电梯直达顶楼。
顾翊走出vip电梯,两侧身着制服的服务生同时九十度鞠躬:“欢迎入住东京半岛酒店。”
一位服务生推开白檀木房门时,顾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日本分部为他安排的竟是总统套房。
“您的行李已安置妥当。行政主厨随时待命,夜宵菜单包括...”服务生恭敬道。
“来碗拉面吧。”顾翊打断。
服务生睫毛轻颤,住在这层楼的客人通常点的是松露鹅肝或是现开的帝王蟹这种东西,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要拉面。
专业素养让她迅速恢复标准微笑:“遵命。”
顾翊补充:“多加肉,要两碗,谢谢。”
“明白了。”服务生欠身退出。她不会追问缘由,能住进这层的客人总有各种特殊癖好。半岛酒店的宗旨是提供无条件的服务,而非满足无谓的好奇心。
房门合拢,顾翊踏入这个足以举办小型宴会的奢华空间。
“日本人对你可真够意思!”一个黑发白衣的少女突然凭空出现,她仰头望着挑高的穹顶,“这层高比我命都高啊!”
顾翊淡漠开口:“命一般用长形容。”
女孩转身,双手叉腰作生气状:“无趣的男人!”
顾翊走向沙发,整个人陷进柔软的皮质里,伸了个懒腰:“说吧,发生什么了突然出来?”
顾翊抬眸,目光平静如水:“你想聊什么?”
少女轻盈地飘到落地窗前,指尖轻触玻璃,窗外东京的浮华在她眼中流转:“你明明早就知道追车时那个白狐男是源稚生,为什么不当面戳穿他?”
顾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没有证据,没有意义。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出现了那个进化药剂,现在和日本分部谈这个事情就很合适。”
顾翊没有接她的话茬,目光落在远处闪烁的东京塔上。
“怎么了?飘到他面前,“觉得不正常?”
“来之前施耐德教授给我看了对罗德里戈的审讯记录。他交代说,原本打算把进化药资料卖给日本某个组织。但具体是哪个组织,他也不知道。联系他的是个姓樱井的女人,承诺带他来日本享受荣华富贵。”他微微皱眉:“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日本会出现同类药剂?”
顾翊缓缓摇头:“有可能,但事情很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复杂。当天在墨西哥城,源稚生他们摧毁了四辆车,随后试图劫走罗德里戈。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蛇岐八家内部存在多股势力在角力,要么...”
“要么日本还有另外一股势力。接过话茬,“你纠结是因为你看过档案和历史,知道蛇岐八家自古以来在日本都是独霸一方的存在。所以第二种可能性超出了你的预期,对不对?”
顾翊凝视着少女琥珀色的瞳孔,缓缓点头:“但1988年后,日本对学院而言就是盲区,我们完全不知道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所以在这片黑暗里...什么都有可能。”
少女歪着头,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现在的日本可比昂热当年面对的复杂多啦!那时候日本百废待兴,蛇岐八家刚遭受重创,昂热才能以征服者的姿态...”
顾翊突然打断她,眼睛如刀锋般锐利,“但我发现个有趣的现象。那个少年龙化后的鳞片,是白色的。”
“噗嗤——”少女笑出声来,琥珀色的眸子弯成月牙,“哎呀呀,真是个有意思的发现,不过历史书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着,白色皇帝那一脉早就覆灭了。”
顾翊眯起眼睛:“历史就一定正确?”
“当然啦,”她的语气忽然正经起来,“冰海残卷可是龙类亲笔记载的历史。黑色皇帝确实把白色皇帝一族赶尽杀绝了。”
“那这又作何解释?”
相处时间日长,顾翊更了解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了,她从不直接给出答案,却总在关键处留下线索。
女孩耸耸肩,“白王那种级别的存在,就算身死,也会布下无数后手。祂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就发动叛乱呢?”
“我明白了。”顾翊若有所思。
女孩轻轻倚靠在顾翊肩头,丝绸般的黑发垂落在他身上,“日本藏着太多秘密...你来早了,比很多人预期的都要早。不过也好,或许能改变些什么。”
顾翊的侧脸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峻:“校长知道这些吗?”
“他...或许知道些,但大多是推测。派你来日本,也是想用你这块石头,砸一砸这潭死水。”
“嗯。”
“咦?你现在怎么不躲着我了?”女孩忽然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肩上,还故意用发顶蹭了蹭他。
顾翊沉默起身,真丝衬衫从她虚幻的指间滑过。他走向玄关时,门铃恰好响起。
“您点的拉面。”服务生捧着黑漆食盒,蒸腾的热气在门框间氤氲。她低垂的眼睫始终没有瞥向沙发——那里坐着个对她而言并不存在的女孩。
“放餐桌上吧,谢谢。”顾翊侧身让开。服务生踩着步履穿过地毯,把两碗拉面放在了餐桌上。
“还有需要吗?“她后退发问。
“没了,谢谢。”
“明白。”
房门关上的瞬间,女孩已经飘到茶几旁,“给我的?”她托腮问道
顾翊搅动竹筷:“你能吃?”
“不能,而且…我也不饿!”
筷尖在汤面划出波纹,顾翊突然问:“只有我看得见你?”
女孩歪着头想了想,“大概吧?”
顾翊不再发问,低头专注地吃着拉面就坐在对面,双手托腮含笑看着他,黑发如瀑般垂落在桌面上,却连一丝倒影都没在光洁的桌面上留下。
几乎是瞬间,顾翊就吃完了这碗拉面。他起身时连看都没一眼,径直关灯走向卧室。床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几乎是沾枕即睡,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没一会,沉睡中的顾翊突然睁开了眼睛。他伸了个夸张的懒腰,动作轻盈地从床上跃下,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银辉。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餐桌前,拿起筷子时突然顿住了。只见他将两根筷子并拢,用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夹住,像举行某种仪式般轻声说道:“我要开动了!”
他接着开始哼起一首不成调的歌谣,大口大口地吃着有些凉的拉面,汤汁溅到衣服上也浑然不觉。吃相与平日判若两人,活像个贪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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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从副驾转过头,“少主,战略部那些老东西已经和警视厅对接完了,后面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
源稚生微微颔首,“本部专员安排得怎么样?”
樱握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她平静的眼睛:“安排好了。本家专门派人过去对接,一切都是最优。”
“没有安排监控监视这些吧?”源稚生的声音很轻。
“按照您的要求,没有。”
“那就好。”源稚生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玩心眼授人以柄。”
夜叉煞有介事地点头:“少主说的对啊!”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不断汇聚的雨水。
“政宗先生知道具体情况了吗?”源稚生扭头。
“大家长说您做得很好,让您好好休息,明天再聊。”樱回复。
源稚生闭上眼睛,似乎在消化这个回答。雨声和引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某种催眠的白噪音。
“夜叉,乌鸦。”他突然开口。
两人立刻如临大敌般绷直身体:“怎么了少主?”
源稚生睁开眼,眼睛在昏暗的车厢内泛着微光:“之前顾翊战斗时,你们注意过那个孩子的言灵是否有命中他吗?”
两人面面相觑。乌鸦挠了挠头,“少主,当时的战斗太快了,我们看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啊。”
“知道了。”源稚生又闭上眼睛。
乌鸦和夜叉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乌鸦试探性地问:“少主,怎么了?”
源稚生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我看到过,那个孩子龙化后言灵明明命中了他,但并没有生效。”
车内空气瞬间凝固。
樱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微微收紧:“您是说...顾专员对言灵免疫?”
“不确定。”源稚生摇头,“也可能是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能力。”
夜叉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就算是超级混血种,也不可能完全免疫言灵啊!”
源稚生眉头微蹙,“不,他并非完全免疫言灵。先前交手时,我的王权确实对他产生了压制效果。而且根据情报部整理的档案,他在过往战斗中同样会受到言灵影响。”
樱的视线在后视镜里与源稚生短暂相接:“但言灵·蜃楼属于精神系谱。”
“不错。精神系言灵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与地风水火四大元素有本质差异。”源稚生点头。
乌鸦手指在下巴摩挲:“难道说...他的精神强度堪比纯血龙类?龙王不是有种能形成精神壁垒的能力吗?叫什么来着...”
“王域。”源稚生声音沉了几分,“但那种程度过于夸张。典籍记载,龙王展开王域时,领域内绝大多数生命会直接消亡,所有言灵都将失效。”
夜叉和乌鸦像捣蒜般连连点头。
樱注视着源稚生,“次代种级别的龙类,也能形成较弱的精神领域。虽不及王域,但同样能令言灵失效。”
“我明白了!”夜叉突然击掌,“s级其实是龙族!”
“先别妄下结论。”源稚生抬手打断,“在卡塞尔时,我听昂热校长提过一种情况,精神类言灵对某些人格分裂患者会很容易失效。”
夜叉又猛地拍手:“所以s级是精神病!”
这次源稚生没有纠正。他目光与樱再度交汇,“朝这个方向查证。”
樱轻声应道:“是。”
“走吧,回源氏重工。”源稚生往后坐了坐。
黑色轿车在雨幕中缓缓左转,源稚生忽然开口:“对了,她睡了吗?”
“闹了一阵,但已经睡下了。”樱回复。
“那就好。”源稚生的目光投向窗外。
轿车正穿行在一片老旧的城区,斑驳的墙面上爬满岁月痕迹。远处一盏昏黄的灯笼在雨中摇曳,照亮了街角的拉面摊。源稚生突然问道:“你们饿了吗?”
车内三人同时一怔。乌鸦最先反应过来,迅速接话:“饿了!我们三个都饿了。”
夜叉刚要开口,被乌鸦狠狠瞪了一眼,立刻噤声。
源稚生解开领口纽扣:“那吃个拉面吧,很久没尝过这种路边摊了。”
樱熟练地将车靠边停下。夜叉大大咧咧地掀开布帘:“老板!来四个拉面!”
“哎呀,欢迎光临!请坐请坐。”系着围裙的老师傅从后小跑出来,脸上堆满笑容,
源稚生扫了眼老师傅佝偻的背影,转身走到屋檐下点燃香烟。细密的雨丝在他面前织成帘幕,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微微亮起。
“几位忙到这么晚啊!”老师傅的声音混着煮面的咕嘟声传来。
乌鸦把玩着桌上的调味罐:“没办法,工作太忙了。”
竹筷在沸水中翻搅,老师傅的嗓音带着温暖的烟火气:“现在的年轻人压力都大。看你们加班到这么晚,我多送些配菜!”
“老板,这样不会亏本吗?”乌鸦说。
案板传来笃笃的切菜声,老师傅头也不抬:“不碍事,你们大概是今晚最后一批客人了。”
乌鸦不再接话,转而和夜叉低声斗嘴。樱安静地站在源稚生身侧,雨滴从屋檐坠落在她脚边。
“面好啦!”布帘后传来吆喝。
夜叉探出头:“少主,可以吃了。”
老师傅擦着手,“各位慢用,我先去收拾一下,钱放桌上就好。”
源稚生掐灭烟头走进帐篷时,老师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布帘后。四碗拉面在木桌上冒着热气,葱花在琥珀色的汤面上轻轻浮动。
竹筷相触的轻响中,乌鸦和夜叉吸溜面条的声音格外响亮。老师傅哼唱的和歌调子从后面飘来,混着雨水敲打篷布的声音,为这深夜的拉面摊镀上一层怀旧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