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几人从墓园出来，沈清荀将他们请到沈府大厅。
一进门，只见大厅里坐着零散的几位宾客，都是沈家几位辈分较高的族老。
谈论到新娘惨死，几人眉宇间皆是一脸震惊。
与他们不同的是，右侧的屏风处坐着一位身穿枣红色衣衫的贵妇人，正止不住地拂袖抹泪。
那是柳氏的母亲，江州巡抚柳如晖的夫人。
沈清源介绍完，正想走过去同她问候一句。
却听到沈家大小姐，沈清源和沈清荀的姐姐，握住柳夫人的手安抚道。
“半年前弟妹出了事，现在新娶的几位继室又接连离世，外面生出些不好的传闻。我知你难过又气愤，想女儿便更舍不下外孙，好好歇息一段时间，总会过去的。”
柳夫人压住眼泪，轻声道：“我最近总是梦见女儿，她…她似乎在那里过得很不好。”
沈清源的大姐失笑：“怎么会，她生前是沈家主母，有儿有女，上上下下尊她敬她，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虽是落水出了意外，可去了那边也会舒舒服服的。”
“尊她敬她？”
柳夫人垂下眸，脸色越发不好看，语气淡漠。
“你那好弟弟可不是这样做的。”
沈家大小姐一时语塞，看到出现在身后的沈清源，像是见着救星般。
轻声问道：“二弟，你说，是不是？”
沈清源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温柔又好听。
“大姐说得对，大嫂贤良淑德，沈家上下无不敬重。”
柳夫人闻言不再说什么，心里却越发不好受。
日久见人心，女儿死后方才知沈家二少爷人品样貌比大少爷好了不止百倍。
沈清源这样的温润男子，本该是她的女婿才对。
一想到女儿死后，沈清荀做出的种种恶行，柳夫人只觉得心口一阵堵塞。
沈大小姐还在安慰：“放心吧，弟妹留下的一双儿女我们都会照顾好的。”
柳夫人强行一笑：“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孩子我要带走。”
“这样我女儿在九泉之下才能过得安生，否则有了后母就有后爹。我那可怜的孙儿孙女，能不能活着长大成人都难说。”
她话音方落，沈清荀带着管家出现在大厅门口。
清冷冷的声音断然拒绝道：“孩子你带不走，他们姓沈不姓柳。”
柳夫人紧紧攥着手，碍于今日来此的目的，还是强忍下了怒气。
孩子的确是沈家的骨血，真要带走还得要心平气和地谈妥。
锦瑟背上的青绸油伞微微震荡，她细长的指骨轻轻抚摸了一瞬，目光淡淡的落在柳夫人身上。
眼中满是怜惜。
柳夫人也注意到了这位陌生姑娘投来的视线，抬眼朝她看去。
“这位是？”
沈清源上前介绍：“亲家夫人，这位是从京城来的锦瑟姑娘，是来替大嫂完成心愿的。”
一句话，听得柳夫人立刻湿润了眼眶。
她起身，对锦瑟笑得恳切：“我女儿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锦瑟回了一个礼貌的笑意，轻声道：“您先坐着，一会儿就知道了。”
沈大小姐在一旁朝弟弟沈清荀挤眉弄眼地努了努嘴。
像是在说这姑娘谁啊，未免太多管闲事。
锦瑟轻轻掀起眼看了眼沈大小姐，清冷的眼神满是警示。
刚刚还对她十分不屑的沈大小姐突然变了脸色，白着一张脸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锦瑟环视了屋内众人，脸上浮掠着一丝寒意。
她用油纸伞点着地，砰砰的声音让原本有几分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我是来问沈家众人一件事。”
“半年前沈府后院水池旁，到底是谁将沈家大夫人柳氏推下去的？”
***
锦瑟所说的话仿佛一面响鼓重重地敲在众人心上。
吓得所有人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柳氏不是意外落水，而是被人故意害死的。
坐在她左侧视角边缘处，战战兢兢的沈大小姐抬了抬惊慌的双眼，直勾勾盯着锦瑟，扯了扯嘴角。
沈清荀面色铁青地辩驳道：“你胡说什么？当时府里的下人看得清清楚楚，柳氏是自己失足落水的。”
“我要不是看在你刚刚救了我，定要把你轰出沈家的。”
锦瑟抬眸，冷冷地和他对视。
沈大小姐语气也有些不耐：“弟妹已入土半年，如今你才来说这话是何居心？”
当时是沈大小姐叫人给各位族老报的死讯，亲自主持着丧礼。
若是这事另有隐情，岂不是说她故意隐瞒了什么内情。
见两人情绪如此激动，柳夫人腾地站起身，一巴掌重重拍在茶案上。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感。
“查，一定给我查个清清楚楚。”
当时柳氏落水，沈家向柳家传去消息的时候，柳夫人匆匆赶来。
看到的已是盖棺的灵柩，便没再追究。
但既然女儿托了人要查，那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清清楚楚。
沈清荀轻摇了下头，“岳母，您这不是跟着添乱吗，当时府里的下人都站在边上的。”
柳夫人半眯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意。
丝毫不理会沈清荀的话。
若是从前，对于沈清荀的话，她还会信上几分。
可如今，他到处宣扬女儿化作厉鬼害死他三位未过门的继室不说，竟还想将女儿的牌位逐出沈家祠堂。
当真是欺负她女儿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吗。
想起丈夫出门前的交代，她厉声说道：“江州府的武将我来时带了五十人，这事情若不查清楚，我同那些武将都住在上元县，不走了。”
此话一出，几位年纪稍长的沈家族老吓的拔座而起。
正所谓民不与官斗。
柳夫人此次有备而来，不为女儿讨个公道，只怕不会甘休。
沈家恐怕要倒大霉。
沈清荀张了张嘴，再也不敢说出半点反驳的话。
无奈点头道：“行，你们说想怎么查！”
锦瑟淡淡道：“先把柳氏的一双儿女带过来，我要问他们几句话。”
沈清荀脸色大变，旋即大怒：“他们还是孩子，你要问什么？难道他们当时看到母亲被人推下水，会隐忍不说吗。”
半年前柳氏落水时，一双儿女就在旁边。
正值初夏，小孩子都喜欢在水池里拿着鱼食逗鱼玩。
柳氏细心，总是备着孩子们喜欢的瓜果点心。
想着水池危险，亲自守在他们身边，寸步不离。
可当时差点落入水池的，明明不是柳氏....
锦瑟见他依旧不信的神情，倒也不意外。
没有到柳氏的坟前看时，她也不信一个当家主母被人害得含冤而死，做夫君的会半点都不知情。
如今知道了沈清荀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