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沈家与柳家商议联姻前并未定下择婿哪一位少爷。


    柳家夫妇私下打探了沈清荀和沈清源两位少爷的情况后，原本夫妇二人同柳氏自己都更加属意相貌不凡、才华出众的二少爷沈清源。


    但后来关于“鬼医”的传闻不胫而走，柳氏夫妇也发现了这个二少爷身上诸多怪异之处。


    比如他明明学识不凡，但却不愿参加科举、无心仕途，只想当民间游医，对沈家的生意更是嗤之以鼻。


    柳大人怕女儿嫁过去吃苦，便改意将女儿嫁给了大少爷沈清荀。


    柳氏为此还大哭了几场。


    虽然，沈清荀娶了柳氏以后，身居江州巡抚的岳丈对他大力支持，帮他将生意越做越大，在江州的声望一日胜过一日。


    可这件事到底是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此时，再看沈清源屡次为柳氏出头，甚至为她当街拦轿。


    心中更是怒气翻涌，气极反笑道：“还是，我不要的女人，你喜欢？”


    沈清源面色瞬间铁青，额角青筋暴起。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双手紧紧攥起沈清荀胸前的衣襟。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荒谬至极！你莫要血口喷人，玷污了大嫂的名声，毁坏我的清誉！”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冷冽而来。


    轿顶上的黑雾随之化作一张女人的鬼脸，朝着沈清荀扑了过去。


    沈清荀与一双鬼眼对视上，立刻被吓坏了，脖子拼命后仰，几道黑血从他的鼻孔、嘴巴、耳朵里渗出来。


    “柳氏，真是你.....”


    眼看黑雾就要将沈清荀整个头完全吞噬，锦瑟站在一旁，始终平静的面色上终于生出一丝波澜。


    她朝着黑雾唤了声：“动手杀他，不值。”


    沈清荀见这话让柳氏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便立刻嗫嚅着嘴唇哆哆嗦嗦央求道。


    “姑娘，快救救我……”


    锦瑟压根儿不想理会他，只朝着神色由怒转急的沈清源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担心。


    随后沉吟了一下，她朝沈清荀道：“你夫人柳氏可是溺水而亡？”


    沈清荀脑袋点得像拨浪鼓似的，“是，是。”


    “能不能先让她把手松开？”


    锦瑟清冷的目光淡淡朝他扫了一眼，又迅速看向花轿边缘处新娘裸露在外的脚踝。


    “柳氏有怨，你需得答应替她化怨，她才会放过你。”


    沈清荀四下望了望，沈府迎亲的下人全都吓得躲在了角落里，谁也顾不上他的死活。


    无奈叹气道：“我答应，答应！”


    锦瑟这才撑开青绸油伞，让柳氏变回黑雾飘浮在伞柄上。


    收拢油伞，她指了指轿子道：“你们抬轿回府，我们去柳氏的墓前。”


    ***


    静谧的沈家墓园，一阵冷风吹来，卷起黄纸飘散在空中。


    在场的人都感到一丝诡异的寒意。


    灰烬顺着风飘落在沈清荀鲜红的喜服上，他从纸钱燃烬的浓烟中勉强睁开眼，挪动了几下膝盖道：“姑娘，这纸钱烧了大半箩筐，我能起来了吗？”


    “不行。”


    锦瑟冷漠地回道，目光紧紧注视着面前的坟墓上。


    身穿绛紫色锦缎的女人一脸阴毒地盯着正在坟前烧纸的男人，周身一滩水渍。


    沉没水中所承受的冰冷寒湿之苦，比起眼前负心薄情之人带给她的痛处，简直微不足道。


    她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怨恨和羞辱将是练就她成为厉鬼的最后一把烈火。


    等神智全消，她不仅无法投胎转世、永坠地狱，怕是沈家其他人也都会被她报复。


    可无辜的一双儿女，也姓沈。


    否则她恨不得早成厉鬼，叫这男人活不过半刻钟。


    想到儿女，她挪动脚步缓缓朝锦瑟跪了下去。


    锦瑟默念了几句静心咒，替她化解身上的怨恨。


    又微微抬了抬手道：“放心，有我在。”


    沈清荀知道她是在跟柳氏说话，悻悻然咽了咽口水。


    锦瑟冷冽的语气问了句：“柳氏这坟，是谁让你这么修的？”


    柳氏的坟虽然修得不错，但墓碑朝北，不仅阳光照不到，导致家运不昌，还会加重亡魂的阴气，聚养煞气。


    沈清荀眸光深深，吞吞吐吐道：“还能是谁，当然是负责修建坟地的那几个下人。”


    锦瑟将油伞握在手上，轻轻晃了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清荀知道她是不太满意这个说法，硬着头皮道：“是我家请的风水大师，姓良。”


    他看了一眼跪在坟前虔诚烧纸的沈清源道：“这人，他也知道。”


    沈清源清冷的眼眸多了一丝鄙夷。


    良大师，曾是他在道学上的启蒙师父。


    多年前，父亲沈龙一心想要巴结就藩在江州的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


    所以便把资质尚佳的小儿子送到良大师身边学习佛法和道术，想要学成以后借助柳家的势力送到皇上身边谋求一官半职。


    可良大师这个人，心比天高，手比炭黑。


    一张口就是一百两的拜师费，后来还讹诈了沈家不少银子。


    沈清源跟了他，发现他不止贪财好色，还坏事做尽。


    因此，他早就跟那人割袍断义了。


    后来遇到师父，他才学了点画符治病的本事，通晓了世间道理，但也因此越发不愿做沈家人。


    他道：“你还敢信姓良的，这坟只会让大嫂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他虽不懂风水，但对良大师的人品还是很清楚的。


    沈清荀先是茫然，然后一下子睁大眼睛。


    脊背莫名爬上凉意。


    这话什么意思？


    良大师可是父亲留下的人，而且为这个坟地的修建他可花了整整五百两银子。


    锦瑟淡淡道：“你家频频出事，与这些坟墓有很大关系。”


    沈清荀猛然一抬头，骇然发现沈氏墓园里。


    数座墓碑全都是跟柳氏的大同小异，朝向一致。


    “但柳氏，是无辜的。”


    人被淹死后常化作水鬼，要做三年的孤魂野鬼才能找替身，有了替身，才能投胎转世。


    可柳氏死期不足一年，她即使因阳寿未尽便意外落水而亡，魂灵怨气较重。


    也不会在不满三年的情况下害死活人。


    否则她会永世不能投胎，永堕无间地狱。


    沈清荀不愿相信这个说法，喃喃道：“她刚才还差点想杀了我呢。”


    锦瑟白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捏了起来。


    “你自己说了什么难道忘了？不尊死者，这是你应得的教训。


    再不长点脑子，这里必要再多一座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