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化、丁兆兰、丁兆蕙与小爷艾虎送别北侠和白玉堂后,回到厅中闲坐。众人脸上都挂着愁容,气氛压抑,艾虎更是在一旁连连叹气。智化打破沉默,神情严肃地说道:“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牵连甚广。倪太守一心为国为民,如今却遭人诬陷;欧阳兄行侠仗义,反被恶人攀咬。忠臣义士蒙冤受屈,说到底,全是马强叔侄作恶多端。要解决这事,除非先扳倒马朝贤,没了他撑腰,收拾马强就容易多了。”
丁兆蕙接过话头:“既然如此,何必分两步走?不如想个办法,把他们叔侄一起收拾了!”智化摇摇头,神色凝重:“想一网打尽,就得用些特殊手段。咱们得编造证据,把罪名实实在在地扣在他们叔侄头上,让他们有口难辩。正所谓‘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计策我倒是有了,但这事儿动静太大,操作起来不容易。”
丁兆兰赶忙追问:“大哥不妨说出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智化娓娓道来:“当初我去霸王庄,就是为了探查马强的底细,发现他和襄阳王勾结,野心不小。如今既然因为这事闹到这地步,不如借题发挥,一来为国家铲除祸患,二来斩断襄阳王的臂膀。不过,要办成这事,有四件棘手的难事。”
丁兆蕙急切地问:“哪四件?”智化伸出手指逐一解释:“第一,需要一件皇家的珍贵宝物——这事儿我来想办法,包在我身上。第二,得找个上了年纪的人,再带个童男或童女跟我一起,潜入皇宫盗取宝物。这人得有胆量、会随机应变,还能吃苦。第三,宝物到手后,得有人把它悄悄藏到马强家的佛楼里,作为日后定罪的铁证……”
丁兆蕙迫不及待地插话:“这事儿我能办!只要有了东西,我负责送进去。第三件就交给我了!那第四件是什么?”智化神色严峻:“最难的就是第四件,必须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去官府告发。不仅要告发,还得去开封府实名举报。其他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这第四件至关重要,成败在此一举。一旦出岔子,前面的努力就全白费了。这样合适的人选,实在太难找了。”说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艾虎。
艾虎立刻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主动请缨:“这第四件事,就让徒弟去吧!”智化板起脸,大声呵斥:“小孩子家懂什么!这么大的事,你能干得了?”艾虎胸有成竹地说:“依徒弟看,这事儿非我莫属。我去有三个好处。”
丁兆蕙原本觉得艾虎不知天高地厚,这会儿听他说有三益,顿时来了兴趣,连忙说道:“智大哥先别拦他!艾虎,你说说,哪三益?”艾虎清了清嗓子,有条有理地说:“第一,我从小在霸王庄长大,马强做的那些事我了如指掌。而且三年前马朝贤告假回乡,那时候师父还没到霸王庄。要是说这宝物是三年前马朝贤带回来的,既能说得通,又能坐实他们的罪名。这是第一益。第二,别人去告发,都不如我去合适。俗话说‘小孩嘴里讨实话’,我一个小孩子去开封府揭发,谁也想不到这么大的事,竟能有个小孩当证人,这样一来,事情的可信度就更高了。这是第二益。第三益嘛,一来为了帮我义父洗脱冤屈,二来也不辜负师父的教导。我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在江湖上露个脸,留个名儿,这不就是第三益吗?”
丁兆兰和丁兆蕙听完,兴奋地拍手大笑:“好!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见识和志气!”智化却依然满脸担忧:“二位贤弟先别忙着夸奖。艾虎没见识过开封府的威严,不知道其中的厉害。真到了那儿,面对铁面无私、断案如神的包丞相,还有那令人胆寒的御赐铜铡,他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胆量和智谋?万一要是说错话,不但救不了人,还白白送了性命,那岂不前功尽弃?”
艾虎听了这话,气得双眉倒竖,两眼圆睁,大声反驳:“师父也太小看我了!开封府难道是阎罗殿不成?就算真是刀山火海,我也绝不退缩,一定要把忠臣义士救出来,还会怕那铜铡不成!”丁兆兰和丁兆蕙听了,忍不住点头称赞,眼神里满是欣赏。
智化却没有松口:“先别说去开封府的事儿。我现在问你一句话,你要是能答上来,这事儿就让你去;答不上来,你就老老实实隐姓埋名,别再想着出头了。”艾虎毫不畏惧,笑嘻嘻地说:“师父,我给您跪下,您尽管问,看我能不能答上来!”说完,“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丁兆兰和丁兆蕙见状,既觉得好笑,又心疼这孩子的倔强。只听智化开始发问:“你家员外私藏的违禁宝物,真是你家老爷亲自带来的?”艾虎立刻回答:“回老爷的话!三年前我家老爷告假回乡,亲手把这东西交给我家主人,还让我捧着,收在佛楼里。这都是我亲眼所见!”智化又问:“这么说,这宝物在你家员外那儿藏了三年?”艾虎答:“是的,三年多了。”智化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既然藏了三年,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告发?说!”
丁氏兄弟一听这问题,心里“咯噔”一下,暗暗担心:“这可怎么回答?”只见艾虎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说:“回老爷!我今年十五岁,三年前才十二岁,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知情不报是大罪。最近我家员外犯了事,有人提醒我:‘你可得小心,说不定要追查三年前的事,到时候你隐匿不报,罪加一等;主动告发,还能从轻发落。’我害怕吃官司,这才赶紧来向老爷坦白。”
丁兆蕙兴奋得跳了起来,大声叫好:“回答得太妙了!贤侄,快起来!这第四件事就非你莫属了!”丁兆兰也连连夸赞:“确实答得漂亮!智大哥,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智化却依然谨慎:“话虽如此,等快行动的时候,还是得写两封信,提前替他安排好后路,才能万无一失。现在看来,就差第二件事的人选和物品还没着落。二弟,你拿纸笔来,先列个清单。”
丁兆蕙拿来笔砚,铺好纸张。智化念道:“木车子一辆,席篓子两个,旧布被褥大小两套,铁锅、木勺、黄瓷大碗、粗瓷碟子等炊具餐具全套,再找个老头儿,带个幼男或幼女——就这些,另外准备三套旧衣服。”丁兆兰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智大哥,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智化压低声音,郑重地说:“不瞒二位贤弟,我打算潜入东京,盗取圣上的九龙珍珠冠!马朝贤是四值库的总管,这顶皇冠正好由他掌管。而且这是皇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平日里看守森严。为什么要带老头儿、小孩儿,准备这些杂物?咱们得扮成逃荒的难民,悄悄潜入东京安顿下来。我摸清四值库的情况后,把皇冠连同包袱一起偷出来。这么扎眼的宝贝,总不能大摇大摆地扛在肩上走吧?这就用上席篓子了:一边藏着皇冠,上面用被褥盖住,另一边让小孩儿坐着。这样掩人耳目,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带回来。所以,必须找个胆大能吃苦的老头儿,再配个小孩儿。二位贤弟,你们想想,能找到合适的人吗?”丁兆兰听完,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丁兆蕙思索片刻后说道:“有个老头儿叫裴福,早年跟着先父在军中,为人胆大又肯吃苦。他性格直爽,一身正气,当年还立过不少功劳,现在帮我们打理家务。要是做事有疏漏,连我们兄弟俩都得让他三分,这人准能担此重任。”智化点头认可:“既然是伺候过老大人的,确实该敬重他。这么看来,这位老管家确实合适。”
丁兆蕙又补充道:“不过有件事得注意,见了他千万不能直接提盗皇冠的事。得先把马强的恶行一桩桩说清楚,再讲倪太守和欧阳春如何被陷害,他听了肯定气得不行。这时候再说出计划,他一准没二话,乐意帮忙。”智化听了,心中暗喜,立刻吩咐仆人去把裴福叫来。
不一会儿,裴福到了。虽已年过六旬,却依然精神矍铄。他先向智化行礼,又分别拜见了丁兆兰和丁兆蕙。智化特意让仆人在下首搬来椅子,一定要裴福坐下。裴福谢过坐下后,问道:“不知几位老爷唤老奴来,有什么吩咐?”
智化便开始讲述马强如何横行乡里,强占田地、欺凌百姓,甚至抢夺妇女。裴福越听越怒,忍不住握紧拳头。接着,智化又说起倪太守微服私访却遭马强毒手,欧阳春为救太守,反被马强诬告,如今身陷囹圄,生死未卜。
裴福听到这儿,“腾”地站起身,对着丁氏兄弟说道:“二位少爷平日里总说行侠仗义,难道侠义只是嘴上说说?像马强这种恶贼,怎么不早点除掉?”丁兆蕙安抚道:“老人家别着急,智大哥已经想好了计策,想劳烦您跑一趟东京,不知您愿不愿意?”裴福一拍胸脯:“老奴闲着也是闲着,更何况是为了救忠臣义士,老奴义不容辞!”
智化接着说:“咱们得扮成逃荒的,我和您扮成父子,还得带个小女孩儿,假装祖孙三人逃荒。您看怎么样?”裴福有些不安:“这法子虽好,可让大爷扮我儿子,老奴实在不敢当。”智化摆摆手:“这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裴福眼睛一亮:“小女孩儿现成!我孙女英姐今年九岁,机灵得很,早就吵着要去东京玩了,正好带她一起!”智化点头:“好,就这么定了!”
计划商定后,众人又确定了出发日期。丁兆兰按照清单,把所需物品一一备齐,装在船上。待客厅里摆好了饯行酒席,智化、裴福和英姐不分主仆,围坐在一桌吃饭。饭后,智化起身告辞,丁氏兄弟一直送到庄外,看着他们上了船才和艾虎一起回去。
一路上,智化不辞辛劳,从松江出发,途经镇江、江宁,渡过长江进入安徽,又辗转来到河南。在一处偏僻地方,三人换上破旧衣衫,乔装成逃荒者。英姐聪明伶俐,稍加指点就进入角色。她坐在席篓里,另一个席篓装着行李被褥,旁边小筐放着锅碗瓢盆,铁锅用绳子牢牢绑在席篓边。裴福在前面推车,智化背着纤绳在旁拉车。每到热闹的市镇集市,他们就停下小车。智化一边向路人乞讨,一边念叨:“老的老,小的小,年景不好没活路,行行好给点钱吧!”裴福则蹲在车旁,跟着附和:“各位爷们可怜可怜吧,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英姐也在车里配合,揉着眼睛喊道:“饿死啦,两天没吃东西了!”嘴上喊着,眼睛却偷偷瞧着周围热闹的景象。三人把逃荒者的模样演得惟妙惟肖。
他们不敢在路上耽搁,终于抵达东京。白天,三人依旧沿街乞讨。眼看太阳落山,有差役走过来对裴福说:“老头子,这地儿不许停车,赶紧推走!”裴福忙问:“官爷,那我们该往哪儿去?”差役不耐烦道:“我管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旁边有人好心指点:“别为难人家了,让他们去黄亭子吧,那儿僻静,不碍事。”接着对裴福说:“瞧见那鼓楼了吗?过了鼓楼,有个琉璃瓦盖的黄亭子,去那儿就行。”裴福连声道谢,这边智化还在忙着向路人要钱。裴福喊道:“儿子,别要了,咱们走吧!”智化停下问:“爹,咱们去哪儿?”裴福说:“没听见官爷说嘛,去黄亭子!”于是,智化背起纤绳,拉着车往北走。没多会儿,就到了鼓楼,果然看见一座黄亭子,三人停下车子,把英姐抱出来活动活动。
天渐渐黑了,他们取出被褥,铺在黄亭子的台阶上。英姐困了,先躺下睡了。智化和裴福却睡不着,一个是心里惦记着大事,一个是上了年纪睡眠浅。到了深夜,裴福轻声问:“大爷,咱们到地方了,下一步怎么办?”智化低声说:“今晚先歇着,明天找机会,晚上我去探探路。”正说着,远处传来“当当”的锣声,原来是巡更的人来了。智化和裴福立刻住口。只听巡更的喊道:“那边是什么人?哪儿来的小车?”另一个声音说:“你忘了?这是昨天那个逃荒的,张头儿让他们在这儿待着。”说着,敲着锣走远了。等巡更人离开,智化从席篓暗格里取出些干粮,和裴福吃了,才和衣躺下。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一群人扛着铁锹、锄头,抬着大筐绳索,说说笑笑地朝黄亭子走来。智化赶忙迎上去,伸手乞讨:“行行好,给点钱吧!”人群里有人没好气地说:“大早上的,也不看看清楚,我们像是有钱的主儿?我们还不知道找谁要钱呢!”又有人说:“这么个大小伙子,干什么不好,非要伸手要钱,真没出息!”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也不能怪他,老的老,小的小,拖家带口的。你瞧他这体格,肯定有力气。我去和他聊聊。”
这人究竟是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