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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荆州秘策定烽烟 建康血诏开新天

    公元501年秋夜,江陵城头飘着细雨。


    中领军夏侯详的密使裹着血污铠甲撞进帅帐时,帐内烛火“噗”地一跳。


    萧衍手中军报“哗啦”落地,蜡油在竹简上凝成暗红泪滴。


    “主公!颖胄公殁了!”


    信使扑跪在地,铁甲与青砖撞出闷响。


    帐外巡夜士兵的梆子声突然密集,惊起檐下栖鸦。


    萧衍盯着案头未拆封的密函——正是半日前夏侯详从荆州发来的急件,朱砂封口还渗着潮气。


    这消息若传出去,怕是要引发地动山摇。


    荆州军十万将士的魂儿,此刻还系在萧颖胄那杆“宁为玉碎”的大旗上。


    北魏铁骑在汉水北岸磨刀霍霍,巴东、巴西的蛮兵又在三峡口虎视眈眈。


    萧衍想起三日前探马回报:北魏骁骑将军拓跋英的玄甲军,已在襄阳城外三十里扎下连环寨。


    “封锁消息。”


    萧衍突然起身,佩剑穗绳扫过案头地图,江陵至襄阳的河道顿时蒙上阴影,“即刻传令夏侯详,以颖胄公名义调雍州兵马。”


    他指尖重重戳在地图上的襄阳城,“告诉萧伟,他弟弟萧憺若误了时辰,我要他项上人头!”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


    副将曹虎掀帘闯入,甲叶上水珠溅在火盆里“滋滋”"作响:“都督!弟兄们都在传……”


    萧衍猛地拔刀,寒光掠过曹虎鼻尖钉入木柱:“传令全军,颖胄公偶感风寒,三日后亲自巡营!”


    曹虎踉跄后退,撞上跟进来的参军王茂。


    这个江南士族子弟急得直跺脚:“使不得啊!纸里包不住火,将士们若发现……”


    “发现什么?”


    萧衍转身逼视众人,剑锋映得他眉骨发亮,“发现荆州擎天柱倒了?


    发现我们跟北魏对峙的八万大军要作鸟兽散?”


    他忽然放低声音,却如钝刀割肉,“诸位可知道,颖胄公临终前说了什么?”


    半月前江陵帅府,萧颖胄咳着血沫攥住萧衍的手:“宁为玉碎……”


    萧衍此刻学着故人的腔调,沙哑嗓音在帐篷里回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阿衍,你记住……”


    他猛地攥紧剑柄,指节发白,“有些秘密,要烂在活人肚子里。”


    这哪是秘不发丧?


    分明是拿十万将士的性命做赌注。


    可萧衍赌得没错—此刻若公开死讯,江陵城头插的怕是北魏的狼头旗。


    他望着沙盘上的汉水走向,忽然想起七年前与萧颖胄在此处推演战局。


    那时江水何尝不似今夜,表面平静无波,底下暗流汹涌。


    三日后,夏侯详的密使再次叩响帅帐。


    这次他带着雍州牧萧伟的亲笔信:“舍弟憺已率三千精骑星夜驰援,只是……”


    信使吞吞吐吐,萧衍突然将酒盏砸在地上:“这是什么?”


    “只是江陵粮草,最多撑十日。”


    信使从怀中掏出染血的账册,“今年洪灾……”


    “洪水冲不走人心。”


    萧衍扯开帐帘,远处校场上将士们正在操练,旌旗猎猎如战鼓,“告诉萧伟,让他把私仓打开。


    再派快马去建康,就说我要借……”


    他顿了顿,嘴角浮起冷笑,“借故友沈约的人头一用。”


    此时雍州治所襄阳,萧伟正对着地图焦躁踱步。


    案头摆着萧衍的亲笔信,墨迹未干:“江陵危如累卵,憺若迟一日,吾当亲率铁骑踏平襄阳!”


    “兄长!”


    萧憺掀帘而入,铠甲上还沾着黄土,“三千骑已集结完毕,何时出发?”


    萧伟猛地转身,玉簪撞在铜灯上“当啷”作响:“你可知萧衍要的是什么?


    他要借我们的脑袋,在荆州立威!”


    “那又如何?”


    萧憺解下佩剑拍在案上,“当年颖胄公扶他上位时,可曾想过今日?”


    他忽然放软语气,“兄长,江陵若破,襄阳岂能独存?”


    这话像根钉子扎进萧伟心里。


    窗外汉水泛着月光,他仿佛看见北魏战船顺流而下,船头拓跋英的虬髯沾着江南女儿的鲜血。


    萧家世代镇守雍州,何尝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只是这援兵派出,怕是肉包子打狗……


    “准备粮草。”


    萧伟最终挥挥手,烛火在他眼底投下阴影,“让憺儿走水路,夜航避人耳目。”


    他忽然想起什么,“等等,把沈约那老匹夫的看押减半,让萧衍的人有机会……”


    五日后深夜,襄阳码头。


    萧憺的战船如黑鱼滑入汉水,桅杆上未挂任何灯笼。


    船头甲板上,他摸着怀中萧颖胄生前所赠的短刀,刀鞘上“宁为玉碎”四字已磨得发亮。


    “将军,江陵方向有烽火!”


    了望手突然惊呼。


    萧憺抬头望去,只见西南天际染着诡异的红光,仿佛荆州大地正在流血。


    “加速!”


    他抽出佩剑砍断缆绳,战船猛地冲向夜色。


    船尾激起的浪涛里,隐约传来士兵们的窃窃私语:“听说颖胄公……”


    “闭嘴!”老卒突然厉喝,“没看见旗上的‘萧’字吗?


    此时江陵城头,萧衍正站在女墙后遥望北方。


    夜空中升起三颗将星,最亮的那颗突然划过天际—正是萧颖胄下葬的时辰。


    他轻轻抚过腰间佩剑,剑穗上系着故人临终前剪下的一缕白发。


    “阿兄,你且看好了。”


    他对着夜空喃喃自语,“这天下,终究要姓萧。”


    话说巴西大营的情况。


    “建康守不住了!”


    巴西大营里不知谁吼了一嗓子,正在啃硬饼的士兵们齐刷刷摔了碗。


    巴东军那边已经炸开了锅,有人把盔甲扔在火堆里,火星子噼啪炸开,映着一张张惊慌的脸。


    “萧将军真投了?”


    两个小兵缩在粮车后头嘀咕。


    “不投等着喂刀啊?


    听说萧宝融那小子许了高官厚禄……”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响起战马嘶鸣。


    萧璝和鲁休烈浑身是土冲进来,铠甲上还沾着草屑:“都别愣着!


    收拾细软往江陵撤!”


    江陵城头飘着素白丧幡,几个穿麻衣的老臣正为萧颖胄棺椁摆供果。


    “丞相走得巧啊。”


    主簿压低嗓子,“您没见着前日探子来报,建康城里梁字旗都插到台城顶了?”


    另一人嘬着牙花子:“要我说,这追封巴东公的旨意来得蹊跷——”


    “啪!”


    有人把茶盏墩在案几上,溅出的水珠正巧落在萧颖胄灵位前供着的荔枝上,“萧衍如今是梁王了,咱们这位小主公……”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所有人都听见殿外传来小皇帝萧宝融的抽泣声。


    建康宫城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时,萧衍的赤袍下摆沾着露水。


    沈约捧着玉玺的手在抖:“陛下,江陵那边……”


    “该发的丧要发,该追的爵要追。”萧衍突然轻笑,“毕竟没有萧颖胄,孤现在还蹲在雍州城头吹北风呢。”


    要说萧颖胄真是心里有数。


    他闭眼那当口,梁王旗还没插上建康城头。


    若多喘半年气儿,怕是连棺材板都盖不严实。


    当然,这是后话。


    自从萧颖胄去世,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萧衍身上。


    这位雍州刺史望着案头齐和帝“见机行事”的密诏,嘴角勾起冷笑。


    他推开军帐帘子,远处建康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泛着血光—这南朝最后的都城,此刻正像熟透的果子等着人摘取。


    “将军,王珍国派使者求见。”


    副将张弘策捧着铜匣进来。


    萧衍摩挲着匣中明镜,镜缘还沾着宫中的脂粉香:“城里的蛀虫们等不及要啃树心了。”


    建康城里,十九岁的萧宝卷正披着孔雀金线织就的软甲,在华光殿前“征伐”。


    十几个宦官扮作叛军,被他用蘸了朱砂的箭矢“射杀”,满地滚动的竟是剥了壳的荔枝。


    “陛下,茹法珍求见三次了!”


    近侍在殿外喊得嗓子冒火。


    萧宝卷把最后颗荔枝塞进潘妃小嘴,才施施然踱进含德殿。


    茹法珍跪在青玉砖上,盔甲裂口处渗着血:“叛军已破朱雀门,请开库银犒军……”


    “叛军?”萧宝卷突然抽出侍卫的佩剑,剑锋擦着茹法珍鼻尖划过,“你们这群饭桶,连几个流寇都打不过?”


    剑尖挑起茹法珍的头盔,金箔簌簌落在织金地毯上。


    这幕闹剧传到王珍国耳中,这位守城大将气得砸碎茶盏:“昏君要我们拿命填,却连买刀的钱都不给!”


    张稷在旁搓着手:“不如……学崔慧景?”


    是夜,兖州参军冯翌带着三十死士摸黑出城。


    他们裤管扎着草绳防滑,怀里揣着萧衍给的金饼,像一群嗅到血腥的豺狼。


    三日后,建康城飘着冻雨。


    萧宝卷歪在龙纹软榻上,怀里搂着潘妃喂酒。


    殿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钱强这个内侍头子竟带着叛军闯进来。


    萧宝卷醉眼朦胧地抓起玉觞要砸,黄泰平突然扑过来咬住他脚踝。


    “陛下小心!”


    潘妃尖叫着扯断珠帘。


    萧宝卷踉跄着往后宫跑,绣金袍摆挂在太湖石尖角上。


    张齐的横刀就在这时劈开殿门,寒光掠过萧宝卷染着丹蔻的指甲。


    “昏君在此!”


    冯翌踢开半掩的屏风。


    萧宝卷蜷在雕花床角,怀里还抱着半块没吃完的酥饼。


    张齐的刀尖挑起床幔,十九岁的皇帝突然像孩子般哭喊:“别杀我!


    我封你们当大将军……”


    刀光闪过,半截尸体喷在龙纹锦被上。


    潘妃的惊呼声从隔壁传来,转瞬被闷在锦帕里。


    血珠子顺着床柱往下淌,在青砖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当王珍国提着人头闯进石头城值房时,右卫将军王志的狼毫正悬在宣纸上方。


    笔尖的墨汁将落未落,血珠却先一步溅上"忠"字最后一竖。


    宣纸上“忠”字未干,血淋淋的人头已摆在案头。


    “请王将军验明正身。”


    张稷的声音像铁犁划过冰面。


    王志的瞳孔猛地收缩。


    黄绸下半张青白的脸,眼窝里卡着半粒荔枝核—正是齐帝萧宝卷嗜吃的鲜荔。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建康城破时,萧宝卷还在华林园里醉卧花丛。


    “呸!”


    案几轰然翻倒,砚台在青砖上炸成墨花。


    王志扯下发冠往廊柱上撞,金丝木纹上顿时绽开朵朵血梅。


    “宝卷皇帝就这么完了?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


    消息传到萧衍大营时,范云正在替新主起草禅让诏书。


    这位门客出身的文士推了推砚台:“将军,该请琅琊王氏表态了。”


    萧衍望着案头染血的玉玺,突然将诏书撕得粉碎:“让王志那个书呆子看看,什么是天意。”


    三日后,王志披头散发跪在宫门前。


    积雪压弯了宫檐的鸱吻,王志单薄的青衫上结着冰棱。


    远处传来范云的鹿皮靴踏雪声,狐裘下摆沾着南岗的枯草屑。


    见到王志,范云说:“王将军,该签字了。”


    王志突然抬头,乱发间露出通红的眼睛:“范云,你当年在竟陵王府写《答客难》,如今也要助纣为虐?”


    范云沉默良久,解下腰间玉佩。


    青玉蟠螭纹在雪光中流转,正是竟陵王萧子良的赐物。


    “殿下若在天有灵……”


    他忽然攥紧玉佩往石上砸去,碎玉溅进积雪像撒了把星子,“可知何为识时务?”


    王志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碎玉映出的斑驳血痕,耳边突然响起父亲的话:“我琅琊王氏的笔,能定天下法度。”


    范云弯腰拾起半块玉片,尖锐的棱角刺破指尖。


    血珠滴在验尸格上,正落在“确认无误”四字之间。


    “萧宝卷暴毙,太后懿旨已下。”


    他按住血印的手稳如磐石,“王将军,这江山……要换个写法了。”


    当杨公则的军队护送百姓出城时,阅武堂的铜炉里正焚着禅让诏书。


    茹法珍等四十一颗人头在辕门外摇晃,血珠在寒风中凝成冰棱。


    "将军,王志还在宫门外跪着。"


    张弘策低声禀报。


    萧衍摩挲着禅让诏书上的朱砂印,突然将诏书掷进炭盆:“让他跪着。


    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是天命所归。”


    火舌舔舐着黄绢上的字迹,半空飘起细小的灰烬。


    范云突然轻咳一声:“将军,太后懿旨里还提到……”


    萧衍摆手打断,望着城头飘起的梁字旗,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


    想知道懿旨里藏着什么玄机?且待下一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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