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想了想,道:“刘东主,如果不是发生纸币的事,你打算永远受他们的要挟?”
“三年,”刘兴道:“他们告诉草民,他们只会在兰州待三年,只要刘府不告发,三年期满,他们就会归还孙儿,然后孙不知鬼不觉离开,刘府亦无多大损失,平日只不过供应他们一些茶饭……”
“刘东主这就糊涂了,”李自成正色道:“此等之人,岂会言而有信?其实,三年期满,他们已经不用拿你的孙儿要挟,只一个通敌之罪,刘东主可吃罪得起?以后还是要受他们要挟,长期下去,岂能不对天命军犯罪?”
“草民实在是糊涂……求大都督责罚……”
李自成笑道:“刘东主为了孙儿,一时糊涂,也是情有可原,如今还能将功折过……”
对于百姓,李自成一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到底,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家天下”的大环境下,有几个家族能挺过乱世?
百姓的心中,没有国家、民族,只有自己的小家庭,能想到家族就很不错了,实际上他们也很可怜,被敌方的探子盯上,谁敢站出来揭发?搞不好自家就是罪人……
“大都督……”刘兴抬起有些失神的双目,眼中的泪迹尚未干透,“大都督能原谅草民吗?”
李自成反问道:“你说呢?”
“草民一切都听大都督的,草民有罪,愿意一力承当,只求大都督绕过草民的儿孙……”
“无论如何,你的孙儿是无罪的,本都督不会为难一个孩童,本都督会竭力救回你的孙儿,”李自成点点头,“至于刘东主,所有事情弄清楚之前,还请在天命都督府做客。”
刘兴自然知道“做客”二字的含义,他私通朝廷的探子,无论是什么原因,罪名是免不了的,李自成暂时没有为难他,也答应放过他的孙儿,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他的儿子……他已经顾不得了,在天命都督府,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刘兴忙曲起双膝,叩拜在地,“草民听从大都督发落!”
李自成让亲兵将刘兴押下去,郭世俊忙道:“大都督,要不要审审那几名探子?趁着他们刚刚被捕,心里出现波动……”
“自然要审,”李自成道:“小米,着人将那三名探子押过来,三人分开押送,分开关押,从现在开始,不要让他们再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是,大都督!”
何小米小跑着出去了,李自成将审问的事,全权交给郭世俊,自己便回家吃饭去了,郭世俊虽然看着年轻,但心里年龄却是不小,对付几个落网的探子,应该比他更有经验。
李自成一夜好睡,隔日起床后,先是去操训场跑了属圈,待身子微微发汗,便回家洗漱,尚不及早饭,何小米来报:“大都督,郭大人求见!”
“奥?来得这么早,看来昨夜收获一定不小,”李自成放下茶水杯,道:“先带世俊去书房喝茶,我随后就到!”
何小米走后,李自成匆匆吃过早饭,便轻手轻脚入了书房,见郭世俊正在品茶,笑道:“世俊来得这么早,昨晚收获不小吧?怎么样,他们招了吗?”
“大都督!”郭世俊连忙起身,硬是行了大礼,方才回到座椅,“他们已经招了,都是洪承畴的人!”
“奥?”李自成心中大喜,不是朝廷的人就好,洪承畴已经见识过天命军,而且因为在固关大败,双方还曾达成口头协议,他着人来兰州刺探讯息,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洪承畴与天命军有过协议,虽然没有文书,但事实就是事实,只要王安平在那边放出讯息,他将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他与天命军维持互不进攻的时间越长,将来就越说不清,可以说,自从有了那份协议,洪承畴就落下了把柄!
只要不是朝廷的人,李自成就不用担心了。
郭世俊道:“大都督,这几人如何处置?”
“刘兴的孙儿呢?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郭世俊道:“探子将刘兴的孙儿锁在城外的一所破屋内,每日按时送去一些清水、馒头……”
李自成点点头,道:“我倒是有些奇怪,他们既是洪承畴派出的暗探,为何不隐瞒自家的身份 ,却是与刘府过不去?这样不是容易暴露吗?”
“属下也问过这些问题,”郭世俊的双目熠熠生辉,“说起来大都督可能不太相信,这三人知道固关的战事,所以他们对打探讯息一事,并不上心,只想在刘府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消极怠工?”李自成奇了,“他们既然是洪承畴派出来的暗探,自然受过一定的操训,如果不能给洪承畴送去讯息,难道洪承畴不会起疑?”
“所以他们也会送去一些讯息,都是天命军的日常情形,属下听了,觉得没有多少实际的价值,”郭世俊道:“这次天命都督府大张旗鼓要发行纸币,洪承畴给他们传命,无论如何,都要破坏纸币的发行。”
李自成不知觉摸之后下巴,连洪承畴的亲信都对朝廷失去了信心,那洪承畴,乃至朝廷的失败,也就不远了,自己还需要韬光养晦吗?
再要伪装下去,整个大明,都被盗贼闹得乌烟瘴气了,将来如何收拾残局?
看来,躲在朝廷羽翼下的战略,是要改一改了!
“他们是否还有同伙?他们的话可信吗?”
“属下将三人单独关押,单独审讯,口供基本差不多,即便以死相威胁,也没有多少讯息可挖,”郭世俊道:“他们直属于固原,平日都是单线联系,像他们这样的小分队,也许还有,但与他们没有联系。”
洪承畴向兰州、西宁派出暗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天命军的属地上,安置了大量的流民,想要混在其中,实在太容易了。
天命军有一个打探敌情的汉清局,却没有自己的反谍报机构,看来,这方面的工作要加强。
李自成开始怀念起吴二毛,可惜,他现在远在四川……
“大都督,怎么办,要杀了他们吗?”郭世俊眉头一皱,却是想出一条计策,“大都督,如果当众公布他们的身份,在市集口杀了,杀一儆百,再用雷霆手段打压物价,保障纸币的价值,倒是一个机会……”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这个就交给世俊了,杀了之后,将人头做为礼物送给洪承畴,再附上一封信,如果他再生出异心,天命军不但东出陇山,还会将双方的协议送给兵部尚书张凤翼,让他去向朝廷解释。”
也许洪承畴还有什么政治上的敌人,但李自成不知道,只能拿朝廷来吓唬他了,崇祯多疑的性子,对于在外将兵的武将,既充满期待,又十分疑虑,一旦被他盯上,你就等着被砍头吧,再大的军功,也敌不住天子之怒。
这三名暗探,现在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正好为纸币的发行祭旗。
郭世俊没有耽搁,立即将原先在大街上宣传纸币的人手发动起来,进行新一轮宣传:
朝廷派出探子,在兰州进行破坏,阻碍纸币的发行,哄抬城内物价,让百姓充满担忧,为保障纸币的正常发行,保护城内的生活秩序,两日之后,将在东门大街市集口将探子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刘兴还是关押在都督府,但李自成允许他的家人前去探望,儿子免责,孙子也找回来了。
刘记粮店的粮价,回落到纸币发行之前的水平,各种货物的价格,也是也随着粮价一同回落。
两日后,三名被捕的探子,在成千上万百姓的亲眼注视下,被砍了脑袋。
百姓拍手称快,兰州城内的各种商行,物价也是应声而落,都恢复到纸币发行的稳定状况,李自成着人重点查探了城内的粮食、食盐、肉类的价格,都是恢复到原先的水平,部分货物还有小幅的下跌。
兰州城内,百姓逐渐安下心来,刚刚出现的浮躁势头,被探子殷红的鲜血浇灭了。
李自成将刘兴释放出来,他受到暗探的要挟,做出对天命军不利的事情,情有可原,又通过暗示的方式,及时向华夏银行示警,算是立了功,但功不能低过,被罚了三千两银子,算是买个教训。
为免兰州的商户歧视刘氏,中间的曲折,天命都督府并没有公布详情,只说当日出兵围剿刘府,完全出于误会。
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李自成相当恼火,外松内紧,一面保持市坊的稳定,一面暗中着人调查,专门打击隐藏的探子。
随着天命军的实力越来越大,打探天命军讯息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李自成干脆成立了汉阳局,由亲兵总旗官任二喜任局长,领百户衔。
新组建的汉阳局,将招收一个总旗的人手,现阶段专门调查朝廷的暗探。
李自成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对各地官员的监督,在天命军的属地上,原先朝廷的命官留下了不少,如果不能及时整肃,难免会留下原先的恶习。
不过,汉阳局与大明的锦衣卫不同,他们只有调查权,没有处置权,更不能随意诬陷官员,一切以“事实为依据、律法为准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