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顿时苦着脸,这一杯再下去,可就是半斤了!他的竹箸恰好落在一块羊肉上,“呼图克图汗,文成,要不你们先喝着,本都督先用些菜肴,嗯,这块羊肉,看起来就不错,先填填肚子……”
梁文成忙将话接过去,“呼图克图汗,大福晋,我们先喝着,沈大人、李将军也别闲着,咱们喝!”话刚说完,已是一扬脖子,来个底朝天。
沈道也是热情相邀,林丹汗本就嗜酒,娜木钟刚才被李自成所激,更是不肯认输,遂也随着喝了。
随后李过、高一功又是主动相邀,除了李自成,众人连吃带喝,弄得好不热闹!
林丹汗率性而为,本就不喜欢汉人的礼节,李过、高一功又是北地的汉子,与草原的性子倒有几分相似,平日受军律所限,不敢轻易饮酒,此时酒精上脑,大都督又不加约束,倒是很对林丹汗的口味。
沈道又不时从旁煽风点火,甚至频频加入进来,几人直喝得昏天黑地,早已忘了时辰,忘记了日月,忘记了手头上的工作。
娜木钟虽是酒量不小,但她毕竟是女人,身子骨弱,面上早已泛出一朵朵跳跃着的桃花,连瞳孔都泛出一根根红丝,但犹自不肯服输,甚至还咬着舌头向躲在一边的李自成挑战。
李自成恐娜木钟酒后失言,泄了两人之间的“天机”,便将战火引到林丹汗的身上,想让她休息片刻。
但红了眼的娜木钟,根本不领他的情,歪着脖子斜着眼,一不留神就将心底的俚语骂了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大都督,胆小鬼……”
“啪,啪……”
李过与高一功,几乎同时拍着桌子,又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来,“娜木钟,你敢骂大都督?”
“酒后戏言,酒后戏言!”这次林丹汗倒是反应很快,见情势不对,忙起身陪着笑脸,又狠狠地瞪了娜木钟一眼,转身对李自成道:“大都督,娜木钟醉了,大都督勿怪……”
娜木钟被李过、高一功一吓,顿时酒醒了大半,心中不觉暗暗叫苦,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样的话语,怎的当众说的出口……
说错了话,永远不可能收回!
娜木钟明白了,大都督就是所有天命军将士的逆鳞,绝对碰不得!
这不是和李自成独处时的打情骂俏,自己……她可怜兮兮地望着李自成,“妾身……”
被美女笑骂,李自成还巴不得,况且,他和娜木钟还有那么一腿,这一句笑骂,实际上就是他们之间的闺房俚语……
如果不是李过、高一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李自成才懒得追究,只要林丹汗不介意……
林丹汗就在身侧,即便心中没有荆刺,也不能不做些样子,只要不是让娜木钟太过难堪!
他还想起另外一件事,正好趁着双方都有酒意……娜木钟给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双喜、一功,休得闹事!”李自成喝住二人,淡淡地道:“大福晋敢骂本都督,乃是事出有因!”
娜木钟一惊,小心肝顿时噗噗乱跳,难道李自成这就多酒了?他要是当着大汗面,说出那羞人的事吗?
焦急、担忧、娇羞、愤怒……无数的情绪在转换着,又交织在一起,她的脸上霎时变得通红,犹如火烧……
幸好她的酒气上脸,白皙的脸蛋上原本就是一片酡红,连林丹汗都没有发现异样!
李过与高一功十分不忿,“无论她还是谁,也不管什么原因,敢辱骂大都督,她就得准备……”
林丹汗拱起双手,连连向在座的众人行礼,“大都督,娜木钟真的不是故意的,本汗在此代她赔罪……”
李自成将身子向椅背上一靠,双目内敛,也不看众人,显得十分沮丧,“其实,呼图克图汗的察哈尔部,虽然归顺了天命都督府,但呼图克图汗依然是呼图克图汗,本都督不过是天命都督府的大都督,想要统管察哈尔部……但哈尔部的部民,对本都督没要敬畏之心啦……”
高一功冲娜木钟挥舞着拳头,“大都督,蒙古人吃我们的粮食,用我们的牧场……他们要敢生出悔意……”
李过也是道:“大都督,你就下令吧,”他用手一指娜木钟与林丹汗,“要不要先将他们扣押起来,直到蒙古人归还我们粮食与牧场……”
梁文成毕竟老成些,知道李自成不会为了这样一句酒话,就会大动干戈,战争毕竟不是儿戏,如果李自成不想收复蒙古人,当初在卡当城,可能就……
他不愿看到,双方弄得太僵,最终走向决裂,便将李过、高一功拉回座椅,“双喜、一功,有话好好说!”
林丹汗知道事情有些难办,当众辱骂李自成,这可是在西宁,不是大草原……他不禁暗暗责怪娜木钟多事,下次喝酒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能带她了!
但这是下次的事,关键是现在。
天命都督府的高层将军们愤怒了,无论多难,总得设法解决!
怎么办?
林丹汗几乎抓挠了头皮。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自成是天命军的大都督,娜木钟冲撞又是他,林丹汗只得巴巴地望着他,“大都督……娜木钟绝对不是故意的……”
李自成知道林丹汗喝了不少酒,并没有体味出自己刚才的意思,蒙古人果然直肠子!
不管林丹汗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李自成还是决定把话挑明,否则永远无法直接管理蒙古人,名不正则言不顺。
“大福晋酒后失言,原本也没什么,本都督并没有放在心上,呼图克图汗,大福晋,你们不必介意!”
林丹汗的双目眯得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细缝,几乎像是睡熟了,大都督这么好说话?这事就这么完了?
就连刚才有些后悔的娜木钟,也是抬眼打量着李自成,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李自成笑道:“大福晋身份高贵,宴席上开些玩笑,就当是给我们兄弟喝酒助兴,不过……”他忽地敛了笑容,面沉似水,“若是普通的蒙古人开此玩笑……呼图克图汗,你也看到了,我的兄弟们都是些粗鲁的汉子,他们恐怕像对待大福晋这样……若是恰好本都督又不在现场……”
“不会的,不会的,”林丹汗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口水在向心力的作用下,也是拖成一条长线,足有尺半长,“若是有谁敢不尊重大都督,本汗直接拧下他的脑袋……”
李自成冷笑道:“呼图克图汗,若是你不在现场呢?”
“这……”林丹汗思索片刻,决然道:“若是本汗不在,大都督也可直接拧下他的脑袋做尿壶!”
“呼图克图汗,事情不是如此简单,”李自成轻轻摇头,“蒙古人只认你这个呼图克图汗,若是本都督直接惩罚,蒙古人又是刚烈,万一双方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大都督的意思……”林丹汗终于听出了李自成眼外之音,但就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还没弄明白。
梁文成却是听出来了,见林丹汗还是不明白,遂道:“蒙古人在草原奔驰惯了,一向只认呼图克图汗……”
“呼图克图汗?难道……”到了此时,林丹汗如果还不明白,他也不配当了数十年的大汗,但宴席上突然有了这一出,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同意吧,以后李自成就会永远高压自己一头,如果不同意,那自己与天命军签订的协议,同意归顺天命军的事,恐怕就此作古,以天命军现在的实力,即便没有城墙的依托,蒙古人恐怕也是……
这样想着,心中越发矛盾,人头上不知不觉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是大事,呼图克图汗不用做出回答,我们还是喝酒吧,”意思表达清晰了,李自成反而轻松起来,林丹汗就在西宁,不怕他不肯就范,惹翻了天命军,直接出动枪手,先将大草滩定居的那一部分蒙古人灭了,他哈哈一笑,“本都督现在明白了,蒙古人之所以酒量大,原来是排出太快,呼图克图汗的额头上,至少要排出半斤蒸馏酒,这会可要多喝些……哈哈……”
林丹汗心中有些愠怒,喝酒的兴致也就歇了,草草吃了几块牛肉,便带着娜木钟告辞回去。
李过望着林丹汗和娜木钟远去的背影,斜着眼道:“大都督,就这么放过他们?”
高一功的脖子都红了一大片,犹自跟着推波助澜,“是呀,大都督,要是放过了娜木钟,这事要是传出去……”
梁文成虽然喝得有点高,脑子却还清醒不过,他现在是文官,并非李过们的直系上官,便婉转着劝道:“双喜,一功,自成心中有数,说实话,自成还要感谢娜木钟呢!”
“感谢?”李过与高一功又是昂起脖子,“大都督被骂,还得感谢娜木钟?梁大人,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李自成哈哈一笑,用手指着梁文成的脑袋,“还是文成理解我,双喜、一功,你们不用多想,还有沈道,你们这几日,轮流做东,一定要让林丹汗吃好喝好,白日嘛,就带他多参观参观西宁,特别是西宁的三大教堂,奥,给他两张绿牌,除了火器局与军营等军事要害部门,其余的地方,随便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