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谦有了大嫂的消息。加上昨晚太子的许诺,流云心情大好,看今天的太阳都觉得格外明媚。
“素凝,走,咱们去镜湖边散散步。”流云莞尔。
“姑娘,可是太子的禁足令……”素凝踌躇着提醒她。
流云一挥手,不以为然道:“取消了。”真的好久没出去走走了,每日所见就是这一方天地,也亏她耐的住。
啊……素凝张口哑然,太子殿下取消了禁足令?什么时候的事情?
流云不等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院子去。素凝赶忙道:“姑娘等等,奴婢去拿件披风,湖边风大……”
在镜湖边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流云又转道去蘅芷苑,说起来,有段日子没见秋蘅姐了,或许在潜意识里,她是怕见秋蘅姐的,总觉得是她夺了她的什么?歉疚,惭愧。
流云一进蘅芷苑就看见王良媛身边的宫女秋白正在廊下和秋蘅姐的宫女意菊在说话,流云足下一顿。脚步变得犹豫,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转身想走,意菊却已瞅见了她,忙高呼:“流云姑娘来了……”
流云只得勉强迎了上去,微笑道:“太子妃在忙吗?”。
意菊福身一礼,笑道:“不忙,太子妃正和王良媛在说话,奴婢进去禀报一声。”
秋白在一旁拿眼角看人,流云只做不见。
杜秋蘅正在屋里和王良媛说笑,王良媛自从掉了孩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在杜秋蘅面前恭顺的很,晨昏定省是风雨无阻,而且常常做些小玩意儿,或是可口的点心什么的来孝敬杜秋蘅。
杜秋蘅自然明白王良媛的用心,以前她深得太子宠爱,难免骄纵,目中无人,如今失了势,只好转而来巴结她,人呐,都是望高不望低的。不过,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表面上看着比别人风光些罢了,太子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了?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对与王良媛的主动示好,杜秋蘅还是很能理解,并欣然接受。
听到意菊来报说流云来了。两人都很惊讶,流云不是禁足着吗?这时间还没到呢!
“请她进来。”杜秋蘅端正了身子,曼声道。
“太子妃,既然她来了,那妹妹我就先告辞了。”王良媛起身要告辞。
杜秋蘅婉声道:“何苦来哉,大家都是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就坐着吧!”
王良媛没奈何缓缓落座,倒不是她怕流云,而是讨厌这个人,厌恶到极点,要她和傅流云同坐一堂说笑,她可没这么大的肚量,但又不能驳太子妃的面子。
流云想想,反正总有一天要面对王良媛的,两个多月没出门,难得出一回门就遇上了,这就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她心情好。等下不管王良媛对她怎么样,她都忍着就是了。心思一定,加快了脚步,转过一张雕漆嵌玉百花齐放纹样的三折地屏,就看见秋蘅姐端然上座,笑容温和,而王良媛,青葱玉指慢吞吞的拨着桔子,对她视若无睹。
流云微微一笑,上前屈膝行礼:“流云给太子妃请安。”又朝王良媛侧了侧身:“给王良媛请安。”
“妹妹快坐吧!意菊说妹妹来了,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太子已经下令解禁了么?这可真是好事,以后妹妹就可以常过来坐坐,对了,身上的伤都好利索了没有?”杜秋蘅笑容温婉,语声温柔。
“多谢太子妃关心,都已经好了。”流云澹然回道。
“才受了那么几杖,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王良媛冷笑一声,又道:“太子妃,解没解禁的,这还用问吗?还不是太子殿下一句话的事情,太子殿下高兴了哪还在乎什么规矩,如今府里也没什么规矩可言了。”王良媛一丝丝的把桔肉上白色的茎剥离,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说着,话说完了,桔子也剥干净了,才慢悠悠的放进嘴里。
流云含笑不以为意。在右手边的交椅上坐下。
杜秋蘅等了一下,见流云没有搭腔,便笑着啐了王良媛一口:“你是桔子吃多了吗?说话都泛着酸味儿,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规矩原本就是人定的,只要太子殿下高兴,就是你我姐妹的福分了。”
“实话总是不好听的,姐姐嫌酸,那妹妹不说就是了,让流云姑娘说些甜的话给姐姐听,说甜的话,想必流云姑娘是最拿手的。”王良媛怏怏道,把“姑娘”两个字咬的特别重,仿佛这两个字是她唯一可以攻击到她的武器一般。
流云看她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的不过都是在给对方添柴加油,大有把火越烧越旺的势头,最好是把她给烧焦了,汗,今天她来的目的是看看秋蘅姐的,不是来吵架的,所以流云淡然一笑,自嘲道:“这被禁足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我也是央求了好些日子,殿下好不容易才松了口。这不,我就赶紧过来给太子妃请安了。”
把自己说的越可怜,她们心里就能平衡一点吧!
王良媛听了冷哼一声:“流云姑娘真是可怜的紧呐!有太子殿下天天陪着,怎么还这么可怜呐?”说着转看杜秋蘅,悻悻道:“姐姐,您说她这是来装可怜呢?还是来向咱们示威的呢?”
“好妹妹,你越说越不着边际了,难不成你们以后见面都这样说话不成?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杜秋蘅笑嗔了她一眼,又对流云道:“妹妹,你也别怪王良媛说的不好听,她也确实受了不少委屈。这样好了,今日我来做个和事老,妹妹给王良媛陪个不是,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如何?”
流云心里苦笑,王良媛受了不少委屈,弄得好像是她欺负了王良媛似的,都不知道秋蘅姐原来也这么会说话。
“姐姐,伤再重,也有愈合的时候,可是命没了,能回来吗?若是流云姑娘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别说她给我陪不是,就算要我跪下来给她陪不是,我也一万个情愿,流云姑娘,你说呢?”王良媛笑语着,目光里却有着深凉的寒意。
流云笑笑,从容的望着王良媛,如果她愿意,她能想出一百种恶毒的语言来反击她,要吵架,谁怕谁呢?但是,她不想这样做,毕竟王良媛的孩子没了,对王良媛来说就是最大的打击和惩罚了,因为王良媛平日的蛮横与嚣张,让她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她没必要再雪上加霜,落井下石。不过适当的警告还是需要的。
“良媛姐姐,你觉得,那个孩子若在天上有知,会怪谁呢?”流云含笑着问。
王良媛陡然变了脸色,眸光中的寒意倏然变成了锋利的刀射向流云,冷了声道:“傅流云,你最好每日烧香拜佛,祈祷自己能长保殿下的恩宠。不然……”
“不然就怎样?”一个更为冷峻的声音响起。
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心里一突,赶忙起身离座迎上前,屈膝行礼:“太子殿下……”
素凝来说流云去给太子妃请安,不过王良媛也在,恐怕她们又会起冲突,他听了放下手中事务就赶了过来。他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不让底下的人通报,就站在屏风外听着,从太子妃说做和事老开始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现身。
王良媛的嚣张他是早就有所耳闻,但她平日在他面前都是恭顺温柔的如猫儿一般,今日,总算是见识了她的真面目,尖酸刻薄之极,可想而之,那日流云遭受的侮辱,莫说流云没推她,就算推了,也是王良媛自己活该,这个孩子是识趣自己走了,要是投生到这样一个母亲,只怕孩子将来的人生也是悲惨的。
太子的目光深冷如冰,停留在王良媛脸上,王良媛顿觉如芒在背,手脚都凉了下去。太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心慌的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糟了,糟了……
杜秋蘅见太子脸色阴沉,氤氲着怒意,也暗道不妙,赶紧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了不合适的话。
流云也没想到太子会突然到来,看他愠怒的神情,只怕王良媛要遭殃了。
“王良媛,你说,不然要怎样?说出来让本宫也见识见识你的厉害。”龙昊天冷冷道。
王良媛扑通跪下,慌张道:“殿下,臣妾说的是一时气话,刚才流云姑娘拿臣妾失去孩子说事,刺痛了臣妾的伤处,臣妾就口不择言了,臣妾是无心之语,殿下……”
“是啊!殿下,王良媛说的是气话,姐妹之间斗斗嘴也是正常的,牙齿都还要磕到舌头呢!说过就忘了,流云,你说是不是?”杜秋蘅赶忙打圆场,她可不想王良媛被一击不起,这个刺头,没什么脑筋,构不成大威胁,留着或许倒有些用处。
流云听秋蘅姐问话,再看王良媛已经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她这种脾气不改,迟早是要吃亏的,不犯在她手里也会犯在别人手里,她又何必来做这个恶人?于是,故作轻松道:“殿下,王良媛本来是就这脾气,有口无心,再说,我也有不好的地方,不该提那孩子……”
“够了,你们当本宫是聋子吗?王良媛,流云那句话问的一点没错,你怨这个怨那个就是没有想过你自己,本宫念在你丧子之痛,不来与你计较,希望你能经此一事长一智,没曾想,你反倒变本加厉起来,从今儿个起,你就好好呆在怡心苑抄《女训》千遍,没有本宫旨意,不得出怡心苑半步。”龙昊天狠声道。
“殿下,这不公平,流云她也骂臣妾了,臣妾不过是反击而已,凭什么只罚臣妾不罚她……”王良媛愤懑不平的哭泣起来。
杜秋蘅心里直叹气,这个王良媛真是蠢笨,这不自寻死路吗?
龙昊天气的真想一脚踹过去:“这样说起来,倒是本宫委屈了你,你怎不说是你先咄咄逼人?算了,跟你这种人,本宫没什么好说的了,从今儿起,你就搬到静园去住吧!”
“不……臣妾不去,殿下,殿下,您不能这样对我,我不去静园,我抄《女训》,我抄,一千遍,一万遍都可以……”王良媛哭囔着,跪爬到龙昊天脚下,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
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流云估摸着那个静园是类似与冷宫的地方,不然王良媛不会反应这么大,什么形象面子,骄傲尊严全体不顾了,哭的那叫一个凄惨,涕泪俱下。
流云叹息着,她果然是不能出门,一出门就生事端,也走到太子面前跪下,定定道:“太子殿下,王良媛说的对,流云也有错,只罚王良媛不罚流云,不公平,流云请求与王良媛一同受罚。”没办法了,要保王良媛只能把她自己牵进去。
龙昊天有些气恼,傅流云,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这是在为你出气,不,不对,也不全然是为你出气,像王良媛这样的人如果不好好惩治惩治,只怕她将来会更乖张,可是,流云这个扭脾气,她既然这样说了,就是非逼得他放过王良媛才肯罢休了,真不知道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假清高。
“算了算了,本宫被你们烦透了,王良媛,如果你再不知悔改,以后静园就是你的归宿。”龙昊天脚一抬,王良媛倒在了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泪眼婆娑。
龙昊天一拂袖,气呼呼的离去。流云赶忙朝杜秋蘅一礼,跟了出去。
杜秋蘅去扶王良媛起来,责道:“都说了,要你管住这张嘴,你就是不听,看吧!差点把自己送进静园里去了,早知道我就让你先走了,留你还留出祸来。”
王良媛抽泣着:“我算是知道了,在殿下眼里只有傅流云才是宝,你我皆是草,连草都不如……”
“你还没得到教训是不?还胡乱说话呢!有些事,心里明白就成,今天要不是流云为你求情,你还能在这里发牢骚?”杜秋蘅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王良媛。
“她哪有这么好心?想就此抵消欠我孩子的一条命,门都没有。”王良媛压低了声音呜咽着。
“你呀……”杜秋蘅叹气着,却不再劝她。
出了蘅芷苑,龙昊天背着手也不等流云自顾前去,流云一出来,素凝就焦急的迎上:“姑娘,您没事吧!我怕您吃亏,就去请了殿下……”
原来太子是素凝去请来的,难怪了,来的这么及时,这么突然。
流云冲她点了点头:“没事,我去追殿下。”
没事?刚才殿下出来,脸色铁青,怪吓人的。素凝心里打鼓。
流云提了裙裾小跑追了上去:“殿下,等等……”
龙昊天在生她的气,只做没听见,走自己的。
“昊天,等等我嘛……”流云唤的不大声,却是能让他听得见的音量。
果然,龙昊天顿住脚步,她可不轻易叫他昊天,而且是用这么糥糯的撒娇的声音,却如坚甲利刃顷刻就击溃了他的防线。
他回过头来瞪着她,看她跑来,长发在风中飞舞着,这样的情形让他神思恍惚,多少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人,笑着,唤着……昊天,你等等我嘛……衣袂飘飘,秀发飞扬,飞扬的还有那动人心魄的神采,心柔的化作了一滩水,融融潺潺的春水,他不自觉的伸出手迎接她。
“殿下……”流云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就知道他会停下来等他,这一招屡试不爽。
“怎么不叫昊天了?”他故意瞪了她一眼,语气中却是一点怒气也没有了。
流云嬉笑道:“我可不敢昊天昊天的挂在嘴边,让人听见了还不得笑话死我。”
“那你刚才还叫的这么大声?”他揶揄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的笑。
流云摇了摇他的手臂:“我刚才是着急了嘛!怕你生我的气。”
“你也知道我会生气?”他又板起了脸。
“知道啊!你心里一定在想,傅流云你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我这是帮着你,你却跟我唱反调……”流云一本正经的说道。
龙昊天被她逗的哑然失笑,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嗯,你倒是明白的很,那么说说,为什么不让我处罚王良媛?若是说的有理,我就饶过你,不然……”
“殿下,你也来威胁我。”流云娇嗔道,顿了顿方才和声道:“殿下,我听说王良媛的哥哥在东大营,是个武略将军,品衔虽然不高,但却是个颇为重要的职位,殿下的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是无缘无故就能来的,其中的厉害,我懂,我不想殿下为了我而重责王良媛,殿下就算要整顿后宫也要等大事成功以后,现在,每一环,每一关都是要紧的……”
龙昊天大为动容,揽住她的腰,温柔的低语:“我收回那个不识好歹的想法,云儿,你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能拥有你,何其幸也……”
流云心思微漾,那个她,也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