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烬欢》 第1章 换夫君、结同盟 戌时初,汝阳侯府张灯结彩喧闹的大门口,小厮们刚点燃千响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 后院新房内,静谧无声。 “哐当。” 白欢狠狠将嵌珠却扇砸在地上,猝然起身,死死盯着外面刺眼的火光,临死前的绝望尚未散尽,攥紧的手难控战栗。 她不知道为何死了却又回到拜堂时。 一场惨绝之祸,皆从今起。 欺骗、逼嫁、换夫、夺财、贬妻为妾,还要夺财杀尽她全家! “他们欺人太甚!怎敢在新婚之夜偷偷换夫呢?咱白家可不是好欺负的!必须找他们评理去!” 丫鬟沉香气得推门就要走。 “站住。” 白欢一把拽住她,极力克制情绪,不让沉欢察觉自己的异常。 “沉香,你去叫顾四郎过来。” 沉香跺脚:“女娘,寻那毛都没长齐的浪荡子作甚!咱正经姑爷该是嫡出顾大郎。要奴婢说,这堂就不该拜,咱直接打出去,顾家既不要脸,咱就不给他脸!大不了咱带着嫁妆回白家,老爷夫人定会为您撑腰。” 白欢的心被狠狠剜了一块。 是,爹娘若能活,自会为她撑腰。 眼下已日暮戌初了。 她要在两个时辰内,为白家杀出一线生机! 白欢语调带着平日里没有的森冷:“听话,快去!” 沉香被她睚眦血眸吓到,忙安抚道:“好好,您别急,奴婢就算绑也要将顾四郎绑来。” 转身扯住小圆脸豆蔻,低声嘱咐:“千万看顾好女娘。” 小豆蔻用力点头,大颗泪珠哐哐的掉,眼睛却瞪得溜圆,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家女娘,生怕女娘干傻事。 不一会儿,沉香又急又怒的声音传来。 “顾四郎,您快点儿走。” 吊儿郎当的声音夹着阵阵酒嗝:“哎呀呀,小爷走快又能如何?又不是小爷想娶嫂嫂的,小爷有秦淮楼的相好、云雀楼的歌伎头牌……啊!” 珠帘晃动,一只手带着大红宽袖贯穿而出,一把拽住顾四郎的胳膊,猛地往里一拽。 醉醺醺的顾四郎一个没留神,被珠帘噼里啪啦的砸脸上,晕乎乎一个踉跄,嗷嗷嗷嚎叫着直接扑倒在大红鸳鸯被褥上。 白欢语速极快:“出去守着。” 沉香薅起豆蔻闪出关门,紧绷着小脸立在门口,严阵以待。 只要女娘愿意洞房,就算姑爷是乌龟王八她们也认了。 顾四郎四肢乱爬,好不容易转身,却被一张清艳到惊心动魄的脸吓得一个激灵,骇然重重砸落软床上,酒劲顿时散了大半。 没等开口,脸蛋被使劲一拧一转,痛得他呲牙咧嘴。 “哎呀呀,疼、疼!” 剩下小半酒劲被疼没了,刚清醒就看到少女一只手攥着金簪,锋利的簪尾正对她自己的脖子,尖尖的簪尾扎在玉颈起了个深窝,再近一分便见血了。 我滴个娘哎! 新媳妇新婚夜自缢,顾氏和白氏怕是要活剐了他。 吓得一向巧舌如簧的顾四郎成了结巴:“嫂、嫂嫂,别冲动啊,我、我陪、陪您打、打出去,您一闹啊,那群家伙顾及颜面,定会让您继续与大哥亲亲爱爱了呢。” 白欢凉眸噙着浓浓的讽刺:“我去闹,正好挟我深情、逼我自甘为妾,好让顾府一边占着我的嫁妆,一边喝我族人血吃我族人肉,再将我踩进泥泞,恭祝他与淮安郡主卿卿我我白头偕老,是吗!” “啊?您、您怎么知道的?” 顾四郎冲口而出,立刻捂嘴,摇头:“呜、呜没有,您别听那乱嚼舌根的,大哥是真心悦您啊。” 哈! 心悦她? 白欢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 “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货,眼睁睁看着你娘被打死,乖乖的将你娘的嫁妆拱手相让,对你外祖家的仇视而不见,还要当替身娶人家不要的女人,你若还算是个男人,一条白绫抹脖子吊死罢了,留在世上丢你娘的脸!” 有些无用狗男人得刺激。 顾四郎被骂得瞳孔骤然放大,一张俊脸黑成锅底。 他是窝囊,可骂他娘就触逆鳞了啊。 顾四郎怒目:“白欢,我尊你一声嫂嫂,可别太过分!这宅内腌臜事你知道多少?你凭什么骂我?” “呸,谁是你嫂嫂,我是你拜过堂的正经夫人。” 这弯转得太快,顾四郎的脑瓜被轰炸了:“啊?你、你以前总骂我一摊狗屎牛粪来着?您可是长安最香的一枝花啊。你、你……其实可以再挣扎下的。” 白欢自嘲。 “下九流的鲜花插在高贵的狗屎牛粪上,命够硬,养分足,宜爆盆。” 顾四郎:“……” 谢谢您的夸奖哟! 白欢话说完,呼出一口浊气,松开手将金簪插回发髻。 坐定微喘,端起茶壶对嘴一饮而尽,话音一转,沉声开口。 “顾远怀,我与你结盟,各讨各债,你可愿?” “结、结什么盟?” 顾远怀揪了揪自己有点肉的脸蛋。 痛,这会儿真清醒了。 偷瞄当了他五年准大嫂的女子。 一身艳红柔婉娇立,清丽的脸上一双乌眉宛若扶柳,眸子噙雾,笼了一层迷雾,隐一抹盈盈水光。 没错啊,这是她以往的样子啊。 刚才她杀伐决断的模样莫不是鬼上身? 顾远怀急切劝阻:“真的,我偷听过他们说话,若你放不下对大哥的深情去闹腾一番,他会以商贾女不便做侯爵夫人为由,许你做……” 他猛然住嘴。 咦,嫂子刚才就说逼她自甘为妾的话。 白欢满眼讽刺。 是啊,她伤心欲绝,也不甘心,更不信顾远舟如此薄情,当众冲出去理论,被顾远舟拦住哄她,说他已获诰封世子,侯府荣辱皆系于身,爹娘瞒着他换亲,他亦焚心似火,但忠孝两难全。 真是个好理由啊。 天晟律,不孝乃大罪,徒刑可杖责,甚至流放。 顾远舟信誓旦旦说视她若珍宝,不肯让她委屈为妾,才不得已忍痛割爱,准她嫁给弟弟为正妻,将来可日日见到,聊慰他们的相思之苦。 既成了一家人,一些事关起门来万事好商量。 听听,这是什么不要脸的屁话! 顾远舟就是欺她深情。 明知顾府下作,她却被温情冲昏了头脑,被他哄得边哭边说她甘愿为妾,说什么不在乎名分,只想与他一生一世。 不知顾远舟那张她没看清的嘴脸,是否挂着得逞的笑意? 待戌时正,白府来人急报,因害贵妃晕厥获罪的阿耶放出来了,但被打得奄奄一息。 她哭闹要回家探望阿耶,可顾夫人和顾远舟死活不让,说什么新婚之夜新娘就回娘家太不吉利,侯府的颜面要紧。 并承诺寻宫中太医前去医治,让她少安毋躁。 她竟愚钝地以为爹是顾家救出来的,还心存感激。 顾远怀见她神色莫名,眼珠子一转,弓腰歪脑探过来,仔细打量。 “你都知道了?” “是。” 白欢不想深究他说的‘都’包含什么,要紧的是她必须尽快出府,白家恐还有一线生机。 眼下,能帮她的只有顾远怀。 待到子初。 汝阳侯府被金吾卫围抄。 顾家会被翻出白家向军中特供的战香方子,没想到,金吾卫查的正是这个。 顾家为撇清关系,由顾远舟连夜亲领金吾卫连夜赶去白府抄家,并查到了白家造假的账本。 顾家无辜,反倒是白家犯下军需造假的滔天大罪。 加上阿耶十日前因制香害贵妃昏迷,两罪并罚,罪无可赦。 白氏一族除了出嫁女白欢不受牵连外,百号人从老到少皆被斩首,一个不留! 随之坊间传闻,白家镇宅之宝和祖传秘籍《天香十二品》不翼而飞。 第2章 滔天祸、保嫁妆 顾远舟应允替她查白府被陷害之事,骗她亲笔写下祖传秘籍《天香十二品》。 白欢将秘籍交给他那日起,顾远舟就变了脸。 直至她临死前,才知道顾远舟将白氏镇宅之宝及《天香十二品》亲自奉献给圣上,换他继承爵位,并得到郡主的指婚,从此,汝阳侯府挤入皇亲国戚之列。 可笑的是,直至她被勒死前,究竟算顾远舟的妾还是顾远怀的妻都没搞清楚。 白欢越想越觉得自己愚蠢。 顾远怀挠挠头:“那你想如何做?” 白欢眸色冷幽:“顾远怀,我可助你坐上侯爷之位。” “什么?” 顾远怀一惊蹦起三尺高。 手指使劲怼自己肉墩墩的鼻子:“侯爷?就我?没爹疼没娘爱烂透的庶出瓜娃子当侯爷?白欢你是被大哥气疯了,神志不清了吧?再说了眼下侯府摇摇欲坠,能不能继续袭爵还是个事儿呢,当个屁侯爷啊。” 嗐,倒还自知之明。 白欢心里阴霾被他逗得稍稍散了些,郑重点头:“我正常得很,就问你要不要?” 爹教过她,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越大,越敢冒险。 顾远怀怔忪盯她一瞬,还真是被大哥气傻了。 嗨,侯爷他是不敢肖想,就当相识一场,哄哄小女娘罢了。 顾远怀双肩一跨,一屁股坐下,跷起二郎腿,摆出一贯破罐子破摔吊儿郎当样儿。 “行,您说咋办小爷就咋办,至于成不成,看老天爷给脸不。” 他倏然绷直腰杆,梗着脖子,指着白欢:“说好啊,假夫妻哈。” “嗯,知道你不行。” “什么我不行,我怎么不行!” 顾远怀像被踩到尾巴的炸毛猫:“我那秦淮楼的相好……!” “五百两银子。” 顾远怀:“……” “切~小爷绝不是用银子就能收买的,绝不做那些个鸡鸣狗盗之事……” “外加一间月入百两的杂货铺子。” 阿耶教过她,欲使人勠力同心,当以近、中、远利而惠之。近利激其行,中利固其志,远利坚其心。三者兼备,人方踊跃赴之,而不辞劬劳。 官商勾结,她白欢,也会! 顾远怀顿然严肃,认真洗耳恭听:“为夫人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夫人,请说。” 白欢更干脆:“先保我嫁妆,助我出府。” “没问题。” 顾远怀拍拍胸脯:“出府小菜一碟,可怎么保你的嫁妆?”瞪着一双眼睛满满的茫然和求解答。 他是疯但不傻。 他娘亲就是顾家侵占商贾媳妇嫁妆的受害者,最可恨的是嫁妆抢了,也不善待人啊! 他爹和贪得无厌的嫡母会舍得将那十里红妆吐出来? 白欢一刻不能再等,扯直裙裾,拉起顾远舟的手就走。 “走吧。出去见见宾客!” 顾远怀被手心传来的温润柔软弄得浑身不自在,耳根热成烤红的铁锅,扭捏地哼唧哼唧。 沉香豆蔻见二人手牵手走出来,眼睛一亮,女娘这是要去干仗了?赶紧撸袖跟上。 侯府正厅,众宾客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而白欢的嫁妆中的极品、一座八尺高的赤红珊瑚树摆在正中央,供众人观赏。 侯夫人顾周氏兴奋得满脸红润,与女宾们围着红珊瑚树正说得起劲,余光猛然看到一双穿着艳红喜服的人携手走了进来,不由一愣。 她赶紧迎上前去,目光往交握的双手一瞄,眼神意味不明。 这是不准备闹了? 顾周氏满脸堆笑,温和地低声道:“欢儿怎么出来了?这不合规矩啊,远怀赶紧带新妇回新房,免得在宾客面前闹笑话,仔细老爷责罚你。” 顾远怀一脸无辜:“娶妻当护妻,我新妇有话要说,儿只好带她来了。” 大娘子顾云娇蹙眉:“四弟妹,这可是侯府,可不似你们白家那般轻规矩。” 顾周氏眉心一跳,警惕地看向白欢:“欢儿有何话说?咱进去说,新妇露面不吉利啊。” 她暗暗推了一把顾云娇,她立刻会意,上前去拉白欢的胳膊,却被顾远怀眼明手快的侧身一挡。 “大姐,都说我娘子有话说咯。” “你滚开!” 顾云娇在他脚面上狠狠一踩,痛得顾远怀呲牙跳脚,可依旧张开手臂,挡开顾云娇的手,气得她火冒三丈,却又不敢动作太大,惹人瞩目。 只能伸着脖子,朝白欢低斥:“你就休要缠着兄长了,你不嫌丢人我们嫌丢人呢?” 白欢充耳不闻,目光穿过人头涌涌,直勾勾地看向与那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顾远舟。 他一袭钴蓝长袍,眉目温润秀逸,与人说话间,永远挂着温婉笑意。 这样的暖男,走到哪,都会惹来女娘们爱慕的眼神。 顾远舟察觉到她的目光,倏然扭头与她对视,眼光触及又迅速游离开,却又控制不住再看向她,眸色微颤。 似心疼、似无奈。 他是在等她闹吗? 是在等她踩着自己的脸自甘为妾吗? 什么爹娘瞒他换亲,什么他不肯让她委屈为妾,才忍痛割爱让她嫁给庶弟? 都是骗她的! 白欢猛闭眼。 顾远舟平日里在她耳边的柔声细语搅成一团乱麻,死死纠缠于脑海,汹涌而来的往昔点滴,如骤然破碎的铜镜,将她的喜、哀、痛和绝望撕碎嵌入片片碎镜,齐齐刺入她的心头,变得面目全非。 被万箭穿心的痛。 被生生勒死的痛。 哀莫大于心死的痛。 上一辈子该痛的她都已经痛完了,这辈子她只有一个念头——保护白家! “欢姊姊,母亲和你说话呢。” 顾远怀用日常的称谓唤她,手指头在她手心轻轻一挠。 白欢倏然睁开眼睛。 眼底一汪清澈掩去破碎的刺痛,剩下痛麻后的凉薄。 顾远舟已疾步朝这边走来。 白欢先发制人,一把推开顾周氏。 拉着顾远怀直奔那棵一人多高的火红珊瑚树,面对众宾并肩而立。 张牙舞爪的红珊瑚如烈焰火苗,衬托一双一热一冷的俊美新人,倒把众宾惊得皆愣,目光齐齐盯着他们。 白欢对顾家大郎情根深种,且两家已有五年的婚约这件事并非秘密,到场宾客发现新郎换人的亦大有人在。 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人家搭起戏台免费,岂有不看之理? 好事者如同打了鸡血异常兴奋,纷纷猜想白家女娘会如何大闹一番。 顾远舟死死盯着两人一直紧握的手,心生不妙,大步冲到白欢面前,伸手想去抓她另一只手,却被她避过。 “顾家阿兄请自重。” 清清淡淡的一句把顾远舟叫得尴尬僵立。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冷漠少女,语气焦灼关切又内疚:“欢儿,听话,是你误会了,有话咱进去说。” 顾周氏低声威胁:“白欢!你休得放肆,你既拜堂进了洞房,就是我顾家媳妇,当尊我顾家规矩。” 她对身边婆子使眼色,故意大声喊:“来人,四郎新妇喝醉了,快将她带……” 白欢忽抽帕掩面欲泣:“媳妇正是要将侯府丢的脸给找回来呢,怎么母亲连一句公道话都不让媳妇说吗?难道母亲连顾家脸面都不要了吗?还是要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番话顿引周围议论纷纷。 “你!” 顾周氏被说得脸一白,当着诸位宾客面自然不能强行动手。 第3章 保嫁妆、用人心 白欢一甩绢帕,变戏法似的掏出红色织锦册子翻开,高举以示众人。 语速极快,声音清亮:“这是我与汝阳侯府嫡长子顾远舟的订婚书,我们两情相悦订婚五年,本欲三个月后大婚,可侯府要我提前出嫁,谁知直至今日拜堂方知夫君换了人。” 一番话如一瓢凉水泼进烧滚的热油锅,激起一片惊呼。 心知是一回事,当众揭穿可就另一回事了。 顾远舟和顾周氏的脸轰地涨红,几乎同时伸手去夺那婚书。 顾远怀赶紧张臂挡在白欢的面前。 沉香和豆蔻也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护着她家女娘。 为了女娘,打不过也要打! “四弟!” “竖子!” 顾远舟与顾周氏目眦欲裂异口同声惊叫。 他们不敢相信平日见他们都要绕道的浪荡子竟敢当众忤逆他们。 更不敢相信一向柔婉懂事听话的白欢竟敢当众撕开侯府的颜面。 顾远怀被他爹要吃人的样子吓得缩了缩脖子,可看到身侧挺直腰杆的少女,一股羞耻感涌上来,赶紧挺直小腰板板,脚板使劲扒地,让自己站稳当些。 他不能怂! 白欢眸色微暖,她没看错人! 这人,还存了点人心。 “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 白欢扒下顾远怀的手臂,声音轻柔却让围观者听得一清二楚。 “我白欢不能任人宰割,却也讲道理遵礼法。顾远舟另有他图,借孝道欺人,我并不介意。四郎虽庶出,胜在有担当,我既为四郎妻,亦是顾家人,也不容顾家丢人丢到大街上。” 白欢扭头看向黑脸的汝阳侯,冲他端正一揖:“公爹,您说是不是呢?” 汝阳侯被一声公爹叫回了理智。 顾周氏那个蠢货,办事不利落,订婚书怎么不提前拿回来? 汝阳侯收了冷脸,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 “本就该说清楚的。你父因伤了贵妃娘娘获罪,至今生死未卜,你母亲为了救你父才求顾府将你提前娶进门,好替你谋划救父之事。 大郎已封世子,当娶高门贵女为正妻,因不想委屈你为妾,两家长辈便商定你嫁于四郎。因婚期整整提前了三个月,来不及昭会诸位,方闹出误会。如今说明便好。” 白欢真想上去给他两个大嘴巴子!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把不要脸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 他仗着白家要死绝了,没人拆穿他的谎言了是吧? 白欢一脸乖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媳自当遵命。” 话音刚落,冷眸一闪,毫不犹豫掏出一把剪刀,在惊呼声中将订婚书唰唰唰的几下剪碎。 碎片落地,白欢一脚正好踩在顾远舟的名字上。 “虽顾远舟背信弃义在先,但我白欢自幼受白家严苛教导,德言功容绝不输人。我既与顾四郎拜过堂,饮过交杯酒,便是正经夫妻。嫁夫从夫,恪守妇德,绝无二话。” 此话一出,满堂静谧。 哪怕男方是猪狗,世人向来也只道女子忠贞。 纵是想看笑话的人都对白欢起了些许敬意。 白欢向来不是吃亏的主儿。 明眼人都晓得白欢受了委屈,自然顾远舟的名声就坏了。 顾远怀满脸震惊,没想到白欢完全不给她自己留余地啊? 这是要赖上他了呀? 顾远舟的脸青了又白,他不信这是白欢的真心话,定是被气狠了说的气话。 她喜欢自己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甘为他人妇了? “沉香,去将我的嫁妆单子展开。” 沉香脆生生应了。 领着豆蔻飞奔到第一抬红箱子,打开取出一个描金嵌贝匣子。 在一叠田产铺子的契约上面放着手臂粗的卷轴,两人左右展开,足足五尺长。 站在近前的官眷们都伸头过来看,看到琳琅满目的物什名称,满眼惊叹和羡慕之色。 “这份嫁妆单子早在一年前就在官府存档,任谁动一分一毫,我都会报官。” 顾远怀住的小院子偏远不说,还小得可怜,她的嫁妆根本放不下,唯有先公开警告他们不准乱动,待处理完白家大事再回来解决嫁妆的问题。 顾周氏闻言目露凶光。 白欢扭头看向顾远怀:“怀郎,可否替我打开那只箱子?” 一声柔情似水的怀郎叫得顾远怀浑身鸡皮疙瘩暴起。 面红耳赤的不敢看她,顺着她的手指:“这个?” 白欢温柔一笑:“怀郎真聪明。” 顾远舟目光要吃人。 顾远怀:“……” 有点怕! 他赶紧抹了一把手臂,撸平竖起的汗毛,拉开箱子,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顿时满堂弥漫,里面竟是满当当的刺绣香囊。 顾周氏和顾云娇眼睛瞪得溜圆。 一位绿裙贵女低声惊叫:“哇,这香味……有白家香堂的浮光月魄吧?一钱一两金啊,而且很难买呢,我每次去白家香堂都买不到的啊。” 旁边黄裙贵女也用力嗅了嗅,一脸惊喜:“天啊,我闻着好像有贤妃娘娘最喜欢的烟萝晚照。” 贵妇贵女们如油锅的酥脆炸了般,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天晟鼎盛,生活奢靡,皇族与世家大族乃至文人墨客皆疯狂追捧昂贵熏香,有钱的以矜贵之香彰显身份,而文人雅士则以雅香展风流,香薰文化与权势地位高低已紧密不可分割。 身为贵族必懂识香。 白欢抓了几枚香囊,朝着率先说话的两位贵女走去,将月白色香囊塞进绿裙贵女手中。 “姐姐乃懂香之人。这香囊装的正是浮光月魄。香囊绣有我的徽记,凭此姐姐去白家香堂,一年内可免费换里面的浮光月魄。” “啊!真的吗?多谢多谢。”绿裙贵女双手捧着香囊惊喜万状。 黄裙贵女羡慕极了:“我能闻出烟萝晚照,可不可以送我一枚?” 白欢嫣然一笑,将一枚紫色香包双手递给黄裙贵女:“烟萝晚照有幸被您喜欢。” 满堂顿时沸腾起来,一时间,贵女贵妇们兴奋涌上,瞬间将白欢团团围住。 白欢笑吟吟的一一派发,柔声细语的介绍:“这是琼枝雪魄,很适合您的气质。” “这是星河落蕊,是以柑橘的清新与晚香的柔美交织,闻起来恰似银河洒落点点星辉,有安神的作用……” 顾远怀张开双臂将白欢护在怀中,急吼吼地叫着:“别急呀,都有啊,一个一个来,别挤坏我娘子。” 沉香将匣子塞进豆蔻怀里:“抱紧咯,我去帮女娘。” 豆蔻用力点头:“嗯,姐姐放心。” 沉香用肩膀将呆滞的顾云娇撞开,挤到白欢身边,帮她拿起香囊送到贵妇贵女们手中。 伴随着白欢柔声细语的解说,惊叹声此起彼伏,纷纷赞一声白欢贤良淑德、道一句顾远怀得娶得贤妻祖坟冒青烟了。 婚宴现场立刻变了调,白欢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 天晟的熏香行业被四大世家垄断百年,白氏居首。 宫中嫔妃的帐中衙香基本出于白氏,且根据个人兴趣爱好和特点配置,以彰显嫔妃自身的特色。 被皇族们吹捧的顶级香可比黄白俗物高贵多了。 白家祖辈刻苦钻研出来熏香珍品仅用边角料制成小香囊,随身挂着或送人,因稀有难得,才更显矜贵,比送金银珠宝都要面子。 这满满一箱子本是白欢要送给顾府女眷们当新妇见面礼的。 被挤出人群外的顾周氏和顾云娇,还有顾家女眷们都眼巴巴地瞧着,却因刚才白欢被挤兑时没有人为她说话,这会儿也没脸上前讨要。 顾远舟有些不知所措,呆怔地看着被簇拥的白欢,仿若万花丛中最娇艳的牡丹,绚丽夺目。 可这样的艳丽,似乎渐渐离他远去,就像手握沙子,留也留不住。 第4章 潜出府,揭皇榜 白欢看着面前贵气逼人的一张张脸,个个对她笑得热情洋溢,脑海却翻滚着爹娘的谆谆教导。 爹娘让她出嫁后要低调行事,白家作为制香世家之首,处于风口浪尖,一直是对手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心知万一出事,出嫁女白欢或可独善其身。 这是白欢重生回来后想明白的第一件事。 母亲答应让她提前出嫁,还故意应了顾周氏以保白家家产为由,假意增加白欢嫁妆的话,顺水推舟真的添了一倍的嫁妆。 母亲并不是希望她嫁入顾府能入宫救父,而是想保护她,将她摘干净。 可是,这世道容她低调吗? 你越是隐忍,人家就会觉得你好欺负,踩得越狠。 没了家就没了依仗,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权贵,就像扔破布一般丢弃你。 哈! 白欢不打算低调了。 今晚过后,她有钱豪气大方且重品德的名声就打出去了。 收了她送的矜贵香囊,她们谁不会对外赞一句她是侯府贤良淑德的好媳妇? 不仅踩臭了顾远舟的名声,还将顾远怀给抬起来了,同时,自己半点把柄都不留! 喧闹过后,白欢拉着兴奋得满脸通红的顾远怀回到新房。 门一关,白欢立刻甩开他的手,一扫刚才的温柔,冷眸澄澈:“顾远怀,我要立刻悄悄出府,你可有办法?” 顾远怀暖呼呼、微微冒汗的手心一空,心好像也跟着陷出一个坑。 他赶紧拍拍漏坑的心口:“有办法。” “我马上走。你要装作在新房与我圆房,不能让人察觉。” 顾远怀瞪眼。 新婚第一夜就要独守空房,还得自个儿圆房? 嗐。 看在五百两银子加月入百两的铺子份上,也不是不行。 沉香和豆蔻想跟着白欢,被白欢制止:“你们务必配合四郎,就算白府有人来报阿耶的事情,也千万不能让人察觉我出府了。” 沉香急了:“可是女娘您一个人……” “听我的,你们要替我守住嫁妆!” 白欢抓着沉香的手极为用力,控制不住地微颤,双眸噙泪,透着焦急和坚定。 沉香知道自家女娘的性子,表面温柔实则主意大,且性子执拗。 白家主遇难被扣宫中,女娘出府定是想办法去救人的。 “好,奴婢保证做到。” 白欢迅速换了一身日常制香时穿的赭石色窄袖短襦,将裙子一角下摆塞进腰带,跨上盛满香料原料的小背包。 为了跑得快,只能轻装上阵,其他都不敢带。 她跟着顾远怀绕到他小院后面杂草丛生的墙,瞧他撅着屁股在杂草中扒拉一通,竟出现一个小洞。 白欢:“狗洞?” 你礼貌吗? 顾远怀黑了脸:“我为了方便进出,特意打的洞!” 白欢一滞。 这倒是没想到,他竟这么随便……爬洞。 在自己的小院外墙打个洞进出,进出倒方便。 白欢爬了出去,拔腿就朝最近的正阳街奋力狂奔。 家中突现假账本,说明家有内鬼。 白家在明,敌人在暗,有很多双眼睛盯着白家,一旦打草惊蛇更难防范。 这个时辰阿耶还未被送出宫,她没有时间、更没有机会错一点点。 眼下唯有揭皇榜入宫直接面圣这一条路可走。 正阳街的夜如沸腾的铜锅,百盏琉璃灯顺着两边屋檐连成星河,夜色被渲染得流光溢彩。 小贩们挑着盛着桂花糖糕的食盒叫卖声,蒸腾的白雾裹着酒肆飘出的胡姬乐舞声,让整条街都觉得甜腻黏人。 官府张榜处,一胖一瘦两名金吾卫正百无聊赖靠着石墙环臂闲聊,忽然一道风影嗖的冲过来,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头发凌乱的小个子挥舞着撕下的皇榜,声嘶力竭的呐喊:“我能制出让贵妃娘娘入眠的香,求官爷速速带我入宫。” 胖子没好气地抬脚就踹:“滚!” 白欢被踹得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耻骨痛得钻心,忍不住哭出了声。 可她顾不上疼,赶紧爬过去跪在地上哭求:“官爷,揭榜者可直面圣上,若民女做不到,脊杖砍头也不会连累两位官爷。若民女能做到,定不忘官爷提携,出宫便奉上百银。” 瘦子翻白眼:“直说没银子呗,不懂规矩的贱民,马后炮的事谁信? “滚远点,仔细小爷剥了你的皮!” 胖子抡起刀鞘尖朝白欢胸口戳了过去,剑鞘刚要戳中白欢,一支白色羽毛扇倏然出现,轻飘飘的挡在剑鞘前。 如沐春风的声音随之传来:“火气太甚咯。” 两人扭头看到风神秀逸的来人,赶紧站直,满脸堆笑行礼:“参见少府卿。” 白欢抬头,被一张皎月玉面晃了眼,瞥过他身上银云穿牡丹白色蜀锦袍,再扫过身后被四只玉雪可爱的白羊拉着嵌贝银车。 骚气的羊车加上如玉般的人,可不就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玉人的董奕吗? 他是少府卿兼香药使。 白欢大喜过望,赶紧朝他磕头:“民女白欢见过香药使……” 董奕摇着羽扇,含笑看她:“白家人?认得爷?” “民女随家父参加斗香大会,有幸仰望大人丰姿。民女能制出适合贵妃娘娘的安息香,求大人帮帮民女。” “哈,你爹犯了罪,爷若帮你,岂不给自个儿找事?” 白欢忙道:“非也,大人在斗香大会上亲定白家香为魁首,民女责无旁贷,替大人分忧解难。” 董奕瞪大眼睛。 嚯,很会拉扯关系啊! 他嗤笑:“本官何须你分忧?无能者杀了换家便是,制香世家又不只有白家。” 摇着羽扇抬脚就要走,谁知少女一手薅住他的小腿,一手攥着他的袍子,嗷嗷哭了起来:“大人乃制香人的天神啊,求大人帮帮民女,民女愿为大人做牛做马,嗷嗷嗷。” 这奇特的哭声影响就有点大。 四周正是热闹地界,夜场欢腾,羊车显眼,人更显眼,早就有人围了上来。 董奕习惯被人围观,倒是不在意,却对白欢的话来了兴趣:“哦?做牛做马,这可是你说的。爷可没有趁火打劫,强逼民女哦。” 白欢挂着两行眼泪,有点哭不下去了。 感觉此人心怀不轨! 董奕一脸正经:“吾正要入宫,你可随行。” 眼下,白欢无计可施,董奕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白欢强忍的眼泪不禁落下,俯身行叩谢大礼:“多谢大人。” 第5章 香药使,骚包男 董奕慢悠悠的坐进精致的羊车里。 待他坐定,慵懒地摇着羽扇,羊车四周白缦落下,里面可清楚的瞧见外面,外面却瞧不见里面。 侍从在头羊的屁股轻拍一巴掌,头羊傲慢的伸长脖子,懒懒的伸伸羊蹄,其他三只跟上节奏,整齐的迈开纤细白毛腿儿哒哒哒的踏起步来。 白欢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四只羊与它们主人一模一样,透着一股子傲慢的懒,这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宫里啊? 此时,道两边早被痴狂的女人围住。 八位侍从身手矫健,面无表情将四面八方飞来的绣球香囊花枝拍飞,冷漠地将扑上来的女娘挡开,对四周时不时传来女子兴奋的尖叫声充耳不闻。 这场景,他们早就习惯了。 今日算人少了,平日白天出来,定被围上里三层外三层,羊咩咩都会被人抱起来当做玉公子替身狠命啄上两口。 白欢惊得咂舌。 听说过被誉为羊车一出万人狂的董奕,招摇过市会席卷人潮,但没想到这么可怕。 白欢顾不上欣赏盛况,心急如焚,脑子乱糟糟的,一边绞尽脑汁回忆前尘往事,试图在有限的记忆寻找出能全须全尾保住白家满门的方法。 眼看就要戌时中了,阿耶会被打得奄奄一息丢出宫,母亲会悲痛欲绝惶惶不安,顾家被假模假样的抄家,杀人的刀已经对准了白家! 阵阵更鼓就像催命符! 白欢不知道的事顾府此刻也乱成一锅粥。 这样的婚宴谁还能吃得下? 宾客很快溜之大吉。 顾周氏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厅,十几台席面酒菜几乎没动,红珊瑚树及八十台红木箱子显得格外刺眼,气得暴跳如雷。 “姓白的贱蹄子是什么意思?她以为我们贪图她的嫁妆?我们是为保他白家家财,否则今晚……” “住嘴!” 汝阳侯怒斥,截断顾周氏的话。 顾周氏噤声,可心气不顺。 顾远舟脸色难看,心烦意乱,藏在宽袍下的手紧攥拳头:“是我负了她,我要去说声道歉。” 顾周氏赶紧拉住想走的他:“道什么歉!商贾之女,受不起堂堂侯府世子的道歉。” 汝阳侯也黑了脸:“她现在是老四媳妇!人家新婚夫妇在洞房,你去什么去!” “他们不可能洞房的!” 顾远舟像被踩到尾巴吼了起来,又被汝阳侯怒瞪,顿时泻火。 他满腹委屈又固执:“我要去道歉,否则,我以后如何做人?” 顾周氏见他执拗得很,气得不行,阴沉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子,“去瞧瞧白欢和四郎在作甚?” 婆子会意,疾步去了新房,一盏茶功夫就转了回来,老脸尴尬,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汝阳侯最瞧不得这幅模样,怒斥:“有屁就放!” 婆子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回老爷夫人,四郎君与四少夫人正、正圆房呢,那木床摇得嘎吱响,四郎君嗓子都叫哑了,可、可还噢噢叫呢……” 婆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但他们几个都听得真真儿的,所有人的脸皮都僵了。 “不可能!” 顾远舟听不下去了,倏然打断,脸色煞白:“贱婢,胆敢污……” 顾周氏一把拽住他:“大郎,冷静些!” 婆子涨红脸:“奴婢不敢胡说啊,都、都叫过四次水了,是四少夫人贴身丫鬟亲口告诉奴婢的。” 四周一静,皆惊了一瞬。 这才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就叫了四次水? 是不是太快了点? 顾远舟脸色铁青。 汝阳侯干咳两声:“这宴席赶紧收拾了,一会还有要事。”说罢抬脚就走。 顾周氏赶紧拉住顾远舟:“儿啊,莫忘了今晚有大事要办,你得赶紧准备起来。” 顾远舟眼圈红了,满脸委屈:“我说过会说服她为妾的,母亲,你快去和她说说,欢儿最心软了。” 顾周氏气笑:“我儿啊,小贱人当众撕了与你的婚书,亲口告诉大家她是四郎媳妇,而且,他们已经圆房了,你让母亲去说什么啊?母亲要脸的!” 见她宝贝儿子急红了眼,又气又心疼,对他执迷不悟也生出几分怒气:“眼下淮安郡主已对你有意了,就算纳妾,也得将淮安郡主这位正头娘子娶回来再说啊!难道你为个小贱人,毁了自个儿的前途吗?” 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哄着:“过了今晚,白家就完了,老四是个不中用的,小贱人就是你砧板上的肉啊,你想横切竖切,还不都由着你?你也不用急于一时。” “可她正在……” “好了,你赶紧清醒清醒!今晚的事若是办砸了,宫里那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拿什么求娶淮安郡主?” 顾周氏脸一沉,不想再和他说什么,扭头吩咐婆子:“去盯好了,绝对不准白欢和那两个白家丫头片子出府。” …… 白欢眼刀子刮着羊腿子,恨不得点把火,化作风火轮让它们踩上。 她实在耐不住,躬身靠近些,忐忑试探:“大人,您知道我阿耶的事情吗?” “嗯。” 幔帐传出半梦半醒的声音。 他知道! 白欢噌的燃起一股怒意,人命关天啊,怎可如此轻慢! 她极力控制情绪:“大人,白家世代制香百年,供宫香亦有五年,阿耶向来谨慎,他制的香不会令贵妃娘娘昏迷的,此事定有蹊跷,还请大人明察,救救我阿耶。” 幔帐内无声。 白欢使劲绞着衣袖,飞快的思索。 阿耶常教她,言多必失。 先是阿耶进宫遭难,再是白家覆灭,整件事透着诡异。 身为香药使,董奕是可定他们制香人家生死的神啊,她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也拿不准这位是否参与,思来想去,不敢再多言。 白欢下意识与羊车拉开距离。 羊车忽然传出慵懒的声音:“今日不是与顾大郎新婚吗?” 白欢躬身恭敬回话:“回大人,今日民女与顾四郎成婚,但因担心阿耶,不得已出此下策。幸得大人相助,民女感激不尽。” 顾四郎? 董奕挑眉,却没追问。 白欢心口猛跳。 身为圣上盛宠近臣,居然知道商贾白家女出嫁的时间? 转念一想,此人一向傲慢,怎会如此好心让她随他入宫? 难道董奕也觊觎白家的镇宅之宝和祖传‘天香十二品’秘籍,说不定他也是幕后黑手之一! 白欢警惕起来。 半个月前,贵妃忽夜不能寐,日渐消瘦,太医院用尽方法都无法解决。 有人上奏,说贵妃娘娘用的安息衙香一向出自白氏,娘娘用了安息香却不能安寝,那白氏闻名天下的‘天香十二品’恐徒有虚名,有欺君之嫌。 圣人顿起疑心,立宣白家主入宫现场制香,曰十日内不能让贵妃安稳深眠,白氏全族将以欺君之罪问斩。 谁知,白家主入宫后便毫无消息,白家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寻关系打听消息。 可人人恐避之不及,无人愿意伸出援手。 直至五日前,白欢未婚夫的母亲顾周氏忽来白府,说白家主制的香令贵妃昏迷了,白氏一族恐遭大难,白夫人急得差点晕厥。 按理,区区安眠的香很容易制,一生谨慎的阿耶制的香又怎会令贵妃昏迷? 白欢自是不信的。 顾周氏说白欢若是顾家妇,便可以侯府官眷身份入宫一探究竟,绝望之境,哪怕有一线希望白家都要抓住,这才有了白欢匆匆出嫁的事情。 然,白家被查抄全族下狱的第二日,四大制香家族之一的薛家揭皇榜,奉上‘鹅梨帐中香’。 当晚,贵妃闻香便可深睡。 白欢哀求顾远舟弄来薛家奉上的‘鹅梨帐中香’方子,这才发现竟是自己为失眠的母亲根据古方研制出来的原方,连用香分量、制香次序手法都一模一样。 薛家献香时连香名都懒得改,分明知道白家会遭殃,盗窃得有恃无恐。 重生回来短短时间,她冥思苦想,确定覆灭白家的背后黑手,并非一只。 一堆堆谜团在白欢脑子乱糟糟缠绕时,随着羊车从丹凤门入了宫。 白欢赶紧将裙摆从腰带里扯下,整理好衣襟,规矩的双手交叠,低头弓腰走着碎步,竖起耳朵听四周动静。 刚进二门,戌时正更鼓响起。 白欢心口一痛。 阿耶被重罚后送出宫了! 危险已逼近白家了! 她猛抬头看向天空,使劲将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强压回去。 第6章 戳心窝,求生机 一位青袍内侍官带着一抬四人步撵急匆匆奔来。 羊车内忽传出低低一句:“切记,莫说你是白家女。” 白欢愣神间,内侍官已近前:“奴见过少府卿。” 羽毛扇轻撩起白缦,幽幽兰香散出:“速带这位制香人去朝华殿为贵妃制香。” “是。” 内侍官转向白欢行礼:“姑娘请上撵。” 原来早有安排,董奕还算靠谱。 白欢欣喜若狂,镇定地规矩还礼:“多谢。” 只要能让她见到贵妃,她便有十足把握能制出令贵妃安眠的香。 重要的是若能让她闻闻阿耶所制的香,就能分辨出问题在哪里,只要为阿耶正名,就不会惹圣上震怒。 甚至有机会查白氏被冤枉的军需战香造假之事,白家或还有一线生机。 抬撵四人行得又快又稳。 内侍官紧跟步撵,还能顺溜着气儿与她说话:“丹凤门离贵妃娘娘的朝华殿最近,一刻钟便到。” 白欢心生好奇:“请问是少府卿大人让您来接我吗?” “是啊,一刻钟前少府卿的护卫进宫吩咐的奴备撵接您,说您是熟练的制香匠人。贵妃娘娘的事耽误不得。” 白欢深吸口气,稳住心绪,很快就看到前方一座高耸的宫殿。 那便是圣上专为崔贵妃兴建的朝华殿了。 巍峨的宫楼,宛如栖于云端的琼楼玉宇,斗拱间悬着一溜鎏金宫灯,将宫殿照得金碧辉煌。 内侍官将白欢领到殿前,与守门宫女低声说了两句,宫女撇了一眼穿着平民襦裙的少女,一脸不信。 “真的能行?瞧穿着像下人?” “世代制香之家出身,香药使亲自带进宫的,还能有错?” 白欢赶紧上前对宫女恭敬行礼:“姐姐,民女最擅长制安息香。” 她将斜跨的挎包双手递上:“这是制香的原料。” 朝华殿的宫女们都闻惯了顶级香,一嗅便知袋中非凡品。 内侍官催促:“赶紧的吧,免得贵妃娘娘又要苦熬一夜,姐姐们不也跟着受罪不是?” 宫女表情缓和了些:“随我来吧。” 白欢随着宫女进了殿,上了二楼进了内殿,穿过层层叠叠软烟罗纱幔,在深处可见一双五彩斑斓的琉璃门。 宫女示意她在门外候着,自己走了进去。 白欢交叠的手心全是汗。 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入宫,临深履薄,难以压制心里焦虑和紧张。 一位二十来岁的冷面宫女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宫女指着白欢:“菁姑姑,就是她。” 菁姑姑刀眉一挑,一个眼勺子刮过去,扭头对宫女斥道:“活腻歪了?什么人都敢往朝华殿带!快赶走!”说罢,转身就往里走。 被骂的宫女吓得脸色发白,拉着白欢就走:“这是要害死我。” 白欢急了,挣脱宫女的手,顾不得董奕叮嘱莫要说她是白家女,只想让她相信自己能制香。 朝那女子就跪了下去:“菁姑姑,民女乃制香世家白氏嫡女,自幼随父亲学制香,尤善安息香,贵妃娘娘用的衙香民女也制过的。” 菁姑姑低头盯着脚下的少女,眸色莫名:“你是白家嫡女?” 白欢赶紧端正跪好:“是的。家母曾因睡眠不太好,民女根据古方研制出‘鹅梨帐中香’。待民女观贵妃娘娘玉面后,稍加调整便保证能让娘娘安寝。” 她先说出香名,若明日薛家人再奉‘鹅梨帐中香’,便可将自己的香配方进行比对,宫里人自然就知道薛家抄袭。 谁知,她察觉到菁姑姑脸上没有欣喜,反而多了几分惊异和寒意。 白欢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菁姑姑听已经知道‘鹅梨帐中香’? 菁姑姑冷笑:“太医院都没法儿,你倒是胆敢妄言观面断症?你爹欺君罔上,毒害贵妃娘娘,刚受完五十杖刑,你又来骗人,白家不害死娘娘就不甘心是吗?” 白欢惊得瞠目结舌:“姑姑何出此言?父亲制香一向谨慎……” 菁姑姑面无表情:“白家女欲谋害贵妃娘娘,拖出去,杖五十,丢出宫去!” 暗处闪出两名健硕的嬷嬷,架起白欢的胳膊就往外拖。 白欢忽然明白为何董奕让她不说自己是白家女了! 她奋力挣扎可根本挣脱不了,只能用双手死死扣住门框,不让两个婆子拖走,扯开嗓门尖叫:“我母亲因常年失眠,极易患病,盗汗心悸,肤糙、暗沉现斑,容颜尽毁。” 菁姑姑眼神一闪。 白欢加快语速:“所幸偶遇孙医圣把脉,曰天地有昼夜之序,人身应阴阳之理,故寐时神归其舍,百骸俱息,方疗日间劳顿。若女子持续失眠,则经期不调,极难受孕!民女亲受医圣指导,以药香结合古法研制出安息香,我母亲痊愈后生下我弟弟了。” 白欢判断常年失眠的女子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是这些,她赌上性命,就是要戳到贵妃的痛处。 崔贵妃入宫便专房独宠,可是,除了刚入宫第一年诞下三公主,后三年一直再无孕。 这世道,女子无后为大,尤其是后妃。 就算盛宠,待容颜衰退,且无皇嗣,圣宠还能持续多久? 菁姑姑脸色大变,气得脸色铁青,眼神有些慌乱的瞥一眼内屋,怒斥:“你胆敢诅咒娘娘!” 白欢毫不示弱:“难道姑姑不想贵妃娘娘身体好吗?民女若做不到,砍了民女的头便是。” 菁姑姑朝两名嬷嬷怒斥:“还不拖下去!若惊扰了娘娘,你们休想活命!” 两位嬷嬷被吓到,一起狠命去掰白欢的手指,手指都快被掰断了,白欢痛得眼泪直飚,可最终被她们拖出朝华殿外。 子时初的更鼓正好敲响。 此刻,顾家正被装模作样的查抄。 子时正,就轮到白家被查抄,一旦栽赃的造假证据翻出来,白家再难翻身了! 愤怒绝望死死掐住白欢的咽喉,前世濒死的感觉再度袭来。 她要崩溃了。 情急之下张嘴对一位嬷嬷的手狠命一咬,嬷嬷惨叫着松开手。 她趁另一位愣神间,奋力挣脱哭着向楼里奔跑,一路尖叫:“求娘娘给民女为您效力的机会啊,奴婢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做牛做马!娘娘……” 两个壮嬷嬷气疯了,凶狠的扑上来将白欢死死压在地上。 菁姑姑凭栏怒骂:“你们想惊扰娘娘吗?直接打死!” 两名嬷嬷得令,抬起粗壮的拳头就要朝她脑袋砸。 一声柔声传来:“慢着。” 白欢的脸被摁在青石板上动弹不得,吃力的抬眼,看到菁姑姑身边出现一位年纪与她差不多的宫女。 菁姑姑蹙眉:“此女乃骗子。” 宫女态度温和:“娘娘宣她进去。” “她爹都制不出好香,他女儿能吗?” 宫女依旧好脾气:“菁姐姐,这是娘娘的吩咐。” 说完,朝楼下吩咐:“松开她,让她上来。” 两名嬷嬷赶紧松手,白欢爬起来,一边疾步往里走,一边整理容装。 上了二楼,那位宫女在楼梯口看她,瞧她蓬头垢面,衣襟上的带子被扯断,狼狈不堪。 “晴儿,给她梳妆更衣妥后当再带进来。” 跟在她身边的小宫女应着,示意白欢跟她走。 白欢如惊弓之鸟,不敢掉以轻心,一边跟着晴儿的脚步,一边警惕的注意四周动静。 几位小宫女给她更衣重新梳妆时,晴儿问她是否会宫内礼仪? 白欢老老实实说没有进过宫,但家里请过宫里出去的教习嬷嬷习过礼仪,也习过叩首大礼。 晴儿让她做了一遍,瞧着还挺规整,这才放心领她进了内室。 白欢再度站在色彩斑斓的琉璃门前,恍若隔世,心有余悸。 差一点,她又死了。 这世间,无权无势就是蝼蚁。 晴儿进去禀报,一会儿出来,低声吩咐:“未得娘娘准许,切莫直观娘娘玉容。” 白欢低着头恭敬回答:“是。” 一进屋内,白欢低着头,视线紧紧盯着前方晴儿的裙摆,迈着碎步紧跟,鼻子却没停过,嗅着四周,细细品着弥漫的味道。 白欢的鼻子比常人灵敏几倍,阿耶常笑骂她是狗鼻子。 外间没有闻到异常的香味。 但越往里走,越能透过浓郁的熏香闻到隐藏的一股耐人寻味的异样味道。 白欢心中大骇,却不动声色。 心道:原来如此! 第7章 巧善言,求生路 听见晴儿低声吩咐:“跪礼。” 白欢收回心神,规规矩矩的跪下,伏地行跪拜大礼:“民女叩见贵妃娘娘。” 绕过榻前双面绣彩蝶穿牡丹,一声颤颤似新荷承露娇软无力的娇喃幽幽传出:“多大了?叫什么?” “回娘娘的话,民女白欢、年十六。” “你母亲如本宫般严重失眠?” “回娘娘的话,母亲曾失眠近两年,夜不能寐,身体极差,所幸遇到孙医圣,通过药食调身、药香安神,三个月便能正常安寝了。” 若只说她调药香将母亲失眠治好,旁人一定不信,她扯上的这位孙医圣,正好与贵妃娘娘同出于博陵,据说两朝皇帝多次邀他入宫为太医首,均谢绝。 此人在天晟朝名声极高,但神龙见尾不见首。 白欢说完趴地等了好半晌,没有听见里面的动静,只觉得身边的宫女太监们悄然离开,她却不敢乱动,老老实实继续趴着。 待到周围都安静下来,柔婉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白家娘子,起来回话吧。” 白欢慢慢爬起来,四周除了刚才温柔的大宫女外,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透过白蝶穿牡丹花屏风,隐约可见床榻上斜卧如山峦起伏的娇躯。 白欢不敢多看,视线落在脚下羊毛红毯上。 “你母亲是何因导致失眠呢?” “回娘娘话,是因长姐所嫁非人,被婆家折磨而死。阿娘痛彻心扉,自责自怨,以致夜不能寐。” 白欢说着哽咽起来。 屏风后面娇软声调哀叹了一声:“天下女子最怕嫁错郎啊。” “娘娘心慈,母亲如今已放下了,民女定助娘娘安康。” 贵妃透过屏风打量少女纤细身影:“小小年纪,你确定能制出让本宫安寝的香?” 白欢敛神,回答得不急不慢:“回娘娘话,民女不敢妄言。” “无法安寝不仅是心神不安,需从内到外仔细甄别。若失眠太久,更需徐徐渐进,切不能过激过量。否则,图一时深睡,反而伤及根本,造成严重后果。纵然民女为母亲调制的‘鹅梨帐中香’对安神有奇效,但也需根据娘娘身体情况调整配比。” 一上来就说她能,反而显不出自己的能耐。 制香技术博大精深,涉及面广,但论药香研制秘法天下无人敢与白家争高低,入白家学制香者,必习药理,配药香需察言观色判断身体状况,人有千面,药香亦是一人一方。 白氏能立足制香世家之巅,凭的就是深耕专业及谨慎。 屏风后没有声音。 贵妃这是听进去了? 白欢定了定神:“制香之道,上承天地灵气,下合草木精魂,贵乎''君臣佐使''之法,重在功效意境气韵之合。炮制工艺涉及蒸、煮、炒、炙等十八法,工序或时长不同,效果亦大不相同。” “药香同源,制香亦如制药,也需望闻问切,结合药、食、起居等综合考量,方可确定量比,在使用过程中还需细观察效果,控香温、及时调整配比,方可达到真正让身体舒适,自然安寝的深睡之效。” 白欢故意长篇大论,是因薛家奉香当晚,贵妃便能深睡,以此断定薛家剽窃的香直接就给贵妃用了,且为达目的加重了剂量。 薛家若明日依旧向贵妃奉上‘鹅梨帐中香’,且听薛家如何说,贵妃自然能分辨出真假。 她的目的就是要将薛家剽窃之罪板上钉钉! 恰好,母亲因长姐之事忧虑失眠一年多,白欢的确有幸跟随孙医圣用了一个月方研制出适合母亲的‘鹅梨帐中香’。 说得亦真亦假,才更可信。 屏风后沉默一瞬。 “知鸢,让她进来。” 知鸢侧身,让白欢走到榻前。 白欢心里大喜,小心翼翼靠近贵妃,暗暗一嗅,便确认自己的判断无误了。 为了进一步确认,白欢低声问:“贵妃娘娘,可容民女把脉?” 贵妃有些诧异:“你还会把脉?” “因民女心疼母亲,所以学了妇人脉象的皮毛,仅为调香做依据。” 白欢低着头,没有瞧见贵妃脸色微变。 知鸢警惕起来,疾步出去绕了一圈,返回时朝贵妃轻不可察的摇摇头,里面人微微颔首,她才上前撩起幔帐和一截被子,一只冰肌玉骨的手从紫金幔帐下伸了出来。 白欢跪下,食指拇指轻轻搭在脉搏上。 她其实不是为了把脉,而是为了摸肌。 如今已入秋,可躺在丝被里的贵妃手臂出汗且肌凉。 仅一息,白欢收回手。 “娘娘可否容民女观相?” 知鸢将幔帐撩高了些,白欢终于看到了这位被圣人盛宠的天晟朝第一美人。 一双黛眉微蹙含一抹未化春雪,浓睫半垂半露难掩水光潋滟,樱唇轻抿,透出几分欲说还休的朦胧慵懒之态。 崔贵妃年方二十,正是女子初为人妇最娇艳又有味道的年纪。 乍见如此美人,身为女子都忍不住惊艳,何况男子。 白欢迅速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但一眼足以。 躺在床上以厚厚的脂粉敷面,尤其两鬓脂粉很厚,可见肤色有恙,眼眸间尽是倦怠之色。 若是普通带下湿阻的妇症,绝对不会这么严重,何况太医院都是高手,区区妇症又怎会拖了这么久都治不好? 刚才她踏入内室,敏锐的闻到被浓香压制下悄悄弥漫的妇症和恶露混杂的臭味,把脉观相后她便确定自己的判断无误。 阿耶乃外男,亦非大夫,无法入内查看贵妃的身体和脸色,太医没人敢说真话,也就无法发现其隐秘。 她很纠结,若说实话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若不说破,不能马上解决问题,又如何破局,抢在一个时辰内救下白氏一族? 贵妃见她沉思久久不语,瞥一眼知鸢。 知鸢开口:“白家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白欢把心一横,跪了下去:“若不对症制香,恐耽误娘娘的千金玉体,还会影响子嗣。请贵妃娘娘恕民女斗胆直言之罪。” 贵妃闻言神态微变,坐直身子,知鸢赶紧给她拿了个软枕塞进她腰后。 贵妃透过轻纱打量少女一瞬,方轻启娇唇:“赦你无罪,说吧。” 白欢稳住神:“娘娘脉象为湿盛火衰,正虚邪侵,湿浊下注,但这仅表症。容民女斗胆问一句——娘娘可损娠?” 知鸢瞳孔巨震,迅速朝贵妃看去,透过幔帐可感觉到娇媚的脸阴沉下来,凤眸噙着愠怒和杀机。 周遭静谧无声。 白欢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她将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或许,事情的症结就在此。 小产或许是贵妃不可告人的秘密,连圣上也瞒着,故而避医,本就体虚加上焦虑等各种因素交集才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贵妃以浓香掩体臭,以失眠之症为由避免圣上亲近,以父亲制香令她昏迷之事拖延及掩盖小产的事实,企图给身体恢复的时间。 若不说破,及时调整达到身心康复,贵妃身体会越来越糟糕,无法根本解决失眠之症。 阿耶的罪责洗不掉,白家毫无生机。 静谧之间,她已察觉浓浓的杀意。 白欢把心一横,小声道:“贵妃娘娘容禀,民女定能为娘娘缓解失眠困扰,民女一向嘴严。” 贵妃娇媚软语:“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第8章 窥秘辛,招杀意 “我知道,不过唯独这个家伙我不能原谅!”囚星苏站出来,然后一道惊雷不顾一切的朝着对方轰了过来。 ——对比之下,齐修发现,跟对方比起来,他绝对是一个超级不合格的饲主。 谢顶那个无语呀,本来他只是想教训买景龙一下,又没要弄出人命,现在可怎么好? 而在吃下第一口草蛙肉后,可以明显看到那双黝黑发亮的眼睛更亮了,还陶醉的眯了起来,然后又是抓了一块草蛙肉塞进口中,腮帮子一鼓一鼓。 俩名陌生人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听话的转身向门口走去,其实原本就只有几步之遥而已,但是为这几步之遥他们却好像等了几辈子那么长。 恰好此时大招冷却结束,程诺立刻召唤飞鹰玛玛哈哈起飞,带他飞出高地。敌方达摩穿墙而出,紧追在他的身后不放。程诺交出“惩戒”技能,一道紫色的光柱落在达摩身上,延缓了达摩的攻势。 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个红灯笼似得的红色灯笼椒,更是增添了一份嫣红,还有翠绿色的葱段,色彩鲜丽、明亮。 想想也对,毕竟影响了他这么多年,如果不找出下咒的人的话,的确是难解心头之恨。 对于林清清来说,那些名字不仅仅只是字眼而已,还是她这几十年里真实经历过的事和人。所以这种痛楚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几乎能看见有一种东西慢慢从自己身体里涌出来,继而消失殆尽的样子。 我刚才的一击之下命运的兔子虽然有上百头,但是此地赤瞳同族的尸体早就囤积成山,何止上百直接奔着四位数去了。 先不说有没有现钱,就是他这客厅里面放着的古玩字画,随便哪一件都是价值好几千两银子的。 “开玩笑,哥们是专业的!”刘长歌一手拎着桃木剑一手插在西装裤兜里,极其装比的走了出来。 比较遗憾的是,叶星辰并没有在这八根手杖上面,发现关于古力天火的下落。 一些阴阳抓鬼人和道士即便实力强过作恶的鬼魂,因为使用“天威请神符”招来了弱比鬼魂,反倒是悲催的被作恶的鬼魂弄死。 而且更为奇特的一个现象是,遇到的不少学生大部分修炼都没有一个集中的地方。 宋天机被围在里面,用手敲敲冰壳,感觉挺结实,看着对面五人难看的脸色就操控刺猬圆球横冲直撞而去。 叶风心中警兆猛然之间升起,不敢有再丝毫轻视,当然了,也没有半分畏惧。 话音落下之后,叶风右手一扬,一把血红色的飞剑从他的手中飞出,这飞剑之上彩光闪烁,一看就不是凡物。 说完董进如同人民英雄正义凛然,直接脱掉白色外套,夺门而出。 以前叶磊在系统里玩每日抽奖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就抽到了整容庸医刘一刀先生的名片。 可是,除了吴桐那台还开着游戏的电脑和他扔在床边的那部手机,再也查不到其他的什么线索。 楚蒹葭知道,钟磬鹤这么做了,不管她再做什么努力也是没有用,她也只能放弃了要将钟磬鹤追回来的想法。 廖兮依旧没有丝毫反应,不过此刻的廖兮已然是安静下来了,不过他此刻面目安详,已经是没有了其他的那种痛苦的感觉。 回去就面临哄抢占家的难民、乱兵,以及平时当二混子现在干打砸抢的强盗。 地面猛然振动起来,老树精撕心裂肺的嚎叫震耳欲聋。怪物周身释放出浓郁的黑色雾气,连君无殇两人都被含有剧毒的浓雾所笼罩。 但是那大猩猩完全不打算给我谈情谁爱的时间,直接抄着一只手就朝我抡了过来。 他直接把自己从袁三爷与狗剩的故事中摘开,表明他现在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这两千人的气势看起来竟然是不输于数万人马,战斗力之强可能是无比强大。 宋银凤负责煮饺子,煮的时候就留了心,特意给高铁头捞出一盘鸡蛋馅的。 拍完以后,鲁宝现就狠狠松了口气,而下一场,就是南疏和江璐的对手戏了。 周拟月看他安静沉思,不好打扰。目光斜视时,她忽瞅到桃花树旁立着一把长叉,朴素又可贵。 但是是营销号发出来的,对方只说有人匿名爆料,究竟是谁爆料的,却咬死不说。 周拟月回头看,担心褚斫会再跟上来,还好每次回头看见的只有一团又一团的雾,她跟容长恨仿佛是缱绻在缥缈美丽的梦幻里。 既然已经嫁人,就应该互相帮衬着,否则有难的时候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莫轻月淡声道,声音中不包含一丝情感,却十分有分量,让叶傲天不敢忽视。 她视线往上淡漠的移动,看见模样帅气硬朗的弓楷对着自己露出洁白的牙齿。 沙林仔细看了几遍合同,确认里面没有出现什么陷阱,但他还不知道蟒蛇男为什么要自杀,谨慎总是好的。 第9章 抱大腿,救阿耶 “是有点不靠谱。”王子君哪里会不知道朱常友想要解释什么,轻轻的一拍他的肩膀,淡淡的说道。 这个时空的日。在青岛之战后就开始反省,为何在面对中队是败的如此之惨烈。得出的结论是中国人装备占了优势,同时还有巨大的兵力优势。就这个结论而言,日陆军是很不服气的。但是阴影留下了。 当然,有完整的神印也有破碎的,破碎的最多是帮你增加晋升的几率,血屠一辈子,也就记得万年前有人得到一枚完整神印,这也是他所知的唯一一例,其他最多是破碎的神印碎片。 媒体公布李嘉诚、包玉刚等人的资产数据,主要都是计算其持有的上市公司股票市值。 “有关这一点,我已经清楚了。”我微微皱眉,想起了一件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当然,对于这一切,外界无从得知,而作为主刀医生的安仆新,现在所需要的只是照本宣科的,将这份完美的医疗报告出去。 两个战士按照上尉的命令,脱了靴子沿走廊向电梯跑去,以免脚步声太响。 田激扬通报了情况,下面的几个团长心思都活了,副旅长张劲夫跟田激扬一样,也是安庆举事的余孽,后进芜湖教导队学习被洗脑,现在是方剑雄的死忠。 可恶,这样下去等更多的使徒抵达这里,等更多的使徒抵达这里……不对,他们既然知道我已经反叛,为什么不派出更多的使徒把我拦截,擒获,而仅仅派出了一个拉花娜。 就是哗然中赵轩默默踏步,捡起了丁初然丢下来的手机,能让姓格温柔的丁妹妹对他爆粗口,赵轩也真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狼狈。 视线下移,洛裳的竹筒水壶就被萧良拿在手里,而地上的一滩水,明显是洛裳的蜂蜜水。 颖儿看着我,突然叹息一声:“我刚刚收到消息,你这个司令部的参谋,应该是做到头了。 “真的吗?谢谢,不用啦,走吧”于曼丽开心地还了戒指拉明凡走人,有他这句话就足够了。 “大不了,我就把所有责任全推到你身上,反正你是死神!”我双脚落地,等待着灰尘全部都散去。 “哼哼,就知道你肯定又没学骑马,到处去玩,对了!我的马呢?”明凡得意说不忘问自己的爱马。 而魔法学士已经是跨越了一个等级,要知道,一个等级的界限差距,那可真是天差之别,魔法学士跟魔法学徒比试?那可是赤·裸裸的欺负人!这也就难怪大家会觉得比利欺负人了。 现在蓝羽有些懊悔,自己也算是经验百战,怎么会犯了这样低俗的错误呢。 敢情,这不是担心主子伤害二喜,而是怕二喜拆家的时候有没有伤到爪爪?? 为了生存,他们种植水稻,使用挖掘土棒、能制陶,石锄和贝刀,兼营渔猎和采集。 “等等。”洛裳喊了一句,然后就蹬蹬蹬的跑到院子里晒药材的那块木板上,她瞄了一眼,挑了几样东西出来,然后就跟着猪下水一起扔到了锅里。 他一向仁慈,即使对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只要认个错,装装可怜,他立马就会心疼。 可就在大军刚刚调转队形要退回城中之时,城南外的水域中,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无数的鱼人战士,鱼人战士,正是蛮夷的水战主力军。 所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干脆把心一横,直接往嘴里灌入大半瓶五十三度的钻地矛台。 由于系统的突然更新,还要费时10天,在伊薇安兴致勃勃的准备邀请队伍探索秘境冒险时,洛北拒绝了。 可纳兰嫣然所使用的斗技,丝毫不逊色于王昊所使用的斗技,其中不乏一些比较高深,且在场的众人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斗技。 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那些道长能不能一鼓作气,拿下白虎帮的一众高层,这事还真是不好说。 洛北试着动了一下身子,还是很虚弱,无力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就连呼吸都痛。 而迦太基舰队一方的士气已经因为古罗马舰队的损失涨到了顶点,因而即便对面是威震整个古欧洲的古罗马军团,船上的士兵也没有丝毫畏惧。 走了一段路,左拐右拐的,终于到了神殿。、其实就是一个山洞。 说明了这么多,婉儿也是有些疲惫了,止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任子华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 果然,血液上去之后,她就感受到一股冥冥的指引出现在她脑中。 透过那个甜甜圈头套,迦勒能够清晰地看见里面闪烁的红光在盯着他。 “精彩的发言,你比那个老头讲得好多了。”任子华马上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关键是我银行卡里没钱了现在,只能动用从花楼镇正府里偷来的金条。 而在上方的主座上,修罗宫的宫主正坐在那,一脸玩味的笑望着叶行的模样。 「不信咱家堵一百块钱,如果她追过来了,你给我一百,如果她没追过来,我给你三百。」我说。 魔力从迦勒身上流动出来,眨眼间,虫子就像被牵引般聚合到迦勒四周,一层淡蓝色的薄膜形成,把虫子连接在一起,一个360度无死角的护盾形成了。 柳长仙闭上眼睛,我看不到他了,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柳长仙可以杀了这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