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别惹我这护犊子老太太》 第一章 这一世,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个老不死的,就知道躺在家里吃白饭!我男人每天累死累活,倒养了个闲人!” 尖酸刻薄的咒骂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赵淑芬的耳朵里。 一股陈旧的霉味混合着廉价煤球燃烧不充分的呛人气息,钻入鼻腔,让她胸口一阵闷痛。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斑驳脱落的石灰墙壁,糊着报纸的天花板,还有立在墙角那台掉了漆的旧木柜。 这不是她住了十年的养老院那狭窄惨白的单间! “媳妇儿,你怎么跟妈说话呢!”憨厚却带着一丝懦弱的声音响起,是她的大儿子赵大刚。 “我怎么说话了?我说错了吗?”儿媳妇李娟双手叉腰,吊梢眼一横,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赵淑芬脸上了,“她退休金才几个子儿?还不够小宝买奶粉的!现在倒好,一天到晚挺尸,等着我们伺候!我告诉你赵大刚,这日子我过够了!” 赵淑芬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炸开。 她不是死了吗?在那个冰冷的冬天,裹着薄薄的被子,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最后一口气都没喘匀就咽气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临死前那种彻骨的寒冷和无边的悔恨。 悔恨自己一辈子为子女操劳,掏心掏肺,最后却落得个被嫌弃、被抛弃的下场! 大儿子愚孝,被媳妇拿捏得死死的,最后工厂倒闭下了岗,穷困潦倒; 小女儿虚荣,非要嫁那个所谓的“厂长儿子”,结果厂长贪污被抓,男人吃喝嫖赌,把她打得半死,最终离婚收场,一生凄苦。 而她自己,退休后想帮衬子女,却处处被嫌弃,最后被送到养老院,孤苦伶仃地死去…… 不!这不是梦! 赵淑芬猛地坐起身,干枯的手紧紧抓住了身下铺着的粗布床单,那粗糙的触感无比真实。她环顾四周,墙上挂着的日历,赫然印着——1980年! 她重生了!重生回了她刚退休,也是悲剧开始的这一年! 心脏因为巨大的冲击和狂喜,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老天有眼!她赵淑芬回来了!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够了!”赵淑芬猛地一拍床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刺骨、不容置疑的威严。常年被生活磋磨的浑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清明,像两把刚淬过火的刀子。 李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和眼神震得心头一跳,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撇撇嘴:“哟,老太太今天有力气了?不挺尸了?吓唬谁呢!” 赵淑芬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人心底最深的龌龊,让李娟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赵淑芬没再理会她,转头看向站在门口,一脸为难的大儿子赵大刚:“大刚,你过来。” 赵大刚迟疑地走上前:“妈,您……您没事吧?” “我好得很!”赵淑芬声音斩钉截铁,“倒是你,你那破厂子,要不了多久就得黄!守着那点死工资,等着喝西北风吗?” “妈!您胡说什么呢!”赵大刚脸色一变,急忙辩解,“我们厂效益好着呢!是铁饭碗,旱涝保收!” “铁饭碗?”赵淑芬嗤笑一声,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很快就得碎成渣!听我的,明天就去把工作辞了!” “什么?!”这下不仅赵大刚,连刚缓过神的李娟都惊呆了,随即爆发出更尖锐的叫声,“妈!我看你是真老糊涂了吧!好好的铁饭碗说不要就不要?大刚要是不上班了,我们一家老小吃什么?喝西北风去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时髦花布衫,脸上带着得意笑容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正是赵淑芬的小女儿赵小丽。 “妈,哥,嫂子,吵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了。”赵小丽心情显然极好,扬了扬手里的两张电影票,“建明哥约我去看电影,还说下个月就让他爸妈来咱们家提亲呢!” 刚子,就是那个所谓的“厂长儿子”刘建明。 看到小女儿一脸憧憬、浑然不知即将踏入火坑的样子,赵淑芬心头又是一痛。前世,就是这个刘建明,毁了小丽的一生! “提亲?提什么亲!”赵淑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那门亲事,我老婆子第一个不同意!姓刘的那小子就是个绣花枕头烂草包,他家马上就要倒大霉!” “妈!”赵小丽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眼圈一下子红了,跺着脚哭喊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建明哥对我那么好!他爸是厂长!我嫁过去就是当少奶奶享福的!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啊!” “享福?我看你是赶着去跳火坑!”赵淑芬眼神冰冷,毫不留情,“别说嫁给他,以后连他家那门槛都不许踏进一步!”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赵大刚看着“胡言乱语”的母亲,又看看哭泣的妹妹和暴怒的妻子,急得满头大汗,搓着手:“妈,您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李娟更是翻了个大白眼,一把拉住赵大刚的胳膊:“我看妈就是闲出来的毛病!退休了没事干,净说疯话!别理她,让她自己清醒清醒!” 窗户外,邻居们探头探脑的影子和窃窃私语清晰地传了进来。 “听见没?赵家老太太好像真不行了!”“是啊,刚退休就闹着让儿子辞铁饭碗,还不让女儿嫁厂长儿子,啧啧,我看是刺激太大了……”“八成是老糊涂了……” 嘲讽和质疑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将赵淑芬淹没。 赵淑芬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积郁了几十年的浊气仿佛被这一口气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熊熊燃烧的冰冷火焰。疯了?糊涂了?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看着眼前这些被蒙在鼓里,即将走向悲剧命运的至亲,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质疑?震惊?没关系!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糊涂的人! “大刚,”赵淑芬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儿子那双因为常年摆弄零件而略显粗糙的手,“你不是一直喜欢捣鼓那些收音机、半导体吗?还挺有天赋的。” 赵大刚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是,是喜欢,就是瞎鼓捣……” “从今天起,就不是瞎鼓捣了!”赵淑芬说着,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用手绢仔细包裹了好几层的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沓有些破旧,却整理得整整齐齐的钞票——二百块! 这是她攒了大半辈子的私房钱,也是她上辈子到死都没舍得动的棺材本。 “拿着!”她不容分说地把钱塞到赵大刚手里,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明天就去旧货市场,淘换些有用的零件,再买一套像样的工具,到街口人多的地方摆个摊子,修电器!” “摆,摆摊?”赵大刚握着那沉甸甸的二百块钱,手都在抖,脸都白了,“修那玩意儿能挣几个钱?太丢人了……” “丢人?”赵淑芬眼神一厉,声音不大却字字戳心,“穷才丢人!让媳妇孩子跟着你饿肚子才丢人!投机倒把?哼,时代要变了!你放心,妈还能害你不成?听我的,这活儿,比你那破厂子挣得多得多!干好了,一天就能挣回来你一个月工资,甚至更多!” “一天挣一个月工资?!妈,您……”赵大刚觉得母亲彻底疯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娟更是像护食的母鸡一样尖叫起来,伸手就要去抢那钱:“二百块啊!妈,这可是我们全部家当了!你让大刚去摆摊打水漂?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赵小丽也哭着拉住赵淑芬的胳膊:“妈,你别逼大哥了!那钱留着给我当嫁妆不好吗?呜呜……” “都给我闭嘴!”赵淑芬猛地一喝,积攒了两辈子的气势彻底爆发出来,竟让李娟和赵小丽都下意识地噤了声,“嫁妆?等他家败落了,你这钱送过去都是打水漂! 大刚,这钱是给你创业的本钱,不是让你扔的!听我的,明天就去干!你要是不敢,这钱我就自己拿着去干!” 看着母亲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从未有过的锐利光芒,赵大刚捏着那二百块钱,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妈,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第二章 二百块豪赌!老娘逼我“投机倒把”! “二百块!那可是二百块啊!妈,你真要逼死我们一家吗?这钱要是打了水漂,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李娟尖利的嗓音几乎要掀翻屋顶,看着赵大刚手里那沓皱巴巴却代表着全家积蓄的钱,她的心疼得像被剜了一块肉,眼睛都快喷出火来。 昨天老太太那番“疯话”带来的震惊还没消散,今天就要眼睁睁看着家里最后的指望被扔进水里? 赵淑芬眼皮都没抬一下,端起桌上那碗凉透了的玉米糊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那股粗粝的口感划过喉咙,提醒着她此刻的真实。 她放下碗,用那双变得锐利清明的眼睛扫过大儿子和儿媳:“没出息的东西!这点钱就吓破胆了?看着吧!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她顿了顿,又看向赵大刚,“供销社旁边那个墙角背风,我已经跟王主任打过招呼了,你过去扯根线用电,先给了两毛钱电费,别小气。” 赵大刚被母亲这番滴水不漏的安排和不容置疑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手里的钱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直冒汗。 他看看满脸刻薄、恨不得扑上来抢钱的媳妇,又看看缩在角落里,眼睛红肿、显然哭了一宿的小妹赵小丽,最后目光落在母亲那张布满皱纹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笃定的脸上。 他心里翻江倒海,一边是“投机倒把”的恐惧和丢人的羞耻,一边却是母亲那句“一天挣回一个月工资”的诱惑和她从未有过的强大气场。 难道妈说的……是真的? 鬼使神差地,他一咬牙,把钱死死往口袋里一揣,闷着头抓起墙角的工具袋,扛起那些“破烂”,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大刚!你真去啊!你疯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李娟气得跳脚,想去拉,却被赵淑芬冷冷一瞥,那眼神里的寒意让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清晨的红星市,空气里弥漫着煤烟、早点摊油腻腻的香气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尘土味。 赵大刚骑着家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二八大杠自行车,驮着一堆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废旧收音机、半导体零件、电线,还有那套崭新的螺丝刀、电烙铁和万用表,心里七上八下,如同揣着十五个吊桶。 他按照母亲的吩咐,在离家不远的十字路口,供销社旁边那个显眼又背风的墙角。 铺开一张旧报纸,把家伙什一一摆开,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僵硬和不安。他找了块破木板,用粉笔歪歪扭扭写上“修理收音机、半导体”几个字,立在旁边时,脸颊烫得厉害。 刚摆好摊,周围就围上来了几个早起买菜、上班路过的街坊邻居。 “哟,这不是赵师傅家的大刚吗?铁饭碗不要了,跑这儿丢人现眼?”一个平时就爱嚼舌根的婆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啧啧,大学生不当,跑来修破烂,我看是脑子让门挤了!” “嘿,这年头,修这玩意儿能挣钱?别到时候钱没挣到,还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了!” 议论声不大不小,像针一样扎进赵大刚的耳朵里。他脸皮薄,被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刻卷铺盖回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低着头,假装整理零件,心里却把母亲埋怨了千百遍。 这哪是挣钱,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渐升高,街上的人多了起来,但他的摊子前却门可罗雀。偶尔有人好奇地看两眼,也是带着鄙夷和不信任摇摇头就走了。 赵大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服也有些湿了。 他开始绝望地想,母亲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这二百块钱,怕是真的要打水漂了,回家怎么跟娟子交代? 就在他快要泄气,琢磨着是不是该收摊回家,至少能少丢点人的时候,一个拎着台砖头似的苏式旧收音机的大爷停在了摊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语气带着浓浓的怀疑:“小伙子,你这……毛都没长齐,真能修这老家伙?” 赵大刚心里一紧,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连忙站起来,搓着手,努力压下紧张,挤出一丝笑容:“大,大爷,您先让我看看,修不好不要钱……您这收音机咋了?” “好几年不响了,放着也是占地方,想着扔了又可惜。”大爷把沉重的收音机往报纸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你要是真能修好,喏,给你五毛钱!” 五毛钱!赵大刚眼睛瞬间亮了。 在厂里,他累死累活一天也就一块多钱!这五毛钱仿佛一针强心剂,让他瞬间来了精神。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紧张,拿起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拧开收音机厚重的后盖。看到里面布满灰尘、纵横交错的线路板和电子管时,他反而奇异地镇定了下来。 这些东西,他从小就喜欢捣鼓,拆了装,装了拆,比对自己手掌的纹路还要熟悉。 他熟练地拿出万用表,按照母亲说的那样,先接上从供销社扯来的电线,仔细地测量着电压,检查着线路。 他神情专注,手指灵活地在复杂的内部结构中穿梭,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和热爱,此刻压倒了所有的羞怯和不安。 周围看热闹的人又围拢了一些,指指点点。 “看他那架势,还真像那么回事。” “装模作样吧?这老古董,怕是零件都找不到了。” 赵大刚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线路和零件之中。很快,他眼神一凝,发现是一根连接电子管的线虚焊了,导致接触不良。 这活儿对他来说不难。他拿出电烙铁,等烙铁烧热,沾上松香和焊锡,屏住呼吸,在那细小的焊点上稳稳地一点。 “滋啦”一声轻响,伴随着一股松香特有的焦糊味道弥漫开来。 他重新接好线,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合上后盖,插上电源。 “嗡……”收音机先是发出一阵电流的杂音,随即,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 响了!真的响了! “嘿!神了!还真让你给修好了!”大爷又惊又喜,凑近听着那久违的声音,脸上笑开了花,“小伙子,看不出来,你真有两下子啊!” 周围的人也都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我的天!这么快就修好了!” “这手艺可以啊!比国营修理部的老师傅还快!” 刚才那个说怪话的婆子,此刻也闭上了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大爷二话不说,爽快地掏出五毛钱递给赵大刚,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以后有坏的还找你!”赵大刚接过那张还有些温热的五毛钱,手微微有些抖,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感。 这不仅仅是五毛钱,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手艺”,在众目睽睽之下挣来的钱! 这第一单生意,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大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很快,又有人拿着家里坏了的半导体找上门来。“师傅,帮我看看这个,能修不?”称呼都变了!赵大刚有了之前的成功经验,信心爆棚,手脚也麻利起来。检查、判断、焊接、调试……不到半小时,又修好一个。收费八毛。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坏了的录音机、接触不良的电烙铁…… 一上午的时间,赵大刚几乎没停过手,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他忙得满头大汗,后背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嘴唇也有些干裂,但眼睛却越来越亮,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摊子前始终围着人,有排队等着修的,有纯粹看热闹的,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那些原本嘲笑他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惊讶、羡慕和讨好。 “乖乖,这钱也太好挣了吧?这都快赶上我半个月工资了!” “是啊,这修一下就几毛一块的,比在厂里拧螺丝强多了!” “大刚兄弟,你这手艺啥时候学的?改天也教教我呗?” 到了下午,生意依旧火爆。甚至有人从更远的地方闻讯赶来,拿着各种各样的电器——嗡嗡响就是不转的电风扇、时好时坏的电熨斗,甚至还有刚时髦起来没多久、屏幕只有雪花点的黑白电视机! 电视机赵大刚暂时还修不了,但他都客气地记下问题和地址,说等他摸索摸索,或者找到老师傅请教了再联系。这认真的态度反而更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一直忙到傍晚,太阳快落山了,赵大刚才感觉两条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筋疲力尽地收摊。 他把今天挣来的钱掏出来,塞得几个口袋都鼓鼓囊囊的,沉甸甸的。有毛票,也有一块、两块的整钱,甚至还有一张崭新的五块和一张十块的“大团结”! 他骑上车往家赶,只觉得那破自行车都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回到家,一推开门,李娟和赵小丽正坐在桌边唉声叹气,桌上摆着简单的晚饭——玉米糊糊和咸菜,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看到赵大刚回来,李娟立刻拉长了脸,刚想开口数落他是不是把钱都败光了,却看到赵大刚走到桌边,深吸一口气,把几个口袋里的钱一股脑地掏出来,哗啦啦全倒在了那张旧木桌上! 毛票、角票、一块、两块、五块、十块……一堆零零碎碎、大小不一的钞票,混杂着汗水的味道和机油的气息,在昏暗的灯光下堆成了一座小山,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哐当!”李娟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堆钱,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赵小丽也停止了抽泣,猛地抬起头,看着那堆远超她想象的钞票,小脸煞白,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整个屋子,瞬间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那堆钱无声的宣告。 第三章 金钱冲击波!全家三观被老太太摁地上摩擦! “这……这钱……哪来的?!”李娟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和赵大刚带回来的汗味,混杂着桌上那堆钞票散发出的、独有的油墨和尘土气息,形成一种奇异而强烈的冲击。 她的眼睛死死钉在那堆花花绿绿、新旧不一的票子上,仿佛要将每一张毛票、角票都烙印进眼底,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想去触碰,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 赵大刚看着妻子和妹妹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疲惫的脸上终于扬起一抹带着憨厚的、扬眉吐气的得意。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嗓音因为一天的吆喝和紧张而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妈……妈让干的,就……就在供销社墙角,修电器……挣的。” 他指了指那堆钱,语气里有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亢奋,“一……一天,就挣了这么多!” “一天?!”李娟猛地拔高音调,那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赵大刚!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去干什么坏事了?!抢了?偷了?!” 她猛地扑过去,抓住赵大刚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这钱来路不明,是要掉脑袋的!你疯了!我们一家都得被你害死!”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除了国营厂发的死工资,任何快速到来的大笔钱财,都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罪恶。 一天挣这么多?比抢钱还快! 角落里的赵小丽也回过神来,她看着那堆钱,又看看大哥狼狈却难掩兴奋的样子,再看看母亲平静得有些诡异的脸,心里乱成一团麻。 这堆钱,怕是能买好多件时兴的的确良衬衫,甚至能买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了! 她虽然震惊于这笔巨款,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恐慌和对未来的不确定。这钱……真的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吗? 还是像妈说的,那个厂长儿子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闭嘴!”赵淑芬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放下手里的玉米糊糊碗,碗底在粗糙的木桌上磕出轻微的声响,瞬间压下了李娟的歇斯底里。 她抬眼看向李娟,那双浑浊不再、锐利清明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洞悉一切的平静:“你男人累死累活一天挣回来的干净钱,到你嘴里就成了偷抢?没见识的蠢货!好好看看,这是你男人凭本事挣的!比你那什么狗屁厂长亲家,干净一百倍!” 她伸出布满褶皱但异常稳定的手,在那堆钱里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这声音在此刻,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冲击力。 “大刚,数数,给某些没见过钱的开开眼,今天一共挣了多少?” 赵大刚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钱拢在一起,开始笨拙地点数。 李娟也暂时忘了撒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丈夫的手,嘴唇哆嗦着,无声地跟着念叨。 赵小丽也忍不住凑近了些,目光在那堆钱和母亲平静的脸上来回逡巡。 “一毛,两毛……一块五……两块八……”赵大刚的手有些抖,数钱的动作远不如他修电器时那么麻利。他一遍遍地点着,生怕数错了。 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的呼吸都仿佛凝滞了,只有钞票被捻动的声音和赵大刚低声计数的声音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 终于,赵大刚抬起头,脸上是震惊、狂喜和一丝茫然交织的复杂神情:“妈……娟子……一共……一共是……二十七块六毛五!” 二十七块六毛五!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李娟和赵小丽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二十七块多!这是什么概念?赵大刚在国营厂里,一个月累死累活,加上各种补助,拿到手也不过三十出头!这……这摆个破摊子,风吹日晒的,一天就挣了快一个月的工资?! 李娟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看着那堆钱,又看看自己男人,再看看稳坐如山的老太太,脑子里一片混乱。 昨天老太太说的那些话,什么“一天挣回一个月工资”,她只当是疯话,是气话,可现在……白花花的钞票就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狂喜瞬间攫住了她!发财了!真的要发财了!有了这钱,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她看向赵淑芬的眼神,瞬间变了,之前的埋怨和鄙夷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敬畏。 “妈……妈您真是……神了!”李娟脸上立刻堆起了菊花般的笑容,搓着手,声音甜得发腻,快步走到赵淑芬身后,笨拙地想给她捏捏肩,“我就说妈您肯定有大本事!这……这可真是太好了!大刚累一天了,妈您也费心了!我这就去给您倒杯热水!” 赵淑芬冷眼看着儿媳妇这180度大转弯的态度,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前世今生,这种捧高踩低的嘴脸她见得多了。她微微侧身,避开了李娟的手,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但眼神明显受到巨大冲击,脸上写满纠结的小女儿赵小丽。 “小丽,”赵淑芬的语气平静无波,“现在,你还觉得,你那所谓的‘好前程’,非要指望那个什么狗屁厂长儿子吗?” 赵小丽被点名,身体猛地一颤。她看看桌上那堆足以改变家里窘迫现状的钱,又想到白天自己还在为那门亲事哭哭啼啼,脸上瞬间一阵红一阵白。 这笔钱带来的冲击太大了,几乎颠覆了她之前的认知。一天就能挣这么多钱,似乎……嫁给谁,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从小被灌输的“嫁个好人家,少奋斗二十年”的思想根深蒂固,加上对那个“厂长儿子”所代表的“体面生活”的向往,让她一时难以彻底转变观念。 她咬着嘴唇,眼神闪烁,小声嘟囔道:“妈……钱是钱,可……可嫁人是一辈子的事……王阿姨都说了,刘家在厂里有头有脸,以后……” “有头有脸?”赵淑芬嗤笑一声,打断了女儿的话,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和嘲讽,“你真觉得他家那‘头脸’还能保得住?” “妈!您又胡说什么!”赵小丽急了,眼圈微红,但这次没有立刻哭出来,只是声音带着委屈和不解,“刘哥他人挺好的!他爸是厂长,以后肯定……” “厂长?”赵淑芬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凉白开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如同宣判,“我告诉你,不出三天,那个刘厂长就得倒大霉!贪污腐败,以权谋私,他那厂长的位置,坐到头了!到时候,树倒猢狲散,你那个‘有头有脸’的刘家,马上就得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现在上赶着往上贴,是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还是想跟着一起吃牢饭,或者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屋里几个人都懵了! 李娟刚刚升起的谄媚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淑芬,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赵大刚也皱紧了眉头,虽然今天母亲的“预言”应验了,让他对母亲的话不敢再轻易反驳,但诅咒一个实权厂长倒台,这……这胆子也太大了! 这要是假的,得罪了刘家,以后他们家在红星市还怎么立足? “妈!我不信!你就是不想让我嫁个好人家!你就是偏心大哥!” 赵小丽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颠覆认知的恐慌和固执,“刘哥约了我后天去公园见面!我一定要去!我要亲口问问他!我不信他家会出事!” 第四章 谁还敢不信妈?现实教你做人! 死寂! 赵小丽那带着哭腔的倔强宣言,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李娟脸上的谄媚笑容彻底僵死,只剩下惨白和惊恐。 她哆嗦着嘴唇,看看一脸笃定、眼神锐利如刀的老太太,又看看梗着脖子、眼眶通红的小姑子,最后望向自家男人赵大刚,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完了!彻底完了! 老太太这哪是预言,这分明是诅咒!还是诅咒一个手握实权的厂长!这要是传出去半个字,他们赵家怕是连现在这破落户都当不成了! 赵大刚也是心头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虽然今天摆摊赚的钱让他对母亲的“本事”有了全新的认识,甚至隐隐有些敬畏,但“厂长倒台”这种话,实在太骇人听闻! 万一……万一妈说错了呢?得罪了刘厂长,他们一家子以后在红星市还怎么活? “妈……”赵大刚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这……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刘厂长他……他……” “乱说?”赵淑芬冷冷地瞥了大儿子一眼,仿佛她说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预言,而是“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一样的真理,“我赵淑芬活了这把年纪,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比你清楚!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顾好你的电器摊子,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小女儿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小丽,你想去见那个刘家小子,我不拦你。人嘛,总要亲眼见了棺材,才肯落泪。不过,妈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丢了脸,可别哭着回来找我!” 赵小丽被母亲这话说得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她梗着脖子,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大声道:“我才不会哭!刘哥说了,后天带我去红星公园看新到的花!还要去国营饭店吃饭!哼!” 说完,她扭头就跑进了自己的小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压抑的空气,也隔绝了那堆让她心烦意乱的钞票。 屋里只剩下赵淑芬、赵大刚和李娟三人。 李娟看看桌上那堆钱,又看看老太太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里七上八下,像是揣了十几只兔子,扑通扑通乱跳。 她想劝老太太收回刚才的话,又怕惹恼了这位刚显露出“财神”潜质的婆婆;想相信老太太的话,又觉得那实在太过于天方夜谭。 最终,她只能搓着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妈……小丽她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这钱……这钱……” 她看着那堆钱,眼睛里重新燃起贪婪和渴望的光芒,试图转移话题。 赵淑芬却没理会她的茬,只是淡淡地吩咐赵大刚:“把钱收好,明天再去进点零件,看看能不能再淘换些旧电视、旧收音机回来。手艺是根本,货源也不能断。” “哎,好,好!”赵大刚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钱用破布包好,塞进了床底一个隐秘的木箱里。锁上锁的那一刻,他才感觉稍微踏实了些,但心头那块关于“厂长”的巨石,依旧沉甸甸地压着。 这一夜,赵家各怀心事。 李娟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梦见刘厂长带着人来抄家,一会儿又梦见自家男人挣了大钱,盖起了小洋楼。 赵大刚则是一宿没合眼,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母亲的话和妻子的担忧。 唯有赵淑芬,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安然等待着时间的验证。 第二天,赵大刚依旧早早地出门摆摊,只是神情间多了几分忐忑。 李娟则破天荒地没有抱怨,甚至主动帮着收拾了屋子,只是眼神时不时瞟向老太太,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巴结。 赵小丽把自己关在屋里大半天,出来时眼睛有点肿,但脸上却带着一种故作的骄傲和期待。 她特意翻出了自己最好的一件的确良衬衫,熨得平平整整,还对着镜子反复比划着新买的塑料发卡。 时间很快来到了“后天”——赵小丽和“厂长儿子”刘建明约定的日子。 一大早,赵小丽就起来梳洗打扮。她甚至偷偷用了李娟藏起来的半块雪花膏,脸上擦得香喷喷的。 “妈,我……我出去了。”临出门前,她站在赵淑芬面前,声音有些发虚,眼神闪躲。 赵淑芬正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个半导体收音机,慢悠悠地拆卸着,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平静的态度,反而让赵小丽心里更加没底。她咬了咬牙,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背影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娟看着女儿的背影,又看看老太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敢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红星公园。 八十年代的公园,带着特有的朴素和宁静。花坛里的月季开得正艳,柳树垂下绿色的丝绦。 赵小丽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在约定的柳树下等着。 她想象着刘建明穿着笔挺的中山装,骑着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车,意气风发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带着她去看花,去国营饭店吃肉包子…… 然而,左等右等,眼看太阳都快爬到头顶了,刘建明还没来。 赵小丽心里开始打鼓。妈说的话,不会……不会是真的吧? 就在她焦躁不安,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好奇地循声望去,只见公园门口围了一小撮人,对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哟!这不是刘厂长家的那个小子吗?” “是啊!怎么搞成这样?跟人打架了?” “打架?我刚才可听见了,好像是……好像是调戏人家小姑娘,被人家对象给揍了!” “真的假的?刘厂长家的儿子干这事?啧啧啧……” “可不是嘛!裤子都给扒了!光着屁股跑呢!丢死人了!” “裤子……扒了?!”赵小丽听到这句,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她猛地推开人群,挤到前面,定睛一看—— 只见一个穿着的确良白衬衫、但下半身只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短裤衩、一只脚穿着皮鞋、另一只脚光着的年轻男人,正捂着脸,在一片哄笑和指点中,狼狈不堪地试图钻进一辆自行车后座溜走! 那张因为羞愤和疼痛而扭曲的脸,不是刘建明又是谁?! 赵小丽瞬间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她昨天还视若珍宝、觉得是自己“一步登天”希望的“厂长儿子”,此刻竟然像个小丑一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扒了裤子,狼狈逃窜!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听说他爸最近也悬了……”“是啊,厂里都传遍了,说刘厂长贪污,可能要被抓了!”“怪不得儿子都这么嚣张跋扈……” 贪污?被抓? 赵淑芬昨天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不出三天,那个刘厂长就得倒大霉!”“树倒猢狲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妈……妈说的是真的! 全是真的! 赵小丽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看着刘建明落荒而逃的背影,再想到自己之前的哭闹和坚持,一股巨大的羞耻和后怕瞬间淹没了她! 她踉踉跄跄地后退,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一路狂奔,直到看见自家那破旧的小院,才腿一软,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李娟听到动静,连忙迎了出来,看到女儿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小丽!你这是怎么了?见到刘……”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院子里,赵淑芬拿着半导体收音机,一边拧着旋钮,一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她们耳中: “……据本台消息,红星机械厂厂长刘某某,因涉嫌严重经济问题,已被相关部门立案调查……” 第五章 打脸太狠!逆女跪服老太霸气训话! “……据本台消息,红星机械厂厂长刘某某,因涉嫌严重经济问题,已被相关部门立案调查……” 半导体收音机里,那毫无感情的播报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刚冲进院门的赵小丽心口! “哐当!” 手里那只崭新的确良小挎包应声落地,里面的宝贝手绢和几毛零钱滚了一地。 赵小丽整个人像被瞬间抽空了力气,沿着斑驳的门框软软滑下,瘫坐在冰凉的地上。 她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哆嗦着,大口喘着气,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小丽!我的小丽!你这是咋了?!”李娟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去,也顾不上对婆婆那股子邪门的敬畏了,“是不是那个姓刘的王八蛋欺负你了?!” 赵小丽却像聋了一样,双眼失神地死死盯着院子中央。 那里,她妈赵淑芬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慢条斯理地拧着一个收音机零件。 就是这个人!昨天用那种冷得像冰的语气,说出了今天收音机里的每一个字! “不出三天,那个刘厂长就得倒大霉!” “树倒猢狲散!” “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字字句句,如同魔咒,在她脑子里疯狂回响、炸裂! 她昨天是怎么做的?梗着脖子顶撞!哭着喊着要去见“刘哥”!把亲妈的警告当成耳旁风,当成老糊涂的疯话!甚至恶毒地揣测妈是嫉妒她攀高枝! 结果呢?! 红星公园里,那个她幻想中能带她一步登天的“厂长儿子”,像条被人扒了皮的狗,光着屁股在众人指指点点的嘲笑中狼狈逃窜! 还有那些议论!“他爹贪污被抓了!”“活该!” 羞耻!恐惧!灭顶的后怕! 种种情绪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引以为傲的“好亲事”,一夜之间变成了能把她拖进泥潭的丑闻! 要是……要是今天她真跟刘建明走了,那她赵小丽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哇——” 巨大的恐惧和悔恨终于冲垮了她最后一丝防线,赵小丽抱着膝盖,嚎啕大哭,哭声凄厉,带着绝望的颤抖:“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呜呜呜……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瞎了眼……他……他就是个流氓!他爸……真的被抓了……收音机……收音机里说了……是真的……全是真的……妈!我错了啊……” 李娟在旁边听得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收音机?厂长被抓?流氓?小姑子这副鬼样子……还有婆婆昨天那斩钉截铁的话……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劈中了她! 老天爷!妈说的……竟然全是真的?! 她猛地扭头,看向赵淑芬。 只见老太太终于放下了零件,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然后掀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一眼瘫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女儿。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发生,但却比任何雷霆震怒都让李娟感到胆寒!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来头?! 厂长被查这种天大的事,她怎么可能提前知道?! 难道真像外面那些碎嘴婆娘说的,老太太受刺激“疯了”?可疯子能一天赚那么多钱?! 疯子能一句话断定厂长的生死?! 李娟脑子里一片混乱,看看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小姑子,再看看稳如泰山、深不可测的婆婆,两条腿肚子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她猛地想起昨天婆婆让她把钱收好,想起婆婆对这门亲事的坚决反对……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赵淑芬无法言喻的敬畏,死死攫住了她的心脏! 幸好!幸好昨天妈拦住了!幸好小丽没跟那个瘟神走太近! 不然……他们赵家怕是真的要被拖进万丈深渊了! “妈……”李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刻意的讨好,她几乎是挪到赵淑芬跟前,搓着手,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您真是……真是料事如神……小丽她……她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赵淑芬没搭理她的马屁,目光重新落在赵小丽身上,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哭够了?” 赵小丽哭声一滞,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抽噎着,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知道错哪儿了?”赵淑芬又问。 “我……我不该虚荣……不该不听您的劝……”赵小丽哽咽着,想起公园里刘建明那副丑态和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脸上烧得像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我……我差点……差点就把自己搭进去了……妈,我错了……” “嗯。”赵淑芬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小马扎,“坐直了说话。” 赵小丽连忙爬起来,接过马扎,却只敢挨着半个屁股坐下,低着头,活像个等待发落的囚犯。 “人想往高处走,没错。”赵淑芬的声音不高,却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想过好日子,想找个有本事的男人,也没错。错就错在,你这双眼睛,是瞎的!” “只瞧见人家爹是厂长,骑着自行车,就上赶着巴结,觉得那是镶了金边儿!却看不见人家骨子里早就烂透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懂不懂?!”赵淑芬拿起螺丝刀,指了指那台半导体,“就像这玩意儿,壳子再新,里面线路一断,喇叭一哑,那就是一堆没人要的破烂!人,也一样!” 赵小丽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一耸一耸地抖着。 李娟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话像是在说小丽,又像是在敲打她自己。 “妈……”赵小丽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怯生生的,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依赖,“那……那我以后……可咋办啊?” 她彻底被打垮了,也彻底服气了。 眼前这个老太太,在她心里已经不是那个唠叨惹人嫌的妈了,而是能看透未来的“神人”! 赵淑芬看着小女儿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暗叹一声,到底嫩了点。 她没立刻回答,锐利的目光反而投向了院门口。 “大刚,回来了?” 只见赵大刚推着那辆破自行车,正一脸呆滞地站在门口,显然被院子里这混乱的景象,尤其是哭成泪人的妹妹给惊住了。 “妈,小丽这是……”赵大刚把车子支好,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看到妹妹的惨状,再联想到刚才隐约听到的母亲那番话,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抢着把刚才发生的事,连同收音机里的广播和婆婆昨天那石破天惊的“预言”,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语气里充满了后怕和对婆婆近乎神化的描述。 赵大刚听完,当场僵立! 他今天出摊时,就听街坊议论机械厂好像出事了,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而且,他妈昨天就断言了!一字不差! 联想到昨天那笔几乎烫手的“巨款”,再看看眼前这几乎颠覆他认知的一幕,赵大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自己母亲那张布满皱纹却平静得吓人的脸,一股远超昨天挣到钱时的、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 他妈……真的不是以前那个妈了! “妈……”赵大刚喉咙发干,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赵淑芬却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光重新锁定了小女儿,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怎么办?凉拌!” “从今儿起,给我在家老实待着!手脚勤快点,看看能不能帮你哥打打下手,学点有用的!” “至于嫁人……”赵淑芬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赵小丽的心底,“先把你的招子给我放亮点!再拎不清,下次就不是丢人现眼这么简单了,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听明白了?!” 最后三个字,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让赵小丽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用力点头:“明……明白了!” 第六章 院里风波起,老太稳坐钓鱼台 赵淑芬最后那句“听明白了?!”,跟冰水似的兜头浇下来,院子里刚才还哭天抢地的,一下就静了。 赵小丽浑身一哆嗦,哪还有半点犟嘴的心思?就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了,眼泪还挂脸上呢,可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李娟站一边,气都不敢大声出,觉得婆婆身上那股劲儿,比厂领导下来检查还吓人。她现在瞅赵淑芬,哪是瞅个普通的退休老太太,那里面,全是敬畏,还带着点说不出的害怕。 赵大刚嗓子眼动了动,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他瞅瞅丢了魂儿的妹妹,又瞅瞅稳稳当当、啥事都心里有数的妈,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昨天挣钱那股子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今天这事儿一件接一件,把他彻底砸蒙了。 他妈……真变了。 不再是那个只会唉声叹气、抱怨他爹死得早、翻来覆去说家里那点事的娘们儿了。现在的妈,说话一字千金,看事准得让人害怕,而且……有种让人不敢不听的威严。 昨天让他去摆摊,他一百个不愿意,觉得丢人现眼。可一天就挣了人家一个月的钱!今天妹妹这事,更玄乎!妈昨天才说的话,今天就灵验了!那可是厂长啊!说倒就倒了! 这比唱大戏还厉害! “妈……”赵大刚往前挪了一步,声音他自个儿都没注意,又干又小心,“我……我听您的!小丽这事儿……多亏您拦住了!要不然……真不敢想!” 他不敢想,要是妹妹真跟那个刘建明搅和到一块儿,他们家得被人戳多少脊梁骨,搞不好还得被拖累!想到这儿,他后背直冒冷汗。 “至于摆摊……”赵大刚使劲吸了口气,像是下了大决心,眼睛也亮了点,“我明天还去!不,我天天去!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他现在不觉得摆摊丢人了,能挣钱,能让家里过好日子,比啥“铁饭碗”的面子都强!特别是看着厂长说倒就倒,那所谓的“正式工”又能稳到哪儿去?还不如自己干,挣多少都是自己的! 赵淑芬抬了抬眼皮瞅了他一下,没多讲,就是轻轻点了下头。这儿子虽然木讷,总算脑子转过弯来了,没白费她一番口舌。 “小丽,”赵淑芬声音对着小女儿,“傻站着干啥?去,把你哥车上那些拆下来的零件,拿抹布擦干净,分好类放着。眼睛不好使,手脚不能再懒了!” “哦……好……好的妈!”赵小丽跟得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刚才掉的挎包胡乱塞兜里,就往那破自行车跑,拿起挂车把上的脏抹布,开始笨手笨脚地擦那些油乎乎的零件。 她是真的怕了,也是真的服了。 以前觉得妈啰嗦烦人,现在只觉得妈说的每个字都对,都得听。让她干活,总比让她再想刚才那种丢人又害怕的事强。 李娟一看,也赶紧找事做,拿起笤帚开始扫院子,想把自己藏起来。 院子里一下子就剩下零件碰撞的叮当声和笤帚扫地的沙沙声。 可这安静没持续多久。 “哟,淑芬妹子在家呐?刚才听见你家小丽哭得那个惨,出啥事了?”一个尖嗓门女声在院门口嚷嚷,跟着,一个穿碎花的确良衬衫、胖乎乎、脸上写满精明和八卦的中年女人探头探脑地进来了。 就是住隔壁的老邻居,王大妈。 王大妈是这片儿有名的“顺风耳”,谁家有点啥事都瞒不过她。 刚才赵小丽那哭得撕心裂肺的,早把她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她一进院子,就看见赵小丽红着眼眶擦零件,李娟低头扫地,赵大刚板着脸站旁边,而赵淑芬呢,稳稳当当坐在马扎上,手里还捏着个螺丝刀。 这画面,咋看咋不对劲。 “哎呀,小丽这是咋了?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王大妈特熟络地走到赵小丽旁边,那口气全是“关心”,“昨天不是还说要去见那个……厂长家的公子吗?不是我说,小丽啊,那可是高枝儿,你可得抓紧了!” 赵小丽听到“厂长”俩字,身子猛地一抖,手里的零件差点掉地上,脸刷地又白了几分,头埋得更低,恨不能地上裂个缝钻进去。 李娟拿着笤帚的手也停了,心里直骂这王大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大刚眉头拧了拧,想张嘴说点啥,被赵淑芬用眼风扫了一下,又闭嘴了。 只见赵淑芬放下手里的螺丝刀,端起搪瓷缸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才抬起眼皮瞅着王大妈,语气平平的没啥波澜:“王嫂子,嗓门挺亮啊,老远就听见了。” 王大妈被顶了一下,脸上有点下不来台,但那颗八卦的心烧得旺啊,她干笑两声:“这不是关心小丽嘛……淑芬妹子,到底咋回事啊?小丽这亲事……” “黄了。”赵淑芬轻飘飘吐出俩字,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 “黄……黄了?!”王大妈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嗓门都高了八度,“不能吧?!多好的亲事啊!刘厂长家!那可是……” “刘厂长涉嫌经济问题,被抓了。”赵淑芬没等她白话完,直接把话头掐了,声音不大,可清清楚楚传遍了整个院子。 “啥?!”王大妈跟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都定那儿了,嘴张得能塞个鸡蛋,“刘……刘厂长……被抓了?!真的假的?!” 这消息太炸了!简直是晴天霹雳! “收音机里刚播的。”赵淑芬朝屋里指了指,“王嫂子要是不信,可以回家听听。” 王大妈下意识地往屋子方向瞅瞅,又看看赵家这怪异的气氛,特别是赵小丽那副死了爹妈的惨样,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老天爷!刘厂长真的倒了?!昨天她还跟人吹牛说赵家要攀高枝了呢!这脸打得……啪啪响!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再看赵淑芬那平静得过头的脸,心里忽然想起昨天听到的风言风语——赵老太受刺激,脑子有点“不正常”了,居然还说刘厂长要倒霉? 当时她还笑话人家,觉得是胡说八道! 难道……难道是真的?! 王大妈瞅着赵淑芬的眼神,一下子复杂起来…… “那……那真是……太可惜了……”王大妈干巴巴地说道,那语气里的高兴劲儿咋也藏不住,但又不敢太露骨,“不过也好,那种人家,不清不楚的,不嫁也罢!小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好机会!” 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却乐开了花:哼,赵淑芬你个老寡妇,还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活该! 赵淑芬像是没听出来她话里有话,只是淡淡地说:“孩子的事,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就不劳王嫂子费心了。大刚,小丽,手脚麻利点,把这些东西赶紧收拾利索了!” 第七章 举报?找死!看赵老太如何智斗工商,气死小人! 王大妈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嘴巴张合了几下,愣是一个字没能蹦出来。 刘厂长……被抓了?这消息跟炸雷一样在她脑子里轰隆作响。 昨天她还在院子里跟人唾沫横飞地显摆,说赵家小丽要嫁进厂长家,以后就是官太太的亲家了,话里话外都是羡慕嫉妒恨,还顺带踩了赵淑芬几脚,笑话她不识好歹,拦着女儿的好姻缘。 这才过了一晚上! 她再看向坐在小马扎上,慢悠悠喝水的赵淑芬,那眼神就彻底变了。 昨天她听人说赵老太受刺激胡言乱语,说厂长家要倒霉,她还当笑话听,跟人说这老太太是想攀高枝想疯了。 可现在……人家说的话,应验了!而且是这么快,这么狠! 这哪是老糊涂?这简直是……神了! 王大妈脸上那点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僵住,转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和……一丝丝的敬畏取代。 她干笑了两声,声音都透着虚:“那……那啥,淑芬妹子,我……我家里还炖着肉呢,我先回去了啊!回见!回见!”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头都不敢回,脚步踉跄地冲出了赵家院子。 那背影,活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赵小丽还在机械地擦着零件,李娟也拿着笤帚,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扫。 赵大刚看着王大妈逃跑似的背影,又看看自家老娘,喉咙滚动了一下,心里五味杂陈。 “都愣着干什么?活儿干完了?”赵淑芬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心上。 “没……没呢妈!”赵大刚赶紧应声,也蹲下去帮忙整理零件。 李娟也连忙挥动笤帚,赵小丽擦零件的动作也快了许多,只是眼眶还是红的。 一家人闷头干活,气氛压抑。刚才王大妈的出现,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虽然人走了,但那涟漪还在扩散。 尤其是刘厂长被抓这件事,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赵大刚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想: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真是……老神仙?这念头一起,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甩甩头。管他怎么知道的,反正妈现在说的,都得听!摆摊这事,说什么也不能停! 然而,麻烦事似乎总喜欢扎堆来。 他们这边刚把零件归置得差不多,院门就被人“哐哐”地拍响了,力道很大,带着一股子不客气。 “谁啊?”李娟放下笤帚,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 “开门!工商检查!”门外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 赵大刚“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李娟也是手一抖,笤帚差点掉地上。赵小丽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 这个年代,“投机倒把”可是个能把人吓死的大帽子! 他们这摆摊修电器,虽然挣了点钱,但一直提心吊胆,就怕遇上这种事! “慌什么?”赵淑芬的声音异常镇定,她放下手里的螺丝刀,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大刚,去开门。” “妈……”赵大刚声音都发颤了,“这……这可怎么办啊?是不是有人……举报我们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厂里那些眼红他挣钱的同事! “开门。”赵淑芬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赵大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恐惧,走过去拉开了院门。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胳膊上戴着红袖章,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个本子和笔,正是工商管理所的人。 旁边还跟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赵大刚一看,瞳孔猛地一缩——这不是他们厂车间的王小毛吗?!这小子平时就游手好闲,最爱打小报告! “就是他们家!”王小毛一看到赵大刚,立刻指着院子里嚷嚷起来,“同志,就是他!赵大刚!不好好在厂里上班,偷偷摸摸在外面搞投机倒把!修电器,倒卖零件,一天挣的钱比我们工人一个月工资还多!这不查他查谁?!” 那两个工商管理所的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板着脸对赵大刚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无证经营,涉嫌投机倒把,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我没有!”赵大刚急得满头大汗,“我就是……就是帮人修修东西,收点辛苦费……” “辛苦费?一天挣几十块的辛苦费?”王小毛在旁边阴阳怪气地煽风点火,“谁信啊!我看那些零件来路也不正!” “你胡说!”赵大刚气得脸红脖子粗。 “行了!”年纪长的工商人员打断他们,“是不是胡说,跟我们回去说清楚!把你的工具、零件,还有账本什么的,都带上!” “同志,不能啊!”李娟吓得快哭了,跑过来拉住丈夫的胳膊,“我们家就靠他这点手艺……” 赵小丽也吓得躲在李娟身后,不敢出声。 眼看那两个工商人员就要强行带人,王小毛脸上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一下。” 赵淑芬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那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不紧不慢地走到院子中间。 她先是扫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儿子儿媳,又看了一眼吓得发抖的小女儿,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工商人员和幸灾乐祸的王小毛身上。 “两位同志,”赵淑芬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们说接到举报,说我们家投机倒把。那我想问问,我们具体违反了国家哪条政策?哪个文件规定不让凭手艺吃饭了?” 年纪长的工商人员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通的退休老太太,居然一点不怵,还敢质问他们。 “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另一个年轻点的工商人员说道,“无证经营就是不对!” “哦?无证经营?”赵淑芬点了点头,“那请问同志,现在国家鼓励个体经济发展,支持待业青年和有手艺的人自谋出路,这事儿,报纸上天天都在说吧?” 她顿了顿,看向那个年纪长的工商人员:“我们家大刚,是响应国家号召,凭自己的技术修理电器,方便群众,收取合理的维修费用,怎么就成了投机倒把?至于证件,我们正在申请办理中,这总有个过程吧?国家政策文件里,好像没说申请期间就不能干活了吧?” 赵淑芬一番话,不卑不亢,条理清晰,还把国家政策搬了出来,直接把那两个工商人员问得有点卡壳。 王小毛急了:“她狡辩!他们就是挣黑心钱!” 赵淑芬没理他,继续对着工商人员说道:“这位同志,你说你是接到‘群众’举报。据我所知,这位‘群众’王小毛同志,是我儿子厂里的同事,因为嫉妒我儿子凭本事多挣了点钱,就恶意举报。这种出于私怨的举报,工商部门是不是也应该调查核实一下举报人的动机?”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递了过去:“这是前几天的《红星日报》,上面正好有篇文章,讲的就是鼓励和规范个体维修服务业发展的。两位同志不妨看看,我们家这算不算‘投机倒把’,还是属于‘便民服务’?” 那两个工商人员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犹豫。 眼前这个老太太,不仅懂政策,还思路清晰,言语犀利,完全不像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年纪长的那个接过报纸,目光在上面扫了扫,又看了看赵淑芬,沉吟了一下。 赵淑芬端起搪瓷缸子,又喝了一口水,然后慢悠悠地说道:“两位同志要是觉得我们真有问题,该查就查,我们配合。不过,要是有人恶意诬告,破坏我们响应国家政策搞活经济的积极性,这个事儿……恐怕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第八章 舌战工商!老太太一张嘴,怼翻举报狗! 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儿,就只有赵淑芬喝水时,搪瓷缸子碰牙那点轻微的“咕咚”响。 那俩工商的人都停了动作。年纪大点那个,手指头捏着赵淑芬给的《红星日报》,报纸边儿都快让他捻烂了。 年轻那个本来要去拽赵大刚胳膊的手,也停在半道上。 王小毛杵在一边,跟让人掐了脖子的公鸡似的,刚才那神气劲儿一下就没了。 他哪想到这老太太嘴皮子这么溜,还敢跟穿制服的顶牛! “咳。”年纪长的工商人员清了下嗓子,抬起头,不看报纸了,重新打量赵淑芬,“政策我们清楚。但是,鼓励个体户,不等于瞎搞,更不能……牟取暴利。” 他说话还是那个公事公办的调调,可比刚才硬邦邦的态度,明显多了点小心。 “暴利?”赵淑芬把搪瓷缸子往旁边小桌上一放,“当”一声,在这安静里特别响。 “同志,我们修个收音机,换个零件,收几块钱,这就叫暴利?那国营修理部换个电视显像管就要上百块,那算啥?我们方便街坊邻居,电器坏了不用跑大老远,不用排大队,这就叫扰乱市场?” 她往前站了一步,这不大的院子好像气场都跟着变了。 “至于证件,我们是要办的。可这平时,工商所门往哪边开,我们也不知道啊。总不能为了等办证,一家人先饿死吧?国家政策是好,是为了让老百姓日子好过,不是让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把人活路给断了!” “你……你瞎说!”王小毛急了,蹦起来喊,“她就是胡搅蛮缠!同志,别信她的!他们家昨天一天就挣了好几十!比我一个月工资还多!这不是投机倒把是啥?!” “哦?几十块?”赵淑芬好像听见什么笑话,扭头瞅着王小毛,“这位王小毛同志,你对我们家挣多少钱这么门儿清,看来是没少下功夫盯梢啊。你在厂里上班,领国家工资,倒有这么多闲工夫跑别人家门口打听、举报,这算不算……旷工?” 王小毛给噎得脖子都红了。 赵淑芬压根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又对着那俩工商人员,“两位同志,你们来办公事,我们懂。但办公事,也得看事实吧?这位王小毛同志,我可听说了,在厂里是出了名的‘病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活稀松,打小报告倒是积极。他为啥举报我们家大刚?还不是看大刚凭本事多挣俩辛苦钱,他眼红,心里不平衡,想使坏!” 她声调猛地拔高了点,带着一股劲儿:“这种因为个人眼红、背后捅刀子的举报,要是工商部门不问青红皂白就信了,还上门抓人,那以后谁还敢响应国家号召自己干?谁还敢凭手艺吃饭?这不是打击个体户积极性,破坏经济发展吗?这责任,谁担?” 这话一句句,跟小锤子似的,敲得人心里直颤。 那俩工商人员互相递了个眼色,年轻的那个明显有点含糊了,看王小毛那样子也带了点琢磨。 年纪大的那个眉头锁得更紧,他停了几秒,像是在心里掂量。 这老太太,真不是一般人。 懂政策,说话一套一套的,还把事儿往破坏经济发展上引,这帽子谁戴得起? 再说,她指出的举报人动机问题,也确实是个事儿。 万一真是背后搞鬼,他们这么一闹,传出去脸上也不好看。 “你……你胡说!”王小毛气得脸都变形了,还想嚷嚷。 “行了!”年纪长的工商人员终于发话,止住了王小毛。 他转向赵大刚,口气松快不少:“赵大刚是吧?你们这搞维修呢,确实符合现在政策。但是,手续要快点弄好。执照,必须办。” 赵大刚赶紧点头哈腰:“是是是,我们明天就去!一定办!” “嗯。”工商人员点点头,又扫了眼院里堆的零件家伙事,“修东西收费也要合理,价钱标清楚,不能坑人。” “我们都记下了,保证按规矩来!”李娟也连忙跟着保证。 工商人员收起本子,最后瞪了王小毛一眼,口气里满是不待见:“还有你,王小毛同志,以后反映情况要实事求是,别瞎猜,更别夹带私心!浪费大家时间!” 王小毛的脸“唰”一下白了,接着又涨成猪肝色。 他张张嘴想辩解,可被人家那么一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了,今天就这样。执照赶紧去办!”年纪长的工商人员交代完,招呼年轻的一起往外走。 两人转身出了院门,从头到尾没再提什么“投机倒把”和“带走”的话。 院门口,王小毛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愣在那儿,刚才那小人得志的样儿彻底没了。 他看看走远的工商人员,又看看院里稳如泰山的赵淑芬,脸上火烧火燎的,好像被人扇了几十个大嘴巴子。 周围邻居探头探脑的议论声隐隐约约传来,那些目光跟针似的扎他身上。 “看啥看!”王小毛臊得不行,低吼一声,再也待不住,捂着脸,夹着尾巴跑了,那狼狈样儿比刚才王大妈还难看。 院子里,刚才的死寂被长长的松气声打破。 “妈……”赵大刚瞅着自家老娘,心里那滋味儿,真是说不清,有后怕,有侥幸,更多的是一种…… 服气,简直是五体投地。 他活了快半辈子,头回知道话还能这么说,事还能这么办! 他娘,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李娟也是吓得不轻,手捂着胸口,看赵淑芬的目光里全是感激。 赵小丽从李娟身后探出脑袋,小脸上也全是不可思议。 “行了,都杵那儿干嘛?”赵淑芬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弯腰捡起地上一个螺丝,“人家工商同志的话没听见?执照!明天就去办!大刚,你跟我一块儿去!” 她停了一下,扫了眼院子里已经像个小作坊的“工作区”,口气硬邦邦的:“还有,咱们这摊子,不能老这么小打小闹。要干,就正经干!我看街角那个空着的铺面就挺好,租下来!咱们开个正经的‘赵家电器维修铺’!” 开铺子?! 赵大刚和李娟同时倒抽一口气。 第九章 老太太大手一挥!铺子?先租它一个! “开、开铺子?!” 赵大刚感觉自己下巴快掉地上了,舌头也捋不直了,“妈,这……这步子是不是扯得太大了?租铺子?那得多少钱?咱们这才刚挣几个钱,还没焐热乎呢!” 李娟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心跳得跟打鼓似的,比刚才工商上门还慌。 “是啊妈!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万一赔了呢?那钱扔水里,响儿都听不见!”她声音都在发颤,仿佛已经看到一家人喝西北风的场景。 “赔?怎么就先想着赔?”赵淑芬扫了他们一眼,有点不耐烦,“一天挣这几十块,就觉得是天大的数目了?这点钱够干啥?够给你儿子娶媳妇,还是够给小丽风风光光当嫁妆?” 她弯腰捡起一个扳手,随手扔进旁边的工具箱,“哐当”一声,砸得赵大刚和李娟心头都是一哆嗦。 “眼皮子浅!没听见人家工商同志怎么说?得办执照!咱们凭手艺吃饭,正大光明的,凭啥跟做贼似的缩在这院子里?”赵淑芬直起身,明明还是那个不高的个头,可说出来的话,硬是压得儿子儿媳抬不起头。 “有个铺面,挂上咱‘赵家电器维修’的牌子,那才叫名正言顺! 以后谁还敢随随便便上门找茬?那是脸面,懂不懂?” 她指了指院子里乱糟糟的角落,“再说了,这巴掌大的地方,东西越堆越多,螺丝零件满地滚,像个啥样子?人家来修东西,看着心里都犯嘀咕!租个铺面,收拾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顾客看着也踏实,放心把东西交给你!” 道理一套一套的,赵大刚心里那点“小富即安”的念头,被敲打得七零八落。 是啊,刚才要不是老娘顶着,他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喝茶呢! 有个正经铺子,办了执照,那就是受国家保护的个体户!腰杆子能挺直不少! “可是……妈,那租金……”李娟还是最实际,小声嘟囔着,钱袋子是她最操心的事,“街角那个铺子,我听人说过,不便宜……”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赵淑芬一挥手,斩钉截铁,不给他们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那地方我看过了,人来人往的,做生意正好。大刚,明天你就跟我去!问清楚!就这么定了!” 话音刚落,院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尖嘴猴腮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灰溜溜跑掉的王小毛他姑,老邻居王大妈。 王大妈显然是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或者是看到了自家侄子那副熊样,憋着坏水过来探风声。 她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院门槛,抻着脖子往里瞅,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 “哟,淑芬呐!”王大妈的嗓门又尖又亮,故意拔高八度,恨不得全院子都听见,“刚才动静可不小啊?我还以为你家大刚让人给带走了呢!啧啧,我说你们也是,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要,非得干这‘投机倒把’的勾当,瞧瞧,惹麻烦了吧?” 这话跟针似的,专往人心窝子里扎。 李娟气得脸都发白,刚想张嘴,就被赵淑芬一个眼神给按了回去。 赵淑芬慢条斯理地转过身,看着王大妈,脸上平静无波,甚至还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王大妈,您这消息够灵通的。不过,您侄子王小毛刚才也在这儿呢,怎么没见他跟您一块儿回啊?哦对了,他走的时候,我瞅着好像是捂着脸跑的,也不知道是牙疼还是脸疼。” 王大妈脸上的得意瞬间卡壳,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个无形的耳光。她侄子那丢人现眼的样子,她能不知道吗?! “哼,我家小毛那是……那是厂里临时有急事!”王大妈脖子一梗,死鸭子嘴硬,“不像有些人,一天到晚钻钱眼儿里!摆个破摊子,也不嫌磕碜!” 她又端起那副教训人的架势,老调重弹:“我家那口子说了,人啊,还是得有份正经工作!我儿子在红星厂,知道不?正式工!一个月工资稳稳当当,旱涝保收!比你们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风里来雨里去的强一百倍!” “是吗?”赵淑芬好像真没听出她话里的刺儿,反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红星厂,那确实是大单位。您儿子年轻有为,在厂里肯定也是技术骨干,受领导器重吧?” 王大妈一听这话,腰板立刻挺得笔直,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唾沫星子喷薄欲出:“那可不!技术尖子!我们家强子,厂长都点名表扬过!” “嗯,有出息。”赵淑芬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不过啊,王大妈,我老婆子多句嘴,您别嫌烦。现在这政策,一天一个样,报纸上天天喊着要搞活经济呢。您儿子那么能干,脑子又活络,光闷在厂里头,拿那点死工资,是不是有点……屈才了?” 她顿了顿,像是不经意地随口一提:“要我说啊,趁着年轻,胆子大点,不如琢磨琢磨,自己出来闯一闯?搞点什么副业,或者干脆……‘下海’试试?说不定比在厂里熬着强呢?你看报纸上不也说了,现在鼓励个人搞活嘛。” “下海?!”王大妈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笑话,嗓门陡然拔高,眼睛瞪得溜圆,“赵淑芬,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放着好端端的铁饭碗不要,去跳那个‘海’?那不是瞎折腾吗?淹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儿子才不干那傻事!我们家就图个安稳!平平安安比啥都强!” 她看赵淑芬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失心疯的老太太。 赵淑芬也不跟她辩,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就不再搭理她了,转头对赵大刚说:“听见没?人家王大妈觉悟高,看得远,就认准铁饭碗这条康庄大道了。” 这话听着像是在夸,可落在王大妈耳朵里,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 她感觉自己憋足了劲儿的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棉花上,还被那软绵绵的劲儿给顶了回来,说不出的难受。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懒得跟你们这些钻钱眼儿里的人说!”王大妈自觉没占到便宜,反而被赵淑芬不咸不淡地噎了好几句,心里那股火没处撒,最后只能狠狠地剜了赵淑芬一眼,扭头就走。 走到院门口,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老远:“不识好歹……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看着王大妈气鼓鼓、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赵大刚和李娟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异样。 刚才老娘跟王大妈那几句对话,听着平平淡淡,没一句脏字,可怎么就感觉那么……解气呢? 赵淑芬却没空理会他们的心思,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重新落在大儿子身上,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硬邦邦: “还愣着干什么?明天!先去把街角那个铺子给我问下来!租!” 第十章 私房钱掏空!赵淑芬豪赌未来,吓傻亲儿子! 赵大刚手里攥着老娘给的钱,那感觉,跟攥着两块烧红的烙铁没啥两样。 去问街角那铺子?红星市最旺的地段,租金还不得上天?他想都不敢想。 可老娘发话了,他现在哪敢不听。昨天要不是老娘顶着,他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喝茶反省呢。 只能硬着头皮上。 第二天一早,赵大刚就磨蹭到了街角。 铺子不大,门脸旧兮兮的,可位置是真好,旁边挨着百货商店和电影院,那人流,跟赶集似的。 门口挂个破木牌,“出租”俩字,底下留了个地址。 赵大刚按地址找过去,敲开门,出来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得挺括,戴副金丝眼镜。 “租铺子?”男人推了推眼镜,打量着赵大刚。 赵大刚赶紧搓手,紧张得嗓子眼发干:“对对,想问问您那铺子,多少钱租?” 男人皮笑肉不笑:“租金啊,可不便宜。一个月,一百五。” “一百五?!”赵大刚差点没跳起来,声音都劈叉了。乖乖,这都快顶他以前在厂里仨月的工资了!他摆摊累死累活才赚几个子儿?这简直是抢钱! “嫌贵?”男人收了笑,“这地段,这人流量,一百五,良心价。想租的人排着队呢,我还没松口。” 赵大刚心里敲小鼓,一百五啊,光这租金就能把他压垮。他嘴唇动了动,想说回去再合计合计,可老娘那不容反驳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那…能少点不?或者…一年一付,给个优惠?”他抱着万一的希望问。 男人撇嘴:“少不了。年付也没优惠。跟你说实话,好几家国营单位也看上了,价给得更高,就是手续麻烦,我懒得等。你一个摆摊的个体户,拿得出这钱?别到时候交不上租,耽误我功夫。” 这话里的瞧不起,让赵大刚脸上火辣辣的。摆摊怎么了?他不是也挣钱了吗?凭啥让人看扁? 正进退两难呢,身后传来“哐啷”一声,赵淑芬骑着她那辆二八大杠,稳稳当当停在了门口。 今天她就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着就是个普通老太太。 “大刚,杵这儿干啥?问清楚没?”赵淑芬下了车,把车梯子支好,慢悠悠走过来。 男人一看又来了个老太太,更不当回事了,这是来给儿子助阵的?“老人家,这是年轻人的事,您……” “我是他妈。”赵淑芬截住他的话头,瞅着男人,没什么表情,却有种让人心里发沉的镇定。“您是房东?贵姓?” 男人一滞,嘿,这老太太说话还挺冲,但也没往心里去:“免贵姓周。” “周老板。”赵淑芬点点头,“我叫赵淑芬。听说您这铺子要租?” “是。”周老板腔调淡淡的,“一个月一百五,没价讲。” “一百五,不贵。”赵淑芬一句话,把赵大刚和周老板都砸蒙了。一百五还不贵?这老太太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这铺子地段好,人来人往,做生意再好不过。别说一百五,就是两百,以后也值!”赵淑芬走到铺子门口,抬头瞅了瞅,好像已经看见了将来这里人挤人的红火场面。 周老板眯缝起眼,这老太太说话有点意思。“老人家,您打算租了干啥?看您儿子,是修电器的?”他还是有点不信。 “修电器,也卖电器。”赵淑芬转回身,对着周老板,目光坦荡,“周老板,您是文化人,肯定看报纸。现在国家搞活经济,鼓励个体户,老百姓兜里有钱了,都想添置家当。电视机、洗衣机、电风扇……往后这些东西少不了。坏了得修,新的也得买,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 她抬手一指旁边的百货商店:“百货商店东西少,样子老,服务跟不上。我们不一样,我们手艺好,服务到位,以后还能卖最新款的!您这铺子,就是个宝地,以后就是红星市电器买卖的头一份!” 周老板听着,心里还真有点活泛。他确实看报纸,知道政策风向在变,可一个修电器的,真能干这么大? “老人家,话说得好听,做买卖得凭真本事。”周老板还是拿不定主意,“再说,个体户不像国营的,没个准信,万一哪天政策又变了呢?” “政策只会越来越好!”赵淑芬斩钉截铁,“国家要富强,就得靠我们这些敢闯敢干的!周老板,您把铺子租给我们,我跟您打保票,不出一年,您就知道今天这决定有多对!” 她缓了口气,放低声音:“再说,我们赵家人做事讲究,一口唾沫一个钉。租金一分不少您的,月月准时。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们可以一次性付清一年的租金!” 一次性付清一年?!周老板这回是真惊着了。一百五一个月,一年就是一千八! 这年头,一千八是多大一笔钱!他原以为赵大刚这种摆摊的,掏个几十块都得咬牙,谁成想这老太太张嘴就是一年! 这手笔,这气魄,哪像个普通老太太! 周老板重新上下打量赵淑芬,这老太太是穿得普通,可说话办事那股劲儿,透着精明和胆识,让人不得不掂量掂量。 他心里盘算着,国营单位是稳当,可条条框框多,租金批下来猴年马月,打交道也累。 眼前这老太太,虽然是个体户,但看着爽快,而且像是个能成事儿的。 赌一把,没准真像她说的。 “行!”周老板大腿一拍,定了,“赵老太太,就冲您这股劲儿,这铺子我租了!不过,一年租金一次付清,咱们得立个字据,白纸黑字写明白!” “没问题!”赵淑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大刚,把钱拿出来!” 赵大刚早被自家老娘这通操作给震懵了,听见吩咐,忙不迭从怀里掏出那叠钱。 虽然离一千八还差一大截,但他知道老娘既然开口了,肯定就有辙。 赵淑芬接过钱,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得严严实实的鼓囊囊的包袱,一层层打开,嚯! 里面全是十块、五块的票子,还有不少零票,凑一起,竟然也有一千多块!这是她压箱底大半辈子的私房钱! “周老板,您点点!”赵淑芬把两沓钱一起递过去,面色平静。 第十一章 谁说老太没魄力?一年租金当场拍下!王大妈:想钱想疯了! 周老板的手有点抖,接过了那两叠钱。 他租出去这么多房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国营单位的,小个体户,可眼前这位穿着洗白蓝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真是头一回见。 她讲话不急不躁,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地上,有股劲儿。 他手指翻飞,快速点着钱,十块、五块……数目很快对上了。一千八,一分不差! 周老板抬起头,重新看赵淑芬,眼里没了刚才那点轻视,多了几分探究。“老太太,您这……真是个爽快人!” 他真心实意地补了一句,“一千八百块,不是小数目啊,在红星市,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的个体户,可真不多见!” 赵淑芬嘴角牵了牵:“周老板,您这铺子值这个价。做生意嘛,得看眼光。您有宝地,我有本事,这叫双赢。” 这话让周老板心里熨帖,连连点头:“对对!老太太,您这眼光,我老周佩服!放心,铺子租给您,我绝不反悔!” 他转身进屋,很快拿出一份准备好的租房合同。 手写的,条款简单,租金、租期、责任都写着。 赵淑芬仔细扫了一遍,没毛病,示意赵大刚签字,她自己也摁了个红手印。 周老板收好合同,把铺子钥匙递过去。“赵老太太,钥匙给您!这铺子以后就是您的了,您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他看着赵淑芬,实在没法把她和刚才那个有点蔫的赵大刚联系起来。 这老太太,藏得够深。 赵淑芬接过钥匙,感觉沉甸甸的。她对周老板点点头:“谢了周老板。等我们铺子开张,您过来看看,保准不一样!” “一定一定!”周老板乐呵呵地应着,心里还真有点期待,想看看这老太太到底能把这铺子弄成什么样。 赵淑芬和赵大刚走出周老板家,来到铺子门口。 赵淑芬拿钥匙打开旧木门,一推开,一股子灰尘味儿。铺子里面空空荡荡,墙皮掉了不少,地上也不平,看着挺破败。 赵大刚跟在后面,看着这景象,心里有点打鼓。“妈,这铺子……这么旧,收拾起来得花不少钱吧?” 他刚可是看着老娘把压箱底的钱都掏出来了,真怕再让她跟着费心。 “旧是旧了点,地段好啊!”赵淑芬倒是不在意,走进去转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谱。 “大刚,别看它现在这样,好好拾掇拾掇,就是个金窝!墙刷白,地弄平,再打几个结实的柜台货架。门脸也得换,招牌要大要亮!” 她眼里放着光,展望未来,好像已经看见了以后这里人来人往的样子。 上辈子,她只能看着别人发财干着急。这辈子,她要自己干! 母子俩正琢磨着,旁边冒出一个尖嗓子:“哎哟喂,这不是赵老太太吗?干啥呢?租铺子啊?” 赵淑芬抬眼,嘿,可不就是老邻居王大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拎着个菜篮子,那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在赵淑芬和铺子之间来回扫,脸上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一点不带藏的。 旁边还跟着几个买菜的邻居,也都伸长了脖子瞧热闹。 赵淑芬心想:瓮已备好,只等鳖到。 王大妈凑上前,那调调阴阳怪气的:“赵老太太,您这岁数,不在家歇着,跑出来折腾啥呀?这街角多金贵的地段,租金不便宜吧?哎哟,不会把养老钱都搭进去了吧?可别到时候赔光了,哭都没地儿哭!” 她这话一出,旁边几个邻居也跟着叽叽喳喳。 “就是啊,老赵家的,大刚不是在厂里干挺好吗?咋出来摆摊了?还租这么大铺子,风险太大了!” “修电器听说也挣不了几个钱,这租金,能回本?” “老赵家的,你可得想好啊,别冲动把家底都赔了!” 听着这些话,赵大刚脸都憋红了,想回嘴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赵淑芬却没动气,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多了点什么。 她看向王大妈,慢悠悠地开口:“王大妈,您消息真灵。没错,这铺子我租了,准备让我家大刚好好干一场。” 她停了一下,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人都听见:“至于租金,您就甭操心了,我们赵家还出得起。而且,我这铺子将来做的生意,可不是小打小闹。修电器是开头,以后啊,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最新款的家电,我们这儿都能买到!” 她扫了眼周围有点懵的邻居们,继续:“王大妈,您家儿子不是在厂里当正式工吗?挺好。不过啊,这年头,光靠死工资可不行。广播里都说了,国家要搞活经济,鼓励大家多挣钱。以后啊,个体户可比正式工吃香!” 这话像个炮仗,在人群里炸开了。 个体户比正式工吃香?开什么玩笑!铁饭碗不要了?这老太太是真糊涂了吧! 王大妈被噎得够呛,本来是来看笑话的,结果反被“教育”了。 她强撑着拔高声音:“哎哟,赵老太太,您这口气真大!还个体户比正式工吃香?我看您是想钱想疯了吧!等你把家底赔光了,看你还吹不吹!” 赵淑芬不再搭理她,转过身,看着赵大刚。 “大刚,听见没?别人不信,咱们自己信!这铺子,就是咱们家起飞的地方!” 赵大刚看着母亲坚定的样子,再看看周围那些怀疑、嘲笑的目光,一股劲儿冲上来。 他挺直腰板,大声回应:“妈,我听您的!咱们一定把这铺子干好,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都看看!” 赵淑芬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就得有这股劲儿!走,进去看看,怎么把这旧铺子变成金字招牌!” 她率先迈进了铺子,赵大刚紧跟着进去,把王大妈和一群看热闹的邻居甩在门外。 王大妈站在门口,看着母子俩的背影,气得脸都青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呸!神气什么!我就不信你们能翻出花来!等着瞧,早晚赔得底儿掉!” 旁边的邻居们也议论开了: “赵老太太真疯了?养老钱都砸进去了?” “她儿子修电器能行?手艺好像一般啊。” “我看悬,做生意哪那么容易,个体户,说不定哪天就…” “不过话说回来,赵老太太这架势倒是挺唬人的…” 第十二章 一千八租个垃圾堆?赵淑芬:等着,这叫金窝! 推开街角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灰尘和一股子霉味儿迎面扑来。 铺子里空荡荡,几块木板晃晃悠悠隔了个小里间,墙皮掉得稀里哗啦,露出红砖,地上坑坑洼洼,踩上去“嘎吱”响。 赵大刚站在门口,眉头能夹死苍蝇。 这地方……住人都嫌破吧?一千八百块,就换来这么个破烂摊子?他心里直犯嘀咕,老娘这回,是不是真有点冲动了? “妈,这……也太破了吧?”他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点着了赵淑芬。 赵淑芬却像没事人一样,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她在这小铺子里溜达一圈,拿脚尖踢踢水泥块,伸手摸摸掉渣的墙皮。 脸上没半点嫌弃,反倒像个将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破?现在是破,可地段金贵啊!”赵淑芬站定,就在铺子正中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大刚,你看这儿!街角!人来人往!以后咱招牌一挂,老远就能瞅见!” 她抬手指着临街的墙:“这面墙,全扒了重刷,刷最亮堂的白!门窗换新的,玻璃擦得能照见人影!再打个气派的大招牌,‘赵家电器维修部’,字要大,要显眼,最好带颜色,让人过目不忘!” “里头嘛……”她踱到里间瞅瞅,“这隔断拆掉!碍地方!铺子不大,得敞亮!靠街这边做接待,摆柜台,放样品。后头当维修间,要亮堂,工具码放整齐。最里头角落,砌个小灶台,累了烧口水,弄点热乎吃的。” 赵大刚听着老娘这一套套的规划,脑子嗡嗡的。 他还以为就是找个地方摆摊修电器呢,谁想到老娘连灶台都想到了? 而且,这听着就不是小打小闹,得花多少钱? “妈,这弄下来……钱够吗?”他又绕回这个要命的问题。那压箱底的钱,真要全砸进去? 赵淑芬回头,瞧见儿子那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知道他担心啥,可这点投入,跟将来比,毛毛雨啦。 “钱的事,你甭操心。”赵淑芬语气淡淡,“我手里还有点。”她没说多少,但那股子笃定劲儿,让赵大刚觉得,钱好像真不是事儿。 “光有钱也不行啊。”赵淑芬话头一转,“这活儿得找人干,咱自己弄,猴年马月去?还不专业。得找个手艺好、靠谱的泥瓦匠、木匠。” 找师傅? 这年头手艺人都在厂里或者建筑队捧铁饭碗,私人请? 难! 就算请到,价钱也高。赵大刚又卡壳了。 “妈,上哪儿找去?厂里师傅谁给你干私活儿啊?” 赵淑芬嘴角一勾,心里门儿清。 上辈子她虽没发财,可见得多啊。 这八十年代初,看着铁板一块,其实底下已经开始松动了,活络人早就冒头了。 “厂里不干?咱找厂外头的。”赵淑芬笃定,“这红星市,能人多着呢。我知道有个老李头,以前建筑队的老师傅,手艺绝了,人也实在。就是年纪大了退休了,估摸着愿意接点零活。” “老李头?”赵大刚一脸懵,他咋没听过这号人物? “你不知道正常。”赵淑芬解释,“他低调。可他盖的房、做的家具,那叫一个地道。咱找他试试去。” 说走就走,赵淑芬领着赵大刚出了铺子,熟门熟路地穿街过巷,来到一个旧院门口。 敲开门,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十足的老爷子探出头,正是老李头。 赵淑芬笑着上前,把来意一说。老李头听完,有点拿捏:“赵老太太,铺子改造?我这岁数大了,不大想动弹了……” “李师傅,您可别这么讲!”赵淑芬那叫一个真诚,“您这手艺,放哪儿都是金字招牌!我们这铺子,是正经想干大事的,以后不光修,还要卖新家电!这门脸就是脸面,里头装修更得讲究实用、好看。别人干,我不放心,就冲您这手艺,才特地找上门!” 她稍稍停顿,加重语气:“工钱您放心,保管您满意!而且,您要是乐意,顺便带带我家大刚,教教他怎么看图纸、怎么监工,我们感激不尽!” 这话可说到老李头心坎上了。 老头子就好这个,看重手艺,也乐意传下去。 再说,听这老太太口气,还要卖新家电?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不像那些抠搜只想占便宜的主顾。 “卖新家电?”老李头来了精神,重新打量了赵淑芬母子俩,“行!赵老太太,冲你这魄力,我这把老骨头就再给你折腾一回!不过,丑话说前头,我干活慢,讲究规矩,材料也得用好的!” “没问题!李师傅您说了算!”赵淑芬立刻拍板。 赵大刚在旁边看着,心里那叫一个佩服。 老娘这三言两语,就把这传说中的老师傅给请动了? 他以前在厂里,领导说啥是啥,哪懂这些门道? 老娘这本事,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搞定了老李头,赵淑芬又马不停蹄拉着赵大刚去跑材料。 哪儿的木材好又便宜,哪儿的水泥沙子实在,她门儿清。 有些地方,还得拐弯抹角找点“内部”关系,凭着她那点“先知”的记忆和嘴皮子,硬是让他们拿到了不错的价钱。 改造工程热火朝天地开始了。 老李头带着几个找来的小伙子,叮叮当当地干起来。敲墙、铲地、刷白、打柜台……破铺子一天一个样。 路过的邻居,尤其是王大妈,哪能放过这热闹。 “哎哟喂,老赵家这是真豁出去了啊!” “请这么多人,一天得多少工钱?” “我看就是瞎折腾!修个破电器,至于搞这么大阵仗?还打柜台,当自己开百货公司呢?” 王大妈更是跟上班打卡似的,每天都来门口转悠几圈,伸长脖子往里瞅,嘴里嘀嘀咕咕:“赔钱货!早晚赔光!看你哭不哭!” 赵淑芬根本没搭理她。 她正跟老李头比划着柜台多高合适,货架怎么摆,还有最重要的——门脸。 她要的门脸,放这年头,必须是独一份儿的,老远就得瞧见“赵家电器维修部”那几个字,亮堂,气派! 几天功夫,铺子脱胎换骨。 墙刷得晃眼白,地上新铺的水泥平得能照出人影。 临街那扇玻璃窗擦得锃亮,阳光直直照进来,屋里敞亮得不像话。 几个打好的木头柜台结结实实立着,散发着淡淡的木头味儿。 赵大刚走进去,摸摸雪白的墙,又用脚踩踩平整的水泥地。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头街上晃过的人影,再看看屋里崭新的柜台。 这跟他刚来时那个灰扑扑、破烂不堪的地方,真是…… 他转过身,看向站在柜台后的赵淑芬,喉咙有点干。 “妈,这……这地方,真像个样儿了!” 第十三章 红星市首家!赵家电器维修部开业,老太太坐镇收钱收到手软! 红星市,街角。 那崭新的白墙在冬日暖阳下,晃得人眼晕。 擦得贼亮的玻璃窗,模模糊糊映着街上走过的人影。 门头上,一块红彤彤的木板扎眼得很,烫金大字——“赵家电器维修部”——在阳光底下闪着金光。 这地方,跟半个月前那个快塌了的破铺子,简直是两个世界。 赵大刚杵在门口,手心湿乎乎的。 这真是他家铺子?他脚下有点发虚,总觉得下一秒就得有人把他轰出去,说他找错门了。 “杵那儿干啥?等着长蘑菇啊?”赵淑芬的声音从铺子里头甩出来,脆生生的。她正指挥老李头和几个小伙子归拢最后的工具和零件架子呢。 赵大刚这才抬脚跨过门槛。 嚯,里面真宽敞,真亮堂! 靠窗是一溜新打的柜台,摆着几个修好的电器样子货和零件。 后头是维修区,家伙什儿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看着就那么回事儿。 最里头,还真砌了个小灶台,正咕嘟咕嘟烧着水,冒着热气。 “妈,这……这真是咱家铺子?”他还是没忍住,小声问了句,跟做梦似的。 “废话,不是咱家是哪家?”赵淑芬斜了他一眼,“赶紧的,把招牌挂上!今儿就开张!” 开张?就今儿?赵大刚懵了。 他还以为咋也得再拾掇两天,起码跟亲戚朋友打个招呼吧。可老娘这人,从来不按常理来。 “妈,就这么开啊?不搞个啥仪式?” “仪式?那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下崽儿?”赵淑芬拎起一块崭新的招牌,塞他手里,“招财进宝,顾客盈门,就是顶好的仪式!快去!” 赵大刚捧着那沉甸甸的招牌,心里七上八下的,可瞅着老娘那稳如泰山的样子,一股子劲儿也莫名其妙地上来了。 他搬来梯子,跟小伙子们七手八脚地把招牌结结实实钉在了门头顶上。 “赵家电器维修部”! 这几个大字挂上去那一刻,赵大刚心口猛地一跳。 这感觉,跟在厂里混日子那会儿,完全不一样。 这是他家的买卖!是他赵大刚的铺子! 招牌刚挂利索,身上的灰还没拍干净呢,街上就有人停下脚看了。 “哎哟,这原来不是个破烂摊子吗?啥时候弄这么排场了?” “赵家?哪个赵家?老赵家那个?” “瞅瞅招牌,电器维修部,修电器的!”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传过来。 红星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其这老居民区,谁家放个屁都能传出三里地。 何况赵家前阵子那点破事儿,大家伙儿可都等着看笑话呢。 “哟,这不是大刚吗?厂里班儿不上了?跑这儿捣鼓电器来了?”一个尖嗓子响起,正是老邻居王大妈。她今儿又“上班”来了,挎着个菜篮子,站在门口,脖子伸得老长往里瞅。 赵大刚脸上有点挂不住,可想起老娘的话,腰杆子还是挺了挺:“王大妈,我家铺子,修电器,您家要有坏的,尽管拿来!” 王大妈一听,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真开铺子了?还花这么多钱整这门面?哎哟喂,大刚啊,你咋就听你妈瞎折腾呢?国营厂多稳当!铁饭碗!你跑这儿摆摊?丢不丢人呐!” 她嗓门儿特大,引得路过的人围得更多了。 不少人用看二百五的眼神瞅着赵大刚,又偷偷瞟赵淑芬。 这老太太,真把儿子带沟里去了? 赵淑芬慢悠悠从铺子里出来,脸上挂着点若有若无的笑,一点不恼:“王大妈,时代不同了,这叫‘下海’!懂不懂?国家政策都鼓励呢!” “政策鼓励啥啊?那就是投机倒把!迟早得挨抓!”王大妈撇着嘴,“我看你们就是钱烧的,等着赔光吧!” 她话音刚落,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抱着台破收音机凑到门口,试探着问:“同志,这儿修收音机不?” 赵大刚赶紧迎上去:“修!老师傅手艺好着呢,保准给您弄好!” 男人瞅瞅这崭新的铺面,又瞅瞅年轻的赵大刚,再看看旁边的赵淑芬,心里犯嘀咕:“你们这儿……行不行啊?我这收音机可是老物件了。” 赵淑芬往前一步,笑意不变:“大哥您放一百个心,我们这儿李师傅,以前是电子厂退下来的老师傅,手艺顶呱呱!修不好,一分钱不要!” 她扭头冲赵大刚:“大刚,把咱们那‘质量承诺’的牌子挂出来!” 赵大刚愣了下,啥玩意儿?但他还是听话地从柜台底下摸出一块牌子,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上头写着:“修不好不收费,保修三个月”。 男人看见那牌子,眼神里的怀疑散了大半。这年头修东西,哪有这么打包票的?“那行,李师傅在不?我让他给瞧瞧。” “在在在!”赵大刚连忙把人让进铺子。 老李头戴上老花镜,接过收音机,低头仔细捣鼓起来。动作那叫一个麻利,眼神专注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都伸长脖子瞧。 没多久,老李头抬起头:“小毛病,线断了,换个件儿就好。” 他手脚麻利,咔咔几下,换了个小零件,再一通电。 收音机里,立刻清晰地传来了广播声。 “哎哟!真好了!”男人惊喜地抱着收音机,“多少钱?” “换个件,手工费,一共五块钱。”赵大刚报了个价,是老娘之前说的。 五块钱?男人愣了下,这可比他预想的便宜不少。 厂里修,没个十块八块打不住,还得搭人情。他痛快地掏钱,递过去:“给您,谢谢啊!” 男人拿着修好的收音机,乐滋滋地走了,逢人就夸这“赵家电器维修部”手艺好,价钱实在。 这下,门口围着的人更来劲了。 “五块钱就修好了?” “真是电子厂的老师傅?” “看来真有两下子啊!” 王大妈脸上的嘲笑凝固了,眼珠子直勾勾盯着男人手里的收音机,又看看赵家铺子里热乎劲儿。 “切,头一个生意,谁知道是不是托儿啊!”她小声嘟囔,可那声音,明显虚了。 然而,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赵家电器维修部彻底炸了。 就跟开了闸似的,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那么多人,抱着坏掉的收音机、电风扇,还有人抱个电熨斗、手电筒,全往这儿挤。 “师傅,我家收音机哑巴了!” “同志,我这风扇转得跟蜗牛似的,还烫手!” “大刚,帮我瞅瞅这电饭锅成不?” 赵大刚和老李头两个人,累得跟那三天耕了八十亩地的病驴似的,根本歇不过来。 铺子里挤满了人,门口都排起了小长队。赵大刚额头全是汗,手里的活儿一刻没停。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修电器能忙成这样! 在厂里,一天也修不了几个,大半时间都是开会、打杂。 赵淑芬站在柜台后头,笑盈眯眯地收钱,登记,招呼客人。 她不催,不慌,慢条斯理地安排着。 时不时给赵大刚和老李头搭把手,或者指点一二,比如先修哪个,哪个问题简单能快速搞定,哪个得仔细捯饬。 她的指点总是那么准,让原本乱糟糟的场面,硬是有了点章法。 王大妈杵在门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看着赵家门口那来来往往的人流,听着里面叮叮当当的响声和顾客高兴的声音,再看看自己菜篮子里那点儿东西,心里跟猫挠似的。 这下海,真能挣钱? 她站在那儿,脚跟儿跟被钉住了一样,挪不动窝。 第十四章 刚挣俩钱就有人使坏?老太太:瓮已备好! “大刚,别傻愣着,赶紧接活儿!” 赵淑芬一巴掌呼在大儿子背上,赵大刚浑身一颤,那盯着钱箱子的眼珠子才转回来。 箱子里头,花花绿绿的票子混着毛票、硬币,堆了厚厚一叠,他瞅着比自个儿过去在厂里一个月的工资都多。 真就一天! 第一天开张,竟然真把钱挣回来了!不止,翻了好几倍! 从早上开门到天擦黑关门,赵家电器维修部就没清净过。 收音机、电风扇、电熨斗、手电筒…坏了的电器跟赶集似的往里送。 老李头手艺确实顶,赵淑芬眼光也毒,扫一眼就能估摸出毛病大小和修的值不值。 她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指挥着赵大刚打下手,记账,收钱,把儿子忙得像头三天耕了八十亩地的病驴。 王大妈杵门口看了一下午,最后挎着个瘪瘪的菜篮子,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一步三回头地挪走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老赵家,真不是闹着玩,怕是要发啊! “妈,咱们今儿…挣了多少?”赵大刚把店门插上,嗓子都快喊劈了,眼睛却跟俩灯泡似的。 赵淑芬把钱箱子往柜台上一掼,“咚”一声挺实在:“自个儿数。” 赵大刚哪还等得住,手指头带着汗就开始扒拉。 一块、两块、五块…十块、二十块…八十、九十…一百!他猛地抬头,嘴张得能塞个鸡蛋。 “一百零七块八毛!”他声音都抖了。 一百零七块八毛啊!这得是他们家过去大半年省吃俭用才能攒下的数! 厂里头,他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多,算上奖金撑死四十出头。 一家子勒紧裤腰带,一个月能落下二三十块钱就算烧高香了。 可今天,就这一天! “妈,这…真的假的?”他还是觉得晕乎乎的。 赵淑芬拿起蒲扇,慢悠悠扇着风,那表情就好像早就知道是这个数:“真的。这才哪到哪儿。” 她瞅着铺子里堆着等修的电器,又看看赵大刚脸上那混着震惊和兴奋的傻样,心里头,熨帖。 前世那窝囊气,好像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散了点儿。 “老李头,今儿累着了,这十块钱拿着,我多给的。”赵淑芬点出十块钱给老李头。 老李头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赵老太太,这可不行不行!说好一个月三十,不能多给!” “拿着,奖金!咱们生意好,都有份儿!”赵淑芬硬把钱塞他手里,“往后每月保底三十,挣得多,奖金单算!” 老李头眼眶有点湿。 他在电子厂熬了一辈子,退休金少得可怜,出来找个零活儿都没人搭理,谁想这赵老太太不光不嫌他老,还给这么高的工钱,连奖金都有。 送走老李头,赵淑芬又点了钱出来:“大刚,这是你今儿的辛苦钱,三十块,拿着!” “妈,我不要!这是咱家的!”赵大刚赶紧往回推。 “拿着!你该得的!往后你把这铺子撑起来,挣得都是你的!”赵淑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男人家手里得有活钱,腰杆子才能硬!” 赵大刚捏着那三十块钱,热乎乎的,感觉手里攥着的不是钱,是一股劲儿,一股他妈给他的劲儿。 他鼻子有点堵。 他这个妈,以前总觉得她磨叽、认死理,谁知道… “妈,我一定好好干!”他憋出一句。 “嗯。”赵淑芬点点头,又跟唠家常似的,“不过,咱们挣钱了,也得留个心眼。这年头,眼红的人,多。” 赵大刚当时没往心里去,只当是老娘惯常的叮嘱。 他脑子里全是那一百多块钱,盘算着明天能不能挣更多。 可惜,赵淑芬的“小心”提醒,真不是空穴来风。 接下来几天,赵家电器维修部的生意红火得不像话。 名声跟长了腿似的,在红星市的老居民区和几个大厂的家属院里传遍了。 什么“赵家老太太眼力好”、“赵家大小子手艺不赖”、“请了个电子厂退休老师傅,技术绝了”、“价钱公道,修不好真不要钱”……说啥的都有。 赵大刚忙得脚跟不沾地,也顾不上听外头风言风语。 他现在对修电器是越来越有底气,跟着老李头真学了不少绝活。 他琢磨着,这可比在厂里磨洋工带劲多了!这挣钱的感觉,真他娘的痛快! 这天中午,赵大刚正蹲在门口拆一个老掉牙的电唱机,一抬头,就看见个熟人晃悠悠过来了。 是他在红星机械厂的工友,刘胜利。 刘胜利是车间小组长,跟赵大刚面上还过得去,但骨子里挺势利。 他手里拎着瓶啤酒,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脸上那笑,怎么看怎么别扭。 “哟,大刚,真在这儿支摊儿了?”刘胜利往铺子里扫了一圈,那眼神带着点瞧不起,“行啊,门面整得还挺像样。” 赵大刚站起来,脸上扯了个笑:“胜利哥,你怎么来了?进来坐会儿?” “坐啥呀,厂里忙着呢。”刘胜利摆摆手,话说得挺随意,“我就是路过看看。听说你把铁饭碗扔了,跑这儿修破烂来了?” “不是辞职,是停薪留职。”赵大刚下意识纠正,这是他妈教的说辞。 刘胜利撇撇嘴:“停薪留职?跟辞了有啥区别?厂里现在是不咋地,可那也是国营单位!你跑这儿捣鼓这玩意儿,能挣几个子儿?” 他嗓门不小,旁边路过的人都往这边瞅。 赵大刚心里不得劲,还是忍着:“还行,饿不死。” 刘胜利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点,但那股子阴阳怪气更浓了:“饿不死?大刚啊,你可别犯浑。这‘投机倒把’可不是闹着玩的。厂里最近风声可紧,有的人啊,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个体户发财……” 赵大刚心里咯噔一下:“投机倒把?胜利哥,我这是凭手艺吃饭,正经买卖!” “正经买卖?谁说了算?”刘胜利嘿嘿一笑,眼神里带了点东西,“大刚,听哥一句劝,麻溜回厂里去。别为眼前这点小利,把自个儿前途搭进去。再说,你这么一搞,厂里维修那块儿生意都让你抢了,领导能没想法?” 话没挑明,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有人眼红了,有人想拿“投机倒把”搞他们,而且这人八成就在厂里,说不定还跟领导通着气。 赵大刚的脸“唰”一下白了。 他这几天是挣了钱,可心里对“投机倒把”这四个字还是怵得慌。 这年头,这帽子扣上是要抓人的!他不由自主地往铺子里看,他妈正低头给顾客写票呢。 赵淑芬头都没抬,好像压根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依旧不紧不慢地忙着。 刘胜利看赵大刚脸色变了,心里舒坦了,继续戳他心窝子:“大刚,你妈岁数大了,老糊涂了,你可不能跟着瞎闹啊!别到时候钱没挣着,人再折进去,哭都没地方哭!” “你…你胡说啥!”赵大刚忍不住顶了一句,声音都高了点。 刘胜利耸耸肩:“我也就是提个醒,信不信随你。反正话我带到了,你好自为之。” 他扔下这话,得意地转身,晃晃悠悠往街里头走,路过王大妈家门口,还特意冲里面喊了一嗓子:“王大妈,忙着呐?” 第十五章 工商上门找茬?赵老太:瓮已备好,鳖来! 赵大刚心里头咚咚直跳,刘胜利那几句阴阳怪气的话,跟针似的,专往他肉里扎。 他晓得刘胜利这人嘴碎还势利眼,可这回提的事儿,真不是闹着玩的! 瞅着刘胜利那得意的背影晃悠悠地消失在街角,赵大刚心里堵得慌,像塞了团湿棉花。 他妈还在里头低头忙活,好像啥也没听见。可他清楚,他妈那耳朵,尖着呢。 果然,晚上收了摊回家,赵大刚把刘胜利的话一五一十学给了赵淑芬听。 赵小丽和李娟一听,脸刷地就白了。 “啥玩意儿?投机倒把?大刚啊,这可开不得玩笑!”李娟噌一下站起来,急得在屋里打转转,“这买卖咱不干了!赶紧的,回你那厂里去!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人平平安安比啥都强!” 赵小丽也快哭了,带着哭腔:“妈,哥,这可咋整啊?真要被抓了可咋办?妈你不是说这生意能干,没问题吗?怎么会这样?” 赵大刚也没了主意,看着他妈:“妈,听刘胜利那口气,八成是厂里头有人看不惯咱们,故意去捅咕这事儿。 这…这可咋办?” 一屋子人愁得不行,空气都沉甸甸的。 只有赵淑芬稳稳当当坐在桌子边,慢悠悠地端起搪瓷缸子喝水。 她放下缸子,眼神在慌张的儿女和老伴脸上一扫,那里面丁点儿慌乱都找不着。 “慌个啥?”她声音不高,却像有千斤重,一下子把屋里的慌乱给压下去了,“天,还能塌了不成?” “妈!这都火烧到眉毛尖儿了,您老咋一点儿不着急啊?”赵小丽急得直跺脚。 赵淑芬斜了她一眼:“急管用?哭管用?你以为现在缩回去就没事了?告诉你,这年头,你不找事,事儿也能找上你。” 她停了停,才继续:“刘胜利说得八九不离十,是有人眼红了,想给咱们下绊子。不过,他知道的也就这点皮毛。” “妈,您知道是谁干的?”赵大刚赶紧问。 “脚指头都能想到。”赵淑芬嘴角撇了撇,带着点冷意,“还能有谁?不就是厂里那帮人,觉得咱们抢了他们维修那摊儿的活儿,又眼气咱们挣钱快。几个跳梁小丑罢了。” “可…可他们要是真去举报了咋办?工商的,还有派出所的,那些穿制服的可不好说话啊!”赵建国还是放心不下。 赵淑芬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夜。她好像能看穿这夜色,看到更远的东西。 “他们肯定会举报。”她转过身,目光变得锐利,扫过一家人,“而且,我估摸着,快了。” “啊?那…那咱们咋办啊?”赵小丽吓得捂住了嘴。 “等。”赵淑芬就吐出一个字。 “等?”赵大刚彻底懵了。 “对,等他们来。”赵淑芬重新坐回桌边,“等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把这事儿给闹开。到时候,咱们把道理掰扯清楚,把上头的政策给他们亮出来。” “政策?”赵建国一愣,“咱们这不就是个体户吗?政策上头…好像说得还模模糊糊的吧?” “模模糊糊,不代表没有。” 赵淑芬那语气,是十成十的把握,“中央早就有文件下来了,要‘搞活经济’,允许搞‘个体经营’,还鼓励大家‘勤劳致富’呢!咱们这是响应国家号召,凭本事吃饭,光明正大挣钱!他们想拿‘投机倒把’来说事儿?那是歪嘴和尚念歪经,故意曲解政策,想给新生事物泼脏水!” 她说话越来越有劲儿:“再说,咱们的营业执照是假的?税没交?咱们有老师傅坐镇,有技术,服务还好,价格都明明白白写墙上,童叟无欺!他们国营那维修点呢?脸子难看,事儿难办,修不好还甩脸子,凭啥不许老百姓找咱们修?” 赵淑芬这番话,像给屋里打了气,大家心里稍微松快了点。 可赵大刚他们还是七上八下的。 政策是那么说,可真到了底下执行,谁知道会碰上啥人,遇上啥事? 接下来几天,赵家电器维修部照旧开门,生意还是那么火。 可赵大刚心里总像悬着块石头,瞅谁都觉得是来找茬的。 这天上午,日头挺好,铺子里正忙着呢。 突然,门口就进来了两个穿制服的,一高一矮,板着脸,看着就不好惹。 “谁是管事的?”高个子一开口,那调调就带着股劲儿。 赵大刚心头猛地一跳,腿肚子都快抽筋了。 他下意识往里屋瞅,他妈正低头捣鼓一个收音机呢。 “我…我是。”赵大刚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凑。 矮个子掏出个小本本:“接到群众举报,你们这里涉嫌‘投机倒把’,搞非法经营活动。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同志,这…这里头肯定有误会!”赵大刚急得直摆手,“我们有执照的!是正经修电器的!” 高个子往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复印件那儿扫了一眼,鼻子哼了声:“执照?现在办个执照是不难,可你干的事儿到底正不正经,那得查了才知道!” 说着,俩人就在铺子里东瞅瞅西看看,登记这个电器的牌子,问那个东西的价格,那语气硬邦邦的,吓得几个本来排队等着的顾客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赵大刚急得脑门子冒汗,想解释,可嘴巴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就在这节骨眼上,赵淑芬从里屋出来了。 她还是那身干净利索的家常布衣,脸上却带着一股子让人不敢小瞧的劲儿。 “两位同志,这是咋回事啊?”她走到前面,不慌不忙地问。 高个子上下打量了赵淑芬几眼,看是个老太太,语气稍微松了点,但还是挺严肃:“我们是工商所的。接到举报,说你们这儿搞投机倒把。让你们负责人跟我们去所里一趟,把情况说清楚。” “负责人就是我。”赵淑芬应得平静,“不过,去所里就不麻烦了,有啥事儿就在这儿说清楚,我看也一样。” “老太太,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矮个子有点不耐烦了。 “配合,那是应该的。” 赵淑芬点点头,“不过,两位同志,我能不能先问问,这‘投机倒把’,具体指的是啥?我们赵家电器维修部,有国家发的营业执照,价格都写在墙上,该交的税一分没少,就是提供个维修服务,帮街坊邻居解决点实际困难。麻烦你们给说道说道,我们这,到底哪一点算‘投机倒把’了?” 高个子和矮个子互相看了一眼,估计也没想到这老太太这么不好对付,还反过来问定义了。 “这个…得根据具体情况来看!”高个子说话有点含糊。 “那行,就请你们具体说说,我们哪一点‘具体情况’出了问题?” 赵淑芬不依不饶,“是我们修东西收钱太贵了?还是我们拿坏零件糊弄人了?或者是…我们修了什么不该修的东西?” 矮个子忍不住插话:“有人举报你们私底下倒卖零件,还卖高价!” “瞎说!”赵淑芬声音提了点,但一点不乱,“我们用的零件,都有进货的地方,票据都在!再说了,我们主要是靠手艺吃饭,收的是维修费,这费用是看活儿的难易程度和费的工夫定的,价格表就在墙上贴着呢!你们可以自己看,也可以去问问顾客!” 她抬手指了指墙上那张写得清清楚楚的价格表。 赵淑芬继续开腔:“两位同志,现在国家啥政策?大力发展经济,鼓励个体户经营,这报纸上天天登,广播里也天天讲。我们家这是响应国家号召,凭自己的力气吃饭,也算是为人民服务了,这难道还有错?那个举报我们的人,他是不是对政策有啥误解?或者说…他是别有用心,故意想打击我们这些个体户,想阻碍咱们国家改革开放的好形势?” 最后这几句话,她一字一句,说得特别重,直接把这事儿往“阻碍改革开放”这顶大帽子上引。 这年头,这可是个谁都掂量不起的罪名。 高个子脸上的表情明显变了。 第十六章 老太太一开口,工商同志汗流浃背!政策大旗扛起来! “两位同志,你们工商所是干啥的?是服务经济建设的,还是专门给想搞活经济的老百姓设绊子?”赵淑芬这话问得直接,像锥子似的扎过去,一点面子没给。 高个子工商同志的脸绷不住了,有点僵。 他干这行,碰上的个体户,哪个不是吓得跟鹌鹑似的,点头哈腰求放过? 眼前这位,嘿,不光不怕,还反过来质问他们了,话头还这么大。 “老太太,你、你这可不能瞎说!”矮个子同志急了,手指差点戳到赵淑芬脸上,“我们是按规矩办事!” “按规矩?行,那咱就掰扯掰扯规矩,讲讲政策。” 赵淑芬往前站了一步,眼睛亮得吓人,“上头领导怎么讲的?要把经济搞活,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鼓励搞多种经营。我们家开这个体户,修电器,凭手艺挣钱,方便街坊四邻,还带动了消费,这不就是跟着国家走,给社会出力吗?” 她缓了口气,声音更响亮:“要是这样干都算‘投机倒把’,那是不是所有开饭馆的、摆摊卖菜的、跑运输的,有一个算一个,全得抓起来?那以后谁给大家伙儿服务?谁来让市场活起来?这不是明摆着跟国家的大方向对着干吗?” 这话可真重。 赵淑芬一句句砸出来,自带一股子硬气。 她可不是白活两辈子的人,个体经济怎么起来的,那些关于“投机倒把”的争论和政策风向,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太清楚了,这年头,啥帽子都能戴,“反对改革”这顶,谁戴谁死。 高个子同志脑门上,汗珠子密密麻麻地冒出来了。 他来之前真没把这当回事,不就是厂里递了个举报信,说赵家倒腾零件,赚黑心钱嘛。 他原想着,就是来溜达一圈,把人叫回去问话,敲打敲打,说不定还能弄点好处。 哪知道碰上这么个硬茬老太太。被她这么一通上纲上线,他心里也直打鼓。 万一,这老太太说的是实情,他们这行为真被定性成阻碍改革,那乐子可就大了。 “这个……举报信上说你们倒卖零件,价格还高,这总得查清楚吧?”高个子还想把话题往回收。 “查!必须查!”赵淑芬答应得那叫一个干脆,“我们进货有地方,票据都在,零件啥价,参考市场来的,墙上写得明明白白。你们随便查票据,随便问顾客,看看我们是坑了谁还是骗了谁!” 她手一指铺子外面,那些刚才被吓跑的顾客,这会儿又凑在门口看热闹了。 “大妈说得没错!赵师傅修东西厚道!” “可不是嘛,比厂里那维修点好太多了,人客气,价钱也实在!” “上次我家那收音机,厂里都说没救了,赵师傅三两下就弄好了!” 几个看热闹的忍不住替赵家说话。 赵淑芬立马接上:“老百姓心里有杆秤。我们是给老百姓办事的,老百姓说好,那才是真的好。反倒是那个举报我们的人,安的什么心?是不是自己没那本事,看别人挣钱眼红,才用这种下作的法子?他们是不是就想把个体经济这刚发芽的小苗给踩死?” 这话里话外,直接把举报的人打成了“保守派”,是改革的绊脚石。 这年头,谁愿意沾上这个名声? 高个子和矮个子对视一眼,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他们也是普通人,家里保不齐也有亲戚琢磨着出来干点啥。 听赵淑芬这么一说,再看看周围人的反应,他们心里那杆秤也歪了。 再说,真把事闹大了,上头查下来,要是诬告,他们这些跑腿的也讨不了好。 “老太太,您先别急。”高个子放缓了语气,“这样,我们把情况记下来,你们的票据我们看看,要是真没问题,我们回去跟上头汇报,这事儿就算了。” “光记下来哪成?”赵淑芬寸步不让,“这举报信都递到你们那儿了,就得有个明明白白的说法。我们赵家凭本事吃饭,堂堂正正,不能平白无故让人泼一身脏水!我要求你们回去,把我们这儿的情况如实报上去,还得查清楚是哪个孙子在背后捣鬼,恶意举报,还我们一个清白!” 她不光要解围,还要立威!让那些红眼病看看,赵家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顺便,也得让管事的部门知道,个体户不是随便欺负的。 高个子和矮个子都愣了,这老太太也太“刚”了,居然还要反过来查举报人? 这可不在他们的计划里。 可瞅着赵淑芬那不容商量的架势,还有外面越聚越多的议论声,他们明白今天这事儿,想和稀泥是和不过去了。 “这个……查举报人,得按程序走……”高个子有点为难。 “程序?我们的清白就不需要程序来证明?”赵淑芬紧追不放,“你们今天拿着举报信上门,影响多不好?吓跑了多少顾客?耽误了多少生意?这损失谁赔?我要求你们回去,不光要汇报我们经营合法,还得建议上头,对这种恶意举报、破坏经济建设的行为,严肃处理!” 她那气势,让两个工商同志心里直发毛,感觉眼前站着的不是个普通老太太,倒像是个懂政策、会拿捏、还特别不好惹的角色。 赵淑芬心里清楚,火候到了,得加把柴。 她继续开火:“要是你们觉得不好办,行,我自己写材料,把今天这事儿,连带国家的政策,一条条写清楚,直接送市里去!我相信市领导肯定支持我们这些响应号召、自己找出路的老百姓!” 这话软中带硬,既亮出了“告状”的底牌,也捧了上级领导一把。 高个子同志头都大了。他就是个基层干活的,哪扛得住这种事? 万一这老太太真捅到市里,上头怪罪下来,他们跑腿的绝对没好果子吃。 他看看旁边的矮个子,又看看赵淑芬,最后心一横。 “行!老太太,我们回去一定如实汇报,也向上头提查处恶意举报的建议!”高个子终于松口了,只想赶紧脱身,“不过,你们的票据我们得带回去核实一下。” “没问题。”赵淑芬痛快地拿出账本和一沓票据,“你们仔细看,保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两个工商同志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心里早就有数了。 这老太太不像撒谎,而且看这架势,他们也不敢再节外生枝。 “那……我们就先走了。”高个子把票据和本子收好,说话已经客气了不少,甚至带了点狼狈。 第十七章 举报者傻眼!工商所登门道歉,赵家铺子成改革样板! 两个工商同志走了,手里头捏着赵家的账本票据,那感觉,跟捧着俩烫手山芋没啥两样。 铺子门口围着的人还没走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往里瞧,好像戏还没唱完。 赵大刚两条腿还软着,他媳妇李娟更是脸都白了,死死抓着男人的胳膊。 刚才那场面,真能把人魂儿吓飞了。 就怕那顶“投机倒把”的大帽子扣下来,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日子立马完蛋,搞不好人还得进去。 可再瞅瞅自家老娘,赵淑芬正不紧不慢地收拾柜台呢,脸上丁点儿慌乱都没有。 刚才那火星子四溅的对峙,对她来说,好像就跟喝了口凉开水似的,稀松平常。 “妈,他们、他们真走了?”赵大刚声音发颤,带着点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虚脱感。 “走了。”赵淑芬头都没抬,把最后一个零件盒子码得整整齐齐,“不都瞅见了。” “那、那账本还有票据……”李娟凑上来,话里全是藏不住的担心,“妈,他们不会真查出点啥吧?” 赵淑芬这才抬起眼皮,扫了儿子儿媳一眼,那目光里头,有无奈,更有种把一切都看透了的笃定。 “查啥?咱凭手艺吃饭,一分钱一分货,账本上明明白白,票据都在。他们拿回去对,对完了,不就啥都清楚了?” 她停下手里的活,声音也扬高了些,不像单单跟家里人讲,倒更像是故意说给外头那些竖着的耳朵听:“我们赵家,做事光明正大!国家让搞活经济,咱就跟着走,自己找饭碗,也方便街坊邻居。谁要是眼红,想在背后使坏,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这话一出去,外头围着的人群里立马起了嗡嗡的议论。 “我的乖乖,这赵老太太,胆子真不是一般大!” “可不咋地,硬是把工商所的人给顶回去了!” “听她那话也有道理,人家凭本事挣钱,又没偷没抢的……” “就是不知道,那举报信到底咋回事?” 议论声跟水似的,慢慢汇到一块儿,声音也大了。 赵大刚和李娟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头那个滋味啊,真是五味杂陈。 怕还是怕,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老娘这么一闹腾,反倒把名声给闹出来了。 接下来两天,整个红星市机械厂家属院,连带附近的几条街,最火的话题就是赵家电器修理铺叫人给举报了,结果被赵家老太太给硬邦邦“怼”了回去。 各种说法都有,传得神乎其神。 有的说赵老太太上头有人,认识市里头的大干部;有的说她懂政策,把工商所的人问得张口结舌,愣是说不出话。 流言蜚语满天飞,可怪事儿来了——赵家电器铺的生意,竟然更火了! 不少人纯粹是好奇,想来看看这家敢跟工商叫板的铺子到底啥样; 更多人是听说了赵家的手艺确实过硬,加上老太太那番硬气话一传开,心里头反倒觉得这家店靠谱,是真心实意干事儿的,信任感蹭蹭往上涨。 第三天上午,赵大刚正埋头给一台收音机换零件呢,门口来了个谁也没想到的人。 还是那天那个高个子工商同志。 不过这回没穿那身制服,骑了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脸上多少带点不自在,可也透着那么点公事公办的严肃劲儿。 他迈步进了铺子,先是瞅了瞅忙得脚不沾地的赵大刚,然后目光落到角落里正端着搪瓷缸子喝水的赵淑芬身上。 “赵大妈,您在家呢。”高个子同志先开了口,那语气,比上次客气多了。 赵淑芬放下茶缸,慢条斯理站起身:“哟,这不是工商所的同志嘛,今儿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高个子同志清了清嗓子:“是这样,上次我们回去,把您这儿的情况和票据都向上头汇报了。经过核实,你们赵家电器修理铺,手续齐全,经营上也都合法合规,不存在那个……投机倒把的问题。” 他偷偷觑了赵淑芬一眼,好像在琢磨怎么措辞:“至于那封举报信……我们也查了下,是红星机械厂维修点的李师傅写的。他写那个信,主要是对个体经营有误解,加上……嗯,对您家生意有点竞争想法。单位已经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还让他写了检讨。” 这话一落地,赵大刚手里的螺丝刀“哐当”一声差点掉地上。 举报人竟然是厂里维修点的李师傅?那个平时见了面还笑呵呵喊他“大刚”的李师傅? 他心里头,又惊又气,可更多的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合法了!没事了!太好了! 赵淑芬脸上倒是波澜不惊,就那么点点头:“哦,原来是厂里的李师傅。我就琢磨着,谁这么缺德带冒烟儿,干这种背后捅人刀子的事儿。不过,光批评教育写个检讨就完了?他这可是恶意诽谤,坏我们家名声,耽误我们做买卖,这损失怎么算?” 高个子同志脑门子又开始冒汗珠子了。他就知道,这老太太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个……赵大妈,李师傅也是一时糊涂,他已经认识到错了。单位那边也说了,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至于损失……您看这生意不是挺红火嘛,好像也没啥损失?” 赵淑芬嘴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生意好点,那是街坊邻居信得过咱,可不是他李师傅的功劳。他要真知道错了,总得有点表示吧?比如说,当面给我们道个歉?” 高个子同志心里直叫苦,这老太太真是得理不饶人,咬得死死的。 可他也没辙,来之前领导交代了,这事儿必须给赵家一个明确说法,不能让响应政策的个体户寒了心。 再说,赵老太太那天那番“跟国家大方向对着干”的帽子扣得太吓人,上头也怕真闹出影响来。 “行,赵大妈,我回去转告李师傅,让他找个时间,亲自过来给您和赵师傅赔个不是,您看这样成不?”高个子同志让了一步。 赵淑芬这才露出点满意的样子:“嗯,这才像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高个子同志总算松了口气,赶紧从挎包里又掏出一张纸:“对了赵大妈,这是市里工商局刚发的,关于支持个体经济发展的宣传单,您看看。我们所长特意交代,要多向你们这种典型学习,敢闯敢干!” 他把那张印着政策解读和鼓励标语的宣传单递过去。 这哪是普通的宣传单啊,这简直就是官方给赵家电器铺盖了个红戳戳的“认证”! 赵淑芬接过来,也没急着细看,就那么拿着,淡淡地回了句:“学习可谈不上,都是混口饭吃,响应国家号召罢了。不过你们能这么公正办事,我们老百姓心里也踏实。” 高个子同志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那我就不打扰您忙了。”他把自行车往外推,准备走。 到了门口,他脚下顿了顿,像是临时起意,又补了一句:“赵大妈,我看您这铺子生意这么旺,就没想过再弄大点?现在政策是越来越活泛了,胆子啊,可以再大一点嘛!” 这话可不是随便聊闲篇,这里头带着上头的意思,是“点拨”呢! 上次赵淑芬那通话讲得太有水平,工商所的头头回去也琢磨,是不是对个体户管得太死板了。 他们也盼着能多出几个像赵家这样能干事、干成事的个体户,也好当成绩向上头汇报不是? 赵淑芬听明白了,这是官方变相鼓励她“搞事情”呢! 她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谢谢同志提醒,我们会考虑的。” 送走了高个子同志,赵大刚和李娟再也绷不住了。 “妈!真的没事了!”李娟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赵大刚也是一脸喜色:“妈,您真是……” 第十八章 老太“蹬鼻子上脸”,全家“鸡犬升天”?! 高个子工商同志蹬着那二八大杠,一溜烟儿没影儿了。 赵大刚和李娟还杵那儿,傻了吧唧的,跟做梦似的。 刚才那叫一个刺激,魂儿都快吓飞了,结果老娘几句话,齐活! 还上门给说法,送宣传单,最后那句“胆子再大一点”……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妈,您、您咋知道是李师傅写的信?”赵大刚嗓子冒烟儿,这弯儿他转不过来。 赵淑芬把那宣传单,往柜台底下一塞,慢悠悠收拾桌上的零件。 “就他那点小心思,还能有谁?不就是眼红咱家生意好吗?”她那口气,啧啧,早就把人看穿了。 李娟凑过来,还是不放心。“那,那李师傅真能来道歉?” 赵淑芬鼻子哼了声。“他来不来,咱生意照做。不过,这事儿倒是提醒我了。” 赵大刚和李娟对眼儿,以为老娘要让他们以后小心点。谁知道赵淑芬话锋一转,眼睛直勾勾盯着铺子外头,那眼神,亮得有点吓人。 “咱们这铺子,还是忒小了。” 一句话,给赵大刚和李娟干懵了。 “妈,这还小?现在生意多好,一天挣的比我原来一个月工资都多!”赵大刚觉得现在就挺好,知足常乐嘛。 “是啊妈,咱家现在可是家属院头一份儿,谁不眼红咱挣得多。”李娟赶紧点头。 赵淑芬摇摇头,不是嫌钱少,是格局小了。“光靠修,能修几台?以后电器越来越多,坏了要修,可那些没坏的,新出的,人家就不想买了?” 她抄起柜台上那把螺丝刀,在手心里颠了颠。 “整个红星市多少人?家家户户以后都得有电视机、收音机、电风扇,往后还有洗衣机、电冰箱!光靠修,能吃饱?想吃好?难!真正的大钱,在卖!” “卖?”赵大刚和李娟异口同声,一脸懵。 “对,不光修,还要卖!把铺子搞大点,直接进货,卖新电器!”赵淑芬手一挥,斩钉截铁。 “卖新电器?!”这下,俩人真炸了! “妈,那得多少本钱?一台电视好几百呢,咱这点钱,够进几台的?”赵大刚掰着手指头算,越算越慌。 李娟也急了。“是啊妈,卖东西跟修东西不一样,那钱都压在货上!万一卖不掉呢?再让人说咱‘非法经营’咋整……” “怕啥?!”赵淑芬嗓门一提,那股劲儿又上来了。 “刚才工商所的同志咋说的?政策活泛了,胆子大一点!上头都让搞活经济,咱自己还缩手缩脚的,那不成傻子了?” “可、可钱呢?咱没那么多钱,得贷款吧?那利息……”赵大刚一听贷款,腿肚子都打颤,欠国家的钱,想想都睡不着。 “贷款咋了?钱放着能下崽啊?你们算算,修东西,一天累死累活挣个几十块顶天了。要是卖出去一台电视,能挣多少?卖十台、一百台呢?” 赵淑芬盯着他俩,没明说,但那眼神里的光,让赵大刚和李娟心里直发毛。 “妈,这步子迈得太大了,我这心里头,是真没底。”赵大刚还是怵头。 “没底?跟着妈走,啥时候让你们掉坑里了?”赵淑芬放缓了语气,但没得商量。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两天你们边干活边留意,看哪儿有合适的门面,得临街,地方大点。我去银行那边问问贷款的事儿。” “您去银行?妈,那不要单位开证明啥的?”李娟问。 “我自有我的办法。”赵淑芬摆摆手,没多解释。她当然知道个人贷款不容易,但总有办法,工商所的态度不就是个信号? 她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行了,都别傻站着,赶紧干活。这几天多挣点,到时候进货手头也宽裕些。” 赵大刚和李娟看着老娘转身就去招呼新进来的顾客,心里头那个滋味啊,五味杂陈。 害怕是害怕,可老娘那股谁也挡不住的劲儿,加上前面几次神准的“预言”,又让他们觉得,没准……这次老娘又是对的。 李娟扯了扯赵大刚沾着油污的工装袖子,压低嗓门儿,眼睛瞪得溜圆。“大刚,咱妈这是……真要上天啊?” 赵大刚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珠子,一脸的心有余悸。“呼——谁知道呢!” “就这劲头……咱家这回,怕是真要玩儿命搞把大的了!” 赵淑芬已经笑脸迎上顾客:“同志,修啥?放心,咱这儿手艺保准,价格也公道!” 顾客递过来一个掉了漆的收音机,一边好奇地四下打量,一边瞅着这位精神头十足的老太太。 “听说你们这儿前两天让工商查了?没事儿吧?”顾客也就是随口一问。 赵淑芬接过收音机,手指麻利地拧着旋钮,嘴上乐呵呵地回应:“嗨,小误会,早没事了!现在国家政策好,鼓励咱们个体户嘛,凭本事吃饭,光明正大!工商同志还夸咱是响应号召的榜样呢!”她声音不低,外面路过的人也能听见几句。 顾客一听,立马放心了,脸上也多了几分信任:“哦,那好那好!我就说嘛,你们手艺这么好,挣的是辛苦钱,哪能是那啥投机倒把!” 赵淑芬心里乐开了花,瞧瞧,这危机变广告,效果杠杠的。“您擎好吧,保证修得跟新的一样,明儿个您过来拿就成。”赵淑芬三下五除二诊断完,报了价。 送走顾客,赵淑芬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眼神更亮了。 门面、钱、货源……一步都不能错。 她可不只想当个小富即安的万元户,这改革开放的浪潮来了,她得带着全家都冲到浪尖上去! “大刚!”她突然喊了一声。 “哎,妈?”赵大刚正拧螺丝呢,吓一跳。 “明天去家属院门口贴个红纸告示,就说咱铺子要扩大经营,招几个学徒工,手脚麻利的优先,管吃住,工钱面谈!” 第二天一早,家属院大门口那张红纸告示,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哎哟,老赵家要招工了?” “不是吧?他们那小铺子还招人?” “听说是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天挣老多钱!” “哼,啥挣得多,我看就是瞎折腾,早晚得出事!” 各种议论、猜测、嘲讽声此起彼伏。 老邻居王大妈路过,看到告示,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快步走了。 但也有不少年轻人的眼睛亮了。 厂里效益不好,正式工名额少,在家待业又没啥出路,老赵家这电器铺子,听说真能挣钱,而且学门手艺总不是坏事。 告示贴出去没多久,就有人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 赵大刚按照母亲的吩咐,热情地介绍情况,并约好时间让赵淑芬亲自面试。 面试那天,小小的铺子里挤满了人。 赵淑芬坐在小板凳上,一个个问着。 第十九章 别人碰壁我捡漏!老太太盯上国营闲置仓库! 赵淑芬坐在小板凳上,面前站着一溜儿紧张又带着点期盼的年轻人。 招工告示效果不错,想学手艺混口饭吃的还真不少。 她问的问题挺家常,“在家干啥活?”“电器坏了咋整?” “碰上胡搅蛮缠的客人呢?” 问东问西,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就想看看谁手脚勤快,脑子灵光,是不是块干活的料。 多数人老老实实回答,也有几个嘴皮子利索,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的。 赵淑芬听着,心里直摇头,她要的是能干活的,不是耍嘴皮子的。 筛了几轮,心里大概有谱了。 正准备收摊,最后走进来那个年轻人让她多瞅了两眼。 人看着瘦,但腰杆挺得笔直,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干干净净。 回答问题不急不躁,也不瞎吹,声音不大,但话说的清楚明白。 关键是那眼睛,不像其他人光是着急找活干,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静,还带着点藏起来的劲儿,好像见过不少事,又像是在悄悄打量周围。 赵淑芬多问了他几句,越问越觉得这小伙子不简单,回答得滴水不漏,条理清晰。 行,就他了。这人得留下。至于他眼里藏着啥,以后日子长着呢。 “行了,都回吧,这几天等信儿。”赵淑芬打发走众人,把记了名字的纸条递给赵大刚。“这几个我看还行,尤其是最后那个,叫啥来着?” “哦,林卫东。”赵大刚翻了下本子,“妈,您相中他了?” “嗯,像个能干事儿的。”赵淑芬没多废话,招人的事先放一边,现在有更要紧的两件事:钱!地方! 要从“修”变成“修加卖”,那本钱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铺子挣这点,塞牙缝都不够。她得跑趟银行。 第二天,赵淑芬换了身利索的衣裳,兜里揣着工商所给的那张宣传单,坐公交去了市银行。 这时候的银行,可没后世那么多笑脸,一进去就感觉冷冰冰的,特严肃。 她找到信贷窗口:“同志,问问个体户贷款的事儿。” 窗口里戴眼镜的小伙子,眼皮都没抬一下,邦邦硬甩过来一句:“个体户?没这业务。要贷款找单位担保去,手续麻烦着呢。”那口气,听着就烦。 赵淑芬早料到了,也不气。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但有底气:“同志,现在国家政策不是鼓励个体经济嘛,让我们响应号召搞活市场。我们红星电器行,手艺好,名声也不错,前两天工商所的同志还专门来指导,说我们是响应政策的典型呢。” 她顺手把那张宣传单往窗口台子上一放。 虽然不是贷款文件,但那红彤彤的工商所大印,就是个证明。 小伙子听见“工商所”、“典型”,这才稍微抬了点头,拿起宣传单扫了一眼,还是摇头:“这也不能贷款啊大娘,两码事。个人贷款,真没怎么办过。” “同志,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不是?”赵淑芬语气诚恳,“可这第一步总得迈出去啊。我们个体户也是给国家做贡献,方便群众。启动的钱都没有,这经济咋‘搞活’?上头不是说让‘胆子大一点’嘛,我们想大,也得给个机会不是?您看,能不能跟上头请示一下,问问有没有啥试点政策?” 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又是政策又是上头又是试点的,把那小伙子给说愣了。 平时来的个体户哪个不是点头哈腰的,哪见过这么思路清晰、敢提要求的? 他有点拿不准了,犹豫着:“那,那您等等,我去找我们科长问问。” 这边赵淑芬在银行周旋,那边赵大刚和李娟正苦哈哈地满大街踅摸门面。 按老太太的要求,临街、地方大、位置好。可这红星市的好地方,早让国营单位占完了。 剩下的不是犄角旮旯,就是破得没法看,要么就是租金贵得能吓死人。 两人腿都快跑断了,也没个合适的。 正泄气呢,在市中心最热闹那条街上,瞅见一个关着门的铺面。 位置绝了,人来人往的,门脸也宽敞,就是卷帘门拉着,像个仓库。 旁边挂个牌子:红星市百货公司仓库。 “大刚,你看这儿多好!”李娟眼睛一亮,随即又垮下脸,“可惜是百货公司的,人家能给咱?” 赵大刚也觉得悬,但还是不死心。俩人找到旁边的百货公司,陪着笑脸去问那仓库能不能租。 结果人家负责人一听是个体户,脸拉得老长:“仓库是单位的,不租不卖!你们个体户少打主意,去别处!”直接把人给撅回来了。 小两口灰头土脸地回去,把找门面的难处和仓库的事儿一五一十跟赵淑芬学了。 赵淑芬听完,非但没愁,眼睛反而亮了:“百货公司的仓库?位置好?行,这事儿我亲自去。” 隔天下午,赵淑芬就摸到了红星市百货公司。她没急着找人,先绕着那仓库转了一圈,嗯,确实闲着,门上都落灰了。 心里有底了,这才去找那个负责人。 “您好,我是红星电器行的赵淑芬,想跟您谈谈仓库的事。”赵淑芬笑呵呵地,直接挑明。 那负责人一看来人,认出是昨天问过的,眉头立马拧成了疙瘩:“不是说了不租不卖吗?怎么又来了?” “您先别急着撵人嘛。”赵淑芬还是笑,不急不躁,“我知道那是百货公司的家当。可您想想,这么好的地段,一个大仓库就这么空着,多浪费?放着也不能下崽儿,对不对?” 负责人没吭声,但那表情明显是戳到痛处了。 赵淑芬趁热打铁:“现在都讲究搞活经济,咱们国营单位也得跟上趟儿不是?您看,把仓库租给我们,我们个体户把它用起来,您百货公司收租金,这不就盘活了?双赢嘛!” 看负责人有点松动,赵淑芬又加了一把火,抛出个更让人心动的条件:“要不这样,除了固定的租金,我们再给百货公司一部分利润分成。我们生意越好,您这儿拿得越多。这总比仓库空着长毛强吧?您琢磨琢磨,这不就是响应号召,合作共赢嘛!” “租金……还加利润分成?”负责人彻底愣住了,他哪听过这种搞法?这老太太,路子可真野! 这条件,确实比仓库闲着诱人多了。他看着赵淑芬,心里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 第二十章 开业就敢三包?老太太这波操作,全城都懵了! 银行那边的贷款批下来了,钱确实比老太太想的少了一半,利息还不低。 李娟心疼得直抽抽,赵大刚也觉得肩上担子沉甸甸的。 可赵淑芬呢? 她拿着那薄薄的贷款凭证和仓库的租赁合同,嗯,心里有谱了。 钱少?钱少有钱少的干法,关键是,这第一步,咱们迈出去了! “大刚,李娟,还有你们几个小伙子,”赵淑芬拍拍手,把家里人跟新招的几个学徒叫到跟前,“地方拿下了,银行也批了点钱。从明天起,咱们就得把这铺子给拾掇出来!” 赵大刚和李娟虽然还惦记着那贷款利息,但一想到市中心那大门面,再想想之前修电器的火爆劲儿,那股子干劲又噌噌往上冒。 “妈,您说咋干,咱就咋干!”赵大刚这次真没二话,老娘太神了,服!必须服! “好!大刚你带头,把铺子里里外外给我清理干净!小伙子们都听大刚的指挥,谁干得好,以后有奔头!”赵淑芬安排得明明白白,“李娟,你跟我去趟百货大楼,看看人家柜台怎么摆的,学学经验。” 接下来的日子,市中心那个闲置多年的百货公司仓库,嘿,突然就活过来了。 赵家全家老小,加上几个半大小子学徒工,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干得热火朝天。 赵大刚是真有手艺,在厂里没白待,叮叮当当,愣是把个破仓库敲打得像模像样,柜台货架一弄,比街边那些小铺子气派多了。 李娟赵小丽跟着赵淑芬去百货大楼转了几圈,回来也开了窍,知道把电器擦得锃亮摆前面,还学着用红纸写了几个大字,虽然歪歪扭扭,但也像那么回事。 几个学徒工更是卖力气,擦玻璃搬东西,谁不想跟着赵家学门真手艺,以后也能吃香喝辣? 钱紧,这是最大的坎。 可赵淑芬心里明镜似的,装修是面子,货才是里子!手里这点钱,大头必须砸在进货上。 她压根没考虑本地国营批发站,那里的货,又贵又老土。 她脑子里有谱,要去就得去南边,对,就是那个改革开放风头最劲的广东。 那边的新厂子,听说都跟雨后春笋似的,一个劲儿往外冒呢! 关键是,那边的东西时髦,款式新,价格也能往下谈谈空间。 老太太主意一定,当即拍板。 她把家里大部分活钱都揣进贴身的口袋里,又叫上还有点儿没底的儿媳妇李娟。 娘俩一咬牙,硬是挤上了那趟开往南方的绿皮火车。 那车厢里头的滋味,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人挤人,汗味烟味混杂着。 到了广东地界,两眼一抹黑,人生地不熟,听着周围人说话跟鸟叫似的,李娟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还得跟那些说话快得像吵架、精明得跟猴儿似的南方老板、供销员打交道,磨嘴皮子。 看货验货更是得瞪大眼睛,生怕被坑了,一个零件不对都不行。 最后还得跟那些跑长途运输的司机师傅们扯皮拉筋,讨价还价运费。 可赵淑芬是谁? 她可是活过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主儿。 硬是凭着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儿,还有脑子里对未来行情的清晰判断。 她拉着李娟,七拐八绕,问东问西,还真就让她摸着了一家规模不大、但路子活泛、价格也相对灵活的南方小电器厂。 她仔细验了货,跟那年轻老板砍了半天价,最终敲定了一批最新样式的半导体收音机、还有几款轻便的塑料电风扇。 甚至,她还极其大胆地,用手里有限的钱,进了几台当时在红星市稀罕得不得了的砖头录音机。 不过她也没敢一次进太多,毕竟钱紧张,又是头回跟这家厂子打交道,稳妥最重要。 少量先进点儿试试水,多跑几次,这是她心里早就定下的原则。 好不容易把货谈妥,盯着装上联系好的运输车,娘俩这心才算稍微放下一点。 等货终于拉回红星市,卸到新铺子门口,又是一通手忙脚乱的忙活开始了。 当一箱箱崭新的电器搬进铺子,摆上货架,赵大刚、李娟,还有那几个学徒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乖乖,这些玩意儿,可比他们以前修的那些老古董洋气太多了! 新店的名字,赵淑芬没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就叫“红星电器行”。 简单,响亮,还透着股这个年代特有的劲儿。 开业那天,鞭炮噼里啪啦一响,半条街的人都给招来了。 这年头个体户开这么大铺面可是新鲜事,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老邻居王大妈也挤在人堆里,伸长了脖子往里瞅,那眼神,啧啧,酸得倒牙。 她就等着看赵家怎么栽跟头呢! 赵淑芬没请什么领导,也没搞什么跳楼大甩卖。 她就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中山装,往门口一站,嗓门不高,但字字清楚:“各位乡亲父老,各位朋友!咱们红星电器行今天开业了!我知道,有人担心个体户的东西没保障?我赵淑芬今天把话放这儿!凡是在咱们店里买的电器,质量有问题,包退!有小毛病,包修!用着不满意,包换!咱们有最好的手艺,最踏实的服务!买回去放心,用着舒心!” 这话一出,底下嗡的一声,议论开了。 这“三包”承诺,国营商店都没这么说过啊!这老太太口气也太大了! 赵淑芬又一指旁边的赵大刚和几个徒弟:“这是我儿子赵大刚,咱们店的技术骨干!这几位小伙子,都是我亲自带的徒弟,手艺错不了!不信?谁家有坏电器,拿来,现场给您瞧瞧!” 这招比啥广告都灵!本来赵家修电器就有口碑,现在看这新店的气派,加上赵淑芬这掷地有声的承诺,还有现场秀技术,不少人心里的疑虑立马打消了一半。 “赵大娘敞亮!我那电扇在百货大楼买的,坏了去修,那脸子呦,跟欠他钱似的!回头我拿来让大刚师傅看看!”有人在人群里喊。 很快,就有人挤上前问价钱。赵大刚和学徒们一边招呼,一边还真拿出工具,给几个街坊带来的旧收音机、小风扇看了看,三下五除二就找到了毛病,惹得那几个街坊连声道谢。 这下,人群彻底活了! 那些款式新颖的电器,价格比国营店还稍微便宜点,关键是这服务态度和“三包”承诺太诱人了! 呼啦一下,买东西的人就围了上来。 一台台收音机、电风扇被抱走,连那几台录音机都有人打听。 生意火爆得超乎想象!那电风扇,简直是抢!搬出来一台没一会儿就没了! 王大妈在人群外看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本来等着看赵家赔钱关门的笑话,结果……结果人家第一天就卖疯了?! 她嘴里小声嘟囔着“运气好罢了”,灰溜溜地挤走了。 晚上关门落锁,一家人累得像扒了层皮,可精神头却足得很。 李娟哆哆嗦嗦把今天收的钱全倒在柜台上,嚯!厚厚一沓,大团结小票子堆成山! 赵大刚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和李娟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全是他们自己一天挣的! “妈……妈!这……这得多少啊?”赵大刚舌头都捋不直了。 赵淑芬看着儿子儿媳那又惊又喜的傻样,笑了。 李娟抱着那沓钱,眼泪唰就下来了,之前的担心害怕全没了,只剩下对婆婆的佩服和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赵大刚嘴皮子直哆嗦:“妈……您真是……神了!” 赵淑芬摆摆手,让他们都定定神。“这才哪到哪儿。” 她看着那堆钱,心里清楚,这只是个开头。生意好了,眼红的人就多了,特别是那些国营商店,能看着她抢生意? “把服务给我做扎实了,技术练硬了!硬仗还在后头呢!” 第二十一章 国营商店急眼了!老太太反手一个王炸! 红星电器行的买卖,火得跟炉子似的,呼呼往外冒热气。 头天收的钱,赵大刚和李娟俩人数了大半宿,手都快抽筋了,眼睛瞪得像铜铃,还是不敢信。 这钱,比这年头一般工人在厂里一年挣得都多,实打实的! 可赵淑芬不一样,这点钱在她眼里,也就是个响儿。 前世那摊子事儿,比这惊险刺激的多着呢。她心里门儿清,这才刚开头,后面有的是妖蛾子等着。 嘿,不出所料,三天不到,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先是供货那边卡脖子。 之前那个挺活络的南方老板,突然就变了调,支支吾吾说货都让国营包了,没多余的给个体户。 赵大刚急得嘴角起了一圈燎泡,眼瞅着生意好,没米下锅,这不是要人命? 跟着,市里那几家国营百货、电器店,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联手开始搞事情。 他们有背景有渠道,不光是掐货源,还在报纸上、店门口阴阳怪气,说什么个体户卖的都是“水货”、“歪货”,买电器还得认准“国营正品”。 最损的是,他们开始甩卖! 收音机、电风扇,直接打骨折价,有的比进价还低,明摆着就是要用钱砸死你红星电器行。 赵大刚和李娟看着店里越来越少的货,还有明显被分流走的客人,那心又悬起来了。 开业是赚了点,可跟国营大鳄掰手腕,他们这小身板,感觉随时要被碾碎。 “妈,这下咋整啊?没货了,人家还往死里降价!”赵大刚在屋里转圈。 李娟也跟着掉眼泪:“是啊妈,咱们这点家底,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赵淑芬稳稳当当地坐在那把老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俩核桃,听着儿子儿媳妇唉声叹气,脸上波澜不惊。 她早就等着这一出了,八十年代做生意,哪能没点风浪。 硬碰硬?现在还不是时候。 “拼价格?那是傻子才干的事。”赵淑芬撂下一句,带着股子不屑,“他们是有货有渠道,咱们暂时比不了。可他们也有短板,要命的短板。” “短板?啥短板?”赵大刚愣了。 “服务!”赵淑芬猛地一拍扶手,“国营商店那帮大爷啥德行,你们忘了?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爱买不买,东西坏了想修?求爷爷告奶奶都不一定搭理你!咱们就打这个!”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指着外面还在张望的零星顾客:“人家为啥来咱这儿?货新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啥?是咱这儿舒坦!态度好,手艺硬,买得放心!” “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儿起,咱红星电器行,不光要‘三包’,还要把服务做到骨头里去!” 赵淑芬的声音不高,但掷地有声,“大刚!你带着几个小子,技术给我往精里练!不光要会修,还要修得快、修得好!对客人,嘴甜点,手脚麻利点,别跟谁欠你钱似的!” 那用大红纸黑墨写的“三包”承诺,就贴在进门最显眼那面墙上,谁来都看得见。 赵大刚还在店里专门腾了个角落,搭了个小维修台,随时给街坊邻居搭把手看看小毛病。 这还不算完,赵淑芬又憋了个大招。 “大刚,去家属院,贴告示!就说咱红星电器行,感谢街坊邻居捧场,这个月,免费上门给老顾客检查电器!” 这下连赵大刚都懵了,免费上门?这不纯倒贴吗? “妈,那不得亏死?”李娟的心又揪起来了。 “亏?头发长见识短!” 赵淑芬瞪了儿媳一眼,“这叫口碑!这叫活广告!国营商店他们舍得吗?他们拉不下那脸!咱们做了,名声就出去了!人心呐,比钱金贵!” 免费上门检查这招一放出去,家属院立刻炸了锅。 平时在国营商店受够了气的街坊们,这下可找到夸的地方了,见人就说老赵家厚道。 赵大刚领着徒弟们一家家跑,累是累,可看着人家那感激的笑脸,心里头热乎乎的。 赵淑芬这边也没闲着。 她想起之前工商所那个帮过忙的高个子同志,七拐八绕,还真搭上了市广播站的路子。 她也不怯场,直接找上门,主题就是“响应号召,个体经济搞活,服务人民群众”。 她把红星电器行的“三包”、好服务、方便老百姓这些点,说得条条是道,再加上工商所那边也递了话,广播站一合计,嘿,这可是宣传改革开放的好典型啊!同意了! 没过几天,市广播站的《红星新闻》里,就插播了这么一段: “……在改革开放的春风沐浴下,我市个体经济蓬勃发展,涌现出一批服务周到、诚信经营的先进代表。位于中山路的红星电器行,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不仅提供质量可靠的家用电器,更以其独特的‘三包’承诺和热情耐心的售后服务,赢得了广大市民的一致好评……” 广播一响,整个红星市都听见了! “哎!老赵家那铺子上广播了!” “啥玩意儿?‘三包’?比国营店还牛?” “我上回那个收音机就是大刚给修的,手艺真不赖,人也和气!” “可不是嘛!还免费上门检查呢!买东西就得找这样的,踏实!” 这年头,广播的威力可不小,还是这种官方表扬。 老百姓一听,对红星电器行的信任度“噌”就上去了。 国营商店那边还在傻乎乎地降价呢,红星电器行的门口又排起队了,人比开业那天还多!不少人指名道姓就要来这儿买,说啥?“心里踏实”! “我在百货大楼买的风扇,坏了去修,那叫一个费劲!你们这儿服务好,还有‘三包’,贵点我也乐意!”一个大哥扛着新买的电风扇,冲赵大刚直竖大拇指。 赵大刚带着徒弟们忙得团团转,汗流浃背,脸上却笑开了花。这种被顾客信任的感觉,比挣多少钱都得劲儿!赵淑芬瞅准时机,又加码:“买大件电器,咱们负责送货上门,免费安装调试!” 国营商店那几个负责人鼻子都快气歪了。 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一个泥腿子出身的老太太,咋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不跟你拼价格,跟你拼服务,还捅到广播上去了! 他们那僵化的体制,学都学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客往对门跑。 原先那些被国营店压着的供货商,一看这风向,心思也活络了。 红星电器行这牌子,现在比国营还响! 又开始偷偷摸摸给赵家送货,价格嘛,也好商量了。赵家的货源,一下子就活泛起来。 只有老邻居王大妈,这几天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看着赵家门口车水马龙,听着广播里夸赵淑芬,再想想自己儿子还在厂里混日子,那心啊,拔凉拔凉的。 气得在家摔了两个碗,出门见人就念叨赵家“走了狗屎运”,可压根没人搭理她,还有人故意在她面前夸赵大娘有本事。 赵淑芬站在柜台后头,看着店里忙碌的儿子儿媳,看着那几个手脚越来越麻利的学徒,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点风浪,过去了。 她朝赵大刚招招手。 “大刚,过来。” 第二十二章 赵淑芬点拨,傻闺女要当时髦老板! 她冲赵大刚招招手。 “妈!”大刚屁颠颠跑过来,脸上那股子又喜又敬佩的劲儿藏都藏不住,“您真是神了!广播一响,咱这生意!嚯!” 赵淑芬拍拍他肩膀,“行了,别美得找不着北。这才哪到哪儿。忙去吧。” 她心里琢磨的,是更大的盘算。 电器行是站住了,名声也出去了,可这才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八十年代这浪头,一浪高过一浪,光守着电器可不行。 眼神儿一转,落在收银台旁边,那个时不时就走神发呆的小女儿赵小丽身上。 自从跟那“厂长儿子”吹了,小丽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前世那倒霉婚姻是躲过去了,可工作也没着落,人就跟没根的浮萍似的,飘着。 瞅着哥嫂这边热火朝天,钱哗哗地进,她心里不是滋味儿。 自个儿还在厂里熬那点死工资,日子寡淡得一眼能望到头。 赵淑芬把女儿那点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她这小女儿,上辈子没啥大本事,可就一点,爱俏,会拾掇。 那时候家里穷,她都能把旧衣服改成时髦样子,在家属院里也算出挑。 如今这年头,可跟过去不一样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得人心都活泛起来。 老百姓兜里开始有俩钱了。 吃饱穿暖之后,心思自然就往“好看”上头去了。 过去那些年,灰扑扑、蓝洼洼的日子过够了。 心里头对那点“美”,对那点“不一样”,憋着一股子火呢。 这股子劲儿,眼瞅着就要压不住,喷薄出来了。 可扭头看看市面上卖的都是啥? 国营百货商店里头,还是那几款老掉牙的中山装、的确良衬衫,颜色都褪得没个样儿。 售货员爱搭不理,整个店堂都透着一股子霉味儿。 外头自由市场倒是热闹些,花花绿绿的瞧着新鲜。 可凑近了一摸,那料子糙得剌手,线头都龇在外头。 做工?别提了,歪歪扭扭,穿两天就得开线。 赵淑芬心里“豁”的一下亮堂了。 服装! 对,就是做衣服的买卖! 这行当,本钱不用像开电器行那么大。 老百姓穿衣打扮,那是天天都要琢磨的事儿,流水快。 更要紧的是,这活儿,简直就是给小丽量身定做的! 赵淑芬心思转得快,却不打算现在就跟小丽挑明。 得让这丫头自个儿先咂摸出味儿来。 正好大刚要去南方进货。 她特意嘱咐儿子,让他留心着点儿。 “看见那种花花绿绿的小画报,香港那边的,给小丽捎几本回来。” 大刚虽不明所以,但老娘吩咐了,照办就是。 过了些天,几本印刷精美、封面女郎时髦惹眼的杂志就到了赵淑芬手里。 她掂量掂量,走到收银台边。 “喏,小丽,”她把杂志随手往柜台上一放,装作不经意。 “大刚带回来的,你闲着没事儿,翻翻解闷儿。” 赵小丽起先还蔫蔫的,随手一翻,嘿,眼睛立马黏上面了! 喇叭裤!蝙蝠衫!碎花裙!垫肩西装!我的天! 这都啥衣服啊?也太好看了吧! 跟她们厂里发的工装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看得两眼放光,心里小鹿乱撞。 “妈,这衣服也太好看了!咱红星市咋就没卖的?”她抬起头,眼里全是小星星。 “好看吧?”赵淑芬勾勾嘴角,“多出去转转,百货大楼,自由市场,看看人家都穿啥,想要啥。” 赵小丽心里咯噔一下,赵淑芬这话里有话啊! 她真就听话去转了。 越转越心惊,也越发觉得母亲说得对。 市面上,真就缺这种又时髦又好看的衣服!那些稍微穿得洋气点的姑娘,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她想起母亲之前那些“神预言”,家里这电器行,不就是母亲当初“胡说八道”弄起来的?她对母亲的眼光,现在是信了,彻底信了! 就在这时候,巧了! 赵淑芬那个早年去了香港的远房亲戚,居然回来了,还带了些“洋玩意儿”。 知道赵家如今做生意,特意拿了几件香港那边正流行的女装样子过来。 “淑芬呐,瞧瞧,香港那边年轻姑娘都穿这个!”亲戚抖落开一件颜色鲜亮、款式别致的连衣裙。 赵小丽正好在跟前,眼睛“唰”一下就直了! 这料子!这剪裁!这设计!跟杂志上一模一样,不,比杂志上还好看!她小心翼翼接过来,跟捧着宝贝似的。 “妈!这、这……”她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太好看了!” 赵淑芬一看女儿这神情,成了!火候到了! 她把亲戚安顿好喝茶,拉着赵小丽进了里屋。 “小丽,你说,这衣服,要是拿到市面上卖,咋样?” “那还用说?肯定抢疯了!”赵小丽想都没想。 “那你想不想,让这红星市,就有卖的?”赵淑芬盯着女儿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赵小丽懵了。“妈,您是说……” “电器行是好,可服装这买卖,来钱更快!” 赵淑芬给她算账,“你看这衣服,本钱多少?能卖多少?利润比你哥那摊子高!关键是,你懂这个,你喜欢!这是你的道儿!” 她停了停,扔出重磅炸弹。 “小丽,辞职!” “从厂里出来,咱娘俩,干服装!先摆摊,就卖这港风!” “辞职?!摆摊?!” 赵小丽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扔了“铁饭碗”去当个体户,还是摆地摊卖衣服?这传出去……她的手下意识攥紧了那件滑溜溜的连衣裙。 “妈,这、这步子也太大了!厂里多稳当……” “稳当?稳当能挣几个子儿?”赵淑芬语气重了,“瞅瞅你哥!他要是不出来,现在还在车间吃灰!小丽,机会是闯出来的!妈给你兜底,钱我出,路子我找,你放手干!” 李娟听见动静,也凑了过来,一听婆婆这话,当场就炸了毛。 “妈!小丽!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好好的正式工,金饭碗啊!扔了去摆摊?那不是自毁前程吗?!丢死人了!以后还咋找对象?!”她急得直拍大腿。 赵大刚也皱着眉劝,“是啊小丽,妈是有本事,可这事儿……摆摊风吹日晒的,名声也不好听……” 赵小丽被一家人围着,脑子乱成一锅粥。一边是稳妥安逸,一边是未知的前途和心底那点不甘。 她想起厂里那一张张麻木的脸,想起每天重复到令人窒息的活计,再看看眼前,哥嫂忙碌却充实的身影,家里一天比一天好的光景…… 她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她也想穿漂亮衣服,也想挣大钱,也想让人高看一眼! 她猛地一咬牙,抬起头,迎上赵淑芬的目光,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妈,我听您的!” “我辞职!” 第二十三章 辞职!下海!港风女王从今天开始炸街! “妈,我听您的!”赵小丽声音还有点抖,但透着股狠劲,“我辞职!” 李娟当场就炸了,蹦起来,“我的天爷!小丽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妈,您咋能撺掇她干这个!那可是厂里的正式工啊!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赵大刚也跟着急,“小丽,你可得想清楚!这不是过家家!” 赵淑芬反而平静得很,好像早就知道女儿会点头。她懒得理儿媳妇在那咋咋呼呼,走到小丽身边,拍了拍她的手,“好,妈就知道你不是那安分守己的。怕啥,妈给你撑腰。” 那晚,家里又开了个小会。 李娟哭哭啼啼就是不同意,赵大刚愁得眉头拧成了疙瘩。 只有赵淑芬稳坐钓鱼台,拿出账本,啪啪啪一算,电器行赚多少,卖衣服能赚多少,以后这市场会咋样,分析得头头是道。 “现在不拼一把,过两年,想捡这便宜都没门儿了。”赵淑芬慢悠悠地,但话里带着钉子,“小丽她喜欢这个,也有那个眼光,这行当就是给她准备的。再说了,有我盯着,还能翻了天去?” 赵淑芬这态度,加上电器行实打实的成功摆在那儿,李娟和赵大刚反对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的,可嘴上不敢再犟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小丽心里揣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地走进了红星市棉纺厂。 厂里那股子棉絮混着机油的老味道,今天闻着,咋就这么憋屈呢? 她找到车间主任,把那份写了删、删了写的辞职报告递过去。 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接过报告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瞅着她就跟瞅外星人似的。 “赵小丽?你脑子没进水吧?辞职?你疯了吧你?厂里是差点意思,可这碗饭多铁啊!多少小姑娘做梦都想端!” “主任,我想出去试试。”赵小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别抖。 “试?试啥?上街卖冰棍儿啊?!”主任嗓门一下子拔高,周围好些工友都扭头瞅过来。 嚯!赵小丽要辞职! 这消息跟插了翅膀似的,呼啦一下飞遍了整个车间,连厂部那边都听说了。大家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有不明白的,有觉得她可怜的,还有偷偷乐的。 “小丽,你可别想不开啊!为了啥呀!” “是不是受刺激了?因为厂长儿子那事儿?” “就是啊,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当个体户?那玩意儿靠谱吗!” 嗡嗡嗡的议论声,像小虫子似的往赵小丽耳朵里钻。她脸烧得厉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又得把腰杆挺直了。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还有平时处得不错的姐妹,偷偷拉住她,掏心掏肺地劝:“小丽啊,听姐一句,千万别犯浑!这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以后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 赵小丽扯了扯嘴角,没吭声。心里那股劲儿反而更足了。她们懂个啥?就知道守着眼前的安稳,外头天都快变了,她们还蒙在鼓里呢! 领导磨破了嘴皮子,看实在劝不动,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给她办了手续。 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离职证明,赵小丽走出工厂大门。 她回头望了望那灰扑扑的大楼,这里曾是她的青春,她的全部依靠。可现在,她一点留恋都没有。 她朝着家的方向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轻。 一进门,赵淑芬就在堂屋等着呢。 “妥了?” “嗯!”赵小丽使劲点头。 赵淑芬打量着女儿,从兜里摸出个鼓鼓囊囊的信封,直接塞她手里。“这儿五百块,你先拿着,本钱。不够了再跟妈要。” 五百!乖乖!这年头,五百块能盖小半个院子了!赵小丽彻底傻眼,这钱比她在厂里干好几年攒的都多!她知道她妈现在有钱,可也没想到这么痛快就拿出这么多。 “妈……”她鼻子一酸,眼眶有点热。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赵淑芬拉起她胳膊,“走!妈带你找货去!” 找货源可不像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那些个国营批发部,卖的还是老三样,土得掉渣,根本不是赵淑芬要的“港风”。 赵淑芬心里有谱,她记得上辈子,这时候那些时髦玩意儿,都是从南边,靠着各种路子偷偷摸摸运过来的。 她没领着赵小丽去那些大路货市场瞎转悠,而是直奔火车站附近。 那地方,鱼龙混杂,是“倒爷”们扎堆儿的地界。 娘俩转悠了好几天,没少碰钉子。那些“倒爷”猴精猴精的,嘴巴严得很,生怕别人抢了饭碗。 可赵淑芬是谁啊?她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眼力见儿。 她不光问货,还专门留意那些穿着打扮不一样、说话带南方口音的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破招待所门口,赵淑芬搭上了一个从广州来的“个体老板”。 这老板神神秘秘的,说手里确实有点“好东西”。 等那老板把货亮出来,赵淑芬和赵小丽俩人眼睛都直了! 我的老天爷!那是一堆啥玩意儿啊! 颜色鲜亮得晃眼,款式大胆得吓人:裤腿宽得能扫地的高腰裤,肩膀宽得像要飞起来的蝙蝠衫,印着大朵牡丹花的连衣裙,还有镶着亮闪闪东西的牛仔褂子……每件都透着股生猛又时髦的劲儿! “这、这都是香港那边时兴的?”赵小丽手都有点抖。 “差不多吧,反正都是南边厂子照着那边样子做的。”那“倒爷”撇撇嘴,一脸的“你们不懂”,“这货,在我们那儿都抢疯了,到你们这儿,嘿嘿,金贵着呢!” 赵淑芬面上不动声色,伸手拿起一件,仔细摸料子,翻看缝线,又跟对方你来我往地砍价。 最后,用一个还算公道的价格,把这批货全吃下了。 抱着那几个沉甸甸的大纸箱子,赵小丽晕乎乎的,跟做梦似的。这些衣服,就是她砸了铁饭碗换来的全部家当! 赵淑芬领着女儿,直奔红星市最热闹的百货大楼门口。这地方人来人往,是摆摊的黄金宝地。 “就这儿!”赵淑芬指着墙根下一块空地,地方还挺敞亮,“明儿个,咱就在这儿开张!” 赵小丽用力点头,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又慌又激动。 第二天一大早,赵小丽推着辆借来的平板车,车上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港风”新衣裳,来到了昨天看好的位置。 她把衣服一件件抖落开,挂在临时扯起来的绳子上,摆好。 很快,周围就围上了一圈人,伸长脖子看稀奇。 可在保守的红星市,这些衣服是不是太“扎眼”了点?大家伙儿能接受吗?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她看看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又看看周围人好奇又带着点怀疑的目光,心跳得咚咚响。 这第一天,能开张吗? “哎,我说小姑娘,你这衣服咋卖啊?”一个胆大的嫂子凑近了问。 第二十四章 老太太亲自上阵,港风时髦炸街! 赵小丽的手心里全是湿漉漉的汗。 她望着眼前把摊子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 那些投来的目光,好奇中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 一道道视线像细密的针尖,扎在她身上。 她的胸口憋闷得厉害,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这件蝙蝠衫,十五块钱一件。”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手指又移向旁边那条裤子。 “这条喇叭裤,要十八块。” 她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围观的人群里就像是滚油锅里撒进了一把盐,瞬间炸开了。 “啥玩意儿啊这是?”一个嗓门尖利的大妈扯着脖子,声音响亮得刺耳,“一条破裤子就要十几块?你们这是抢钱呢吧!” “可不是嘛,”旁边立刻有人高声附和,“你看这料子,薄得很,样子也怪里怪气的,这能穿出门去?” “就是就是,搞得花里胡哨的,太妖艳了,”又有人跟着嚷嚷,“正经人家姑娘哪个会穿这种东西上街!”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你一嘴我一嘴地响起来。 话语里全是毫不客气的质疑和否定。 而且那嗡嗡的声浪,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赵小丽的脸“刷”一下就红透了。 那股热意从脖子根一直烧到了小巧的耳朵尖。 四周的空气仿佛也跟着骤然降温,带着一股子刺骨的寒意,直往她骨头缝里钻。 她的手脚变得冰凉一片。 紧张得舌头都好像打了结,硬邦邦地不听使唤。 想要辩解的话语,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全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咚咚”地猛烈擂着鼓。 妈这回……难道真的看走眼了? 这种衣服,在红星市这个地方,真的就一件也卖不出去吗? 就在赵小丽脑子空白,快要垮掉的时候,人群外头响起一个慢悠悠的声音。 “咋了?衣服还能咬人?光伸脖子瞅有啥用?” 赵淑芬背着手,溜达过来了,跟算好时间似的。 她淡淡扫过围观的人,目光落在女儿发白的小脸上,心里门儿清。 她啥也没多说,直接走到摊子前。 伸手就拿起那件最扎眼的橘红色蝙蝠衫,又顺手挑了条深蓝色喇叭裤。 “闺女,给妈找个地儿,妈换上给大伙儿瞧瞧!”赵淑芬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劲儿。 赵小丽愣了下,立马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拉起旁边挡风用的大花布帘子。 她在摊子后头靠墙角,麻利地围了个简易“试衣间”。 没多会儿,花布帘子哗啦一掀。 赵淑芬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出来。 虽然上了年纪,身子骨有点发福,不像年轻姑娘那么苗条,可她腰板挺得笔直。 那件宽大的橘红色蝙蝠衫套在她身上,不但不滑稽,反而衬得她精气神十足。 底下配着深蓝色喇叭裤,夸张的裤腿随着走动轻轻散开,像带着风。 脚上还是那双干净的黑布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全是笃定和自信。 刚才还嗡嗡响的人群,一下子静了,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全钉在赵淑芬身上。 “我的天!老太太穿上了!” “别说,还挺……精神的?” “这、这跟咱平时穿的不一样啊!” 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大的议论,这次带着惊奇。谁也没想到,平时穿着朴素的赵家老太太,敢穿这么“潮”的衣服!而且,穿上好像……真有点不一样? 赵淑芬叉腰,得意地转了个圈,让大家看个够。她清清嗓子,声音洪亮:“瞅啥呢?没见过时髦老太太?告诉你们,这叫‘港风’!南边大城市最流行的!女人嘛,不管多大年纪,就该穿得漂漂亮亮!谁规定老太太就得穿黑灰蓝?我这身咋样?精神不?显年轻不?” 她又指着摊上的其他衣服,“你们这些小姑娘,比我水灵多了,穿上肯定更好看!显身材!显气质!走出去,回头率百分百!来来来,别光看,试试!” 她直接走到人群里,拉住一个刚才议论得凶、眼睛里却透着好奇的年轻姑娘。姑娘脸红了,想躲没躲开。 赵淑芬拿起一件印着大朵牡丹花的连衣裙就往她身上比划,“你看你这小模样,穿上这裙子,跟画儿里的人似的!” 赵淑芬这“现身说法”加上强大的气场,把场面镇住了。那个被拉住的姑娘半推半就进了简易试衣间。 几分钟后,姑娘扭扭捏捏地出来。 她穿着那件红底牡丹花连衣裙,虽然还有点不自在,但那收腰、喇叭裙摆的设计,立刻显出她的身段,脸颊也因紧张和新奇泛着红晕。 镜子一照,姑娘眼睛亮了! 周围人也“嚯”地一声惊叹。这姑娘平时都穿灰扑扑的工装或者大棉袄,冷不丁换上这么鲜亮的裙子,简直像换了个人! 姑娘脸一红,咬咬牙:“阿姨,这裙子……我要了!”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场面立刻活了。 “哎呀,真挺好看!” “赵老太,你那喇叭裤还有吗?我也想试试!” “那件红蝙蝠衫给我看看!” “那个牛仔褂子啥价?” 摊位瞬间被激动起来的年轻姑娘们围了个结结实实。 大家争着抢着要试穿,简易试衣间门口排起了队。 赵小丽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会这样!她赶紧招呼客人,收钱、打包,忙得脚不沾地,脸上终于露出兴奋的笑。 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塞进钱箱,声音真好听。 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和火爆的场面,赵淑芬嘴角勾起一抹笑。这钱啊,就得流动起来! 赵家摊位的火爆,自然引来了旁边卖针头线脑、袜子手套的其他摊贩的嫉妒。 “哼,穿得妖里妖气的,伤风败俗!”一个卖袜子的大妈扯着嗓子阴阳怪气。 “就是,带坏社会风气!”旁边卖围巾的也跟着嘀咕。 “挣这种钱,不怕人戳脊梁骨!”酸话不断飘来,甚至有人悄声说要去举报。 赵小丽听着这些话,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手里的活没停。 这钱赚得光明正大,怕啥? 赵淑芬瞥了眼那些眼红的摊贩,没搭理。她知道,这才刚开始。想赚钱,哪能不招人恨? 她转身,又拿起一件粉色的蝙蝠衫,对着一个还在犹豫的姑娘笑:“姑娘,来试试这件?保管你穿上跟仙女似的!” 第二十五章 赵老太霸气护犊!一句话怼翻眼红摊贩! 赵家摊子那叫一个火,简直是市场里独一份的风景。 赵小丽忙得团团转,脸蛋红红的,汗都顾不上擦,可眼睛里全是光。 钱箱子越来越沉,那钱数起来的声音,哗啦哗啦的,比啥都好听。 可旁边几个摊子,特别是卖袜子的那个大妈和卖围巾的,冷清得能冻死苍蝇。 她们俩的眼神跟刀子似的,直勾勾盯着赵家这边的人流和那个鼓鼓囊囊的钱箱子。那股子嫉妒啊,在心里烧得噼啪响。 “哎哟喂,这衣服花里胡哨的,能是啥好料子?指不定是哪个厂子不要的次品,穿烂了可没地方哭去!”卖袜子的大妈故意拔高嗓门嚷嚷,生怕别人听不见。 “可不是咋地,那颜色红红绿绿的,正经人谁穿?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卖围巾的立马跟上,撇着嘴。 卖袜子的大妈眼珠子骨碌一转,贼兮兮地溜达到不远处的市场管理员跟前,添油加醋就是一顿告状:“管理员同志,您快管管!那赵家的摊子,卖的都是‘奇装异服’,伤风败俗!把咱们市场风气都带坏了!还扰乱市场,投机倒把!”她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好像赵淑芬母女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话还真有点用。几个本来挑好衣服准备掏钱的姑娘,听见这话,脸上有点犹豫,拿着衣服互相看看。“小丽……同志,你这衣服……没事吧?她们说……”一个胆小的姑娘小声问。 赵小丽脸“刷”地红了,心跳得跟打鼓似的。她哪见过这阵仗?被人当面这么挤兑,浑身都僵了。她赶紧解释:“没有的事!我妈进的货,质量好的!别听她们瞎说!”可声音抖得厉害,一点底气都没有。 卖袜子的大妈看她这样,更得意了,冷哼一声:“谁知道呢,嘴上说得好听!别到时候穿烂了没地儿说理去!” 就在赵小丽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个带着几分沉着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不急不慢。 瞬间压过了现场所有的窃窃私语。 “干啥呢?大白天的。鬼鬼祟祟嘀咕啥?”赵淑芬拨开了围在摊子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她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脸上似乎还带着点笑意。 但那眼神,扫过那些刚才嚼舌根的摊贩时,又扫过女儿通红窘迫的脸时,瞬间变得锐利。 她没有立刻去安慰女儿,而是径直走向了那几个躲在旁边。 眼神不善的摊贩跟前。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劲儿。 “我说几位大姐!咱们都凭本事吃饭!做正经买卖,自家的货卖不动,不想着咋改进自己的东西?倒是有这闲工夫在这儿嚼舌根,有意思吗?”她顿了一下。 眼神直直地盯住了那个卖袜子的大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眼红呗?看我们生意好,心里不舒坦?可这怪谁呢?怪你们自己货不行?还是怪你们没本事。只会躲在背后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这几句话就像带着倒钩的锥子,一下子扎进了那几个摊贩的心窝子。 扎得她们脸都绿了。 卖袜子的大妈和卖围巾的,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这会儿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们张了张嘴,想骂回去,可发现赵淑芬说的每一句话。 都准确无误地戳在了她们的肺管子上!让她们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看明白了,纷纷低声议论。不少人赞同地点着头,看那几个摊贩的眼神里,都带上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赵淑芬这简直是把她们那点龌龊心思,赤裸裸地扒出来,扔在地上,然后还狠狠地踩了两脚。 赵淑芬的声音又稍微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底气。 “我们这衣服好不好,顾客心里有数,大家伙儿眼睛亮着呢!” “好东西自然有人抢着要。” “烂东西放在那儿,就算烂了也没人稀罕!”她挥了挥手,动作里带着一种明显的,不耐烦和轻蔑。 就像在赶几只烦人的苍蝇。 “行了!别在这儿碍我的眼。有这闲工夫在这儿阴阳怪气的。回家琢磨琢磨。咋把你们那堆卖不出去的破烂,赶紧处理掉吧!” 那几个摊贩被赵淑芬强大的气势,压得死死的。 又被周围人扎眼的目光,盯得浑身都不自在。 她们气得身体微微发抖,嘴唇哆嗦着,却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满含恨意地,恶狠狠地瞪了赵淑芬母女一眼。 然后像斗败的公鸡一样,灰溜溜地缩回了自己的摊位。 偏偏这时候,被卖袜子大妈喊来的市场管理员板着脸过来了。“怎么回事?谁在这儿吵?有人举报你们卖‘奇装异服’,影响市容!” 赵淑芬立刻变了个人似的,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和诚恳,迎上去:“哎呀,管理员同志,您可来了!没吵,就是几个同行看我们生意好,眼红,说了几句酸话。您看,我们规规矩矩做生意呢。” 她边说边从兜里掏出那个临时的摊位证,虽然简陋,但盖着章。又拿出几张手写的进货单据,品名、数量、价格写得明明白白。 “管理员同志,您看,我们合法经营。这些衣服都是正规渠道进的,款式是新潮了点,可这叫紧跟时代潮流!现在国家都提倡搞活经济,鼓励个体户,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嘛!这衣服就是满足大家爱美的心啊!”赵淑芬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她顺手拿起一件印花衬衫递过去:“您瞧这料子,这做工,多实在!大家穿得漂漂亮亮,心情好,精神面貌也好,不也是给城市添光彩嘛!” 管理员看看证件单据,看看那衬衫,再看看周围等着买衣服的顾客,和旁边那几个心虚躲闪的摊贩,心里门儿清。他板着脸,语气却缓和了:“嗯,证件有。衣服……是新。注意秩序,别大声喧哗,影响别人。” 这就算过去了。 “哎哟,谢谢管理员同志理解!我们一定注意!一定注意!”赵淑芬赶紧笑着应承。 管理员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卖袜子的大妈她们眼睁睁看着管理员就这么走了,肺都要气炸了。告状不成,反倒自取其辱!她们死死盯着赵淑芬母女,那眼神,恨不得把人吃了。 “妈,您真行!”赵小丽刚才吓坏了,这会儿看着危机解除,生意反而更好了,满眼都是崇拜。 这么一闹腾,赵家摊位的名气更响了。不少人是来看热闹的,结果看着看着就心动了,试穿的人更多,掏钱的也更多。 赵淑芬看着女儿忙前忙后,又瞥了眼旁边那几个还在咬牙切齿的摊贩,心里琢磨着。这露天摊位,风吹日晒的,还总招苍蝇,不是长久之计啊。她拍了拍还在兴奋中的赵小丽:“行了,手脚麻利点,早点卖完早点收摊!” 第二十六章 老太太:格局打开,开店! 天色擦黑,摊子上人慢慢少了,可赵家摊子这儿还围着好些人,舍不得走。 赵小丽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脸蛋红扑扑,脑门上都是细汗珠子,那眼睛却亮得吓人,跟塞了星星进去一样。 “妈!您快看!” 总算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赵小丽猴急地拽着赵淑芬,把那个死沉的钱箱子往她面前一怼。 箱子里头,十块的、一块的、毛票,乱糟糟堆着,散发着一股让人上头的铜臭味儿。 赵小丽小心翼翼地扒拉着数,嘴里小声念着数,每点出一张大团结,眼睛就亮一个度。 “一、二、三……我的妈呀!今天一天就卖了这么多!”她猛地叫了一声,那动静里全是兴奋,还有点不敢信。 这一天挣的,比她厂里一个月工资还多,比她以前吭哧吭哧干大半年挣得都多!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堆一块儿! 旁边几个摊子,卖袜子的还有那个卖围巾的,摊子都收得七七八八了,可人没走,跟俩门神似的杵那儿,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赵小丽手里的钱。 那眼神,又嫉妒又眼红,还有点不甘心,甚至带了点怕。今天她们算是领教了,这对母女不好惹,连管理员都给糊弄过去了。 赵淑芬瞅着闺女那小财迷样,嘴角翘了翘。 她没吭声,就这么看着女儿数钱,看着她从一个门心思琢磨“好婆家”、“铁饭碗”的小丫头,变成一个眼睛里有光,手里攥着钱的小老板。 这变化,比挣多少票子都让她心里舒坦。 等赵小丽终于数完了,激动地报出今天的总数,赵淑芬才慢悠悠地应了声:“不少。累坏了吧。” 赵小丽跟只得了奖状的小麻雀似的:“不累!一点儿不累!妈,摆摊真好玩!又能挣钱,还自由!” “自由?”赵淑芬嚼着这两个字,话里有话。她没直接泼冷水,扭头看了看周围。 马路上,灰尘扑扑的,空气里啥味儿都有,头顶灯泡晃悠悠,脚下是坑洼泥地。旁边卖袜子她们的摊子,破木板,烂棚子,跟赵家这边花花绿绿的新衣服放一块儿,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丽啊,”赵淑芬收回视线,看着女儿,“你觉得咱们这摊子,能一直这么摆下去?” 赵小丽傻了眼,不明白她妈干嘛突然问这个。生意这么火,咋就不能一直摆?“能啊!今天卖这么好,以后肯定也行!” 赵淑芬摇摇头,语气还是那么平,可字字清楚:“今天生意好,一是衣服新鲜,二是刚才那么一闹,人都来看热闹。可你想想,这露天摊子,有啥好?刮风下雨呢?大太阳晒着,衣服掉色快,人也遭罪。刚才王大妈她们来找茬,下次呢?会不会来更狠的?咱们总不能天天跟人吵架玩吧?” 她停了停,接着讲:“再说,这街面上,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安全吗?咱们天天兜里揣这么多钱来来回回,你一个姑娘家,放心吗?还有,你看看这环境,跟国营商店比,像样吗?上档次吗?咱们这衣服多好,放这儿卖,总觉得亏待了它们。” 赵小丽脸上的笑慢慢没了。她妈说的这些,她之前光顾着兴奋,压根儿没想。被这么一点拨,刚才那股子激动劲儿瞬间凉了大半。 “那……那咋办啊,妈?”她有点蒙。 “天晚了,先回家!”赵淑芬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儿。 收拾好摊子,赵淑芬领着赵小丽往家走。 一回到家,赵淑芬就扔了个“炸弹”。 “开个店。” 就这三个字,像平地一声雷,把赵小丽和刚凑过来的李娟炸得耳朵嗡嗡响。 “开……开店?!”赵小丽眼睛瞪得溜圆,怀疑自己听岔了。 李娟更是脸都白了,下意识就去捂自己口袋,好像钱长了翅膀要飞。“妈!开店?!那得多少钱啊?!房租、弄那些柜子架子、水电……这摊子挣点钱多不容易,可不能瞎折腾啊!”她心疼得肝儿颤,好不容易家里攒下点钱,这又要往外掏,这不是要她命吗? 赵大刚也听见了,憨厚的脸上写满了吃惊,但他习惯了听他妈的,没吭声,只是看着赵淑芬。 赵淑芬对他们的反应早有准备,也不气,耐着性子解释:“开店不是瞎折腾,是投资。想把生意做大做好,就得走这条路。你想想,有自己的铺子,刮风下雨都不耽误,里头干干净净的,客人来了也舒坦。咱们把衣服挂好,再隔个小屋让人试试,看着就正规,人家买着也踏实。” 她转向李娟,放缓了声调:“李娟啊,别光盯着眼前这点钱。眼光得往远看。摆摊那是打游击,开店才是正规军。有了自己的店,生意才能稳当,才能做大。到时候挣的钱,可就不是现在这点儿零敲碎打了。” 她又看向赵小丽:“小丽,你想想,你那些漂漂亮亮的衣服,放这儿风吹日晒的,多糟蹋?放店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是不是更好看?等咱们的店在市里有了名气,你就是正经老板娘了,谁还敢戳你脊梁骨,说你搞‘奇装异服’、‘投机倒把’?” 赵小丽让她妈描绘的景象给说心动了。自己的店,漂漂亮亮,自己当老板娘……这听着,可比在马路边摆摊神气多了! 虽然刚摆摊挣钱那会儿兴奋得不行,可她妈说的那些不好,她仔细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特别是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时候,那滋味,真不好受。 “妈,那咱们在哪儿开啊?”赵小丽开始上心了。 赵淑芬见女儿松了口,心里踏实了点。她看向赵大刚:“大刚,你那电器铺子现在生意也越来越好,以后是不是也想搞大点?” 赵大刚点点头,他现在自己干,尝到了甜头,心里也活泛起来。“妈,想过。可小丽也要开店……” “所以啊,”赵淑芬接上话,“咱们得一块儿合计。小丽的服装店,最好跟你那电器铺子挨着近点,或者干脆就在一块儿,互相能照应。再说,衣服和电器,看着不搭噶,可都是老百姓过日子要用的。说不定还能互相带带人呢。” 她顿了顿,眼里闪着光:“现在市里,哪块儿人最多?小年轻都爱上哪儿逛?咱们这衣服主要卖给谁?这些都得想。还有房租,咱们手里这点钱,够租哪儿的……” 一家人围着赵淑芬,听她一条条地分析开店的事。李娟虽然还肉疼钱,但看赵淑芬这么笃定,又想到电器铺子确实是在她妈指点下越来越红火,嘴上没松口,也没再死犟着反对。赵大刚则是在琢磨他妈说的互相照应的事。 “妈,那地方得好好找找……”赵小丽喃喃自语。 “找是肯定要找,”赵淑芬敲了敲桌子,“但钱呢?李娟,你和大刚那边的钱,加上小丽这两天挣的,够不够付个押金和头几个月租金?” 李娟一听又要掏钱,脸又皱成了苦瓜:“妈……” 第二十七章 赵淑芬一眼相中店面,儿媳肉痛! “妈……”李娟那张脸,刚才还沾着赵小丽数钱的喜气,一听开店俩字,唰地一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苦哈哈皱成一团。她下意识捂住口袋,真不是装的,是心口实实在在疼。 “妈,您不知道这钱攒得多难啊!大刚修东西,累死累活的,小丽摆摊子,风里来雨里去的……好不容易手里松快点,又要往外扔?开店得多少钱呐!听人讲,市里好点儿的铺面,光租金一年就好几百,还不算弄那些桌椅板凳!咱们这点钱,够干啥的?” 她眼睛里全是愁,在她心里,钱攥在手里才最实在,投出去?风险太大了,万一打了水漂,往后的日子咋过? 赵大刚没吱声,脸上却也挂着犹豫。电器铺子是挣钱,可那是凭手艺和他妈那神乎其神的“指点”,稳当钱。 开个新店,还是小丽卖衣服的,听着就悬乎,万一…… “够不够,得看找啥样的。”赵淑芬没理会李娟的哭穷,声音平稳,却有股劲儿。“咱们是要开店做生意,不是随便找个棚子。地段、大小、人多人少,都得看。好地方是贵,可人来得多,生意就好做。赖地方是便宜,没人去,白搭。” 她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走了两步,好像那店铺已经在眼前了。“明儿起,我带小丽去市里转悠。一家家问,一处处看。大刚你守着铺子,李娟你把家里和铺子的账弄弄清楚,钱收好。找着合适的,我就拍板。” “妈,您一个人带小丽去?市里那么大,人生地不熟的……”李娟还是提着心。 “怕个啥?我以前又不是没在市里跑过腿。”赵淑芬挥挥手,那精神头,一点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小丽,明天跟我走。这是你的店,你得上心。” 赵小丽一听能跟着妈去市里找铺面,眼睛又亮了。虽然刚才听妈说摆摊不好有点蔫,但开自己的店,这念头像钩子一样勾着她!她使劲点头:“嗯!妈,我跟您去!” 第二天一早,赵淑芬领着赵小丽就去了市中心。 红星市虽说不大,可在八零年代初,也算有模有样。 街上人来车往,自行车叮当作响,黄鱼车慢悠悠,偶尔还能瞅见一辆小轿车开过,挺热闹。 娘俩先奔最繁华的中山路。这条街全是国营大商店,人挤人,可临街的铺面少得可怜,好不容易看到个贴着转租或出售纸条的,那价钱,啧啧,吓人。 “妈,这儿的店面都好小,还都租出去了。”赵小丽有点泄气,看着那些高门槛和关着的门,觉得自己的店远在天边。 “好地方哪那么容易捡漏?得有耐心。”赵淑芬倒是不慌不忙,她心里有数,这年头好铺面要么在单位手里,要么早让人盯上了。她们得找那种看着不起眼,但位置有讲究的地方。 她们又拐进旁边几条小街。这些街没中山路那么火爆,但也挨着居民区和小单位。问了几家,不是人家自用,就是租金咬人,要么就是犄角旮旯。 “妈,要不找个小点的?或者离市中心远点的?”赵小丽腿都快走细了,大半天下来,连个影儿都没看着,有点想打退堂鼓。 赵淑芬摇摇头:“小丽,做买卖不能凑合。尤其是卖衣服,门面顶顶重要。地方太偏没人气,地方太小施展不开,掉价。咱们得找个位置不偏不倚,大小将就,租金也能扛住的。别急,接着看。” 又找了两天,眼看都第三天了,娘俩还是没找到合心意的。李娟在家打电话问,一听还没着落,又开始小声嘀咕:“妈,要不算了呗,那摊子也挺挣钱,别折腾了……” 赵淑芬就一句:“快了,再找找。” 直到第四天下午,她们转悠到一条叫胜利街的小巷子。 这街没中山路那么宽,但两边都是老房子,住家户不少,巷子口还有个小菜场,人来人往的还行。就在巷子中间,有个空着的门脸,不大,看着也就三十来平,但正对着街,有单独的门。 “妈,这儿好像空的!”赵小丽眼睛放光。 俩人赶紧凑过去打听,门口坐着个老大爷,说这是他家的房,以前租给人家开过小卖部,后来人不干了,空了好几个月。 “大爷,您这房子租啊?”赵淑芬上前搭话。 “租!咋不租!空着也是浪费。”大爷挺和气。 “租金咋说呢?”赵淑芬问到了点子上。 大爷伸出三根手指头:“一年三百!” “三百?!”赵小丽差点跳起来。三百块!我的天!摆摊一天挣个几十块就跟捡钱似的,这一年就要三百?她赶紧去看她妈。 赵淑芬心里也过了下秤,这租金,放这地段,不算便宜,但也还能接受。主要是位置不错,有点意思。她没马上点头,跟大爷细问房子的情况,水电咋算,要不要押金。 大爷说押金得一百。 “妈,四百块啊……咱们钱够不够?”赵小丽小声嘀咕,脸上又是犹豫又是心疼。 赵淑芬心里哼了声,四百块就肉疼?放后世这点钱买个啥?但她知道,对眼下的一家人来说,这确实是一大笔钱了。 她没看女儿,转向大爷:“大爷,这房子位置行,就是看着旧了点,我们租了还得拾掇拾掇。三百一年,押金一百,这价钱我们合计合计。您看,要是我们租,能不能签长点?比如,签个三年?” 大爷一听要签三年,眼睛也亮了。房子空着也是干赔,能长租出去再好不过。他想了想:“三年也成!不过……钱得先给!押金加头一年租金,一共四百块,钱到位,合同就签。” 赵淑芬点点头:“行!大爷,您这儿能签合同吧?正规的,白纸黑字的。” “有有有!”大爷忙不迭从屋里翻出一份印好的租赁合同纸。 赵淑芬扫了眼合同,又看看赵小丽,最后把目光投向了电话那头的李娟。她知道李娟这会儿肯定心疼得不行,但必须让她知道,这钱花得值,而且家里现在拿得出。 “李娟,”赵淑芬对着电话那头喊,“你把家里和电器铺子账上的钱都带上,赶紧过来一趟,到胜利街巷子里,菜市场旁边这个空铺面。” 李娟接到电话,一听定了铺面,心跳得咚咚响,抓着钱就往这边赶。 等她气喘吁吁地看到赵淑芬和大爷站在一个破旧的铺面门口,再一听租金一年三百,押金一百,得立马掏四百块,那脸“唰”一下就白了。 “妈……四百啊……这、这也太多了!”她声音都抖了,好像那四百块不是钱,是四百把刀子,要从她身上剜肉。 第二十八章 时髦风暴来袭!看老太太如何指点江山! 赵淑芬看着儿媳妇那心疼得扭曲的脸,心里也是一叹,但面上没露出来。 她从李娟手里接过那个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袱,当着大爷的面,一层层打开。 崭新的大团结露了出来,红彤彤的,还带着李娟体温的钱,一共是四百块。 李娟看着婆婆的手伸向那叠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跟着抽出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再劝劝,想说“妈,咱们再想想”,可话到嘴边,却被赵淑芬接下来的动作堵了回去。 赵淑芬没看她,直接把点好的四百块递给大爷:“大爷,您数数。” 赵淑芬抓起那叠钱,看都没看旁边心疼得快抽过去的李娟,直接塞到大爷手里。 “喏,大爷,四百块,您点点。合同签了,这铺子就是我们的了。” 大爷乐呵呵地接过钱,赶紧把那份印好的租赁合同推过来。 “好!好!签!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地儿了!” 赵淑芬拿起笔,刷刷两下签了名。 赵小丽也赶紧凑过去瞅,白纸黑字,三年!这事儿,定了。 钥匙拿到手。 赵淑芬领头,李娟、赵小丽跟着,赵大刚也赶到了,一家人推门挤进了那间空铺子。 一股子灰尘和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里头暗沉沉的,墙皮都快掉没了,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 赵淑芬在屋子中间站定,扫了一圈,手一挥就定了调。 “行了,就这儿。大刚,你找人来干活。” “墙,刷白。地,最好铺地砖,不行就水泥抹平,关键要干净利索。” “门口这破木门扔了,换玻璃的,亮堂!” “里头靠墙打一排货架子,木头的就行,简单实用。” “再拉个帘子,隔个试衣间出来。” 赵淑芬转头对着赵小丽。 “小丽,听见没?这店以后是你管,装修你得跟着跑。” “涂料油漆去哪买,木匠泥瓦匠怎么找,跟你爸一块儿弄。你想要啥样,得跟师傅们说明白。” “货架怎么放好看,试衣间搁哪儿不碍事,动脑子想想。” 赵小丽心里咯噔一下,这店…真是她的了?不光是卖几件衣服,是从这破烂屋子开始,自己弄起来? 看着这脏兮兮的地儿是愁,可心里头,那股劲儿蹭蹭往上冒。 她用力点着头,嗯嗯嗯,笨是笨点,学! 晚上回家,难得开了顿荤,算是庆祝铺子定了。 碗筷刚放下,赵淑芬就把赵小丽拽到一边。 她神色郑重,“来,咱娘俩说道说道进货这码事。” 赵淑芬用指关节叩了叩油腻腻的桌面,“铺子拿下了,接下来,顶顶要紧的就是货!” “可不能跟咱摆地摊那会儿瞎胡来,啥玩意儿都往回捯饬,那不成杂货铺了?” “开门脸做生意,得有章法,得琢磨明白,咱这衣裳,是打算卖给谁穿?” 赵小丽歪头想了想。 “那……肯定是些小年轻呗?爱俏的,看不上百货大楼那些老掉牙款式的姑娘小子们。” “着哇!”赵淑芬巴掌往大腿上一拍,发出脆响。 “咱就铆死了‘年轻’、‘时髦’这两个字眼儿,往这上头使劲!” “进啥款,得精挑细选,不能啥瞅着都行,贪多嚼不烂,懂不?” “眼下时兴啥?让妈好好寻思寻思……” 她眼睛眯缝起来,像是在脑子里翻画片儿,“的确良那玩意儿,我看悬乎,卖是还能卖几天,可长不了。要说顶硬的,还得是牛仔!喇叭裤,牛仔褂子,这两样,得多备货!” “还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样子一定要打眼,颜色要多鲜亮有多鲜亮!小年轻就吃这一套,穿身上能出去显摆!” “妈,您咋恁清楚?”赵小丽瞪大了眼,她妈啥时候成半仙了? 赵淑芬不耐烦地摆摆手,把这茬儿糊弄过去,“你妈我眼睛尖,看得远!” “你自个儿不用脑袋瓜子想想?咱摆摊那阵子,啥玩意儿出手最快?人家来来回回问的是啥?有没有人嫌哪个款式土?” 赵小丽立马扳着手指头开始数,“那个宽膀子的蝙蝠衫算一个,印花的小褂子也还行,还有……对,颜色贼鲜亮的那种裙子,问的人最多!” “嗯呐,八九不离十。”赵淑芬下巴微点,表示认可。 “那就这么定了,头回进货,咱先上趟市里的批发市场探探路。” “那地儿吧,说白了也是二道贩子倒腾货,不过胜在离家近。咱一回少拿点,多跑几趟,先摸摸行情,试试水深水浅。” “瞅准了啥好卖,啥不好出手,心里得有谱,可不敢一下子把钱都砸进去压货。” 她食指在桌面上笃笃敲了两下,话音顿了顿。 “不过啊,闺女,市里那批发市场,充其量就是个中转站,不是咱的长久之计,不是根儿上的事。” “真想要好货,便宜货,样子最新的,还得往南边去。” “南边?”赵小丽明显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喽,广州!听说没?” “全国各地的好衣裳、稀罕的小玩意儿,都往那地方扎堆儿!啥新鲜没有?而且啊,价钱还比咱这儿低一大截子!” “往后,咱这铺子要想做大做强,早晚得去那么一趟,直接从厂子门口拿货,那才叫本事!” “广州?!”赵小丽咂舌,“那也太远了吧!” “远怕啥?远地方才有大机会!”赵淑芬伸手拍了拍女儿略显单薄的胳膊。 “行啦行啦,那都是后话,先甭琢磨那么远。” “一门心思先把眼巴前儿的事给办利索了:把铺子拾掇好、把头批货进回来、顺顺利利开张!这才是顶顶要紧的正经事!” 赵小丽用力点头。南边是远,可“小丽时装”……她心里热乎乎的。 外头传来赵大刚和李娟叮叮咣咣收拾的声音。 “妈,那咱啥时候去市里进货啊?”赵小丽有点等不及了。 “等你把装修跑顺了再说。” 又是几天过去。 铺子里那股子霉味和积年的灰尘,在赵淑芬的亲自坐镇下,没几天就彻底没了踪影。 大刚找来的泥瓦匠手脚确实快,墙拿石灰水刷得雪白,屋子一下子亮堂多了。 地面没讲究铺砖,就在原来的水泥地上重新找平,不亮,但干净平整,走路不磕绊。 那扇嘎吱响的旧木门拆掉,换了扇镶着大块玻璃的新门,一推一拉,滑溜得很。 站在街上,店里头有啥,一眼就能瞅见。这在红星市可是头一份,不少路过的都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新鲜! 屋里顺着墙打了一溜儿简单的木头货架,刷了层亮油,看着简单,可结实。 赵小丽跟着她妈,俩人从市里批发市场淘换回来的衣裳,已经挂满了货架。 的确良衬衫就拿了几件意思意思,重头戏是牛仔喇叭裤、牛仔褂子,还有各种印花的小布衫,外加几条颜色鲜亮、样子特别抓人的连衣裙。 这些衣服一挂上去,好家伙,跟彩虹似的,整个屋子都活了。 货架那头,扯了块厚实的藏蓝色布帘子,隔出来个小小的角落当试衣间。是简陋了点,但该有的功能有了。 “妥了,里里外外都像个样了。”赵淑芬拍掉手上的白灰,挺满意地看着这焕然一新的小铺面。 赵小丽站在店中央,身上那件旧的确良衬衫早换了,穿的是店里刚进的最新款——米色蝙蝠衫,底下配了条深蓝色牛仔裤。 这么一穿,人立马精神了,也洋气不少。 她听赵淑芬的,把几件最打眼的衣服挂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又把那些塑料耳环、彩色头花之类的小零碎摆在柜台上。 那柜台其实就是张旧桌子。 “妈,咱的牌子呢?”赵小丽转头问。 “早准备好了。” 赵淑芬从墙角吃力地搬出来一块木板钉的牌子,上头是她用红油漆写的三个大字:“小丽时装”。 “挂上去!” 赵大刚麻利地踩上梯子,把牌子端端正正挂在了玻璃门上头。 “小丽时装……”赵小丽望着那牌子,小声念着,心里头热乎乎的,又有点说不清的感觉。她的名字,挂在了一家店门口。 “行,就今天!”赵淑芬抬头看了看天,“周末,人多,就今天开张!” 李娟从家里提了个大布兜过来,里头是赵淑芬吩咐准备的糖。赵大刚则扛来了早就买好的一大挂鞭炮。 “噼里啪啦!” 上午九点整,红星市这条不怎么起眼的小街,猛地响起一阵震耳朵的鞭炮声。 长长的一挂鞭,从“小丽时装”门头上一直垂到地上,火星子乱窜,硝烟味呛人。隔壁卖杂货的老刘头给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来瞅。街坊四邻也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干啥呢这是?” “开张了!赵家老太太又折腾啥新名堂了!” 鞭炮响完,赵淑芬乐呵呵地抓起大把糖果,往围观的小孩手里塞:“来来来,吃糖吃糖!沾喜气!” 第二十九章 小丽逆袭!从手忙脚乱到日进斗金,时髦生意爆火! 孩子们呼啦一下围上来,抢糖吃,笑成一团。大人们则踮着脚,透过那崭新的大玻璃门往里瞧。 “小丽时装”的红字招牌底下,店里面亮堂堂的,挂着花花绿绿的衣裳,跟旁边国营商店、供销社那灰不溜秋的老样子一比,简直天上地下。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议论声也大了。 “嚯,这衣裳,可真花哨!” “那是喇叭裤?还有那褂子,膀子那儿那么宽?我的天,这能穿出去?” “快看快看,那裙子红的,跟画儿上似的!” “这得卖多少钱一件啊?” 不少年轻姑娘小子明显是动心了,可也就是站在门口,扒着玻璃往里瞅,或者把头探进去瞄一眼,没一个真敢抬脚进门问价的。 款式太新了,看着就觉得贵,再说……买东西都在国营商店买惯了,冷不丁冒出这么个自己干的小店,总觉得怪怪的,生怕进去被人笑话,或者说闲话。 赵小丽站在店里头,穿着自家店里最时髦的衣服,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大方点。她以前跟着她妈摆过摊,也见过她妈咋吆喝,咋跟人拉家常。可现在轮到自己了,被外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听着那些议论,脸臊得慌,手心里全是汗。 “欢迎进来看看!”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喊了一嗓子,声音细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一下子就被外头的嘈杂声盖了过去。 终于,有人磨磨蹭蹭地进来了。是两个年轻女工,看着也就二十岁刚出头。俩人在店里慢慢转悠,好奇地伸手摸摸这件,碰碰那件,小声嘀咕着。 赵小丽赶紧迎上去:“两位同志,看看,喜欢哪样?” “这……这裤子腿儿咋这么肥啊?”一个姑娘指着条喇叭裤,又好奇又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 “这叫喇叭裤,现在外头正时兴呢!”赵小丽使劲回忆赵淑芬教的话,“穿上显得腿老长老直了!而且这是牛仔布,可结实了,耐磨!” 她还想多说点,可脑子突然有点空,嘴皮子也跟着不利索起来,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干巴巴的话。 两个姑娘看看她,又低头看看裤子,还是拿不定主意。 “这蝙蝠衫也好看,你俩穿肯定都好看!”赵小丽又指指自己身上这件。 “是挺好看,就是……怕穿出去让人家笑话。”另一个姑娘小声嘟囔。 赵淑芬一直站在那张旧桌子充当的柜台后头,没吭声,耳朵却尖着呢。听到这儿,她这才慢悠悠走过来,脸上挂着笑,不冷淡也不过分热情。 “姑娘,这不叫笑话,这叫时髦!现在大城市都这么穿!”赵淑芬的声音不高,却让人觉得有底气,“衣裳嘛,自己穿着好看,自己心里美,管别人咋说?” 她走到那个怕人笑话的姑娘跟前,顺手拿起一件印花小褂子,在她身上比量了一下。 “你看你,盘亮条顺,肩膀平,这小褂子一套上,多精神!腰是腰,身是身的,看着就利索!”赵淑芬眼光贼准,几句话就把姑娘的优点给点出来了,“现在报纸上天天说,要解放思想,要敢想敢干!穿衣裳也是一个道理嘛!” 她又转头看另一个姑娘:“你相中这喇叭裤了?来,试试!不试咋知道?一试保准好看!” 赵淑芬跟赵小丽完全不一样,她不光说衣服,她直接夸人,把衣服跟人家的好处连在一起说。 两个姑娘被她这么一说,明显有点活动心了,再加上听说是大城市流行过来的,胆子好像也大了点。 “那……我试试?”想试喇叭裤的那个姑娘,有点不确定地问。 “试!随便试!”赵淑芬立刻热情起来,“咱这儿有地方,拉上帘子就行,方便得很!” 第一个姑娘拿着裤子钻进了布帘子后面。另一个在外头继续溜达看别的。赵小丽也松了口气,开始试着给第二个姑娘介绍别的款式。 没一会儿,帘子哗啦一响,拉开了。 试裤子的姑娘走了出来。本来挺普通甚至有点土气的姑娘,换上这条崭新的牛仔喇叭裤,配着她原来的衬衫,整个人噌地一下就不一样了。裤腿从膝盖往下,像个小喇叭似的散开,衬得那双腿又长又直。 “哎哟,好看!真好看!”赵淑芬第一个叫好,“我就说嘛,这裤子就是给你准备的!显个儿!精神!” 旁边的姑娘也眼前一亮:“哎,你这么穿还真挺好看的!” 被朋友和赵淑芬一夸,姑娘自己也对着玻璃门上的反光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这裤子多少钱啊?”她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 赵小丽心头一紧,这是要问价了!她看了看赵淑芬,赵淑芬给她递了一个眼神。 “不贵!”赵小丽立刻接话,“这款是二十块钱。” 二十块!这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都能赶上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了。两个姑娘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有点贵啊……” 赵淑芬再次出马:“姑娘,贵有贵的道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牛仔布,结实,样式新,你在百货大楼可买不着!而且能穿好几年呢!平均下来,比买那些老掉牙的划算多了!”她语气一转,“不过呢,今儿开业第一天,图个吉利!给你打个折,十八块!怎么样?” 十八块!虽然还是贵,但比二十块少了点,再加上赵淑芬的能说会道,两个姑娘互相看了看。 “要不……咱们一人买一件?”穿喇叭裤的姑娘提议。 “行!”另一个姑娘也下了决心。 “那行,这条裤子我要了!”穿喇叭裤的姑娘说。 “那……那我就看看别的。”另一个姑娘说,她好像对喇叭裤没那么喜欢。 “别啊!”赵淑芬眼疾手快,拿起刚才给另一个姑娘比划的那件印花小褂子,“这件小褂子也好看,你穿上肯定比她还好看!再说了,衣裳裤子得搭着穿才出彩!来,这件小褂子也给你十八块!” 赵淑芬这招“捆绑销售”加“激将法”直接把两个姑娘拿下了。 “那……那行吧!” 就这样,开业第一笔生意,成交了两件衣服,一共三十六块钱! 两个姑娘付了钱,拿着找零,脸上带着新奇又兴奋的表情。她们走出店门,外面围观的人立刻凑上来问东问西。 “买了?真买了?” “啥样?拿出来看看!” 两个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展开了衣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哎哟,真好看!” “这喇叭裤穿上还真不一样!” “这小褂子颜色真鲜亮!”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且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原本犹豫不决的围观者们,尤其是那些年轻姑娘小伙儿,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让让让让,我也进去看看!” “我也去瞧瞧!” 一时间,门口挤满了人,纷纷往店里涌。 赵小丽还没从刚才的成交中回过神来,突然就被涌进来的人流冲了个趔趄。 “小丽!快招呼!”赵淑芬一声提醒,让她回过神来。 店里瞬间热闹起来。 人们不再只是观望,而是上前摸衣服、问价、甚至有人要求试穿。 “这件多少钱?” “这件有别的颜色吗?” “这个可以试试吗?” 赵小丽手忙脚乱地应付着,人一多,她这新手就有点晕。 还好,脸上那股子紧张劲儿没了,换上的是忙碌和藏不住的一点小兴奋。 她脑子里飞快转着赵淑芬教的话,磕磕绊绊地回答顾客的问题,帮着找尺码,领人去帘子后头试衣服。 哎呀,差点把尺码拿错了! 赵淑芬站在后面,瞅着自家姑娘忙活,再看看这满屋子的人,脸上那叫一个欣慰。 她也不多插手,就让小丽自己练。 实在看不过去了,或者小丽答不上来了,她才上前圆两句,或者凑到小丽耳边嘀咕两句提个醒。 开业第一天,“小丽时装”这小铺子真是人挤人。 服装这玩意儿,不像电器那么硬,但架不住利润高啊,卖出去一件顶人家好几件的利。 一直提心吊胆的李娟,看到这阵仗,脸上也笑开了花,心放下一大半。 可对面就不一样了。 国营百货商店门口,几个售货员抱着胳膊,那表情,啧啧。 “切,穿得花里胡哨的,跟个戏子似的,能是啥正经人买!”一个撇撇嘴。另一个更酸:“哼,不就是些不知道哪儿来的便宜货,能挣几个子儿!” 旁边开了几十年的老裁缝铺,那老板更是脸黑得像锅底。 他做的那些老棉袄、中山装,跟人家店里挂的那些一比,简直就是老古董了,根本不是一个年代的玩意儿。 他们的目光,像是刀子,嗖嗖地往“小丽时装”这边扎。 赵小丽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空看那些。 她刚卖出去一条连衣裙,正低头给顾客拿袋子装起来。 第三十章 别再被中间商割韭菜!老太太:跟我去广州,把本钱赚回来! “妈,今儿服装店又卖了五件!那条红裙子,上次进货就剩一条了,刚卖掉!”赵小丽一进家门,就兴奋地嚷嚷。 赵淑芬正坐在桌边,就着昏黄的灯光翻看账本,闻言头也没抬:“嗯,卖得快是好事。那条裙子是爆款,回头客都问。” 旁边,赵大刚也端着搪瓷缸子喝水,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妈,我这边电器铺也稳了,今儿修了六台电视,还有个单位的,说以后他们单位的电器都找我修。这阵子手艺越来越顺,好多疑难杂症都能解决了。” 自从“小丽时装”开业以来,赵家算是彻底忙活开了。 赵大刚的电器维修铺经过之前那场风波,反倒因祸得福,名气更大了。 加上他确实肯下苦功钻研技术,手艺越来越精,回头客不断,甚至开始有小单位慕名而来,请他做定点维修。 比起之前在国营厂拿死工资,现在这收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稳稳当当成了家里的“压舱石”。 赵大刚腰杆子也直了,说话做事都带了几分“老板”的气势。 而“小丽时装”,虽然开业初期有些观望和议论,但凭着赵淑芬的“先知”眼光选的款式,以及赵小丽在赵淑芬指导下越来越放得开的销售技巧,很快就在年轻人群体里打开了局面。 喇叭裤、蝙蝠衫、印花连衣裙,这些在红星市闻所未闻的新潮衣服,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爱美的年轻姑娘。 回头客越来越多,大家口口相传,“小丽时装”成了红星市最时髦的代名词。虽然受众面不如电器那么广,但服装的利润率高啊,卖一件顶电器铺修好几台。 赵小丽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从最初的紧张羞涩,到现在能跟顾客侃侃而谈,脸上总是带着忙碌而有成就感的笑容。 李娟现在彻底没了意见,每天负责把两边店铺的收入汇总,管好家里的钱,顺带给他们做饭洗衣,忙得不亦乐乎。看着一天天多起来的钞票,她感觉像是活在梦里。 然而,生意好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天,赵小丽耷拉着脑袋从市里回来,把手里瘪瘪的布包往桌上一扔,叹了口气。 “妈,市里批发市场又断货了!” 赵淑芬正在看账本,听到这话,眉毛轻轻一挑。 “怎么说?” “就是上次卖得最快那几款,牛仔喇叭裤、印花连衣裙,还有那件蝙蝠衫,都没货了!”赵小丽越说越沮丧,“问了好几家,都说卖完了,下次啥时候有货不知道。有几家倒是还有点,可颜色不全,尺码也少,而且要价贼高,比上次贵了快一半!还有几件,布料看着都没上次好,软趴趴的。” 她这一趟跑下来,累得够呛,结果想要的货没补齐,补到的货价格又贵,质量还不一定好,感觉白跑一趟,心里堵得慌。 “我跟他们磨了半天嘴皮子,就补了几件零散的,根本不够卖的。”赵小丽苦恼地说,“店里那几款都快断码了,再这样下去,那些想买的顾客来了不是白跑吗?” 赵大刚也插嘴道:“妈,我这边也遇到点麻烦。前两天来了个修进口收录机的,里头一个集成块坏了,我跑遍了红星市的电子元件商店,愣是没找到一样的!最后只能跟人家说修不了,白白丢了个生意。” 他以前修的都是国产老物件,零件好找。现在电器更新换代快,特别是进口货越来越多,一旦遇到特殊零件损坏,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淑芬听着儿女的抱怨,合上手里的账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些问题,在她前世就知道迟早会发生。 “你们遇到的,是同一个问题。”赵淑芬平静地开口。 赵大刚和赵小丽都看向她。 “根子在货源上。”赵淑芬一针见血地指出,“咱们现在拿货,都是从市里批发市场进的。那些人呢?他们也是从别的地方拿的货,然后转手卖给咱们。他们是二道贩子,甚至三道贩子。” “二道贩子拿货,价格肯定比源头贵,他们得加价赚差价。”赵淑芬继续分析,“所以你们拿到的货,成本就高。而且,货源不在他们手里,他们啥时候能拿到货,能拿到多少,质量怎么样,他们自己都说了不算,更别说保证给咱们了。” “款式更新慢也是这个道理。”赵淑芬敲了敲桌子,“等这些二道贩子把货从南边运到红星市,外头早就流行别的了。咱们这儿卖的,已经是人家挑剩下的,甚至淘汰的。” 赵小丽听得连连点头,她上次在市里批发市场,就看到有的摊位卖的衣服,跟她店里卖的差不多,但款式总觉得没她店里的新潮。 “那……那咋办啊妈?”赵小丽问。 赵淑芬笑了笑,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要想把生意做大做好,不能光在红星市这小池子里扑腾。”她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得去真正的源头——南边!” “南边?”赵大刚和赵小丽都愣住了。南边,那可是遥远的地方,电视里、报纸上说的深圳特区、广州商品交易会,听着就跟另一个世界似的。 “对,就是南边,比如广州。”赵淑芬肯定地说,“那里是全国服装和小商品的集散地,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有,价格也便宜。咱们得去看看,直接从厂家或者大批发商手里拿货!”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夜色下的红星市。 “报纸上天天说改革开放,说南方经济特区搞得好,商品交易会一年比一年热闹。”赵淑芬的声音带着一种预见未来的力量,“那不是瞎说的。外面的世界变化快着呢,只有走到最前头,才能抓住机会。咱们现在这点小生意,跟南边那些比起来,还差得远。” “直接从源头拿货,成本能降下来,款式能最新,质量也能自己挑,甚至能拿到别人拿不到的独家货源!”赵淑芬转过身,看着儿女,“这样,咱们的生意才能有真正的竞争力,才能越做越大!” “可是妈,广州那么远……”李娟忍不住担忧地开口。 “远怕啥?火车不是通了吗?”赵淑芬摆摆手,“路是人走出来的。这事儿,我决定了,得去一趟广州!” 她看着一家人,语气不容置喙。 “这事,就这么定了。广州,必须去!” “不能总等着别人喂饭吃,得自己去找食儿!得空下来就去!” 赵淑芬一锤定音,安排了之后的进货大计。 第三十一章 万元户门槛被踏破!极品亲戚上门打秋风! 自从赵大刚的电器铺和赵小丽的时装店开了张,赵家的日子,那是噌噌往上走。 虽然南下的计划还未实施,但这日子比起从前已是翻天覆地! 先是修电器赚了个盆满钵满,紧接着时装店那些新潮衣服又成了抢手货,才几个月功夫,赵家就成了红星市街头巷尾的话题中心——“赵家那老太太,可真厉害!” “我的天,听说都成万元户了!” 钱这玩意儿,真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得比啥都快。 这不,风声飘啊飘,就飘进了李娟的娘家耳朵里。 这天下午,李娟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眼角余光瞥见大门口晃进来两个人。 仔细一看,嚯,这不是她大哥李富贵和嫂子张桂花嘛? 两人手里还象征性地拎了点东西,脸上那笑,堆得有点假,怎么看怎么不自在。 “哎呀,大哥大嫂,你们咋来了!”李娟赶紧放下手里的湿衣服迎上去,心里却“咯噔”一下。自从嫁过来,娘家那边除了过年过节,平时少有来往,尤其是这位大哥大嫂,向来眼皮子高,今天这么“屈尊降贵”? 李富贵和张桂花一脚踏进院子,那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滴溜溜四处扫。还是那个家属院,可就是觉得赵家这儿不一样了。 院子那个干净!屋檐下还挂着红辣椒、黄玉米,一看就透着股殷实劲儿。隔着窗户往里瞅,好像还添了新家具,跟自家那些老掉牙的破烂一比,啧啧,天上地下。 “哎,娟子,来看看你,顺道看看你妈。”张桂花嘴上客气,眼睛还在转,“听说你们家现在摊子铺得挺大啊?俩铺子呢!” 李娟脸有点热,心里那点小得意混着点不安。“哪有,瞎忙活呗。” “瞎忙活都能开俩铺子?那可真能耐!”李富贵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李娟的肩膀,力道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行啊,娟子,跟赵家享福喽。” 这话听着像夸奖,可李娟咂摸着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她把人往屋里让,赶紧倒水。 赵大刚正好从电器铺回来,一瞅见李富贵两口子,脸上那表情,肉眼可见的不自在。 他跟李娟娘家这些人,关系一直就那么回事,也不太会应酬。 “大刚也在啊。”李富贵朝他点点头,目光又黏在了屋里的摆设上。 东拉西扯了几句,张桂花憋不住了,直接切入正题。“娟子啊,你们这日子过得,真叫一个旺!我们听着都替你们高兴。不像我们家,老李他们厂效益一天不如一天,工资都快发不出了,愁死人了!” 李娟心里一紧,知道大嫂这“前戏”做足了,后面肯定有“正餐”。 “是啊,现在这世道,国营厂也不铁饭碗了。”李富贵跟着唉声叹气,“我们家那小子,小虎,你也知道,初中念完就不念了,成天街上瞎晃,没个正经事干。愁啊!” 张桂花立马跟上:“所以啊,我们就琢磨着,你们家现在不是开着铺子嘛?大刚这电器铺,小丽那服装店,肯定都缺人手吧?小虎虽然年纪小,可手脚勤快,脑子也灵光,让他过来跟着学学,给你们搭把手,也能挣个零花钱,总比在外头瞎混强吧!” 这话一出来,李娟直接懵了。让她侄子来铺子里?电器铺那是技术活,小虎懂个啥?服装店更得会说,小虎那闷葫芦,行吗?再说,这哪是“搭把手”挣零花钱啊,这不明摆着想往店里塞个人,管吃管住还得给钱! “这……这恐怕不行吧?”李娟舌头打了结,求助地看向赵大刚。赵大刚低着头,装没听见。 张桂花看李娟犹豫,脸立马拉了下来:“娟子,你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拉拔一把不是应该的吗?小虎可是你亲侄子!再说了,又不是白吃你们的,让他干活嘛!” 李富贵也敲边鼓:“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让小虎跟着大刚学修电器,以后也是个手艺。去小丽那儿,帮着看看店,搬搬货,也行啊。” 李娟被堵得不上不下。一方面觉得这纯属胡闹,店里根本不需要这么个人;另一方面,当面拒绝大哥大嫂,这面子实在拉不下来。她偷偷去看坐在旁边沙发上,一直没吭声的赵淑芬。婆婆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水,脸上带着点笑,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张桂花看李娟不吱声,以为有门儿,胆子更肥了。“对了娟子,我们家最近手头实在太紧巴了,老李厂里不开工资,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你看……能不能先匀我们点钱周转周转?不多,就借个两百块,等厂里发了钱,或者我们缓过来了,马上就还!” 两百块!李娟差点没站稳。这年头两百块可不是闹着玩的,顶一个工人小半年的工资呢!自家是赚钱了,可俩铺子刚开,投进去的钱海了去了,手头哪有那么活泛?再说,李富贵两口子啥德行,她门儿清,这钱借出去,怕是肉包子打狗。 李娟彻底卡壳了,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回。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淑芬,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她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笑模样,语速不快,却自带一种让人不得不听的劲儿。 “富贵啊,桂花啊,难得来家坐坐。”赵淑芬开了口,声音听着还挺和气,“你们说的这些,妈都听见了。” 李富贵和张桂花立刻把脸转向赵淑芬,又换上那副笑脸,等着她松口。他们琢磨着,老太太是长辈,总得给几分面子吧。 “小虎想学门手艺,这是好事。”赵淑芬先给戴了顶高帽,接着话头一转,“只是啊,我们这小本生意,庙小,真是供不起大佛。” 张桂花一听这话不对味儿,脸色变了变:“老太太,咋会呢?你们家现在生意这么好……” “好是好,可花销也大啊。”赵淑芬轻轻叹气,演得跟真的一样,“大刚这电器铺,看着修得多,可进零件、买工具,哪个不要钱?特别是现在,好多进口玩意的零件不好找,得花大价钱去外面淘换。小丽那服装店就更别提了,刚开张,把家底都快折腾光了,还欠着点饥荒呢!” 这话半真半假,欠饥荒是假的,家底投进去是真的。这么一说,立刻把那“富得流油”的印象给稀释了不少。 “而且啊,”赵淑芬继续慢条斯理地拆解,“我们这小铺子,人手是缺,可大刚和小丽俩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哪有那闲工夫手把手带徒弟?这手艺活,得自己下功夫琢磨,不是站旁边看两天就能成的。小虎年纪还轻,跟着我们打杂跑腿,也学不到真东西,这不是耽误孩子嘛。” “再说了,亲戚掺和到一块儿做事,最容易伤感情。”赵淑芬这话就更直接了,“到时候,有点啥事,说重了,面子上过不去;说轻了,他不当回事。最后闹得不痛快,连亲戚都没得做了,多划不来?咱们啊,还是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分开算,挺好。” 这几句话,有理有据,把“请不起”、“没空教”、“怕伤感情”的理由摆得明明白白,偏偏语气还温温和和,让你想发火都找不到由头。 第三十二章 钱袋子捂紧!老太太背水一战下南方! 李富贵和张桂花两口子灰溜溜地走了,屋里一下子静得吓人。 李娟吐了口气,可心里那疙瘩还没解开,怎么说也是娘家大哥大嫂,闹成这样,面子上真有点下不来台。 赵大刚闷着头坐那儿,他本来就不待见那两口子,刚才妈出面挡了,他倒乐得清静。 赵淑芬呷了口茶水,放下杯子。“看吧,人情债就是这么回事。日子刚有点起色,什么牛鬼蛇神都找上门了。今天塞个人,明天就敢开口借大钱。这口子一开,往后就别想安生。” 她瞅着李娟:“娟子,不是妈心硬。亲戚嘛,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真遇上过不去的坎,搭把手应该的。可这种上赶着占便宜,想坐享其成的,一次也不能惯!咱们家这钱,是咱们自己累死累活挣来的,一分一毛都不容易,得看紧了。” 李娟低着头,小声咕哝:“妈,我懂。” 赵大刚也抬起头,语气认真:“妈,您说得对。以后再有这事,都听您的。” 赵淑芬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敲打完儿子儿媳,她脸色一正,话头也转了:“行了,那都是芝麻绿豆大的事儿。今天叫你们都在,是有个更要紧的事,得跟你们好好合计合计。” 赵大刚、李娟、还有赵小丽,一下子都坐直了,知道老太太要说正经事了。 赵淑芬目光扫过他们几个:“大刚的电器铺,小丽的服装店,现在算是开了个好头。日子是比以前强多了,你们俩也肯干,妈看着心里也敞亮。”她先给俩人吃了颗定心丸。 “但是,”赵淑芬话锋一转,“你们没觉得,现在有点卡壳了吗?” 赵大刚琢磨了一下,眉头微皱:“卡壳?好像是有点。有些进口电器的零件是越来越难搞了,有时候活儿来了,没零件,干瞪眼,只能往外推。” 赵小丽也赶紧接话:“妈,那些好卖的款,去市里批发市场拿货,不是断货就是颜色不齐,质量也时好时坏,价钱还一个劲儿往上涨。跑一趟累个半死,还不一定能拿全想要的货,太费劲了!” 她站起来,走到屋子中间,斩钉截铁地:“想把这买卖做大做好,不能光在红星市这小水坑里打转转了,得去南边!广州!现在是时候了!我准备这几天就去!” “真去广州啊?!妈,还你自己?!”赵大刚和李娟异口同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赵小丽没出声,可那眼睛里也是又惊又向往。 “妈,广州那么老远!坐火车不得好几天?”李娟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全是担心。 “是啊,妈,您一个人去,路上不安全。听说那边人多得很,乱糟糟的……”赵大刚也跟着劝。 “妈,要不让大刚陪您去?或者……我跟您一块儿去?”赵小丽也坐不住了。 赵淑芬看着他们一个个紧张的样子,心里暖了一下,知道他们是真惦记她。 但她主意已定:“瞎操心啥?妈心里有谱。年轻时候妈也是跑过码头的,应付得来。大刚走了,电器铺谁看着?生意正好呢。小丽刚摸着门道,服装店也离不开人。家里头必须得有人守着摊子,还得给我把生意稳住了!” 她顿了顿,接着往下安排:“我这次去,主要是探路,摸市场,把渠道打通。头一回,先看看行情再说。等我把路子趟熟了,以后你们谁想去,都可以跟着去,或者自己去闯闯。” “妈,可您一个人……”李娟还是不放心,嘴里嘟囔着。 “行了,多大点事!别个个都在哪儿磨叽。”赵淑芬摆摆手,不容置喙,“妈决定的事不会改。现在说分工。” 她开始一条条布置:“大刚,我走的这段时间,电器铺就全交给你了。技术活儿把好关,做生意讲诚信。碰上实在搞不定的‘疑难杂症’,先记下来,等我回来再说。特别是安全!防火防盗!你得给我盯死了!” 赵大刚挺直腰板,郑重应下:“妈,您放心,我肯定把铺子看好!” “小丽,”赵淑芬转向女儿,“服装店就交给你。你现在也越来越像样了,胆子放大点干!卖衣服嘛,嘴要甜,人要热情,多夸顾客,让人家多试试。货架怎么摆好看,试衣间怎么弄舒服,你自己多琢磨,怎么方便怎么来。记账!每天进多少钱,花多少钱,都给我记清楚了。遇到难事,自己先动脑筋想办法,实在不行再记下来等我。这是你自己的店,得上心。” 赵小丽用力点头,脸上既有紧张,更有被委以重任的兴奋:“妈,我知道了!我一定把店看好!” “娟子,”赵淑芬最后看着儿媳,“你呢,管好家里的钱。两个铺子每天的进项,大刚和小丽都交给你,你记好账,把钱收好。家里的后勤,一家老小吃喝拉撒,都指望你了。特别是大刚和小丽忙不过来的时候,你得搭把手。有空也去铺子里转转,看看有啥能帮上的。” 她特意加重语气,“还有,咱们家现在日子好了,眼红的人多。王大妈那帮人,还有以前跟咱们不对付的,都得防着点。我不在家,你们都机灵点,别让人钻了空子。” 李娟知道这担子不轻,也严肃起来:“妈,您放心吧,我一定把家看好,把钱管好!” 分工完毕,任务到人。赵淑芬看他们都答应了,心里也踏实了些。 接下来几天,赵淑芬就开始为南下忙活。 她从家里的账上取了一大笔钱出来,是这段时间两个铺子攒下的大头。 李娟看着那厚厚的一沓“大团结”,心又揪了起来,这可是家里的“老本”啊,全带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出点啥岔子可咋整? 可看婆婆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终究没敢再多说什么。 赵淑芬凭着上辈子的记忆,加上这辈子零零碎碎打听来的消息,心里大致规划了路线,琢磨着到了广州怎么找落脚地,怎么去那些传说中的批发市场。 她托人开了介绍信,又把钱小心翼翼地缝在贴身衣服里,收拾了个简单的帆布包,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是路上吃的干粮和水壶。 出发那天,天蒙蒙亮,一家子就都爬起来了。赵大刚、李娟、赵小丽都站在院子里,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担心和舍不得。 “妈,您一定注意安全!” “妈,到了那边安顿好了就给我们拍个电报回来!” “妈,路上吃好点,别舍不得!” 唠叨个没完,赵淑芬笑着一一应着。她拍拍儿子的肩膀,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最后看向李娟,眼神里是沉甸甸的托付:“家里就交给你了。” “妈,您放心!”李娟眼圈有点发红,用力点头。 赵淑芬背上那个帆布包,转身就往外走。 “妈!”赵小丽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赵淑芬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大步走出了院门。 第三十三章 一块布料赚十倍?红星市弱爆了,广州才是搞钱天堂! 呜——!汽笛扯着嗓子嚎,绿皮火车吭哧吭哧动了,轰鸣和震颤山呼海啸一般,把赵淑芬送离了红星市。 车厢里,跟沙丁鱼罐头没两样,挤得水泄不通。 汗臭、脚丫子味、泡面味、呛人烟味儿混在一块,熏得人直翻白眼。 过道塞满了人,大包小包,走路得侧着身蹭。 赵淑芬找了个靠窗硬座。这身子骨是老了点,可她这魂儿,啥苦没吃过? 她不像旁边唉声叹气的年轻人,把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紧紧搂怀里,闭上眼,任火车哐当摇晃,自己调整呼吸。 去广州,车上得熬两天两夜。 不光熬身子,还熬性子。 邻座小伙子哼唧腰酸。 对面大姐捏鼻子嫌埋汰。 赵淑芬没事人一样,就着凉白开,小口啃干粮。 她心里亮堂,想闯世界,想抓住这好时候,这点罪算个屁! 上辈子活命,比这难的日子多了去,这点颠簸算啥。累得跟头跑了几十亩地的驴似的,那也得挺着。 火车往南,窗外从光秃秃的北方平原,变成连绵丘陵,空气也黏糊糊地潮起来。 车厢里唠嗑,从鸡毛蒜皮,渐渐飘到南边,飘到那个传说中的“羊城”。 有人唾沫横飞,讲那里满地都是钱,弯腰就能捡。 有人压低声音,说那里乱得很,骗子比好人多。 还有人神神秘秘地吹嘘,能瞅见香港那边过来的稀罕玩意儿。 赵淑芬耳朵听着,心里小算盘噼里啪啦。 总算,熬到第三天蒙蒙亮,大喇叭响了,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旅客朋友们,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广州站。” 赵淑芬一下子来了精神,她抻了抻有点发皱的衣裳,把帆布包往肩上一挎,随着人堆往车门口挤。 刚一脚踏出火车站,一股子又湿又热、夹着汽车尾气和一种说不清是啥味道的生意味儿,就劈头盖脸地糊了过来。 眼前的景象,让赵淑芬那双不算大的眼睛,瞬间迸出光彩。 乖乖!这人流量,比红星市起码多十倍! 再看这穿着打扮,那更是天差地别。 红星市那边,还觉得“的确良”衬衫、蓝灰工装裤是时髦,这儿呢? 花里胡哨的连衣裙,裤腿宽得能扫地的喇叭裤,甚至大夏天才敢穿的短袖短裤,都大摇大摆地穿在身上! 街两边的楼瞅着更高,铺子招牌一个挨一个,五花八门。 耳朵里灌满叽里呱啦的粤语和各种南腔北调。 这就是广州!改革开放的桥头堡! 赵淑芬用力吸了吸鼻子,胸腔鼓荡着这股生猛劲儿,既有点慌,心里那兴奋劲儿更是憋不住。 她笃定,这地方,来对了! 按着之前打听来的路子,她得先找个便宜的地儿落脚。 她摆摆手,打发掉围上来拉客住店的“野鸡”,凭着一股子方向感,逮着人就问。 虽然有些话听着费劲,跟猜谜似的,但七拐八绕,总算摸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的招待所。 招待所破破烂烂,条件差,可图个便宜,人来人往,看着也安全点。 赵淑芬掏钱拿了钥匙,把那点简单的行李往硬板床上一扔,连口水都顾不上喝,转身就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目标清清楚楚——广州的服装批发市场! 她跟招待所的服务员打听了下,又在路上拦着问了几个人,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了那个在八十年代响当当的服装集散地——高第街。 一头扎进高第街,赵淑芬彻底被眼前的阵仗震住了。 这对比红星市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窄街两边,店铺摊位挤得密不透风。 家家门口挂满花花绿绿、款式新得扎眼的衣服——喇叭裤、蝙蝠衫、踩脚健美裤、连衣裙、牛仔褂…… 那些赵淑芬只在画报上瞅见过,或者上辈子记忆里才有的时髦玩意儿,就这么活生生地堆在眼前,伸手就能摸着。 人声吵翻了天,砍价的吆喝声、老板娘招揽客人的嗓门、搬运工嘿咻嘿咻的号子,混成一片,震得耳朵嗡嗡响。 穿着入时的本地小年轻、背着鼓鼓囊囊大包的外地倒爷、还有精明干练的批发商贩,肩膀挨着肩膀,把整条街塞得水泄不通。 赵淑芬眼睛不够使,一边慢慢往前蹭,一边飞快地看,心里算盘打得飞快。 这儿的衣服样子,起码甩开红星市大半年,甚至一年! 而且这价钱……我的老天爷,简直跟捡大白菜一样! 她在红星市批发布料市场拿货,一件“的确良”衬衫,进价就得十块,转手卖个十二三块,赚头有限得很。 可这儿呢?瞅着差不多的衬衫,搞不好五六块钱就能拿下! 那些时髦连衣裙,在红星市能卖到二三十,这儿十几块搞定! 她脸上不动声色,脚步不停地溜达过一个个摊位,手指头悄悄捻过料子,感受着做工,嘴里随口问着价,把数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她还瞄到,不光衣服,还有各种小玩意儿——塑料头花、耳环、项链,甚至亮闪闪的电子表! 这些东西,在红星市根本就没影儿,就算国营商店有那么一两样,也是老掉牙的土款式,还死贵死贵的。 全是钱!这满大街跑的都是钱啊! 赵淑芬感觉自个儿像头饿了几天的狼,扎进了肥羊堆。 她清楚,只要能把这儿的货捣腾回红星市,她闺女那服装店,立马就能把所有对手甩到十万八千里外,成独一份儿的“时髦风向标”。 一股子豪情,跟春天的野草似的,心里头疯长。 南下这一步,太对了! 可兴奋劲儿刚上来,她又立马给自己泼了盆冷水。 这市场忒大,好货孬货掺一块儿,咋分辨?哪些是源头厂家? 怎么跟这些猴精的南方生意人打交道? 最要紧的,这么多货,怎么囫囵个儿运回几千里外的红星市? 这些难题,跟大山似的,实打实横在眼前。 她站在人挤人的街心,任由周围喧嚣拍打,眼神却锐利起来,伸手摸向旁边摊位上一件颜色鲜亮的蝙蝠衫:“老板,这个怎么拿货?” 第三十四章 赵淑芬智斗小贩,深挖货源! “老板,这个怎么拿货?”赵淑芬指着摊位上那件亮闪闪的蝙蝠衫,外地口音里透着一股子精明。 摊位后头坐着个年轻小伙子,头发油光,脖子挂条拇指粗的金项链,摇着蒲扇,懒洋洋撩了下眼皮:“拿货?看你要几件。一件十块,十件九块,一百件八块。” “八块?”赵淑芬捻了捻蝙蝠衫的布料,晴纶混纺,软塌塌的,做工也糙。“这个料子,这做工,八块高了。” 小伙子蒲扇一顿,眯起眼:“老人家,头回上广州吧?这可是高第街!独一份的货样儿!八块还高?您去别处打听打听,拿到这价算我输!” 赵淑芬心底嗤笑。这小子,顶多是个三道四道贩子。这蝙蝠衫,厂里出来,撑死五六块。 “小老板,话不能这么说。”赵淑芬脸上带笑,“一路过来,看了不少。你这货样是新,可这做工……”她指着袖口一个脱线处,“喏,线头都飘着。我卖出去,客人穿两天就开线,不得砸我牌子?生意得讲回头客,对不?” 小伙子脸上一僵:“哎,小毛病,回去拿剪子铰铰就成,不碍事!跑量赚快钱的玩意儿,谁那么细究?” “那不成。”赵淑芬摇头,“我做买卖,图个踏实。这样,六块,我要一百件。别的款式我再瞅瞅,合意的话,量还能加上去。” “六块?!”小伙子音调拔高,像被踩了尾巴,“开玩笑吧您?六块本钱都不够!爱要不要,别挡着我做生意!”他挥手,不耐烦地招呼旁边的人。 赵淑芬也不着恼,只淡淡一笑:“那就算了,您这儿价高,我再转转。不过小老板,生意和气才生财,别仗着货新鲜就狮子大开口,当心砸手里。”她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种街边小摊,多是从大批发商手里过一道的,价钱自然虚高。她得往更深处摸。 高第街里巷道交错,除了临街铺面,还有不少藏在暗巷或楼上的仓房。 赵淑芬像只敏锐的猎犬,留意着搬运工的货物流向,竖着耳朵听那些本地口音的交谈,一点点拼凑着门道。 果不其然,越往里走,摊位规模越大,货品堆积如山,更像是源头批发。她走进一家门面不小的店铺,里面挂满了各式牛仔裤、牛仔外套,这些在红星市可是稀罕货。 店铺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印花连衣裙,烫着时髦卷发,透着股干练。 “老板娘,看货。”赵淑芬上前。 老板娘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衣着普通,背着个旧帆布包,眼神却不容小觑,态度还算周到:“看吧,随便看。我们这儿牛仔系列最齐全,保证深圳厂里直接过来的,质量好,样子新。” 赵淑芬拿起一条喇叭牛仔裤,仔细查看缝线、拉链和布料的质感。确实比外头小摊上的货色强得多。 “这裤子怎么批?”她问。 “这款啊,走得最火。一条二十块,五十条起批。”老板娘报出价。 二十块。比街边那蝙蝠衫贵出一大截,但想到这牛仔裤在红星市能卖到五六十,利润依旧诱人。 “二十块……”赵淑芬略作沉吟,“老板娘,我外地来的,几千里路呢。头一回拿货,想少拿点试试水,先拿三十条成不成?要是卖得好,下回我直接过来拉几百条。” 老板娘嘴角一弯:“老姐姐,规矩就是规矩,五十件起批。您头回来,可以搭配点别的款,有些款三十件也能匀给您。但这个爆款,量少了真不行。” 赵淑芬明白这是对方的试探,也可能是真有章程。她没再纠缠,又去看别的款式,心里飞快盘算。初来乍到就想破规矩不容易,但必须让对方看到她的潜力,把她当成未来的大客户。 “行,那我再看看别的。”她继续挑选,状似不经意地打探起货源和运输。 “老板娘,你们这货发外地,都怎么走啊?我们那边火车运费贵得很,还怕路上出岔子。”赵淑芬像是随口一问。 老板娘轻叹一声:“可不是嘛,外地客最头疼的就是这个。我们一般都是客户自己想辙。有的找跑长途的大车捎,有的走火车托运,不过火车手续麻烦,也慢。也有专门跑货运的,但得凑够一整车才划算。” 货运,果然是个大麻烦。赵淑芬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她继续跟老板娘拉着家常,打听哪里能找到货运门路,或是火车站货运处的情形。 转悠了大半天,赵淑芬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但脑子却越来越清明。 高第街的货源脉络、价格体系基本摸透了,最大的瓶颈也浮出水面——运输。 在一个卖小饰品的摊位前,她眼睛一亮。那些亮晶晶的塑料发卡、耳环,还有液晶屏的电子表,在红星市连影子都见不着。这些小东西,单价不高,利润却吓人,关键是体积小,好带。 “老板,这发卡怎么批?” “电子表呢?” 她挨个问价,心里渐渐有了谱。头一回进货,不能贪多求全,先挑些好出手、利高、又轻便的货探探路,把运输这道坎迈过去再说。 就在她打算找个地方歇脚,好好捋一捋思路的时候,旁边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凑了过来。 “老太太,要不要靓货?我这儿有最新的港版货,比这街面上的都便宜,质量还好!”男人压低了嗓门,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赵淑芬瞥了他一眼,这神情,这腔调,跟上辈子遇到的那些个骗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哦?港版货?在哪儿呢?”赵淑芬顺着他的话头。 “嘿嘿,不在这街上,在里头的仓。您要是真心想要,跟我走一趟,保您不后悔!”男人咧嘴,露出一口黄牙。 “仓库?怎么不在店里摆出来?” “店里人多眼杂不是?好东西,自然要藏着掖着。”男人故作神秘。 赵淑芬心下冷哼,藏着掖着?怕是见不得光吧。上辈子就听说过,八十年代初的广州,这种专坑外地人的骗子不少,把人诓进偏僻仓库,轻则强买强卖,重则直接动手抢钱。 “行啊,带路。”赵淑芬一副被说动的样子,脚下却没挪动分毫。她眼角余光扫了扫四周,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帆布包又往怀里紧了紧。 男人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满笑意:“得嘞!您跟我来!” 第三十五章 老狐狸闯黑店,赵淑芬一眼识破街头骗术! 男人领着赵淑芬七拐八拐,离开高第街主街,钻进一条狭窄潮湿的巷子。空气里一股霉味腥气混杂。阳光被高楼挡住,巷子显得阴暗。 “老太太,就在前头了,这可是好地方,一般人我不带!”男人回头裂开熏黄的牙齿。 赵淑芬跟着,心里冷笑。好地方?分明是藏污纳垢的鬼窝。她装出好奇胆怯的样子,眼睛像雷达扫视四周。巷子深处有个破旧院门,门缝透出昏暗的光。 “哎哟,老板,这地方咋这么偏?不是啥正经仓库吧?”赵淑芬放慢脚步,语气带着一丝担忧。 男人脸色微变,很快又堆起笑:“您说啥呢!这叫大隐隐于市!好东西得藏起来,省得同行盯着!您放心,货靓价低!包您看了走不动!”他催促她往前,一只手想来搀扶。 赵淑芬侧身避开他的手。心里更警惕。这种地方,这种急切,分明要把人往死胡同里赶。她将藏在衣襟里的小布包又往里塞了塞。那是她大部分本钱。 走到院门前,男人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院里堆满乱七八糟的纸箱麻袋。角落有老鼠窜过。院子尽头是个简陋房间,光线昏暗,堆着衣物。 “进来进来,老太太,您瞧瞧这货!”男人热情招呼,却站在门口,等赵淑芬先进。 赵淑芬站在门口没动。她眯眼朝屋里看。光线昏暗看不清里面。她总觉得屋里不止一人。 “老板,您这仓库咋这么黑?连个灯都没?”赵淑芬皱眉,嫌弃的样子,“就这么点破烂,你说港版靓货?我几千里地跑来,可不是看这些的!”她语气忽然变硬,脸上没了之前的和气。 男人没想到她突然变脸。笑容僵住:“您这话说的!货在这儿,您不进去看咋知道?别磨蹭!”他语气不耐烦,带了丝威胁。 屋里一声轻咳。虽然轻,赵淑芬还是捕捉到了。果然不止一个人! “咋着?看样子不是来看货,是想找茬?”屋里走出个壮实男人,寸头,胳膊纹青龙,眼神凶狠。他把玩一把弹簧刀,咔哒一声打开,刀刃闪寒光。 带赵淑芬来的男人收起伪装,露出凶相:“老太太,别给脸不要脸!进了这个门,可不是你想走就走的!识相的,钱都交出来,再拿点货滚蛋!” 赵淑芬站在门口,看着眼前两人。心中反而平静。她经历过比这危险得多的场面。前世末年,为了生存,什么没见过?这点小阵仗,吓唬谁呢? “哟,原来是黑店。”赵淑芬冷笑,没有一丝恐惧,“想抢钱?也不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寸头男一愣。没想到这老太太这么硬气。他晃了晃刀,狞笑:“老太太,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兄弟在这儿讨生活,可不是吃素的!” “讨生活?我看是讨牢饭!”赵淑芬上前一步,气势陡然拔高。她挺直腰板。那股子睥睨一切的气场,竟让两个壮汉感到一丝压迫。“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老娘走南闯北时,你们还在穿开裆裤!敢在我头上动土,活腻歪了!” 她的话像连珠炮,气势十足。两个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震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吓唬人!一个老太太,能有啥来头!”带路的男人色厉内荏叫嚣。 “没来头?呵呵。”赵淑芬冷笑,“我在红星市,个体户联合会理事!跟市里工商税务公安都有交情!出门前打过招呼的!我要在广州出事,他们分分钟查到这儿!你们信不信,我喊一声,外面市场里的人就能把这院子围死!” 这话半真半假。她在红星市有点名气。个体户联合会理事是夸大。跟市里部门打过交道,远没到跨省追查的地步。但她语气坚定,眼神锐利,胸有成竹。加上能一个人跑到广州。让两个骗子心里犯嘀咕。在高第街混的,知道有些不起眼的人背后可能有硬茬。 寸头男和带路男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犹豫。他们平时欺负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客,抢点小钱。没想惹大麻烦。这老太太真有背景,惊动了什么人,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老太太,您……您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吧?”寸头男小心翼翼地问,手里那把弹簧刀,“咔哒”一声收了回去。 “我像是在跟你们开玩笑?”赵淑芬鼻子里又哼了一声,下巴微微抬起,“你们也就这点出息,欺负欺负老实巴交的人!” “真遇上硬骨头,吓得裤子都得尿湿!” “行了,今儿算你们走运,老娘心情好,不跟你们这些小瘪三计较!” “让开!” 她抬脚往外走。两个男人站在门口,一时没敢拦。 赵淑芬走到门口,即将迈出院子。寸头男突然反应过来,厉声:“站住!唬谁呢!真有背景还来这儿?我看你就是个老骗子!把钱留下!”他一咬牙,眼睛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光,手里的刀“咔哒”又弹了出来,朝着赵淑芬就猛扑过来! 赵淑芬早有准备。没指望几句话吓住这种人。寸头男扑过来的瞬间,赵淑芬猛地将一直提在手里的旧帆布包朝他脸上砸去! 帆布包里装了不少硬邦邦的东西,干粮毛巾,甚至几块砖头防身。这一砸,正中寸头男的脸。他眼前一黑,鼻子一痛,身体不由自主向后仰。 “哎哟!”寸头男惨叫。 趁这个空档,赵淑芬身手敏捷地矮身,从他腋下钻过,头也不回朝巷子外跑! “追!别让她跑了!”带路男怒吼,跟着追出来。 赵淑芬年纪大,跑不快。但她对地形的观察帮了大忙。她没沿原路回,钻进另一条更窄更脏乱的小巷。巷子里堆满垃圾,气味难闻。里面竟然有几个同样不起眼的小门。她随便推开其中一个门,闪身进去,迅速关门,躲在门后。 外面传来男人焦急的喊声:“老太太呢?跑哪儿去” 第三十六章 红星老乡情,老太太逃离骗局得贵人指路 赵淑芬闪身钻进小门,迅速将门关上。她靠在门板上,肺部像要炸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叫骂声就在墙外。 “老太太呢?妈的,跑哪儿去了!” “这巷子就这么长,肯定没跑远!” “挨个门找!” 赵淑芬紧贴门板,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她侧耳听着,同时飞快打量藏身地。 这不是普通院子,而是条狭窄过道。空气里混着布料和机油味。过道尽头透出灯光,嗡嗡的机器声传来。 “妈的,怎么没人!”外面的骂声远了,听起来那两个蠢货沿着巷子追下去了。赵淑芬稍稍松了口气,但没敢动。她小心地透过门缝向外看,确认没人,这才转身朝光亮走去。 过道连着个不大房间。几台老式缝纫机轰隆响着。几个女工弯腰埋头干活。地上堆满布料和裁好的衣片。是个小型制衣作坊。 一个坐在最里面熨衣服的中年女人抬头。她穿着朴素工装,头发盘起,脸上带着汗珠。她先愣了下,放下熨斗。 “哎,大姐,您是找谁啊?这儿是作坊后门,不走人。”南方口音的普通话。 机会来了。 赵淑芬立刻露出惊魂未定的样子。头发散乱,衣衫蹭上灰尘,狼狈不堪。她揉揉胳膊,像是摔疼了。语气带着哭腔,夹杂北方口音和急切。 “哎哟,妹子,可了不得了!我、我不是找人,我是躲、躲坏人!” 中年女人立刻警惕:“躲坏人?什么坏人?” “就是、就是两个男的!高第街那边,说带我去看货,结果、结果想骗我的钱!我瞧着不对,就、就跑,他们就在后面追!我一急,就钻进这儿了!”赵淑芬语速快,又咳嗽几声,显得更可怜无助。她故意模糊“高第街”、“看货”,突出“骗钱”、“追赶”、“跑”。 陈嫂看她这样子,不像作假。确实是从外面那种地方跑进来的。她回头看门外,巷子静悄悄的。赵淑芬的狼狈样让她起了恻隐之心。 “哎呀,大姐,您没事吧?快进来坐下歇歇。”陈嫂招呼赵淑芬进屋,给她搬个小凳子。其他女工停下手里的活,好奇看着闯进来的老太太。 赵淑芬顺势进屋,坐在凳子上。 “谢谢,谢谢妹子。真是吓死我了,一把年纪,还遇上这种事。”她用手理理散乱的头发。 “那些人也真是缺德!高第街那边做生意的,有些不老实,专骗外地人。”陈嫂倒了杯水递过去,“您是从外地来的吧?来广州做什么呀?” 赵淑芬接过水,暖暖手。心中暗喜。好机会。她喝了口水,叹气。 “是啊,从老远的地方来的,红星市。我是想来广州看看,想做点服装生意……”说到“红星市”,她顿了下,观察陈嫂反应。 陈嫂手里的杯子一晃,眼睛瞬间亮了。 “红星市?哎呀!大姐,您是红星市的?那可真是巧了!” 赵淑芬“惊讶”看她:“妹子,你认识红星市?” “不认识,不认识本人,”陈嫂脸上带着惊喜,“但我有个远房表姑,她家就住红星市附近一个县城!虽然不是一个市,但也算半个老乡了!” “哎呀,那可真是太巧了!”赵淑芬立刻亲切起来,“人生地不熟的,没想到还能遇上老乡!妹子,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什么救命恩人,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陈嫂热络起来,拉着赵淑芬的手,“瞧您这狼狈样,那些人没把您怎么样吧?钱没丢吧?” “钱还在,还在。”赵淑芬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幸亏我跑得快,钻进您这儿了。刚才那两个人,还在外面找呢,骂骂咧咧的。” 陈嫂听了,走到后门边,小心拉开一道门缝看。外面巷子里隐约传来几声不甘心的咒骂,声音远了。陈嫂松了口气。 “听声音是走远了。那两个坏蛋,没抓着人,估计也就不追了。您在这儿先坐会儿吧,等外面彻底没动静再出去。” “哎,真是太谢谢您了,妹子!”赵淑芬感激。 柳暗花明,差点血本无归,却遇贵人。 陈嫂让赵淑芬休息,自己回去忙活。赵淑芬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布料和忙碌的女工。 等外面彻底安静,作坊活告一段落,陈嫂过来和赵淑芬说话。 “大姐,您说您是来做服装生意的?”陈嫂问。 “是啊,”赵淑芬点头,“我在我们红星市开了个小店,想来广州进点新潮的衣服回去卖。没想到刚来就遇到这种事。” 陈嫂摆了摆她那双沾着些许线头和汗渍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老道:“大姐,您这是头一回跑来广州这边吧?” “高第街那块儿啊,水深着呢,专坑你们这些外地来的,门儿清着呢!” “临街那些铺子,瞅着是挺光鲜亮丽,可十家有八家是二道贩子,价钱抬得老高不说,里头还乱七八糟的,藏污纳垢,像您刚才碰上那俩瘪三,就专挑你们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客下手,一蒙一个准!” 赵淑芬听得连连点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惊慌,却也多了几分庆幸,可不是咋的,差点就栽了。 陈嫂往那道后门缝隙又警惕地瞟了一眼,这才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身子也朝赵淑芬这边凑了凑,那朴素的工装上还带着布料特有的味道。 “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真想淘换那些量大、价钱实在、样子又时髦的货,可不能光瞅着街面上那些。” “您呐,得往里头走,那些个大的批发档口,那才是正经八百的源头!” “有些大厂子,人家直接就开了展销部,从厂里拿货,那价钱,啧啧,实在!” “还有些门路,那就得是熟人领着才能摸进去,不然人家看您是生面孔,保不齐就给您报个天价,您都不知道!” 赵淑芬那双因惊吓而略显黯淡的眼睛,这会儿“唰”地一下就亮了,跟黑夜里见了灯塔似的,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她赶紧从随身那个打着补丁的旧帆布包里,手忙脚乱地摸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和一截短铅笔。 陈嫂看她这副急切又认真的模样,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指着空气比划着。 “您可记牢了啊,像那个什么流花服装批发市场、还有白马服装市场,再往站前路那边去,都有不少大档口,堆得跟山似的。” “不过我跟您说,白马那边的货色是精细,可价钱也硬气得很,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动的。” “流花和站前路那边呢,您就得多跑跑腿,多张嘴问问,货比三家不吃亏,多磨叽磨叽,保准能让您淘换到不少称心如意的好东西。” 陈嫂说到这儿,抬起手背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那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因此蹭掉几根碎发,她略微沉吟了一下。 “那些地方啊,比起高第街来,那可大出海了去了,货品也多得能让您看花了眼!” “您去了之后啊,可千万别毛毛躁躁地就急着掏钱拿货,得先稳住了神,多看!” “瞅瞅那些老江湖是怎么挑的,竖起耳朵听听他们是怎么跟老板砍价、磨价的,那可都是吃饭的本事,学问大着呢!” “多跑几家,多对比对比,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嘛,这样您心里才有杆秤不是?” “头一回下手,可别贪多,先每样弄点小样儿回去试试水,看看那边的销路怎么样,这样稳当!” 陈嫂越说越热心,顺手从旁边缝纫机台板下的一堆碎布料里,拈起一块颜色鲜亮的的确良布头,在指尖搓了搓,似乎在展示什么。 “还有啊,这辨别料子好坏、看做工细不细,里头门道多着呢!哪个季节兴什么款式,什么料子好卖,这些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真经验,可不是书本上能学到的死知识!” 赵淑芬边听边记,如获至宝。 第三十七章 档主也发懵?老太太开口就是行家! 告别了热心肠的陈嫂,赵淑芬的心情像雨后的天,瞬间明朗起来。 手里攥着那巴掌大的小本子,上面歪歪扭扭记着陈嫂指点的那几个批发市场名字和大致方向,她感觉自己就像手里握住了藏宝图。 高第街那点儿破事儿,跟眼前即将展开的新世界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她没有耽搁,简单在小旅馆对付了一口早饭,便按照陈嫂的指点,朝着流花那边赶去。 一路上,她特意绕开了高第街,穿过几条更宽阔的马路,看着街边开始多起来的自行车流、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以及路人身上逐渐时髦起来的衣裳,一种扑面而来的时代活力让她胸中激荡。 当她终于来到陈嫂说的区域时,整个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住了。 这哪里是高第街那种临街小铺能比的?眼前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大楼,或者说是巨大的仓库群。 还没走近,一股混杂着布料、汗水、香烟和各种食物的复杂气味就钻进了鼻孔。 紧接着,是海潮一般涌来的声音:南腔北调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搬运货物的号子声、手推车轮子碾过地面的吱呀声,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的洪流,这是整个华国的服装生意都在这里浓缩了。 人!到处都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他们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疲惫又兴奋的神色,穿梭在一个个巨大的档口之间。 每个档口都像是一个小型仓库,门口堆着一人多高的纸箱或编织袋,里面塞满了各种款式的衣服。 牛仔裤、衬衫、连衣裙、夹克,颜色五花八门,款式层出不穷,简直能晃花人的眼。 “哎哟喂,这,这才是真家伙啊!”赵淑芬忍不住低声感叹。 她来广州这些天,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场面。高第街那些所谓的“批发”,跟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小打小闹的零售摊位。 她没有急着冲进去,而是先站在外围,找了个相对不那么拥挤的角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陈嫂说得对,这里水同样深,而且更考验眼力和经验。如果像在高第街那样没头苍蝇乱撞,只会死得更惨。 她决定听陈嫂的,先看,先学。 赵淑芬找了个能观察到几个大档口又不容易被人注意的位置,开始仔细观察。 她重点盯那些一看就是“大客户”的人:穿着相对体面,手里拿着小本子和计算器,说话带着明显的某个地域口音。 这些人进到一个档口后,不会漫无目的地乱翻,而是直奔某个区域,或者直接问老板要看某个款。 他们看货的速度非常快,手指在面料上迅速摩挲一下,眼神扫过缝线和锁边,有时还会拿起衣服对着光线看看。 说话言简意赅,经常蹦出一些赵淑芬听不太懂的词儿,估计就是所谓的“行话”。 “老板,这件多少钱?一批多少件?能不能混批?”这是问价。 “这料子是不是纯棉?缩水不缩水?”这是验面料。 “这锁边怎么有点歪?拉链用的是不是ykk?”这是看做工。 砍价更是门艺术。那些大客户不会上来就胡搅蛮缠,而是先报一个让老板觉得“有得谈”但又远低于老板报价的价格,然后开始“磨”。 赵淑芬像海绵一样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默默记下那些行话,模仿他们的看货手法。 这里的档主大多也都很精明,对生面孔、拿货量小的,往往报价高,态度冷淡。 价格是比高第街低了不少,但要拿到真正的底价,要避开次品、仿品,没有真本事可不行。 她花了大半天时间,走走停停,看别人怎么做,听别人怎么说。 肚子开始咕咕叫,赵淑芬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学了这么久。 她找了个角落,拿出随身带的干粮和水,一边吃一边消化今天看到的一切。脑子里全是各种布料的质感、衣服的款式、档主们的表情和那些“行话”。 她已经初步掌握了一些这里的生存法则。现在,是时候小试牛刀了。 她重新站起身,目光扫过眼前密密麻麻的档口。 结合陈嫂的指点和自己前世对未来流行趋势的记忆,她开始物色看起来规模较大、货品更新潮的几家。 她的目标很明确:牛仔系列——未来的潮流大头;的确良升级后的轻薄面料衬衫,比如雪纺、人造丝这类,比的确良透气舒适,款式也更多变;以及设计更大胆、颜色更鲜亮的连衣裙。 这些都是红星市目前市场上少见,但她知道未来几年会大受欢迎的款式。 她走进一家看起来主打年轻女装的档口。这里的衣服颜色更鲜艳,款式更花哨。 一个年轻的男档主正坐在椅子上抽烟,旁边的小工忙着整理货物。 “老板,看货。”赵淑芬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且有经验。 男档主抬眼看了看她,见是个陌生的北方老太太,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吐了口烟圈。“随便看。” 赵淑芬没有介意,开始按照之前观察到的方法,上手摸料子,看款式。 她拿起一件牛仔连衣裙,仔细看了看面料和缝线。 “这件是纯棉牛仔?缩水率大概多少?”她试着用刚才学到的“行话”发问。 男档主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老太太会问得这么专业,语气稍微热情了点。“哎哟,大姐您懂行啊?这是高密纯棉的,缩水率很小的,洗洗就好了。” “嗯。”赵淑芬没完全信他,又看了看其他几款。 她拿起一件雪纺印花衬衫,对着光看了看透光度。 这料子摸着顺滑,印花也雅致,正是她记忆中接下来会流行的元素。 “这料子透气性怎么样?夏天穿会不会闷?”她掂量着衬衫。 “不闷不闷!这是最新款的雪纺,可凉快了!您摸摸,滑溜溜的!”旁边的小工立刻凑过来推销。 赵淑芬心里有数,雪纺确实比的确良舒服。她又看中了几款设计比较大胆的连衣裙,颜色鲜亮,正是年轻人会喜欢的风格。 她指着其中一件挂在高处的黄色连衣裙。 “那件,拿下来我看看,肩线和腰部的裁剪,细节怎么样?” 第三十八章 爆款预言家:赵淑芬智取批发第一单 流花服装批发市场,阿豪的档口。 她指着其中一件挂在高处的黄色连衣裙。“那件,拿下来我看看,肩线和腰部的裁剪,细节怎么样?” 男档主阿豪,是这家档口的老板。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旁边的小工。小工麻利地爬上梯子,将那件亮黄色的连衣裙取了下来。 赵淑芬接过,没有立刻试穿。她像个老道的裁缝,先用手指捏了捏肩部,又摸了摸腰间的缝合线。 “这肩线走得还算正,就是腰这里,缝合线可以再密实点,不然容易开。”她一边看一边随口点评。 阿豪叼着烟,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微微一凝。这个北方老太太,看货还挺仔细?不是随便摸摸料子、看看款式那种。 “大姐,您是做服装的?”阿豪稍微提起了些兴趣。 “以前没做过,这不是想试试嘛。”赵淑芬含糊其辞,“家里有点关系,能拿到点票子,想倒腾点东西。”她故意说得接地气,让人觉得她是个初出茅庐但有点背景的个体户。 经过在流花市场几天的摸索,赵淑芬心里已经有了谱。她初步锁定了三家档口作为重点合作对象。 第一家就是阿豪的,款式最新潮大胆,非常符合小丽时装店未来想走的路线。 第二家是一家叫做“稳赢制衣”的档口,主打经典款,牛仔裤、衬衫、t恤这些,质量好,价格适中,可以作为店铺的基础款补充。 第三家则是一家专做外贸尾单的,藏在市场最里面,货品堆得乱七八糟,需要耐心淘,但一旦淘到好东西,那就是捡了大便宜。 今天,赵淑芬决定先向阿豪的档口发起“进攻”。要拿到真正的底价,光靠看货仔细还不够,得拿出点真本事。 她再次来到阿豪的档口前,脸上带着轻松自信的浅笑。 阿豪显然还记得她,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 “阿豪老板,看了你家两天货了,真不错!款式新,颜色正,比别家有冲劲儿!”赵淑芬先是毫不吝啬地夸赞。 阿豪被夸得有些受用,但眼神里依然带着精明。“大姐您眼光好!我们家就是做年轻人生意的,款式肯定得跑在前面。” “那是,那是。”赵淑芬顺着他的话,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阿豪老板,我看了你家不少款,有几款特别好,但也有几款,我觉得可能潜力没那么大。” 阿豪一听,眉头微皱。这是来挑刺的?“哦?大姐您说说看,哪几款潜力不大?” 赵淑芬也不绕弯子,直接走到几件衣服前。她指着一件印花复杂、颜色暗沉的衬衫:“这件,印花太碎了,颜色也不够亮堂,咱们北方那边,年轻人喜欢颜色鲜亮、图案大方点的。这件,估计不好走。” 又指着一条喇叭裤:“这条喇叭裤,版型有点老气了。未来的喇叭裤,裤腿得更大,腰线得更高,这才显得腿长。” 阿豪听得有些意外。这个老太太说的,跟他对一些款式的销售预期确实有偏差。他家的货虽然新潮,但也不是每款都爆。 赵淑芬看他听进去了,趁热打铁。她走到几件她看中的款式前,语气带着肯定:“但像这件黄色连衣裙,还有这几款纯色或者简单几何图案的衬衫,特别是那种大喇叭裤,阿豪老板,我敢说,这些款,未来绝对是爆款!” 阿豪来了兴趣,放下烟,坐直了身子。“大姐您凭什么这么肯定?” “凭感觉,也凭我这把年纪看人的眼光。”赵淑芬浅浅一笑,又添了句,“你看啊,现在大家日子越来越好,谁不想穿得精神点?年轻人更喜欢跟别人不一样。这种亮色的连衣裙,以前哪有?一穿出去,回头率肯定高!还有这喇叭裤,显得腿长,走路带风,多时髦!这可比那些老气的裤子强多了!” 她略微停顿,压低声音,带着点“内部消息”的口吻:“而且,我听说上面政策越来越松,以后个体户会越来越多,大家手里钱多了,肯定更舍得在穿衣打扮上花钱。谁先抓住这个机会,谁就能赚大钱!” 阿豪被赵淑芬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他虽然年轻精明,但更多是凭着对南方沿海潮流的敏感度在做生意,像赵淑芬这样结合政策、地域特点和未来趋势来分析的,他还是头一回听。 “大姐,您这眼光…厉害!”阿豪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态度彻底变了。 “不敢当,就是瞎琢磨。”赵淑芬谦虚了一下,知道时机到了,开始谈正事。“阿豪老板,我这次来呢,是想从你这儿拿点货回我们北方红星市试试水。我实话跟您说,我本钱不多,刚开始做,量肯定不大。但我看中你家货了,要是这次回去卖得好,我以后肯定长期在你这儿拿货,量也肯定会越来越大!” 她又补充:“当然,我也是真心想做生意,价格上,您得给我点优惠。我在别家也看了,大概心里有数。”她巧妙地暗示自己掌握了此地的行情,不是任人宰割的菜鸟。 阿豪沉吟片刻。他看得出来,这个老太太不像那些只会死砍价的散客。她有眼光,有想法,而且说话敞亮。虽然刚开始量不大,但如果真能打开北方市场,那潜力可是巨大的。而且,他心里也对赵淑芬预测的“爆款”有点好奇,想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神。 “大姐,您爽快,我也爽快。”阿豪开口,“散客的价格肯定不行,您量小,我也不能给您大客户的价。这样吧,您先挑几款您看好的,每款先拿个二十件试试。价格上,我给您比散客优惠两块钱!如果下次您来,量能翻一番,价格还能再谈!” 赵淑芬心里一算,每件优惠两块钱,虽然不多,但考虑到她要拿的量,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节省了。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用智慧和眼光换来的“开门红”,证明她的策略是有效的。 “行!阿豪老板痛快!”赵淑芬当即拍板,“那我就先拿这几款您说的‘爆款’回去试试!” 她立刻开始挑选,重点是那件黄色连衣裙、几款印花和纯色雪纺衬衫,以及她预测会大火的喇叭裤。 她没有贪多,每款只拿了二十件。 货款两清,赵淑芬看着打包好的几大包衣服,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去“稳赢制衣”和那个外贸尾单的摊子看看了。 第三十九章 老太太杀疯了!从的确良到集成块,她全都要! 搞定了阿豪那家最潮的档口,赵淑芬没歇脚,紧接着奔向下一处目标,那家以经典款闻名的“稳赢制衣”。 这家老板娘身形丰腴,脸上总挂着笑,一团和气。 赵淑芬进了门,不像对阿豪那般强调“潮”与“爆款”,她拿起一件衬衫,指尖先捻了捻料子,再凑近细看领口、袖口和纽扣的缝制。 她轻轻拉了拉衣襟的走线。 “老板娘,您这儿的货,看着质量是真扎实。”赵淑芬的目光从衣服上挪开,看向胖老板娘,“我们北方人买衣裳,图个结实耐穿。这衬衫,是的确良的吧?下水后缩不缩?穿久了起球不?” 胖老板娘一听这问话的门道,脸上的笑意更深几分,知道来了懂行的。 “大姐,您可真会看!咱家做的就是回头客的生意,质量您放一百个心!”她拍了拍胸脯,“这料子,顶好的的确良,保证不起球不缩水,还好打理!您瞅瞅这线脚,都是双股的,牢靠着呢!” 赵淑芬又问起批量和价钱。这家的价格比阿豪那边稍低,但起批量要得多些。 她还是老法子,先表明自己是头回合作,想少拿点回北方试试水,探探市场反应。 “要是卖得好,我肯定长期跟您这儿拿,量只会越来越大。”赵淑芬语气诚恳,“我们北方市场大着呢,一旦打开了销路,您这儿就多一个稳当的大主顾。” 胖老板娘打量着赵淑芬,看她那股子认真劲儿,又听她把话说得实在,尤其对自家货品质量的关注,正中下怀。这老太太虽然眼下拿货不多,但瞧着是个有后劲的。 最终,她也松了口,给了赵淑芬一个比散客优惠不少的价,还同意她先少量拿货试销。 最后一家,是那间堆满“外贸尾单”的档口。 这儿的环境就差得多了,货品胡乱堆着,空气里一股子尘封旧物的味道。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闷葫芦似的,只顾埋头整理脚下的东西。 赵淑芬清楚,这种地方水深,但真能淘着好东西,利润也顶高。 她没急着问价,只是耐着性子,弯腰在一堆堆衣服里翻找。凭着上辈子的记忆和这些天练出的眼力,她像个寻宝的,在一片杂乱中挑拣。 有些衣服,款式不算顶时髦,可那面料、那做工,却是实打实的好。有的还能看见被剪了一半或改头换面的外国牌子标签。这些,八成就是正经的外贸尾货,因为各种缘由没出去,转了内销。 她挑出几件质地精良、款式也还算大方的连衣裙、衬衫和薄毛衣,又拿起一条牛仔裤,裤子拉链是黄铜的ykk,国内那时极少见,牛仔布也厚实挺括,坠手得很。 “老板,这些,给个实诚价?”赵淑芬指了指脚边那几件。 瘦老板这才抬起头,目光在她挑出的货上扫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闪过。这老太太,挑的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便宜货,反倒是些压在底下、质量确实过硬的。看来不是个棒槌。 他报了个价,比前两家都低,但对其中几件他自认金贵的,价钱咬得很紧。 赵淑芬没多费口舌,她明白这种地方的规矩更直接。 “这些都是我自个儿瞧上的,想带回去穿或者送人,量也不大,老板您看能不能再给匀匀?”她没再提什么长期合作,这种尾单货,货源本就不稳,讲究的是一锤子买卖。 几句来回,赵淑芬最终以一个相当不错的价格,拿下了这批性价比极高的“外贸尖货”。她心里清楚,这些东西运回去,哪怕照着吊牌价卖,赚头也相当可观。 几天下来,赵淑芬采买的服装陆续打包完毕,堆满了她在广州小旅馆的房间。 看着这些花了大价钱,更承载着未来希望的货物,她心里沉甸甸的,全是成就感。每一件,都沁着她的眼光、算计和汗水。这些,就是她在红星市打响名堂的底气。 然而,货堆成了小山,新的难题也冒了出来。这么多东西,怎么运回去?千里迢迢的,可不是塞几个包裹就能解决的事。 在等部分货品打包和调货的空隙,赵淑芬也没让自己闲着。她来一趟广州不容易,除了衣服,兴许还有别的“宝贝”能带回去。她打算在批发市场周边再逛逛,看看有没有别的门道。 她顺着批发市场外围的马路漫无目的地走。这儿的街道布局跟红星市截然不同,各色店铺、摊子一家挨一家,卖什么的都有。 不知不觉,她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起初,她以为这儿也是卖衣服的,可越往里走,传来的声音和看到的景象就越不一样。 “收音机!日本原装收音机!” “电子表,最新款式,港岛来的,看看?” “各种电器配件,电容、电阻、集成块,要啥有啥!” 赵淑芬的脚步猛地顿住,眼里闪过一丝惊奇。这条巷子,居然是卖小电器和电子产品的!这在红星市可是稀罕玩意儿。国营商店里的电器就那几样,还死贵,许多进口货更是听都没听过。 她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往巷子深处走去。 这儿的档口比服装摊子小,但同样塞得满满当当。各种牌子的收音机、录音机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有的还放着邓丽君甜糯的歌声。玻璃柜台里,是各种新潮的电子表、计算器,还有些她叫不出名堂的进口小家电,什么电动剃须刀、电吹风。 更让她吃惊的是,有些档口专卖各种电子元件和维修配件,密密麻麻装在小格抽屉里,看得人眼花。 赵淑芬拿起一块看起来相当精致的电子表,问了价。 老板报出的数目让她心里一跳。虽然比红星市国营店里的机械表贵出不少,但她明白,这种新式电子表才是将来的大趋势,而且这儿的价格,明显是源头价,利润空间太大了! 她又看到一个档口,台面上全是各种电子元件。电容、电阻、二极管、三极管……这些小东西,她虽叫不上学名,却让她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她的大儿子,赵大刚! 大刚的电器维修铺眼下生意还行,但赵淑芬清楚,大刚最大的难处就是缺配件。尤其是那些进口电器,哪个关键零件一坏,在红星市上哪儿找去?只能跟顾客摆手,说“修不了”。大刚为此没少叹气,也跑了不少生意。 要是能从这儿找到合适的进口电器配件货源,那大刚的维修铺,技术立马就能高出一大截!不光能修更多进口货,扩大买卖,还能立起技术门槛,让其他修家电的干瞪眼! 而且,这儿还有那么多新潮的电子表、收音机、录音机……这些东西,在红星市绝对是抢手货!要是能带些回去卖,那利润……简直不敢想! 她先前一门心思只在服装上,哪想到,竟在这儿撞见了另一座金山! 赵淑芬的心跳骤然加快,眼睛都亮了。她觉得自己像是摸进了一个藏宝洞。服装是大众日用品,市场大,可做的人也多。而这些电子玩意儿…… 这可是个崭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巨大商机!她必须抓住! 第四十章 外行变内行?老太太勇闯电子江湖! 赵淑芬一头扎进了那条窄窄的“电子一条街”。 这里和外面的服装批发市场完全是两个世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电烙铁的松香味道,夹杂着机器运行的嗡嗡声。 一排排小小的档口,与其说是店铺,不如说是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东西的杂物间。玻璃柜台里躺着闪着金属光泽的电子管、密密麻麻的电阻电容,还有她叫不上名字的芯片。 墙上挂着拆开的收音机、录音机外壳,露出里面复杂的电路板。 她放慢脚步,不像逛服装市场那样只看款式和颜色,目光紧紧盯着那些小小的电子元件,耳朵也竖着捕捉摊主和顾客的对话。 这里的人说话语速更快,夹杂着她听不太懂的本地口音,还有许多专业的词汇。 一个档口前,一个穿着泛旧中山装的男人正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电路板和老板争执。男人指着板上的一个黑色小方块,急得满头汗:“老板,这个集成块是不是不对啊?装上去没反应!” 老板是个瘦猴似的年轻人,叼着烟,眼皮都懒得抬:“怎么不对?进口原装的!你不会装别赖我货!” 赵淑芬听了个大概,心里有了计较。这种地方,外行确实容易吃亏。她深吸一口气,不能露怯。 她走到一个卖电容电阻的摊位前。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大爷,戴着老花镜,正低头用镊子分拣小元件。 赵淑芬指着一盒蓝色圆柱形的小东西:“大爷,您这儿有日本的电解电容吗?那种耐高温、高频的,容量要大一点的。” 大爷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敷衍:“有有有,你要多大的?我们这儿都是好货。”显然没把她当回事。 “我要470微法,耐压25伏的。最好是日产的,比如红宝石或者黑金刚的。”赵淑芬平静地报出赵大刚平时念叨的几个牌子和参数。这些是她从儿子那里零星听来,又结合前世模糊记忆,知道是当时进口音响、电视机里常用的高品质电容。 大爷手里的镊子顿住了,老花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他重新打量赵淑芬,这老太太口音听着像北方来的,问的话却透着股内行劲儿? 他放下镊子,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些用塑料袋分装好的电容:“你看这些行不行?这都是从进口旧机器上拆下来的,质量没得说。” 赵淑芬接过一个,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标识。确实是日文,但具体是不是那几个牌子,她也分辨不透彻。拆机件便宜,但风险大,寿命难保证。她摇摇头:“大爷,有没有新的?原装进口的新货。” 大爷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新的有,可贵啊!而且量不多,一般人也不要新的,拆机的就行。”他还是觉得这老太太可能只是道听途说。 赵淑芬没再纠缠,知道初来乍到,想立刻拿到顶好的新货不容易。她又问了几样其他配件,比如高频变压器、大功率晶体管,每次都尽量说出一些具体的参数或应用场景。 一些老板的态度从最初的漫不经心,渐渐变得谨慎,不再像对普通顾客那样信口开河。 她来到一个看起来相对规范的档口,玻璃柜台擦得锃亮,里面的电子表、计算器摆放得整整齐齐。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透着几分斯文。 “老板,问一下,您这儿有能配进口彩电的显像管吗?东芝或者索尼的,21寸的。”赵淑芬直接点出需求。这是大刚最近遇到的一个大难题,一台进口彩电,显像管坏了,在红星市根本找不到配件。 老板一听“彩电显像管”,眉头微皱:“显像管?那东西贵,而且型号多,不容易找。您说的是什么型号的彩电?” “型号我记不清了,不过我知道那显像管的管颈比较短,偏转角是110度的。”赵淑芬抛出另一个关键参数。她知道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流行的彩电逐渐从90度偏转角过渡到110度,管颈也随之变短,能让电视机更薄。这个细节,不是行内人,根本不会留意。 老板的目光立刻变了,从公式化转为审视,带着浓厚的兴趣。他仔细打量着赵淑芬:“大姐,您是干这行的?听着不像外行啊!” 赵淑芬淡淡一笑:“家里孩子开个维修铺,经常缺这少那的,我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淘点回去。” “原来是这样。”老板态度立刻热情起来,“您孩子维修铺在哪儿开啊?我这儿配件全着呢,好多都是从日本、香港直接过来的原装货!” 赵淑芬趁机问了更多问题,关于不同品牌配件的兼容性、常见故障,甚至是一些维修上的小窍门。 她虽然懂的只是皮毛,但结合前世见闻和赵大刚的实践经验,提出的问题往往能切中要害,让老板越发觉得她“懂行”。 “您真是深藏不露啊!”老板由衷地感叹,“好多干维修的老师傅都没您懂得多!” 有了这个老板的认可,赵淑芬接下来的采购顺利多了。 她专门找那些看起来比较规范、老板也比较实在的档口,不再轻视反而受到了几分尊重。 她凭借自己的“专业”眼光,成功采购到了一批赵大刚急需的进口电容、电阻、二极管、三极管,甚至还有一些比较难找的集成块。这些小小的元器件,在红星市能让维修铺的业务范围瞬间扩大好几倍。 除了维修配件,赵淑芬还按照之前的想法,淘了一些新潮的小电器。她挑了几款当时最新颖的电子表,液晶显示的表盘,比红星市那些机械表高级多了。又买了几台小巧的半导体收音机,能收到更多电台,音质也比老式的强。 最让赵淑芬兴奋的是,她找到了一款日本产的随身听。虽然是单放机,但体积小巧,音质清晰,这东西在红星市绝对是超超超稀罕物,拿回去肯定能卖出天价! 她甚至还买了一台二手的进口电吹风,这玩意儿在八十年代初,绝对是时尚和身份的象征。 她还特意询问了一些进口小家电的维修问题,比如电动剃须刀、电熨斗等,了解了它们的常见故障和所需配件,为赵大刚未来的业务拓展提前做好了准备。 一天下来,赵淑芬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爆炸了,各种型号、参数、品牌在耳边嗡嗡作响。 但她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兴奋,不仅为维修铺解决了技术难题,更找到了新的利润增长点。 她手里提着几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正准备离开这条巷子,眼角余光瞥见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摊位上,放着几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形状有些特别。一个念头闪过,她脚步一顿,走了过去。 “老板,这是什么?” 第四十一章 老太太满载而归?运输愁煞人! 赵淑芬脚下一顿,被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摊位吸引。 油纸包着几样东西,形状透着股不同寻常的规整。一个念头闪过,她走了过去。 摊主瘦小,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闪烁。 他看了赵淑芬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哦,这个啊,就是些旧东西。” 赵淑芬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瘦小男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慢腾腾揭开一个油纸包的一角。 赵淑芬心头一跳。 金属质感的夹子,带着精密刻度,像某种工具。形状和精细程度,远超内地常见货。这东西,看着是拆装精密电子元件的。 她立刻想到赵大刚。儿子维修铺缺趁手工具,很多精细活儿干不了。前世听大刚抱怨,进口机器螺丝小,零件刁钻,没专用工具没法修。 “这是……专业的维修工具?”赵淑芬问。 瘦小男人见她认出来,眼神变了,多了几分警惕:“您识货啊?这可不是一般的玩意儿,国外来的,专门修进口电器。一套不好弄。” 赵淑芬心里激动,表面不动声色:“哦?能看看吗?” 男人犹豫,还是完全打开了油纸包,一套工具露出来:各种螺丝刀头、镊子、剥线钳,还有几个奇特夹具,整齐镶嵌在简易盒子里。有些年头,但保养得不错。 “这东西怎么卖?”赵淑芬问。 男人伸出五个手指:“五十!” 五十块! 八十年代,普通工人一个多月工资!赵淑芬知道这套工具的价值,它能极大提升大刚铺子的技术水平,承接以前不敢接的活儿,收益远不止五十块。 她没立刻还价,仔细检查了工具完整性和磨损。 她指着一个像校准或测试的小设备:“这个也能用吗?” 男人没想到她还懂这个,眼神再次闪烁:“能用能用,就是……可能需要调试一下。” 赵淑芬心里有数了。 这套工具可能来自倒闭维修点或走私货,男人自己未必懂全。 “这样吧,”赵淑芬开口,“大爷,您这套工具不错,但五十块太贵。这东西没技术的买回去用不上,您放这儿也不好出手。我家孩子干这行,这套工具对我们有用。三十块,您给我。咱们有缘分。” 她直接砍了近一半,点出东西的局限性,男人意识到潜在买家少。 瘦小男人没想到她这么干脆,砍价这么狠!他纠结片刻,这套工具确实不起眼,放了很久没人问津,这老太太看着不好糊弄。 “三十……太少了吧?”男人挣扎。 “不少了,大爷,想想,放这儿占地方。三十块,立刻到手,何乐不为?”赵淑芬语气温和但坚定。 最终,瘦小男人咬咬牙:“行,三十就三十!您拿走!” 赵淑芬心里一喜,拿出三十块钱递给他,小心收好工具。意外之喜,这套工具对大刚比什么都重要! 带着这份额外收获,赵淑芬心满意足离开电子一条街。她没再耽搁,直接回了旅馆。 推开小旅馆房间门,赵淑芬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战利品”,脸上表情复杂。 房间不大,床、桌子、椅子,剩下勉强过人的空间。现在,地面、床上、桌子上,堆满大小包裹。服装档口打好包的纸箱编织袋,鼓鼓囊囊压得床矮了一截;零散采购的电器配件小电器,布袋油纸包着,小心放在角落。 她一件件清点,核对账本清单。看着这些即将变成红星市“稀罕货”“利润”的商品,成就感如潮水涌来,几乎将她淹没。这趟南下,找到优质货源,开阔眼界,学了门道,为儿子事业找到增长点技术支持。 然而,喜悦没持续多久,一个更现实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 这么多货,怎么运回去? 红星市在北,广州在南,千里迢迢。八十年代物流落后。邮局太贵,限制多,容易丢损。铁路托运手续繁琐,对个人限制多,速度慢,鱼龙混杂,丢货损坏常有。她这些可是宝贝,万一闪失损失大。自己雇货车?天方夜谭,价格高昂难找靠谱司机。分批自己带火车?得来回跑多少趟?时间和精力耗不起,每次量有限。 赵淑芬坐在床边,看着满屋货,眉头紧锁。 来广州前,满心找货谈价,运输问题想过,总觉得到时候有办法。现在货到手,“办法”却模糊困难。 她决定立刻打听,先找旅馆老板娘,老板娘热心肠,在这边住了不少年。 “老板娘,我想问问,我这些货,想运回北方老家,有什么门路吗?”赵淑芬递过去一支烟。 老板娘接过烟,叹气:“运货回北方?那可难咯。邮局太贵,火车托运不保险。好多人找跑长途私人车,或者那种帮人捎货的。不过那些人啊,没个准信儿,说不定半路给你扔了,或者漫天要价。” 她说了几个“黄牛”名字大致活动范围,语气里都是不建议,风险太高。 赵淑芬又去了服装批发市场,找到陈嫂。陈嫂在作坊忙活,见她来,热情招呼。 “陈嫂,我货都买好了,现在犯愁怎么运回去呢。您这边时间长,有没有认识跑长途运货的?”赵淑芬开门见山。 陈嫂一听,手里的活儿停了一下。她叹口气:“运货回北方?那可难咯…这边的车,大多运大宗货,你这点散货,人家不一定拉,拉了也贵,还不保险。” 她搓了搓手,说:“我们厂里有时发货去北方大城市,红星市那样的地方很少。这样吧,我帮你问问管运输的,看有没有认识的个体司机,或者顺路捎点。” 赵淑芬心里暖了一下,但她知道,靠人捎带终究不是办法,量也有限。 接下来的两天,她像无头苍蝇一样,问遍了能问的人。服装档口老板、电器摊熟人、甚至路边揽活儿的司机。 有人说火车站旁有专门拉货的“信息部”,鱼龙混杂。 有人说码头有船运,但慢得要命。更多的人直接告诉她,她这种小散户,只能撞大运找私人车。 希望像肥皂泡一样,一个接一个破灭。 她站在旅馆房间门口,看着堆满屋子的“宝贝”,心沉到了谷底。这趟算是白跑了吗?不,绝不!她咬紧牙,脑子里飞快转着。 一定还有别的路子! 第四十二章 老谋深算,千里物流一纸协议定乾坤! 不能放弃,绝不能! 陈嫂无意间提过一嘴的“货运信息集散点”,火车站附近,跑长途的司机和找货的人都在那儿碰头。乱是乱了点,但眼下,那是唯一的活路! 没有片刻犹豫,赵淑芬立刻出门。 那是一片露天的大空地,挤满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 有人蹲在地上叼着烟卷,眼神飘忽;有人拿着个小破本子,见人就凑上去搭话。 空气里混杂着劣质烟草、汗臭和浓烈的柴油味。几辆破旧不堪的大卡车歪歪扭扭地停在场子边缘,车身上用油漆刷着早已模糊不清的目的地。 这就是所谓的“信息集散点”。 赵淑芬深吸一口气,挺直了有些僵硬的腰杆,迈步走了进去。 几个常年在此厮混的“掮客”立刻盯上了她这个面生的“肥羊”。 一个矮胖的男人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露出两颗黄板牙:“大姐,运货啊?往哪儿发?” “红星市。” “红星市?那可不近便。得找专门跑北边儿的大车。您有多少货?” 赵淑芬将货物的数量和大致体积报了出来。矮胖男人眼珠子一亮,随即又故作为难:“不少啊!我们这儿倒是有车能去,不过这价钱嘛……嘿嘿,您也知道,这路远,风险也大。”他狮子大开口,报出一个高得离谱的天价。 赵淑芬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波澜不惊:“师傅,您这价钱太虚了。我在广州这几天,也交了几个朋友,行情多少知道点。红星市那边我们有稳定的销路,以后少不了长期合作。今儿是头一回,咱们讲究个实在,您给个实诚价,能成就成,不能成我再找别家。”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出自己并非任人宰割的外行,又抛出了长期合作的诱饵,话里话外还透着点“我上面有人”的底气。 矮胖男人被她这气场镇住了一下,又听她提到“朋友”和“行情”,脸上的轻慢收敛了几分,但依旧在价格上咬得很死。 这种地方,头回打交道,对方不试探个底掉是不会罢休的。 她也不急着大幅还价,转而细细询问起运输时间和安全保障措施,特别强调货物里有不少电器,金贵得很,必须轻拿轻放,绝不能淋雨受潮。 她甚至提出,要白纸黑字签份协议,货损怎么赔偿得写清楚。 这些在当时看来有些“多余”的要求,让矮胖男人越发觉得这老太太不好糊弄,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就在他准备找借口打发赵淑芬时,旁边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穿着相对干净利落的中年男人忽然开了口。 “老王,这生意你接不住,我来。”中年男人先是对矮胖男人摆了摆手,然后转向赵淑芬,眼神沉稳,“大姐,我姓刘,叫我老刘就行。这地方是乱了点,但我跑北方这条线有些年头了,讲究个规矩。您说的那些,签协议、保安全,都没问题。我们有固定的线路和沿途的接应点。您这批货拉到红星市,我老刘能给您囫囵个儿送到地方,一件不少。” 赵淑芬仔细打量着这个老刘。 他看上去比那个矮胖子可靠得多,眼神里没有那种闪烁不定的油滑。她心下一横,决定就跟他谈。 接下来的交锋更加细致。赵淑芬凭借对自身货品价值的精准把握,以及从他人处旁敲侧击打听来的一些运输行情,再加上她那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最终与老刘敲定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 她坚持当场手写了一份简易的货运协议,上面清清楚楚列明了货品的总件数、主要品类,约定了大致的送达时限,以及最重要的货损赔偿条款。赵淑芬当即预付了三分之一的运费,并明确约定,尾款必须在红星市验货无误后才能结清。 当天下午,老刘便派来了一辆中型卡车。赵淑芬立刻赶回旅馆,亲自盯着几个搬运工将货物一件件小心翼翼地搬上车。 她手里拿着自己早就列好的详细清单,每装一件便核对一件,还在每个包裹不起眼的角落用指甲划上了一个只有她自己认识的微小三角标记。 她甚至掏出带来的那台老式海鸥相机,对着装好的货物和车牌号,“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虽然胶卷珍贵,成像效果也一般,但好歹是个凭证。 所有货物装车完毕,赵淑芬又从口袋里摸出几包“大前门”香烟,塞到司机手里,客客气气地拜托对方路上多加小心,务必照顾好这批货。 看着卡车突突地启动,缓缓驶出狭窄的小巷,最终消失在喧嚣的街角,赵淑芬那颗悬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大半。 货物,终于踏上了归途。她自己,也该动身了。 回到空荡荡的旅馆房间,赵淑芬忽然觉得浑身一轻。 那些曾经堆积如山的货物,一度是沉甸甸的压力,如今它们已化为流动的财富,正朝着远方的家园奔去。 她迅速收拾好自己的简单行李,除了几件换洗衣物,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装着账本、货运协议和各种票据的随身小包,以及那套在电子一条街意外淘来的精密维修工具。 离开旅馆前,赵淑芬特意又去了一趟高第街和流花服装批发市场附近。她没有再走进去,只是站在街边,默默地看着依旧熙攘的人流,听着那熟悉的、南腔北调的吆喝声。 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有机遇也有陷阱,她在这里学到的东西,远比那些货物更加珍贵。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在她胸中涌动,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她已经牢牢抓住了方向盘。 踏上返回红星市的火车,赵淑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与来时的满心忐忑、处处提防不同,此刻的她,身体放松地靠在坚硬的椅背上,目光却炯炯有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南国景致,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她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一个硬壳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摊在膝盖上,开始飞快地记录着脑海中不断涌现的想法。 服装店那边,这批款式新颖、面料时髦的广州货,一旦在红星市亮相,绝对会引起轰动! 定价是个学问,既不能太高吓跑了顾客,也不能太低亏了本钱,还要体现出“独家”“新潮”的价值。她琢磨着,要根据红星市的平均消费水平,在成本基础上加一个合理的利润率,主打一个“物有所值”。 款式也要分批上新,吊足胃口,营造稀缺感。宣传嘛,可以让小丽在店门口组织个小型的“时装秀”,再找几个嘴甜的年轻姑娘当“模特”,保管能吸引全城的目光! 电器铺这边,有了那批进口电子元器件和那套专业维修工具,大刚的技术水平绝对能提升一大截。那些以前因为缺少配件而修不了的进口电视机、录音机,现在都可以大胆接单了。 利润肯定比修国产电器高得多!她自己淘换回来的那几台品相不错的二手进口收音机和随身听,在红星市更是稀罕物,完全可以直接高价出售。她要跟大刚好好合计合计! 还有这次好不容易打通的广州货源渠道和那个老刘的运输线,这可是长期的战略资源,必须用心维护。 诚信经营是根本,货款要及时结清,不能拖泥带水。新款式要时刻关注,紧跟南方的流行趋势。 火车在铁轨上发出富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 广州这座宝库里,还有那么多她前世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新鲜事物,电子产品、轻工业品……甚至,她模糊记忆中那些未来会搅动风云的各种风口…… 第四十三章 一车定乾坤,老太太的财富列车已到站! 红星市火车站,蒸汽火车头喷吐着浓厚的白烟,发出一声悠长的鸣笛。 赵淑芬拎着她那个旧布包,随着人潮挤出车厢。两天一夜的硬座,让她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 站台上人声鼎沸,南腔北调混杂着煤灰的气味,与广州的湿热截然不同。 赵淑芬目光急切地扫过出站口,很快便锁定了人群中那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女儿赵小丽,两条麻花辫随着她踮脚张望的动作晃动,洗得发白的衬衫显得有些单薄。儿子赵大刚,憨厚地守在妹妹身旁,手里提着个瘪瘪的布袋子,也不住地伸长脖子。 “小丽!大刚!”赵淑芬忍不住喊了一声。 小丽的眼睛倏地亮了,穿过人群扑了过来:“妈!您可算回来了!”她一头扎进赵淑芬怀里,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赵淑芬拍着女儿的背,心头一暖:“傻孩子,妈这不是好好的?” 大刚也快步上前,一把接过赵淑芬手里的布包,咧嘴一笑:“妈,路上辛苦。”布包入手沉甸甸的,他不由得多看了母亲一眼。 “不累,妈好着呢!这次你们妈大丰收!”赵淑芬一手拉着一个,仔细端详,“你们俩,好像都瘦了点。妈不在家,店里还好吧?李娟在家呢?” “好着呢!嫂子看家没来,我和哥都听您的话,把店看顾得妥妥帖帖!”小丽抢着回答。 大刚在一旁补充:“嗯,妈,店里都挺好,没出事。” 一家三口边说边往外走。出了火车站,一阵凉风袭来,赵淑芬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旧外套。 “妈,您看您就穿这点儿,这都快十月了,早晚凉得很。”小丽说着就想脱自己的外套。 “行了,妈身子骨硬朗。”赵淑芬拦住她,“赶紧回家,妈想家里的热炕头了。” 公交车晃晃悠悠,挤满了归家的人。赵淑芬靠窗坐着,望着窗外掠过的熟悉街景,心中一片踏实。 “妈,广州好不好?是不是特大特热闹?”小丽挨着她,满眼都是好奇。 “嗯,一切顺利。”赵淑芬点头,“那边确实不一样,楼高车多,好东西也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您的货呢?都买齐了吗?”大刚凑近了些,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赵淑芬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买齐了,比妈预想的还要好!不过啊,东西太多,妈一个人可弄不回来。” “啊?那怎么办?”小丽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别急,妈自有安排。”赵淑芬语气平静,“我在那边找了辆货车,专门给咱们运货。司机是个老把式,跑这条线好几年了,信得过。估摸着,明后天就能到红星市。” “货车?!”大刚和小丽齐齐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原以为母亲最多也就带回几个大包裹,哪想到是直接动用了货车! “对,满满一整车。”赵淑芬肯定了他们的猜测,“这次的货非同小可。光是服装就装了好几个大包,还有你哥要的那些电器配件,也是满满一大箱。这些可都是金贵玩意儿,得妥当运回来。” “妈,您……您买了那么多?”大刚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那得花多少钱啊?” 赵淑芬微微一笑:“钱是花出去了,但每一分都花得值。这些货,在咱们红星市可是独一份,不愁销路。”她简单描述了服装的新潮款式和电器配件的稀缺,“你们是没瞧见,那些喇叭裤、花衬衫,还有那些精密的电子零件,多稀罕!妈跟你们说,就凭这批货,咱们家的日子,要变样了!” 大刚和小丽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无法抑制的兴奋。老太太这次去南方,手笔之大,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妈,那货车到了,咱们卸哪儿啊?”大刚首先想到了实际问题,“那么多东西,家里院子能放下吗?” “放得下,先堆院子里,或者电器铺后头那块空地也行。”赵淑芬早有盘算,“等货到了,你们俩都得搭把手,仔细着点,可别毛手毛脚弄坏了。” “哎!妈您放心,保证妥妥的!”大刚拍着胸脯。 小丽已经开始两眼放光:“妈,您说的那些花裙子,是不是跟画报上香港明星穿的一样漂亮?哎呀,等货到了,我先挑几件,给咱们店当活招牌!” “行,你先挑。”赵淑芬看着女儿兴奋的模样,打心底里高兴。小丽爱美,眼光也好,服装生意交给她,真真适合的很。 “妈,电器配件呢?有没有给进口电视机换的高压包?还有录音机里那种小马达,我上次就缺那个!”大刚也按捺不住了。 “都有,你列的单子,妈都给你弄来了,还有些你没想到的好东西。”赵淑芬知道大刚对技术的痴迷,“等你见了就知道,保证让你挪不开眼!” 大刚听得心头火热,恨不能那货车立刻就出现在眼前。有了这些稀缺配件,他就能大展拳脚,修理更多以前不敢碰的“洋玩意儿”,铺子的名气肯定能再上一层楼。 看着儿女们因为这批即将到来的货物而激动不已,赵淑芬心中充满了力量。前世的遗憾,今生她要一点点弥补。这些货物,是她撬动未来的第一块基石。 公交车到站,一家三口下了车,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 推开熟悉的家门,一股安稳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不大,却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妈,回来了呢,辛苦辛苦!我说想一起去接你,大刚不放心家里没人。”李娟端着茶水出来了。 “嫂子先让妈歇着,我去给她烧水洗脸!”小丽说着便往厨房跑。 “我去电器铺那边看看。”大刚也放下行李,准备去巡视一番。 “不急,都过来坐。”赵淑芬叫住他们,自己先在炕沿坐下,“妈刚回来,有些事,得跟你们好好合计合计。” 几个人听话地围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赵淑芬深吸一口气:“这批货,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咱们家,要大干一场了!” 第四十四章 一车皮的“破烂”惊呆邻里!老太太要逆天? 红星市郊区,赵淑芬家附近的小路口,一辆解放牌大货车轰隆隆地驶来,停在了路边。 车斗上严严实实地蒙着厚帆布,撑得鼓鼓囊囊,那山一样的体积,一下就把左邻右舍的眼珠子都勾过来了。 “哎,这谁家的车啊?鼓捣啥玩意儿呢?” “瞅那方向,莫不是老赵家的?” “老赵家?就他们家?能有啥大买卖要拉这么一车?”街坊们叽叽喳喳,满肚子的问号。 赵淑芬穿着那件半旧的蓝布褂子,领着赵大刚和赵小丽,早就在路口眼巴巴地候着了。 那解放牌大货车一露头,她那颗一直提溜着的心,“咚”一下落回了肚子里,赶紧快步迎上去,朝着驾驶室那边使劲摆了摆手。 司机老刘那张被风吹日晒得黑红的脸膛从车窗探出来,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赵大姐,没耽误吧,准点儿!” 赵淑芬脸上也堆满了笑意,声音里透着真切:“哎哟,老刘师傅,可把你盼来了!这一道上还顺当不?” “那必须的,妥妥帖帖!”老刘蒲扇似的大手在方向盘上“啪啪”拍了两下。 赵大刚穿着他那件常穿的的确良短袖,跟扎着麻花辫、穿着洗得发白衬衫的赵小丽俩人,直愣愣地杵在赵淑芬后头,俩眼瞪得溜圆,盯着这铁家伙,半天没回过神。 老太太说找了货车,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是这么个遮天蔽日的大块头啊! 赵小丽咽了口唾沫,拽了拽赵淑芬的衣角,声音都有点发飘:“妈……这,这车上的……真都是咱们家的?” “那还能有假?”赵淑芬一扬眉,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彩,扭头冲着俩孩子,“大刚,小丽,李娟,都精神点儿,准备搭把手!老刘师傅,麻烦您把车往咱家院门口挪挪,咱们这就卸货!” 大货车“轰隆隆”地往前挪,慢悠悠开到赵家院门前,好家伙,大半条巷子都被它占满了。 这下动静更大了,四邻八舍的,凡是家里有人的,差不多都探头探脑地围过来了,伸长脖子,对着那大车厢指指戳戳。 “我的个老天爷!老赵家这是……这是要发大财了?瞧瞧这阵仗,满满当当一车啊!” “看那包得严严实实的,莫不是布料子?赵家老婆子真去南边上货了?” “就她一个老婆子,能有这能耐?我瞅着悬乎,别是帮哪个大老板捎带的货吧?” 人堆里,跟赵家向来不怎么对付的王大妈,穿着件花布衫,掐着腰,拔尖了嗓门嚷嚷:“哟,我说老赵家的,这是改行开废品站了?拉回来这么多破烂玩意儿,打算堆哪儿啊?” 赵淑芬连眼皮都没撩她一下,只管扬声让老刘把车停稳当了,自个儿从布包里掏出个小本本和铅笔头,这就开始发号施令了。 “大刚,你小子力气大,专拣那大件沉的搬!小丽,你眼睛尖,负责照着单子清点数目!李娟你在旁边看着别让东西磕着碰着了!老刘师傅,还得麻烦您老哥给出把力气!” 赵大刚和小丽李娟一听,立马“噔噔噔”跑上前。 一件件死沉死沉的包裹、一个个钉得结结实实的木头箱子,从车厢里被抬下来、搬下来,吭哧吭哧地堆在院子当间。 每卸下来一件,围观人群的嗡嗡声就高上一截,跟炸了锅似的。 “哎哟喂,这分量!里头装的啥金疙瘩啊?” “看这包扎得多板正,油布、麻绳,一层又一层,可不像王大妈说的破烂儿!” 有几个平日里还算热络的邻居,也撸胳膊挽袖子地凑上前:“赵大姐,看你们娘仨忙不过来,我们帮衬一把?” “哎呀,那可太谢谢几位老哥街坊了!慢点儿啊,当心脚底下,可别闪了腰!”赵淑芬脸上笑呵呵的,嘴上客气着,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些人多半是想凑近了瞧瞧热闹,看看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宝贝。 不大工夫,赵家院子里就堆得跟小山似的。 赵淑芬一手拿着单子,一手拿着铅笔,挨个箱子包裹地仔细比对,嘴里还小声念叨着。 等她仔仔细细地把最后一个大木箱也对过勾,这才直起腰,长舒一口气,冲着老刘那边扬声:“妥了,老刘师傅!货都对上了,一样没少,也没磕着碰着!” “那就好,那就好!”老刘师傅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实在的笑容。 赵淑芬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就备好的厚信封,递过去:“老刘师傅,这是说好的运费,还有给您的辛苦钱,您给点点数。” 老刘也不客气,接过来,手指捻开信封口,飞快地数了数,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够数,够数!” “赵大姐,您这人就是敞亮!以后再有这种拉货的活儿,您言语一声,保管随叫随到!我跑这条道这么些年,就数跟您打交道最痛快!”老刘把钱妥帖地揣进怀里,冲着赵淑芬翘了翘大拇哥。 围观的邻居们耳朵尖,听见“运费”俩字,再瞅瞅老刘那乐开了花的样儿,心里头更是打起了小鼓:乖乖,这运费听着就不老少,老赵家这是真下了血本,真金白银地往外掏啊! 赵淑芬连忙招呼:“老刘师傅,忙活大半天了,快进屋歇歇脚,喝口水润润嗓子!大刚,赶紧的,给刘师傅倒碗凉白开去!” “哎,不了不了,赵大姐,心意领了!我这还得赶紧往回赶,下一趟活儿还等着呢!”老刘连连摆着那双沾了些灰尘的大手,临上车前,又特意压低了点声音,凑近了些对赵淑芬挤挤眼,“赵大姐,您这批货,我瞅着可都是顶尖儿的好东西,错不了!您就擎好吧,好好卖,保准能赚个盆满钵满!” 老刘这话,不轻不重,却像块石头子儿,“噗通”一下砸进了围观人群的心里,激起一片涟漪。 “好东西?到底啥好东西啊?” “是啊是啊,刘师傅,您给透个底呗,这车里拉的究竟是啥宝贝疙瘩?” 老刘“哈哈”一声爽朗的大笑,卖了个关子:“那可是商业机密!想知道?等赵大姐开张大吉,你们自个儿到店里开眼界去!” 说完,他麻利地一哈腰钻进驾驶室,“嘭”地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 解放牌大货车发出一阵雄壮的轰鸣,喷出一股黑烟,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摇摇晃晃地开远了。 大货车一走,巷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街坊们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所有人的眼珠子,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齐刷刷地钉在了赵家院里那堆得跟小山包似的包裹和箱子上,恨不得能长出透视眼来。 赵淑芬看着这堆“宝贝”,脸上是自信的笑。 “大刚,小丽,李娟开箱!” 小丽迫不及待冲向一个最大的包裹,那是她最期待的服装。剪刀小心剪开蛇皮袋和油布,露出层层包裹的衣物。 第一件衣服拿出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一条宝蓝色连衣裙,款式简洁,腰部细密褶皱收腰,裙摆垂落。材质轻薄垂坠,带着微光,一看就不是市面上的粗布涤纶。 “天!啥料子?太漂亮了!” “这裙子真洋气!跟电影明星穿的似的!” 小丽小心展开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划。她仿佛瞬间变了个人,那种时尚感是旧衣服无法给予的。她脸颊通红,眼睛发亮。 “妈!太好看了!这料子叫啥?摸着真舒服!” “这是雪纺,还有这个,是乔其纱。”赵淑芬拿起另一件花衬衫,轻盈飘逸,“南方最新款,咱们红星市面绝对没有。” 小丽又打开几个包裹,宽大的喇叭裤、色彩鲜艳的花衬衫、垫肩西装外套、各种大胆印花t恤……每一件都带着南方的热浪和时尚,冲击着大家的审美。 “我的天!这些衣服哪来的?太好看了!” “这些裤子!跟电影里流氓穿的一样!不过……好像挺时髦?” “王大妈,你不是说老赵家拉的是破烂吗?这叫破烂?”有邻居直接怼王大妈。 王大妈脸色青白,凑上前,嘴里还不服气:“好看有啥用?肯定死贵!谁买得起啊!” 赵淑芬懒得理她,转向大刚:“大刚,开你的箱子!” 大刚小心打开一个木板加固的箱子,里面塞满用泡沫和纸板精心保护的小盒子和袋子。 他拿起一个用透明塑料盒装着的黑色方块。 第四十五章 老太太的豪赌:五十块的裙子谁敢买? 大刚小心翼翼揭开一个木板加固的箱子,里面塞满了用泡沫和纸板精心保护的小盒子和袋子。 他拿起一个透明塑料盒,里面装着一块黑色的方块,集成电路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子元件,做工精细。 “妈!这…这是进口的集成块!”大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只在教科书和少数进口设备的图纸上见过这东西。 “还有这些!高频电容、精密电阻…这些都是修进口电视机、录音机最缺的!”他快速翻动着箱子里的配件,双手都有些哆嗦。 赵淑芬见儿子这副模样,心里也高兴,面上却依旧沉稳:“都是些好东西,能派上大用场。大刚,这些你先仔细收好,我有数。”她转向女儿和儿媳,“行了,配件先放着。小丽,李娟,咱们把这堆衣服赶紧整理出来,今晚就得把店面弄好!” 李娟一听,也顾不上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电子零件了,跟着小丽一起扑向那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服装。 赵大刚虽然对那些电子配件爱不释手,但看媳妇和妹妹都开始忙活,也赶紧搭把手,将剩下的箱子和包裹往院子里搬。 夜幕降临,赵家的小院和紧邻着的“小丽时装店”却灯火通明。煤油灯和电灯泡的光亮交织,映照着忙碌的身影。 赵淑芬指挥着,大刚和李娟帮着搬运、整理。 小丽则兴奋地一件件打开包裹,将那些带着南方气息的新潮服装抖开。 “哎呀!妈,这条裙子太漂亮了!”小丽拿起一条杏黄色的雪纺连衣裙,轻柔的面料在她手中滑过。 “还有这条喇叭裤!这个颜色真好看!” 赵淑芬从屋里找出熨斗,拿来一块干净的布,亲手示范如何熨烫这些娇贵的面料:“这些衣服,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叠着卖。得熨!熨得平平整整,挂起来,让顾客一眼就看到它的样子。熨完就挂到衣架上,咱们这次买了新的衣架,都用起来。” 店铺里的旧货架被搬到了角落,腾出了大片空间。 赵大刚和李娟按照赵淑芬的要求,用木板和竹竿搭起了简易的展示架,又在墙上钉了钉子,用来挂衣服。 赵淑芬甚至找来几块从广州带回来的亮色布料,将店铺的墙壁和货架简单装饰了一下,整个店面看起来明亮又新颖。 最引人注目的是赵淑芬特意买回来的几个塑料模特。 当那些新潮的连衣裙、垫肩外套、喇叭裤被穿在模特身上时,效果立刻不同。它们立体地展示了服装的版型和穿着效果,这是红星市其他服装店从未有过的。 “妈,这些模特真洋气!”小丽一边忙着熨烫衣服,一边感叹。她看着穿上新衣服的模特,仿佛看到了自己。 “那是当然,做生意得讲究方式方法。”赵淑芬一边熨烫着一件花衬衫,一边继续,“咱们的货是稀罕,但也要让顾客觉得它值那个价。怎么让人觉得值?除了质量好,款式新,还得让她们看到穿在身上的效果,激发她们想买的欲望。” 一直忙碌到深夜,小小的店铺终于焕然一新。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服装琳琅满目地挂满了货架和墙壁,模特们“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灯光下,雪纺、乔其纱、的确良等面料泛着柔和的光泽,与市面上常见的粗布、卡其布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着眼前这一切,小丽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 赵淑芬看着忙碌了一晚上的儿女和儿媳,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满意。她拿起一个笔记本,开始和小丽商量定价。 “这些货都是从南方大老远运回来的,成本肯定比本地货高。而且款式新,市场上没有,物以稀为贵。咱们不能卖得太便宜。” 她根据每件衣服的进货价、运费、损耗以及市场的稀缺程度,给出了一个定价区间。 “像这条雪纺连衣裙,进价不低,加上运费,咱们定五十块钱一条。喇叭裤,根据面料和款式不同,二十到三十五不等。衬衫也差不多这个范围。这些是咱们的主打款,利润要高一些。” “五十块钱?!”小丽倒吸一口凉气,“妈,这太贵了吧!一个工人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十多块钱啊!隔壁张婶家一个月伙食费都不到五十!谁能买得起啊?” 赵淑芬敲了敲桌子:“傻闺女,买衣服的可不是只有工人。市里那些单位的干部、学校的老师、做点小生意的人,他们手里都有闲钱,就缺能买到好东西的地方。你摸摸这料子,”她拿起那条雪纺裙,递到小丽手里,“再看看这做工,是街边摊能比的?咱们卖的是稀缺,是时尚,是别人没有的东西。有钱人买的是面子,是潮流,不是只看价格。” “而且,咱们也不是所有衣服都卖这么贵。有些普通款式的衬衫、t恤,可以定得亲民一些,用来引流。但主打款,就得立住价。”赵淑芬又补充,“记住,咱们卖的不是普通衣服,是‘广州货’,是‘最新款’,是‘独一份’。要让顾客觉得,能穿上咱们家的衣服,是有本事、有品位!” 小丽听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的雪纺裙轻飘飘的,却又觉得沉甸甸。五十块钱一条裙子,她还是觉得像天方夜谭,但母亲的话,又让她觉得那些漂亮的衣服确实值这个价。 第二天一早,“小丽时装店”门口就聚集了不少人。昨天那辆大货车拉来的“宝贝”已经成了红星市街头巷尾最新的谈资。 王大妈更是早早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离赵家时装店最近的墙根下,翘着二郎腿,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她心里认定了,赵家老太太就是瞎折腾。 “哎呀,老赵家的店开张了啊?这挂的都是啥呀?花里胡哨的!”王大妈阴阳怪气地冲着店门口喊了一嗓子,又对身边几个婆子撇嘴,“等着瞧吧,不出三天就得关门大吉,到时候这些‘洋垃圾’都没人收!” 赵淑芬没搭理她,她正和小丽叮嘱最后的细节:“小丽,记着我昨天跟你说的,别怕报价,要有底气。态度要好,但不能显得急着卖。有人问,你就说是托人在广州专门定制的,就这一批,卖完就没了。” 小丽点点头,紧张又兴奋。 随着店铺的卷帘门“哗啦啦”完全拉起,里面的景象彻底展现在大家眼前。 “我的天!” “这…这是衣服吗?这么好看!” “跟电影里的洋人穿的一样!”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呼。那些色彩鲜艳、款式新颖的服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时尚气息。 小丽按照母亲的吩咐,叫来了几个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年轻姑娘,让她们先试穿几件,充当活广告。 其中一个叫小芳的姑娘,胆子大些,拿起一条靛蓝色的喇叭裤。 片刻后,她从临时用布帘隔出的小空间里走出来,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裤子……也太招摇了吧!”一个婶子捂住了嘴。 第四十六章 老太太,这玩意儿比黄金还值钱! 红星市的街头巷尾,最近跟炸了锅似的,三句不离赵淑芬一家子。 一个穿着的确良碎花褂子,头发烫得跟鸡窝似的大妈,手里还拿着没织完的毛线活儿,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捅了捅旁边嗑瓜子的李嫂:“哎哟喂,我说李家的,你瞅见没?老赵家那小闺女,小丽,她那铺子里的衣裳!我的个老天爷,那叫一个扎眼!花花绿绿的,跟画报上扒下来似的!” 李嫂把瓜子皮“呸”地一声吐老远,撇着嘴:“可不是咋的!我可听说了,就那么一件布料没二两的裙子,好家伙,敢卖好几十块!抢钱呢这是?谁家钱是大风刮来的,买那玩意儿?” 旁边一个刚从菜市场回来的年轻人,挎着个菜篮子,忍不住插嘴,眼睛瞪得溜圆:“嘿,婶儿,您还别不信!真有人上赶着送钱!我亲眼瞅见的,今儿个他们家说是啥‘广州新货’一摆出来,那铺子门口乌泱泱的全是人,一个个跟饿狼见了肉似的,不要命地往里头挤!” 先前那烫头大妈一听这价钱,手里的毛线针都差点掉地上,眼珠子快凸出来了:“我的妈呀!这是都疯了不成?好几十块钱就为买条裙子?那不得小半个月工资打水漂了!”她使劲拍了下大腿。 另一个穿着旧工装,端着搪瓷缸子喝茶的大爷,慢悠悠地晃了晃脑袋:“嗨!你们懂个啥?人家卖的就不是那几尺布,卖的是个‘独一份儿’!听说是从那啥……哦,广州,大城市运来的顶时髦的款式!咱们这犄角旮旯,你上哪儿找去?” “要我说啊,老赵家这回是真要发大财喽!”李嫂磕着瓜子,语气酸溜溜的,“你瞅瞅,先是他家大刚那修破烂电器的,现在小丽这丫头片子又整上这洋气的时装店,嗬,这真是家里的烟囱两头都冒青烟,旺起来了!” 街坊邻居的议论声,像是煮开的粥,咕嘟咕嘟响个没完,羡慕的眼神,嫉妒的白眼,还有摸不着头脑的嘀咕,全搅和在一块儿。 赵淑芬穿着件干净利落的深蓝色卡其布褂子,双手揣在兜里,就那么不咸不淡地倚在自家新开张的“小丽时装店”门框边上。耳朵里灌满了街坊四邻那些酸甜苦辣咸的议论,她眼皮都没多掀动一下,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小丽这丫头的时装店能火成这样,全在她赵淑芬的算计之内。 这年头,东西稀罕,再加上她这个“重生”老太太指点几招卖货的道道,想不抢手都难。 不过,她赵淑芬盘算的生意,可不单单是这几件衣裳。 赵淑芬推开“红星电器铺”的门,一股松香和机油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赵大刚正埋头在工作台前,手里捏着个小小的黑色方块,激动得肩膀都在轻微颤抖。 “妈!您回来了!”赵大刚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您快看!这宝贝!”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黑色方块,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进口集成块!就是修那台东芝电视缺的那个!跑遍红星市都找不到的玩意儿!” 赵淑芬走近,看着工作台下面那个打开的木箱。里面用小格子分门别类放满了各种电子元件,闪着诱人的光泽。 “还有这些高频管、精密电容…全是修进口机器的硬通货!”赵大刚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有了这些,我之前那些不敢接的活儿,现在都能干了!” 李娟从里屋出来,拿着抹布擦柜台,看着丈夫那副痴迷的样子,笑着补充:“妈,他这几天跟魔怔了似的,抱着这箱子比抱我都亲。” 赵淑芬心里熨帖,面上却很平静:“东西是好,用在正地方才算值。把那台东芝搬出来,试试。” 赵大刚立刻来了精神,手脚麻利地找出那台落满灰尘的进口电视机。拆开后盖,找到损坏的集成块,用电烙铁熟练取下,再将新的小心焊上。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李娟都有些惊讶。 “以前是没米下锅,现在家伙事儿齐了,手自然就顺了。”赵大刚头也不抬。 焊接完成,插电,开机。 “滋啦”一声轻响后,原本模糊不清的屏幕瞬间亮起,画面清晰,色彩鲜艳! “成了!”赵大刚一拍大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这台折磨了他许久的“老大难”,就这么解决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开了。住在附近的牛大爷第一个抱着他那台坏了快一年的日立电视机冲了进来。 “大刚!听说你能修进口货了?快帮我看看这个老伙计!” 赵大刚检查一番,发现也是缺个关键零件。他在箱子里翻找片刻,找出一个匹配的。 “能修,牛大爷。不过得换进口件,价钱要高点。” “钱不是问题!能修好就行!”牛大爷激动得搓手。 不到一个小时,电视修好。当熟悉的画面出现,牛大爷眼眶都红了,掏钱的时候格外爽快:“大刚!你这手艺真是神了!以前那些师傅都说没救了!” “大刚电器铺能修进口疑难杂症”的名声,彻底在红星市打响了。不仅街坊邻居,连一些单位的采购员都找上门来,请他修进口录音机、办公设备。铺子里的生意肉眼可见地红火起来,赵大刚忙得脚不沾地,李娟也跟着一起招呼客人,记账收款。 这天傍晚,赵淑芬又从箱底拿出几样东西。是几台品相不错的二手进口随身听和收音机。 “大刚,看看这些。” 赵大刚拿起一台小巧的银色随身听,戴上耳机试听,眼睛立刻瞪圆了:“妈!这玩意儿音质绝了!比咱那大录音机好听多了!这是啥?” “随身听,广州那边时兴的。”赵淑芬示意他收好,“这些东西,品相好的,你收拾干净,不光能修,也能……”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手腕上戴着上海牌手表的青年刚好走进来取修好的录音机,一眼就瞟到了赵大刚手里的随身听。 “欸?同志,你手里这是什么?日本货?”青年眼睛放光,几步凑了过来,“卖不卖?我出…八十块!” 八十块! 赵大刚和李娟都愣住了。这价钱,快赶上普通工人两个月的工资了! 李娟反应快,连忙上前拦住那青年:“同志,这…这是我们自己用的,样品,不卖的。” 第四十七章 钱淹脚脖子?同行眼红下绊子,一波未平! 红星市最近的风向,全往赵淑芬家吹。 “哎哟喂,你们听说了没?老赵家那大刚,现在是真有两下子了!啥进口电视机、录音机,别人修不了的,他上手就给弄好了!”菜市场门口,王大妈手里拎着颗白菜,眉飞色舞地跟旁边卖豆腐的老李头说。 老李头放下秤杆,砸吧砸吧嘴:“可不是!我那口子前两天去小丽那儿扯了块布,顺道瞧了一眼,乖乖,电器铺子门口排队的都快赶上粮站了!听说修一台进口电视,比以前挣一个月工资都多!” “那小丽的时装店更邪乎!”旁边一个年轻媳妇插嘴,“我姐家闺女,攒了俩月钱,就为了买她家一条裙子!说是广州来的,时髦得不得了!穿出去那是回头率百分百!” “老赵家这回是真翻身了!”另一个大爷感慨,“谁能想到啊,一个寡妇带着几个孩子,愣是把日子过成了这样!比那些双职工家庭都强!” 羡慕、嫉妒、惊叹、不解……各种眼神和议论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赵淑芬一家笼罩其中。他们,成了红星市最受瞩目的焦点。 “小丽时装店”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空气中弥漫着新布料特有的气味,夹杂着女人们兴奋的低语和惊呼。那些从广州运来的新潮服装,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红星市所有爱美、敢于追求潮流的女性。 “这喇叭裤穿着真显腿长!” “这件雪纺衫太漂亮了,跟画报上的一模一样!” “还有没有那种带垫肩的西装?上次没抢到!” 小丽忙得满头大汗,脸上却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光彩。她一边招呼客人,一边让帮忙的女伴们赶紧打包收款。堆积如山的衣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钞票像雪花一样飞进抽屉。 “妈!这生意太好了!”小丽抽空跑到门口,对着倚在门框边的赵淑芬喊,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照这样下去,咱们过年就能盖新房了!” 赵淑芬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火爆在她意料之中,但她心里清楚,这才哪到哪? 电器铺这边,同样热闹非凡。狭小的铺子里挤满了送修电器和取件的顾客。赵大刚坐在工作台前,聚精会神地调试着一台进口收录机,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身边的李娟一边端茶倒水,一边帮着登记和收款,脸上也是藏不住的喜悦。 “大刚师傅,我这台熊猫牌电视机声音有点小,您给看看?” “赵师傅,我那台日本三洋录音机修好了没?等着听评书呢!” 特别是那些之前被其他维修师傅判了“死刑”的进口电器,在大刚手里枯木逢春,让顾客们惊为天人。 “哎呀!牛大爷,您这电视机画面真清楚啊!” “可不是!大刚这孩子,真是得了神仙手!要不是他,我这老家伙就看不到《上海滩》了!” 得益于赵淑芬从广州带回的稀缺配件,大刚的技术优势被无限放大。在其他同行还在为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集成块而发愁时,他已经能轻松解决各种“疑难杂症”。 “妈,您带回来的那些配件真是救了我的命!”晚饭时,赵大刚一边扒饭一边说,“以前好多活儿都不敢接,怕砸了招牌。现在不一样了,心里有底气!” 李娟也笑着附和:“妈,您真是咱们家的活神仙!现在铺子里每天都忙不过来,大刚都瘦了好几斤。” 看着儿女们忙碌而充实的样子,赵淑芬知道,这种风光无限的日子,也像一把双刃剑。 树大招风,这话一点不假。 红星市的其他服装店和电器维修铺的老板们,眼看着赵家生意火爆,那会好过? “他娘的,不就是几件花里胡哨的破衣裳吗?凭啥卖那么贵!”隔壁街的王裁缝,看着自家冷清的铺子,气得直骂娘。他试着模仿小丽店里的款式,但做出来的东西总觉得差了点意思,而且布料也没那么新潮,根本卖不动。 “老赵家肯定有啥不正当的门路!”一个电器维修铺的老板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大刚铺子里排队的人,阴阳怪气地说,“那些进口配件,咱们跑断腿都找不到,他一个摆摊的,哪来的货源?说不定是倒爷,干着投机倒把的勾当!” 有些人只是嘴上说说,有些人则开始动起了歪脑筋。 当然,也有脑子活络的人看到了机会。 这几天,不时有人上门来找赵淑芬。有的是卖小商品的个体户,希望能从她这里批发一些广州货;有的是饭店、旅社的采购员,想请教她怎么能搞到紧俏物资;甚至还有一些国营商店的采购科长,也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进货渠道。 “赵大妈,您这渠道太厉害了!能不能带带我们,去广州走一趟?” “赵姐,您看我们小店,能不能从您这儿拿点货?您放心,价钱好商量!” 对于这些主动靠上来的人,赵淑芬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她客气周旋,既不轻易得罪人,也不轻易暴露自己的核心秘密。她的货源是她的命脉,绝不能随意分享。 “现在风头太盛了,得小心点。”赵淑芬心里盘算着,寡妇门前是非多,更别说现在带着儿女一起“冒尖”。 果然,没过几天,市场管理所的几个人就上门来了。 “赵淑芬同志是吧?我们是市场管理所的,例行检查,了解一下你家店铺的经营情况。”为首的一个姓李的科长,板着脸,语气不咸不淡。 赵淑芬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不慌不忙地拿出工商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还有从广州带回来的采购凭证和运输单据。这些东西,她之前都找人咨询过,确保是合法的。 “李科长,您看,我们都是按规矩办事的。营业执照、税务都齐全,货源也都是正规渠道采购的。”赵淑芬态度诚恳,不卑不亢。 李科长翻了翻那些文件,又看了看店铺里整齐的货架和明码标价的商品,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他本来是想找点茬,杀杀赵家的锐气,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结果赵淑芬滴水不漏,让他无从下手。 “嗯,手续倒是挺全乎的。”李科长悻悻地合上文件,又问了问销售额和利润,赵淑芬都如实相告,但巧妙地报了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 最终,李科长只能丢下一句“好好经营,遵守规章”后,带着人离开了。 “一定一定,谢谢李科长关心。”赵淑芬客气地送他们出门。 看着管理所的人走远,赵淑芬轻轻吐了口气,后背却有点发凉。这次是过去了,下次呢? 她正琢磨着,门口光线一暗,一个人影堵住了门。 赵淑芬抬头看去,脸上的轻松瞬间凝固,瞳孔微微缩紧。 第四十八章 钞票堆成山!老太太的财富密码 门口光线一暗,一个人影堵住了门。 赵淑芬抬头,一个穿着干部服,手里拎着个公文包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 “赵淑芬同志?”男人先开了口,伸出手,脸上带着标准的热络,“市轻工局红星服装厂,王建国。” 赵淑芬心里一跳,面上不显,轻轻与他交握。 “原来是王厂长,快请进。” 王建国也不推辞,跟着赵淑芬进了屋。 屋里收拾得干净,老旧家具擦拭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赵淑芬同志,你家这生意,最近在市里可是传开了啊!”王建国甫一坐下,便直奔主题,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过,“特别是小丽同志的时装店,还有大刚同志的电器铺,那真是红火得不得了!” 赵淑芬给王建国添水。“王厂长过奖了,都是孩子们自己瞎折腾,混口饭吃。” “哎呀,这可不是瞎折腾!”王建国摆了摆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把市场搅得天翻地覆,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特别是您这个进货渠道,真是让人佩服!”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不瞒您说,我们厂里也想搞搞‘搞活经济’,但苦于没有门路,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特别是现在市面上流行的这些新潮款式,我们厂里根本生产不出来。上面也催得紧,要我们想办法创收,别老是吃大锅饭。” 赵淑芬静静听着,端着茶杯的手稳稳的。 “所以,王厂长意思是……”她轻轻放下茶杯。 王建国脸上热络更甚。“所以,我代表厂里,想跟您谈谈合作!” “合作?”赵淑芬眉峰几不可察地一动。 “对!合作!”王建国身体又往前凑了凑,“我们厂有生产能力,有工人,有场地,但缺的就是您的眼光和渠道!您能搞到最新的款式,最紧俏的配件,我们能生产,能把规模做大!这要是合作起来,那绝对是强强联合,互利共赢啊!红星市的市场这么大,光靠您一家两家,也吃不下嘛!” 这蓝图听着诱人。官方背景,集体企业,资源远非个体户能比。搭上这条线,赵家生意能上新台阶。 但赵淑芬明白,与这些人打交道,风险也大。她一个寡妇,带着儿女,根基太浅,一不留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王厂长太看得起我们了。”赵淑芬手指轻叩桌面,“我们家这都是小打小闹,哪有什么渠道不渠道的。都是凭着运气和辛苦跑腿。您厂子那么大,肯定有自己的门路。” “赵淑芬同志,你是明白人。”王建国有些急切,“政策是松动了,但个体户办事,诸多不便。我们集体企业不同,政策倾斜,贷款方便,跟上面也好说话。你把货源或款式给我们,我们给您分成,或者直接聘您做顾问,给顾问费!或者,成立联合体,您占干股,只管提供信息,其他我们来!” 条件一个比一个优厚。 赵淑芬心里快速盘算着利弊。这是个机会,但也可能是个陷阱。她需要时间去了解对方的底细,去衡量风险。 “王厂长,这事太大了,我得想想。”赵淑芬没有立刻应承,“孩子们才是具体做生意的,也得跟他们商量。” 王建国见她没一口回绝,知道有门儿,不再紧逼。 “应该的,应该的。”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硬纸片,“这是我的名片。你们商量好了,随时来厂里找我,或者我再来拜访。” 赵淑芬接过印着“红星服装厂厂长王建国”的名片,起身送客。 巷口不见了王建国的身影,赵淑芬脸上的客套瞬间敛去,一丝凝重爬上眉梢。官方的橄榄枝,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她深吸口气,将这件事暂且压在心底。眼下,还有更要紧的。 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桌前。赵淑芬、赵大刚、李娟、赵小丽,都显得有些兴奋和期待。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清算这笔“大买卖”的收益。 赵淑芬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这是她专门用来放钱和重要票据的。打开盒子,里面厚厚一沓钞票,看得儿女们眼睛都直了。 小丽眼睛都直了。“妈,这……” “别急。”赵淑芬笑了笑,开始一样一样地清点。 “这次南下,所有开销,车票、食宿、打点、运费,零零总总,成本大概是……五千块。” 五千!大刚和李娟倒抽一口气。五千块,在八十年代,对普通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电器配件和随身听,进货价两千。”赵淑芬看向大刚,“你那边,维修费加上卖随身听,收入多少?” 大刚嗓子有些干。“四……四千五百块。” “四千五?!”李娟捂住了嘴。光电器铺,不到俩月,就赚回了两个多赵淑芬的本钱! “服装,进货价三千。”赵淑芬转向小丽,“小丽,你那边卖了多少?” 小丽脸颊通红,声音发颤。“妈,我……我卖了七千八百块!” 七千八! 听到这个数字,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赵淑芬把数字加总:“四千五,加七千八,总收入一万两千三百块。” 她又减去成本:“一万两千三百,减去五千块成本,这次纯利润是……七千三百块!” “七千三百?!” 大刚、李娟、小丽,几乎同时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七千三百块!这在八十年代,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普通工人一年到头也挣不了一百块,双职工家庭省吃俭用,一年下来能攒个几十块就不错了。 七千三百块,意味着他们家一次南下,顶得上普通家庭几十年的收入! “妈!我们……我们发财了!”小丽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大刚憨厚的脸上满是震撼。“妈,真的?七千多啊!” 李娟眼圈红了,嫁过来时赵家什么光景,她哪想过有今天。“妈,您太厉害了!” 赵淑芬看着儿女们兴奋的样子也是高兴,但眼前的这些钞票,沉甸甸的,更让她感到无比踏实和满足。 她笑了笑,拿起那张王建国的名片,在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这钱,只是开始。” 小丽凑过来:“妈,那王厂长……” 第四十九章 肥肉还是陷阱?老太太智斗笑面虎! “妈,那王厂长找您说什么呀?看他那派头,不像一般人。” 大刚和李娟也支棱起耳朵。红星服装厂厂长,那在市里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赵淑芬将那张挺括的名片丢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红星服装厂厂长,王建国。来找我,谈合作。” “合作?”三个年轻人几乎同时出声,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他们这些摆摊的个体户,居然能跟国营大厂谈合作? 赵淑芬嗯了一声。“他说,厂里想搞活经济,缺门路,缺眼光。看上咱们家,尤其是小丽的时装店。想让咱们出货源,或者新款式,他们厂里生产销售。利润分成,或者给我挂个顾问的名头,拿顾问费。” 屋里静了一瞬。 大刚先开了腔,声音有些发紧:“妈,这……这是好事吧?跟厂里合作,不就等于有了靠山?咱们自己干,有时候确实提心吊胆。”他忘不了前些天被人举报的事,那滋味可不好受。 李娟也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是啊妈,厂子那么大,人多势众,肯定比咱们单打独斗强。要是能搭上这条线,以后生意不就稳当了?”在她看来,跟“公家”沾边,总是光彩又安稳。 小丽的眼睛已经开始放光:“妈,要是厂里能生产咱们那些衣服,产量不就上去了?咱们也不用辛辛苦苦跑广州了!而且,厂里出的货,听着就正规!以后是不是能开更大的店,像百货大楼那样?” 孩子们的反应,不出赵淑芬所料。对“大厂”、“公家”的敬畏与向往,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本能。 赵淑芬端起搪瓷缸子,啜了口凉白开。“听着确实不错。厂子的名头,生产能力,销售渠道,这些都是咱们拍马也赶不上的。” 她话锋陡然一转,眼神锐利起来:“但是,跟他们搅和在一起,风险更大。他们是老虎,咱们现在顶多算只兔子。老虎饿了,兔子能有好下场?” “他们有他们的规矩,咱们有咱们的活法。集体企业,人多嘴杂,条条框框能把人勒死。咱们个体户,船小好调头,说干就干,说变就变。这两股道上的车,想并到一处去,难!” 赵淑芬的声音更沉了些:“他们看上的是咱们的货源和眼光。一旦合作,咱们这点吃饭的本事就得亮给他们看。要是合作到一半,他们翻脸不认人,或者学会了咱们的门道就一脚把咱们踢开,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这点家底,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她没明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那份沉甸甸的戒备,压得几个孩子喘不过气。 “不会吧妈?”小丽脸上的兴奋褪了些,“他不是说互利共赢吗?” “生意场上的漂亮话,听听就算了。”赵淑芬指尖在名片上点了点,“他给的条件是诱人,顾问费、分成、干股……可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一个堂堂大厂,真就一点门路都摸不到?还是想拿咱们当垫脚石,踩着咱们的肩膀往上爬,省下他们自己摸索的力气和本钱?” 她目光转向大刚:“大刚,你那电器铺,最近有没有人旁敲侧击打听配件从哪儿来的?” 大刚立刻点头:“有!好几个修家电的同行都拐弯抹角地问。还有供销社的采购员,也问我能不能帮他们弄点进口零件。我都含糊过去了,只说是托外地的亲戚朋友带的。” 赵淑芬嘴角微不可察地牵了牵。“这就对了。咱们手里的货源,是咱们的命根子,是别人眼馋的稀罕物。想分一杯羹的人多着呢,但怎么分,分多少,得咱们自己说了算,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李娟有些发怵:“那王厂长那边……咱们要是不答应,会不会得罪他?他毕竟是厂长……” “他有求于咱们,暂时不会撕破脸。”赵淑芬语气笃定,“但咱们也不能一口回绝,吊着他,让他觉得有希望,又够不着。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儿女:“咱们得摸清王建国的底细,红星服装厂的真实状况,他那合作的提议里,藏着多少蜜糖,又埋着多少砒霜。这需要时间,更需要脑子。” 饭桌上刚刚因盘点收益而升起的兴奋燥热,迅速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孩子们这才真正意识到,钱是赚回来了,但更大的风浪或许还在后头。 “妈,那您的意思是,先拖着?”小丽小心翼翼地问。 “对,不答应,也不拒绝。”赵淑芬的语气不容置喙,“就说要考虑,要商量。同时,咱们自己的生意不仅不能停,还要加快。不能因为他画了个饼,咱们就忘了自己地里还种着庄稼。” 她看向大刚:“电器铺的配件消耗快,下次去广州,你把缺的型号列个详细单子,多备些常用件。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小电器,比如上次那种随身听,还有没有别的,像什么手持小风扇、电子计算器之类的,都可以少带点回来试试水。” 大刚用力点头:“好嘞妈!我这就去整理!”上次那几台随身听带来的利润,让他尝到了甜头。 赵淑芬又转向小丽:“小丽,你这边也一样。服装更新换代最快,这次的货眼看要清空了,下次去,要注意季节变化,多挑新款。喇叭裤、连衣裙是好卖,但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多看报纸杂志,留心外面的流行趋势。” 小丽眼睛里重新燃起光彩:“嗯!妈您放心!我这就去翻我订的那些画报!” 李娟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妈,下次去广州,您……您带上我吧?我也想去见识见识,学学怎么进货,怎么跟人谈生意。” 赵淑芬看了李娟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好。下次,你和卫国都跟着去。人多力量大,也能互相照应。”她心里盘算着,带上李娟和李卫国,不单是多个帮手,更是要培养他们独当一面的能力。李卫国那文化人的脑子,在将来面对更复杂的局面时,会派上大用场。 家庭会议散了,儿女们各怀心思地去忙活了。 赵淑芬独自坐在桌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张印着“王建国”三个字的名片。 红星市的商业池水,因为赵家的异军突起,早已暗流汹涌。 小丽时装店门口,每天依旧人头攒动,那些模仿者费尽心思弄来的所谓“南方时髦货”,在赵家那些真正从广州精挑细选来的“尖货”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大刚电器铺更是成了红星市的一块金字招牌。不仅能修各种“洋玩意儿”,还能搞到市面上见都见不着的稀罕零件。 风声越来越紧。 那些眼红的同行,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在暗地里窃窃私语,商量着对策。 第五十章 王厂长再登门,万元高薪挖墙脚! “赵大妈,在家?王厂长又来了!” 门口炸开邻居老张头的大嗓门。 赵淑芬坐在院中择芹菜,指尖的动作丝毫未乱。 “在呢老张,劳驾您给领进来。”赵淑芬扬声应了,心如止水。 片刻,王建国那张堆着三分笑意、藏着七分算计的脸,探进了院门。他一手两瓶好酒,身后跟着个捧点心匣子的年轻跟班。 “哎哟,赵大妈,您这小院可真是清净雅致!”王建国跨进院子,脚步带着一股热乎气,“上次跟您一席话,茅塞顿开。这不,厂里事儿稍微清闲了些,我赶紧过来再聆听您的高见。” 赵淑芬搁下手里的菜叶,在围裙上揩了揩手,面无波澜地起身:“王厂长太客气。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高见?瞎忙活,混口饭罢了。” 她眼神都没往那些礼品上瞟,只伸手指了指院里的石凳:“坐。” 王建国也不着恼,示意年轻人把东西放下,自顾自拣了个石凳坐定。他的视线不着痕跡地滑过院角堆着的一些用牛皮纸细致打包的箱子,箱子上隐约有外地货运的戳印。 “赵大妈,过谦了不是?”王建国两手在膝盖上摩挲着,“您家小丽那服装店,如今在红星市可是独一份!那些新潮的款式,别说咱们厂的设计员,就是上海画报上的都比不了!还有大刚的电器铺,专修‘洋玩意儿’,这手艺,这门路,可不是谁都有的。” 他身子微微前倾,嗓门也压低几分:“上次我提的合作,大妈您琢磨得如何?我们红星服装厂,老字号,机器设备都是现成的,工人个个是熟手。只要您肯把手里的货源,哪怕只是几款设计图样,拿出来一部分,咱们两家并一家,我保准不出半年,生意做到省里去!” 赵淑芬给自己倾了半杯凉白开,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王厂长,这事儿太大,我老婆子一个人可不敢应承。家里的孩子们,也得听听他们的意思。再说,厂子那么大摊子,规矩也多,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怕是水土不服。” “哎,您这话说的!”王建国大腿一拍,差点从石凳上弹起来,“赵大妈,您才是家里的定海神针!您只要点个头,剩下的都交给我来办!厂里直接给您聘书,高级顾问!一年,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指头,比了个“一”,“一万块!这还不算年底分红!您要是愿意出独家款式或者供货渠道,咱们还能细谈利润分成,甚至给您厂里的干股!让您也当一回咱们国营大厂的‘东家’!” 一年一万块。 这数字像块烧红的烙铁,足以烫平这个年代大多数人的所有犹豫。 赵淑芬端着搪瓷缸子,水面平静无波。她见过太多这种“盛情”,国营大厂想借个体户的灵活渠道和独到眼光,空手套白狼。 “王厂长,您这份厚爱,我心领了。”赵淑芬将水杯轻轻搁在石桌上,语气平和,却透着一股子棉里藏针的硬气,“一万块确实不少。可我这人啊,天生劳碌命,就喜欢把嚼谷的权力攥在自个儿手里。给旁人做事,哪怕是当顾问,拿高薪,终究是仰人鼻息。我现在是累些,可赚的每一个子儿都干干净净,花得踏实,睡得安稳。” 她稍作停顿,目光迎向王建国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至于合作,厂子大,庙门也高,我们这些个体户散漫惯了,怕是融不进去,也搅不起那池水。王厂长,您厂里那些设备,那些老师傅,可都是宝贝。依我看,您不如派几个得力的人,亲自南下几趟,去那些开放的城市走走看看。眼下的政策这么好,机会遍地都是,肯定比跟我这老婆子磨嘴皮子强得多。” 王建国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他预想过赵淑芬会推诿,会讨价还价,却没料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滴水不漏,甚至反过来给他“支招”。 “赵大妈,您……您不再合计合计?”他有些不甘心,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似乎想拉开一点距离重新审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您想过没有,单打独斗,风浪也大。有厂子在后面给您撑着腰,许多麻烦事儿,不就好办多了?” 赵淑芬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无非是暗示来自工商税务的“关照”,或是同行眼红使绊子。 “风险?做什么营生没风险?”赵淑芬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浮沫,“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至于撑腰……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明白一个理儿: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这世上,最靠得住的,还是自个儿。” 她抬眼目光平静,却让王建国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王厂长,您今天也别白跑一趟。您要是真有心盘活厂子,不如这样,咱们可以试试另一种法子,叫‘代销’。您厂里要是生产出什么市面上紧俏的新鲜玩意儿,或者有什么积压的老库存,可以先拿一部分,放到我那几个铺子里试试水。卖得动,您再扩大生产;卖不动,也亏不了多少。这算是互通有无,各取所需,不伤筋不动骨,您看如何?” 这番话,如同一颗精心投下的石子,在王建国心中激起一圈涟漪。代销?这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起来似乎没那么直接,但总比一竿子打死强。而且,通过代销,或许能更近距离地观察到赵家的运作模式,甚至顺藤摸瓜,找到她那些神秘的货源渠道。 王建国眼珠转了转,脸上的僵硬迅速被一抹活络的笑容取代:“代销……这个提议,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具体章程,比如如何选品,利润如何分配,咱们是不是可以再细细商议?” “不急,不急。”赵淑芬摆了摆手,端起茶杯,示意送客,“王厂长,您先回厂里,跟大伙儿合计合计,看看厂里有没有什么适合拿出来代销的产品。等您有了准主意,再来找我不迟。我这边,也得赶紧筹备下一趟南下了,家里的货快见底了。” 她特意加重了“下一趟南下”几个字,既是点明自家生意兴隆,不愁销路,也是在敲打王建国:她的门路是活水,不是一锤子买卖。 王建国见赵淑芬态度已决,知道今日再多费唇舌也无益处,只能带着几分盘算起身。 “那……赵大妈,我就先告辞了。代销的事,我会尽快给您答复。” 年轻人连忙拎起酒和点心,快步跟上。 送走王建国,赵淑芬脸上拢上一抹凝重。这王建国,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 王建国前脚刚走没两天,市面上关于赵家的风言风语,嗡嗡地冒了出来。 起初还只是在一些背街暗巷里窃窃私语,很快,便有鼻子有眼地传遍了几个大市场。 “听说了吗?赵家那个小丽时装店,卖的都是南方来的走私货,不正经!” “可不是!还有大刚电器铺,那些稀罕零件,都是从报废的洋垃圾上拆下来的,用不了几天就得坏!” 更有人添油加醋,矛头直指赵淑芬本人:“赵老太婆年轻时候就克夫,现在发家了,指不定家里风水有什么邪乎的,谁沾上谁倒霉!” 这些话,专门往人的忌讳和恐惧上扎。在迷信思想尚有市场的八十年代,一句“克夫”、“风水不好”,足以让许多人家敬而远之。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小丽时装店,这两天明显感觉到来往的顾客眼神躲闪,甚至有人走到门口,听旁人议论几句,便又匆匆离去。 “妈!您听说了吗?外面那些混账话,越传越难听!”小丽一跺脚,眼圈都红了,冲进院子就朝赵淑芬喊,“简直是欺人太甚!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招谁惹谁了?!” 大刚也是一脸铁青,拳头攥得咯咯响:“妈,这肯定是那些眼红的同行干的!特别是老张家对门那个修家电的老李头,上次就旁敲侧击打探我的货源,我没松口,他八成是记恨上了!” 李娟站在一旁,嘴唇紧抿,忧色忡忡。 赵淑芬依旧坐在院中,手里拿着块抹布,正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一张旧藤椅的扶手。阳光透过葡萄藤叶的缝隙,在她布满风霜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慌什么?”赵淑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天塌不下来。大刚,你去街上转转,听听这些话都是从哪些人的嘴里传出来的,重点是最初是从哪里起的头。小丽,把咱们所有进货的单子、凭证,都给我仔仔细细整理出来,一式三份,封好。” 她放下抹布,拍了拍手:“他们想泼脏水,也得看看咱们赵家,是不是那么容易被淹死的。” 第五十一章 老太太辣手拆招,毒计谣言满天飞! 谣言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雨,裹挟着阴冷和潮湿,迅速侵袭了红星市的市场。 “妈,您看这怎么办啊?今天店里都没几个人来,来了也是问东问西,眼神都躲闪!”赵小丽声音发颤。店里那些漂亮的衣服,瞬间被蒙上了一层灰,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店面,眼看着生意红火,现在却被人用脏水泼得透心凉。 “就是!妈,今天我铺子里也一样,平时修电器的要排队,今儿就来了俩,还都打听零件是不是旧货翻新的!”赵大刚看重自己的手艺和信誉,这些话简直是戳他的肺管子。 李娟站在一旁,手里捏着赵淑芬让她整理的进货单据,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此刻在她眼里都带着嘲讽。她看着丈夫和婆婆,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被人恶意中伤,心里堵得慌。 赵淑芬坐在院中,手里的抹布已经放下。她端起搪瓷缸子,轻轻吹了吹水面,目光悠远。重生回来,她最怕这种无形的暗箭,它不像明刀明枪那样容易防范,却能一点点腐蚀掉你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 “别慌。”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平静,让两个孩子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大刚,你打听得怎么样了?”赵淑芬看向儿子。 赵大刚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妈,我按您说的,去街上转了圈。这事儿闹得挺大,菜市场、百货商店门口、修电器那块儿,到处有人议论。一开始是几个生意不好的同行在嚼舌根,特别是老李头,说得最难听!后来不知道怎么传的,越来越邪乎,扯上了什么‘走私货’、‘洋垃圾’,甚至还有……还有那些封建迷信的话,说我们家‘风水不好’、‘克夫’什么的……” 赵大刚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发颤。这些话太恶毒了,直指他们家的痛处。 李娟听到“克夫”两个字,脸色瞬间苍白。她看向婆婆。婆婆是寡母,独自拉扯他们长大,吃了多少苦。现在竟然有人拿这个说事儿,简直不是人! 赵淑芬眼神锐利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些话,她前世听得太多了,此刻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只更坚定了反击的决心。 “果然。”赵淑芬淡淡应了一声,“小丽,单子都整理好了吗?” 赵小丽连忙将厚厚一沓单据递过去:“妈,都在这儿了,分门别类放好了。有火车托运单,有货运站的提货凭证,还有一些零散的进货记录。虽然不像国营商店那么正规,但都是有的。” 赵淑芬接过单据,没有细看,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大刚,你打听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别的什么风声?”赵淑芬看似随意问。 赵大刚一愣,仔细回想。他猛地一拍大腿:“哎哟妈,您别说!还真有!我听到有人议论,说我们家能搞到好货,是因为跟市里哪个领导搭上了关系,甚至说……说是市轻工局那边有人给咱们撑腰!不过,那个人说的时候,表情有点怪,不像真夸咱们,倒有点像……像在暗示什么。” 赵淑芬眼神微眯,心中冷笑。王建国啊王建国,打得一手好算盘。先示好想空手套白狼,被拒后立刻泼脏水,同时放出这种模棱两可的“官方背景”谣言。 既能败坏赵家名声,让生意受损,逼赵家寻求“靠山”合作;又能模糊视线,让大家觉得赵家“水深”,不敢轻易招惹,保护真正的幕后黑手。一石二鸟,好算计。 “妈,会不会就是那个王厂长搞的鬼?”赵小丽性子直,脱口而出,“他上次来,您没答应跟他合作,他就怀恨在心了?” 赵淑芬没有直接肯定,也没有否定。她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水。 “是不是他,现在不重要。”赵淑芬放下杯子,目光扫过两个孩子和李娟,“重要的是,这些谣言,咱们必须破!不然,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础,全完了!” “那怎么办啊妈?”赵大刚急切问,“咱们总不能挨家挨户解释吧?越解释越乱!” “解释没用,咱们得用事实说话。”赵淑芬脸上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小丽,你那些单子,虽然不全,但至少能证明咱们的货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有来源的。明天一早,你在店门口最显眼的地方,贴一张公告,内容我来写。就说,本店所有服装,均从南方正规渠道采购,欢迎大家监督。再把那些单子,挑几张关键的,手抄一份,贴在公告旁边。记住,字要大,要醒目!” “妈,这样行吗?有人信吗?”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咱们把态度摆出来,把凭证亮出来,让那些造谣的看看,咱们不是偷偷摸摸的!”赵淑芬语气加重了几分,“更重要的,咱们得让那些买了咱们东西的顾客,站出来说话!” “顾客?”赵大刚和小丽对视一眼。 “对!”赵淑芬肯定点头,“大刚,你修好的那些进口电器,哪一台不是花了大力气、用了真材实料的?那些顾客拿回去,是不是都好用得很?特别是给市里几个单位修的那几台,他们用着有没有问题?小丽,你卖出去的衣服,哪个顾客穿出去没被人夸漂亮?有没有人穿坏了来找麻烦的?咱们的口碑,才是最好的证明!” “这样……这样能行吗?”李娟问。让别人出来说话,好像有点强人所难。 “怎么不行?”赵淑芬看了李娟一眼,眼中带着鼓励,“咱们做的是正经生意,行的端坐得正!那些顾客花了钱,得了实惠,咱们帮他们解决了问题,让他们变得更体面,他们心里记情。现在有人泼咱们脏水,咱们遇到困难了,他们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也是人之常情!” “大刚,你明天就去联系几个你修过大件电器、关系不错的顾客,特别是那些单位的,问问方不方便,能不能帮咱们说几句。小丽,你也联系你那些买过咱们衣服,关系比较好的姐妹,请她们明天来店里坐坐,帮咱们撑撑场面!”赵淑芬迅速布置任务。 “妈,我试试!”赵大刚和小丽见母亲如此镇定,有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 “还有!”赵淑芬叫住他们,“你们去联系的时候,态度一定要诚恳,别像去求人。” 第五十二章 借势破局?老太太的新算盘 小丽时装店玻璃窗前,赵小丽端着一碗浆糊,手有些抖。白纸贴上去,足有半张报纸大,毛笔字写得黑亮,隔着老远都扎眼。 “这是干啥呢?”一个早起买菜的大妈路过,好奇地停下了脚步。 赵小丽没有停手,她将白纸的四个角都抹上厚厚的浆糊抹匀,压平,赵小丽擦去溢出的部分。公告下方,几张纸用透明胶带贴好,是手抄的进货单据复印件,模糊的字迹和公章形状透着一股认真劲。 公告的内容简单粗暴,直面质疑: “本店服装,均从南方正规渠道采购,凭证在此,欢迎监督!” 下面还特意加了一行小字:“打击恶意造谣,维护正当经营!” 简单明了的几句话,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很快,路过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看到小丽时装店门口围了一圈人,议论纷纷,都忍不住凑上前去瞧个究竟。 “哎哟,这是出啥事儿了?” “听说是前两天传的那些谣言,小丽家这是贴公告澄清呢!” “公告?能有啥用?真要是好货,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贴出来吗?” “就是,欲盖弥彰吧!” “不过她这上面还贴了单子呢,你们看,模模糊糊的,好像真是从南方哪个地方来的。” 围观群众的态度泾渭分明。有人好奇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去看那几张单据复印件,试图辨认上面的字迹。他们窃窃私语着,猜测着这些单据的真伪。有些人则抱着胳膊,站在外围,撇着嘴,脸上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不屑。他们觉得赵家这是心虚了,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掩饰。 “这年头,谁知道这单子是不是假的?自己写几张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南方过来的货,真真假假谁分得清?再说,洋垃圾也是从南方过来的!” “我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无风不起浪啊……” 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像一股股看不见的风,吹得小丽时装店门口的气氛有些凝重。 赵小丽贴好公告,站在店门口,努力挺直腰板,但听到那些议论声,她的脸还是忍不住有些发烫。这种被人围观、被人质疑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自在。她知道,这只是母亲反击的第一步,但这一步踏出去,感觉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家的家底亮了出来,同时也暴露在所有人的审视之下。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赵大刚也硬着头皮,按照母亲提供的名单,开始了他寻求支持的奔波。名单上都是一些之前在他电器铺修过大件、关系还算不错的顾客,特别是那几个单位的采购员,他们修的电器通常比较贵重,对技术要求高,也更能体现赵大刚的水平。 赵大刚先去了市广播站。上次给他们修的那台进口收录机,花了他不少功夫,但修好后效果非常好,站里的技术员对他赞不绝口。他找到那位技术员,说明了家里的情况,希望对方能帮忙说几句公道话。 技术员听完,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大刚啊,你的技术我是信得过的,那台收录机修得确实好。但这事儿……是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们单位毕竟是公开场合,不太方便掺和这种私事儿,怕影响不好,你理解一下。”技术员拍了拍赵大刚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歉意,但态度很明确。 赵大刚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明白,王师傅,给您添麻烦了。” 接着,他又去了几个之前修过大件的个人顾客家里。有位陈大爷,赵大刚给他修好了进口彩电,老人高兴得不行,逢人就夸赵大刚手艺好。赵大刚说明来意后,陈大爷倒是很仗义,说:“小赵啊,你手艺好,人实在,这我是知道的!我心里支持你!不过……让我去店门口帮你说话……这不太好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习惯凑热闹,再说,万一惹上什么麻烦……”陈大爷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大刚碰了一个又一个软钉子。单位的顾虑影响,个人的怕惹麻烦,大家都不愿意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站出来。他心里很是沮丧,母亲这个办法,是不是根本行不通? 另一边,赵小丽也按照母亲的吩咐,去联系那些在她店里买过衣服、关系不错的姐妹。情况和大刚那边差不多。 “小丽啊,你店里的衣服是好看,我那条裙子穿出去确实有面子。但这事儿闹得这么大,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那些啊?去了也帮不上啥忙,再说,家里人也不让去凑那个热闹……”一位关系不错的姐妹支支吾吾地拒绝了。 “小丽,姐是信你的!可这谣言传得厉害,我男人说了,少惹麻烦,安安分分过日子就行了。你理解姐啊!”另一位姐妹也婉言推脱。 几个人碰了一鼻子灰,沮丧地回来。要让人站出来反驳,简直比登天还难。 李娟看着店门口越聚越多的人,听着低低的议论,心里七上八下。她不习惯这种被盯着、议论的感觉。她怕事情闹大,影响不好。好不容易日子好过点,她只想守着这份富足。她拉着赵大刚衣角,声音颤抖:“大刚,这样真行吗?会不会……反而让人觉得咱们心虚?你看他们,好多人都不信……” 赵大刚也有些动摇了,他看着母亲布置的“反击第一步”,感觉效果并不好,反而引来了更多围观和质疑。 赵淑芬没有跟着孩子们去奔波,她坐在院子里,一边做着手工活,一边听着孩子们沮丧的汇报。她知道第一步总是艰难的,人们习惯了相信谣言,要扭转过来需要时间,更需要有人第一个站出来,打破沉默。她预料到了会有困难,但听到孩子们碰壁的细节,心里还是有些无奈。 “别灰心,咱们做的是正经生意,行的端坐得正。”赵淑芬语气平静,“把单据贴出来,是亮明态度,让造谣的看看,咱们不是偷偷摸摸。至于别人信不信,那是他们的事。咱们只管做该做的。”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看向李娟。李娟的担忧她都看在眼里,这个儿媳妇目光局限,面对风浪六神无主。 “娟儿,别怕,真金不怕火炼。”赵淑芬顿了顿,眼神透出坚韧,声音压低了几分,“他们不敢站出来,不代表没人能站出来。他们不是说咱们有‘靠山’吗?那咱们就……借一借这个‘势’。” 第五十三章 谁说没靠山?群众和官方都来了! 李娟看着店门口的人群,心里的不安像野草疯长。那些议论声,一根根针扎在她心上。她拉着赵大刚衣角,声音带着哭腔,颤抖。 “大刚,妈这办法是不是不好使啊?你看他们,越围越多,可没见谁帮咱们说话的……” 赵大刚满脸愁容,刚从外面回来,碰了一鼻子灰。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顾客,一听这事儿,躲得远远的。人情冷暖,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看着母亲贴的公告和单据,心里也没底。公开亮出来,好像更让人盯着。 赵大刚看向坐在院子里的赵淑芬,语气沮丧。 “妈,您看……” 赵淑芬放下针线,抬头看了看店门方向,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儿女和儿媳。她知道,最难的时候,就是等待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冰面上凿开一个口子,只要有第一个,后面就会跟着来。 “坐下。”赵淑芬平静。 “别着急,事情总要有个过程。他们不站出来,不代表咱们就错了。” 赵大刚和李娟心里犯嘀咕,小丽也沮丧地坐在店里,感觉希望渺茫。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大嗓门突然在店门口炸响,盖过了所有窃窃私语! “都瞎说什么呢!什么洋垃圾!什么歪门邪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体型微胖的大妈,穿着一条样式新颖、颜色鲜亮的连衣裙,拨开人群,气势汹汹走来。 是王姨! 王姨在小丽店里买过好几条裙子,逢人就夸小丽眼光好,衣服漂亮。她最看不惯背后嚼舌根的人。她一把扯住旁边一个说话最大声的大妈,指着自己身上的连衣裙,中气十足。 “我这条裙子,就是小丽店里买的!你们看看!这料子!这做工!穿出去多少人问我在哪儿买的!好看又洋气,质量也好得很!什么洋垃圾!我看就是自己店里没生意,眼红人家!” 王姨的话,把原本低低的议论劈散了。围观群众愣住,没想到真有人敢站出来。 被王姨扯住的大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支吾不出话。 王姨不管她,继续对着围观人群喊。 “小丽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老赵家啥样人品谁不知道?本本分分做生意!那些说三道四的,有本事亮出自己的货来比比啊!躲在背后放冷箭算什么本事!” 她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带着一股子泼辣劲儿,把那些造谣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原本只是听风就是雨的人,被王姨的气势镇住,开始思考。心怀不轨的造谣者,听到王姨的话,脸色瞬间变了。 王姨开了个头,就像打开一个闸门。 紧接着,又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修好的电饭锅。他举了举电饭锅。 “王姨说得对!我老张也来说句公道话!”他指着电饭锅,“我这电饭锅,老毛病,找国营店修了几次都没修好,还说没配件了。找到大刚这里,人家看一眼就知道毛病在哪儿,手艺真没得说!配件人家也能搞到!你看,修好了跟新的一样!收钱还公道!什么骗钱的!人家那叫本事!” “是啊是啊!我家的收音机也是大刚给修的!修得快,收费也不贵!” “我家缝纫机轴承坏了,跑遍了都没买到一样的,大刚愣是给我想办法配上了,还能用好多年!” “我那台老风扇,都准备扔了,大刚给修好了,现在吹着还凉快!” 陆陆续续,几个在大刚电器铺修过电器、觉得物超所值的顾客也站了出来。他们虽然没有王姨那么大嗓门,但每个人拿着自己修好的电器,用最朴实的话讲述亲身经历。 这些话,比赵淑芬贴出的公告和单据更有说服力。单据可以是假的,但修好的电器、穿在身上的漂亮衣服却是真的。 围观群众态度开始微妙变化。他们看着拿出实物作证的顾客,听着真诚的话语,脸上的怀疑渐渐若有所思。原本撇嘴不信的人,也不自觉凑近些,想听得更清楚。 “看来这赵家……好像真不是外面说的那样啊。” “是啊,这么多人站出来说话,还拿着修好的东西,总不能都是串通好的吧?” “我就说嘛,小丽那丫头看着挺实在的,她妈也是个精明能干的,怎么会卖假货?” 议论风向开始转变,从质疑倾向于相信。 就在这时,一个更具分量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听说了吗?市广播站的技术员,就是那个修进口收录机的王师傅,他也说了,大刚的技术没得说,能搞到外面搞不到的稀缺配件!” 这个消息,瞬间引起的轰动,比所有顾客证言加起来还要大。 市广播站!那是“官方”单位!技术员!那是真本事!他们修的还是进口收录机,那得多高的技术水平?连这样的人都说赵大刚技术好,能搞到稀缺配件,这是最高级别的“背书”! 这下,原本将信将疑的人,彻底倾向于相信赵家了。连抱着胳膊、一脸不屑的人,也露出震惊神色。在那个年代,广播站技术员不可能随便替人说话,更别说这种敏感时期。 “广播站的技术员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真的了!” “我就说嘛,大刚那小伙子看着就踏实!” “那些造谣的也太缺德了!这是砸人饭碗啊!” “谁造的谣啊?站出来看看!” 群众的愤怒开始转向造谣者。 躲在人群中,或者远远观望的竞争对家们,听到王姨和顾客证言,特别是广播站技术员的消息,脸色惨白,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他们原本以为,散布点谣言,就能把赵家压垮,没想到赵家竟然敢这么刚,直接贴公告,还真有人站出来!连广播站的人都给赵大刚“背书”了! 这事儿闹大了! 老张电器的张伟,感觉屁股像坐在烧红的炭上,火辣辣疼。他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赵家这么难缠,这么多人支持,打死他也不敢惹!特别是广播站那边的消息,这要是真追究起来,他一个小小的个体户,怎么抗得住? 他偷偷往人群后面缩。其他几个参与造谣的同行,也是一脸惊恐,互相看看,都想赶紧消失。他们原本以为这是一场轻松围剿,结果变成了赵家的“口碑大会”,而他们自己,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 “跑啊!”张伟低吼一声,转身挤出人群。 第五十四章 老太太打脸太狠!造谣者抱头鼠窜! 老李头和张伟挤出人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进巷子深处,再不敢回头。 身后,群众的议论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跑什么?做贼心虚了!” “就知道是他们几个搞的鬼!自己没本事,专会眼红别人!” “呸!什么东西!” 张伟的电器铺门前,原本看热闹的几个人听见这边的动静,也一溜烟跑了。只剩一个小学徒,孤零零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老李头家更是门可罗雀。 赵家这边,王姨那番话如同定海神针,彻底稳住了阵脚。 紧接着,一个穿着深蓝上衣的大姐拎着一台缝纫机挤进人群,往地上一放。 “我家这老飞人,快二十年了,前阵子卡线厉害。找了几处都说没救。”她指着缝纫机,“大刚给瞧了,说里头一个零件磨损了,外头根本没得卖。你猜怎么着?他愣是自个儿想法子,给车了个新的换上!你们听听!” 大姐踩动踏板,缝纫机立刻发出流畅轻快的“哒哒”声。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举起手里的老式收音机。 “我是市中学的老师。这收音机跟我好些年了,有感情。坏了,跑遍了修不好。大刚这小伙子,拿过去听了听,拆开捣鼓一阵,换了个不起眼的小零件,就好了!声儿比以前还清楚!” 他旋开开关,清晰的广播声立刻流淌出来。 一个年轻小伙子提着个电风扇,也挤上前。 “我这风扇扇叶不转了,以为得扔。大刚哥一看,说是电机里一个小线圈烧了。他给重新绕了线圈,你看,呼呼的,比新的还带劲!这大热天,没它可不行!” 一句句朴实无华的话,一件件修好的电器,比任何公告都有力。 围观的人群,脸上的怀疑早已散去,换上了然和钦佩。 赵大刚胸膛起伏,看着那些熟悉的电器,听着顾客们一句句的肯定,比赚了多少钱都让他熨帖。他的手艺,他的坚持,值了! 李娟也从店里出来,挨着赵大刚。她看着门口水泄不通的人,听着那些压倒性的赞扬,心头前所未有的踏实和骄傲。清白和实干,真的能赢得人心。 小丽站在店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切,鼻尖微微发酸。 赵淑芬依旧稳坐泰山,外面的喧嚣她听得真切。她嘴角微微上扬,人心这杆秤,终究是公道的。 更多的人围拢过来,不少本就是赵家的老客,见状也纷纷加入。 “我那件红裙子,小丽店里买的,穿两年了,颜色还鲜亮得很!” “还有我那件蓝布褂子,料子真好,洗了也不怎么皱!” “大刚修东西,手艺好,价钱也公道,从不乱开价!” “可不是嘛!人家凭本事吃饭,凭良心做人!” 赵家电器铺和时装店门口,简直成了红星市个体户的“活广告”。 就在这时,几辆自行车“叮铃铃”停在巷口。下来几个人,正是市场管理所的,带头的还是上次来过的李干事。 赵大刚和李娟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他们来干什么?难道是来追究谣言的事?还是……又有别的麻烦? 李干事一行人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来到赵家店铺门口。 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下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李干事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和上次的严肃判若两人。他甚至朝赵淑芬坐的院子方向望了一眼,微微颔首。 “老赵家,生意兴隆啊!”李干事开口,语气温和得出乎意料。 赵大刚忙上前一步:“李干事,您怎么来了。” 李干事摆摆手:“不用客气。我们所里也听到一些反映,说你们家生意做得好,口碑扎实。这次过来,一是例行检查,二是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管理所协调解决的困难。” 帮忙?协调解决? 赵大刚和李娟面面相觑,这话听着太新鲜了。 李干事目光扫过门口的群众,又落在玻璃上贴着的公告和单据复印件上,心中了然。上面的风向确实变了,市里对个体经济的政策正在逐步放宽,像赵家这种有技术、有口碑、能带动一片的,正是要扶持的典型。至于那些谣言……不攻自破了。 “你们这个经营方式很好。”李干事指了指电器铺,“技术过硬,服务周到,群众自然认可。服装店这边,款式新,质量好,也是立身之本。”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至于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嘛,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事实胜于雄辩。我们相信,只要是本分经营,凭真本事吃饭,大家都会支持。” 这话虽未明说“谣言”,但态度已然清晰。市场管理所,这是在给赵家公开站台。 围观群众听着李干事的话,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官方都这么说了,那赵家肯定没半点问题! 李干事象征性地查看了赵大刚和赵小丽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确认无误后,笑容更深。 “行,你们继续忙。有什么经营上的困难,随时可以去所里反映。” 他临走,还特意扬声对围观群众补了一句:“大家要相信事实,不要轻信传言。支持合法经营,维护市场秩序,也是我们每个公民的责任嘛!” 市场管理所的人一走,现场彻底沸腾了。 “听见没!管理所都给赵家撑腰了!” “这下看谁还敢胡咧咧!” “那些造谣的,脸皮都丢光了吧!” 人群中,几个曾跟着起哄传谣的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们看着赵家门口人头攒动的盛况,再想想自家冷清的铺面,心里五味杂陈。 特别是躲在远处的张伟和老李头,听着隐约传来的议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如同被人当众扒了层皮。这名声,在红星市算是彻底臭了。 谣言,在事实和官方态度的双重碾压下,灰飞烟灭。 赵家的生意,则如同火上浇油,迎来了真正的井喷。 门口围着的人,不再是单纯看热闹,而是实打实的顾客。 “小丽!给我拿那条王姨穿的连衣裙!我也要一件!” “大刚!我家那台黑白电视雪花点太多了,你啥时候有空给看看?” “小丽,还有没有那种新到的喇叭裤?给我闺女也来一条!” “大刚师傅,我这收录机也老卡带,您给瞧瞧!” 服装店里瞬间挤满了人,小丽和李娟一个收钱点货,一个打包招呼,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笑开了花。 电器铺前更是迅速排起了队,不止修东西,更有人开始打听。 “大刚,你这儿能不能搞到新的电视机?洗衣机也行啊!价钱好商量!” 赵大刚一边麻利地登记着维修单,一边朗声回应:“新的大家电暂时还没路子,不过大家伙儿信得过我,我尽量想想办法!” 他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挤到最前面,递过一张名片:“赵师傅,我是红星纺织厂采购科的,我们厂里有一批进口设备上的控制电路板出了故障,您能不能……” 第五十五章 “我上面有人!” 老太太一句话震慑权贵! 风波平息,赵家的生意真正火了。小丽时装店门前队伍都排到了巷子口,周边县城的人都跑来,指名要“赵家小丽的衣服”。 大刚电器铺更是门庭若市,维修单子堆成山,好几家工厂单位都找上门,打听设备维修和配件的事。 赵大刚、赵小丽和李娟忙得嗓子冒烟,点钱点到手软。赵淑芬坐在院里,听着孩子们的忙碌和顾客的夸赞,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妈,这个月账本。”赵大刚擦着汗,递上厚厚一叠。 赵淑芬翻看着,利润远超预期。她合上账本,看着赵大刚:“大刚,你和小丽、娟儿都辛苦了。” 赵大刚憨笑:“妈,还是您主意高。不是您让贴单据,这回真悬了。” 赵小丽抱着新货进来,眉头微蹙:“妈,这几天人多嘴杂,我听见些风声……说之前那谣言,可能和红星服装厂的王厂长有关。” 赵大刚脸色一沉:“我也听说了。上次他来找我谈合作,我没答应,没过几天就出事。这事太巧了。” 李娟听得心慌,她最怕招惹当官的。 赵淑芬穿着朴素的家常布衫,听着闺女的话,眼底精光微微一凝,指尖在膝上的账本上轻轻叩了叩。 王厂长……哼,想插一手赵家生意的官油子。 大刚和小丽前脚刚把他撅回去,后脚这谣言就满天飞,要说不是他捣鬼,鬼都不信! 这老小子,还真使得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赵小丽穿着店里时髦的碎花布拉吉,此刻却紧张得揪紧了衣角,嗓子眼儿都跟着发紧,“妈,真是他干的?” 在她心里,那可是厂长啊,跺跺脚地面都得抖三抖的人物! 赵淑芬把账本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脸上瞧不出半点波澜,声音也稳稳当当的。 “是不是他捣的鬼,咱现在没抓着他小辫子,不好把话说死。” “可你们都给我记牢了,开门做买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不光得防着那些眼红的同行给你下绊子,更得防着那些仗着手里有那么点儿权,就想来占咱们便宜的货色!” “咱们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要是真敢跟咱们玩阴的,咱们也不是那软柿子,任人捏咕!” 她目光转向旁边一直闷头听着的赵大刚,这会儿他额上还渗着汗珠,身上的确良衬衫也汗湿了些。 “大刚,上回你把他给顶回去了,做得对!” “咱家凭的是这双手艺吃饭,不求爷爷告奶奶,不看谁的脸色!” 赵大刚黝黑的脸膛上满是倔强,梗着脖子,“嗯!”了一声,拳头不自觉地攥得咯吱响。 赵淑芬视线又落回小丽,顺带着也瞅了瞅旁边大气不敢出,手心里都攥出汗的李娟。 “小丽,还有娟儿,你们俩也给我听好了。” “钱,是自个儿一分一厘挣回来的,这腰杆子才能挺得笔直!” “天塌不下来!有妈在呢,甭怕那些个幺蛾子!”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汽车喇叭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赵家铺子前。车门开启,王厂长一身西装,走了下来。 他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眼神却锐利。他没急着进店,目光扫过络绎不绝的顾客,眼中讶异一闪而逝。 赵大刚、赵小丽和李娟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又来了? 赵淑芬端坐院中,纹丝不动,只眼神冷了几分。 王厂长整了整领带,踱步过来,在院门口停住,笑容可掬:“哟,老赵大妈在家呢!上次来得急,没来得及拜访。您老身体可好?” 赵淑芬这才抬头,皮笑肉不笑:“王厂长,稀客。您怎么有空屈尊到这小地方?” 王厂长打个哈哈:“路过,顺道看看大刚。再说,最近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也听了一耳朵。担心影响你们生意,特来看看,有没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这话虚伪得让人发寒。 赵淑芬缓缓起身,走到院门口,脸上笑容不减,语气却疏离:“多谢王厂长挂心。托您的福,也托街坊邻居的福,生意没受影响,反倒更好了。您瞧,门口这些都是客。群众眼睛雪亮,咱们本分生意,大家自然捧场。” 她这话,既谢了“关心”,也点了“风言风语”,更强调了赵家不靠旁人。 王厂长穿着他那身崭新的西装,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把嗓门儿压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尤其是你们家现在名气这么大,票子赚得鼓鼓囊囊的,保不齐就有人眼馋,那麻烦事儿能少得了?” “有我们大单位在后头给你们把腰杆子撑直溜了,跑跑关系,打点打点,不就省了老大心了?” “上回我跟大刚提那茬儿合作,我瞅着啊,这是两头甜的事儿。” “你们呢,出技术,出好东西;我们呢,走政策,跑路子。这不就是强强联手,一块儿发财嘛!” 王厂长那双三角眼在赵大刚和小丽身上那么一溜,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识抬举,有你们好果子吃! 赵大刚和赵小丽手心冒汗,望向母亲。李娟紧张得直拽赵大刚衣角。 她不紧不慢地把王厂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瞟了瞟店门口进进出出的儿女,最后眼神在巷口那辆扎眼的黑色伏尔加轿车上定了那么一瞬。 这老狐狸,明摆着是拿身份和那点儿芝麻绿豆大的权来压人。 今儿要是软了,他保管蹬鼻子上脸;可要是硬碰硬,又怕这老小子使阴招,来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老太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得给他来个四两拨千斤。 “王厂长,您是领导,见识多,您说的这些个道道儿,我这老婆子多少也咂摸出点味儿来。”赵淑芬不急不躁地开了腔,声音不高,却透着股沉稳劲儿。 “这年头,自个儿干买卖是不容易,没个靠得住的肩膀,是容易让人家拿捏。” “不过呢,也是我们老赵家祖坟冒青烟,买卖做得不大,糊口而已,倒也交下了几个能说得上话、兜得住事儿的硬茬朋友。” 老太太话锋一转,眼风不着痕迹地朝院子外头某个空落落的角落那么一甩,王厂长的心没来由地就咯噔了一下,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不瞒您说,我们家早年间也栽过跟头,遇上过过不去的坎儿,都是靠着这些朋友伸手拉一把,才没趴下。” “所以啊,王厂长,我们赵家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敞亮,不怕谁查,也不怵谁来找不痛快。” “外头的风浪再大,只要咱们自个儿腰杆挺得直,脚底下站得稳,那真是邪不压正!” 第五十六章 六万八的野心:老太太再踏南下路 风波平息,赵家的生意火得烫手。 小丽时装店,每天从早到晚挤满了人。不光是红星市的,周边县城的人也坐火车、搭汽车地赶来,就为了买一件“小丽店里的衣服”。 大刚的电器铺更不用说,维修单子摞得比砖头还高。不光是老百姓的收音机、电风扇,连市里几家工厂、学校的采购员都找上门,打听维修进口设备的事儿,问有没有稀缺配件。赵大刚的手艺,这回算是出了名。 赵大刚、赵小丽、李娟,三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每天收摊回家,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但看着哗啦啦的钞票,心里跟吃了蜜一样。 这天晚上,赵淑芬把一家人召集到院子里。桌上摆着厚厚的几摞钱和两个账本。煤油灯的光跳跃着,映在钱上,晃得人眼晕。 赵淑芬戴上老花镜,一页页翻着账本,手指轻轻点着数字。大刚、小丽和李娟都眼巴巴地看着。 “妈,这个月……得有好几万吧?”赵大刚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带着点儿不敢置信。 赵淑芬没说话,只是继续算。空气里只有纸币翻动的细微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下账本,摘下眼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止。”她抬头,看着三人,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这个月,纯利润,六万八千块。” 六万八千块! 赵大刚和赵小丽倒吸一口凉气,李娟直接捂住了嘴,眼泪差点掉下来。六万八!这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妈……这么多?”赵小丽声音都变了调。 “多吗?”赵淑芬看着他们,“这是你们辛苦挣的。起早贪黑,没日没夜。还有之前那场风波,担惊受怕。这钱,挣得不容易。” 她把钱推到桌子中间:“这些钱,家里留一部分备用,剩下的,咱们得好好规划规划。” 兴奋过后,赵大刚情绪平复下来,脸上又露出憨厚的担忧:“妈,钱是多了,可我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这次谣言的事儿,要不是您,咱们真不知道怎么办。还有那个王厂长……” 赵小丽也点头:“是啊妈,现在生意这么好,我总觉得悬在半空,怕再出什么事儿。” 李娟更是惶恐:“妈,钱越多,是不是麻烦也越多啊?” 赵淑芬看着他们,知道这是他们没见过大钱,也没经历过大风浪,心里没底。 “怕什么?”她语气依旧沉稳,“咱们挣的是干净钱,怕谁?至于王厂长那种货色,以后还会遇到。记住,咱们做的是正经生意,货真价实,技术过硬,这才是咱们的底气。那些想使绊子的,无非是眼红。只要咱们自己站得稳,他们蹦跶不了几天。” “这次风波,也给咱们提了个醒。树大招风。生意越好,盯着咱们的人越多。所以,咱们不能停在原地。得往前看,往大了做。” “大刚,小丽,你们俩说说,最近顾客都想要啥?生意上有没有遇到啥新问题?” “妈,现在来修电器的越来越多,配件很多都得从外地进。还有,好多人都问有没有彩电、洗衣机、电风扇卖,大家都想买新的。尤其是彩电,问的人最多,可咱们没渠道。” “我这边也是。以前大家只要有件新衣服穿就行,现在不一样了。款式、面料、颜色,要求越来越高。还有人问有没有童装、男装。光卖女装你不够了。” 她说着,拿出一个小本本:“这是我记下来的,顾客问得多的。还有,上次进货,有些布料没拿到,缺货。” 赵淑芬仔细听着,不时点头。儿女们在实践中成长得很快,对市场的把握越来越准。 “好。”她合上小本本,“你们说的这些,妈都听明白了。” 她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看儿女们充满期待和担忧的脸。 “大刚,你说的对。小丽,你说的也对,服装得多样化,跟上潮流。” “这些钱,来得正好。咱们不存银行,不压箱底。” “妈……那您想干啥?”赵大刚忍不住问。 赵淑芬身子坐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二次南下!” “啥?!”三个人同时惊呼。 李娟更是脸色一白:“妈,您还要去啊?太危险了!” 赵小丽也急了:“妈,现在生意这么好,您在家指挥就行,干嘛还要亲自跑?” 赵大刚虽然担心,但心里隐隐有些兴奋。 赵淑芬摆了摆手:“别吵。听妈说。” “这次去,跟上次不一样。”她看着桌上的钱,“上次是去探路,小打小闹。这次去,是真刀真枪地干!” “你们说的这些需求,红星市没有,北方大多数地方都没有。但在南方,在广州,什么都有!” “成品家电,彩电、冰箱、洗衣机,这些东西,以后家家户户都要买!这就是金山银山!” “时髦的服装,各种款式、各种面料,还有童装、男装、鞋帽、箱包,这些都是巨大的市场!” “咱们现在手里有钱,有经验,有渠道。这次去,咱们要直接联系那些大厂、大批发商,建立稳定的供货渠道。咱们要直接批发成品家电回来卖!咱们要大批量地进各种服装和周边产品!” “咱们要在红星市,开最大的电器商场!开最时髦的服装店!咱们要让全红星市的人,都来咱们这儿买东西!” “这次,咱们不仅要挣钱,还要把咱们赵家的招牌,在红星市彻底立起来!” “妈,您是说……咱们要开大店?像国营商场那么大?”赵小丽结结巴巴地问,感觉像听天书一样。 “比国营商场还大!还要好!”赵淑芬眼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芒,“国营的死气沉沉,咱们的要活!要新!要让顾客来了就不想走!” “这……这么大的事儿……”赵大刚有些晕眩。 “大刚,你别怕。你们都长大了,都能独当一面了。”赵淑芬看着他,“这次妈去南方,电器铺和服装店,就靠你们俩和娟儿撑着。家里的事,娟儿你操心。” “妈,您放心,我们一定看好家!”赵大刚用力点头。 赵小丽也跟着点头:“妈,您放心地去!我保证服装店越办越好!” “好!有你们这句话,妈就放心了。”她把钱拢了拢,“这笔钱,大部分都得带上。这次采购量大,没钱可不行。” “不过,这次去南方,可不像上次那么简单了。” “市场大了,竞争更激烈。那些大厂大商,可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还有,咱们带这么多钱上路,得万分小心。” “最重要的是,咱们这次要进的是成品家电,这玩意儿可比衣服和配件占地方,运输是个大问题。” “还有,上次咱们是小个体户,没人太在意。这次不同了,咱们生意大了,肯定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不光是眼红的同行,可能还有其他势力……” “所以,这次南下,风险比上次大得多。”赵淑芬看着三个孩子,神色认真,“你们在家,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有啥不对劲儿,立刻发电报给妈!” 她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抬头望向夜空。 “天要亮了,这红星市的天,咱们赵家要把它捅个窟窿!” “但是,往上爬,就得做好摔下来的准备。” “这次南下,是一次新的开始,也是一次更大的挑战。” “咱们能不能从一个小小的个体户,变成红星市响当当的商业巨头,就看这一趟了!” 夜风吹过院子,带来一丝凉意。煤油灯的光,似乎也变得不安起来。 赵淑芬背对着他们,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既高大又有些单薄。 “妈……”赵小丽轻声唤道。 “这一趟……”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可不好走啊……” 第五十七章 钱袋子与行囊:老太太出发!目标更大的海 六万八千块。 这个数字沉甸甸地压在桌上,也沉甸甸地压在赵淑芬心头。它代表着赵家彻底摆脱贫困,代表着在红星市挺直腰杆的底气。但它同样是一块烫手山芋,昭示着更大的风险。 这么大笔钱,不可能全部存银行异地取款,那太慢太麻烦。带着现金走,是那个年代最普遍的方式,也是风险最高的方式。六万八千块,叠在一起厚厚几摞。 赵淑芬坐在煤油灯下,一张张清点。旧的、新的、面额大的、面额小的,分门别类。她得把这些钱换成更便于携带的大额钞票。去银行,一次换多容易引人注意。找朋友,信得过的朋友不多,这么大笔钱,万一走漏风声? 她想到了老范头,想到了几个老姐妹。这些年她低调,但也并非没有一点人脉。可这么大的资金量,不能完全依赖别人。大部分钱,还得靠自己想办法。 她决定分头行动。一部分去银行小额多次兑换。一部分找信得过的朋友帮忙。还有一部分,只能是自己想办法处理,比如找私下做资金周转的人,那种风险更高,必须万分谨慎。这几天,她得像地下工作者一样,小心翼翼地把钱款分散、兑换、保管。这个过程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潜在的危险。 钱的问题只是第一步。她这一走,电器铺和服装店怎么办?儿女们成长不少,但经验尚浅。大刚技术好为人老实,管理和对外联络是弱项。小丽有闯劲懂时尚,经营细节和风险防范还欠火候。李娟细心能持家,可对生意上的事了解不多。 第二天一早,赵淑芬开始紧锣密鼓安排。她先找到大儿子赵大刚。 “大刚,妈这次去南方,时间可能要长一些。”赵淑芬看着他,语气严肃,“电器铺这边,你得担起主要责任。” “妈,您放心,我一定看好铺子!”赵大刚拍着胸脯保证。 “不是看好,是要管好,还要让它继续发展。”赵淑芬摇头,“技术上你没问题,配件采购的事儿,上次你跟妈跑过一趟,知道大概流程。这次,除了配件,你得留意顾客对成品家电的需求,记下来,型号、牌子、功能,越详细越好。妈这次去,就是要找成品家电的货源。” “成品家电?彩电、冰箱那些?”赵大刚瞪大了眼睛。 “对。这些东西以后是大头。你在铺子里,多听多问,了解市场行情。”赵淑芬接着说,“还有,账目上,你和娟儿一起管。娟儿细心,你俩对一对,别出岔子。维修单子要收好,顾客信息也要登记清楚。这是咱们的客户资源。” “娟儿她能行吗?”赵大刚有些犹豫。 “怎么不行?她是你媳妇儿。”赵淑芬语气加重几分,“你们是夫妻,要互相帮衬。遇到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别硬撑,想办法找人问,找人学。钱不是问题。” 她又拉过小女儿赵小丽。 “小丽,服装店这边,是你的主场。”赵淑芬说,“这次去南方,我会按照你列的单子进货,但你得自己多琢磨。现在顾客要求高了,你得学会看款式、看面料、看潮流。多去市里的国营商场看看,虽然他们款式旧,但陈列、服务这些,可以借鉴。多听顾客意见,下次进货妈心里就有数了。” “妈,我知道了。我天天去店里,跟顾客聊天,听她们说想要啥。”赵小丽点头。 “光听不够,还得自己想。”赵淑芬给女儿提出更高的要求,“这次妈会带一些新样品回来,你看看,以后可以自己设计一些款式,找人加工。还有,店里的账目,你跟娟儿也一起核对。遇到难缠的顾客,别怕,也别硬顶,多动脑子。记住,和气生财。” 最后,赵淑芬找了儿媳妇李娟。 “娟儿,妈这次出门,家里和铺子,后方就交给你了。”赵淑芬拉着李娟的手,语气放缓,“大刚和小丽忙生意,顾不上家里的琐事,你多操心。还有,铺子的账本,你和大刚、小丽一起看,每天的流水、进货、开销,都要记清楚。妈不在家,你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遇事多拿主意,别怕。” 李娟眼圈红了,“妈,我怕我做不好。您要不……要不就别去了吧?现在生意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冒那个险啊。” “傻孩子。”赵淑芬拍拍她的手,“咱们家想过上更好的日子,想让你们兄妹俩以后有更大的发展,就得往前闯。现在这点儿生意,看着红火,但跟南方的市场比,就是个小水沟。咱们得去大海里捞鱼!” “妈知道你担心。家里这些钥匙、重要的东西,妈都交给你保管。”赵淑芬把一串钥匙和一个小木盒递给李娟,“这是家里的老账本,还有一些房契地契,都收好。遇到紧急的事儿,就去邮局给妈发电报。要是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也别硬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看着李娟,目光真诚,“娟儿,妈相信你。你是这个家里最细心的。” 李娟看着婆婆信任的眼神,心里暖暖的,也多了一份责任感,“妈,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家,跟大刚小丽一起把铺子看好!” 安排完家里的事,赵淑芬又去知会了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邻居。比如隔壁的刘婶子,还有胡同口的张大爷。 “刘婶子,我这要出趟远门,去南方走一趟。家里大刚小丽和娟儿要忙铺子,顾不上家里,您老要是有空,帮我多照应着点。”赵淑芬递过去一篮子鸡蛋。 刘婶子接过鸡蛋,笑呵呵地说,“哎呀,赵家妹子又要出门啦?现在生意这么好,真是能干!放心吧,家里有啥事儿,我肯定帮着搭把手。不过你一个老姐妹,出门在外可得注意安全啊!” “谢谢刘婶子。就是去办点儿生意上的事儿,过段时间就回来了。”赵淑芬客气地说。她没多说去干什么,也没说带多少钱,只是说出门办点事,让邻里知道她人不在家,免得有人又编排什么。这种主动的信息释放,能一定程度上堵住一些爱嚼舌根的嘴。 接下来的几天,赵淑芬都在忙着最后的准备。她把兑换好的钱款分批放好。有些藏在衣服内衬里,有些藏在特制的腰带里,有些藏在行李箱的夹层里。她一遍遍清点数量,确保万无一失。 她还准备了一些样品,是小丽特别想要的几款服装和电器配件样品,带着路上研究。 出发前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煤油灯下,大刚、小丽和李娟眼里的担忧藏不住。 “妈,您一路顺风,注意安全。”大刚嗓子有些哑。 “妈,早点回来!”小丽眼圈红了。 李娟抬头看着赵淑芬,“妈,家里有我们,您不用担心。您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妈这次去,是为了让咱们家以后过上更好的日子。”她语气坚定,“等妈回来,咱们就开大店,住洋楼!” 她起身,背上早已收拾好的行囊。沉甸甸的,是钱,更是家人的期盼和未来的重量。 “妈走了。” 她没有回头,大步迈出了家门。 夜色正浓,通往车站的路灯光影斑驳。 这一趟南下,可不好走啊。 第五十八章 改革风口起,老太太南下再探货源 清晨,天光未透。赵淑芬背上的帆布包沉甸甸的,手里拎的旧提包也不轻。六万八千块,压在她心头。她走在去火车站的路上,风带着秋凉扑面。外套裹紧。这笔钱,是血汗,是底气,也是催命符。 一脚踏进车站大门,一股热浪裹着人声鼎沸扑面而来。 候车室里像下饺子一样挤得密密麻麻,空气里混杂着汗味、烟味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让人直犯恶心。 赵淑芬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猫着腰往角落挪,把帆布包和小提包死死搂在怀里。 到了检票口,人潮涌动。 赵淑芬完全被人流推搡着往前挪,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死死抠着提包的带子。 她眼角瞟见有人手不老实地往别人兜里伸,也有人为了抢个位置,张嘴就骂,唾沫星子乱飞。 这趟南下的车,真是淘金的船,也是闯荡的江湖,打起十二分精神都不够看。 好不容易挤上车厢,循着票号找到靠窗的硬座。 她踮着脚把沉重的大帆布包推上行李架,小提包牢牢压在膝盖上,这才一屁股坐下。 车厢里挤得人挨人,过道上更是站满了背着大包小包的人。 一股混合着汗、烟、劣质泡面和酸臭脚丫子的味儿直冲脑门,赵淑芬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但又很快松开。 这就是南下的路,想赚钱,就得受这份罪,没啥好挑的。 火车哐当哐当地启动了,窗外的景色像按了倒放键一样,飞快地往后退。 绿油油的农田、炊烟袅袅的村庄,一点点模糊,远去。 赵淑芬望着窗外,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是家。 大刚、小丽、还有娟儿,铺子和家都甩给他们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住。 可她咬咬牙,告诉自己,孩子们行,这事儿压不垮他们,反而能让他们长个儿。 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她转头打量起车厢里的人。 形形色色,像一锅大杂烩,可每个人眼里都透着一股子劲儿,都是为了奔个好营生。 前头那几个年轻人,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喇叭裤,嗓门大得能掀翻车顶,正眉飞色舞地聊着南方遍地是金子,怎么把钱搂进怀里再怎么潇洒地花出去。 这帮小年轻,真是胆子大,敢闯敢拼,是时代的弄潮儿。 后排有几个看着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手里紧紧攥着蛇皮袋,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洗不去的疲惫,多半是去南方下苦力的农民。 过道上还站着个穿中山装、提着公文包、像是干部模样的人,时不时抬手看腕上的手表,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焦躁。 她听着他们的谈话,观察他们的穿着。那些年轻人穿的,就是小丽店里卖得好的款式。他们聊的电子产品,就是大刚铺子要奔的方向。时代的车轮呼隆隆,她不能停。 她从包里拿出小丽的服装清单。款式颜色面料,写得详细。她看着单子,脑子里过上次广州的情景。哪个市场在哪,哪个老板货好,大概什么价。这次单子厚多了,还有鞋袜围巾。小丽说,顾客要搭配,要整体感。 又拿出大刚的电器配件清单。晶体管电阻电容,还有更专业的。甚至进口设备的维修件。大刚还画了草图,双缸洗衣机、电风扇、收录机。都是顾客想要的成品家电。 “成品家电……”她默念。这是这次重点,也是难点。大家电体积大,价高,运输麻烦。得找正规渠道,保质量保售后。上次在广州她主要跑小商品和服装,大家电不熟。 正想着,旁边有人开口。 “哎,老姐姐,一个人去南方啊?” 她转头。说话的是旁边男人。四十多,皮肤黑,像个生意人。 “是啊,去办点事。”她回答,不想多聊。 “看您这架势,也是去进货吧?”男人笑了,牙发黄。“我一看您这包,这眼神,就猜到了。咱们都是一路人。” 她没接话,笑了笑。 男人自顾自说开了。“现在这年头,南边可是个好地方。遍地是钱!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捞。我姓王,在广州做点小生意,批发小商品,钮扣拉链头花什么的,别看不起眼,利润可高着呢!” 王老板?她心头一动。姓王?做小商品?上次在广州,好像认识过一个王老板,也是做小商品的。 她仔细看男人。长相有点眼熟,但不确定。上次广州人太多。 “您是……上次在广州认识的王老板?”她试探问。 男人一愣,仔细打量她,随即哈哈大笑。“哎呀!真是您啊!赵大姐!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上次在高第街,您还跟我打听服装货源呢!” 真是他!赵淑芬也笑了,心里意外惊喜。旅途漫长,遇上熟人感觉完全不同。 “真是巧啊王老板!没想到这儿遇上您!” “是啊是啊,太巧了!您这是……这次来大采购啊?”王老板看她行李,眼神猜测。 “嗯,家里生意还行,想扩大点。”她没瞒,也没说具体钱数。 “那好啊!赵大姐您上次来我就觉得您不是一般人,眼光准,下手快!您那服装生意肯定火了吧?”王老板果然记得她。 “还行,靠着老百姓捧场。”她谦虚。 “可不是光靠捧场!现在做生意,光老实可不行,得有门路,有信息!”王老板压低声音,“赵大姐,您这次来得可真是时候!最近南边市场变化可大了!” 赵淑芬立刻来了精神。“哦?怎么说?” “嘿,您不知道,现在政策越来越活了!以前偷偷摸摸,现在很多东西半公开了。新的批发市场开了好几个,货多,全,连以前不好弄的大家电,现在都有路子了!”王老板神秘兮兮。 赵淑芬心头一跳。这正是她要找的! “大家电也有路子了?”她追问。 “有!不过不是随便哪个市场都有。得找对地方,找对人。”王老板压得更低,“以前国营商店垄断,个体户拿货难。现在不行了,南方有些地方开始搞‘内部供应’,给有关系的个体户供货。还有从香港过来的,或者直接跟厂家谈。渠道多了,竞争也大了。” “那……价格怎么样?”这是她最关心的。 “价格嘛,比以前透明些,但赚头还是大!”王老板搓手,“关键是货要正,别进那些……您知道,南边水深,有些坑,外地人一不小心就栽里头。特别是大家电!” 第五十九章 老太太淘金路艰辛,渠道水太深 清晨的火车硬座车厢,空气混浊闷热。赵淑芬压低嗓子,听着王老板介绍。 “大家电这块儿,水深着呢。”王老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不像小商品,摆出来就能卖。大家电量大,值钱,来钱快,风险也大。” 他呷了口茶水,接着说:“主要的渠道,一个是直接跟厂家谈,你得有量,有实力,人家才搭理你。再一个,就是一些大贸易公司,他们能从上面或者特殊渠道拿到货。还有就是香港那边过来的,走私的多,便宜,但没保障,容易出事。” 赵淑芬听得认真,指甲抠着提包带子。“那有没有那种,个体户也能拿点货的地方?” “有,但少。而且得找对人。”王老板点头。“广州这边有个地方,叫白马市场,以前主要是服装,现在旁边也有些家电的影子。还有个地方更隐蔽,不显山不露水的,在海珠区那边,叫什么电器城。里头有些人做大家电批发,不对外,得有人带着或者介绍。” “海珠区电器城?”赵淑芬重复一遍,记下名字。 “对。不过赵大姐,我得提醒您。”王老板表情严肃,“大家电这东西,不像衣服,穿坏了就算。修起来麻烦,配件也难弄。您得想好售后怎么办。这玩意儿金贵,路上磕了碰了都心疼。运回去也是个问题。” “我心里有数。”赵淑芬点头。大刚修电器,售后有底子。运输是大麻烦,但总有办法。 “您心里有数就好。”王老板看她态度,也不多劝。“您到了广州,要是不嫌弃,可以先去白马市场看看。服装那边变化也大,新款多得很。电器城那边,我认识个人,回头给您写个地址,您去试试,就说是我王国富介绍的,看能不能搭上线。” “哎呀,那真是太谢谢您了,王老板!”赵淑芬心里一喜,这偶遇真是帮了大忙。“您这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客气啥,出门在外,互相帮衬嘛。”王老板摆手,搓了搓手,“您上次那服装生意做得好,我也替您高兴。这次大家电要是做起来,那可就发大财了!” 两人又闲聊,王老板说了些广州的消费和风土人情。赵淑芬对接下来的行程有了更具体的概念。 火车哐当哐当地跑了一天一夜。赵淑芬累得腰酸背痛,心里却因为王老板的信息燃起希望。 喇叭里响起了播报声:“旅客朋友们,本次列车即将抵达本次终点站,广州站……” 赵淑芬深吸一口气,活动僵硬的身体。下车,随着人流走出车厢,踏上站台。一股湿热空气混杂着柴油味和南方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站台、出站口,黑压压的人头。打工者、客商、时髦年轻人、行色匆匆的干部。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忙碌”和“希望”。 赵淑芬紧紧抱着小提包,跟随着人潮往前挪。出站口外热闹得像集市,拉客的、卖报的、卖吃的、扛行李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她上次来过,这次显得从容一些。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上次住过的旅馆。 路上,她打量这座城市。高楼比红星市多,虽然跟后世没法比,但在八十年代足够震撼。宽阔马路,跑着公交车、卡车,少数小汽车。行人穿着大胆,喇叭裤蛤蟆镜、花衬衫牛仔裙、烫发。她身上的衣服在这里显得有些土气。 改革开放的前沿,一切都在快速变化。 找到上次住的旅馆,门口挂着牌子。进去,柜台后坐着年轻姑娘。 “住宿。”赵淑芬说。 “单人间?多人间?”姑娘头也不抬。 “单人间。” “五十块一晚。” 赵淑芬一愣。五十块?上次才三十。这才多久,涨了这么多? “这么贵?”她问。 “现在都这个价。人多,房紧张。”姑娘抬眼看她,语气平淡。“住不住?不住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赵淑芬看了一眼身后,果然排着几个人。她咬了咬牙:“住。” 掏钱,办手续,拿到钥匙。房间比上次稍好一些,但依然简陋,一张床,一个桌子,一把椅子,墙上挂着风扇。有独立的卫生间,算个进步。 安顿下来,把钱袋子藏好。她没急着休息,拿出地图和笔记本。王老板说的白马市场和海珠区电器城,这是今天的目标。 稍作休整,赵淑芬背上帆布包,揣着小提包,出门。 她先去了白马市场。果然如王老板所说,市场更大了,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走进市场,服装摊位鳞次栉比,款式更多样,更时尚。除了女装,男装、童装、鞋帽箱包的摊位也多了起来。 赵淑芬穿梭在人群中,看货,听价格。普通款式的价格涨幅不大。但设计新颖、面料更好的衣服,价格高得离谱。 她按照小丽的清单,寻找货源。不只看款式,还摸面料,看做工。红星市的顾客眼光高了,不能随便糊弄。 她跟几个摊主搭讪,问价格,问批量优惠。有些摊主看她穿着普通,态度冷淡,报价高。有些则热情,愿意细谈。 她没急着下单,只了解行情,记下不错的摊位和联系方式。第一次来,不能露怯,也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转了一圈,白马市场款式多,但大家电影子不多,零星几个卖小电器的,不是她要找的。 看看时间,下午了。她决定去海珠区那边看看电器城。 按照王老板给的地址,她坐公交车去了海珠区。这边没有市中心繁华,像个老城区,人流依然不少。 她找到那个电器城,门口没有醒目招牌,像个老旧仓库或厂房。门口坐着两个人抽烟,眼神警惕地打量来往的人。 赵淑芬心里打鼓,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请问,这里是电器批发市场吗?”她问门口的人。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没吭声。 赵淑芬又问了一遍。 其中一个留着寸头、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男人开口了,语气不太友好:“你找什么?这里不对外零售。” “我是来批发的。”赵淑芬说,尽量让声音镇定,“我从外地来的,想进点大家电。” 金链子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轻蔑。“大家电?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来探路,后面有车队来拉货。”赵淑芬撒了个谎,同时从包里掏出王老板写的纸条,“我朋友王国富介绍我来的,他在这里做小商品批发。” 金链子男人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眼神闪过一丝变化,很快恢复平静。“老王介绍的?”他重新打量赵淑芬。 第六十章 过江龙VS地头蛇:老太太广州斗法龙哥! 金链子男人捏着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他抬头,眼里的轻蔑收敛了些,但审视的意味更浓:“王国富?” 赵淑芬颔首:“对,王国富。”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金链子男人不再多言,转身朝那扇厚重的铁皮仓库大门走去。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此刻虚掩着。他推开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但眼神依旧警惕。 赵淑芬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狭窄通道,空气里混杂着机油、灰尘与南方特有的潮湿气味。两侧高墙,头顶几只昏黄灯泡,光线微弱。隐约能听到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大型机器在运转,又像是车辆的引擎声。 通道不长,拐过两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室内空间。高耸的天花板下,粗壮的钢结构支撑着一切。水泥地面粗糙而开阔,像个小型广场。一排排货架顶天立地,上面堆满了用帆布、塑料膜或厚纸箱包裹的货物,从轮廓看,分明是电视、冰箱、洗衣机这些大家伙。 新塑料和机油的气味更浓了,偶尔有金属碰撞声传来。不少穿着工装的人在货架间穿梭,搬运着货物,动作麻利,却鲜少交谈,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和肃杀。这里不像公开市场,更像一个戒备森严的私人货运中转站。 金链子男人领着赵淑芬,穿过几排货架,走向角落一个用木板和玻璃隔出的简易办公室。门口杵着两个同样壮实的汉子,见金链子男人带了个陌生老妇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都默不作声。 金链子男人在办公室门口停下,朝里面扬声:“龙哥,老王介绍来的,说要谈大家电。” 一个穿着干净的确良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从办公室里踱步出来。他个子不高,体型微胖,透着几分斯文气,但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锐利得很,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他上下打量赵淑芬,目光在她朴素的衣着上停顿了片刻。 “老王?哪个老王?”男人声音有些尖细,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我们这儿,可不随便什么人都见。” 赵淑芬心头一凛,这是行内常见的下马威。她面上波澜不惊,不卑不亢:“王国富,做小商品批发的王老板。他告诉我,龙哥您这里有‘硬货’,让我来开开眼界。”她特意在“硬货”两个字上,加重了些许力道,那是王老板在火车上提点过的暗语。 龙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硬货?阿婆,你知道什么是硬货?这可不是买几件衣服,压坏了就压坏了。我们这儿的规矩,‘货离手,银货两讫,出门不认’。” 赵淑芬微微一笑,脸上的褶子带着岁月沉淀的慈祥,眼神却清亮得紧:“龙哥说笑了。我这把年纪,要是没点谱,也不敢一个人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货好不怕巷子深’,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带着诚意,也想看看龙哥的实力。” 龙哥听她这么一说,眼中的轻视淡了几分,多了些许玩味:“哦?那阿婆想要什么货?日立的彩电?东芝的洗衣机?还是三洋的冰箱?”他一连报出几个市面上最抢手、也最难从正规渠道弄到的进口牌子,显然是在考较赵淑芬的斤两。 赵淑芬点头:“这些自然是好东西。不过,我听说最近有批‘松下’的新款彩电,画质比日立还好,不知道龙哥这里有没有门路?还有,‘夏普’的双开门冰箱,带自动除霜的,我们北方市场应该会很认。” 她说的这两个品牌和型号,正是后世八九十年代国内市场趋之若鹜的“尖儿货”。松下彩电以画质清晰、经久耐用闻名,夏普双开门冰箱的自动除霜功能,在当时更是高端稀缺的象征,对需要大量储存食物的北方家庭极具吸引力。这些信息,绝非一个普通外地小贩能随口道出。 龙哥脸上的轻蔑彻底消失,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这些货品信息,有些甚至是他手下人刚刚打探到的风声,还没来得及落实!这老太太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些!“阿婆消息很灵通啊。” 赵淑芬神色淡然,随口闲聊般:“做生意嘛,总要多听多看。如果龙哥有这些尖货,价格合适,我这次先定一个小目标。”她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比如,一个车皮的彩电,外加半车皮的冰箱和洗衣机。” 一个车皮! 金链子男人和门口那两个手下,几乎同时倒抽一口冷气,看向赵淑芬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一个车皮的货,少说也得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这老太太,开口就要这么大的量?她嘴里的“小目标”,比他们许多人一年的流水都多! 龙哥的眼神彻底变了,从审慎转为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化为几分敬佩。他重新打量着赵淑芬,这个穿着朴素的老太太,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以及她谈论生意时的专业与从容,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退休妇人。她不仅懂行,有魄力,更暗示着背后拥有不俗的财力和渠道。 “阿婆,您不是一般人。”龙哥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亲自推开办公室的门,侧身相请,“里面请,我们详细谈。” 金链子男人站在一旁,也是听得瞠目结舌,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太过失礼,对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太太已是刮目相看。 龙哥心中念头飞转:这老太太究竟什么来路?是真有实力,还是空手套白狼来探底的?不过,能随口报出一个车皮的量,又对那些尖货信息了如指掌,绝非等闲之辈。若真能做成她这笔生意,利润固然惊人,自己在豹哥面前,也是大功一件。 他将赵淑芬请进办公室。陈设简单,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马到成功”的字,最显眼的是桌上那部崭新的进口按键电话机。龙哥亲自给赵淑芬倒了杯茶,茶香扑鼻,显然不是凡品。 “阿婆,不瞒您说,您提的那些货,我们确实有渠道。”龙哥在办公桌后坐下,语气客气了不少,“但是,您要的量不小,这事儿我一个人拍不了板。我们这儿真正当家的大老板姓豹,道上都尊称一声豹哥。豹哥脾气不太好。”他话锋一转,带着些许为难,“而且,豹哥最近在忙一件顶重要的大事,轻易不见外人。” 赵淑芬心中了然。这是在抬高门槛,也是在释放新的信息。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豹哥,这个名号她前世隐约有些耳闻,据说是广州地面上一个能量极大的“货头”,手下人马不少,路子也野得很。要和他搭上线,看来还得再下一番功夫。 “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赵淑芬放下茶杯。 第六十一章 大件硬货!老太太石破天惊! 办公室内陈设简单,一张油漆剥落的办公桌,几把硬邦邦的木椅子。墙上挂着一幅“马到成功”的字,笔力倒还算劲道。最显眼的是桌上那部崭新的进口按键电话机,在当时绝对是稀罕物件。 龙哥在办公桌后坐下,示意赵淑芬在他对面坐。金链子男人则像根木桩似的杵在门口,眼神依旧在赵淑芬身上打转,警惕未消。 龙哥端起自己的茶杯,呷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阿婆,您要的量不小,这事儿我一个人拍不了板。我们这儿真正当家的大老板姓豹,道上都尊称一声豹哥。豹哥那脾气……啧,不太好,规矩也严。”他微微蹙眉,似乎真有些为难。 赵淑芬端起面前的茶杯,杯中是上好的铁观音,茶香清雅。她轻轻呷了一口,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慈祥模样,声音平稳:“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豹哥既然能做这么大生意,想必也是个爽快人。只要货好价实,我相信豹哥不会把财神往外推。” 龙哥听了,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测的光:“话是这么说。但豹哥最近确实在为一批‘特殊货源’伤脑筋,没空见客。那批货卡得厉害,要是能解决,比做十单普通生意都强。”他紧紧盯住赵淑芬。 赵淑芬心中一动。特殊货源?卡得厉害?这不就是机会?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蹙了蹙眉自语:“特殊货源?我这把年纪,走南闯北也有些年头了,认识的人也杂,说不定……” 龙哥见她似乎真有门道,立刻压低了声音,凑近几分:“不瞒您说,阿婆。豹哥从海外弄到一批最新的‘空调’,这东西稀罕!一台的利润顶好几台彩电!可这批货在海关那边卡住了,需要一批‘批文’,正规的进口批文。这玩意儿,比货还难搞!” 空调!赵淑芬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亮光。这可是未来的超级爆款! 她沉吟片刻,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像是在组织语言:“批文的事,我确实不熟。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法子。比如,有些地方在搞‘来料加工’或者‘补偿贸易’……” “哦?”龙哥眼睛一亮,追问道,“阿婆的意思是?” “以外商投资的名义,很多手续就能简化。”赵淑芬不紧不慢,“如果豹哥能找到一个可靠的‘海外亲戚’,以‘赠与’或者‘投资设备’的名义把空调运进来……” 龙哥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的震惊难以掩饰。 赵淑芬继续抛出重磅:“再通过一家有资质的‘特区企业’或者‘合资公司’代为销售,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这些操作手法,正是他们目前正在尝试,但苦于没有具体路径和可信“外壳”的!这老太太竟然随口就点破了! “阿婆!”龙哥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敬佩,“您……您怎么会知道这些?” 赵淑芬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道听途说罢了。龙哥,这空调的事非同小可,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不如您先带我看看彩电冰箱,若货品合我心意,我这订单先落实了,也算是我给豹哥的一份见面礼。届时若能有幸见到豹哥,再详谈那‘特殊货源’也不迟。” 龙哥心中快速盘算。这老太太不仅懂行,有魄力,还能提出这些连他们都觉得棘手的解决思路,更似乎有些神秘的背景。如果真能拿下她这笔订单,自己在豹哥面前也是大功一件。至于空调,死马当活马医,听听她的建议也无妨。 “好!阿婆快人快语!”龙哥一拍桌子,当即起身,“我这就带您去看货!保证都是一手尖货!” 门口的金链子男人听着两人的对话,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悄悄对另一个守门的同伴递了个眼色:乖乖,这老太太比龙哥还懂行! 龙哥领着赵淑芬出了办公室,往仓库更深处走去。越往里,货架越高,堆放的货物也越密集。 他停在一排货架前,指了指上面用厚油布盖着的几堆货物,示意手下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油布。 崭新的进口彩电,方方正正的屏幕,锃亮的外壳,印着“panasonic”的字样;双开门冰箱,比国内的单门冰箱大了不止一圈,银白色的表面,显得格外高级;滚筒洗衣机,流线型的外观,一看就比国内的波轮洗衣机先进。 赵淑芬上前仔细查看。她看型号,看产地,看生产日期,甚至要求通电试机。 “这批松下彩电是t系列,画质不错,色彩还原度高。”赵淑芬一边看,一边随口点评,“不过,这款的显像管在高湿环境下要注意保养,否则容易出问题。当然,在北方应该还好。” 她又慢悠悠踱到那台夏普冰箱前,伸手轻轻叩了叩光洁的门板。 “这款双开门的,自动除霜,确实是个好东西,顶实用。”老太太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纤瘦的手指朝冰箱背面不显眼处点了点,“就是这压缩机……是原装进口的,还是后来在国内自个儿攒的?这玩意儿一开起来,动静大不大,有没有想法子让它‘闭嘴’些?” 龙哥的脸,一下子就绷紧了,额角上亮晶晶的,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些弯弯绕,他手底下那帮小子,有几个能门儿清的?这老太太,简直神了!他喉咙有点发干,对眼前这位穿着朴素的老太太,先前那点儿轻视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打心底的服气。 赵淑芬打量完货品,心里大致有了谱,这才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身子,眼神平静地望向龙哥。 “货是真不错,没毛病。”她语气笃定,“龙哥,咱们是不是该亮亮底,谈谈这价钱了?” 龙哥刚把那点惊疑压下去,脸上勉强堆起笑容,正要张嘴把盘算好的价码往外报,听见这话,那笑容“咔”一下就凝固在嘴角,嘴巴半张着,活像一只刚要打鸣却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半个字儿也吐不出来了。 只听仓库入口那黑咕隆咚的地方,一个粗粝又沉得能砸死人的嗓门儿猛地炸开,一字一句,咚咚咚敲在人心坎上。 “龙仔,我不是跟你小子说过多少遍了?那些个没过百万的小生意,就别他妈的拿来脏了老子的耳朵!” 那嗓门儿刻意顿了那么一霎,话音里旋即裹挟着一股子能把人从里到外看穿的审视劲儿,让龙哥额角瞬间就见了汗。 “这位阿婆,是要清空我的仓库?” 第六十二章 “晒太阳”的秘密!老太太智取黑道头子! “龙仔,我不是跟你小子说过多少遍了?那些个没过百万的小生意,就别他妈的拿来脏了老子的耳朵!” 粗粝又沉得能砸死人的嗓门儿猛地炸开,一字一句,咚咚咚敲在人心坎上。话音里旋即裹挟着一股子能把人从里到外看穿的审视劲儿。 龙哥额角瞬间就见了汗,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对着仓库入口的方向,恭敬地喊了一声:“豹哥!”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在一群穿着黑色背心、露出胳膊上纹身的手下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他剃着板寸头,脖子上那条手指粗的金链子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在仓库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寒光。那双眼睛,深邃,锐利,像极了捕猎前的豹子,带着一股子上位者的威压和江湖草莽的戾气。 他扫过龙哥,目光很快落在了赵淑芬身上。 “就是你要一个车皮的货?”豹哥停下脚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和怀疑。 龙哥连忙上前几步,声音都有些发紧:“豹哥,这位是赵阿婆,老王介绍来的,诚心想跟我们做生意。而且她刚才提到了……提到了那批空调的事,或许有些见解。” 豹哥听了“空调”二字,眼神稍稍收敛了一分,但看向赵淑芬的目光依旧带着轻视,冷哼一声:“一个老太婆,懂什么空调?别是来消遣老子的!” 周围的手下立刻发出低低的哄笑声,仓库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压抑。 赵淑芬站在那里,像是一棵扎根多年的老树,任凭狂风如何吹拂,她自巍然不动。她迎着豹哥如刀子般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缓缓地开了口。 “豹哥,我这把年纪,是来求财的,不是来寻开心的。”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她顿了顿,继续补充:“至于空调,或许我真知道一点‘门道’,能让豹哥的货顺利‘晒太阳’。” “晒太阳”! 这个词一出口,豹哥原本轻视的眼神猛地一凝,瞳孔微缩。龙哥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站稳。 “晒太阳”,这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心照不宣的暗语,特指那些通过非正规渠道弄来的、卡在海关或需要批文的“特殊货源”,如何通过各种手段,让它们变得合法合规,能在市场上正大光明地销售。 这老太婆,不仅知道他们有空调,竟然连这个行话都知道!而且,她竟然敢当着他的面,直接提出能让这批烫手山芋“晒太阳”! 豹哥死死地盯着赵淑芬,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他缓缓走到赵淑芬近前,身上的压迫感更甚。他身后的手下也纷纷向前一步,虎视眈眈,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哦?说来听听。”豹哥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要是说得好,你的生意,我亲自跟你谈。要是胡说八道……”他没有说完,但那眼神中的狠厉已经昭然若揭。 赵淑芬依旧平静,无视周围那些充满威胁的眼神,也没有听到豹哥话语中的警告。她甚至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从容。 “豹哥的空调,想必是好东西,但卡在‘名分’上。”赵淑芬不紧不慢。 “我听说,有些地方在搞‘来料加工’或者‘补偿贸易’,以外商投资的名义,很多手续就能简化。” 豹哥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龙哥则屏住了呼吸。这确实是他们正在研究的方向,但具体怎么操作,缺少关键环节。 赵淑芬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抛出她的“锦囊妙计”:“如果豹哥能找到一个‘海外的亲戚’,以‘赠与’或者‘投资设备’的名义把空调运进来,是不是就能绕过一些直接进口的限制?” “海外的亲戚?”豹哥重复了一句,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在快速思索这其中的可能性与风险。 “对,一个在海外有产业或者有身份的亲戚。”赵淑芬点头,语气笃定。 “然后,”她继续,声音平稳而有条理,“再通过一家有资质的‘特区企业’或者‘合资公司’代为销售。因为他们有特殊的政策,比如‘进出口权’、‘自营配额’等等,这样一来,这批货就有了合法的‘外衣’,可以正大光明地‘晒太阳’了。”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惊雷在豹哥和龙哥的脑海中炸响! 这正是他们目前遇到的最大症结!他们知道有这些政策,知道特区企业有便利,但具体如何操作,如何找到那个“海外亲戚”和“有资质的公司”,他们一筹莫展。这老太太竟然将整个链条的关键环节,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豹哥的脸色骤变,原本的轻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深的怀疑。他死死地盯着赵淑芬。 “你到底是什么人?!”豹哥厉声发问,声音中带着一股难以置信的震撼,“你一个老太婆,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些事情,连我们内部知情的都不多!” 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太太,是不是某个对头派来故意试探他的底线,或者本身就有更深的背景,来探他的虚实。 “豹哥,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说的法子有没有用。” 她站直了身体,目光坦荡:“我只是个想赚钱的小生意人,早年在南方闯荡时,认识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听过些奇闻异事,有些门道,也就是那么一说,能不能成,还得豹哥您这样的行家来掌舵。” “如果豹哥信得过,我们可以深入聊聊这‘晒太阳’的事,或许我还有些‘不成器的建议’,能帮豹哥理清思路。如果豹哥信不过,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那也没关系。我就只谈彩电冰箱的生意,货好价优,我下大订单。其他的,我不多嘴,就当没说过。” 豹哥沉默了,锐利的目光在赵淑芬身上来回打量。这老太婆说的法子,匪夷所思,却又直指核心。若是真能成,那批空调的利润……更重要的是,这老太婆的能量,绝非池中之物。是敌是友?她这份镇定和眼光,远非寻常老妪可比。更何况,她还承诺了大订单。 猛地,豹哥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中带着一丝探究和压抑不住的敬佩。他猛地一拍手,发出一声脆响。 “好!”豹哥大笑,声音洪亮,“赵阿婆,你这个朋友,我豹子交了!” 他转向旁边的龙哥,语气带着命令和一丝兴奋:“龙仔,还杵着干嘛!带赵阿婆去我的办公室,上最好的茶!今天,我豹子要亲自跟赵阿婆谈生意!” 周围的手下都惊呆了。豹哥!他什么时候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还是个老太太,如此客气,甚至带着敬意?!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回! 龙哥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应道:“是,豹哥!赵阿婆,您这边请!” 第六十三章 义气千秋算个球,五万大团结豹哥秒变小弟! 豹哥引着赵淑芬,进了他那间所谓的“办公室”。 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仓库深处用木板和油毡纸勉强隔出来的屋子。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掉漆的大班桌,几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墙上歪斜挂着一幅装裱粗糙的字,墨迹淋漓写着“义气千秋”四个大字,笔力倒有几分江湖气。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烟味、劣质茶叶味和仓库特有的陈年灰尘气息。 豹哥大马金刀地往主位上一坐,先前的戾气收敛不少,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语气却比在仓库时客气了三分。他抓过桌上一个印着俗气大红牡丹图案的暖水瓶,亲自给赵淑芬倒了杯酽茶,推到她面前。 “赵阿婆,您坐。先前在外面,老豹子眼拙,没瞧出您是高人。” 他盯着赵淑芬,开门见山:“不瞒您说,那批空调的事,确实把我给卡死了。您刚才提的那些道道,‘来料加工’、‘补偿贸易’、‘海外亲戚’、‘特区企业’……这些词儿,我们兄弟也听过风声,晓得大概是条路子。可究竟怎么落到实处,找谁搭手,这‘壳’和‘人’,我们抓瞎了快半年,愣是没摸着门道。您能点出这些,真是让我这脑子,一下子亮堂了!” 赵淑芬端起搪瓷茶杯,杯沿还有些磕碰的豁口。她轻轻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末子,并不急着接话。她得让豹哥明白,她不是随口胡咧咧,而是有真东西。 “豹哥过誉了。”她嗓音平稳,带着一种历经风雨的沉着,“这事儿,急不得。‘壳’嘛,深圳、珠海、厦门那些特区,如今政策活泛,多的是。关键是要找个底子干净、有实力、又肯真心合作的。那些特区企业,尤其是里头有些合资公司,他们手上有政策便利,应付上头各类检查也算有经验。” 豹哥听着,粗壮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眼神愈发专注。 赵淑芬话锋轻轻一转,随意闲聊着:“至于‘人’嘛,有时候远在天边,有时候,或许就在眼前。我老婆子走南闯北这些年,也听过一些风声,有些在内地有投资的港商,他们身份特殊,路子也野,兴许能搭上这条线。” 这便是暗指,可以从王老板这类有港澳背景的商人身上想想办法。 她呷了口茶,又慢悠悠抛出另一个更稳妥的思路:“再者,豹哥不妨琢磨琢磨,跟那些手里有‘指标’的国营单位合作。他们占着‘名头’,或许还有些用不完的‘批文’,但可能缺货源,或者缺活钱。豹哥您出货,他们出‘名头’,利润按说好的分。这么一来,货源就有了正经出身,风险小得多,走量也更稳当。” 这便是后世常见的“借壳”操作,在八十年代初,不少国营单位为了创收,也开始偷偷摸摸搞这种“盘活资产”的勾当。 豹哥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赵淑芬这几句话,句句都像锤子,砸在他心里的症结上,更给他指了几条过去想都不敢想的路子!找港商?跟国营单位分账?这些法子听着弯弯绕绕,可比起现在那批货压在手里成了烫手山芋,简直就是拨云见日! 他猛地一拍大腿,桌子都震了一下! “赵阿婆!听您老这一席话,比我多混十年江湖都有用!”豹哥由衷感慨,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敬佩。他霍地站起身,对着赵淑芬一抱拳,姿态放得极低:“您这个朋友,我豹子交定了!往后您在广州地面上,不管生意上的事,还是道上的麻烦,只要您老招呼一声,兄弟我绝没有二话!” 赵淑芬心里清楚,火候已到。她微微一笑,顺势将话题拉回此行的主要目的。 “豹哥太客气了。那咱们现在,是不是能谈谈彩电冰箱的生意了?” “没问题!”豹哥立刻转回正题,脸上堆起爽朗的笑,嗓门也高了八度,“龙仔!” 一直缩在门口大气不敢喘的龙哥,听到豹哥这一嗓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溜烟小跑进来:“豹哥!” “把咱们库里最好的价,给赵阿婆报上!”豹哥一挥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哪个兔崽子敢在这上头藏私,虚报一个子儿,我扒了他的皮!” “是!豹哥!”龙哥赶紧应声,再看赵淑芬时,眼神里已经只剩下纯粹的敬畏。他知道,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太太,已经彻底拿捏住了豹哥。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报出一个价格。这价格,比他先前试探赵淑芬的那个,低了一大截,几乎就是他们从上家拿货的成本价,只象征性地添了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利润。 赵淑芬听了,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个价格确实显出了豹哥的诚意,是她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但她要的,不仅仅是好价格。 她伸出两个指头。 “豹哥,这个价,够意思。”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魄力,“我老婆子也不跟你磨叽。彩电,我要两个车皮!” “冰箱、洗衣机,各一个车皮!” “另外,你仓库里那些品相还过得去的‘样机’和积压的‘处理品’,我全包了!你给我合计个打包价!” “嘶——” 此言一出,豹哥和龙哥几乎是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四个车皮的整货!一个车皮就能装多少大家电?四个车皮,那数量简直能堆成小山!再加上仓库里那些七七八八的处理品,这笔订单的总金额,绝对是个能让整个电器城都抖三抖的天文数字! 这老太太的胃口,也太他娘的吓人了! “赵阿婆,您……您这是认真的?” 赵淑芬只是微微一笑,从随身背着的一个打了好几层补丁的小布包里,慢条斯理地解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裹。 终于,露出了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 红彤彤的钞票,在仓库昏暗的灯光下,也晃得人眼晕。这可不是几百几千块,那厚度,少说也有好几沓! “豹哥,这是订金。”赵淑芬将那沉甸甸的布包往桌子中间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依旧平静,“五万块。剩下的款子,货到我们红星市,我儿子验过货,三天之内,保证结清。豹哥要是不放心,尽管派人跟我一道回去收款。” 八十年代的五万块现金! 这视觉冲击力,比刚才那四个车皮的订单量还要凶猛! 豹哥死死盯着桌上那堆钱,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再看看赵淑芬那副云淡风轻、拿出五万块就像拿出五块钱买菜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这老太太,不仅有脑子,有门路,更有这份让人胆寒的实力!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的大笑,笑声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赵阿婆!快人快语!我豹子信您!派什么人收款?太见外了!就按您老说的办!” 双方当场找来纸笔,拟了一份简易的供货协议。赵淑芬点了五万块现金作为订金,干脆利落。 协议签完,豹哥立刻让龙哥去安排备货和调集车辆。消息飞快在电器城内部传开。所有人都知道了,北方来的那位“赵阿婆”,竟然一口气从豹哥这里吃下了四个车皮的大家电,连带那些没人要的处理品都给清空了! 整个电器城都因为这笔堪称天价的订单而炸了锅!那些先前对赵淑芬爱答不理、甚至有些轻视的伙计和老板,此刻再看她时,眼神里只剩下敬畏、羡慕和浓浓的难以置信。 豹哥激动之下,当即就要拍板设宴款待赵淑芬,并打包票运输的事情他会派最得力的手下全程护送。 赵淑芬婉拒了宴请,只希望能尽快安排发货。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连门都忘了敲,直接扑到豹哥耳边,压低声音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豹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骤变。 第六十四章 同行眼红下绊子:豹哥怒火老太太军师定计 豹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刚刚还闪烁的兴奋和畅快,被冲进来的手下几句耳语砸得粉碎,腾地升起一股戾气。 “妈的!”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印着俗气牡丹的暖水瓶都跳了一下,“哪个不长眼的龟孙,敢动老子的货?!” 那手下满头大汗,声音都在发抖:“豹哥,不是……不是您的货。是……是电器城外面,突然来了好多穿制服的,工商、税务的都有!说是接到举报,要严查咱们市场里头的‘投机倒把’和‘偷税漏税’!已经有好几辆准备出城的货车被他们拦下来盘查了!” “什么?!”龙哥也失声叫了出来,脸色唰地白了。他比豹哥更清楚这种联合检查的厉害。 “工商税务联合检查?”豹哥眼珠子都红了,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平时那些兔崽子来打秋风,不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给点好处就滚蛋了吗?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 “听……听说,这次是有人指名道姓举报的,说咱们电器城藏污纳垢,偷税漏税金额巨大,影响极坏。带队的人……油盐不进,说要一查到底!” 龙哥脸色愈发凝重,凑到豹哥身边低声道:“豹哥,这阵仗不对头啊!平时检查,顶多是下面分局的小虾米出来转转。这次连市里税务的人都出动了,恐怕是有人在背后下死手,故意捅刀子!肯定是眼红咱们最近生意好,特别是……特别是赵阿婆这笔大单!” 电器城就这么大,赵淑芬这笔四个车皮外加所有处理品的巨额订单,有人羡慕,自然就有人嫉妒,有人眼红到发疯! 赵淑芬在一旁静静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但脸上并没有太多惊慌。这种阵仗,她在后世见得多了。同行倾轧,手段卑劣,哪个时代都少不了。 “豹哥,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先冷静下来,想想怎么应对。我们的货都还在仓库里,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安全个屁!”豹哥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搪瓷茶杯被震得“咣当”一声翻倒,酽茶洒了一片,“那帮狗日的说了,不仅要查路上的货,还要进场查账本,查货源!妈的,肯定是十三太保那帮杂碎搞的鬼!他们眼红老子搭上了赵阿婆这条线,眼红老子这批空调能有门路出手,这是想黑吃黑,往死里整我们!” “十三太保?”赵淑芬捕捉到这个关键的名字。 龙哥连忙在一旁解释:“赵阿婆,这十三太保是电器城里另一股大势力,跟咱们豹哥这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私底下摩擦不断,都想把对方压下去,独霸这块肥肉。他们路子野,心也黑,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原来是同行眼红。”赵淑芬心中了然,这种事情,最是难缠!沉吟片刻:“豹哥,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是同行在背后捣鬼,那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先派个信得过的中间人,去跟那十三太保那边递个话,探探他们的口风?如果只是求财,咱们破财消灾,分他们一些利润,或许就能把这事儿给抹平了。” “分利润给他们?凭什么!”豹哥怒气未消,“这不是明摆着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吗?这次低了头,以后他们还不得三天两头骑到老子头上拉屎撒尿?!” 赵淑芬摇了摇头,平静地分析:“豹哥,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这批货,尤其是我这四个车皮的货,顺顺当当地运出广州,运回红星市。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夜长梦也多。” “至于十三太保,他们既然敢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必然有所图谋。等咱们缓过这口气,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们慢慢炮制。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豹哥。” “我的订单金额巨大,如果这批货真的出了什么岔子,豹哥您前期的投入和后续的利润,损失恐怕也不小。咱们现在,可是在一条船上的人。”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豹哥心头。他盯着赵淑芬,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太太,在如此紧急的关头,依旧能保持这份镇定,这份审时度势的眼光和条理清晰的分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由衷的佩服。 是啊,这老太太说得对!这批货的价值太大了,不仅是钱的问题,更是他豹哥能不能借此彻底打响名声,甚至搭上“空调”那条线的关键!如果折在这里,他损失惨重,赵阿婆也白跑一趟。 “好!就听赵阿婆的!”豹哥终于做出决断,声音依旧洪亮,却多了几分沉稳,“先礼后兵!龙仔!” “豹哥!”龙哥立刻应声。 “你马上去一趟‘和叔’那里!”豹哥吩咐道,“和叔在电器城里头算是个老前辈,说话有分量,跟各方势力都还能搭上点话。你请他出面,去跟十三太保那边传个话,问问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妈的,要是只图财,老子认了!要是想借机踩老子上位,那也别怪我豹子翻脸不认人!” “是!我马上去!”龙哥不敢怠慢,领了命令,匆匆出了办公室。 一时间,整个电器城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那些还在忙碌的伙计和老板们,也隐隐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明眼人都知道,豹哥和十三太保这两股电器城最大的势力,恐怕是要因为北方来的这位“赵阿婆”那笔惊天订单,提前开战了! 赵淑芬端坐在椅子上,心中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她从来不是个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豹哥这边去谈判是明路,但她自己,也得准备一条后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豹哥在办公室里烦躁地来回踱步,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地上的烟头很快就堆了一小堆。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龙哥终于回来了,脸色却比去的时候更加难看,甚至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愤怒和屈辱。 “豹哥……”龙哥一进门,声音都有些沙哑。 豹哥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怎么样?十三太保那边怎么说?和叔怎么讲?” 龙哥咬了咬牙,恨声道:“和叔去了。十三太保那边的头儿,外号叫‘过江龙’的那个王八蛋,他……他狮子大开口!” “他要什么?!” “他说,要让工商税务的人收队,可以!”龙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第一,要咱们拿出这次赵阿婆订单总额的……三成!作为‘疏通费’!第二……” “第二,他还点名要您手上那批最新型号的松下进口录像机货源,以后由他们十三太保独家销售!” “操他妈的!”豹哥听到这里,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抓起桌上的一个铁皮烟灰缸,猛地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烟灰缸被砸得变了形,里面的烟灰烟头撒了一地。 “这他妈哪里是谈判!这是抢劫!还要断老子的财路!”豹哥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三成利润!还要我那批录像机!他怎么不去死!” 第六十五章 智斗群狼,老太太再显神威 豹哥气得眼珠子血红,脖子上青筋暴跳,胸膛剧烈起伏。办公室里,刚才被他砸在地上的铁皮烟灰缸还在角落里嗡嗡作响,一地的烟灰狼藉不堪。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豹哥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额角的汗珠往下淌,“三成利润!还要老子独家的录像机货源!他妈的过江龙,他怎么不去抢银行!真当老子豹子是泥捏的?!” 龙哥脸色铁青,一肚子火,不敢再轻易开口。他知道豹哥此刻正在气头上,谁劝谁倒霉。十三太保这手釜底抽薪,实在太狠,简直是把刀架在豹哥脖子上,还要割他最肥的一块肉。 手下们噤若寒蝉,一个个低头,大气不敢喘。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赵淑芬拿起桌上那杯已经有些凉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她放下茶杯,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豹哥,先消消气。”她平静开口,声音不大“气坏了身体,可不把那些小人乐坏了?” 豹哥猛地转头,眼神凶狠。但他对上赵淑芬那双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眸子时,心头那股邪火竟莫名降了三分。 这老太太,从头到尾都太镇定了!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让他不得不高看一眼。 “赵阿婆,您是没听见吗?!”豹哥嗓门依旧很大,语气中的暴戾少了。他吼道:“那帮杂碎要我三成利润!还要我最赚钱的录像机路子!这不是谈判,这是要我的命!” 赵淑芬缓缓摇头,目光锐利:“豹哥,十三太保如此狮子大开口,恐怕他们的胃口,不止于此。” 豹哥一愣,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跳:“赵阿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豹哥你再想想,”赵淑芬不紧不慢地分析,“如果他们仅仅是为了图财,用得着搞出这么大阵仗,把工商税务都搬出来吗?他们以前难道没从您这里,或者电器城其他老板那里敲过竹杠?” 豹哥猛地一拍大腿。往常他们要好处,顶多派几个小喽啰放几句狠话,讹点钱也就罢了!这次指名道姓,还惊动了市里的人,摆明了是要往死里整我! 龙哥也反应过来:“豹哥,赵阿婆说得对!十三太保这次的目标,不仅仅是您这批货的利润,他们是想借这个机会,彻底把您在电器城的势力打垮!他们想吞掉您的地盘,抢走您的生意!” “没错。”赵淑芬接过话头,声音平静,字字千钧,“他们这是要您当众低头,颜面扫地。一旦您这次服软,满足了他们如此苛刻的条件,以后在电器城,您豹哥说话还有分量吗?十三太保岂不是要骑在您头上作威作福?其他那些墙头草,还不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豹哥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赵淑芬的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豹子能在广州电器城混出头,靠的就是一个“狠”字,一个“义”字,还有一个“面子”!如果这次被十三太保踩在脚下,他以后还怎么带兄弟?还怎么在道上立足? “妈的!”豹哥狠狠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桌子发出痛苦的呻吟,“这帮狗娘养的,算盘打得真精!老子差点着了他们的道!”他看向赵淑芬,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后怕,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这老太太,看得比谁都透彻! “那……那依赵阿婆的意思,咱们怎么办?”龙哥急切询问,“总不能真的跟他们硬抗吧?工商税务那边……” 赵淑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眸透着股精明劲儿:“既然他们做得出初一,那我们就做得出十五。” “嗯?”豹哥和龙哥同时看向她。 “豹哥,”赵淑芬语气笃定,“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次工商税务的人,会这么‘配合’十三太保的行动?” 豹哥眉头紧锁:“赵阿婆是说……十三太保上面有人?”这年头,做生意的谁还没点关系,但能让市里两个部门联合行动,这能量可不小。 赵淑芬却摇头:“不一定是谁上面有人。但工商税务出来办事,总得有个‘名义’,对吧?‘举报’,就是他们最好的名义。他们可以打着‘接到群众举报,维护市场秩序’的旗号,名正言顺。” “那又怎么样?”豹哥还是没完全明白。 “如果……”赵淑芬顿了顿,既又开口,“如果十三太保自己,也‘不干净’呢?” “您的意思是……”龙哥眼睛倏地一亮,像抓住了什么,“我们也去举报他们?!” 赵淑芬赞许地点头:“没错。而且,要举报,就要比他们更狠,证据要比他们更确凿!让工商税务那边,不得不‘一碗水端平’。甚至,为了避嫌,或者为了彰显他们执法的公正性,他们反而会更加严厉地查处那个‘始作俑者’。这就叫,请君入瓮,引火烧身,让他们自食其果!” “釜底抽薪!”豹哥猛地一拍巴掌,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开朗的兴奋,“好计策!赵阿婆,您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招太他妈绝了!” 刚才还觉得憋屈无比的豹哥,此刻浑身舒畅,脑子里已经看到十三太保那帮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狼狈模样。 但兴奋过后,豹哥又有些犹豫:“可是,赵阿婆,十三太保那帮人一个个都是老狐狸,滑不溜手。我们手上……哪有他们确凿的‘黑料’啊?万一举报不实,那不是……” “豹哥。”赵淑芬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您在电器城经营这么多年,十三太保那些人的底细,您会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平日里的那些勾当,难道都是天衣无缝的?” 她循循善诱,如同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引导着豹哥:“就算您一时想不起来,或者证据不足。那派些机灵点的人,去‘打听打听’,去‘挖一挖’,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吧?” “比如,”赵淑芬伸出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们有没有比明面上更大的仓库,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专门用来存放那些‘来路不正’的货?他们平日里开发票,有没有动过手脚,搞阴阳账本?他们卖给客人的电器,是不是都是全新原装?有没有拿翻新货、残次品冒充好货,坑害消费者?” 第六十六章 借港风,驱恶狼,老太太妙计定乾坤! 只见这六只灵禽生就一只凤首身子却是孔雀之身,身躯也是极大,双翼展开竟长达十余米,通体五彩华光流转不定,两只赤金色的凤眼中不时闪过一丝银芒,更是不时引颈向天发出声声悦耳的凤鸣之声,一看就不是凡物。 就在这时,王后寝宫的阳台突然从远处飞来了是艘战舰,十艘庞大的流线型跑车悬浮在半空中,有种很高大上的感觉。 就在奎皇城看到生的希望,正在犹豫之时,台下的姬重生突然大叫。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视频连接中岛,我要详细报告。”喜比钢柱说道。 但对于曹朋而言,趁着他说的这一番话语,也大致上了解了情况。 有五行鬼在。返回海源城并不困难。只是五行鬼的身份太过敏感,能保密的话,他自然不想动用,如今看来却是没办法。 张少飞大胆的猜测。这些无限宝石。应该是这个宇宙产生的伴生至宝。就是与弑神枪一样。在宇宙诞生之际出现的先天至宝。 以前他心中并不完全服气,始终有着与林风一争高低、一较长短的心思,但当林风晋升为六星炼器师这一刻,他彻底服气了。 “这……这他妈还是以前那个二货吗?不会是易了容吧?”猴子上前使劲揪着张三的脸皮,把它拉得老长。 “我也感到十分的荣幸,能够跟你一起战斗。”喜比钢柱点了点头,很郑重的说道。 “灼华,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好?”心里痛到深处,叶蓁蓁反而露出抹感动的微笑。她抓了几粒剥去外皮的甜杏仁,递到陶灼华手上,偏着头娇娇俏俏望向对方,依然是陶灼华前世熟悉的模样。 半昏迷间,身体里的另一个阴冷的声音挖苦着狗一样趴在地上的郑浩。 林冲说完带着卢俊义,仇琼英先出贼寨,等候史进,唐斌,史进,唐斌急忙带着众军士一把火将邬梨的贼寨烧的干干净净,追赶上林冲,卢俊义,仇琼英一起返回大寨。 此刻,虽然他们还有很强大的底牌能镇压对方,但也不知为何,楚晨那种无底洞似得突破和呈现肉身巨力,竟然让他们两人内心产生了一种无法撼动的错觉。 据说他的父亲苏老因为涉嫌谋杀,还有运毒之类的罪名,有可能会被判无期徒刑。 而在一号那里了东方月和对手的比率,已经将近1∶50了,几乎所有的学员,对于东方月都十分的不看好。 顾深刚准备说什么,急诊室的门砰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他手一抖,扬手就将烟丢出了窗外,匆匆忙忙说了一句,“再联系,我有事。”就挂了电话。 狄成自带着众军校将贼兵十人缚作一团,两头用巨石绑定,只管沉于江中喂鱼。 “那龙珠在谁的手中。”孙仲厉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怒气,仿佛是火药桶一般,只要一把火就能点燃了。 但萧晗不一样,他已经修成了元神,不但如此,他还是天巫。无论是道家的元神,还是巫祝的天魂,都能更加方便的去领悟那些血脉传承下来的法则奥义。 “天资愚钝的人是教不出一个好徒弟的,哪怕这个徒弟有着炼金术上的天分。”林恩淡淡道。 关于蛮不讲理这一点,李承乾是深深的遗传了李二,就是蛮不讲理的蹲在墙头上看着眼前的众人,高阳抬起头眼神冷漠的看着李承乾,咬牙问道。 说起来,也的确有点寒酸,堂堂大天朝,银幕数已经位居世界第一,年度票房眼瞧着就要超越北美,在号称一年之内最强档的春节,居然都是评分这么可怜的片子。 自亨森抱紧乔治然后自豪地对他说“你已经是个全明星球员了”的那一刻开始,亨森就知道,乔治已经成长为了他想象中的样子。 “我道是谁惊扰了我的贵客,光头言,你是找死吗?”刘越登一个冷眸,杀意浓郁。 公元206年,建康七年,陶商平定西南之境,并令诸葛亮总督两川军政,其率领本部兵马返回了金陵城。 碧霄的脸色有些发红,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惊魂一瞥中回过神来。 当一个球星手感火热时,他能得到的开火权几乎是无限的。这一点,在德隆身上也不例外。第一节比赛就7投5中砍下12分的他,第二节一开场就打算接管比赛。 “我仔细检查过他的身体情况与携带的物品,结果未曾发现任何与死亡气息相关的线索。”崔斯特收回目光淡淡道。 温心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她知道张诚说的这么确定自然是真的,她的公会将在起步上占据多达四五天时间的优势,这是她之前完全没想过的。 五千八旗铁骑极速的朝着战场冲了过来,也不管前面是明军还是清军,一排排的箭矢飞向了正在激战的双方士兵。 周末一时间觉得这件事似乎有点大了,苯--丙--胺是冰-毒的主要合成材料,私自贩卖、运送这东西绝对是违法的,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把人交给移民局驱逐出境。 先在弘农郡推行一两年把该丈量的土地丈量了,该登记的人给登记了,并在这一过程中摸索出一套可靠的办法,再推广全国。 第六十七章 老太太钦点押运员,豹哥心腹也得听令! 似乎受到她话语的刺激,尚景星稍稍有了反应,抬起头迷茫的看着夜豹,然后目光平移看向一旁的梁不欢。 破败庙宇附近,倒塌半壁山崖的上下,半人高的枯败杂草丛中,静静伏趴着二十个一字排开,身着红铠的大秦亲卫。 这些魔军修为不高,可是胜在人多势众。而城卫军虽然修为高,人数却很少,再加上敌人出其不意的攻击,情势变得岌岌可危。 于是安良笑了,再次挥手致敬,弯腰鞠躬感谢,然后转身离开舞台。 安良第一时间吩咐袁溪等人,去请服务员过来,帮忙安排房间,让这些人员好好休息一下。 一个老板样子的人,就坐在栏柜的后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算盘算账,就连原本应该是噼啪脆响的算盘声,这时候也是有气无力。再看看那张脸,也是一脸无奈苦闷,看看稀稀拉拉的顾客就更加忧心。 众人的心意都写在脸上,表达得很坦荡:我们就是想进到地宫里面搂一票,咋了? 赫丽丝听了那机器人的话眼睛猛地一睁,脑袋像是被核爆炸了一样“嗡”的一下呆住了。 “蠢材,净做一些无用功。”贝吉塔突然骂了一句蹲在一边大喘气的短笛说道。 其实一直到现在,刘十八都没有正真的害怕过,他的次元空间中,还有数以亿计的碧眼食人鼠,对付那些次一等的变异人,绰绰有余。 在消防员的带领下,任铭来到了一处安置点——莱滨县高级中学。 宋管家目送着刘医生的背影,眼底说不清楚个什么神色,半晌,长叹一声。 “嘿,你们不是喜欢海鲜吗?我送你一个超大的,够意思吧?”说完,刘浩让触手怪潜到海底,向着渔船的方向游去。 她当下便有了一些心思,若是这位杨妹妹肯加入玄阴宫,一定要抱紧大腿,让她提携自己。 一头蓝色的头发,修长的身材,穿的竟然是和水玉蓉一样款式的衣服,两人也颇为相似。 在他的身前仿佛形成了一堵墙一样,这是焱的第二魂技,花岗之岩,属于防御魂技。 望着他挺拔的身姿,在朔风里高大英武。望着他眼底眉梢流露的深沉与坚定。胡雪儿蓦然觉得,生么什么哀怨惆怅,什么什么别情离殇,都已微不足道。 因此,君主制国家在这个时代的政客眼里,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和腐朽堕落,只不过很多有野心的政客不想头上顶着一名帝王,所以才不断利用民意与法兰西大革命的理念,反对君主制度。 “我认识一个大学教授,他专门是搞这方面的研究的,看他有没有空,我发给照片给他看看。”说完,陆天明马上拿出了手机,拍了几张清晰的照片发了过去。 楚子川微微眯眼,想知道那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但由于距离有些远,再加上地上流动的月霜有些晃眼,且楚天骄是背对他的,导致他完全看不清箱子里的情况。 而今,由于毒狼未及时归队,恰好让军区这边得到了两人都失去音讯的消息。 两人震惊的看着面前四人,从李永乐跟黄龙的外表,看不出一点又武力的样子,那两名穿着黑色作训服背着背包的外国男子,到有一种军人的血性。 没一人聊天,这并不是谁也不认识谁的缘故,这就是军人的形象。 林晨和何欣跳上擂台,而对面慕容天带来的四个年轻人也同时跳上擂台。 “主人之所以特别交待,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毕竟……”何芙说着说着,就顿住了。 而且那几颗爆裂火球显然是配合了烈焰冲击,将芙拉尔所有可能的避让路线都覆盖了进去。 走过大堂之后,一条类似于海底隧道一样的长廊,四周都是玻璃。 来的人是李老头,这人是从苏媚那里调过来的一位老管事,跟了钱东来足足几十年了,非常的可靠。 “对了,你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一边开车,林晨一边问道。 李永乐翻看了一会,微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一个有钱人,不过这种有钱也就相比普通人来说,如果跟他比的话那可不够看。 吴莫莫这边也有些危险了,刚才因为罗芊芊这边自己一分神,被对手踢了一脚,后备火辣辣的。 神行无忌默默的把之前拿出来的东西放回戒指,只是他的心却不在这里了。 这男子骨瘦如柴,脸‘色’惨白,两个眼睛深陷眼窝之中,看起来十分吓人。 “大人,别生气嘛,我滚,我这就滚。”沈君给西门错抛了几个媚眼。 赵执事眉毛微微一挑,淡淡的瞥了黄杉老者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齐鸣,并没有说些什么。 拍摄最后一天。岑可欣和陈锋有吻戏的镜头要抓拍。接吻当然是错位。她却因为这个镜头表现的不是很自然。被ng了十几次。弄的导演脾气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