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的成王之路》 第一章 新家 寸草不生的小山坡下,维德一铲一铲地将脚下的沙石挖出来,泥土在旁边堆成了一个小土包,已经和他的小腿骨一样高。 没有计时用的怀表,他没办法得知自己具体挖了多久,但体感上挺久的了,面前的洞扩大了很多,都从一个水桶口径大小的小洞,变成了一个一口水井那么大了。 再挖一小会儿,洞的大小就达到预期了,也算是完成了工程的第一步。 维德心里筹划着挖好洞以后,要怎么改造这个洞窟,这地方大概就是他将来的家了,睡觉休息的地方可不能马虎,不说弄的多豪华多舒服,至少要足够安全,足够牢固和可靠。 他挖洞之前就有一些改造的想法,这是他第一次住在洞窟里,总之,先试试看,亲身体验过了以后,才知道怎么样弄能舒服一些。 可挖着挖着,有意外情况发生了。 维德通过脚底骨骼的震动,聆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嘎吱声。 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心里有预料到那是什么,于是放下了手里的活,爬上山坡,仰头往前面一望无际的荒原看。 不出所料,是个骷髅。 苍白干枯的骨头,空洞的眼眶中摇曳着灵魂之火,它一丝不挂,骨头缝隙和关节之间卡满了干燥如粉末的泥沙,正跌跌撞撞朝维德走来。 这家伙脏的像是刚撬开棺材板,从坟头爬出来,相比之下,维德比它整洁很多,主要维德的骨头光滑完整,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风沙。 除此之外,维德与它最明显的差别,是维德佩戴了装备。 维德的左臂用皮革固定有一个比手掌略大的锈蚀小圆盾,腰间缠着一块亚麻裹尸布遮挡住关键部位,右边的大腿骨上栓了一柄小臂长的圆瓜锤。 在骷髅之中,这是堪称豪华的装备配套。 如果说面前那个同类像个杂兵,那维德至少是一个百夫长了。 从任何一个角度看,维德都比那个同类更能打,识相点,它应该远远躲着,但它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过来,好像维德欠了它钱一样。 维德挠挠头,他在想该如何对付那个不断靠近的同类。 他可没有邀请过任何人来帮他干活,显然,这是个麻烦,他想快点解决这个麻烦,毕竟时间不等人,除了挖洞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等下还要给洞里面做装修,给洞口加上门户,如果被多余的事情消耗了精力,耽搁了时间,也许就不能在下一次休眠之前,把新家准备好了。 想了想,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取出腰间的圆瓜锤。 为了增加握力,他在圆瓜锤的金属长柄上缠绕了一大圈交错纵横的布条,他右手紧紧握住长柄,接着举起自己的左手,朝着前方挥了挥。 这是在打招呼,维德与这骷髅无冤无仇,能把它劝走,和平解决是最好的。 然而走到维德跟前的骷髅不语,只是一味前扑。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先动的手,我这算是正当防卫。 维德举起圆盾,往前踏步。 咔的一声响,又黑又硬的小圆盾塞住了骷髅的嘴。 维德很早就发现其它骷髅喜欢咬东西,咬住了就不松嘴,比恶犬还要执着。 利用这一点,就能固定住骷髅的头部。 确定骷髅的牙齿死死咬住圆盾的边缘后,他调整圆瓜锤的朝向,横向挥动,舞出了风声。 锤子是对付骷髅的绝佳武器,只要力气够大,就能给骷髅的脑袋开个洞。 他心里想的就是一锤子把那个脑袋砸烂,但结果有点出乎意料。 锤子的确是砸到了那家伙的头骨,可邦的一声闷响后,头骨与脊柱分离,在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 断裂的门牙落在维德的脚上,那个头骨掉落在十几米外的地面,滚了好几个轱辘。 失去脑袋骷髅在原地踉跄,胡乱挥舞自己的手脚。 维德没料到这家伙有脊椎病,它脑袋没碎,只是被敲飞了出去。 这模样挺滑稽的,它甚至傻乎乎地摔倒在了地上,像搁浅的鱼一样乱摆,站都站不起来。 大概,就这样放着不管,它也没有战斗能力了。 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与其让它在这儿挣扎,不如给它一个痛快。 维德几个跨步走到那个脑袋旁边,蹲伏,按住那个头骨让它侧面朝天,瞄准太阳穴,落下重锤。 砰—— 蛛网般的裂痕在头骨上蔓延,圆瓜锤就像是敲碎一个鸡蛋一样,轻松敲穿了最薄弱的太阳穴骨壳。 太阳穴是人类头骨最脆弱的部位,头骨最厚的地方能有一个大拇指那么厚,可太阳穴只有头骨平均厚度的五分之一,比鸡蛋壳也厚不了多少,算是骷髅全身上下最致命的弱点了。 这地方就是骷髅的死穴,只要敲开太阳穴,给头骨制造一个缺口,那里面寄宿的灵魂之火,就会失衡,如同被割开的动脉里的鲜血般喷涌出来。 火焰从缺口溢出,维德的右手掌贴了上去,喷涌而出的魂火顺着缝隙,流向他的身体。 灵魂之火可以滋润亡灵,之所以这位不请自来的骷髅会攻击维德,就是本能驱使它吞噬同类的魂火。 可惜它失败了,反而成了维德的“养料”。 感受着魂火的流动,维德有种大冬天里洗了个热水脸的畅快感。 他摸了摸脑门,最后一道裂缝也“痊愈”了,像锻铁淬火一般,火焰修复了他的裂痕。 同时,那边的骷髅,也宛如用尽了发条的人偶,彻底不动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维德收起武器,默默将碎裂的头骨用沙石掩埋,抬头看了看天。 苍白灰暗的天空挂着一轮弯月,月色下,零散的骷髅在遍布着砂石和扭曲荆棘的荒原上游荡。 与人类的视角略有不同,维德的世界只有灰与白。 天空是灰色的,白一点的是月亮,月光的散发中,有魔力潮汐的波动,那像是一层薄薄的纱衣。 人类看不见魔力的波动,但骷髅以灵魂视物,在魔力上更加敏感。 这片天空从没有太阳升起过,至少维德没见过。 他推断自己处在一个亚空间内,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个亚空间... 别问他,他还想找人问问呢。 他想起了前几天月圆的时候,魔力浓郁到遮住月亮,成百上千个骷髅从泥土和沙砾中爬了出来,你咬我肋骨,我踢你骨盆。 每个维德见到的亡灵,都变得极为活跃。 作为一个文明骷髅,维德当然没参与到这场大乱斗之中,他钻进了他脚下的这个洞,等待一切平息。 直到月缺后,魔力平息,一切才平静下来。 他变成骷髅以后,头一次经历月圆,考虑到下一次月圆可能还有暴乱发生,为了自己的安全,维德才决定把这个洞作为自己的居所扩建一番。 这地方位于下坡,远离上次钻出骷髅的沙土之地,位置很不错,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比这儿更好的地方。 回到正题,麻烦解决,那就接着干活了。 他拿起自制的白骨铲,这是一把小腿骨和一块不知名大鳞片制作的铲子,关键部位用快要腐烂的皮革连接。 他辛勤地铲土,花了一些时间,将洞口扩大。 来回钻了两下洞口,觉得大小合适以后,他开始做装修。 他把捡来的裹尸布铺在洞穴的表面,然后拆开外面躺着的骷髅,取出它的腿骨、肋骨和臂骨。 除了那个意料之外的倒霉蛋以外,他还准备了三套骨架,足够用来做建筑材料。 他用灵魂之火,将这些骨头重新组合,敲打连接,带入洞窟里,放置在合适的位置。 白骨像拼积木一样,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粘连出一个笼子一样的结构。 这是“梁”,可以将这洞窟支撑起来,增加坚固度,以免泥土松落和倒塌。 最后把提前找好的石头搬起来,放置在洞口边。 这就是新家的门了,快到他胸口高的石头正好能将洞口堵上,以免其它死者误闯进来。 维德叉着腰,点点头,欣赏自己的杰作。 简陋的装修,倒也够用了。 就是卖相不太好,到处堆砌白骨,活人见了一定会吓一大跳,觉得这是一个充满邪恶诅咒的污秽之所。 不过,维德并非活人,这风格正适合一个骨头架子。 维德低头看了看一旁的白骨铲,铲柄上出现了裂痕,再用一会,这根脆脆的腿骨就会断裂了。 他干脆把腿骨拆下来丢掉,只留下了那块质地很好的鳞片和旧皮革。 他弯腰钻入洞窟,坐在破破烂烂的裹尸布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欣赏自己的小家。 这洞窟不大,不能自由走动,站起来都很困难,最舒服的姿势就是坐着或者躺着了。 话虽如此,他依然觉得这地方不错,狭小的地方挺有安全感的,小时候睡觉他就喜欢把头埋进被子里,贴着墙缝呼吸,那感觉好像黑暗中的一切鬼怪都不能威胁到他。 忽然觉得有点好笑,现在,好像他才是那些吓人的鬼怪了。 倒也不是坏事,虽然死了,还变成了一个骷髅,但乐观点想,他终于成为有房一族了,还不用背房贷,可喜可贺。 就是这房子有点简陋,不过问题不大,将来还可以改造,先把地基打好,日后造个宫殿也不成问题。 坐了一会儿,他有点疲倦了,变成骷髅后,他才发现,亡灵并非某些传说故事里那样不知疲乏。 亡灵同样需要睡觉,干了那么多活,还打了一架,他累的想睡了。 于是他将那块石头拉过来,堵住洞口。 伴随着石头摩擦泥土的声音,苍白的月光被阻挡在黑暗之外。 维德躲藏在这个逼仄的洞窟里,聆听着沉闷的风沙声,像婴儿般侧躺下。 眼眶内的火焰黯淡,维德的意识也随之沉睡。 睡前,他简短地给今天做了一个总结。 总之,今天还算顺利,完成了计划之内的事情。 晚安吧,维德。 虽然看不到太阳升起,但希望明天能有个好运气。 .... 第二章 二十面骰子 又来了。 维德注视着面前那个漂浮的二十面骰子。 悬浮的二十面骰子,每个切面刻有眼、鼻、肺、足、耳等等不同的器官。 每当维德进入休眠,他的意识就会来到这个一片空白的空间。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这么清醒的梦着实少见,他第一次当骷髅,不知道这是正常的还是异常的,但经历了很多次,他总归是习惯了这个梦境。 梦里唯一有的,就是这个二十面骰。 维德仔细观察过它,其实它一共有二十一面,围着这东西转的话,能从一个特定的角度看到藏在其内部的第二十一面,那一面上刻着心脏。 不知道这些图案代表着什么,维德只是把骰子抓过来投掷。 丢,猜测哪一面朝上,捡起来,再丢,不断重复。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能排解无聊的方式。 根据经验,丢到两万一千六百次左右,他就会离开梦境,在荒原上醒来,消去疲倦,迎接新的一天。 明天要干什么呢?他暂时还没想好,只是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将二十面骰扔了出去,看着那枚骰子掉落,旋转,发出清脆的响声。 又一次看到了隐藏的第二十一面,那刻着心脏的一面。 他愣了愣神,他刚才看到那颗心脏...跳动了起来... 是错觉么?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无所有的空间,发生了变化。 先听到了风雪声,仿佛水波荡漾,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 打翻的油灯,燃烧的房屋,狂吠的家犬...混乱的画面在“镜子”里闪过。 这还是头一次,维德看到这个梦境发生变化。 是因为他扔骰子到了一百万次,触发了神奇机关么? 他记不清自己到底扔了多少次骰子,可能刚才真的是一百万次了,总之他捡起掉落的骰子,仔细看了几遍,骰子还是平常的样子,一点看不出变化。 他站在了“镜子”的对面,有种直觉一样的预感,他似乎...能穿越这面“镜子”。 这像是一扇透明的门扉,当然,他暂时还不想要穿过这扇忽然出现的门,对于未知和陌生的事物,他总是抱着警觉性。 说到底,他都不能确定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 虽然死了,还变成了一个骷髅,但他对这个世界,仍然有太多不了解的地方了。 比如魔法,比如亡灵,那些超出常识的东西充满神秘,什么是真实,什么才是虚假,这很难分辨,维德不知道穿过这扇门会发生什么事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梦很特别,谁会反反复复地做同一个梦呢? 维德围着这扇门扉转,看起来,它除了像雨后的竹笋一样冒出来,并没有对梦境造成别的影响。 不主动接触它,一切就和之前差不多。 就当它不存在,再把剩下的两万一千五百九十九次骰子扔完,他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荒原上,迎来新的一天了。 他可以坐在洞口发呆,还可以拿起锤子去外面逛逛,看能不能偶遇一位骷髅兄弟,和它打上一架。 好吧,那听起来真的挺没意思的。 维德必须承认,他对这扇门起了极大的兴趣。 下次休眠,门还会不会在这里? 亡灵的生活枯燥乏味,想起来,面对那枚骰子,一开始他同样是敬而远之,但现在他已经无聊到可以丢两万一千六百次骰子了。 他觉得如果这扇门一直在,要不了多久,大概五次十次入梦以后,他就会忍不住走进去了。 与其等到忍耐很久之后再走,不如来的痛快些。 维德想明白了,看似他有的选,其实他没得选。 他朝着镜子迈出步伐,穿了过去。 真的有穿过某种界限的感觉,就像是一觉醒来,一口气拉开房间里的窗帘,然后明媚温暖的阳光照到身上。 在一阵类似耳鸣的波长后,下一秒,维德脚踏实地,踩在了木板上。 陌生的天花板... 这是梦么? 他想说这是梦,可一点不像梦。 房梁上挂着的蛛网他都能看得清楚,有一只倒霉的苍蝇被卷死在蛛网的右上角,薄薄的翅膀被微弱的火光照的金黄透亮,树脉般的纹路延伸。 等等...金黄? 维德吃了一惊,他居然看到了颜色。 他很久没看到过灰与白以外的颜色了,都快忘记了有色彩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这一幕让他惊喜,他兴冲冲地向蛛网的下方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铁钩,铁钩上挂着带兜帽的羊皮大衣、一把冷杉木长弓与一把弧形的剥皮弯刀,像是打猎会用到的武器和工具。 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他的视线立刻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油灯的火,灯芯内的橘黄色火苗,在装满凝固油脂的杯形陶土内反射,照亮了这间狭小的木屋。 油灯的底座被放置在墙角,吸引维德的不是油灯,而是油灯旁,那一具小小的尸体。 是个女孩的尸体,典型的北地人,约莫八九岁,她带着一顶遮住耳朵的羊毛毡帽,红褐色的头发散落,脸颊两侧有雀斑,唇色发白。 维德没想到,他一走出门,就看到了一个死人。 他很确定这个人死了,骷髅能轻易辨别一个人的生死,这种本能就好像人能轻易辨别面前那长满刺的荆棘能不能用嘴去咬一样。 他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这地方又发生了什么? 维德的聆听屋外的风声,视线扫过木屋。 木屋是全封闭的,但也能看得出来,时间是深夜,如果是白天的话,一定会有阳光从木板的缝隙之中照射进来,但这里只有油灯的光。 外面风声很大,在下大雪,维德在女孩的灰色毛衣上看到了雪花。 鲜血浸透了那件羊毛做的保暖外衣,女孩的脚边放着点火用的火绒筒,点点火星从那根一指长的细木筒冒出来。 有一支黑色鸦羽制成的木箭射伤了女孩的下腹,地上有血迹,一直从锁紧的门持续到最里的角落。 维德来到门口,木屋的门栓落下锁死了。 他回头看那具幼小的尸体,女孩的衣服和帽子上有雪,但油灯上没有雪,也没有雪融化后的水迹,这说明她是进入木屋后才点燃的油灯。 从看得到的东西可推断出,女孩对周围很熟悉,在夜里依然一个人找到了这个木屋。 她关上门,或许是为了遮挡冷风,或许是为了防止外面有什么闯进来。 在她的膝盖上,维德看到了急救用的纱布卷,她点灯应该是为了处理伤口。 可她没能撑过来,她太过年幼,外面又是寒风呼啸的冬夜,大概是失血和失温让她失去了生命,死在了这个寂静黑暗的角落。 扫了一眼,维德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虽然还有很多细节没办法得知,但看得出这个孩子是被人杀死的,她来到这个木屋是为了逃命。 她身上的血迹还很新鲜,油灯里的油脂只融化了不到指甲盖的一点点,这火点燃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 在那个时候,她还活着。 但此刻,她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她的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再流淌。 维德有点伤感,他与这个女孩素不相识,无亲无故,但看见一个鲜活的生命逝去,总是悲伤的,那会让人联想到自己。 几天过后,她会开始腐烂,终有一日,白骨化成尘土,世上再无她存在过的痕迹。 死亡,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终极课题。 人类维德已经死了,有朝一日,骷髅维德也会化作尘土,无人会记得他。 每个人都一样,这世上最公正的事情,就是死亡。 但死不瞑目还是太过凄凉了,维德俯下身,想帮助女孩的双眼合上。 他想,至少能帮她收个尸。 可在他触碰到尸体之前,微弱不堪的,比风声更加纤细的哭声传来了。 幽幽的哭声,让维德觉得有些冷。 第三章 幽魂 真奇怪,骨头架子怎么会觉得冷? 这突如其来的冷意让维德愣了一下,接着他看到了幽蓝色的火从尸体内漂浮出来。 火漂浮在他眼前,这火让他有种没由来的熟悉感,他很快想起这熟悉感是什么,很像是骷髅脑袋里的灵魂之火,但又有所不同。 骷髅的灵魂之火,是无法独立存在的,那火焰必须依附一具与灵魂相匹配的躯体,否则就会像是大风里的烛火一样被吹熄。 这是别的什么东西,维德想起以前读过的一本研究死灵的书籍。 他还活着的时候,有段时间对死灵特别感兴趣。 其实他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后来历尽波折,他学会了新的文字和语言,有了一个新身份,改名为维德,渐渐融入了这片土地上的生活,但在他人生最开始的二十年里,所受到的教育都让他觉得,人死了一切就结束。 可在这个世界,这个结论似乎是错误的,死亡不是一切的终点,灵魂是被证实存在的事物,他对此非常好奇,想深入了解这些隐秘,就想办法弄来了几本神秘学书籍研读过。 记得那本名为《灵魂命运》的书中是这样写的: 【幽魂很少见,需要注意的是,万万不可将它们当做生者的延续,也就是“死后的某人”来看待。 幽魂是另一种新灵体的诞生,更像是一种元素精灵,要形容它们的话,才诞生的幽魂就像是一束会飞的火团,它们没有清晰的意识,最多能保留一点点生前的执念,比如被士兵杀死,就会憎恨士兵,因为病痛而死,就会对接触之人传播同样的幻痛。 而在最初的诞生期,幽魂也并不会表现出这种“执念”,它们只会本能地吸食灵魂力量和魔力,以维持自己的存在,直到积累足够,进化出形体后,幽魂才会表达出某种意识,但哪怕有充分的灵魂力量供它们吸收,大多数幽魂都会在三十天内消散,只有百分之一的幽魂能在半年内多余了,删掉进化出形体,而更高级别的女妖和咒灵,在成形幽魂之中,大约也只有不到万分之一的概率诞生。】 根据维德现有的知识推断,这应该就是那个死去的女孩所化作的幽魂。 “所以,是你在哭?” 维德想这么问,但他是一具骷髅,骷髅没有发声器官,即便上下颌张合,也只能发出瘆人的咯咯声。 他说不出话,能做的,只有伸出手去,尝试触碰那道幽蓝色的光。 他没做什么思考就伸出手去了,下意识地这样做。 如果是活着的时候,他绝不会如此鲁莽,但他已经死了,随心所欲一点也无所谓。 他的手与火团接触,并没有像吸收灵魂之火一样,把那团火吸收。 很特别的感受,他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一层冰霜出现在白骨之上,那是连灵魂都能冻结的冷意... 但这不是最特别的,更特别的事情在维德眼前发生。 在触碰后,那团火亮了起来,火的光盖过了油灯的光,幽蓝色充斥了这个狭小的木屋。 那道焰束瞬间膨胀成巨大的火团,比维德还要巨大,外焰几乎触碰到天花板上的蛛网。 维德往后退了一步,莹蓝色的火像是点点星光一样飘絮,又如雪消融在黑暗之中。 美而充满神秘的一幕,那火焰慢慢黯淡了下来,它朝内收束,凝实,有了形状。 火焰化作了一个半透明的,冰霜般的灵魂。 十分娇小的灵魂,小的像是孩子们过家家用的布袋玩偶,感觉用手就能将她整个捏住。 灵魂的上半能看出一些女孩的特征,她穿着和那具尸体一样的毛衣,一样的短发,但颜色是霜白的,她下半虚无缥缈,如白雾般不可捉摸。 幽灵成形后,低着头,小手捂住自己的脸,幽幽地哭着。 呜呜呜,呜呜呜—— 这哭声,和维德刚才在“梦里”听到的如出一辙。 维德注视这个在他眼前诞生的幽魂。 他想,如果书上写的是正确的,那由于某种不得而知的原因,那团灵魂好像在数秒内进化出了形体,完成了其它幽魂半年乃至更久才能做完的事情。 他还有点没缓过神来,触碰的一瞬间,那一刻他好像独自在冰窖般的小屋里,四肢冰凉,使不上力,也喘不过气,能清晰地感觉到死亡在逼近。 那是女孩的痛苦和恐惧么? 维德感同身受地体会了一次,他经历的时间很短,但足以料想到承受这样的痛苦直到死亡,有多么可怕,难怪女孩会哭。 这哭声让维德有种既视感,以前也有小孩子在他面前放声大哭,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 对了,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孩子的额头。 维德抖下了身上的白霜,伸出手,也轻轻抚摸小幽灵的头。 有种触碰到什么的触感,像是水,轻柔,而又冰冷。 这还是维德变成骷髅以后,第一次体会到“触觉”,这大概不是肉体的触碰,而是他接触到了一个陌生的灵魂。 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了,但愿不要把她吓到,毕竟维德现在是个吓人的骷髅。 好消息是幽灵似乎并不惧怕骷髅,但幽灵的哭泣,也并未因为骷髅的动作而停下。 她仍然捂着脸,不过,随着骷髅的抚摸,那哭声渐渐微弱了。 真是奇妙,维德好像能感知到她的情绪,她正在慢慢变得安定下来。 一段时间后,幽灵放下了捂脸的手,在骷髅的触碰下抬起了头。 无法言语的骸骨与没有温度的幽灵对视,幽灵注视着空洞的眼眶。 她像是被风吹走的蒲公英一样轻柔地飘过来,维德保持单膝着地的姿势不动,以免惊吓到她。 维德想,他能感知到幽灵的痛苦、恐惧与不安,幽灵或许也略微窥探到了他的内心。 很久没有遇到不会主动对他发起攻击的对象,他心里是觉得高兴的,他并不想与这个好不容易才遇到的,看起来可以交流的幽灵,发生冲突。 他抱有善意,幽灵在那善意的触碰下,放下了戒备,二者的距离拉的很近。 维德像是抚摸流浪小猫一样,轻拂幽灵的头。 骷髅的手掌是冰冷且坚硬的,并不能带来温暖,但幽灵并不抗拒,不过,她也不表达出更进一步的亲近。 她只是仰起头,看着骷髅的脸。 那目光中有疑惑,有好奇,却没有畏惧。 维德觉得他应该算是交了一个新朋友,他估摸着自己和幽灵的关系从“陌生”变成了“友善”。 差不多可以换个姿势了,和新朋友多接触接触也不错,但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搞清楚,比如这里到底是哪里,他想去木屋外面看看,于是收回了手臂,不再重复刚才的动作。 可就在他的手拿开后的数秒,小幽灵忽然钻到了维德的臂弯里。 小幽灵在他的上臂与前臂之间蜷缩了起来,就是手肘关节弯曲相夹的那个位置。 骨头和骨头将这个半透明的小巧灵魂包围,她只露出半个脑袋,小小的眼睛和维德对视。 维德觉得她就像是黑夜里的精灵,充满懵懂和天真,还有些胆小。 可能是她觉得这个雪夜太冷了,冷到连骸骨也有了温度,所以靠了过来,想要依偎着取暖。 看起来她好像完全不会说话,也和正常人类不太一样,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和一个骷髅如此亲近呢? 她大概,真的不记得生前的事情了吧,就和那本书里所说的一样,幽魂并非生者的延续,而是另一个新灵体的诞生。 不知道她有没有觉得温暖起来,但在她与维德依偎时,维德忽然又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那不是他亲身经历的,大概是女孩生前所视之物。 像是老式手摇放映机在缓慢地播放胶片,断断续续的瞬间闪过。 这些画面比梦中的“镜子”看得更清楚,维德看到了摇动的火把,只露出双眼的铁盔,成群结队的男人,长剑、利斧和弓弩... 仿佛身临其境,耳边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惊慌的惨叫声,犬吠声,骂声... 几乎能闻到烧焦的炭味和刺激鼻腔的血腥味,还有那凌冽刺骨的寒风。 那些高大的男人点燃了房屋,砍杀男人和女人,小孩和老人他们也不放过。 很短的片段和瞬间,但让维德搞清楚,女孩到底遇到了什么。 ... “维京海盗么...” 维德推开了门,朝唯一有火光的地方望去。 极北之地的深冬白雪皑皑,寒风呼啸,冷杉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远远能看见火与黑烟。 维德听过维京海盗的传闻,他以前住在大陆南部的赫尔堡,从没来过大陆北面,但他的确是听说过。 维京海盗算得上“闻名天下”,只不过是臭名远扬。 这群人生活在冰海对面的岛屿与冰原上,每当春季,他们就会修整自己的长船,打磨武器,从商人那里购买群岛沿海的防御情报。 夏季是维京海盗的劫掠狂欢,冰海融化之时,他们就会驱船而下,长船的优势让他们能登陆浅滩,甚至能将船拖上内陆。 他们好似蝗虫,所过之处,片叶不留,直到秋季才会带着抢到的财富返航。 冬季本该是维京海盗举行庭会的时节,因为冰海冻结,长船难以行驶,维京海盗也只得回老家去等待来年。 冬天被维京海盗袭击的概率是极低的,大多数人都能睡个好觉。 但极其少见的情况下,少部分贪婪至极的海盗,他们会坐上雪橇,利用冰冻的河道袭击最近的村落。 女孩的村落,便遭到了维京海盗的袭击。 女孩就是被海盗的弓箭手所射伤的,她在黑夜中逃离了村子,来到了这个木屋,想处理自己的伤口,但无能为力地迎来了注定的死亡。 第四章 夜色 望着远处的火光,小幽灵又变得不安分起来。 原本她只是缩在维德的臂弯里,可此时却一个劲地维德的肋骨缝隙中挤,简直要钻进骷髅空荡荡的胸腔里去。 维德伸出手,试图安抚小幽灵。 他察觉到自己和小幽灵有了某种深层次的联系,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二者的灵魂链接起来,的确是能感知她的情绪。 她害怕村庄里的火光,或者说在火光中肆虐的海盗。 单纯的摸头,已经无法让她平静下来。 维德只能回到木屋内,在油灯的照射下,他看向了自己的下半身,那里只有光秃秃的骨头。 这时他才发觉一件事,他心爱的圆瓜锤和遮挡胯部用的裹尸布,都不见了。 他全身赤裸,什么都没带过来。 在梦里,他就是赤裸的,难不成是梦中的他来到了这个木屋不成? 维德心有疑惑,将挂钩上的猎人帽衫取了下来。 他穿上衣服,这是件灰色的羊绒帽衫,内里柔软保暖,外部有韧性,很厚实,但不影响行动。 对维德来说,这衣服挺宽松的。 要是他一个人,他肯定不在意那么多,裸奔也无所谓,但还有个幽灵女孩看着呢,太露骨了不太好。 他顺手把那把弯刀和长弓也取了下来,他更习惯用锤子,但有武器总比没有好。 维德戴上兜帽,扯了扯衣角,将衣服的褶皱理平,小幽灵从他的臂弯处一阵蠕动,挪到了衣服的帽子里,那双灵动的眼睛,做贼似的地往外看。 感觉她好像把帽子当做一个壳,她像是缩进壳里的蜗牛,紧贴着维德的骨头。 维德还真想瞧瞧自己现在是个啥样,要是拿把大镰刀,说不定还蛮有造型的,可惜这屋里没镜子。 他活动了两下,骨骼发出咯咯咯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异常的响动让他看向了门外。 视野中,出现了两团火焰。 和骷髅的灵魂之火截然不同,维德在荒原的时候,只能依靠声音来判断同类的方位,他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火,稳定而持续地燃烧,富有生机。 那是活人,亡灵对活人很敏感,死者向往着生,因此总是渴求着活物的血肉和灵魂。 那是谁? 从那村庄里逃过来的村民么? 还是海盗? 疑问油然而生,维德并不想吓到村民,他不喜欢无缘无故地和别人发生矛盾和误会,但如果是海盗... 维德靠近了木门,匍匐在木板上。 骷髅能通过震动感知到声音,微弱的响动,骷髅都能感知得到。 维德尽可能多的让自己的身体和地面接触,全神贯注地聆听。 很沉重的脚步,有铁器碰撞的叮当声。 他们走的不紧不慢,呼吸平稳,闲庭信步。 假如是逃难的村民,不会如此从容不迫。 该是两个海盗,正在靠近木屋。 或许他们是追踪着女孩的血迹来的,或许是脚印。 是什么把他们引来,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应对。 地面上覆盖的白雪,扰乱了维德的听力,那两人,靠的很近了。 一个不能说话的骷髅,显然没办法和维京海盗交流。 就是会说话的骷髅也不可能和海盗交流,别说骷髅了,同样是人,海盗都从不手下留情,指望和他们互相拥抱一下,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就是在痴人说梦。 那没得选了,维德藏起了手中的弯刀,提着油灯,主动打开了门。 寒风呼啸,白雪纷飞。 维德看不清那两人的脸,但火把在周围照射出柔和的光圈。 锥形的铁盔和带血的铁剑,在火光下反射出冷光。 小幽灵躲在了帽子的最里面,几乎在维德的脑后了。 维德站在原地,没有乱动。 虽然拿走了长弓,但外面风很大,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用好弓箭,射不准不如不射。 他故意将油灯提出来,是希望他这模样能把海盗唬住。 其实本该取下帽子,把自己的骨质大光头亮出来,但他又怕躲在帽子里的小幽灵受到惊吓。 不知是那两个海盗胆子太大,还是他们根本没看清站在他们跟前的是一个骷髅,他们一点没有退意,坚定地往前走。 其中一个举起了长弓,对准维德射箭。 弓箭手射的很准,一箭射到了维德的胸口,木箭刺入了羊皮,略微擦过维德的肋骨,停留在胸膛。 好吧,看来他们真没看出来自己面对的是个骷髅。 对骷髅使用弓箭真的很蠢,再快再准的箭,也难以对一个全身漏风的骨头架子造成伤害,他们这是把维德当成了一个不知死活的村民。 想来,在海盗看来,维德就是一个偶然发现的宝箱,杀死维德,他们就要过来“开箱子”了,要把“箱子”里的金银财宝全部摸光。 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 维德干脆装做中箭重伤的模样,丢掉油灯,捂住了胸口。 他啪嗒一声,面朝雪地,趴在了地上。 不远处,海盗霍博特发出了欢呼。 “看到了么,尼尔森!”霍搏特耀武扬威地挥动手中的弓箭,“就是森精灵都不可能比我射的更准了,你这辈子都学不会我这样的箭术!” 尼尔森没回话,只是大步朝着倒下的村民赶过去。 “停下,尼尔森!”霍博特脸色一变,“那是我的猎物,你不许比我优先挑选战利品!” 别人都说尼尔森是个憨憨,但尼尔森知道,到底谁才是个憨憨。 他的步子迈的很大,小短腿霍博特追不上他,他比自己的伙伴更快地来到了木屋面前。 尼尔森看到霍博特的箭射穿了这个人的胸口,就算他还没死,也不可能有反抗的力量了,当务之急是把值钱的东西先摸走。 进了兜里的东西,可别指望尼尔森吐出来,他面带微笑地俯身摸尸,这笑容人畜无害,憨厚老实。 然而尼尔森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冰凉和刺痛,他看到一只枯枝似的白骨手掌从袖子里伸出来,握住了他的脚踝。 白骨! 尼尔森汗毛直竖,举剑下劈,同时一把弯刀从宽大的帽衫下窜出,在他的喉咙处,划过一道圆弧。 鲜血溅射在雪地里,他靠的太近了,一刀就被抹了脖子,那把长剑脱手,陷入了雪地里。 维德割开了海盗的颈动脉,血压使得血液如喷泉般狂泄不止。 生与死,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身材高大的海盗倒下,中箭的维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 霍博特惊呆了,那绝不是人能做到的姿势,他不是爬起来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 霍博特心脏狂跳,掉头转向,从向前狂奔变成转身逃离。 维德举起了长弓,他是个骷髅,骷髅跑的并不快,虽然他比活人更加轻盈,但他也失去了用以灵活运动的肌肉,他可以做到一些对常人来说很难的动作,比如劈叉之类的,也可以维持蹲马步的姿势一整天,但他没办快速交替双腿奔跑起来,那很容易让关节散架和磨损。 他明白,在这样难走的雪地,他追不上一个海盗。 只能寄希望自己这一箭能射的准,射不准也没办法,只能让那个海盗回去通风报信了。 当然,维德并不希望自己暴露,他取箭上弦,弓弦拨动,一箭射出。 维德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契合感,那支箭居然完美射中了海盗的背,大概贯穿了他的肺部。 海盗摔倒了,在雪地里甩出扇形的雪痕迹。 两团生命之火熄灭,维德没费什么功夫,杀死了两个人。 意外的很轻松。 他专注聆听黑暗之中的动静,四周没有更多的活人气息了,于是他蹲伏下来,摸索海盗的口袋。 这两人对他射箭想摸他的尸体,他理当有同样的权利拿走这二人的财物。 他希望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最好有个地图啥的,能让他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 但很可惜,他没找到任何写有文字的东西,唯一找到的还算有价值的东西,只有缝在衣服内的一袋银币。 除此之外,还有油。 两个海盗的腰间都拴着一袋油,不是会在寒冷天气下凝固的动物油脂,而是某种植物油或者矿物油,如果维德有嗅觉或许能闻得出这是什么油,但骷髅是没有鼻子的。 他觉得这或许是海盗用来保持火把燃烧的油,相比这个,有另一件事让他很在意。 他扭头看自己帽子里的那双眼睛,从刚才开始小幽灵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海盗的尸体,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让她的视线无法转移。 “你想...吃东西?” 维德隐隐约约地感知到她的思绪,他不是很确定,但还是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你饿了就吃吧。” 接着他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小幽灵从他的帽子底下钻出来,漂浮到了尸体的上方。 一个苍白的火团从海盗尚未冰冷的身体里飘出来,火中有扭曲的人脸,这是海盗的灵魂,这个灵魂似乎十分痛苦,表情灼烧般狰狞。 不过他的痛苦,很快就结束了,他的灵魂被幽灵一口吞下,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幽灵的身体又变得凝实了几分。 幽灵吞噬了海盗的灵魂后,又回到了维德的身边,她附着在维德右肩的骨头上。 丝丝温暖传来,这感觉像是维德击倒骷髅,吞噬了灵魂之火。 这让维德再一次确认,他并非在做梦,他真的脱离了荒原,来到了有太阳升起的大地上。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 他转头看向了黑夜下燃烧的村庄,片刻后,弯下腰,拿起了海盗的剑。 对了,还有一件事不能忘。 维德回到木屋里,手掌拂过女孩的双眼。 他拔出了女孩腹部的木箭,用纱布轻轻擦去她的嘴角的血迹,将她的身体平放在木板上。 这样看起来,女孩就像是睡着了。 晚安。 维德在心里说,他关上了木屋的门,向着村庄走去... 第五章 海盗 村庄内,大火熊熊燃烧。 轰的一声巨响,焦黑的橡木梁在噼啪爆裂中坠入火堆。 烈火照亮了埃吉尔的侧脸,他一脚踩住滚动的酒桶,歪头啐了口血痰。 他用匕首撬开了木塞,淡金色酒液好似泉水从破口涌出,红醋栗的酸甜飘入鼻尖。 埃吉尔大笑,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镶银酒杯,接一杯苔原浆果酿制的利口酒,仰头饮下。 这酒酿的不错,只有略微的苦涩感,很合他的口味。 他几口将杯中的好酒饮尽,打算再来一杯的时候,身后传来粗犷的喊声。 手中握着染血长剑,头戴锥形铁盔的高大男人大喊:“别磨蹭了,在天亮前把这村子抢光!” 那是埃吉尔的老大,他们这群维京海盗的首领,斯温。 斯温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高,不是高出一个头,而是高出了半个身子。 埃吉尔怀疑斯温也许有巨人的血统,那伟岸高大的身体很有压迫感。 斯温出声后,埃吉尔也不再贪恋美酒,他可不想在斯温眼皮子底下偷懒摸鱼。 该做正事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大,将酒桶扶正,收起匕首,取下身后背着的战斧,走近屋舍内,打算将前面的木门劈开。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怒吼,而后全身传来针扎般的麻痹刺痛。 “滚出去,海盗!” 埃吉尔瞥见一个红发男人从房屋之间的阴影冲出。 男人朝着首领冲锋,他手中握着长矛,矛间直指首领的心脏。 有那么一瞬间,埃吉尔感到了惊慌。 那个红发男人是突然冲出来的,毫无征兆,他似乎在阴影里蛰伏许久,只等一个机会。 这不是个普通的男人,他的吼声中蕴含着让人胆寒的力量。 埃吉尔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战士最通用的战技之一,失衡战吼。 红发男人是个职业者,他带着势不可挡的怒吼,直取斯温的心脏。 埃吉尔也走过了那间房屋,可完全没感觉到红发男人的气息。 显然红发男人不可能在兄弟们的重重包围下躲进那个阴影之中,在海盗包围过来之前,他就隐藏气息躲在那里了。 埃吉尔佩服男人的勇气和果断,这是多么冒险的行为,一旦有个人发现了他,他就将面临围攻。 恐怕他已经观察许久,就连自己认识的村民被海盗一个个杀死他也能忍耐的住,他隐忍蛰伏,只为了寻找到海盗的头领。 如果红发男人真的能杀死海盗头子,那么无首的海盗,就会心生胆怯,也许放弃劫掠,落荒而逃。 不过很可惜,他挑错了对手。 埃吉尔为自己刚才的惊慌感到羞愧。 他居然质疑首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觉得首领会被一个偏远村落里的不入流战士给偷袭至死。 那战吼丝毫不能让首领的动作有所迟缓,首领挥动手中的长剑,金铁相交,剑声嗡鸣,首领轻松震开了红发男人的致命一击。 埃吉尔振奋起来,果然是焚诗者斯温啊! 跟着他一定有前途有未来! 要知道,斯温可是被暮光教会通缉的银级野蛮人战士。 银级的战士,即便在大城市也能有一席之地,做正经的活也可以过很好的生活,不是这种乡下的职业者能比的。 红发男人在硬实力上和首领有差距,面对同级别的对手,失衡战吼再不济都起到一些作用,像埃吉尔这样的普通人,哪怕只是受了冲击的余波,也有差不多两秒的时间不能移动身体,如果红发男人和斯温一样,同为银级,那么这一下偷袭,大概率是能得手的。 就算不至于把斯温捅死,但至少能让斯温重伤。 但很可惜,两人之间,有难以逾越的沟壑。 红发男人顶多是一个铁级的战士,唯有在这种等级壁垒面前,战技才会失去它原有的力量。 没想到在这种小地方能遇见一个铁级的战士,埃吉尔庆幸自己跟对了人,还好他的老大更厉害,同时他感到兴奋,他相信他跟着斯温,能抢到更多的美酒和女人。 他对钱没什么兴趣,好酒和女人才是他的嗜好。 这是他们今年的最后一次劫掠了,埃吉尔今年赚的盆满钵满,他愈发期待起来,明年他们又能去哪些地方抢钱杀人,说不定明年他就能和一个贵族小姐上床了。 法玲娜也不能忘,埃吉尔心想等回去了血锚湾,他一定要去试试法玲娜的滋味,那个新来的猫女兽人让他心里痒痒,听说她技术很好,从小就在大城市里培训,只用手就能让你感受天堂。 比起那些只会哭喊,一点不配合的乡下女人,埃吉尔更想试试来自大城市的玩法。 想到法玲娜的百般妖娆,埃吉尔的胯部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涨了起来。 火光把他的脸照的绯红,他该是有些醉了,这些乡下人酿酒意外的很烈。 有点想尿一泡了。 怎么回事,裤子怎么湿了,我尿裤子了么? 这是埃吉尔清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当他反应过来,已经有一把长剑从肚子那里将他整个贯穿,湿润他裤子的不是尿,而是他的血。 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他急促地吸入空气,张开嘴想要大喊救命,可一把锋利的弯刀割穿了他的咽喉,他的喉咙漏气了,无法发出声响来。 他倒在了地上,鲜血在焦黑的木板上流淌,接触到烧红的木炭发出滋滋的响声。 埃吉尔抽搐一下,他瞪大双眼,想看清是谁杀死了他,他完全没感知到有人靠近。 那是苍白的骨骼,一件落了少许白雪的帽衫下,空洞的骷髅与他对视。 埃吉尔一颤,裤裆那里渗出了带有骚味的淡黄色液体。 他忽然想起了死亡女神的画像,曾经在劫掠时,有一个老妇说他会被女神的使者带去冥河彼岸偿还罪孽,他只是哈哈大笑,一斧头砍掉了老妇的头颅。 “女神的使者呢?在哪儿呢?怎么不带我去冥河呢?” “愚蠢的女人,像我这样英勇的战士,死后只会被战争之神带去英灵殿享受荣誉。” 埃吉尔后悔无比,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放走那个老妇,改信死亡女神,并且在每次劫掠村庄时都为女神奉上祭品。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他死在了酒桶之下。 临死前他的眼中,只有火光下森白沉默的骷髅。 维德抖了抖海盗那里捡来的长剑,温热的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第七个。”维德在心里计数。 小幽灵从帽衫下钻了出来,又是一团火焰漂浮而出,灵魂被幽灵吞下。 等待小幽灵回到维德身边,他扭头看了看另一侧的红发男人和海盗首领,悄然退去,没入阴影。 第六章 理由 维德背靠着房屋的死角移动。 骷髅没有生命特征,身体轻盈,脚步无声无息。 维德一直有这种想法,他觉得骷髅如果能有意识地隐藏自己,那它们就是天生的暗杀者。 灵魂视觉,让骷髅在黑暗之中也能清晰看到活物的一举一动,即便隔着墙也能看得清楚。 就像现在,哪怕维德在房屋背后,也能洞悉海盗的走向。 他能透过生者的气息,对他们进行定位。 不只是海盗的,那些藏在地窖里,藏在床底的村民,他也能看的见。 在他右手边的木屋里,藏着两个人。 他模模糊糊看见了两团火,那是生者的火焰,一个人的火更加幼小,大概是个孩子,应该是一位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匍匐在了床底,她们正在颤抖,摇动的火苗,意味着她们内心动摇不安。 但她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那屋子的门外并没有海盗。 另一边的地下,那里藏有一群人,好几团火焰凑在一起。 这里面应该有壮年的男子,他们似乎用身体抵住了通往地窖的门,能通过地面的震动,感受到砸门的动静。 是海盗正在砸门,除了砸门的海盗以外,还有三五成群的海盗在地窖的台阶口守着,他们手中恐怕拿着弩和弓正在瞄准。 门被砸开的一瞬间,他们就会拉动弓弦,先来一波远程射击,然后所有人拿着武器冲进去,将村民全部砍死,最多留下一两个人盘问你们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哪儿了。 根据进入村庄的惨状来看,这群海盗大概不打算留下一个活口,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都被他们杀死,维德已经看到了十数个无辜的尸体,雪地都被染成了红色。 夺走他人的生命与财富,供自己享乐,这便是海盗的生存法则。 维京人以战争之神提乌为信仰,认为一切都是可掠夺的。 正统的维京人认为只有在战场上战死的荣耀战士,才可以回到神的国度,登上提乌的英灵殿,灵魂永生不灭。 但从刚才那个害怕到尿裤子的海盗来看,这群人,并非那样有强烈信仰的维京人。 他们没有战死的勇气,不过是群欺凌弱小的乌合之众。 这类人维德活着的时候见过不少,哪里都有他们出没。 维德通常都是敬而远之,不与此类人相交。 就算当面撞见了欺凌现场,他充其量也就是悄悄告诉最近的守卫,某个巷子里有人在违反治安,后续发展如何,他基本不会参与。 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有闲工夫去管别人呢? 其实他现在也有很想要做的事情,他想搞清楚自己出现的具体方位。 为何他会来到这个地方? 他为什么看到了颜色? 他身上是不是有某种微妙的变化? 那个幽灵女孩是怎么一回事? 那种共生般的联系是怎么回事? 这对他有害还是有益? ... 很多的谜团等着他去解开,那些都与他自己相关。 他本可以将精力专注于自己,不必来到这个被血与火染红的村落。 没有人会谴责他,也没有人会以正义和道德来要求他。 理智地讲,维德不觉得贸然来到村庄,是一个好选择。 他不过是一个孤苦伶仃的骷髅,虽然他大概比那些才从泥巴地里爬出来的骷髅要强上一点点,但寡不敌众,海盗如果发现了他,将他包围起来围攻,他也双拳难敌四手。 话虽如此,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并没有特别正确的理由。 他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那是许多年前,他才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 他穿着奇装异服,与周围的人语言不同,总之,因为他的特立独行,忽然出现在城镇的他,什么都没做,就被守卫抓到了监狱里去。 后来他变成了一个奴隶,被送去了矿坑。 那是一段灰暗看不到未来的生活,每天的食物是夹着谷壳和树皮的粗糙黑麦面包,不能洗澡,夜里睡在几十人的大通铺里,干草就是每个人的床,老鼠和蟑螂是床边的常客,汗臭味、体味,屎尿味,那些味道夹杂在一起,让人作呕。 挖矿的时候,监工会拿着鞭子监督,确保每一个奴隶都挖到了最低份额的矿石。 那鞭子很细,抽在身上很疼,但不会把人抽的皮开肉绽,毕竟奴隶也是一种财产,抽鞭子只是让奴隶发挥该有功效的一种方式。 如果有奴隶得了病,监工还会尝试对其进行治疗,虽然只是弄些乱七八糟的草药,看奴隶能不能挺过去。 维德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段煎熬的日子,因为语言不通,他根本无法与其他人交流,他的体格在奴隶之中,也处于最下层,因此成为了其他人的欺凌对象,有时候他的面包会被人抢走,直到他发狠从一个人的手上咬下一块肉,这事才停歇。 虽然生活条件如此艰辛,但他并没有灰心,只是不断摸索周围的一切,寻找逃离的机会。 他用一顿鞭打的代价私藏了矿镐,每日做记录摸清了监工换班的时间和每个监工的习惯,他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时间,观察并学习语言和文字。 他一个人偷偷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路线,食物,工具和武器,他全都准备好了。 但在正式行动之前,他奇迹般地获救了。 有人打倒了黑矿的老板和那些监工,这听起来有点老套,但坏人被绳之以法,无辜的奴隶们得到了解救。 有着金色长发的长耳朵精灵魔法师,挥舞魔杖,解开了维德脚踝和手腕上束缚的沉重镣铐,他还得到了魔法的救治,身上的淤青、鞭痕、血疤,全部都愈合了。 那位精灵并不微笑,也不说温和的话语,但维德的确是得到了她们的帮助。 记得在获救的那天,维德曾用自己笨拙而生涩的语言,问过那位精灵魔法师。 他问:“为什么救我?” 他猜想矿山的奴隶主或许与另一群势力有了纠纷,如今旧势力被打倒了,新的人到来,那位精灵看起来地位不凡,他想尽可能地搭上话,留下些印象,为自己谋一个出路。 各种反应他都有预想过,面无表情的无视,营业式的传教,嫌弃的离开... 他有很多猜想,黑吃黑,或者奴隶中有原本身份很高的人,她们只是来救助那个人,又或者是官方例行的清理黑势力.... 但精灵魔法师的回答很简单,她说:“因为有人在受难。” 有人在受难,所以她们来了。 这是维德当时没有想过的可能性:——他只是很单纯的,被一群好人救助了。 很难相信这个事实,但后来的各种经历,都让维德觉得,这就是真相。 大概,也是这个真相让他站在这里。 维德无声地走进了那个黑暗的角落里,这里是某个房屋的背后,背靠着其它燃烧的房屋,因此视野很差。 他踩到了柔软的东西,那是温热的内脏,一个男人的尸体躺在地上。 男人穿着朴素的布衣,他的腹部被划开,肠子和内脏滑落在雪地中,缓缓失去温度。 无神的眼睛看着前方,尸体的手在雪地里留下划痕,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 前方有狞笑声和无助的哭声。 一个落单的海盗在角落里,他将女人的手腕用绳索捆在背后,剑柄使劲地砸打女人的背部和头部,迫使女人听话。 “别动!” 海盗的剑,指向了地上的襁褓,襁褓中有个婴儿。 海盗扯住了女人的头发,女人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来,尽管她已经流下了泪。 那婴儿还活着,发出无助而微弱的抽泣声。 女人不再反抗了,闭上了双眼。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中,海盗解开自己的腰带。 维德沉默地靠近那个海盗,海盗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来到他的身后,他呼吸急促,连剑都丢下了,只顾着脱裤子。 维德没有犹豫,抓住机会挥剑。 剑光闪过,有个东西,像小鸟一样,啪嗒一声掉在了雪地里。 维德用那把锋利的剥皮弯刀,割开了海盗的喉咙。 海盗没来及的喊出声来,只是满脸惊恐地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咽喉处和胯下渗出。 维德又补了一剑,将他的心脏刺穿。 杀死海盗后,维德斩断了束缚女人手腕的绳索,他俯下身,将地上的孩子,放到了女人怀抱里。 这旁边的房屋里没有人,也没有海盗。 维德用剑身扣了扣门,将门锁劈开,示意女人带着自己的孩子躲进这个房屋里。 女人微微躬身,钻进了屋子里。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帽衫下的骷髅,应该没有,维德戴着帽子,还特意背身没正对着她,如此昏暗的地方,想看清一个人的脸,还是太过困难。 不过能听到声音,维德刚才听到了她的说话声。 她说:“谢谢。” 和那天维德获救时,说的第一句话一样。 在那些难以忍耐的黑夜里,维德其实期盼过很多次,能有人英雄登场,前来救他。 他想起来了那天精灵魔法师为他解开镣铐的时候,他头一次觉得,天那么蓝,云那么白,阳光那么美好。 维德想,那些人应该不会后悔把他救了出来。 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不求杀死多少海盗,但希望能多救下一些和当年的他一样,承受苦难的人。 第七章 特性 目送女人和孩子进屋,维德替她们关上了门。 帽子里,小幽灵对尸体虎视眈眈。 “去吧。”维德的指头摸摸小家伙的额头。 小幽灵漂浮出来,抽取海盗的灵魂。 加上木屋那边的两个,这是维德杀死的第八个海盗了, 他将那把有点砍钝了的剑丢下,从雪地里捡起另一把剑。 这把剑更好一些,剑锋透着寒光,磨损很小,而且涂上了保养用的油脂。 能有如此良好的状态,要么是剑的主人很爱惜它,要么是剑的主人很少使用它,从它的原主人将它丢在雪地里来看,维德更倾向后者。 维德试了试重量,很趁手。 剑是把好剑,只是被错误的人握在了手里。 维德将这把双刃直剑拿走,接着又在海盗的身上摸索一阵。 又是一袋油,他发现每个海盗的腰间,似乎都有一袋油。 助燃火把,需要这么多油么? 他有点疑惑,但也思考不出一个结论,只是记下了这一点,继续往前,来到了拐角处。 他悄悄观察有光的地方,走近以后,他确定了,一共五个海盗守在地窖入口,三个海盗走下了台阶在用斧头和大锤砸门。 不难理解为什么足足八个海盗会聚集在这里,这户人家很富裕,有四所房屋被圈起来,房屋旁还有羊圈和仓库。 羊圈的旁边就是地窖的入口,入口在某一个仓库的木板下,仓库的门被砸开了,能看到里面提前准备的,供羊群过冬的草料。 有海盗坐在草料上,对着台阶下举着弩箭,无精打采地打哈欠。 维德思考如何对付他们,正面过去,那就是以一敌八,这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一旦闹出大的动静,那些还活着的海盗,立刻就会支援过来。 要知道,一个比较常规的维京海盗团,差不多有四十到五十人,维德不过是在边缘地带,杀死了八个海盗而已。 保守估计,还有三十到四十个海盗活着,再加上海盗的首领,那个手握长剑,身材高大的战士,正面对抗,维德觉得自己胜算很低,他更倾向于利用骷髅与生俱来的优势,一个个暗杀。 “如果这些海盗,听到金币掉落的声音,就会自己一个人跑去阴森无人的草丛里就好了。” 维德怀念起某个后脑勺上印着数字的大光头来,那个光头具备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只要往一个地方丢下一枚普普通通的硬币,不管是垄断非法生意的黑帮大佬,还是在战乱地区的冷酷军阀,都会被那明显充满异常的声音所吸引,对旁边的手下下达“我去看看情况”命令后,独自一个人去视野的死角捡起那枚随处可见的硬币。 同样是光头,维德却完全不具备这种能力,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不过,话虽如此,维德却想到了另一种办法将海盗吸引出来。 他看向了自己的肩胛骨,蜷缩在那里的小幽灵,探出了头。 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不到一个晚上,但已经称得上默契的“伙伴”。 在投喂了小幽灵八个海盗的灵魂后,维德与她建立起更深层次的联系,喂食总是会让对方对你产生好感。 维德尝试传达一些自己的想法给小幽灵,称不上心意相通,但的确能交流,并且得到她的反馈。 能感觉到一件事,小幽灵对这些维京海盗包含执念,她有选择地吞噬灵魂,一路上,二人除了海盗以外,还遇见了死去的村民,但她并没有将村民的灵魂抽取出来,她只针对那些海盗。 看来那本书中的内容大部分是正确的,幽魂并不会保留活人的自由意识和想法,小幽灵只含有一种模糊的意识。 因为那些海盗进村了,摧毁了她的家园,对着她射箭,所以她连死的时候,都在憎恨那些恶人。 这种憎恨在她的灵魂之中保留了下来,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杀死海盗,是她内心所愿。 维德觉得是时候给小幽灵取一个名字了,他并不知道小幽灵的本名是什么,总不能以后一直叫她小幽灵。 “就叫你米娅吧。” 他在心中呼唤米娅,那懵懂的意识抬起了头,看向了他的眼睛。 “米娅,接下来,我们要去干掉那边的海盗。”维德接着传达自己的想法,“为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看起来,米娅还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做“名字”,也许是她对自己以前的名字还有所记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维德把“杀死海盗”的念头传达出去时,她立刻就变得跃跃欲试了,甚至往前方飘去。 和最开始胆怯发抖的模样截然相反了,维德杀死八个海盗以后,她慢慢变得活跃起来。 小孩子就是这样,玩熟之后,就会越来越疯。 如果维德不把她叫回来,她刚才一定飞了出去。 作为一个半透明的灵体,米娅在夜色下很不显眼,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她,但那边毕竟有八双眼睛,如果她提前惊动了海盗,让那些觉得胜券在握而懒散放松下来的海盗警惕起来,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还好,米娅被他拉了回来。 这再一次证实了维德想法,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米娅下达指令。 那种深层次的联系,让他能较为可靠地驱使米娅行动。 对于幽魂这种亡灵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事情,维德知之甚少,不过从已发生的事实可以确定几件事。 第一,米娅拥有一种能抽取灵魂的能力。 自然条件下,只有灵魂力量强大的人,死后才会化作幽魂,但米娅能将那些条件不足够的人,强行将他们的灵魂聚合在一起,使其成形抽离。 根据实际情况推断,她只能抽取死者的灵魂,据说强大的亡魂能吸取生者的生命,将来有一天,米娅或许能成长到那个地步。 但目前为止,她好像并没有杀死一个活人的能力,甚至能不能对人造成伤害,答案都是未知。 至于如何分开杀死那八个海盗,这就要利用到米娅的第二种能力了,应该说是她的特性。 维德发现了她的特性,在很多幽灵传说里,幽魂都是不可以被直接触碰的,它们无视刀剑,唯有魔法和神术的力量,亦或者是“战技”能干涉到它们。 根据维德的实地考察,事实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米娅在出入帽子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帽子的动静。 骷髅对振动格外敏感,维德没有耳朵,本来也理所应当不存在“听觉”这一感官,但他能感知到细微的振动,假若有一个人想要从背后接近他,那么在那个人抬起脚时,他就能完全察觉到对方的动向。 他就是以这种振动,作为另类的“听觉”,声音原本就是由介质的振动而传播的。 这种敏锐的感官,让维德知晓了一件事,米娅是有实体的。 然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维德看向了米娅的下方,她悬浮在半空中,如小鱼在水中遨游一般,能自由自在地向前向后,向上向下。 是的,米娅能飞,而且是无声无息地飞,不留下脚印,不像鸟儿一样需要扑腾翅膀。 维德从帽衫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布袋,袋子里装着他从海盗尸体上搜刮来的银币。 维德放开了手,那袋银币下坠,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拴住了它,它在半空骤然停滞了。 米娅抱住了那个口袋,将其提回到维德的手中。 维德抚摸米娅的额头,提着那袋银币,看向了羊圈。 虽然他没有另一个大光头的超能力,但一个无影无踪,来去自如的小幽灵。 其实,也挺少见的。 ... 第八章 领头羊 “去吧,米娅。” 维德静下心来,躲在拐角里,专心致志地和米娅交流。 他将手中的那袋银币交给了米娅,小家伙抓住了那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布袋,在黑夜中,朝着羊圈飞过去。 那布袋里一共装着十二枚银币,是维德从七个海盗身上搜刮到的银币总和。 这十二枚银币来自不同的地区,有的刻着十字架和百合花饰,有的只刻着教会经文和造币厂。 其实这些银币,有一半多来自最开始维德抹喉的那个海盗,那个人看起来老实,私底却藏了很多钱。 他一个人就藏了七枚银币,这不少了,要知道,一个尼德兰农夫要辛苦劳作半年,除去日常开销以外,才能有一枚银币的收获。 一枚刻十字架的教会银币就能购买约四十个足够吃一天的大面包,三枚教会银币就能买下一头健康壮硕的山羊。 七枚银币,相当于那个海盗,藏了两只山羊和四十个面包在衣服内包里。 由此可以见得,一枚银币,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分量到底有多么沉重了。 当然,“沉重”只是一个比喻方式,实际上一枚暮光教会银币标准重量只有三克,大多数时候还要更轻一些,因为在交易称重的时候,人们会对它进行裁剪。 那装着十二枚银币的口袋,最多和一颗鸡蛋等重。 即便如此,它们也比米娅重的多。 米娅落在维德手心的时候,轻的像是一阵风,她没有一颗鸡蛋重,不过却很轻松地带着“一颗鸡蛋”飞走了。 维德完全洞悉她飞行的轨迹,她顺利抵达羊圈,按照指示,无声无息地把银币放在了栅栏中部显眼的地方。 隔了十几米的距离,维德和她的联系依然没断掉。 能感觉到她想回来了,如果把她的诞生比作幼儿的出生,那么这还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离维德这么远。 她好像有点不适应,还有点不安。 不过,还没到“哭出来”的程度。 她只是看不到维德了而已,依然能感到维德的存在。 维德还有工作想交给她,只把银币放在羊圈里,海盗可不会无缘无故地走出来,大光头丢银币的时候都要制造点声响。 他指示米娅去扰乱羊群,让羊群骚乱起来,就能吸引海盗的注意力。 毕竟,牛羊在维京海盗劫掠的时候,也是重要的战利品。 米娅传来了“懂了”的思绪,维德还没教她怎么做,她自己就活动了起来。 作为一个北地人,她生前一定很懂得和羊群相处,在这样寒冷的地方,保暖的兽类皮毛是不可或缺的东西,羊群还能提供肉和奶,畜牧,是北地人生活中重要的一环。 她先是漂浮起来,看了一阵后,钻到了一只羊的肚皮下面。 那头羊的体型较大,肌肉更加发达,但头上没有长角。 绵羊之中,只有公羊才会长出螺旋状的大角,那是一头母羊,母羊的身侧,还有两只小羊羔。 这只母羊,应该就是羊群中的领头羊。 绝大部分羊群的领头羊都是经验丰富的母羊,领头羊需要的是对周围环境的熟悉,如觅食路径,寻找水源位置,要求有可靠的记忆和经验,并且要有足够的耐力,能长途行走以持续性地带领族群前进,性格急躁的公羊通常难以胜任这项职责。 有羊羔的母羊对安全的需求更高,更加警觉,也就更容易成为领头羊,其余的羊群会自觉地跟着它行动。 这是自然选择出的结果,即便是被驯化了的羊群,依然保留了这种本能,它们当中有一个“首领”,就是那个带着两只小羊羔的母羊。 米娅在那头母羊的肚子下面乱动,原本羊群就因为混乱的村庄而感到惶惶不安了,作为两只小羊的母亲,此刻又有一个幽魂对它乱来,它顿时躁动了起来,咩咩乱叫,在栏杆上拱来拱去。 头羊出现了异常的举动,连带着其余的绵羊觉得危险到来,个个都变得不安分,羊群一时间变得十分吵闹。 米娅完美完成了维德交给她的任务,比维德想的还要完美。 维德看向了存储干草的仓库内,嘱咐米娅不要让羊群的骚乱停下,并且好好躲着,不要露面。 剩下的,就是等待海盗自己出来了。 那杂乱的“咩咩声”,传到了仓库里。 仓库里的海盗都听到了这声音,有人回头看,不过,坐在草料上的米特只是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大哈欠,仍由手中的弩箭垂落大腿。 他毫无干劲,他自己是反对冬天出来劫掠的,这样的大冷天,就应该在屋子里烤火睡觉,而不是连夜坐着雪橇,跑到这种偏远的村子里打打杀杀。 外边又黑又冷,冻的人直哆嗦,实在提不起干劲。 可他不过是斯温四十三个小弟中的其中一个,首领既然决定来一次夜间偷袭,那他就算不愿意,也只能跟着走。 但他依然觉得很麻烦,冬天出来打劫,要做的准备实在太多了。 这些杂事首领是不需要关心,首领只管下命令就好了,可脏活累活,全是下面的人在干。 老实说,米特心里很多抱怨。 那些准备工作真的很累人,又是用冰钉和鲸须给雪橇加固,又是给每个人的剑涂羊脂,还得去准备风干鲱鱼和便携睡袋。 真的是累成一条狗,关键还没有什么好处拿。 鬼知道首领买来的情报是不是真的呢? 反正米特并不觉得这个村子,有那个情报商吹嘘的那么富裕。 至少米特到现在都没捞到什么油水。 没办法,他体格不够强壮,剑术比不过别人,只能拿着弩箭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射两下,捡点漏。 可捡漏也不是那么好捡的,别人拿剑砍了人,就能蹲下去摸尸,但米特的弩箭很难抢过其他人,这次劫掠他一点额外收获都没有,只能等着宴会来获得他的那份战利品了。 他在内心估算,自己能得到多少。 宴会的时候,牛羊,大号的金银器具,铁制的农具,刀剑和锁子甲一类的东西,都会兑换成等值的银币,每个人按照地位和贡献,分到他该有的那份。 根据斯温的规则,每次劫掠,他分大头,大概占总战利品的四成,并且能优先选择战利品,比如领主佩剑,或者处女俘虏,相当于他一个人要拿走一半的收获。 对此,所有人都没有意见,斯温是这个团队里唯一的银级战士,也是唯一的职业者,没有斯温,很多村庄和城镇,他们根本没有实力攻破。 斯温拿走他的东西之后,剩余的东西按照价值,平均分成多份。 长船的首席桨手,那两人算是斯温的左膀右臂,他们负责掌舵和战术指挥,能额外获得两人份的份额。 然后普通桨手按划桨位置递减,船尾第二排,一人分得额外的半份,船中段再略少一些,船头加入不满半年的新人,则是拿最基础的保底。 这次他们是靠着驯鹿雪橇,一路沿着河道和雪地赶了两天路,没有驱船,所以不按这个规则分配。 基本上,除了第一个拿到人头的战士,能额外再获得半份,其余人就是平分。 显而易见,靠着这种团队分配规则,这次米特能拿到的钱是很少的。 想要有额外收入,就得有外快,多砍死几个人,就能多摸点东西,能装进兜里的东西,是不需要在宴会上拿出来的,那属于私人物品。 但米特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估摸着自己走这一趟,能拿到五个银币就是战争之神眷顾他了。 该死的乡下人,真是穷的可怜。 米特的脖子往羊毛衣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眯起的小眼睛来。 地窖的木门就快被砸开了,战斧和铁锤每砸一下,那上面的沟壑和裂痕就越深,为了堵塞大门,里面的人肯定把一切能搬的东西都搬到了门后,但那并没有什么卵用,这又不是堡垒,不过是乡下人用来储存酒和食物的仓库罢了。 很快门就会被砸开,但米特已经很不耐烦了,他只想赶快结束,回去窝在自己的床上,睡个大觉。 要不是觉得里面还能找到点有价值的东西,他早一把火下去,把这儿全烧了。 那回在格尔登镇,斯温就是这么干的,愚蠢的守卫以为躲到那个铁罐子一样的堡垒里,海盗就奈何不了他们,殊不知斯温一把火下去,直接烧了个精光。 米特还能回忆起那滚滚浓烟和焦黑的人形,他现在就想一把火把这个村子烧了,管它什么美酒和粮食,明明是休息的时间,却要喊他出来干活,烦死了! 他心里满腔的怨气,外面又传来羊叫声。 “咩,咩,咩~” 那些牲畜叫的人心烦。 或许是担心那些牲畜把栏杆撞开,小队长忽然开口道:“来个人去外面让羊安静下来。” 一个吭声的都没有,没人想出去干这个活,外面冷的很,而且羊圈和牛圈里一股臭烘烘还发了酵的屎味。 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米特的身体像虾一样弓起来,往里挪了挪屁股。 小队长和其他人的视线来来回回,最后,其他人的眼睛,都很有默契地聚集到了米特身上。 “米特,你去。”小队长发话了。 该死! 米特真想骂娘,但小队长又高又壮,比米特足足高了两个头,那小麦色的脸庞上有一道十字伤疤,上斜锋利的眼角,就像是冰原里的野狼。 上一个不听话的人,可是被小队长一巴掌就撂倒在了地上。 米特想到那个画面,和小队长对视了几秒,憋住了自己的怨气,从草堆上跳下来,一言不发地,往仓库外面走出去。 第九章 事故击杀 有海盗走出来了,维德看到一个身材偏瘦小的海盗,埋着头,皱着眉,双手插兜地站在门口左顾右盼。 他没带火把,附近有燃烧房屋的火光提供了光源,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单发的弩,腰间有一把短剑。 和维德手里握着的约一米二的双刃直剑不同,他的短剑只有半米长。 这个人不擅长战斗,在团队中,担任的应该是斥候和后勤一类的工作。 从他用弩箭就看得出来,弩箭手的地位在许多地方都不高,在维京人中同样如此,这种机械性的武器不同于长弓,被认为是“无需勇气”的武器。 一些雇佣兵小队里,弩箭手甚至无权参与战利品分享,在尼德兰公国,腓力六世还曾立法禁止骑士使用弩箭,违者会被剥夺爵位。 维德看到这个海盗左顾右盼,他抱有一定的警觉性,但很遗憾,米娅是个会飞的幽灵,他观察一阵后,没有找到任何的痕迹,于是走到了草棚屋的下面。 “这他妈不是谷仓舞会,你们这群畜生,都给老子安静点!” 海盗看起来颇有怨念,他对着羊群发泄怨气,还踢了一脚梁柱。 棚屋上积起的雪,被他这一脚震了下来。 但羊依然叫个不听,他抓耳挠腮,又大吼道:“安静!!!” 维德悄悄地注视着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他想让这个人注意到羊圈里的银币。 这个念头刚刚传递给米娅,维德就看到那头母羊动了起来。 维德察觉到这次领头羊的行动和之前有所不同,之前它只是急躁,但此刻却好像是被人控制住了。 难道米娅控制了这只母羊的心智么? 看起来就是这样,母羊走到了装银币的口袋旁,羊蹄子蹬了两脚,把闪闪发光的银币蹭了出来。 还在大吼的海盗忽然愣住,他探出了头,看向了地面。 显然,他注意到了银币。 似乎是注意到他突然安静了下来,仓库里传来喊声:“米特,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都没有。”名叫米特的海盗回话,“我马上就让这些蠢羊乖乖听话。” 米特,屏住了呼吸。 他睁大眼睛,咽了一口唾沫,直直地盯着那散发出诱人光芒的银币。 他猜想是有个村民把自己的钱,藏在了羊圈里,也许是被海盗吓的藏起来的,也许不是今天藏的。 不管是谁藏的钱,现在米特看到了这个布袋,那布袋里的钱,就是属于他的了! 看来今天也不全是坏事! 心情一好,他看这些长毛羊的眼神也温和了不少。 羊他不能独占,但别的东西,就不好说了。 谁抢到的,就归谁,这才是一个海盗应该遵守的法则! 米特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迫不及待地从栏杆那里翻进去。 米特并没有考虑多余的东西,如果他再谨慎一点,或者再慷慨一点,愿意和伙伴们分享这份收获,他就不会独自进入这个羊圈。 但很可惜,他是一个海盗。 有很多词汇可以用来形容海盗,残暴、狡猾、奸诈... 可最不能少的,一定是贪婪。 米特手脚并用跨越了木栏,衣脚被粗糙的木茬挂住,他就一把将布料撕开。 凌冽的寒风卷着草屑扑在脸上,羊圈的木门吱呀作响。 几只不安分的羊,蹄子不断地践踏干草。 维德忽然有了一个新想法,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制造一场意外。 一个合格的暗杀者,最好的杀人方式,就是无人目击的事故击杀,在杀死所有目标前,暗杀者都不该被发现。 他让米娅控制领头的羊,站在了海盗的身后。 布袋前方的农具架上,三齿钉耙和两股草叉正随着寒风轻轻摇晃。 米特来到散落的银币前,弯下腰,伸出手去,领头的母羊忽然高昂地叫了一声,宛如发狂的公牛般冲撞起来。 这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米特一跳,他听到木质的架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那该死的羊,居然顶翻了农具架! 下一秒,钉耙滑落,铁齿刺穿了米特的鞋子,将他钉在原地。 他脚趾吃痛,惊呼一声,本能地用力想把自己的脚抽出来,可为了在雪地里行走,他穿的是特制雪地靴,这靴子的材料是鞣制牛皮,坚韧而耐用。 穿鞋的时候,他还在脚踝处交叉缠绕了皮带,小腿中部覆盖有筒状护腿,压实的海豹皮牢牢地固定住他的右腿。 这种鞋子穿起来麻烦,脱下来更是麻烦,他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抽离。 他只能握住草叉试图保持平衡,可这个动作却让架子上最后的重心支点彻底消失。 架子倾斜倒塌,那柄锈迹斑斑的草叉诡异地划过一个半圆,叉尖直直地指向了他的脑袋。 仰头注视着那尖锐的刺尖,米特的眉心传来刺痛感,他条件反射地举起双臂,护住自己的脑袋。 随后“受惊”的领头羊带着羊群发起第二轮冲撞,羊头狠狠地顶到了他的屁股。 他只觉得后门一紧,惊叫一身,摔倒在了羊屎之中,连门牙都被磕掉一块。 当他的脑门撞上地面的瞬间,草叉在木屑的摩擦声中,裹挟着风浪落下。 短暂的阻塞后,草叉的尖端抵住了他的喉咙,单是草叉落下的力量,不足以刺穿他的脖子,只是让他的皮肤流了点血。 米特松了一口气,随即而来的是冲天的怨气。 妈的,被小队长和斯温使唤也就算了,连绵羊都跑来顶老子的屁股! 他目光发狠,想先把草叉移开,可他还没找到平衡,脖子那里,忽然传来一股缓缓的力道,就像是...有人举着草叉往前推,要把尖端推进他的喉咙里。 有人! 米特后背发凉,冷汗冒出。 但那不是人,是米娅,她离开了母羊的肚皮下面,飞到了草叉的顶端,从上往下,俯视着那狼狈不抗的入侵者。 愤怒,悲伤,痛苦... 各种情绪在米娅的内心交杂,维德感知到她的心情激动,这些情绪是突然爆发出来的,像是她活着的时候,残留下来的情绪。 她想要把草叉的尖端推进面前这个头戴铁盔的男人的脖子里,非常想。 她本来平静地生活在这个村庄里,她的父亲或许是一位猎人,因此她才对那个猎人小屋如此熟悉,她虽然幼小,但一定充满活力。 可一切的幸福美好都被这些入侵者打破了。 维德并没有制止米娅的复仇,海盗夺走了她的生命,烧毁了她的家园,她有什么理由不能对这些人复仇呢? 如果律法和公正不能制裁罪人,我们的手中,还有刀剑。 小小的米娅推动着那根草叉,插入了海盗米特的喉咙。 她推的有些吃力,一个如微风般的幽魂,力气还是太小了,要不是刚才的冲击使得草叉的锈蚀尖端略微没入了海盗的皮肤,要不是她能借用草叉下落的重力,她绝无可能亲手杀死一个海盗。 但这就是命运的选择,她遇上了维德,于是有了复仇的机会。 只是众多海盗中的一个,但这一个,的确是由她亲手杀死的。 海盗米特感觉喉咙那里传来强烈的刺痛,一段阻塞后,草叉停下了,那锈蚀的尖端,停在了他的喉尖。 他不理解羊群怎么会如此暴躁,不理解为什么发狂的羊在他的身上践踏。 他的全身都传来剧痛,他努力地挣扎,但很快,他不再有动静了。 在海盗的身旁,钱袋子里的银币散落,它们一如既往,在肮脏的血与污秽中,闪着摄人心魄的光。 第十章 友谊 米娅飞到了尸体的上方,只是杀死海盗还不够,她还要吃掉海盗的灵魂。 维德制止了她,呼唤她躲起来。 仓库里有人走出来了,两个人,刚才羊群冲撞的动静不小,那家伙死之前,还惊呼了一声,再怎么迟钝,里面的人也该察觉到有问题了。 要是米娅继续待在那儿,抽取灵魂,一定会被发现,那团火还挺明显的。 维德感知到米娅有所不满,她作为幽魂诞生的时间还很短,幽魂与人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她的意识懵懂,情绪简单直接,很多事情她都理解不了,基本依靠本能行动,但她还是很听维德的指挥,飞向了棚屋的顶端,潜伏在阴影之中。 她藏起来的数秒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踏踏踏。 两个海盗从仓库的大门窜出,他们听到了羊圈里传来的惊呼声,举剑环顾四周。 一个人影都没有,来到动乱的羊圈,他们才看到了那具被羊群践踏的,惨不忍睹的尸体。 一时间,两人的思维都为止一滞。 倒不是尸体的惨状惊吓到他们,他们是海盗,不是连鸡都没杀过的贵族少爷,尸体和死人对他们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二人发愣不是因为恐惧,他们看出了米特是怎么死的,满是羊群践踏的痕迹,倒塌的木架子压在米特身上,羊屎混杂着鲜血,糊的到处都是。 他们不敢相信,这像是被羊群给踩死的,像是一场蠢的不能再蠢的意外。 就在二人观察的时候,还有一只羊对着米特的脸撒了一泡。 淡黄色的羊尿哗啦啦汇聚成一条线,白气和骚味一起冒了出来,他们不由得捏住了鼻子。 就是被巨魔锤成肉酱的人他们都见过,可死在羊屎堆里的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尤其,这个人,还是他们小队里的同伴。 两人面面相觑,有点茫然地挠挠鼻子和额头。 “这家伙真是被羊给踩死的?” “再看看吧。” 二人举着火把,围着羊圈转了一圈,雪地上没有其他人的足迹。 但有另一支海盗小队扛着酒桶路过,他们在搬运战利品,箩筐里装着抢来的黑麦,他们正要把这些东西运往雪橇处。 “鲁德斯,收获怎么样?” 路过的海盗打招呼。 “一般,这村子就和我们上次在密利河抢的那个村子一样穷。” “确实,那个侏儒太会吹嘘了,竟然哄骗斯温用二十枚银币买他的情报,下次那家伙要是还敢来,我打赌,斯温肯定会把他架在烤架上,做成一只粉皮烤乳猪。” “还得刷上一层蜂蜜水,烤个脆皮!” “哈哈哈。” 那群海盗小队哄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反观羊圈旁围着的两人,脸色就有点尴尬了。 “你们有看到附近有啥动静吗?” “不过是个穷鬼村,连守卫都没有,能有啥动静?” 二人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得到了结果是,完全没看到有可疑的人出没。 这更加坚定他们的猜想,米特就是被羊给顶死的, 他们随意糊弄了两句,那边还有人问他们要不要搭把手,他们全都搪塞了过去。 他们只希望这队人快点走,免得有人发现他们队伍里的米特蠢到死在羊圈里。 战士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羊圈。 真是操蛋,就是最低贱的农奴都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未来的每一天,他们都会成为笑柄。 想象一下,宴会的时候,别人都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说自己的英勇战绩,可轮到他们的时候呢?他们只能支支吾吾说,自己小队里有个人被羊给顶死了,死的时候还是一把尿一把屎。 几乎可以想象到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嘲笑声了。 “看啊,鲁德斯,我敢肯定,把米特顶死的羊,一定和巨魔一样强壮,难怪你们会失去一位勇敢的战士。” “别灰心,鲁德斯,让我来把这只有巨魔血统的羊砍翻,为米特报仇!” 这种耻辱,将会伴随他们一辈子,甚至死后,都有人唠叨,说我以前见过有人死在羊圈,只需一杯蜂蜜酒,我就告诉你们他是怎么死的,哦对了,那家伙和鲁德斯一起混过。 米特是轻松了,只需要死在满是屎堆的羊圈,可小队里的其他人,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不管走到哪里,可能都会突然从耳边冒出来一句:“听说你们队伍里有个人被羊顶死了。” 提乌在上,那太耻辱了! 维京人可以死在战场上,但决不能死在羊圈。 二人极力掩盖这个事实,终于是把另一支队伍打发走了。 他们扭头看向了羊圈。 “给他收个尸?” “扔箱子里吧,免得有人瞧见了。” “好。” 三言两语,他们就决定了自己伙伴的最终下场。 海盗之间,没有什么真情实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们是因为利益聚集起来的恶人,不要指望他们会像骑士一样,将战友的尸体带回家乡安葬。 拥有正直和善良的品德,为了同一个目标而聚集起来的,才叫患难与共的伙伴,他们这种,充其量只能叫“共事人”,一切向好的时候,他们会握着剑向前冲锋,一旦情况急转直下,他们就会见风使舵,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为第一标准。 他们与米特的友谊,仅限于把米特的尸体丢到箱子里发臭了。 二人打开了羊圈,捏着鼻子,来到了米特的尸体旁。 得动作快点,地窖下面还有几个待宰的村民,他们还等着门一开,冲进去砍人摸尸,能装进口袋的私人收入,很多时候才是劫掠的大头。 要不是怕丢脸丢大发,讲实话,他们都懒得处理尸体。 按照传统,维京海盗只会安葬战死的战士,死在剑下,才是一个战争之神信徒的归宿,以往有人战死,他们都是统一对尸体进行火葬,倘若那人死的英勇,他们会奉上敬意,拉上一两个俘虏,丢进火堆里陪葬。 但米特显然不能算是“英勇战死”的,他是被自己蠢死的,所以二人一点没有尊重遗体的意思, 他们暴力地将草叉和钉耙取出来,皱着眉头,用脚把干草踢到米特身上,勉强将尸体遮住。 他们看到了掉落在血与屎的银币,但并没有特别在意,觉得这是米特自己兜里的钱。 不过,再脏的钱,它也是钱。 一枚银币,就能在夜莺酒馆里喝上一夸脱尼德兰庄园葡萄酒,还能挑选一位会百般花样的美女共度良夜。 把脑袋系在腰上做海盗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钱么? 死人堆里的钱,他们都拿的顺手,一点点羊屎而已,用水冲一冲,那依然是一枚落在地上,叮当响的好银币。 他们帮米特收了尸,应当享有分走死者财产的权利。 “怎么和拉尔开口,就说是米特被羊拱死了?” “宴会的时候再找机会和拉尔说吧,最好别让安格鲁和提特斯知道,他们一喝醉酒就发疯。” 两人赶走羊群,收起长剑,隔着干草,一个人抓脖子,一个人抓脚,将米特的尸体抬了起来。 他们并没有发觉,有个身披风衣的骷髅,悄悄摸到了羊圈的边缘,举起了手中的长弓。 第十一章 精确而完美 另一支海盗小队离开后,维德就从拐角里摸了出来。 他站在这两个人的视野死角,左手握住长弓,右手从背后的箭袋里的取箭。 拉弓上弦,他的动作一气呵成。 不是错觉,他的确掌控了这把长弓。 在木屋那里拉弓射箭的时候,他就有种油然而生的契合感,那根随弦而发的木箭,就像是自他手臂延伸出去的东西。 他不是依靠直觉射箭,瞄准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一箭一定会射中他想射中的地方。 他活着的时候学过拉弓,只是很粗浅地涉猎过,是作为兴趣去接触的。 那时候拉弓,总觉得有种疏离感和陌生感。 他的箭术老师告诉他,一个有天赋的弓箭手,要想在实战中使用弓箭战胜自己的敌人,至少也要训练十年。 维德并没有十年的射箭生涯,他使用弓箭的机会很少,少的可怜,顶多只是知道怎么把箭射出去而已。 但现在,他好像变成一个神箭手了。 杀死了八个海盗,维德深刻体会到,自己的关节和动作,比在荒原上的时候,更加流畅了。 那种仿佛生锈了一样的艰涩感,离他而去。 这不是突然变化的,实际上,他有感觉到,自己在逐渐掌握这具没有血肉的躯体。 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第一天从泥土里爬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患风湿的老人,那时候连走路,他都走不稳当。 但随着他在搏斗中给其它骷髅的脑袋开瓢,吸收了同类的灵魂之火,他骨头上的裂痕和磨损就在不断被修复。 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抬起脚或者举起手臂的时候,不再觉得延迟很高,很卡顿。 到了他在山坡下挖洞给自己造新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和年轻人没有差别了。 不,从此刻的体验来说,他变得,与众不同了。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好像能掌控自己的每一块骨骼。 在他敲开了第六十四个骷髅的脑袋,吸收了第六十四个同类的灵魂之火,修复了全身所有裂痕之时,他好像就跨越了一道界限,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 就好像一个人学习了很多天,不停地摔倒,可突然有一个瞬间,他领悟了,学会了如何让两个轮子的车,立在地上带着自己向前。 他使劲地踩踏,尽情地享受风,终于看到了新的风景,并且将来的每一天,都不会忘记。 维德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觉得骷髅是种很神奇的存在。 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右腿膝盖向前九十度翻转,如果他能做到,那说明他的腿断掉了,整个膝关节都像树枝那样折断,只是皮肉组织让他的腿“藕断丝连”。 但作为骷髅的维德,却可以让自己的手和腿,都呈现出那种反人类的扭曲姿态。 他甚至可以将自己的手臂拆解下来,和脚掌调换个位置,使它们正常地发挥功效。 作为亡灵的骷髅,它们的存在方式如此奇特。 一个人想要劈叉,他的韧带可能不允许他这样做,但骷髅没有这种烦恼。 维德觉得此刻,他心里想什么,就能做到什么。 他可以劈叉,可以后空翻,甚至可以让脑袋三百六十度旋转。 只要他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他就能掌控自己的全身。 意思是,只要他能理解“拉弓、上弦、射箭”这三件事是如何发生的,只要他有足够的专注力,他就是一个百分百命中的神射手。 他的骨骼以机械般的精密运作,每一块骨头都咬合在合适的位置。 他的目光所达之处,皆在射程之内。 当他觉得这一发一定会贯穿海盗的眼睛时,苍白坚硬的指骨,拨动了弓弦。 那根木箭裹挟着少许寒流射出,下落的雪花,被乱流扰乱,一条呈直线的真空地带短暂地出现了一瞬。 这一瞬后,木箭跨越了空间,插入了第一个海盗的右眼。 箭身挤爆了眼球,尖锐的箭头深深插入脑髓,直到抵住了坚硬的头骨才停滞下来。 脑浆和眼球里的血水爆溢,血花溅开,溅射到另一海盗的脸上。 即便海盗戴上了防护用的锥形铁盔,这支箭依然一击毙命。 精确而完美。 任何一个使用弓箭的人,都挑不出维德的毛病。 一箭之后,他立刻射出了第二箭。 一样的爆头,一样的射中右眼,好像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看到同伴死在眼前的海盗,甚至来不及用声音发出警告,他的大脑都没能理解当前的状况,眼前就变得黑暗了。 海盗的生命气息在维德眼前消散,当骷髅还有个好处,就是能知道自己跟前有没有人装死,那绝对逃不过一个骷髅的眼睛。 他呼唤米娅从棚屋的梁柱上下来,现在可以让米娅尽情地享用海盗的灵魂了。 维德觉得自己有种反派的既视感,死在他手下的人,连灵魂都被“邪恶的幽魂”吃干抹尽。 不过非要较真的话,维德杀的人,恐怕还不及这些海盗的零头。 他不吝啬对米娅的投喂,他以前只养过小孩,没养过幽灵,但米娅很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既然和米娅有了灵魂层面的契约,那维德就打算好好照顾她。 她才出生没多久,多吃点,才好长身体。 得到进食许可的小家伙,传来了喜悦的情绪,三团灵魂从尸体里漂浮出来,那些丑恶的人脸在火中备受挣扎,米娅一口将灵魂吞下,飞回了维德的帽子里。 维德看向了仓库的大门,还剩下五个海盗,两个站在台阶上,数十秒以前,他们才听到交谈声和哄笑声,因此没有起疑,依然举着长弓,对准地窖的大门。 地下的三个海盗,还在劈门,脚下的震动一直就没停过。 维德靠近了门边,看向内部,那扇门应该快被劈开了,那两人开始取箭上弦。 维德丢了一枚银币进去,一枚刻着百合花的塔尼亚银币。 一个尼德兰农夫,要辛苦劳作半年,才能挣到一枚银币。 而一个维京海盗,一年大概能收入五十到八十枚银币,相当于一个尼德兰农夫三十年的收入了。 对比农夫而言,海盗对银币的声音要敏感许多。 金属的造物落在坚硬的木板上,晃动旋转,那声音悦耳又动听。 海盗的视线转移过来,随后其中一个像是被收割的麦穗一样,倒了下去。 一根箭射穿了他的头,另一个人扭头去看箭射出的方向。 火光忽然微弱了。 有一道阴影,遮住了火光。 阴影将他笼罩,有未知的东西,来到了他的背后。 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汗毛直竖的时候,一把长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将他整个人贯穿。 他的喉咙被割开,视野涣散,啪嗒一声,倒在了地上。 意识溃散之前,他听到了咯咯咯的摩擦声。 那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利斧劈在活人肋骨上的碰撞声,但又有所不同,要更加柔和,更加缓慢。 就像是...就像是骨头和骨头碰撞会发出来的声音... 那是我的骨头么? 海盗并没有思考出问题的答案,他的生命,在那之前就消逝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是一个骷髅杀死了他。 第十二章 拿起武器 最后还剩下三个海盗,维德不再躲躲藏藏了,他直接站在了地窖的台阶口。 他之所以追求无声击杀,只是怕别的海盗被引来而已,此刻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了,周围没有多余的海盗,自然没必要躲藏。 他站在高处,举起长弓射箭,一个好弓手占据了高地优势,那么在他箭袋里的箭用完之前,他都有足够的底气面对敌人。 那三个身处地窖口的海盗,面对他,就像是不会动的靶子,像是笼子里的小兽,弱小而无助,毫无反抗之力。 尽管他们死之前惊恐地喊了几声,也无法阻止死亡降临于自己。 维德三箭连发,轻松收尾,全灭了海盗小队,送他们团聚。 米娅如出一辙吃掉了海盗的灵魂,一个都没有落下。 十六个新鲜的灵魂被她吞噬,她出现了更为明显的变化,原本她只有腰部以上是有形的,下半身是模糊的烟雾,但此时,有形的部位延伸了一点点。 大概有两个指甲盖那么长的一点点,非常微小。 十六个灵魂,看来一点不能让她满足,不知道她要多少人的灵魂,才能彻底凝实身体。 也可能是她对维德的反馈过多了,每一次她吸取灵魂,都会分一部分转交到维德这边来,骷髅本来没有直接抽取灵魂力量的能力,但通过米娅,维德间接性的获得了滋润。 对亡灵来说,这相当于一种可成长的进食。 维德握了握手掌,相比米娅肉眼可见的成长来说,他的变化相当不起眼,倒也聊胜于无。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窖的门,离开了这个仓库。 他是一个骷髅,没有和村民打交道的必要。 人很脆弱,但也很顽强。 作恶的海盗死了,相信那些村民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维德离开后,四周彻底平静下来。 地窖内,感受着这死一般的寂静,艾弗里一家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他们是被布鲁斯叫醒的,布鲁斯是他们养的一条猎犬,平日里布鲁斯很温顺,夜里从不乱吠,但今天晚上它反常地闯进了艾弗里的卧室。 起床后,艾弗里才看到了房屋燃烧的火光。 他猜到是维京海盗来了,每个塔尼亚人都听过维京海盗的故事,艾弗里也不例外。 艾弗里从未亲眼见过那些魔鬼一样的海盗,但意识到危险来临,艾弗里立刻叫醒了一家人,躲进了地窖里。 这么冷的天,他根本没办法带着自己的家属逃离村子。 最近的阿尔瓦多镇,即便是冰雪融化的春夏时节,也得走上足足三天才能抵达,他们不可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去村子外面,那等于自寻死路。 艾弗里判断,他们只能躲藏起来,寄希望于海盗没有发现他们。 这是唯一的生机,维京海盗从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如果运气够好,只需要在地窖里躲藏一段时间,那些海盗就会自己离开。 他尽可能抹除了自己和家人的痕迹,他用仓库里的干草遮挡住地窖的入口,把自己的积蓄放在显眼的地方,寄希望于那些海盗拿走他的财产后就能满足,不再把这地方搜个底朝天。 但幸运女神并没有眷顾艾弗里一家,海盗还是找到了地窖的入口。 门外传来砸门声,布鲁斯对着门狂吠,艾弗里的女儿啼哭,艾弗里只能和父亲一起,将他们酿造了一整年,打算春天时拿去阿尔瓦多镇售卖的苔原果酒搬到门口,堵住大门。 他们把一切能堵门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可劣质的木门还是不断地被劈出裂痕。 艾弗里从来没觉得这么无力过,他用自己的双手酿酒,他娶了他心爱的姑娘,他们生育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他靠着劳动,养活了自己的家庭。 太阳落山之前,他还和家人们一起享用晚餐,为了庆祝即将来到的新年,妻子烤了羊肋排,他们把年前熏制的香肠切成片,夹在面包里做成熏肉三明治。 每个人都在欢声笑语,可一切都在忽然之间变了。 海盗闯了进来,他们烧毁房屋,抢走金银,这还不够,现在他们还要用利斧劈开地窖的门。 艾弗里多希望自己拥有杀死那些海盗的力量,他愿意用自己的灵魂去交换,这样他的父亲就不会发疯似的拿起刀对准他的妻子和小女儿。 “听着,艾弗里,你没有经历过,你根本不知道维京海盗有多残忍!” “你不会想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被他们怎么对待!” “你不想要自己的家人承受那样的痛苦,绝对不想!” “我不是疯了,我只是和你一样,爱着我的家人!” 艾弗里从不知道父亲有如此癫狂的一面,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只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好人,他独自一人把艾弗里抚养长大,从不抱怨,也很少说话。 艾弗里哭着恳求父亲能平静下来,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姑娘,头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 神啊,如果我有罪,就请将我一个人送上火刑架吧。 艾弗里在内心祈祷,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觉得四肢无力,心脏猛烈地跳动,好像要撞穿他的胸膛。 大门每震动一下,他的心脏也跟随着猛烈地跳动一下。 他觉得有一把利斧劈开了他的肋骨,要将他剖解开。 然而,那砸门声又骤然停下了。 发疯的父亲放下了刀,布鲁斯反常地缩起了尾巴,躲在角落里呜咽。 在安静下来之前,艾弗里听到了惨叫声。 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弗里的耳朵贴近了大门,聆听外面的声音。 如此寂静,寂静的让人害怕,却又让人平静。 “父亲...”艾弗里看向了那个长满胡子,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的男人。 “让开,艾弗里。” 父亲来到了门前,他抱下了一个酒桶,透过那些被劈开的裂痕观察门外。 艾弗里忐忑不安,他站在父亲的身后,好像他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手足无措,只能仰仗身前的这个男人为他遮风挡雨。 “怎么样了,父亲?”艾弗里问。 他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父亲傻站在那里,没有反应。 艾弗里急切地想知道父亲到底看到了什么,他挤到了前面,透过门缝看外面,瞳孔收缩。 映入眼帘的是维京海盗的尖锐头盔,他看到了插在海盗眼睛里的箭尾,海盗的松脂火把掉落在地上燃烧,火光照亮了尸体周围的血迹。 门外的维京海盗,已经死了。 又观察了一阵子,门外没有任何的动静。 “听着,艾弗里,我们得出去看看。” 父亲不再大喊大叫了,声音沙哑,但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可是父亲...” 艾弗里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看着父亲的眼睛,停顿了下来。 “我知道了,父亲,我们出去看看。” 他们将酒桶搬开,来到了门外。 父亲俯下身去,检查尸体。 他拔出了射入海盗眼睛里的箭,仔细地看,他面对尸体如此冷静,和刚才判若两人。 “不可思议的箭术...简直像是按着头把箭插到了海盗的眼睛里...” 父亲的脸上出现了惊叹之情。 他站了起来,拿起了海盗的斧头。 “艾弗里,拿着这个。” 沉重的大斧,好在每天干活的艾弗里锻炼出一份好体格,能挥得动这把重斧。 他拿起武器,有父亲在前面领路,他心里就有了勇气。 他带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和狗来到地面上,仓库里有两个海盗的尸体,面容沧桑的父亲拿走了海盗的长弓,背起了箭袋。 这个苍老的男人,用看老朋友的眼神,看手中的长弓。 一开始他的手还有点发抖,可看了一眼脚边的海盗尸体,他握住了长弓的弓臂,稳稳地握住。 “父亲,是谁杀了这些海盗?”艾弗里止不住问。 “一位可敬的猎人。”父亲说,“他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 “我们该怎么办?逃走么?”艾弗里问。 “不,孩子。”父亲摇摇头,举起了长弓,动作一点不陌生,“我们该拿起武器,保卫我们的家园。”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隔壁看看,莉莎和她的女儿或许还活着,如果你听到我喊你的名字,你就不要管我,立刻带着艾米丽和艾雅往没有火光的地方跑。” 艾弗里回头看自己的妻女,他点点头,握紧手中的利斧。 “我知道了,父亲。” 父亲拿起火把,走进了雪夜。 艾弗里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心头依然被阴云笼罩,但和在地窖里的时候,又多了一份平静和力量。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有海盗出现,那就用这把斧头砍下他的脑袋! 并没有意外情况发生,不久后,一道火光出现在了艾弗里面前。 父亲领着一群人来到了仓库里,那是艾弗里的邻居们,两位带着孩子的母亲,还有几个男人和少年,都是他的熟人。 “莉莎,很高兴再看到你。” 艾弗里的妻子与邻居拥抱,莉莎的眼角流下泪。 莉莎说:“一定是那位猎人,是他救了我和我的孩子,那是一位英雄。” 莉莎向众人分享自己经历,她的丈夫被海盗杀死了,她差一点也被海盗侮辱,可是一位猎人救了她和她孩子的命。 “他穿着我们村子里的猎人服饰。”莉莎说,“就在那边的巷子里,他杀死了海盗,我看到他背着的长弓了,一定是他,他救了你们,艾弗里。” 莉莎说,那位猎人劈开了门锁,为她和自己的孩子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房间。 “愿女神保佑我们的英雄。”莉莎由衷地心口划十字。 就在这时,艾弗里的父亲大声喊话。 “听着,年轻人们,灾难还没有结束!” “塔尼亚人绝不是孬种,如果有人入侵我们的家园,我们就该拿起武器,将那些入侵者赶出去!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艾弗里的父亲脸上,男人们对视,无声地拿起了武器。 他们很有秩序,往日里相处不那么和谐的人,放下了彼此之间的小矛盾。 他们一同拿走海盗的长剑,有狩猎经验的人,拿走长弓和弩箭。 即便是少年,也拿起了草叉和钉耙。 女人们也不甘示弱,她们挽起长发,扯下了不利于行动的裙摆。 有人受了伤,她们就去为那人包扎。 每个人都团结起来,不再惧怕这个寒风呼啸的夜晚。 第十三章 通用手势 “第十九个。” 看着眼前倒下的海盗,维德在心中计数。 他用长剑撩开了海盗的衣服,果不其然,又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油囊。 这群海盗遵守着某种规则,每个人都随身携带了一袋油。 维德看着那些燃烧的房屋,若有所思。 他捡起了海盗的铁盔,戴在头上遮住头骨,双手也戴上了厚厚的手套。 他更加小心地暗杀海盗,确保自己的身上不沾染一丁点油脂。 他如死神般收割着海盗的生命,那些海盗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们的人数减员了一半,却没人知道是谁动的手。 维德能看到,尸体被发现后,剩余的海盗聚集起来,不再三三两两地行动,每一个人都朝着中心汇聚。 那里是整个村庄最亮的地方,熊熊烈火燃烧,跳动的火舌使得地上的雪融化成水,有一栋焦黑的房屋不堪重负倒塌下来,烧红的灰烬飘絮,烟雾升腾。 又杀死了四个海盗以后,维德爬上了一栋房屋的屋顶,站在差不多两米高的草棚上,从远处看到了那两个在火光中交战的人。 米娅坐在维德的肩头,维德杀了二十三个海盗了,二十三个海盗的灵魂都被米娅吃掉,虽然享用了这么多灵魂,但她还没有“长出腿”来,只是抱着维德的脖子。 大雪依然纷飞,以前居住的尼德兰即便是冬天,也很少下雪,那满是沙石的荒原更不必多说,自维德在那荒原苏醒,天上会变化的,就只有那轮苍月。 维德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雪,呼啸的寒风吹起了套在他身上的帽衫,极北之地的大雪,好似永远不会停歇,要将一切都掩埋在纯白的世界之下。 即便骷髅感知不到冷热,维德还是习惯性地将帽衫扯紧了些。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那个手持长矛的红发男人,还没有败下阵来。 从维德看到他,差不多过去二十分钟了,没有发条怀表计时,维德不能准确地计数,但误差应该上下不会超过三分钟。 维德本以为他已经死在海盗头子的剑下,可他竟然一个人牵制住了海盗的首领。 不过他的情况很危急了,忽然周围有海盗对他射箭,维德看到一根木箭射到了他的背上。 维德很快明白,男人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不过是因为旁边的人在看戏,海盗的首领也只是在拿男人取乐。 刚来到这个村庄的时候,海盗或许还有点紧张感,但杀了几个人之后,他们就放松了下来,一定没有想过,自己这边会死上一半的人。 所以刚才他们才看热闹似的,在一旁看自己的首领和那个男人来一场二人决斗。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二十三个人死了,维德杀死的人,遍布了村庄的各个方位。 还活着的海盗没办法再将这次劫掠当做一场游戏看待了,他们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本能地寻找队伍里的最强者,聚集到了首领的身旁,以求得到内心的慰藉。 维德确信自己没有暴露,那些海盗察觉不了他的踪迹,骷髅这种不死亡灵,就是为黑夜而生的。 死了那么多人,却不知道凶手的真面目。 未知的恐惧,在海盗之间蔓延开。 这世上,最让人害怕的,就是未知。 人类天生就害怕黑暗,因为他们无法看清黑暗里有什么。 剩下的海盗看似井然有序,其实士气来到了溃散的边缘。 如果他们心里的支柱,那带领他们“战无不胜的首领”战败,他们一定会失去战斗力,恐慌地逃走。 这是结束这场劫掠的最快方式了。 维德很清楚,他不能再用之前的方式去清理海盗了。 那些维京人抱起团来,他们举起盾牌,每个人都紧张兮兮地警惕着自己视野内的所有事物。 如果他从高处射出一两箭,射死几个人,那他就会被立刻发现。 骷髅不长翅膀,飞不上天空,隐藏在暗处,他是顶尖的暗杀者,但暴露在人群后,他也不过是一个稍微强壮点的骷髅。 五六个拿斧头和长剑的海盗对他发起围攻,就足够像劈柴一样将他劈开。 他没那个本事,独自面对剩余的海盗。 因此,最好用斩首战术。 杀死海盗的首领,就能结束这场惨剧。 机会只有一次,他爬下屋檐,决定靠近一些再动手。 这位置还是太远了,猎弓的射程只有五十米,此刻还有大风干扰,离的越远准头就越差。 在他摸近距离的同时,海盗的首领,斯温,也终于姗姗来迟地得到了手下的汇报。 “首领,埃吉尔,拉斯特,还有欧木,他们都死了...” 斯温的首席桨手,约瑟夫·帕克,向斯温报告。 斯温的脸色一沉,他记不清自己四十三个手下的名字,但他知道欧木是谁,那是他的桨手,他只有两艘长船,两艘长船各有一个首席桨手,就是约瑟夫和欧木。 这两人跟着斯温很久了,对维京海盗来说,一个经验丰富的桨手是十分珍贵的。 会用剑,会拉弓的人,哪里都可以找,这世上从不缺剑士和弓手,但一个懂得看海图,会驾舵,会看天象,能在大海上只靠视觉就辨别出星象,以此确定东西南北的桨手,绝对是稀缺人才。 桨手不是粗人能胜任的,斯温不能接受,他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失去了自己唯二的桨手之一,这就好比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一根臂膀,方才还抱着玩乐心态的斯温,心中好似有一团烈火炸开。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明明只是想出去郊游,却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自己的价值昂贵的宝剑甩到了悬崖下边。 “欧木怎么死的?”斯温声音低沉地问。 “他的心脏被人捅穿了,还被人割了喉。”约瑟夫低声说,“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他是被人刺杀的,我们找到的尸体,几乎都是这个模样,还有少数的几个人,是被弓箭射死的。” “死了多少人?”斯温压抑住自己的怒气。 “可能有十几个人了。”约瑟夫说,“首领,接下来怎么办?” 斯温看向了那边倒下的红发男人,男人已经伤痕累累了,融化的雪水,打湿了他的裤腿,他大口喘气,背上插了五根长箭。 即便如此,他还没有倒下,但也仅仅是驻着自己的长矛才能极为勉强地站着。 在斯温的视线转移到红发男人身上的一刻,立刻有海盗举起弓和弩,对准了他,一声令下,他就会被射成一个刺猬。 斯温举起手,示意手下放下弓箭。 “让我猜猜,你还有一个同伴,他也是个职业者,是猎人专精还是盗贼专精?你们以前一起当过冒险者还是佣兵?” 男人并不回话,只是抬起手,对着斯温比了一个中指。 “塔尼亚人,你很有勇气,很不错。”斯温冷笑,“但愿你可以一直这么有勇气。” 第十四章 职业者 “放火!”斯温下令。 所有的海盗从腰间取出油囊,对着四周那些未燃烧起来的房屋,泼洒燃油。 火把被投掷到半透明的燃油上,空气中的焦炭味愈发浓厚,唰的一声,燃油被点燃,明亮的火顺着燃油连成一条线。 烧红的炭仿佛呼吸一般忽明忽暗,然后在一下个瞬间喷吐出炙热的气息。 四周彻底被照亮了,宛如白昼。 斯温呼出一口白气,将手中的剑,插在了地上。 他取下了头盔,脱下了上身的锁子甲。 沉重金属的造物落下,陷入被融化雪水浸透的柔软泥土中。 雕塑般线条分明的肌肉,在火光下跳动。 斯温身上只有以前留下的旧伤,背上那狰狞的爪痕,是他十三岁和冰熊搏斗时留下的,腹部和肩膀上的剑伤,来自暮光教会的规训骑士。 和红发男人打斗了一番,他身上没有增添一道伤痕,刚才的打斗对他来说只是热身运动。 但此刻他不打算在热身了,他神色肃穆,如同巨像般屹立在人群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他高大,维京人和塔尼亚人平均身高已经处于北提亚地域的顶峰,但斯温即便在这些人之中,也显的极为突出。 从小的时候开始,他的这种突出就极为明显。 尚未成年,他就已经和周围的大人一样高,当他成长到一定岁数以后,他发现,他只要站起来,几乎可以俯视每一个他见到的人。 每一个人都没有他强壮,没有他高大。 他不用费很大的力气,就能把其他人撂倒,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可以把那些人的脑袋拧下来。 在他成为一个职业者以后,即便是那些冰原里的雪狼和冰熊,都不能在他的手下撑几个来回。 他曾经摒弃了剑和盔甲,全身赤裸,一个人去和冰熊肉搏。 十三岁的他,差点死在冰熊的爪下。 他觉得那是一种耻辱,他是为了洗刷耻辱而来的,他不依靠任何身外之物,连战技都不使用,只以纯粹的肉身,和重达一千磅的雄性冰熊搏斗。 那是肉与肉的碰撞,是最原始的厮杀。 最后是他赢了,能拍碎长船的冰熊,被打碎了牙齿,胸膛被撕裂。 斯温还有余力拖着冰熊的尸体回到营地,剥下来的熊皮,现如今还在他的帐下,作为地毯使用,任由人踩踏。 这就是他的人生轨迹,在斯温眼中,所有事情看起来都轻而易举,所以他很少对一件事有敬畏。 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敬畏,大声呵斥想用鞭子抽他的父亲,被他一拳打的胸腔凹陷。 想要抓捕他的守卫,被他一个个砍成了两半。 教会的牧师也好,修女也好,都不得不屈服于他手中的剑和力量。 他就是在这样随心所欲的环境中长大的。 他对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东西,哪怕是所谓的“神”,都不怀有敬畏之心,毕竟他从未看过“神”展现神迹。 但在这世上全部的事物里,仍然有一样东西,是让斯温觉得特别的。 火。 在大雪纷飞的冰原里,人永远都离不开火焰。 斯温可以拧下一个人的脑袋,可在冰雪将大地覆盖的时候,他却必须坐在篝火的周围。 那是如此特别的存在,从幼时第一次看到火,斯温心中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 那束小小的火苗,驱散了黑暗,在他的眼中闪烁,随后点燃了柴木,带来了温暖,烤熟了肉。 火是如此特别,脱下铠甲以后,斯温感受着火的气息,每一块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能感觉到火的炙热。 寒风夹杂着雪花锤打在他的胸膛,他伸出粗壮的双臂,好似要去拥抱那滔天大火。 当他站在火中,黑暗中的一切东西,都无所遁形。 斯温伸出了手臂,抓住了那个在风中快速朝他射来的东西。 他睁开了眼,褐色的眼,被火点亮。 落在手中的,是一根木箭。 斯温轻蔑一笑,咔嚓一声,将手中的木箭捏碎,掌心的冷杉木被他捏成了粉末,木屑从他的手指缝隙中落下。 “塔尼亚人,我看你们并不明白,银级和铁级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斯温冷冷地说,“我会让你们明白的,别以为你能痛快地被我砍下头颅,我顺便再教你一件事吧,塔尼亚人,这是我从教会的那些铁罐子里学到的东西。” “人的指甲,是会不断生长的。” “我会找人用铁刺扎进你的指甲和肉里,你的指甲,会像撬地砖一样,一块块地被撬下来,放心,等到你长不出指甲的时候,我就送你和那个家伙去地下团聚。” 斯温拔出了雪地里的长剑。 他将长剑插入火中,剑身上,有符文刻印亮了起来。 斯温悠长地吐息,没有涂抹油脂的长剑,燃烧了起来。 火焰吸附到了他手中的剑上,凝聚成熔岩般的金色,雪花落在烧红的剑身,滋滋作响,瞬间被蒸发成白气。 这并非是“火焰附魔”那样简单的蘸取战技,火的力量在斯温手中汇聚,他身后燃烧起来的大火完全凝固在了剑身上。 四周暗了下来,亮光都集中到斯温手中的剑上。 斯温的掌心传来高温,即便隔着一层耐热的石棉指环套,依然能感觉到火的温度。 烫,热,疼痛,这一切都让斯温兴奋。 火,正被他握在手中! 他往前踏步,雪地中出现一道风浪,白雪扬起,他像是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那巨人般的身躯,直接撞到了房屋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烧的摇摇欲坠的房屋轰然倒塌。 这就是职业者,这就是三年前烧毁林迪斯法恩修道院藏书楼,还杀死了一整队教会规训骑士,最后依然全身而退,至今仍然被暮光教会通缉的重级罪犯: ——焚诗者,斯温·佛洛依德。 每一个海盗,都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但同时他们也欢呼起来,高举自己的手臂。 只要有斯温在,他们就是战无不胜的。 慌乱和忐忑从他们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庆幸的笑容。 他们庆幸自己这边有一个如此强大的人,庆幸他们还能继续去下一个地方杀人抢钱,让女人如猪猡般跪倒在自己的身下。 “斯温!斯温!斯温!” 每一个人都不由得高喊起斯温的名字,好像那是什么念了就能实现愿望的魔咒。 但他们并没有看见,在尘埃与余烬之中,斯温的身形为之一滞。 斯温看着眼前被剑刺中而燃烧起来的尸体,愣了一下。 那张七窍流血的面孔映入他的瞳孔,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第十五章 拆解 怎么会是一具尸体? 斯温皱眉。 那具尸体的手上绑着单发的弩箭,弩箭的机括归位,不见木子匣应该放置的木箭。 难道是尸体对着我射箭么? 从着装判断,这个人还像是他队伍里的某人。 他感觉到微妙的不对劲,立刻挥动那把符文直剑,烧红的剑刃如切豆腐一样,毫无阻碍地将尸体腰斩。 上半身掉落在地上,燃烧起来,与符文剑刃接触的截面变得焦黑,一股像是头发烧起来的浓烈焦炭味传来。 没有诈尸的迹象,他觉得这是个诱饵,真正杀死了他手下的人,还藏在暗处。 “臭水沟里的老鼠。”斯温吐了一口唾沫。 他判断那个人正面作战的能力很差,要是实力够强,不可能耍这种小手段,直接像战车一样撵过来就好了。 斯温向来就是这么做的,每一次劫掠,他都会冲在最前列,穿着全身铠的重甲骑士也好,举着塔盾的佣兵也好,他从来不会畏惧,只是碾压过去,将挡在前面的东西摧毁。 他看不起那些只会耍阴招的家伙,他只信奉力量。 绝对的力量,才能带来胜利! 于是他举起剑,剑身上忽然迸发出烈火,一道长达数米的焰柱亮了起来。 匍匐在屋顶的维德看到了这道焰柱在黑夜中升腾,寒风吹动他的兜帽和衣角,他不由得为职业者的超凡之力惊叹。 以前维德也想过成为职业者,可他没有那个天赋,到死也只是个普通人。 有些东西生来没有,那就是一辈子都不会有的。 再羡慕,再努力,再刻苦,都不会有。 所以维德很早就学会了接受现实,他知道,他想要杀死那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维京人,就必须考虑到弓箭起不了效用的情况。 为此,他才在射箭之前,做了点手脚。 事实证明,他的考虑是正确的。 海盗的头头,是一个资深职业者,不是那种才入门,只会一两个战技的菜鸟。 想战胜一个资深职业者,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 要知道,就连一些落寞的骑士阶级家族,家中都难以培养出一个资深职业者,那不仅需要资源,还需要与生俱来的天赋。 一个铁级的职业者,就足够撑起一个爵士家族的脸面,而银级,大致可以对标军队中的千夫长,意思是他一个人,就能发挥一千个人的功效。 这或许有夸大的成分在里面,但也足以说明,强大的职业者,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洪水,是猛兽。 这一刻,维德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或许他不该来的。 一个人愿意为正义支付多少代价?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但维德觉得,对他来说,这个代价,并不包括他的生命。 不过,他作为人的生命早就逝去了。 他是个骷髅,是个本该沉眠的死者。 骷髅和幽魂这种东西,昨天还能动,明天说不定就和一阵微风一样散了,真正地变成死物。 如果连明天还能不能照常醒来,都是个无法确定的答案。 那又何必畏惧死亡。 况且,维德觉得,他的胜算,也不算很低。 他望着火柱的另一头,那里有个小小的光点,像是萤火虫一样飘了起来。 那个光点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微不足道,那散发而出的光,不如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但依然为维德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就是那里么...” 维德站了起来,他确定了方向。 那道火柱的光,终于照在他的脸上。 维德不再隐藏气息了,他取出了怀里的点火筒,这是用松香、艾绒和杉树皮制作的火筒,是他从一个海盗的怀里摸索出来的东西。 在极北之地,火源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有条件,每个人都会小心地保留火种。 这仅有一指长的竹筒,和维德在木屋里瞧见的火筒一模一样。 火筒制作原理并不难,他以前就用这玩意点火。 需要把易燃烧的艾绒和锤打成丝的杉树皮浸泡在硝石水里三天,等待其阴干后,再涂抹上融化的松香,搓成拇指粗细的圆筒状。 点火之前,记得往竹筒里撒上木炭吸潮,等待明火在火芯上燃起后,再吹灭只留下阴燃的暗火,最后把火芯放入大小合适的竹筒里,用带细孔的竹片盖住筒口,外层以湿泥密封,仅留微小气孔。 这样制作出来的火筒,能持续性地阴燃十天到三十天,期间只要记得检查和保养,就能保证火源一直不灭。 几分钟之前,维德才检查过这个火筒,此刻他将盖子揭开,取出一个油囊,将燃油泼洒在稻草铺成的屋檐上。 这屋檐上的雪,已被他扫下了一块。 火星如细沙般落下,然后在熄灭之前,发出了热,点燃了火。 刚才他也是这么做的,在利用海盗的尸体射出弩箭之前,他同样点燃了火焰。 结果告诉维德,他的猜想并没有错。 那个维京人,并不能察觉一个没有温度的尸体,他大概是依靠“热”来辨别方位的,又或者说,要有“火”,在“火光”下,他才会拥有敏锐的洞察力。 这并不难想到,巧合不会让每个海盗都带着燃油,一定是某种规定,这个规定让他们必须随身带油,随时准备点火。 而在一个海盗团里,设定规定的人,还能是谁呢? 无非是他们的船长,是他们的首领定下的规矩。 那个维京人,那个职业者,他的力量,就来自于火焰。 所以,他们才会大批量地焚烧房屋,而非趁着夜色,偷摸进民宅,在睡梦中就悄无声息地将村民杀死。 当维德点燃火的那一刻,那道火柱,向内收敛了力量,海盗头子察觉到他了。 还需要争取一点时间,不然维德不一定能抵达约定的地点。 他控制自己的左手,射出了第二发弩箭。 他的左手,并不和他的左肩胛骨连接。 应该说,那根手臂,与他相隔了数百米的距离。 那根拆下的手臂,就像是即插即用的零件,被他安装在了海盗的尸体上,他砍下了海盗的左臂,将自己的左臂安装了上去。 骷髅,就是这么神奇,除了寄宿灵魂之火的头骨,骷髅全身的骨骼都是可以拆卸,可以替换的。 不过前提是要用灵魂之火对新的骨骼进行温养和适应,这个过程就好像给发条上油,上好了油的发条和齿轮,才能顺畅地转动起来。 而他拆下来的左手,早就上好油了,因此,即便与维德相距甚远,那根左臂,依然能正常地做出一个左手能做出的动作。 先前射出的第一根弩箭,就是他用有弹性的弓弦,制作的一个简易射击机关,而第二根弩箭,也终于从海盗尸体的袖子里暴露出来。 和依靠视觉的瞄准不同,维德以生者的气息直接进行远程定位。 他锁定了那团富有活力的“火”,拉动弩箭的机括。 一箭射出,他立刻跳下屋檐,朝着光点的方向狂奔。 第十六章 抓到你了 “找到了。” 斯温收起火,火光之下,什么样的老鼠都无所遁形。 他看到了在屋顶上躲藏的那个人,正打算以雷霆之势将其绞杀之时,身后,忽然又有一根弩箭射出。 他反应了过来,多年来的战斗本能让他挥舞长剑,弹开了来自身后的箭。 是那具尸体,尸体的上半身还未焚烧殆尽,要想将一具尸体烧尽,并不是一件耗时很短的事情,但奇怪的是,尸体仅有左手没有烧起来。 原来是那家伙在左手的位置塞了雪,融化的雪水浸透毛衣,整个左袖都浸成了深褐色。 斯温看到了那个厚厚的手套,手套遮住了关键的位置,让他看不清做了什么花样。 现在能看清了,在衣袖下面,藏着另一把弩箭。 他站在原地思虑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是某种机关或者把戏。 职业者们能做到的事情千奇百怪,除了大众职业以外,有些罕见而不为人知的职业,其所拥有的能力都是难以预料的。 有人能设计这种圈套,也不足为奇。 这是个二重陷阱,第一下是佯攻,第二下才是真正的杀机。 在斯温以为自己发现了敌人的时候,忽然阴沟沟地偷袭。 那弩箭的尖端,说不定还涂抹上了致命的毒药。 阴险的家伙。 不过,这也更说明了一件事。 那家伙,根本不敢和人正面对抗。 就连斯温的手下,他都只敢躲在阴影里,用弓箭和背刺偷袭,他毫无勇气,不配称之为战士。 看吧,他已经在逃跑了。 一击未成,便像是遇到猫的老鼠一样,灰溜溜地逃走。 懦弱,胆怯,缺乏勇气和实力,只会耍一丁点小聪明。 就是这种人,让他损失了一个首席桨手? 斯温愈发愤怒起来,怒火高涨。 他视海盗团为自己的财产,桨手和船员,都是他的所有物。 有人让他的财产得到了损失,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斯温提起剑,猛地追了过去。 那个人走过的地方,都有火光,他能看得见。 如不是被那第二根弩箭扰乱了动作,他确信,那个弱者,已经死在他的剑下。 他如追逐猎物的恶狼般,释放出杀意。 正在奔跑的维德感知到了,海盗的头领开始移动。 好快。 维德铆足全力,而且还抢跑了一段时间,但他与海盗头领的距离,仍然在飞速拉近。 维德自认为他跑的不慢了,他完全不在乎骨头会不会散架地让双腿交替,这是他变成骷髅以来,跑的最用力的一次。 本来他就比活人少了几十上百斤的重量,他的骨骼轻盈,而在他修复了全身的裂痕以后,力量方面,他也不输给任何一个成年人。 有这么多的优势在,再加上他抢跑了近十秒的时间,却还是难以将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愧是职业者,那家伙如果去参加百米跑,一定能打破世界纪录。 但不管怎样,必须抵达终点,如果不能抵达那个地方,维德的计划都无从施展。 他在房屋与房屋之间交错,奔向那个带棚的草屋之下。 可以看到米娅的身影了,米娅发出的光,在他眼中像是一座灯塔,他不管不顾地跳出去,终于,还是翻滚到了草棚内。 而斯温,也紧随着赶到。 “抓到你了。” 斯温举起长剑,焰柱延伸,化作一把火刀,朝着维德劈砍过来。 烈火喷袭在维德的衣着上,但没起到效果,维德在头盔,帽衫下,所有能塞东西的地方,都塞满了雪。 他事先把那件羊毛帽衫脱了下来,在雪地上薅了一大坨雪,压实成石头一样重块。 为了不让雪在奔跑的过程中全部掉完,他还用绳子系紧了衣服。 雪替他抵挡了热量,不至于受到伤害。 在雪水全部蒸发之前,他都不会燃烧起来,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 用一张白纸都能煮开水,假如把一张做过防水处理的纸横放,舀上一勺水,放在蜡烛上炙烤,那么就算下面的纸张被烧黑了,在上面的水蒸发之前,这张纸都不会燃烧起来。 因为水的沸点低于纸的燃点,所以在水存在的时候,火最多只能先让水沸腾。 那些被火融化的雪,浸湿了这件能遮盖维德全身的帽衫。 它们的温度在升高,可没法对维德造成伤害。 如果是活人,皮肤会被烫伤,但维德是个骷髅,大火熬骨汤都要熬上一整晚,区区隔着小火的慢烤,没法子对他起效。 而看到维德即便在火中,也毫无伤害地翻滚起来,斯温更加暴躁了起来。 既然火起不了作用,那就用剑和力量说话。 “死!” 他捏紧剑柄,仿佛劈柴一样下砸,虬结的肌肉上青筋暴起,这是足以将活人砍成两半的一剑,就是一块巨石,也会被砸碎,他曾经就用剑,将披着全身铠的骑士,砸的整个人和铠甲都凹陷进去。 维德像是根擀面杖一样在草棚下翻滚,他并没有完全躲开这一剑,那把剑砸到了他的肋骨,能感觉到右胸肋骨噼啪一声断裂开了。 但那无所谓,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与海盗头领脚下的地面骤然崩塌,这一击的力道太过强力,黏土和木板组成的密封隔层,根本无法承受,连遮挡风雪用的草棚,都被震塌了。 二人双双下落,噗通几声,和木头碎片一起落入水中。 那把燃着火的剑,自然也接触到了冰冷的水,被水淹没。 唰唰唰的白气被蒸发出来,这个约五米宽深的公共蓄水池,成了一个蒸笼,更要命的是,剑上的火被水浇灭了。 光亮迅速消失,黑暗重新笼罩了世界。 维德脱下了帽衫,在水底游动。 他让米娅找到了这个村庄里的蓄水池,走来的时候,他没有看见附近有冻结的水流,一个远离河流的村庄,大概率会有蓄水池或者水井。 看似这个地方是个普通的棚屋,可地面并非实心的,这地方就像是一个石头房子的屋顶,下面是在冻土层之下掩埋的中空蓄水池。 这草棚里,本来还有羊群,放养牲畜的温度,能帮助蓄水池里储存的水不结冰,冬天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就在这个池子里取生活用水,这样能节省木炭,春夏秋,也能储存雨水。 维德故意将海盗头领引到这里来,他提前从米娅那里得知了这个水池的深度,所以制定好了计划。 现在,那个职业者的火熄灭了,他正处于一个深五米的水池里,四周一片黑暗,他看不到维德的动作了,在水中,他还难以保持平衡,也没有着力点让他发力。 就算是头狮子,落在水中,又该如何对付盘旋的鲨鱼呢? 虽然维德右胸口的肋骨缺了一大块,左臂也是空缺的,但只要头骨完好无损,对骷髅来说,都不算致命伤。 他洞悉了那个海盗胡乱挥舞的动作,像鱼儿一样,围绕着他游动起来。 他当然没办法像鲨鱼一样,在水中来去自如,但以他的水性来说,也足够了。 黑暗,是他的主场。 他无需光亮,也无需呼吸,那海盗的动作,在他看来,变得破绽百出。 可惜维德不能说话,不然他就会用幽幽的声音,在海盗的耳边说一句。 “抓到你了。” 第十七章 战吼 冰水让斯温抖了一个激灵,他没有预料到自己会一头扎入水中。 作为一个维京人,他懂水性,自小他就是在临近海边的地方长大,虽然他不喜欢下水,但下水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只是,周围太过黑暗了。 上一秒火还在周围,下一秒,就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他的眼睛不能适应这种变化,人的双眼,想要从日光转变到适应月光,一般来说,至少需要十五分钟,职业者的身体素质,让他们能适应的更快一些,但也不可能让斯温在一瞬间就能看清黑暗。 要先回到能站住脚的地方去。 斯温挥动双臂,向边缘游动。 这地方应该是蓄水池,不会太大,只要游到能踩住脚,游到能发力的地方,就算火熄灭了,他依然立于不败之地。 他本能地做出选择,却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在示弱了。 在他游动的时候,水流之中,维德无声地举起剑。 职业者不是铁做的,这个人的身上有伤痕,就说明他是血肉之躯,依然会被刀剑杀死。 维德用仅剩的右臂,举剑瞄准这个男人的脚踝。 一剑割出,血如丝在水中渲开。 维德并不贪刀,割了一剑就游走。 只能一点点消磨这个维京人的耐力,他的体魄太过强大了,如果从正面过去,朝着他的心脏刺剑,剑尖也许会卡在他的肌肉里。 维德选择割断男人的脚筋,他从四面八方动手,黑暗中,他能看到男人在水中胡乱地挥舞剑和拳头,那像是小孩子在胡闹。 纵使男人怎么怒骂,他也不能攻击到维德,他甚至在这个小水池里迷失了方向,他的火焰动摇起来,内心不再平静。 男人的两只脚都被割断了脚筋,一个双脚无法用力的人,是无法在水中游动的,充其量仰头能保证自己呼吸到空气。 维德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他遵循着偷刀战术,砍到一刀就是赚到,砍不到也能接受。 终于,在这个水池里,利用巨大的优势,几乎相当于是一个弓箭手在高高的箭塔上对着楼下的活靶子不停射箭,维德在砍了三十多下后,将男人砍倒了。 那巨大的身躯,朝着水池底坠落下去,被砍了三十多刀,他还没有死,但他不能呼吸了,在水下没有氧气供他维持生命。 保险起见,维德并不靠近,他默默地看着男人的生命之火熄灭。 真是可怕的生命力,哪怕全身负伤,肺部被冰水充满,他都坚持了很久,维德数到六百二十三的时候,他才彻底失去生命反应,溺死在水底。 他终究还是死了。 维德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真正损失的只有被砸断的几根肋骨,还能感觉到左臂的存在,回去把左臂接回去就好了,头骨完好,肋骨也可以想办法更换。 海盗的头领死了,剩下的海盗,不足为惧。 这么久没有头领的动静,那些维京人心里已经开始不安。 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们吓破胆了,无需再动手。 维德心里思量等会怎么吓那些海盗,同时呼唤米娅下水。 虽然是个恶人,但不可否认海盗头领是个强者,他的灵魂应该会很有分量。 米娅如水母般飘到尸体的上方,抽取灵魂。 这次,不是苍白的魂火,那团灵魂是红色的,就像是真正燃烧的火焰。 维德守在米娅身旁,看她吸收灵魂,她似乎没办法一口将灵魂吞掉,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吸收。 等待的时候,维德聆听到了地上的动静。 有密集的脚步声,还有喊声。 “维京人,滚出塔尼亚!” 地上,村民们聚集了起来,朝着海盗反击。 也许是失去亲人朋友的悲痛,也许是自己生活的房屋被焚烧让他们愤怒。 他们呐喊起来,拿起武器,勇敢地朝着海盗冲锋。 有人冲在最前面,对着海盗射箭,箭被海盗的铁盔弹开,虽然没有造成伤害,但像是冲锋的号角一般,男人和妇女们都向前。 女人们拿出围裙里的石头砸过去,男人们举起草叉,如骑士般冲锋。 他们的装备远不如海盗,每一个维京海盗,都戴着防护用的头盔,有配套的铁剑和盾牌,有的还穿着锁子甲,很多小领主的领地士兵,都没有这么好的装备。 而相比之下,村民们,连武器都不够分配,近一半人拿着的是农具而非刀剑。 海盗如果能冷静地组织起来,围成战阵,或许还能做出反击。 但他们心里的支柱,那战无不胜的斯温,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首领了无生息地不见了,好像踏入了永远不会消散的黑暗里。 本就死了二十三个人,那个杀人者,至今都没露面,前去追踪的首领,也不知是怎么样了。 也许,首领已经被人杀死了。 当村民们的呐喊传到耳边,每一个海盗都心生恐惧。 这些村民,为什么能这么有勇气? 难道他们不怕死吗? 在他们产生疑问的时候,那个身中数箭的塔尼亚职业者,发出了战吼声。 基础战技,失衡战吼。 男人用最后的力气,威吓这群海盗。 这战技远不如他向着首领冲锋时那么有效,甚至让人身体麻痹都做不到,但彻底击穿了海盗的心理防线。 第一个海盗丢下了剑,朝着风雪跑去。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他们的士气崩塌了,战场上,士兵的士气一旦崩塌,那么就算人数大于对方,这场仗,也会变得一边倒。 村民们将入侵者赶走,他们扶起了那个重伤的职业者,有人呼唤那位“英雄猎人”,有人逮住了摔倒的海盗,毫不留情地将锄头砸在海盗的脑袋上。 维德聆听到了地面上的动静,他知道,他不必再做更多了。 不必露面,一个骷髅,没必要露面。 一切都已结束,他可以静静等待,去探寻自己身上的秘密了。 也好。 他来到池底,捡起了那个维京人的剑。 相较于这个人巨大的体型来说,这把剑显的很娇小,不过在维德手中算是正好。 他看到了剑上的符文刻印,这是一把超凡武器,正因如此,这个人才会拿着这把与他体型并不相符合的剑。 维德扭头看向那边努力吸食灵魂的米娅,又看向手里的剑,心想,倒也不算白干一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回报。 第十八章 恶魔 维德打量手里的这把剑,他借着海盗灵魂和米娅身上的微弱光临观察剑身。 在剑柄上,刻有名字和一个纹章。 波索尔·熔炉,应该是锻剑师的名字,那纹章是一个质朴的铁砧台,像是防伪标志。 乍一看,这把剑与普通的双刃长直剑并无区别,约一米三的剑身,颜色偏深,和手掌差不多的厚度,但重量比之前捡来的直剑更沉重,用料完全不同。 维德对锻剑之术,并无专业的研究。 但那个维京人将那么多的火焰都聚集到剑身,这把剑却仍然没有在战斗的过程中,出现任何变形和扭曲,足以说明它的不凡了。 锻造它的材料里,一定有某种罕见的矿铁,锻剑时还用上了超凡的技艺。 他觉得这是大师打造的剑,在剑身上,有一整列的符文刻印,不知道这些刻印有什么用,维德不懂得鉴定超凡武器的知识,他只能看出来,这把剑是个珍品,少说也得是稀有品质往上的武器,价值不菲。 以士兵的剑举例,一把普通士兵用的标准铁剑,售价大约在八枚银币,相当于一头牛的价值。 骑士或者贵族使用的优质钢剑,价格是铁剑的三倍到四倍,假如要在剑上做装饰,镶嵌宝石,那售价更是会暴涨。 这把超凡武器,一定比贵族的仪式钢剑更贵。 至于到底贵多少,维德就不知道了。 他对超凡领域所知甚少,说来平凡,他活着的时候,是靠着烤面包过活的。 他的职业是面包师,一个面包师,不需要跑到城墙外面去和怪物战斗,也不需要买一把昂贵的剑放在屋子里当装饰物。 用面包师有限的眼界来推断,如果把这把剑卖出去,换成钱,恐怕,对普通人来说,是足够使用一辈子的财富。 这是个绝对的“奢侈品”,这么一想,维德将这把剑紧紧握住。 好东西,是不能错过的。 他想着等米娅吸收完海盗头目的灵魂,就带着这把剑爬出蓄水池,去把左臂捡回来安上。 之后,就去村庄外边吧,远离这些被家园被摧毁的村民。 他能做的,都做了。 重建家园,缅怀逝者,那是村民自己的事情了。 他来到这个村庄杀死海盗,并不期望得到村民的回报和感恩。 出去之后,总之先搞清楚这地方是哪里。 塔尼亚,这个地名他有点印象,但记不清楚到底在哪儿了,大陆上有几十个国家,总不能个个都记得清楚。 不过,维德能听懂他们的语言,这里使用的同样是人类通用语,说明塔尼亚应当是一个由人类主导的国家,不必太担心文字和交流的问题。 反正他是个骷髅,不需要吃饭,也不惧怕寒冷,一个人去荒野里闲逛也没事。 倒是他有点疑惑,那个在荒原里睡下的自己,到底如何了呢? 他一边思虑,一边为将来做打算。 一段时间后,米娅终于把那团赤色的灵魂吞入肚子里。 她回到了维德身边,呆了一下,视线停留在维德断裂的肋骨和缺失的左臂上。 米娅忽然急躁了起来,游到了维德的缺口边。 那团灵魂很特别,她吞入的时候,似乎不能转移注意力,所以刚才她并没有看到维德满身的战损。 但此刻她看到了,情绪发生了很大的波动。 在她看来,缺少左臂,肋骨断裂,好像是非常严重的伤势。 维德察觉到一件事,米娅的周边,结起了冰霜,水下,有碎冰晶产生在她的周围。 这是由于情绪波动,引起的异常? 小家伙在关心我? 我没事的。 维德将这个思绪传递过去,可米娅依然不安定,维德想了想,放下了剑,伸出右手,去轻轻抚摸米娅的额头。 米娅在他的触碰下,安静下来了,她身边不再有异常的魔力波动,她只是回到了维德身边,停留在维德的缺口那里,抱住了维德的骨头。 同为死者,同为亡灵,二人在深邃黑暗的地窖之下依偎。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维德和米娅交流,他想,骷髅不能和活人一起生活,总该能和幽魂陪伴。 他又摸了摸米娅的脑袋,弯下腰,想把剑捡起来。 可这个时候,有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维京人的尸体,他的周边,忽然有气泡涌出。 不是空气涌动产生的气泡,是热,热将水中融入的气体挤压出去。 尸体周边的水,正在沸腾! 维德诧异,难道这人死了还要爆亡语么? 他没想过超凡者还能有这种手段,尸体上出现赤红的漩涡,熔岩从中流淌出来。 不是形容,是真的有熔岩流了出来。 有一个矮小的东西,从漩涡里钻出。 那东西矮小精瘦,约半人高,佝偻着背,四肢细长如枯枝,它的皮肤是暗红色的,布满龟裂的纹路。 其双腿弯曲如弓,脚掌好似鸟爪,手掌宽大,黑色的尖爪在它四指上延伸。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尾巴,尖而细长的尾巴,尾巴的尖端,在水底依然燃着酒红色的火焰,颜色就像是尼德兰庄园葡萄酒一样鲜艳。 这是个小鬼,烈焰小鬼,是个低阶恶魔。 维德在教会的图绘上,看过这种恶魔的形象,传说烈焰小鬼生活在火山和岩浆之中,它们连呼吸都带有硫磺的气息,只是与它接触,常人就会被烧焦成炭块。 维德头一次亲眼见到恶魔,烈焰小鬼澄黄色的眼珠子不规则转动,它在审查周围的环境,最终视线停留在了斯温的尸体上。 随后,它的大嘴撕裂到耳根,火球在其中酝酿,蓄水池温度骤然升高。 巨大的能量在它身上汇聚,维德看到了魔力的波动,火焰瞄准了维德和米娅,这一下的威力,足够将这里炸毁。 这一切都发生在数秒之内,维德没有应对的时间。 他只看到那团火焰朝他射来,如果他是个活人,肯定会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可他是个骷髅,他不能闭眼。 他看到那团火焰停下了,不,应该说,是被冻结了。 米娅挡在了他的身前,比小鬼身上更强烈的魔力波动涌出,水开始结冰,周围的一切都被封存。 连那个烈焰小鬼也被冻结了,它身上冰块蔓延,尾部的火焰熄灭,然后,它的身体如碎冰般裂开。 米娅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但她的身形也开始变得不稳定,变得透明。 “停下!” 维德对着米娅下令,米娅的魔力输出顿住了。 那团火球的力量不再被压抑,轰的炸开。 维德只感觉眼前刺眼的白光散开,他护住了米娅的灵魂,但一切仍然在不可避免地消失。 一个瞬间以后,他感知不到水、火和魔力了。 他清醒了过来,灵魂之火在他的头骨中燃起。 寂静无声,沉闷逼仄。 头骨边,是他收藏起来的鳞片。 他坐起了身,头顶,是他用白骨搭成的架子。 这是他在荒原上挖的小家,他在家里醒来了。 可又有些东西,和他睡下的时候,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着趴在他肋骨上的,那团小小的灵魂。 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灵魂的额头。 冰冷而柔软,像是水的触感。 他迫切地想走到这个狭小空间的外面,于是推开洞口的石头,站在了荒原之上。 仰头看,依然是那轮永远不变的苍月。 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有另一个灵魂,与他一同抬头。 那本来苍白昏暗的白月,在他的眼中映出诡异的血红。 原来,那月亮,是猩红色的。 第十九章 新成员 维德抚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肋骨,用左臂取下了腰间拴着的圆瓜锤。 骨头上,除了沾上一丁点从洞窟顶掉落下来的泥巴,没有任何的磨损。 那雪夜里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 可他竟然把梦里的东西,带回了现实么? 维德坐在洞窟口,看向身旁有点无精打采的米娅,伸出指头去戳她的脸。 软乎乎的,手感很好。 不是错觉,这个小小的幽魂,在他醒来后,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只是,米娅的身形变得有点虚幻,也不如之前活跃了,她坐在维德的肩头,抱着骷髅架子的脖子,不再到处乱飞。 米娅确实是存在的,维德确信自己在村庄里杀死了海盗,也确信自己看到了低阶恶魔。 这么看来,那个在村庄里活动的他,并非是真正的他。 他出现在木屋时,就是全身赤裸的,本该绑在他骨头上的圆盾和圆瓜锤都消失不见。 那是“分身”一样的东西,他的本体依然在洞窟中沉睡,是他的思维或者灵魂,去到那个冰原上,使用一具虚假的“分身”活动。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维德只能想到是那个二十面骰子造成的现象,那个只在他梦中存在的骰子,似乎蕴含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力量,让他超越了界限,以化身去到现世。 他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场真实的梦,梦里的的伤害一丝一毫没反馈到他的身上。 他明明拆解了自己的左臂,肋骨被砸断了,可醒来时,依旧是完好无损的。 哪边是真实,哪边是虚假? 维德有些分不清了。 他坐下来,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洞窟里的他梦到了冰原,还是冰原里的他,梦到了荒原? 哲学性的思辨难题,难以得到答案。 维德干脆不想了,想这种东西没有意义。 他更愿意实践,他回到了洞窟里,堵住了门,躺了下来,准备睡个回笼觉。 米娅趴在了维德的肋骨上,和维德不一样,她看起来很没精神。 她的力量消耗过度了,在村庄的蓄水池下,最后的时刻,米娅爆发出力量,粉碎了烈焰小鬼。 维德没想到一个小小幽魂居然能使出威力那么强大的冰冻魔法,连低阶恶魔都扛不住她的力量。 但是,那并非她真正掌握的力量,是她透支了某种东西换来的。 维德还记得小家伙挡在他的身前,明明是一个用手就可以捏住的小幽灵,却有勇气挡在他的身前。 维德看着米娅病殃殃的模样,有点心疼她。 如果能帮她恢复活力就好了,可不知道怎么做,他尚未搞清楚他与米娅之间的联系是怎么一回事。 但米娅在吸取灵魂的时候,能将其中一部分反馈给他,是不是,他也能在米娅虚弱的时候,对她进行某种形式的哺育呢? 试试看吧。 维德凝神,全神贯注地寻找那条无形的线。 很快他感觉到了,那条线,将他和米娅联结起来,他回忆用灵魂之火涂抹骨头的过程,幽魂是以魔力和灵魂的力量为食的,他尝试将自己的火焰分出来。 黑暗中,淡淡的荧光将布袋娃娃一样的小幽灵包裹。 起效了,她歪着头,大概是疑惑,这忽如其来的温暖从何而来, 不久后她察觉到了,是维德将火分给了她。 她像是猫儿一样,往上爬了爬,轻轻蹭了蹭维德的下巴。 “好孩子。”维德抚摸她。 在这黑暗无光的洞窟里,能有一个小幽灵陪着他排解寂寞,倒也不是件坏事。 “睡一会儿吧。”维德传递思绪。 米娅应该也累了,虽然维德将火分给了她,但她太过幼小了,她需要休息,好好消化。 米娅点了点头,落在维德的手心,蜷缩起来,像雏鸟一样躺在那里。 她把维德抚摸她的右手掌,当做了床榻,维德无奈,也只得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他想,下次醒来,得把家里再改造改造,毕竟有了一个新成员,还是像以前一样简陋,有点说不过去。 得给小家伙加个床,总不能一直让它睡在自己的手里。 空间也再扩大一点吧,再看看,能不能制作点家具出来。 他的手工还不错,只要有材料和工具,添置几个家具,应该不难。 如此规划着,困意袭来。 醒来之后,没有活动多久,他就感到困了,是他分出去的火让他觉得疲倦么? 看来,将来这种事情还是要少做,要避免米娅失控,还得去找找看这荒原上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供米娅进食的... 对了,还有那个村庄... 如果还能回去那个村庄的话,他一定得挖出那把昂贵的剑。 那么剧烈的爆炸,整个蓄水池,都被炸塌了。 那把剑多半还掩埋在冻土层之下,说起来,那个烈焰小鬼,那个低阶恶魔是和海盗头子有过接触么? 梦里的二十面骰子,会不会也有某种来历? 是不是能去外面的世界,找人打听打听? 维德在杂乱的思绪中,陷入了沉睡。 他再一次,来到了空白的空间。 悬浮的二十面骰子,出现在他眼前。 和以往的每一次入梦都不一样,这一次,他看到了骰子的颜色。 这个骰子,并非是灰白色的,它通体血红。 维德将骰子抓了过来,将它翻转到一个奇特的角度,透过面与面的缝隙,观察那隐藏的二十一面。 刻着心脏的一面,唯有这一面与其它面的颜色不同,它此刻是苍白的,但在它的最低点,有一点点血色。 很浅的一点血色,就好比细沙落在沙漏的底部。 维德仔细地观察,他发现,心脏的血色,在一点点延伸,肉眼可见的延伸,但非常缓慢。 以前他并不能察觉这种变化,因为以前他看不到颜色,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枚骰子的第二十一面,每时每刻都像是充能般地在为自己补充颜色。 这么说来,他上一次打开那扇门,或许就是因为心脏被血色填满了。 这是个需要充能才能使用的奇物,而从上一次体验,维德得以知晓它的一部分能力了。 他小心地放下了骰子,不再把这东西当做一个玩具。 转而抬起头,去看那扇带着透明边框的门,还有那团如烈焰般燃烧的火。 他不会认错的,刚才他才见过这团火。 这是,被米娅抽取出来的,那个海盗头目的灵魂的模样。 第二十章 消化 上一次入梦所出现的门扉,变成了死物。 不再倒映出任何的事物,但它留下了边框,并没有消失。 维德觉得这扇门只是暂时不能使用,等待骰子的第二十一面再一次被血色充满,那么他或许就能再一次穿越这扇门扉,去到那个冰原里去。 至于到底能不能行,还得到了时候才能知道。 总之,维德现在完全不能和门扉互动,他可以从边框里跳过去,但也仅仅像跳马一样跳过去。 那个二十面骰子,同样如此,维德尝试丢它,但它毫无反应,只是像一个普通骰子那样旋转。 骰子,门扉,维德都没办法和它们产生互动。 唯一还没有接触的东西,就只剩下那团“火”了。 维德站在了火前,他伸出手去,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米娅的气息,他感知到了米娅的存在,在这团火之中。 那无形的线,将他与米娅连接,他觉得自己甚至能扯动那条线,将米娅也拉入梦中。 当他心中出现这个想法时,镜像出现在他眼前,躺在他白骨的小小幽魂,正在酣睡。 有种终于掌控了这个梦境的感觉,他理解了一些以前所不知道的规则,这并不是梦,而是一个由他产生的精神空间。 他是这个空间的主人,除非他的许可,否则即便与他有深切联系的米娅,也无法侵入他的领域。 原来如此,当他认知到这个事实,便获得了权柄。 他扯动那根丝线,将米娅拉入了这里。 小家伙一脸茫然地漂浮在维德的手心,她有点不知所措,但看到维德之后,她马上镇定下来了,落在了维德的肩头,亲昵地拥抱维德的脖子。 她不知道地方是哪里,告诉她,她也无法理解,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只要有维德在,她就觉得这地方是安全的。 她活力十足地在维德的周边盘旋,像是一只才学会煽动翅膀的百灵鸟。 维德伸出手与她玩耍,神经太过紧绷,只会让人觉得疲惫,适当的休息和游戏是必要的,即便是维德一个人在荒原里游荡,他也经常会拿着细细的骨头,在沙地上画画。 画一些简单的小人图,像是小人书一样的内容,虽然无人欣赏他的创作,但创作的时候,能让内心平静下来,忘记烦恼。 他和米娅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当他将米娅抓在手心,小家伙就会露出笑容。 她的笑声很好听,空灵如乐器。 这种声音哭起来,幽怨阴森,但如果是开朗的笑,就悦耳动听,让人心情愉悦。 她是故意被维德抓住的,如果真心想逃,她可以飞的很高,飞的很快,维德见过她飞行的速度,一个在陆地上行走的骷髅,其实根本没办法追赶上她。 她只是在和维德玩,小孩子一样单纯的心性,变成幽魂之前,她原本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她死之前遭受了那样可怕的痛苦,却还是在维德面前放开了心性。 维德还记得她捂着脸幽幽哭泣的模样,现在她一点不做防备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这样很好,维德希望她能一直有这样的快乐。 不过玩耍了一会儿后,还是该干正事了。 维德捏住米娅,挠挠小家伙的额头,将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扭头看那团火。 即便把米娅拉进了梦中,那团火依然存在。 维德知道这是为什么,米娅还没有将那个维京人的灵魂彻底消化,她只是花了一些功夫,将那团灵魂囫囵地吞入肚子,但要消化它,却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没办法,这个人的灵魂,对才成形的米娅来说,太过强大了。 这是一个拥有强大生命力的职业者的灵魂,和普通的维京海盗,有本质上的区别。 当一个人成为职业者,他的生命本质,就和常人产生了区别,在职业者这条道路上,走的越远,这种区别就越是巨大。 那个维京人能掌控“火”,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庐一切按照条条框框行事的新手。 虽然利用计谋和自己作为骷髅的独特优势,暗算着杀死了他,但不可否认,如果正面对抗,十个维德一起上,都只会被他一拳拳砸碎脑袋。 他就算没有一千个人那么强大,但也一定比一百个人强大,要消化他的灵魂,自然要付出成倍的时间去消磨。 维德尝试着帮助米娅,消化这团灵魂。 作为一个骷髅,他并不具备操纵灵魂的能力,骷髅能做到的事情,和幽魂截然不同。 用职业来类比,骷髅就像是战士,而幽魂是法师。 一个战士,再怎么用力地挥舞法师的魔杖,也不可能从魔杖的尖端释放出一丁点火花来,他最多只会把魔杖折断。 不过,话虽如此,维德却能借以他和米娅的联系,帮助米娅把这块灵魂中“难啃”的部分解决掉。 这是他在掌控了这个梦境之后,所理解到的事情。 “去睡吧,米娅。” 维德将米娅送出了梦,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这个的小小幽魂参与了。 维德握住了那团烈火,五指收拢。 火焰从中溢出,随后,空白的空间,发生了变化。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咔嚓声之中,焚烧的诗经和祷告文落下。 拱形的屋顶上,是彩色玻璃拼出的神像,这里是存在于灵魂记忆中的一个场景。 “斯温·佛洛依德,这就是你的名字么?” 维德看着眼前那个巨大的人影,火光中,那个维京人的影子被拉长,好像一头狰狞的猛兽。 斯温·佛洛依德,他的记忆和灵魂的残留,构成了这个场景,维德读取了他的记忆,知道这是三年前,斯温与教会的规训骑士搏杀的地方。 现在这里没有骑士,只有维德与那个男人。 维德拿起了地上的骑士剑,站在斯温的对面。 斯温如雕塑一般站在那里,毫无动静,他已经死了,此刻出现的,只不过是他的一段记忆所构成的残像。 将他击溃,就能让他的灵魂分散,这个过程就好比切开一块肉,丢入汤锅中炖煮,煮好的肉才更好入口。 不过,拿一个身经百战的职业者,用来当陪练。 倒也显得颇为奢侈了。 第二十一章 陪练 不谈过去的所作所为,只论实力,要请到一个斯温这样的职业者,来给一个从没学过剑的人教导剑术,即便是贵族,也难以负担费用。 这样的机会,很奢侈,也很难得。 而维德不必支付一枚银币,就能让斯温当自己的陪练。 虽然暂时没得到那把超凡长剑,但某种意义上,这是更加珍贵的财富。 毕竟,剑是身外之物,有一天可能会被折断,会遗失,而学来的技巧和知识,永远都属于自己。 维德明白这个道理,作为一个面包师,他的菜刀用的不错,可从没学习过剑术。 他想要精进自己的剑术,于是举起了剑,和燃烧教堂下的斯温对峙。 在杀死海盗的过程中,他用剑,基本上都是从背后偷袭,没和人正面拼刀。 劈砍撩拨,握住剑的人,都可以本能地使用出来,能用菜刀切胡萝卜,就可以用剑杀人了。 但如果真正遇上一个剑术大师,维德薄弱的剑技,就会成为弱点。 一个每天在烤炉和橱柜前忙碌的面包师,当然不必太担心,有一天会需要拿起剑,和一个剑术大师打擂台。 可维德现在是个骷髅,倘若他还想穿越那扇门,去到外面的世界,最好就让自己变得更强一点。 想要在人类的世界中混迹,去找寻那枚骰子的踪迹和秘密,去找到让本体离开荒原的办法,去到能看到阳光和白云的地方,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各种威胁。 作为不死亡灵,骷髅本身就是被人类视为邪恶敌视的。 为了应对这些威胁,他就要让自己变得强大。 斯温的信念里,有一条是没有错的。 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带来胜利。 耍小花招,利用计谋,这些是不得已才去使用的东西,假如维德比斯温更加强大,他又何必步步为营,想尽办法,才将斯温引诱至蓄水池,耗费百般功夫才将斯温杀死呢? 不说比斯温强,就算维德有一个铁级职业者的水平,他干掉斯温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费力。 让自己变强,这是必不可少的,所以维德站在了这个记忆残像的面前。 先从最基础的挥剑开始,学习战斗的方式。 来吧。 那个残像终于动了起来,斯温的记忆之影,拿起了一把骑士剑,向前踏步。 维德看到剑尖划出一道圆弧,然后,他的脑袋被切成了两半。 眼前好像有一个红色的“死”字浮现。 再来。 维德不服输,重置了场景,再一次挑战。 这次他做好了斯温第一招使用圆斩的准备,随时准备躬身低头,并且考虑如何进行反击。 在他躬身躲过圆斩的下一秒,他的脑袋碎掉了。 残像不按套路出牌,明明是圆斩的起手式,却在维德弓身之时,利落地挽了一个剑花,划出一个二字的回旋斩。 维德没能躲开变招,被劈了个散架。 毫无还手之力,他和斯温的真实差距,大的可怕。 这是件好事,说明维德能从斯温身上学到的东西很多。 不必气馁,那些杀不死我的,都只会让我强大。 这终归只是个“梦”罢了,像这样被打碎头颅,都不会死的情况,只会在“梦”里发生。 有多少人,能像维德这样,用死亡去锻炼剑术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要学会好好珍惜。 维德一次又一次地对斯温发起挑战,在第十二次的时候,他躲开了斯温的第一招。 他学会了通过斯温手腕的动作,来判断出招的方位。 原来,当一个人的手腕变成这种姿势,剑会以这个方向挥动。 维德一点点进步,第三十六次,他撑过了第二招。 那大概只是巧合,但他的确是用剑的巧劲,招架住了那远比他力量强大的竖劈。 他记住了这种感觉,尝试在战斗中还原,直到第五十六次,他大约有十分之一的成功率化开剑劲了。 他在不断进步,被劈碎的感觉不是很好,但进步很美妙。 在第一百二十六次的时候,他第一次在正面对拼中,对斯温造成了伤害。 他发现了一件事,他其实没必要按照一个人类的方式去挥剑,他是个骷髅,在生死搏杀之中,骷髅有更多的出招角度。 他伤到斯温的这次,就是他自动使自己的右臂脱离,从而让剑再斯温的脚踝上割出一道伤口。 新的进步。 死了很多次,不过,维德感到愉悦,他渐渐体会到乐趣了。 他还想继续练练,但时候差不多了。 他感觉到米娅醒来,已经在他的肋骨上乱蹦。 燃烧的教堂支离破碎,火焰收缩成火球,梦再度变得空白。 维德的“休眠”足够了,他恢复了精力,又可以从洞窟中坐起来活动了。 今天和斯温战斗的时间,和以前一次休眠,丢两万六千五百次骰子时间差不多。 离开梦境之前,他最后拿起骰子看了一眼。 心脏被浸红的进度,比想象的要快,差不多有十分之一的位置被浸透了,这种颜色变化,在维德每一次入梦都在发生,但它第一次充满的时候,花费的时间绝不止十天。 为什么这次这么快呢? 是因为先前充满过一次,通道被打开了,所以变快了么? 维德回忆门扉打开的那天,和过去的每一次休眠有什么不同。 他想到了他挖洞时,击倒的最后一个骷髅。 那是他击倒的六十四个骷髅,六十四个骷髅的灵魂之火被他吞噬,那一天,是他全身的裂痕都得到修复,对身体的掌控踏入新层次的一天。 是因为这种变化,导致骰子充能,打开了一扇门扉么? 那么,假如有一天,他能再往上前进一个层次,会不会有新的事情发生? 维德心中不由得产生了疑问,这个神秘的骰子,让他充满了好奇。 它来自哪里? 又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维德此刻无法得知真相,但他将此作为一个长期目标,决定将其查明。 离开梦之前,他习惯性地对已发生的事情做了总结。 总之,当前要做的事情,是磨炼技艺,改造新家。 然后耐心等待,等待心脏的那面,被血色填满的那天。 按照进度,不会太久,到时候,他要再尝试一次,看能不能,再穿越那道门扉。 第二十二章 起风 这一觉,睡的算不错。 梦里的打打杀杀,没让维德觉得疲惫,反而让他精神百倍。 “早安,米娅。” 维德在心里和米娅问了个好。 他捏住了乱晃的小幽灵,坐起身。 米娅不太乐意,她嘟着嘴,往外挣扎,但维德仍然不放手,这地方太小了,他怕米娅飞起来,会撞到头。 而且... 维德抬头看,头顶的白骨梁柱,有微弱的晃动。 些许沙土,落了下来,透过维德肋骨之间的缝隙,落在了破破烂烂的裹尸布上。 有点不太妙,他听到了很大的风声,呼呼地吹着。 维德来到洞口,把石头往外撑了一小个缝隙,立刻有细小的沙石涌了进来。 外面黄沙漫天,大风四起。 很大的风,维德匍匐着往外观察。 米娅和他一起匍匐在地上,小幽灵学习他的动作,探出小脑袋瓜子,往外看。 维德紧握住她的身体,以免她飞出去。 这样的大风,一个和羽毛一样轻盈的幽灵,咻的一下就会被吹的没影了,到时候找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她。 别说幽灵,就是骷髅都没办法在这种环境下稳住脚步。 维德看到了一个被卷起来的骷髅,那位不太走运的骷髅兄弟被大风吹的四仰八翻,像高山上坠落的滚石一样,在地面上转动起来,随风远去。 骷髅太过轻盈了,它们的体重根本经不起风吹。 而看到这一幕的米娅,身子往回缩了缩,如蜗牛缩入壳里,躲进了维德的手心。 维德连忙把石头拉回来,死死堵住洞口,以免大风干扰到洞窟内。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荒原上刮起这么大的风,原来荒原上也是会有气候变化的,他在这地方生活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没有足够的经验。 幸好,他提前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家。 他多方面考虑,才选择了这个洞窟进行改造,当是只是以应不备之需,选择了背风的下山坡,没想到还真起了点效果。 要是他起风时,还在外面闲逛,说不定也和那位骷髅兄弟一样,“远走高飞”了,指不定就在翻滚的过程中,脑袋磕到了石头,不幸去世。 还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不过,躲在洞窟里,也不意味着毫无风险了。 虽然是背风的山坡,有数米高的沙石充当屏障,为他减弱风力,可他还是得提防洞窟坍塌的风险。 这个洞窟最大的缺陷,就是它的材料。 构成它的主体,并非是坚固的岩石,而是和石头比起来,松松垮垮的泥沙。 雨水的浸透,巨大的震动,都可能导致它坍塌。 所以,维德才准备了骨头,加固洞窟。 这能起到一定的效果,但比较有限,毕竟他只是临时做的装修。 他最多只花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把这些白骨拼凑到一起,这个框架结构上简陋,粘连白骨的,也不是什么强力的粘合剂,只是他的灵魂之火。 如果不起大风,这结构倒是不成问题,但面临高强度的考验,豆腐渣工程的隐患就来了。 洞窟里的白骨框架抖个不停,就跟风里的长竹一样。 他只得先用物理方式稳住梁柱,他用双手抓住两根作为主要梁柱的白骨,使它们支撑好主体。 仍然不断有沙土,从上方掉落下来。 不多,但间歇性地掉一小撮,让人觉得很不安心,不知道啥时候,“天花板”就会倒塌,把他和小幽灵活埋。 米娅倒是一点看不出焦虑,她活蹦乱跳,洞窟狭窄到不能自由飞翔,她干脆就不飞了,转而在维德身上攀爬起来。 维德盘坐着,用双手稳住“梁柱”,他必须保持姿势不动,因为现在他就是那个最牢固最可靠的“顶梁柱”。 或许是他不搭理米娅,让米娅不太满意,小家伙想尽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小幽灵从他的小腿骨,一路往上攀爬到了大腿骨,再到盆骨,往上是直通天灵盖的脊柱。 她把维德的身体,当做了一座高山,相对她的体型,维德确实像是座高山。 她的下半身还是虚幻如雾的,所以她只能用双手攀爬。 她无忧无虑地晃来晃去,看得出她很想和眼前的骷髅玩耍,但维德真的抽不出空来理她。 真想给她找点事做,比如给她弄点算术题啥的,让她能安静下来。 总算明白,为什么讲师都爱给学生布置作业和考试。 等等,好像,还真能让她帮忙干点事情。 不是叫她解开一道十以内的加减法,维德想到的,是她与生俱来的力量。 那种能“冻结”的力量。 第一次接触米娅,维德就感到了寒冷,他身上都起了白霜。 米娅不是能让水结冰么?还用这力量,冻结了一个烈焰小鬼。 既然能结冰,就说明她能让周围的温度降低。 这片土地虽然干燥,但并不是毫无水分的,在外面露宿的话,就会有露珠在白骨的表面凝结。 维德的意思是想让米娅输出一点魔力,看能不能把这些白骨冻在一起,把“天花板”冻的严实一点,免得老是有沙子掉下来。 一次简单的尝试,他朝着米娅传递思绪。 要注意控制输出,不要挥霍力量。 米娅理解了他的指示,飞了起来。 小幽灵,落在了白骨框架连接的地方,她拥抱每个“节点”,冰霜在白骨上浮现,肉眼可见的冰块凝结,这沙土之中,也储存着水分。 当她落在维德的头骨上,向上伸出小手,贴在“天花板”,输出魔力时,那些沙土凝固成了硬块,从松散的泥沙,变成了冻土。 纵使大风依旧,可不再有沙子掉落了。 维德小心地松开手,随时做好重新充当“柱子”顶住压力的准备,但“梁柱”不再晃动了,冰结的水,提供了力量。 小幽灵消耗了不少力量,但并没有透支,她只是有点累,降落在维德的肩膀。 “累了就休息吧。”维德与米娅交流。 米娅摇头,她又围绕着维德盘旋起来,她还想玩耍。 那就陪她玩吧,她帮了那么多忙,想玩一会儿,又有什么错呢? 骷髅和幽魂在狭小的地方你追我赶。 荒原上大风呼啸,如世界末日来临。 但和这个狭小洞窟,倒是没了关系。 第二十三章 月相 维德将蜷缩着酣睡的米娅,轻轻放到地面上。 米娅玩困了之后,就落到了他的手心。 维德捧着小幽灵,等到她睡着了,才将她放在那枚鳞片的旁边。 习惯性地卷起了裹尸布的一角,遮住幽灵虚幻的身体。 一个幽灵,睡觉大概不需要盖被子,毕竟幽灵不会惹上风寒着凉。 维德只是顺手把布料拉了过来,没想到米娅自己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将亚麻布的一角卷起来,往里拱了两下。 生活在寒冷地区的人,都知道睡觉要盖被子,看来她将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维德将这个小细节记住,决定找机会,给她做一床适合她的小被褥。 有一套合适的床具,她应该就不会老往维德的手心里钻了。 不过,凭借手头的东西,维德啥都干不了。 洞窟内空空如也,除了一块烂布,就只剩下些骨头了。 要想升级家具,必须去外面找材料。 但直到米娅睡下去,外面的风声都没有停歇。 维德感受的很清楚,他背靠着洞窟的边缘,风的震动透过泥土传来,可以想象洞外黄沙漫天的场景。 大风席卷了荒原,上一次维德休眠前,荒原上还没有起风,有很长一段时间,维德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风。 他盘算着自己在荒原上到底游荡了多久,拿起一根白骨,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这荒原上,没有日出和日落,不能以正常的方式来确定完整的一天,所以他换了个方式,他以自己完整休眠一次的时间,作为一天的时长。 在更早一些的时候,他就用这种方式记录。 误差不会太大,因为他每次休眠所需的时间,基本是相等的。 从他丢骰子的次数就能算得出来,在“梦里”,丢下约两万一千五百次骰子,他就完成了一次休眠的周期。 他向来都是坐在地上,力道很小地让骰子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转动。 捡起骰子,投掷骰子,骰子停止转动,这三个过程,基本上只需要两秒钟,最多不会超过三秒。 用简单的乘法就能计算出来,完成两万一千五百次投掷,所需的时间,差不多和十二个小时相等。 虽然他正常苏醒时,没有重复过一整天都投掷某样东西的活动,但根据他自己的体感,苏醒和休眠的时间,是等同的。 所以他的计时方式,其实还算可靠。 按照这种计时方式,今天,是他在变成骷髅后复生的第五十七天。 维德在地上划出数字五十七,借着米娅本身散发的微光,可以勉强看清算式。 这地方,至少有五十七天没有刮过这种程度的大风了,小风倒是常见,但那不影响行动,大风在荒原上才是少见的。 或者说,在维德活动的前五十七天里,是少见的。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理论,来解释这场大风的缘由,他认为,这个理论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可信度。 风力的变化,有很大可能性,与天上那轮血月相关。 不是他的直觉或者预感,那轮血月的变化是有某种规律的。 作为一个无业骷髅,维德每天有太多的时间,坐在地上仰头看天,观察那轮月亮。 他循着记忆,将月亮的变化图案与天数的对应画出来。 在最初的五十七天里,月相由亏转盈,从一轮四分之一的弯月,慢慢地变成了满月,满月那天,正好就是维德看到许多骷髅,从泥沙里爬出来打架的那天。 那天的魔力前所未有的浓郁,而当满月开始消退,魔力也随之消退。 如此推断,那月相的变化,就可能直接影响荒原的生存环境。 这就像是海水的潮涨潮退,像是一种有规律的魔力潮汐。 从新月到满月的这个过程,荒原上的气候较为平稳,维德没见过极端气候,游荡的骷髅,也没那么活跃。 而满月变为缺月时,一切就开始改变,这场大风,就像是随着月相的变化而来的。 多半和魔力的倾泄有关,前面五十七天,是魔力在聚拢,力量都被吸收到了天上,所以地面上就较为平静。 可现在过了满月,魔力开始朝外排出,“潮水”便奔涌而来,大风洗刷这片土地。 这个理论,可以完美解释异常的现象。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要格外小心。 前面的五十天,可能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沙滩上的海浪往后倒退,并不意味着海浪平息,它只是在积蓄更高的浪花。 如果没有防备,还跑到海浪下面傻乎乎地捡贝壳,那潮水袭来的时候,就会被拍个人仰马翻,被海浪卷入大海里。 必须要做好足够的防备。 月相由盈转亏,这个周期,恐怕是荒原上最危险的时候。 维德决心要给洞窟做加固升级,如果大风停下,那就要抓紧时间去外面收集材料和有用的东西。 不是说外面有危险,所以躲在洞窟里,就万事大吉了。 这洞窟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他当然可以躲着,问题就是,缺少的东西很多。 首先就是加固的问题,依靠米娅对主要承重结构冰冻,不过是缓兵之计,并没有解决本质问题。 看都看得出来,那些白骨连接处的冰块,正在一点点融化,已经能看到水珠顺着白骨滴落下来。 如果不对整体结构进行升级,始终都会面临洞窟坍塌的风险。 至于去别处找个新住所... 要是能找到的比这儿更好的地方,维德就不会选这儿了,他考察了一块很大的区域了,综合条件,这里最好的。 因此,只能想办法改造。 还得想办法给米娅找吃的,他自己倒是没多大感觉,但米娅从诞生之初,就给他传递过“饥饿感”。 那本书里也说过,没有足够的魔力和灵魂力量供幽魂吸食,幽魂就无法维持自身存在,最后只会化作最基本的魔力和元素,回归自然。 现在米娅肚子里还有个未消化的灵魂,可以为她提供能量,暂时不必担忧,但等到那个灵魂被她吸食殆尽了,若是没给她找到新的食物... 维德看向一旁安静睡下的米娅,伸出了手指,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 看了一会儿,他沉默地回过身,慢且仔细地回忆,将自己走过的地方,在地上绘制成地图,尽量将那些可能会有收获的地方,标注了出来。 第二十四章 地图 维德绘制了草图,以洞窟为中心,朝外延伸。 不能以太阳落下来的方向来确定东西南北,他就把洞口的朝向当做标准方向,标注了三个地点。 他拿起某位骷髅兄弟的指骨,在代表第一个地点的框中,画了一个叉。 那是满月有骷髅爬出来的沙地,属于危险地带。 他将此地命名为骷髅沙地,因为满月时他看到了很多骷髅从沙地里钻出来。 骷髅沙地像是一个战场遗址,那里大部分的区域被砂砾和灰烬覆盖,可以在沙地边缘看到折断的战旗。 维德的圆瓜锤、小圆盾和裹尸布就是在那片沙地附近捡来的,那应该是士兵使用过的旧武器。 去沙地也许能找到什么好东西,但同样的,往这地方走,遇见敌人的风险不低。 得随时提防有骷髅扑过来,还得小心脚下突然伸出一双白骨手,把你的脚踝握住。 要是被围攻起来,卷入骚乱就很麻烦了。 虽然维德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进步了一个层次,昨天还和斯温的记忆残像战斗了一整晚磨炼技艺,但他并不觉得去沙地探索是个好主意。 等变强一点,有足够的底气和把握了,再往这边探索吧。 剩下还有两个方框,慎重思虑过后,维德在左手边的方框,打了一个问号。 这地方是他捡到鳞片的地方,他曾经在这儿睡过一觉,无意外地度过了一天。 他暂且将其命名为无名废墟,所谓废墟,就是指建筑物被摧毁后所留下来的残骸,他在这块地域见到过几块明显是人工造物的砖瓦碎片。 无名废墟里有人工痕迹的东西非常稀少,能看到的,只有从泥土里冒出来的一角,那些有规则排列的石头方块,就像是海面上的冰山。 维德觉得,无名废墟的货多半是藏在地底下。 想挖出地下的东西,可不容易,用铲子真正挖过洞的人就会明白,每次铲土,都要用脚用力踩上一脚,才好将铲子推入泥土里。 挖一个一米长宽高的坑洞,就非常耗时耗力了,要在无名废墟找点东西,那是相当的麻烦。 首先维德手里就没有一把正儿八经的铲子,其次,在一片巨大的废墟遗址往下挖,挖到货的概率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是说他一定挖不到货,事实上,他觉得,如果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在无名废墟里挖到东西的可能性是很高的,相对而言,这地方也比骷髅沙地安全的多。 但外面正处于魔力潮汐倾泄的周期,他不想要在家外面停留太久,最好能速去速回,因此,暂时就在这地方打上一个问号,等日后气候的变化不那么剧烈了,他会再考虑去这边。 排除了两个区域,最后就只剩一个地方了。 他的手指在右手边画出的方框有节奏地敲动,思虑再三后,他决定,将这里作为下一次外出探索的目的地。 荆棘之林,这是他为第三个地点取的名字。 这片荒原上,没有日光,但并非没有植物模样的东西生长。 站在视野开拓的高处,往外看,就能看到少许扭曲的带刺荆棘从泥土里裸露出来。 维德不知道这是什么物种,不过,能在如此环境恶劣的地方生长,这玩意多半不是普通的植物,或许是由于魔力潮汐而变异的新种超凡植物。 它们并不具备攻击性,维德曾经走过荆棘的周围,它们不会像冒险者口中的食人花藤一样,挥舞根系,主动对路过的生物发起攻击。 不过那些荆棘是非常坚硬的,维德敲打过荆棘的根皮,还用石头砸过荆棘表面的小刺,要使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将小刺折断,其本身的密度,比一般的木头更大,可能接近铁的硬度了。 规划新家时维德就觉得这种荆棘是很好的建材,不过前提是要能对它进行处理。 他当时没有处理的办法,就放弃了使用荆棘,退而求其次地找了点骨头。 现在他仍然没有处理的办法,但荆棘的强韧度是他确认过的,那些植物,在这片荒原上存在了很久,足以证明它们拥有适应这片环境的能力。 就算没办法把它们切割成木板或者木条使用,但凭借其本身的强度,足够支撑起这个洞窟了。 小心点荆棘表面的小刺就好了,先找些荆棘条,把洞窟支撑起来,固定好,后面有的是时间打磨细节。 加固洞窟,这才是当前最最要紧的事情。 整体结构稳固了,也就不需要米娅耗费魔力冰冻沙土了,还能节省她的消耗。 维德点点头,在第三个方框打上勾。 荆棘之林,他要去这个大量荆棘生长的土地逛逛,最好能捡到一些树枝一样自然脱落下来的荆棘条。 不过得先等待大风停下,在大风停下之前,就别考虑出门的事情了。 接着睡觉。 维德躺在了米娅的旁边,进入梦中。 他来到了火焰升腾的教堂,拿起剑,朝着斯温冲锋。 ... 烈火燃烧,橡木掉落。 维德膝盖弯曲,身体下沉。 力道沉重的剑锋闪过,他躲过这一击,举剑招架劈来的剑刃,用巧劲将剑刃劈砍的方向挑离,随后奔跑起来,一个滑铲向前,举剑砍向斯温的大腿。 一剑命中,维德割伤了斯温的右腿,但下一秒,斯温丢下了剑,巨大的手掌遮蔽了视野。 维德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接着是强有力的拳击砸来。 第两百二十六次战败,维德在梦中又奋战了一晚。 进步是巨大的,可惜短时间内,依然看不到正面击败斯温的希望。 今天先这样吧,他离开梦境之前,看了一眼骰子的第二十一面,红色又浸润了心脏的一小部分。 确定进度以后,他结束了休眠,在洞窟中醒来。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背靠着洞璧。 震动微弱,风力变小了,大风持续了两天半,在第二天终于停下了。 米娅闷闷不乐地对着门口的石头发起头槌撞击,她被关的有点不开心了,维德一把捏住小幽灵,推开石头,钻出了洞窟。 站起身,有风沙从脚踝处掠过,只是些许的微风。 维德放开了手,让小幽灵自由飞出去。 米娅如逃出笼子的金丝雀一样,往上飞翔,飞了好一段后,才降落下来,趴在维德的头骨。 维德挠挠她的下巴,转身用石头把洞窟堵住。 他先爬上身后的山坡,往四面八方观察,确定了方向,他拿出战锤,带着小幽灵往洞窟正面的右侧走去。 迎来第一次外出的米娅,围绕着维德飞来飞去,她好像是去郊游的。 维德觉得米娅就像是一顶风筝,在他的手中有一条无形的风筝线,只要伸出手,风筝就会回到他的手心。 第二十五章 意外收获 维德行走在荒原上,黯淡的月光洒下,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说是道路不太准确,不过是光秃秃的粗糙泥沙。 入目所及之处,皆被空旷、死寂和荒凉所占据。 这倒不是缺点,没有覆盖茂盛的灌木,就找不到危险的毒蛇和昆虫。 只要注意避开难走的沟壑和容易陷进去的流沙,相比走在平坦大路上的体验,就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对赶路的人来说,这算是件好事。 反正维德不是出来郊游的,不追求鸟语花香和蓝天白云。 不过,在这里赶路,还是要特别注意两点。 第一点:记好方向,身处一个不管走到哪里,风景都极为相似的地方,如果迷失了方向,那就很麻烦了。 维德有过迷路的体验,风沙扬起遮住月亮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在将洞窟改造成新家以前,他就有一个临时用来休眠的小坑洞,但那天,他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得随便找了个土包靠着休眠。 吃过亏以后,他就有意识地把那些比较特殊的地形和东西,当做地标。 他只在自己熟悉的区域活动,尽量不往没去过的地方走,这样,即便月亮被遮住,他也能知道自己在哪儿,不至于迷路。 第二点需要小心的,是那些游荡的骷髅。 其实遇上骷髅的概率不会太高,这片荒原很大,找不到边际和尽头,纵使有许多骷髅四处乱晃,它们也分散的太开了。 而且不久前还刮了一场大风,似乎风把骷髅们都吹向别处了,那些只剩下骨骼的同类,宛如风滚草一样,随风远行。 维德难得在出门时,一个骷髅都没见到。 往远处瞧过去,能看到的,除了荒原还是荒原。 今天好像没必要担心有骷髅兄弟举起双臂,朝着自己扑过来,但维德还是呼唤米娅回来,不要离他太远。 已经离开洞窟有一段距离,来到了陌生的环境,就要提高警惕。 米娅出门的兴奋劲,差不多过去了,小家伙落在了维德的肩膀上,不再乱飘。 维德保持着高度的集中往前走,荒原上没有遮挡物,视野开阔,这意味着,他能看到别的东西,别的东西也能看到他。 看似静谧的地方,也许危机重重。 好在运气不错,维德无惊无险地抵达了目的地。 他停下了脚步,前方是一个两面夹纵的山谷,头顶有一个树根一样的拱形荆棘跨越而去,那是个庞然大物,必须仰头才能看到它的全貌。 它像是一座巨大的桥梁,连接了沟壑中间的空洞,从一头的泥沙,弯曲地生长到另一头的泥沙之中。 荆棘的表面是灰褐色的,有树皮般的褶皱,一根根尖刺朝外立起,每一根尖刺,都像是一个小房子。 只有在荆棘之林附近,维德才见过这么巨大的荆棘,不知道它们生长了多少个年头了,看起来比那些所谓的千年古树,还要巨大古老的多。 这么硕大的荆棘,维德只能拿它们当风景看看,他的目标是其它的小荆棘条,和他的手骨差不多粗大就够用了,可以稍微再细一点,但再大就不合适了,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再往前,就能看到那些小荆棘条,它们没有能力跨越山谷,所以生长在别处。 维德顺着斜坡上爬,来到了高点,放眼望去,纵横交错的荆棘,构成了一副别样的画卷,那些巨大的荆棘,好似树根一样复杂地纠缠蔓延,中间有许多镂空的部分,有的缠绕成鸟笼一样的形状,有的宛如一把扭曲的长枪。 维德在它们面前,就像是一粒灰尘那么渺小,他甚至可以行走在荆棘的表面。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维德还是有种走近千百万年前原始森林的感觉,只是这森林的植物只有一种,略显单调,正因如此,也让人印象格外深刻。 在边缘搞点材料就可以了。 维德不打算往里走,里面太大了,地形复杂,若是失足掉落,就算没死,也不知道要走上多久才能找到出来的路。 况且,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他只是来找材料加固洞窟,并非热衷探险解密的冒险者或是学者,没必要对这些东西的过往深究。 他在山谷的崖壁上寻找断裂的荆棘,没走几步,他就捡到了一根能用的,他将那根约一米长的荆棘捡起来,其断裂口有风沙侵蚀的痕迹,裂口粗糙并不规则,证明它是被自然折断的。 从磨损程度判断,它就是这两天被吹断的,大概它很早以前就饱经摧残,出现了冰裂口。 前两天刮起的大风是压断它的最后一点助力,这地方位于整个荆棘之林的外部边缘,没有更大的荆棘替它挡风,它便不可避免地被折断了。 这种荆棘自然折断的概率很小,它们足够坚韧,但这片荆棘林里生长的荆棘又实在太多了,所以总会出现一些幼小的枝撑不过大风。 维德像是捡柴一样,把那些折断的荆棘捡起来,他往沟壑的下方看,不少断枝掉落到了下面,勉强能透过风沙看到一点点,等到再起风的时候,扬起的沙子就会把它们掩埋,这沟壑就像是一座自然形成的坟墓,将它们埋葬。 倒是便宜了维德,他来的正是时候,只有每次大风后会有这么多的残枝,上一次来,他就没找到能用的,来晚一点,这些残枝便也会被吹的掩埋在风沙下了。 他很顺利地捡了一整捆粗细合适,长度合适的荆棘。 他将腰间的布条取下来,将这些荆棘条栓好,像背柴一样背起来。 还好他是个骷髅,要是个活人,一定会被荆棘上的小刺扎的衣衫褴褛,流下鲜血。 差不多可以回去了,维德心想。 但米娅忽然飞向了某处,维德愣了一下,米娅传来了思绪,她想进食。 这附近有她能吃的东西? 维德将她唤过来,她感知到了什么,就在不远的位置,在那个庞然大物的下方。 不远,大概只有几十米。 想了想,维德决定去看看,他把荆棘条放在原地,拿出战锤,举起圆盾,让米娅在他半米以内的地方领路。 维德埋着头,进入了阴影里。 有什么东西在发光,那像是一种苔藓,很小的一撮会发光的苔藓,生长在巨大荆棘的夹缝之中。 在那苔藓的旁边,维德看见了一具腐朽的白骨。 那白骨居然穿着服饰,一件褪成灰绿色的亚麻布长袍,袖口与下摆的裂口处钻出了苍白菌丝。 在白骨的腰间,维德看到了斜挂的三个口袋,袋口伸出细小根须,扎入了白骨的肋骨缝隙。 它甚至还有一双靴子,像是树皮与苔藓压制的厚底靴。 第二十六章 法师遗骨 维德端详白骨的装束,这长袍的完整程度至少有六成,长靴像是用植物材料做成,除此之外,维德还在这白骨的手中,看到了戴在食指上的一枚翠绿色玉戒指。 装束的风格很统一,不是东拼西凑而来的,长袍上有用金丝纹出的花环和飞鸟,风格独特,线条简约而不失美感,属于一个农夫见了,都会觉得好看的图案。 维德不让米娅靠近那边,他仔细观察白骨的四周。 整个区域非常隐蔽,处于巨大荆棘和泥土的缝隙之中。 位置在背风口,外面的荆棘林,阻挡了风沙的侵扰。 白骨的脚边就有风沙,只是随着时间所积蓄的一层薄沙,沙地表面平整,有几圈褶皱绘画出风的形状。 沙子上找不到脚印或是别的痕迹,没有东西在这里活动的痕迹,也感知不到白骨的灵魂之火。 这应该是个死物,不是一具可以活动的骷髅。 米娅的视线并不在那具白骨上,小幽灵看的,是那团发光的苔藓。 这苔藓散发出微弱的白色荧光,微微照亮黑暗的角落,有魔力在苔藓上汇聚。 米娅能以这苔藓的魔力为食? 看起来就是这样,这苔藓似乎是一种受幽魂喜爱的超凡植物。 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具备什么特性,维德对超凡领域的东西,研究很少,那不是一个面包师能接触到的。 如果他再博学一点就好了,那样,说不定就能知晓这种苔藓的生存环境,可以想办法培育它们。 要是能开垦出一片田地,把发光苔藓种植起来,米娅就不缺口粮了。 试着收集一点苔藓,看能不能带回去种种吧。 维德点点头,他放松了点警惕心,带着米娅走到了白骨的旁边。 “稍微吃一点,别吃太多了。”维德的思绪传递。 就算养不活,也可以把苔藓留下,没必要把它们全部挖走。 既然它们存在于此,就说明它们可以在这个角落生长,留下根,日后还能再过来收获。 米娅点点头,飞到了苔藓的上方。 她吸食苔藓的魔力,苔藓的光芒变得灰暗。 一切平静,可维德忽然注意到,那白骨的手指动了一下。 维德伸出手,一把抓回了小幽灵。 能看到魔力的流动痕迹,那些苔藓以更快的速度变暗,紊乱的魔力流朝着白骨的躯壳汇聚。 米娅吸食苔藓魔力的动作,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 本该只是一具腐朽的骨头,可它现在活过来了,它的手指和头骨都开始运动,关节弯曲,手掌抓起了一根快腐烂掉的木棍。 那木棍藏在苔藓的下面,不,应该说,这些苔藓,就是从木棍上生长出来的。 维德看到了木棍尖端上镶嵌的,裂开的宝石。 这不是木棍,而是一根魔杖。 原来,这是一具法师的遗骨。 在明白这件事的瞬间,维德挥动了手中的圆瓜锤。 那柄重锤虎虎生风,朝着法师遗骨的头骨砸了过去。 维德一点不留情,这又不是在看歌舞剧,他没必要等到这具遗骨站起来,摆个姿势,说完台词,对着自己和米娅构建好释放法术的术式之后再动手。 真实世界,可没有无敌时间供你大喊变身。 他默认这家伙是自己的敌人,对付敌人,就要先发制人,在它最脆弱的时候,发起致命一击。 有砸到东西的手感,但并非是头骨。 维德看到那法师食指上的戒指闪烁一下,接着一个透明的屏障,挡住了维德的重锤。 那屏障由规整的六边形构成,具备几何和直线的美。 那居然是一枚储备了能量,能释放魔法屏障的饰品。 圆瓜锤被弹开了,力道反作用于维德的手臂。 维德略有吃惊,但他并没有愣在原地,一击未成,那就再来一击。 战斗之中,最忌讳的就是犹豫。 犹豫,就会败北。 败北的下场,就是死亡。 维德在梦中,体验过两百一十六次死亡了,和斯温残像的战斗,让他明白,机会总是转瞬即逝的。 他不相信那枚历尽风霜的魔法戒指,能一直阻挡他的攻击。 他将小幽灵往后一丢,双手握住锤的长柄,整个人大跳起来,像是敲木桩一样,从上往下砸。 屏障再次闪烁,阻挡了维德的锤子。 但这一次没有完全把力道弹回去,复苏的法师遗骨受到了反作用力的冲击,它侧着摔到在了地上。 维德抡起大锤,猛烈进攻,屏障闪烁了第三次,再次挡下他的攻击。 但是,在第四锤落下时,不再有东西阻碍了。 维德狠狠地砸碎了法师的头骨,骨头裂成了碎片,牙齿飞落。 就这样还没完,他还砸碎了法师的肩部关节,确保那根魔杖滚落。 忽然醒来的死者,又死了一次。 被砸的乱七八糟的骨头,不再有任何动静了。 整个过程非常快,被维德丢出去的米娅,才刚刚稳住身形,一切就结束了。 小家伙还没搞清楚状况,她飘了过来,鼓起嘴,脑门对着维德的手掌怼了一下。 看起来她有点气愤,她刚才还在吃饭,可忽然被打断了,起了小情绪。 维德顺势摸摸她的头,她倒是很快又把这事抛在脑后了,又和维德和好如初。 “去吃吧,这次应该没问题了。” 米娅蹭了蹭他的掌心,来到了法师的遗骨上方。 倒是奇怪,这东西不像是亡灵,维德明明敲碎了它的头骨,却不见灵魂之火从他的骨头里流淌出来。 不明白它是怎么突然动起来,也许是魔法的残留。 维德蹲下来,把那枚魔法戒指从指头上取下来观察。 没来得及仔细看,他瞧见一团荧绿色的火苗,从法师的遗骨中飘了出来。 米娅居然从这具躯壳中,抽取出了残缺的灵魂。 这灵魂的力量微弱如风,如果说斯温的灵魂,像是燎原的烈火,那这法师的残魂,就好比火柴划出的火星,连烛火都称不上,只是火星。 米娅将这小小的火星和骨头上的魔力一起吞入肚子里,维德的眼前闪过某些片段。 他看到了这个法师的记忆,那是法师死去时的记忆。 一个年轻的声音,用某种不知名的语言诉说些了什么。 法师坐在了这个阴暗的角落,将自己的魔杖放下。 他将口袋里的种子洒在魔杖上,释放自己的魔力。 他以自身,化作了种子生长的温床,好像那是某种希望和生机。 虽然不知道他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维德记住了那个音节,那像是祝福的话语,法师逐渐干枯的手掌,像抚摸孩子一样,轻柔地拂过那生长出来的苔藓。 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用鲜血浇灌。 于是,在这死寂的荒原中,有一个角落,抽出了绿芽,亮起了温和的光。 第二十七章 拾遗 法师的记忆暂且不谈,维德先把法师的遗物拿走。 他扒下法师的长袍,难得的好布料,磨损很小,这可不能浪费。 那根魔杖,就没必要带走了,整根棍子被生长的苔藓腐蚀的遍布孔洞,脆的不堪一击,战斗的冲击已经让它裂成两半。 一根破木棍而已,维德只取下其上端镶嵌的碎裂宝石。 这宝石有鹅蛋大小,呈墨绿色,颜色灰暗,遍布沙尘。 在宝石的中央,有一道蔓延主体的冰裂缝隙,能看到宝石表面刻着的小符文刻印,但感受不到它身上有任何魔力了。 大概这玩意已经损坏,但仍然是少见的人工造物,值得拿回去当个收藏品。 将来,如果还能穿过门扉,到外面去,说不定能找到上面的文字,出自哪个文化,晓得这魔杖的出处。 那样,维德就能对自己的处境,有一点认知了。 他不关心历史和文化,但希望能离开这个荒原。 这地方环境恶劣,危机四伏,还看不到阳光。 虽然他是个骷髅,对生存的要求,没有活人那么繁杂,可也不喜欢这种睡觉都睡不安稳,还一无所有的荒芜之地。 为了找到离开的方法,研究这颗宝石,是必要的。 维德将那枚碎裂宝石装入捡来的口袋,从法师身上一共找到了三个口袋,一个他用来装宝石,另外的两个,他则是把地上的苔藓刨了进去。 这似乎,本来就是种子袋,里面有少许的白色菌丝,一些没完全倒出来的种子,在口袋里发芽了。 维德把两个口袋塞的鼓鼓囊囊,那团发光苔藓并不多,两个口袋勉强能塞得下。 三个口袋都被他打了死结,拴在肋骨上。 他没有在这个角落留下苔藓的群落,看过法师的记忆后,他明白了,这角落其实并不适合这种超凡植物生长。 它们能长出一点点群落,不过是多亏了法师死前释放的某种法术。 在维德和米娅踏足这个角落之前,那遗骨、魔杖和苔藓的魔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生态平衡,才得以让它们生长。 现如今这种平衡被打破了,还是将苔藓留在这里,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枯萎而死。 既然如此,不如把它们全部都薅回去,试试看能不能养活。 维德用了少许时间,把法师的遗物,扒了干净。 一枚八成新的魔法戒指,一颗鹅蛋大的碎裂宝石,两袋子发光苔藓,一件法师长袍,外加一双长靴,收获颇丰。 维德直接换上了那双长靴,他系好鞋带,把靴子栓在腿骨上,蹬了两脚,走起来勉强合脚,至少比光骨头梗在沙地上强。 临走前,维德把法师的遗骨聚拢,取下左臂上的圆盾,把周围的沙子扫过来。 米娅学着维德堆沙,她飘下来,用娇小的身体,在沙堆里拱,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在沙地里打滚,但看她玩的开心,维德也不拦她,等她自己玩吧。 维德给法师堆了一个坟墓,埋个骨头,花不了几个功夫。 拿了别人那么多东西,这是应该做的。 他习惯给别的骷髅挖坟,以前最多只是把那些被敲开的头骨埋起来,这是头一回儿做全身下葬。 为了确保沙子不被风吹散,维德站起来,用脚把沙堆踩实。 米娅也在沙堆上蹦跶,其行为本质上是在坟头跳舞。 维德把小家伙拎了起来,拿起断成两半的魔杖,插在沙堆上,当做墓碑。 得抓紧时间回去了,希望回去的路上,不要起风。 维德将法师长袍整个系在腰间,那长袍变成了裙子一样的东西,遮住维德的下半身。 他离开这个角落,背起捡来的荆棘条,往回走。 又起风了,但还不大。 他加快了步伐,站在沙坡上,膝盖微曲,像是滑雪一样,踩着长靴从长着巨大荆棘的沙坡往下加速。 很早很早以前,他学过滑雪,因此知道怎么保持平衡。 可惜没有一块光滑的木板,用靴子当作滑沙媒介,还是难度太高,以他现在对身体的掌控,停下时,都差点摔了跟头。 维德心想,或许可以做一个滑板出来。 他一边在心里盘算今天捡来的东西可以做什么,一边赶路。 视野变得雾蒙蒙的了,扬起的沙尘,遮挡了视野。 维德解开了装宝石的种子袋,示意米娅躲进口袋里,免得她被风吹跑。 小幽灵一头扎了进去,她在里面拱了好几下,接着才探出一个小小的头,小手搭在口袋边缘往外看。 看起来,她还蛮喜欢这个口袋的,没有再飘出来。 维德嘱咐她在里面藏好,冒着风沙回家。 总归是在大风之前,看到了堵着洞窟的石头。 还好赶上了,维德大步走下山坡,挪开石头,钻入洞口。 东西放下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鬼哭狼嚎般的风声。 维德没闲着,立刻将那些荆棘条立起来,做基本的框架升级。 其实只是把荆棘条压在洞窟的边缘,分担承重,没有锯子和砍刀处理材料,暂时只能先凑合着用用。 效果还是不错的,他在洞窟入口的两边,插出了两面“荆棘墙”,牢牢地抵住了松散的沙土。 头顶的沙土,将就着还是让米娅先将其冻住。 剩下约三分之一的荆棘条没用完,他先收起来放在洞口,把那些苔藓倒了出来。 散发微光的苔藓,照亮了洞窟。 维德小心地在洞窟深处的一角,整理出一块沙土,将这些苔藓平铺在地上。 他取了几根荆棘条,围成一个方形的小栅栏,以免活动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它们。 或许,需要一些水来浇灌。 维德看到法师用鲜血浇灌,他找不到鲜血,先尝试着用水吧。 至于装水的容器...他拿起那块鳞片,这鳞片上有一圈圈波浪似的纹路,很有规律,而且向内凹陷,像是一个碗。 正因如此,维德才会拿这东西做铲子。 将就着用用吧,日后有别的东西了,再换。 他把这鳞片,放在了冰块的下面,等到这些冰块融化,就有水了。 水... 冰... 维德看着法师长袍和躲在种子袋里的米娅,灵光乍现。 他好像,有办法,裁剪这件长袍了。 第二十八章 冰器时代 维德在地上挖出三个小坑洞,取出三根荆棘条,分别斜搭在小洞的边缘,荆棘条的上方与有冰块的位置相连。 他这么做,是为了收集融化的水,等冰块融化了,水就会顺着荆棘条流下,汇聚在小坑洞内。 洞窟内的土不是纯粹的沙子,沙子不可能形成一个供人在大风下躲藏的天然空洞,这土对水的渗透性,并没有那么强,所以不必担心水会全部浸入土中。 等到明天,这三个坑洞里应该就会汇聚出少许浑浊的水了。 鳞片里收集的水,拿去浇灌发光苔藓,坑洞里的水,维德另有他用。 想好了计划,维德又花了点时间,整理战利品。 法师长袍叠好,放在角落。 戒指和宝石一起装在口袋里,长靴用不上,就脱下来,放在长袍边上。 米娅趴在维德的头骨上,看他忙上忙下。 今天的活动量够多了,维德觉得累了。 在入睡之前,他检查了一遍圆瓜锤和小圆盾,这是他仅有的武器和防具,要好好保养才是。 把洞窟里整理好的维德躺在了裹尸布上,一切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小幽灵飘到了维德的手心,维德躺下了,她也就安静了下来。 “晚安。”维德按了按小幽灵的额头。 那些新移植过来的苔藓散发着荧光,神秘而寂静,整齐扦插的荆棘条充当了带刺的墙壁,成套的长袍和靴子搁在一起。 这个洞看起来,真有点家的样子了。 嗯,像是穴居人的家。 明天再修整吧,维德困了,要睡觉了,米娅倒是没打扰他。 大概是因为吸食了新的魔力,小幽灵活力十足,看不出睡意。 但她并没有在维德的骨头上跳来跳去,她侧躺在了维德的手心,抱住了维德的一根指头。 外面的风沙声,可能让她觉得有点不安。 隐隐能听到沉闷的雷鸣,今天的风比前两天更狂暴了。 察觉到危险,除了需要用哭声呼叫父母的婴儿,人都会本能地保持安静,屏住呼吸。 小幽灵看起来就有点害怕的样子,维德用指头逗了逗小家伙,他翻了个身,侧躺着,将双手合上。 这样手掌就变成了一个上下封闭的壳,只有左手食指和大拇指的位置露出一个空洞。 小幽灵蜷缩在他的掌心里,幽幽地往外看。 “睡吧。”维德传递思绪。 小家伙听话地眯起眼,维德随之进入了休眠。 ... 维德的意识来到了梦中,眼前是悬浮的二十面骰子,刻着心脏的一面,还在继续被染红。 他看了一眼进度,继续与斯温的残像交战,磨炼技艺。 实战派最容易总结出实用有效的剑技,而且对抗杀人的技巧,也是必须实战交流才能不断进步洗练。 没有剑术导师纠正维德动作,教导他关于剑的基本常识,他就用一次次死亡去体会。 这比单纯和木桩对打,更加深刻。 不过在梦中战斗了三天,维德对剑的使用方式,有相当程度的进步了。 斯温的剑招,力道总是十分沉重的,为了应对这样沉重的剑,维德就逼自己使用技巧,学会卸力。 斯温是个老练的战士,他不止有强大的力量,在战斗中,也会故意露出破绽,引诱维德进攻。 而维德渐渐学会了辨别哪些是佯攻,哪些是真刀实枪。 他开始领悟战斗的节奏了,打铁般的声音,在那燃烧的教堂里不断回响。 劈、砍、撩、拨、刺,简单的动作,组合在一起,有成百上千种可能。 在那许多种可能里,维德不断地寻找适合自己的组合。 又是一晚的磨砺,他离开了梦,在洞窟中醒来。 米娅还在睡,她大概比维德睡的晚上一些。 维德把她放在那柔软的长袍上,起身,弯着腰,去检查那些荆棘条。 很好,没有任何松动,这两面“墙”有效地分担了承重,风还在刮,但洞窟内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他转而去检查鳞片和坑洞,鳞片和坑洞里,都收集到了少许的水。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鳞片,将那些相对来说,较为干净的水,浇灌篱笆内的苔藓上。 似乎水让它们觉得高兴,维德看到苔藓的光,变亮了些,它们的魔力流动变快了。 但愿这些发光苔藓能适应这洞窟里的环境。 维德点点头,做完早起的检查后,他匍匐到洞口,推开石头,留出一点缝隙往外看。 依旧黄沙漫天,没有外出的可能。 拉上“门”,他拿起荆棘条和圆瓜锤,将一根较为细脆的荆棘条,锤打成小段。 他耐心等待米娅醒来,当米娅从长袍上飘起时,维德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 他呼唤小幽灵过来,将那些小木条,伸入有水的坑洞中。 昨天他就想好了要收集水,他要做一个尝试,拿起树枝,在地上划出一把刀的形状,他的图画的很立体,通过思绪的交流,米娅看样子是理解了维德的意思。 作为一个北地人,猎刀和弓箭,在他们的生活中,是再常见不过的东西,米娅当然能看得懂刀的图画。 小幽灵来到了坑洞边,伸出小手,释放自己的魔力。 维德不打扰她,这种时候最需要注意力集中,这就好比画画,没人会喜欢拿着画笔构思下笔时,有个人在你旁边叨叨。 只见那坑洞中冒出丝丝的寒气,浑浊的泥水冻结塑形,与那根小木条连成一体。 维德握住木条,取出了那把崭新的冰刃。 成功了,米娅的控制力,比他想的还要好,她完全能理解刀的形状,并且将其用冰冻的方式还原。 不需要打磨,这已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 边缘的薄刃冒着寒光,维德迫不及待地拿起长袍试刀。 他从长袍的领口开始,顺着丝线往下切割,很流畅地将布料切开了,划痕整齐。 他还尝试着用这冰刃去,削去荆棘条上的小刺,稍有点费力,但也顺利地将小刺切下。 想了想,他又划出锯齿状的团案,来到另一个小坑洞。 米娅再次释放魔力,冻结出了一把小小的冰锯。 维德像木匠一样,拿着冰锯在荆棘条上拉动,果真将这些难处理的木材锯开了。 如此,他有了工具。 踏入了,嗯,冰器时代。 第二十九章 新床(求月票) 维德选了一根笔直的荆棘条,切成小臂长短,用冰锯削去表面的小刺,削平其中的一面,做了一把直尺。 这种冰冻工具使用起来,远不如金属造物耐久度高,但优点是米娅能随时对它们进行修复。 每当冰锯磨掉了小锯齿,维德就把它浸泡到有水的小坑里,小幽灵在一旁释放魔力,再取出来,又是全新的了。 有了直尺和小刀,维德开始处理那件长袍。 他用直尺量过后,拿起小刀,在袖子、领口、下摆等各个地方,划出小口做标记,将长袍裁剪成大小不一的布料。 他将那些绘制成飞鸟和花环的金色丝线抽出来,揉成线团,当然,在拆掉这些图案之前,他没忘了,将这种带有独特风格的图案刻下来。 他直接用冰刀将其雕刻在了直尺上,其实他已经将这两种东西的画法记住了,不过还是以防万一,刻下来免得忘记。 有了布料和线团,他终于能展示他的手工了。 他想做一个装东西的挎包,缝补一下那双很老旧的长靴,还得给米娅做一张小床。 考虑到外面恶劣的风暴,没办法外出,他就先着手做小床。 “米娅,做一根冰针。” 维德故技重施,在泥土上画出针的形状。 一番意识交流和肢体动作的表述后,小幽灵理解了他想要什么东西。 半透明的米娅飘落到第三个坑洞旁,释放魔力时,那霜白的短发微微飘絮。 小幽灵表情认真,冻结出一根晶莹剔透的冰针。 维德从浑浊的水中,将冰针取出,如果他是个有体温的活人,这根冰针,肯定在他手里握不了两下,就会化掉。 多亏了他是个骷髅,冰冷的骷髅能很好地使用这些冰制工具。 他坐了下来,呼唤米娅到他身旁,用直尺测量小家伙的身高。 一般来说,标准的双人床,是两米长,一点五米宽。 这样大的床,足够容纳两个一米七左右的成年人,一个人睡的话,就可以在床上随便打滚了。 维德按照同比例缩小,给米娅度量好了布料。 他穿针引线,缝出枕套和被褥。 他将两根荆棘条钉在洞璧上,做了一张悬空的吊床,大概离地半米高,用金丝套住床的主体,枕套和被褥的填充物是裁剪长袍时剩下的一些废料。 稍微有点重量,让它们不容易掉落下来就好了,反正幽灵也不需要保暖,这床只是个样子货,本质上是个小玩具。 “试试看。” 维德弯腰,把小幽灵放在了小床上。 小家伙左顾右盼,她摸了摸枕头,躺了下去,维德将小被褥拉起来,盖住她的身体。 她好像有点害羞了起来,半个脑袋埋入了被子里面。 有种过家家的既视感,小幽灵真像个洋娃娃,和他这阴森恐怖的骷髅,画风截然相反。 维德挠挠头,心想是不是得给这床加一个蚊帐一样的帘幕。 在他琢磨的时候,小家伙从被褥里钻出来了。 她飘回了维德的肩膀上,眼睛看着那枕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你的床了。” 维德怕她还不明白,又将她拎到了床上放下。 反复几次后,她才出现顿悟的表情。 这床是属于她的。 她可以在这床上一直坐着或者躺着,随便在床上蹦蹦跳跳。 她在床上蹦了几下,又看向了维德。 “这是你的床。” 维德继续传递思绪。 她终于没有刚才那种陌生和小心的顾虑了,放心地在床上玩耍。 小孩子有了新玩具,总是会觉得很开心。 维德想起来他拥有的第一个玩具,那是一个小小的木陀螺,下端有一颗钢球,用长鞭一圈圈栓在木陀螺的上端,然后用力一甩,就能让木陀螺在平地上转动起来。 可以用长鞭抽动陀螺为它提供动力,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玩意,可他居然一个人,在无人的空地上,玩到了天黑。 他忘记了时间,开心到忘乎所以,后来,倒是很难再有那样的体验了。 “但愿你喜欢这个小床。” 维德抚摸小家伙的头发,只有在触碰米娅的时候,他会有摸到什么的感觉。 米娅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小床,她在床上打滚,在床上跳跃,不过在维德抚摸她的时候,她停下了。 她飘到维德的眼前,拥抱维德的头骨,蹭了蹭维德的额头。 喜悦,感谢,放松... 各种美好的情绪从她那里传达过来,连带着让维德的心情都变好了些。 虽然待在狭小沉闷的洞窟里,倒也不让人觉得无趣了。 ... 五日后。 维德割断最后的一截金丝线,打了一个死结。 他扶平布料上的褶皱,将这个新做的双肩挎包拿起来欣赏,检查有没有漏风没缝紧的地方。 挎包口他使用可拉动的绳结,需要装东西,就把绳结撑开,其余的时候,就把绳结拉紧,打上结,避免里面装着的东西掉落出来。 在挎包的内部,他还缝上了一个种子袋,那主要是供小幽灵躲藏的,外出起风了,就把小家伙塞进去藏好。 那双靴子,他也修补好了,长袍的布料用了约三分之二,还剩下一些,暂时用不上,他就把布料好好地收藏起来。 这是第六十二天了,外面的风变小了些,但还在刮,没办法出去。 移植过来的苔藓长的不错,维德每天都给它们浇水,它们没有枯萎的迹象,应该能适应洞窟的环境。 米娅还在床上睡觉,她盖着被子,睡脸恬静。 那张吊床修缮好以后,她就不在维德的手心睡觉了,像是一个人类女孩般在床上睡觉。 小幽灵的睡眠时间比维德更长,越来越长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斯温的灵魂快被她消化了,那涌出的灵魂力量,让她不得不陷入休眠以更好地消化。 感觉,也快到时候了。 维德预感,今天,就是他击溃那记忆残像的日子。 那个维京人的一招一式,他已经背了下来,与同一个对手战斗太久,能获得的长进是有限的。 该结束了。 他将挎包挂在墙壁上,躺了下来,进入了梦中。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次,他拿起骑士剑,对斯温发起了进攻。 第三十章 星火(求月票) 维德面对那个至少有两米高的维京人,冲锋而去。 他双手持剑,侧身斜举。 第一剑从左向右横砍,维德早有预料地弯下腰避开,在这上千次的交锋里,斯温的习惯已被他洞悉。 这个男人在有人对自己冲锋时,一定不会闪避,只会选择用横砍或者下劈,将来者直接碾碎。 他的第一招会使出全力,所以决不能硬扛。 面对比自己力量更强大的敌人,就要学会暂避锋芒。 维德闪过横砍之后,顺利地靠近了斯温周身一米内的范围。 见横砍未能奏效,斯温将剑收了回来,这是顺承横砍的二字斩。 维德斜举的剑,与斯温的剑刃相交。 他右前步站位,剑柄置于右髋外侧,剑尖斜指后方,身体呈螺旋蓄力状态,蹬地发力。 他利用剑刃的弧度,腰胯的旋转带动肩臂一起发力。 这是他自己在实战中领悟的剑招,可以有效地利用对手劈砍的力道进行反制,其实也是从斯温身上学来的。 如果有一个懂剑术的人站在这里,就能看出来,维德的姿势,与标准绞剑式非常相似,而且是两种绞剑式中的防御性绞剑。 这种剑技是北提亚地区长剑术的核心,可攻可防,又被一些人称之为“愤怒击”,是经过成千上万次实战,而被证实的,最实用的剑技之一。 如果能熟练地切换进攻性绞剑和防御性绞剑,学会突进、卸力和缠绕,那么就足以被冠以“剑术精通”的名号。 维德的“绞剑式”,已经锻炼的相当熟练了,这源于他一次次用死亡换来的经验。 斯温的剑刃顺着维德的剑,被斜撩转下。 而维德的剑顺势划出螺旋,由“卸力绞剑”,瞬间转变为“突进绞剑”,剑尖直直刺入了斯温的大腿,留下一道伤痕。 第一招交锋下来,维德牢牢地占据上风。 不过,看起来他很轻松,这其中的凶险,却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尝试了几百次,才打磨出这完美的起手式。 只能在斯温变招时,使用出这个架势来格挡,因为变招就需要改变用力的方向,劈砍的力道会更弱,弱到维德能承受的地步。 假如用这个架势去格挡第一剑,那么维德是没办法站稳的,斯温会暴力地将他连剑一起劈碎。 一剑刺中后,他没有贪刀,立刻拔剑翻滚。 对一个常人来说,长剑刺入大腿,已经是足够失去大部分战斗力的伤势,但斯温不一样,这个男人的身体太过强韧,几乎不可能用一招就战胜他,必须和他打消耗战。 维德宛如在刀尖上跳舞,斯温的每一次下劈,都能将教堂内的木质长椅,劈个粉碎。 那剑劈到维德身上,他就会一瞬间败下阵来,但他还是在斯温周身一米内来回过招,没有拉开距离去寻找机会。 维德太熟悉这个维京人的招式了,熟悉到,斯温手腕出现一个微动作,身体就本能地开始翻滚或者招架。 他躲闪开了斯温的每一次攻击,不断在斯温身上砍出伤痕。 斯温“愤怒”了起来,他丢下了剑,转而搬起那些燃烧长椅、陶罐,猛地朝维德砸来。 他像挥舞攻城杵一样挥舞长椅,长椅巨大的体积确实能有助于他打击到自己的目标,但维德是个骷髅,对骷髅来说,不管是九十度弯腰,还是一百八十度劈叉,都和闲庭散步没有区别。 这样大开大合的攻击,反而更让维德提前有预期地躲避。 他临危不乱地与斯温交战,不断消磨斯温的生命力。 这最后一次,维德没有任何的失误和犹豫。 他的表现堪称完美,毫发无伤地将剑尖,从背后,推入了斯温的胸膛,刺穿那颗强有力的心脏。 那高大的身躯向前倒下了。 “斯温·佛洛依德,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忘了你吧。” 维德收起了剑,历经一千三百六十三次战斗,斯温的记忆残像,终于还是被他堂堂正正地击溃。 他没有使用任何的花招,没有利用环境取巧,只是依靠剑和自身,战胜了这个男人。 残像化作了光点碎裂,教堂的场景,也随之烟消云散。 那团火开始熄灭,或者说“溶解”,进一步被米娅所消化、吸收。 与米娅有深切联系的维德,也得到了反馈。 米娅每一次消化灵魂,都会对维德产生一定程度的反馈。 维德感觉到一道热流涌入身体,斯温的残缺记忆,在眼前闪过。 维德看到这个维京人在雪原中与冰熊搏斗的惨烈战斗,看到他在寒风习剑的身影,也看到他面无表情地杀人。 那张面孔,似乎只在火前肃穆而宁静。 火,贯穿了他的整个生命。 他对火,有一种特别的感悟。 维德,透过他对火的记忆,获得了一些玄妙的东西。 那种能将火汇聚起来,凝聚到剑上的技艺。 维德有种感觉,他似乎,能将其还原。 他透过“学习”以外的方式,直接领悟这种超凡战技。 从斯温的记忆来看,这并非是烂大街的战技,而是一种独特的,仅是斯温才能使出来的,他自己所领悟的超凡战技。 ——星火。 这便是斯温为这战技所取的名字,在那黑暗无光的冰原上,火并不燎原,并不猛烈,只是如星星之火一般,照亮一片极小的区域,供人取暖。 维德感受那奇妙的灵感,这就是拍技能书的感觉么?还挺特别的。 找个机会,去有火的地方试试吧。 星火,并不能控制火,只是借用火的力量,但也足够强大了。 维德很想试试看,他在梦以外的现实,能将这种技艺使用到什么样的水平,但在那之前,他要先检查骰子。 他拿起那枚悬浮的二十面骰子,经过了八日,第二十一面的心脏,快要全部被染红,看起来它就和一颗真正的心脏一样,即将跳动起来。 那扇门扉第一次打开时,维德就看到它的跳动。 快来了,不会太久,最多再有两三天。 维德,或许就能到再一次去到外面的世界。 他有点按捺不住了,很想再看一眼雪原,看一眼有太阳的天空。 第三十一章 再入雪原(求追读) 一个无风的早晨,维德推开了石头,来到了洞窟外。 说是早晨不太合适,但维德只能拿自己才起床的这段时间当做早晨。 有足足八天没有出来透风了,在小洞窟里“关禁闭”真是种郁闷的体验,好在他有些事情做,来填补自己的空闲时间,不至于无聊到发疯。 他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月亮的缺口越来越大了,像是被人咬了一大口。 米娅在山坡下的沙地飞翔,她也憋坏了。 维德在家门口做了几个伸展动作,今天他不打算出远门,只是出来散散步,改换一下心情。 大致项目,也就是和米娅在门口玩玩游戏,然后站上山坡,像国王一样,审视周围的土地。 风暴没给环境造成多大的变化,这地方本来就是鸟不拉屎的荒原,沙漠里每天起沙尘暴,又能改变什么呢? 看起来,这地方唯一的变化,就是偶尔能看到的游荡骷髅被大风吹远了,倒是乐的一个清静。 巡视完自己的领土后,维德拿出一根荆棘来,在门前练剑。 这根荆棘,被他削成了剑的模样,有剑柄和剑身,重量比真剑轻上不少,不过反正只是练习用的木剑,维德只用它来温习招式。 他用这把木剑和米娅玩耍,在小幽灵看来,这像是在玩耍。 米娅用自己能漂浮飞行的优势,躲避木剑的剑尖。 要刺中她还蛮不容易的,米娅的速度很快,个头也很小,她比起才诞生时,成长很多了。 斯温的灵魂,已被她全然消化吸收,她的身形终于全部凝聚,还多了一项新能力。 她能控制自己雾化,而且是常态性的雾化。 就像现在,大概是习惯了,她依然只保持上半身的形体,腰部以下的部位,还是云雾状。 在剑快要刺中她的时候,有时候她的身体会像雾一样散开,然后在另一处汇聚成形。 虚无缥缈,神出鬼没,符合大众对幽灵的印象。 物理性的攻击,的确是很难对幽魂起效。 除非幽魂有意识地让你接触,否则,真的很难触碰到它们。 剑和钝器,几乎无法对幽魂造成伤害,它们太过轻柔了,一根羽毛在眼前飘落,就算用锤子去砸,又能如何呢? 就算维德挥剑,小幽灵被刺中的时候,也只是咯咯咯的笑。 似乎再用力些,她都不会有感觉。 但只是玩耍而已,维德还是尽可能地放轻力道。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他练了一会儿剑,扫了扫门口堆积起来的沙子,给发光苔藓浇水,坐在洞口,看着小幽灵围着他飞过来飞过去。 有时候伸出手,接住小家伙,不知不觉,就到了休眠的时间。 感觉时间比闷在洞窟的时候过的要快些。 总之,该休眠了。 维德用石头把洞口堵上,他最后温习了一遍刻在直尺上的图案,那枚碎裂宝石上的符文字样,他同样将其背下了。 不是他记性好,只是他太无聊,用多余的时间摩挲了很多遍。 可惜那枚魔法饰品,他不知道怎么使用,带回来以后,一次都没能成功触发魔法屏障。 或许是它坏了,或许,要在法师手里,它才能正确地发挥功效。 保险起见,他还是将戒指戴在了食指看,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这边的东西,带到“梦中”去。 做完预备工作,他躺在了裹尸布上。 米娅也睡在了她的小床,她钻进了被窝,只露出头。 “晚安。” 维德进入了休眠。 ———— 梦中,他再度醒来。 他拿起二十面骰子,心脏已被血色占满。 好比干涸的池塘迎来了一场小雨,那扇透明的门扉,有了水波样的波纹。 米娅并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除非他主动把米娅拉进来,否则米娅只会正常地休眠。 在跨越门扉之前,维德还是将米娅拉了进来。 他不放心让小家伙单独待在洞窟,要是她醒来了,自己还没起床,她就会闹个不停,也许中断维德的梦,不如一起出发。 那片雪原,本来就是她的家乡,她可能会想回去看看。 维德伸出手,接住了朝他飞来的小幽灵。 他左手握着那枚骰子,站在门扉之前,将骰子丢了出去。 聆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有力的脉搏声。 维德抬起脚步,踏入了门扉。 一刹那之后,他的双脚,踩在了白雪上。 他看到了一条金色的长线,那是晨曦,地平线边缘,太阳正在升起。 远处的白雪蒙上一层金纱,冷杉树上,白雪堆积,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迎面有寒风吹来,雀鸟落在枝头跳跃,震落了一簇夹杂着枯叶的雪块。 维德回头看,身后没有任何像门的东西。 他全身赤裸,除了手中托举的小小幽魂,就只有白骨了。 看来没办法把那边的东西带过来,来到雪原的,只是一个新的化身。 他渐渐摸出了一些规则,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出现在那个猎人小屋里。 四顾可见的,是木头、石块和草皮搭建的房子。 有烧焦的木炭和房子主体,是那个村落,他回到了那个被维京海盗入侵的塔尼亚村庄。 他回忆起了这个巷子是什么地方,是他留下左臂的位置。 为了引诱斯温,他拆下自己的左臂,安装在一个海盗尸体上,临时做了一个触发弩箭的小机关。 不会认错,就是那个小巷子。 但不见那具海盗的尸体了,地上的血迹、包括那些烧焦的房屋,也都被雪给掩埋。 村庄里听不到人的动静,没有脚步声,没有牛羊的叫声。 除了屋顶上梳理灰褐色羽毛的松鸦,维德没有感知到任何活物。 维德走出巷子绕了一圈,发现这村庄里的人,似乎都离开了。 牲畜、草料和大部分能带走的东西,好像都被他们带走。 走近房屋内,能看到收拾东西的痕迹。 村民并非是仓促离开的,他们做好了准备,然后一起迁徙,大概是觉得这地方被维京海盗侵入过一次,已经不再适合居住,所以背井离乡,往另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移动。 如果能找到村民们移动的足迹,或许能去到更繁荣,更容易得到信息的城镇,他们可能是要去请求当地领主的庇护。 尝试着跟上去吧。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维德走到了村庄里蓄水池的位置,碎裂的木梁、垮掉的石块都朝着下方陷落。 爆炸的痕迹很明显,那个烈焰小鬼最后释放的火球,引爆了这个蓄水池,将这个区域整个炸塌。 看起来,村民们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清理这片废墟,找不到被挖掘的痕迹。 那把刻着符文的超凡直剑,一定还埋在冻土之下。 第三十二章 剑芒(求追读) 挖开蓄水池,需要工具。 维德两手空空,只能去附近的房子里寻找用得上的东西。 他来到了一间石头房子前,这门没锁,木门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嘎吱作响。 老实说,空无一人的村庄,让人莫名的有些紧张。 一个地方太过安静,太过反常,就会让人觉得不安,好像有怪物会从某处突然钻出来一样。 嗯,维德倒是很像那个怪物。 要是有路过的商人或者平民,看到一个骷髅闯入民居翻箱倒柜,而且这个村子里的村民还消失的无影无踪,说不定会被直接吓的尖叫,转身逃跑。 那还蛮有意思的。 维德想象那个画面,推开了木门。 阳光从向阳的门口照了进来,木屋内尘糜浮动。 第一眼看到的是用以取暖和烹饪食物的火塘,那是一个向下挖出些许深度的方形小坑,没烧完的木炭在挂起来的炖锅下堆积。 在火塘的两侧,有木质的长凳,他跨过这个区域,走进卧室,找了一件挂在墙上的灰袍,套在身上。 穿上这件灰袍,从远处看他,就不容易看出来他是个骷髅了。 虽然这附近有人活动的可能性很低了,但维德还是做好伪装。 一个骷髅,在人类的国度活动,必须小心,不能大意。 戴上兜帽后,他在这屋子里随意逛了逛,捡到了一对打火用的燧石,以及几根草绳。 村民们都离开了,他们把能带走的东西带走,带不走留下来的,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维德可以随便取用。 他到处搜刮,剥皮用的匕首,裁剪用的剪刀,针线,擀面棍...他翻找出很多的小玩意。 大多数东西都没什么用,但他还是整理了出来。 翻了一阵后,他只拿走了燧石、匕首和草绳。 他觉得这三样东西是能用上的,尤其是刀,有一把小刀,就可以去荒野求生了。 把房屋里搜刮完了以后,他来到蓄养牛羊的棚屋,找到一把土铲。 那把剑藏在五米深的蓄水池里,想把它挖出来可不容易。 就算要挖上个好几天,维德也不想放弃那把剑。 但他希望不要浪费太多时间,毕竟,他还不知道,他可以在雪原上活动多久。 上一次,他最多只活动了一两个小时。 他没感觉到要苏醒的迹象,是出了意外,导致他死了一回,他才从荒原上醒来。 这次来到雪原,他没感觉活动有时间限制。 也许是可活动的时间很长,他顺便还想测试一下,如果没遭遇毁灭性的打击,他到底能活动多久。 应该不会是永久的,他在心中定了一个时限。 骰子充能用了十天的时间,所以他猜想,或许他能在外面活动十天的时间。 还是有点紧迫感比较好,就以十天为标准,尽可能多探索一些地方吧。 目标是搞清楚自己在哪里,最好能搞到地图,还有时间,他想知道今年是哪一年。 不知道他在荒原上待了多久了,也许过了很久了? 他认识的人,说不定都死了。 谁知道呢。 先着手眼前的事情吧,维德站在了蓄水池的上方,寻找到当时他和斯温掉落下去的那个位置,将这上面塌陷下来的石头和木头搬开。 他拿起铲子挖土,没人打扰他,只有一个小幽灵偶尔会飘来飘去。 说起来,维德在斯温的记忆里,看到了海盗们登陆时停靠雪橇的位置。 斯温的海盗团已经覆灭了,维德杀死了二十三个人,还有些海盗被愤怒的村民们围攻打死,剩余的海盗不足半,就算他们逃走了,最多也只能开走一架雪橇。 还有雪橇停靠在原来的地方,那里面,应该还能找到一些好东西。 比如铁甲、弩箭、皮衣、长靴之类的,把长剑挖出来以后,去那边碰碰运气吧。 维德一边琢磨,一边挖洞。 太阳升到了头顶,他挖了有两三米深了,坚硬的冻土层被他挖开。 按这个进度,马上他就能把剑挖出来了。 只要把这里挖穿,他就能扎进水里去找剑了。 本来他是这样想的,可当他想再往下挖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一个难题。 土铲的尖端带出泥土和一层冰渣,冻土层挖开后,下面居然是坚冰。 天气过于寒冷,蓄水池被冻成了冰块。 维德拄着铲子,挠挠头,他在想要不要换一把锤子,把冰层砸开。 好像也挺麻烦的... 有别的办法么? 烧一把火,把冰烧化? 火... 对了,差点忘了。 在荒原里他没办法点火,一次都没机会使用战技,但现在不一样,他有了燧石,还有这么多木头。 正好试试看。 维德又出去找了一把斧头,从倒塌的房屋里,劈碎那些没烧完的木头,丢到他挖出来的坑洞里。 他用绵羊食用的草料引火,敲击燧石,摩擦出火花。 这是个需要耐心的过程,燧石点火,远不如火筒点火来的方便,没有经验,很容易失败。 但维德在点火时,就有种特别的感受了。 真奇妙,那些迸发出来的火花,它们好像是有生命力。 他很轻易地点燃了火,火星落在干草上,瞬间就将草点燃,接着火舌跳动,蔓延到木柴上。 火势迅速扩张变大,释放出热和光。 维德慢慢体会,这是他第一次使用“星火”,他好像能控制火的流动。 他想象火焰聚集到冰层上的样子,然后,火就真的向下压低,灼烧坚冰。 黑烟飘向天空,维德往坑洞里加柴。 不久后,整个倒塌的蓄水池都燃烧起来,能燃烧的东西,全部都被染成了焰色。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聚集起来的热量,将下方的冰层融化。 一些柴木,已经接触到水,被水熄灭,还有些在上方燃烧,但很快,流火都如风般向着水面喷涌熄灭。 维德不需要火了,所以让火熄灭。 他先让米娅下水去寻找长剑的位置,小幽灵在水里活动,比他更加灵活。 等待米娅找到那把长剑,传来思绪后,维德才脱下长袍,噗通一声,一头跳入水中。 他向下游动,以米娅当做灯塔,来到了水底。 幽灵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照出剑刃的寒光,维德伸出手,握住剑柄。 波光粼粼的水面泛起涟漪,一个骷髅浮出水面,将长剑举起。 阳光下,剑身反射出独特的金属光泽,剑芒厚重而不失锐利。 维德想,这的确是把难得的好剑。 第三十三章 流浪骑士套装 维德挥动右臂,长剑抛出一个弧度,落在了地上。 他手脚并用,从水坑里爬了出来。 身上湿漉漉的,在这些水结成冰霜以前,他去屋子里找了一条干毛巾,擦干骨头和剑上的水。 他没找到合适的剑鞘,就随便找了块亚麻布,裹住剑身。 这把长剑太特别了,从色泽就能明显看出与普通铁剑的区别,剑柄上雕刻的名字和铁砧台,无疑都在彰显它的价值。 所谓财不外露,好东西就得藏起来。 将长剑拴在腰间,他重新套上长袍,爬上了一间石头房子的屋顶。 往远处眺望,大片大片的雪原映入眼帘,附近就有小片的冷杉林和黑松林,再往林子的那头望去,可见延绵的山脉。 村子附近地势还算平坦,属于平原地带,冰雪融化,春夏来临的时候,这里应该会很漂亮,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不过现在这地方没人了,维德辨别了方向后,也离开了这个无人的村子。 他向着山脉那头走去,那边有一条河流,斯温的海盗团,就是以冰冻的河床和雪地为道路,驾驶雪橇来到塔尼亚。 那地方离村庄并不远,太阳还未从头顶移动多少,维德已经看到了河床,附近有不少植被,但基本上都干枯了,除了松树以外,叶子都掉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枯枝。 那两架雪橇,被海盗们放置在树丛中,具体的位置,得进去找找。 他与米娅兵分两路,米娅负责低空搜查,他则是在那些比较密集的灌木从中穿梭。 没过一会儿,在维德刨开干枯的树枝后,就找到了那架搁置的橡木雪橇。 这是一架重型雪橇,框架上覆盖了铁皮,雪橇内部,已经被雪填满了,它在这里搁置了十天,被人遗忘在角落。 原本这里应该停靠有两架雪橇,还有十多头用以拉动雪橇的驯鹿,看起来那些幸存下来的海盗残党,在逃跑的时候,把驯鹿和另一架雪橇都带走了。 他们应该跑的匆忙,维德在雪橇的前端,找到了被割断的缰绳,那一晚,海盗是直接用剑割断了拴着驯鹿的缰绳,也许有人直接骑着鹿,屁滚尿流就往雪原里去了。 倒是件好事,这意味着,海盗没时间整理雪橇上的物资。 维德呼唤米娅回来,跳进了雪橇里翻找。 在雪橇中央的位置,有船帆一样的兽皮帆,抵达开阔的冰原,海盗们就会把兽皮帆撑开,借助北风推动雪橇。 其实就这一架雪橇的价值,也是很高的,可以类比马车,这架重型雪橇在满载的时候,能运送二十个人,外加劫掠而来的粮食、酒桶和俘虏。 光是其滑轨和铆钉上的铁料,就有几十公斤,如果把这东西售卖出去,一定能换上一大笔钱,至少价值几百枚银币。 可惜维德没办法移动它,维京人驯养驯鹿和冰岛马拉动雪橇,遇见陡坡或冰裂隙时,桨手还要下撬推拉,这不是单独一个人能驾驭的交通工具,维德只能找找雪橇里有什么好东西。 他像是甲板上的水手一样,在雪橇里走来走去。 东西的确不少,有备用的武器和防具,以及海盗们的口粮,衣服。 他居然还找到了一个头盔,那是一个全封闭的黑色铁盔,不是维京海盗常用的款式,应该是他们从哪里抢来的。 头盔颇有些旧了,生了不少铁锈,它被绑在一个座位上,像是某位海盗的战利品,这很像是一位骑士或者城镇守卫会佩戴那种头盔。 它应该有配套的全身铠,但维德没找到全身铠,四处寻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锈头盔在吃西北风。 维德将它取了下来,套在了头上。 他站在河床边,蹲下来,把冰面当做镜子,观察自己。 这东西把他的头骨全都遮住了,就算近距离看,也看不到头盔内里的骨头。 不错,适合用来伪装。 他将这旧头盔收入囊中,另外还换了适合在雪地里行走的海豹皮靴和护腿,他用手套和锁子甲和羊毛袄,把自己武装起来,确保所有的部位都不裸露在外。 尽量他不使用有维京人特色的装备,比如维京人最爱用的锥形铁盔。 他只拿那些旧东西,生了锈,掉了渣也无所谓,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流浪骑士模样,而非一个穿着精良装备的维京人。 适合那把长剑的剑鞘,他也找到了。 他站在冰面前,扛起剑,摆了一个姿势。 嗯,感觉可以去传火了。 骷髅难道不算不死人么? 这身套装让维德看起来没有那种阴森恐怖的亡灵气息了,倒像个沉默寡言的贫穷冒险者。 像是因为钱包里空荡荡,所以不得以,从坑爹商家那里东拼西凑而来的,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落魄。 用这身装束,混入那些比较小的城镇或是村庄,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进入有城墙的大城市,需要由卫兵核查身份,但小地方就没这个规矩,只要他有钱,甚至能用手指比划,去酒馆里睡上一晚,买上几夸脱的朗姆酒。 维德很满意这身新的装束,就用这打扮在外面探索吧,可以大胆一点,尝试和人接触,交换信息。 他最后又找个鹿皮包,装了点东西: 大概半公斤的风干鲱鱼,两袋用海豹皮囊装着的葡萄酒,一把旧弩箭,半块邦邦硬的黑面包和一块手掌大的奶酪。 骷髅不需要进食,但这些物资,让他更像是个人类,免得遭人怀疑。 他背了一把长弓,除了斯温的遗物长剑以外,他还拿了一把旧铁剑。 就像是猎魔人,一把银剑,一把钢剑。 有种搭配好新手装备,要踏上旅途,开启冒险的感觉。 很久以前,他才来到这片土地时,就幻想过那样波澜壮阔的冒险生活。 可惜后来他被现实击倒了,成为了一个面包师,每天在烤炉前忙活。 那段日子倒是不错,还算平安喜乐。 每天卖卖面包,和客户聊聊天,晒晒太阳,一天就过去了。 如果能离开那个荒原,要不再找个偏僻的地方开个面包店算了。 做做面包,平平淡淡地度过每一天,其实也蛮不错。 第三十四章 追踪 维德背上鹿皮包,开始了徒步的冰原之旅。 日出日落让他能辨别出方向,他向南进发,再往北,就是冰海了,西边是山脉,东边是森林,东西北面都不像有道路的样子,所以他向南走,寻找村民们的踪迹。 为了能尽可能地跟上村民,维德每走一段路,就让米娅飞到高空去,从天空俯瞰大地。 时间飞快流逝,到了傍晚。 云霞被夕阳染红,远处的山脉连绵不断。 维德站在原地,等待米娅降落。 小家伙像羽毛一样,从云层之中飘落下来。 她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有什么东西。 不是人,但似乎是和人有关的事物。 维德顺应米娅的指引前进,在太阳落山之前,他找到了,嗯,一堆粪便。 应该是牛羊的粪便,维德拿树枝戳了几下,看到了没消化完的干草。 他在这附近找到了天然的雪地苔藓,还有一个小树林,往树林里走,维德在一处空地,看到了露营留下的木炭。 有一大群人,在这里过夜,地上有啃完的羊骨,他们宰杀了几只羊,用羊肉填饱肚子。 大概率是那些迁徙的村民,看来他走的方位没错。 他在苔藓地上,看到了车轮压出的辙痕。 夜里,他接着赶路,顺着车辙的方向继续走。 没有想休眠的感觉,他就不间断地赶路。 黑夜和白天,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他很习惯黑暗。 这雪地荒原中的怪物,少的可怜,他走的毫无阻碍。 像地精巨魔这一类的怪物,并不能适应寒冷的环境。 雪原里比较常见的怪物,是冬狼和冰熊,但也只是相对比较常见,作为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冬狼和冰熊,各自有各自活动的区域,它们在自己的领地内捕食,通常不会离开固定的区域。 所以在雪原上赶路,其实不容易遇到危险。 不过,要是你遇上了霜巨人或者白龙,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只有职业者,才能对付这种怪物,必须是资深的职业者小队,一般人遇上霜巨人和白龙,存活概率不是零,但也和零差不了多少。 维德觉得自己运气还是不错的,他走了两天,除了天上的鸟,还有几只远远看见的野鹿以外,就没有其它怪物了。 在第二天的午夜,他又找到了一处使用过的露营营地。 村民当中,有老弱妇孺,为了照顾这些体力没那么好的人,他们走的很慢。 维德走两天的路,可能要相当于他们走四五天了。 照这个进度来看,他快追到了。 果真,在第三天的上午,米娅找到了迁徙赶路的村民。 维德放下鹿皮包,爬上了一颗黑松的顶端。 空旷的雪原上,他远远地看到了小黑点,村民赶着羊群,几辆牛车载着木箱子。 跟着他们,就不必担心迷失方向了,本地人肯定认识路。 维德跟在村民的后面,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不贸然与村民接触,这些才遭受了创伤的塔尼亚人,心里一定还没有放下警惕来。 维京人肆虐了他们的村子,这时候,忽然有一个穿着奇怪,还是个哑巴的外地人,想加入他们的队伍,难免会让他们起疑心。 不如在后面跟着,反正维德只是希望他们帮自己领路。 他大概保持了三四公里的距离,村民们走的慢,他的步伐也只得放慢下来。 维德就这样悄悄跟着走了一整天,在第二天的中午,忽然有意外情况发生了。 本来坐在山坡上歇息的维德,站起了身,冰原上,一群银色的身影掠过,留下了脚印。 是冬狼靠近了村民的队伍。 出来捕猎的冬狼么? 可数量好像又有点少,只有五六只冬狼,维德记得那年他收旧货收来的《冒险者手册》里,写着冬狼群至少会有十只。 算了,手册上的内容,不一定是正确的。 要参考实际情况,总之那群冬狼,似乎是把村民当做了猎物,驱赶羊群的大批队伍,还是太过显眼了,被冬狼盯上,情有可原。 冬狼可是实实在在具备冰霜吐息的超凡生物,它们群体狩猎,能用极寒的霜冻,杀死自己的猎物。 虽然冬狼远不如霜巨人和白龙危险,但对普通人来说,也是足以致命的威胁了。 维德背起行囊,取出弓箭,往山坡下走去。 村民能自己处理冬狼最好,如果处理不了,他不介意出手相助,射上一两箭。 他觉得马上就要到最近的城镇了,一个村庄再偏僻,不至于要走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去隔壁的镇上买东西。 那村庄里,该有的东西都有,铁质的锄头、草叉,带花纹的布制工艺品还有陶器,维德都在房屋里看到过了。 那不是一个深山老林里的德鲁伊部落,他们和外界是有贸易的,想来不会离城镇太远。 在这里帮他们射两箭,自己再摸索一下,差不多能自己找到方位了。 说起来,他手头连块铜板都没有。 村民们不必多说,再傻的人,走的时候,也会记得把钱币拿走,他们有时间收拾东西,肯定不会忘了拿走自己的钱。 那些海盗个个也都是人精,作为公共区域的雪橇里,除了每个人共用的食物和防具,没一个人把钱放在雪橇上。 在外行走,手头怎么能没钱呢? 或许可以借此机会,找村民收取一点报酬。 他好歹救了那个村子,要点钱,不过分。 一个不求回报,莫名其妙伸出援手的冒险者,会让人起疑,但假如他收了报酬,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这样办吧。 维德点点头,让米娅钻进他的头盔里。 小幽灵化作一团雾气,渗透铁盔的缝隙,在盔甲里重新凝聚成形。 她很听维德的话,安静地坐在维德肩膀上,抱着维德的脖子,不发出声音。 就这样,一个装备破旧的“流浪骑士”,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鹿皮包,走在牛车的车辙上。 维德和冬狼一起,往那边靠近。 当他能在平原上,看到村民的时候,一只冬狼已经将一头绵羊扑飞了出去。 那头冬狼咬穿了羊的喉咙,像是饿坏了一样疯狂撕咬。 这把村民们吓了一大跳,羊群和村民都哄闹起来,一时间场面显的颇为混乱。 第三十五章 冬狼 卢卡斯躺在牛车上,他身受重伤,必须躺下休息。 他的肋骨断了两根,背部有三道箭伤。 除了外伤以外,他的内脏也遭受了冲击,他的胸口和腹部,至今仍有火烧般的灼痛感。 他一度觉得自己快挺不过去了,要是那一瓶治疗药水没起作用,要是没有人替他处理伤口,他的人生,已经迎来终点了吧。 但总归还是挺过来了,他沉默地看着一望无际的雪原,只要颠簸的牛车的穿过克拉维的山道,他们就要抵达阿尔瓦多镇了。 隶属于边境子爵科尔顿·昆汀的小镇,卢卡斯才当冒险者的那几年,在阿尔多瓦待过一段时间,那不算个多繁华的地方,但有正儿八经的守卫和执政官。 作为子爵的领民,他们到了阿尔瓦多,就能向执政官报告维京海盗入侵一事,得到一定程度的援助。 有关维京海盗的事件,在塔尼亚并不被归类为普通的抢劫,那些海盗虽然干的是抢劫的活,但他们更像是佣兵团,时常能在边境的战场上,看到他们的身影。 实力强劲的海盗团会作为冰岛之王的先锋,攻城拔寨,除了抢来的财富以外,维京人的国王还会根据战功,支付他们酬金。 维京海盗的出现,是带有政治意义的,有时候那代表战争即将开端。 只要他们能将消息带到,一定能得到子爵大人的重视。 子爵大人在领地里的风评还算不错,不至于对他们放任不管,到了阿尔瓦多镇,应该就能放松点了,不必再神经紧绷。 只是,那些维京人... 卢卡斯去年放弃当冒险者,回到家乡之前,听说过一些传闻,据说冰岛的新王,有些蠢蠢欲动。 希望那不是战争的信号吧... 卢卡斯叹了一口气。 在战争面前,他这样的普通职业者和一般民众,也没什么区别。 他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地抵达阿尔瓦多,不要再有意外发生。 也许坏运气都过去了,他想到那位拯救了村庄的神秘人物,打听了个遍,都没人能想到那是谁。 蓄水池里轰然的爆炸声,那是昂贵的火球术卷轴么? 到底是谁杀了那么多海盗呢? 他还活着么? 其实他们有尝试挖开蓄水池,可爆炸把整个池子都炸塌了,挖开一处,另一处又塌陷进去,幸存下来的人,无力再将那个巨大的蓄水池腾空,只能放弃。 卢卡斯思绪杂乱,如果可以,他很想当面道谢。 不是那位英雄出手相助,卢卡斯和他认识的人,都会死在维京人的剑下。 那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如果我有那样的本领就好了... 卢卡斯叹气,十六岁他就跑到外面当了冒险者,现如今三十三岁了,还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他果然还是不适合走这条路。 他抬头望天,牛车和队伍慢慢悠悠地在雪原上前进。 没人注意到,从旁侧袭来的银色身影。 当黑影掠过的时候,在前面领头的母羊,已经飞了出去。 卢卡斯的视线被吸引了,他心头一紧,不由得握住了右手边的长矛。 那头覆盖银白色毛发的冬狼,咬开了母羊的血管,它将猎物扑到一旁,大口地撕咬。 狭长的狼吻锋利如刀,獠牙如冰锥般透亮。 “该死,这附近怎么会有冬狼!” 卢卡斯的心一沉。 冬狼是具备领地意识的怪物,它们在冬天之前,就会在野外挖掘出狼洞,集体过冬。 人类活动的区域和冬狼的领地,向来都是分开。 这种魔兽极少主动来到人类的地盘,通常都是接了任务的冒险者去寻找它们的踪迹。 因为它们的皮毛可以用来制作具备抗寒属性的斗篷,法师也会悬赏冬狼的牙齿和骨头,作为施法材料。 在卢卡斯长达十七年的冒险者生涯里,和冬狼交手的次数,不在少数。 他很清楚冬狼的习性,按理说,他们不会在如此靠近阿尔瓦多的地方遇上冬狼。 不幸的阴云还未散去么。 卢卡斯心情沉重,他完成过数次狩猎冬狼的任务,那时候,他身旁有别的职业者与他配合,他们按照小队的规模活动,每个人各司其职,所以应对这种讨伐等级为铁级的怪物并不困难。 可如今卢卡斯的重伤尚未痊愈,周边又尽是连民兵训练都没参加过的村民... 他必须站出来才行,村里的年轻人,没几个见过这种魔兽。 卢卡斯强撑着伤势,从牛车上挪了下来。 旁边有人扶着照料他,是个叫艾弗里的年轻小伙。 这个小伙的女儿,与卢卡斯一同坐在牛车上,车上还有别人家的小孩。 “卢卡斯叔叔...”艾弗里显的有些慌乱。 “小心,还有别的冬狼!”卢卡斯大吼。 他的声音压过了人群的慌乱声,有威信的年长者重新组织队伍。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冬狼向来是集体行动的,独狼并不存在于冬狼群之中,当一头冬狼因为残废或者衰老,失去了捕猎的能力,它们就会自己找一个地方,安静地死去。 意思是,当一头健全的冬狼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就该马上戒备起来,注意前后左右,每一个可能会有冬狼扑来的方向。 卢卡斯作为一个老练冒险者的沉稳心态,给村民们提了个醒。 另外有四头冬狼出现了,它们飞奔而来。 “不要面对狼头,注意躲避!”卢卡斯接着大喊。 冬狼的冰霜吐息,是它们区别于寻常野狼的最大特点,它们能积蓄魔力,将猎物急冻,利用这种能力,它们还会对自己的食物进行冷冻保鲜。 卢卡斯深呼吸,沉住气,想积蓄失衡战吼的力量,干扰冬狼的行动。 但昏沉沉的眩晕感让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他的头很疼,四肢也酸软无力。 好在那些冬狼第一目标是羊群,一共五只冬狼,四只都扑向了羊群。 但还有一只,那一只盯上了牛车上的孩子,飞扑而来。 卢卡斯顿了一下,挡在了牛车的前面。 他看到冬狼的口中呼出白色的霜气,那是冰霜吐息的预备动作,正确的处理方式是绕到侧面躲过这一击,然后再反击。 可身后就是载着孩子的牛车,他不能躲,只能正面应对。 孩子们看着他的背影,蜷缩在了一起,有人哭了出来,大声喊妈妈。 手开始颤抖,心跳加速,呼吸变得困难,头更是疼的要炸开。 也许,会死吧... 但卢卡斯还是站稳了脚,将矛尖对准了冬狼。 他全身绷紧,像是蓄势待发的弓。 他心里没有别的杂念了,只专注于自己眼前的冬狼。 可在冬狼扑过来以前,卢卡斯听到了一声呜咽。 那向前奔跑的冬狼摔在了雪地里,一丝丝鲜血从它的眼部渗出,那是一根箭矢,箭矢射穿了冬狼的眼睛,贯穿了它的头部。 好精准的箭术... 卢卡斯朝着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黑色的...骑士站在雪中,手中持弓。 可要说那是骑士,那身装备又太过破烂陈旧,如果说是个卫兵的话,又太过落魄。 卢卡斯心想,或许和过去的他一样,这是位冒险者。 第三十六章 报酬 不管那是不是一位冒险者,还有四头嗜血的冬狼在人群中肆虐。 卢卡斯没时间去思考多余的东西,他招呼男人们聚集起来,拿起草叉和猎弓。 女人和小孩,被护在身后,年轻人们用草叉,从四个方位将最近的一头冬狼围起来。 艾弗里的父亲,那个长着大胡子的老男人,指挥其他人一起射箭。 大部分人的准头很差,他们没经受过专业的训练,用的弓箭,是十多天以前,才从维京人的尸体上搜刮而来的。 但好在冬狼被团团围住了,他们射的是一个不能动的靶子,七八个人同时射箭,准头再差,面对一个比绵羊稍大的靶子,很难不射中几根。 结束了一开始的慌乱后,他们迅速杀死了两只冬狼。 有一只冬狼,见情况不对,抛下了到嘴的羊肉,逃走了。 最后一只被激发起了凶性,非但不害怕,反而低吼着朝人靠近。 它满嘴是血,面孔狰狞,散发出浓烈的野兽气息。 一个手持草叉的年轻人,双腿开始发抖了。 卢卡斯离那边有一段距离,他看到冬狼释放出霜冻吐息。 冰霜和寒气蔓延出来,年轻人僵在原地没动,甚至还瘫软着,摔到了雪地里。 冬狼猛地冲出了包围圈,它居然懂得避开有武器的人,专挑两手空空的弱者下手。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只有艾弗里的父亲反应过来,射了一箭,但那根箭矢,没能射中奔跑的冬狼,只是插在了雪地。 一位怀中抱有婴儿的母亲被盯上了,冬狼张开了血盆大口,浓烈的腥气喷吐而出。 几乎可以想象到,冬狼将人拖在地上撕咬的惨状。 而此时,又是一个身影闪过。 是那位装备破旧的外来人,那边正是队伍的尾端,那位“流浪骑士”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人群中。 他手持一把铁剑,劈砍冬狼的上下颚交接处。 血花溅射,流浪骑士一个斜斩,抬起腿,将跳跃起来的冬狼踢了出去。 他的剑招朴实,但很有用。 那把旧铁剑,对准失衡的冬狼,捅了三四下,然后那个狰狞的魔兽不再动弹了。 是个老手。 卢卡斯在心里判断,虽然这个人的装备破了点,但动作干净利落,直面冬狼也临危不乱。 ... 维德看着自己脚下的魔兽,它的生命消逝了,手中的这把铁剑,虽然旧了点,剑刃稍有磨损,但也足够刺穿冬狼的皮毛。 说到底,冬狼并不算什么高级怪物,按照《冒险者手册》里,对冬狼的分级,一个由四个职业者组成的小队,就可以消灭一个种群数量在二十只左右的冬狼族群。 如果一个农夫能克服恐惧,手中有合适的武器,和落单的冬狼搏命,胜算其实能有个三四成。 不要小瞧了人类的力量,要是人类很弱,也不可能在大陆上建立十几个国家,占领绝大多数的土地。 杀死了冬狼,可以想想怎么和这些塔尼亚人交涉了。 维德收起了剑,对着身旁那个摔倒的年轻人,伸出了手。 年轻人愣了一下,握住了他塞了干草的手套,然后被他一把拉了起来。 “谢谢您,大人。”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向维德问好。 维德点头示意。 人群分开,让开了一条路。 有个人被搀扶着走了过来,维德记得这个人,就是那个塔尼亚职业者,他有着一头红褐色的头发,下巴处有未修剪的胡茬。 有个小伙撑着他的肩膀,扶着他朝维德走来。 这个人不是村民里的最年长者,但似乎周围的人都对他付诸信任,许多人对他投去期许的目光。 “卢卡斯·波特。”他自我介绍,“感谢阁下出手相助,救了我的同胞。” 按照礼节,这时候维德该介绍自己的来路。 但他不能说话,所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摇了摇头。 这倒是不难看懂,肢体语言本身就是最直接的一种交流方式。 “阁下...不方便言语么?”卢卡斯委婉地问道。 维德点点头。 卢卡斯没想到这位身手矫健的朋友,居然是个哑巴。 是以前受过什么伤么? 看他将自己武装的严严实实,连眼睛都不暴露在外,说不定是以前遭受过某种创伤。 冒险者里有负伤的人从来不会少,说到底,那并不是一个很安定的职业,虽然收入比寻常干活要高,但其实每一次执行任务,都会有风险。 每年都有人离开了城镇,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一次任务后,就断肢瘸腿的冒险者,卢卡斯见过很多了,喉咙损伤而不能发声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 比如黑曼巴蛇的毒素,在初期就会让人失去声音。 卢卡斯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还有些人,天生就是聋哑人呢。 只是,对方不能说话的,交流起来就会有点麻烦。 卢卡斯不懂手语,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写字。 卢卡斯有点头疼,又很想知道,这位流浪骑士是不是也要去阿尔瓦多,要是顺路的话,卢卡斯很希望他能加入队伍。 有一个老练的冒险者,一起行路,路上就会安全很多了。 他正愁着该如何开口,维德又做起了动作。 维德指了指那两只被他杀死而躺下的冬狼,又指了指卢卡斯,那个年轻人和那位抱着婴儿的母亲。 虽然他指来指去,但不难看出来他的意思。 “阁下的意思是,这是你的战利品?”卢卡斯试探性地问道。 维德点头,但他还没有就此满足,他还指了卢卡斯腰间系着的口袋。 作为一个混迹多年的冒险者,卢卡斯很快明白了维德的意思。 这是在说,我救了你们的命,你们应当支付报酬给我。 见到维德索要报酬,卢卡斯反而松了口气。 直接了当的利益交易,才是最坦诚的,要是有人舔着脸,很热情地对你伺候来伺候去,这时候才必须当心,说不定那张笑脸下,是在想怎么把你迷晕绑成奴隶卖了去。 “阁下放心,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自然应当支付报酬。”卢卡斯笑道,“不过这些冬狼,阁下一个人恐怕是不好处理,我们这里正好有会剥皮的猎人,不如让我们代为处理吧,不收手续费。” 卢卡斯找了个借口,将维德留下。 这正合了维德的意,他本意就是想多打听打听情报。 第三十七章 真正的骑士 时间至傍晚,克拉维山道前的一处空地,村民们从牛车上取下铁炖锅,油布和木架,驻扎营地。 刷着桐油的灰色布幔搭起三角的帐篷,几名手脚利落的年轻人,用双手斧砍断了一颗枯死的黑松树,抱着枯枝和木箱子里储备的木炭,吹动火筒,点燃了篝火。 牛羊被一圈圈拉起的草绳,围在了一起,有人拿着干草喂食并安抚它们。 遭遇冬狼不过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情,冬日的天暗的很快,在进入山道以前,卢卡斯就指挥村民们停下牛车,找了个地方歇息。 村民们融化了一锅雪水,装满白雪的铁锅架在橙黄色的火焰上,冰冷的雪融化,赶了一天路,疲惫干渴的旅人,一个个拿起碗或者水囊,喝水解渴。 那四头冬狼被拖了下来,卢卡斯站在冬狼前,告诉村里的人,应该如何剖解这种魔兽。 他邀请维德过来,分配战利品。 “维德阁下,右边的这两头,是我们杀死的,左边的这两头,是属于你的战利品。” 维德杀死的冬狼相对完整,最有价值的皮毛,几乎都是完整的,而被村民们乱箭射死的冬狼,就有点惨不忍睹了。 出于这种差别,很好辨认各自的战利品,起不了分歧。 维德点点头,前不久他在雪地里,用通用语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塔尼亚人果然是使用通用语的,卢卡斯认得他写的字,他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说自己是个正要返回城镇的独行冒险者。 然后卢卡斯就邀请他同行,直言不讳地说,想要聘用他护送这支大部分由普通村民组成的队伍。 协助村民杀死冬狼的维德,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他们的信任,维德接下了这个任务,参与到防卫之中。 任务要求护送到他们平安抵达最近有守卫和执政官的城镇,也就是阿尔瓦多镇为止。 已经很近了,维德打听到了他们的行程,大概还有两三天的路程,明天穿过山道,夜晚之前,就能抵达一个名叫勃朗特的小山村。 克拉维山道的这一头,人烟相对稀少,而越往阿尔瓦多前进,人就越来越多,不再是走上好几天,都得不到任何补给的荒原。 卢卡斯取出一袋银币,递交到维德面前。 “这是说好的报酬,五枚塔尼亚银币,等到我们平安抵达阿尔瓦多以后,还会再支付五枚银币。” 维德接过口袋,拿起一面刻百合,一面刻人像的银币,仔细地辨认了一下。 他现在的人设是一个贫穷的流浪骑士,在钱方面应当表现的斤斤计较。 他非常入戏地观察这些旧银币,这些钱是村民们凑出来的,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但只是花纹变得模糊,卢卡斯交给他的银币,都是没有被剪过的好钱。 很少会有人在支付报酬时,付完整的银币,通常都是好半掺差,各行各业都是如此,这是默认的潜规则。 当一个人说愿意支付你五枚银币时,通常里面至少会有三枚缺斤少两。 去购买商品时,同样如此,商人们都会把价格调整的虚高,一把实际价值在八枚银币的铁剑,对外的标价会上浮一半,到十二枚银币。 经验老道的冒险者,会用缺币买下一把剑,那些才入门的新手,或是有钱的贵族少爷,就会让商人坑上一笔。 但卢卡斯并没有用缺币糊弄,他表现的很有诚意。 其实像这种顺路两三天,危险度很低的护卫任务,出价到五个银币就会有很多靠谱的冒险者团队前来应聘了,卢卡斯之所以付了十枚银币,还有感谢的意思在里面。 毕竟,维德出手之前,和他们并没有契约关系。 他是在职责之外,救了村民。 “马上我们就会处理这些冬狼,明天会把剥下来的冬狼皮和狼牙,交到阁下手里。”卢卡斯说。 完整的狼皮、狼牙和狼骨,售卖出去,大概能得到六到七枚银币左右的收入,视市场的波动,有时会涨幅,有时会偏低。 这样算下来,维德跟着这些人走一遭,就能赚到将近二十枚银币了。 冒险者的收入,相较一般人来说,真的很高。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干什么都能赚到钱。 维德将那袋银币放入怀里,在一旁观看塔尼亚人对冬狼剥皮,剥羊皮和剥狼皮差不了多少,拿着猎刀的中年人,手法娴熟地将冬狼剖开。 狼血已经冷冻起来,所以并没有弄的到处血淋淋的。 冬狼的狼肉带有浓烈的土腥味和酸味,里面还有微弱的毒素,除非实在没东西吃了,否则没人会把冬狼肉当做食物。 冬狼身上最有价值的材料,莫过于那身银白色的狼皮了。 为了不破坏狼皮的完整,塔尼亚人剥的很小心,这是个需要耐心的技术活,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弄不完,维德借着新鲜感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村民们从箱子里取出一些宰割好的羊肉,寒冷的冬季,是最好的天然保鲜剂。 他们围坐在火堆旁取暖,切好的羊肉、腌渍过的酸萝卜和猪肉香肠被倒入了炖锅里,另外还揉碎了一些黑麦面包。 热气从锅中冒出,肉汤咕噜咕噜沸腾。 面色憔悴,冻的发抖的村民们双手捧着碗,仰头,将热乎乎的羊肉汤灌入嘴里。 灰白的脸回暖,慢慢变得红润。 往年,只有逢年过节,他们才会吃肉,这顿晚餐称得上丰盛,也算是这灾祸之中,难得的慰藉了。 卢卡斯身旁那位叫艾弗里的年轻人,给独自坐在角落的维德端了一碗肉汤。 维德摆摆手拒绝,他打开自己的鹿皮包,从中取出了风干的鲱鱼干和奶酪,表示自己有食物,不吃你们的东西。 “请尝尝吧,维德先生。” 维德依然摆手,不接那碗汤。 开玩笑,骷髅怎么喝汤呢? 他要是为了做戏,把汤倒进头盔里,那碗汤只会淋在他的身上。 亡灵可没有器官,消化人类的食物。 见维德始终不接,艾弗里挠挠头,回头看了一眼卢卡斯,卢卡斯摆了个手势,示意艾弗里回来。 冒险者中,有怪癖的人不少。 有些人,就是不愿意吃别人的食物。 卢卡斯想,也许是维德以前遭受过背叛,为了利益分配而对自己的队友出手,这并不少见,尤其是在那些临时组建的小队之中。 看起来这位流浪骑士阁下,对很多东西都抱有戒心。 他全副武装,连个队友都没有,一个人背着行囊在荒原中前进。 可能不是他不想找队友,而是他无法再相信别人。 是被亲密的人,背刺过么? 也许是吧,但这位阁下却又见义勇为地救下了村民。 卢卡斯对维德的印象又改变了一点: 一位有着复杂过往,并且实力强劲能独自旅行的神秘流浪骑士。 真正的骑士,虽然遭受过创伤,但依然保留了怜悯和美德之心。 第三十八章 辉光级武器 夜里,男人们分批次地守夜。 在卢卡斯的指导下,他们在周围布置了简单的触发式陷阱。 材料是牛铃和草绳,牛铃悬挂在树间拉直的草绳上,绳索高度模仿鹿腿抬升幅度,确保触发者为大型生物。 另外,他们还在周围撒了冬狼的尿和粪便粉末,作为标记。 尿液和粪便是解剖时收集而来的,冬狼在野外属于高级猎食者,它们和猎犬一样会用尿液标记自己的领地,嗅觉灵敏的野兽,闻到冬狼的气息,就会自觉地避开了。 这是很有效且方便的避险措施,冒险者们在野外露营时,经常这么做。 做好防备之后,女人,老人和孩子优先进入帐篷中休息睡觉。 年轻人们在火堆旁铺了草席,盖着羊毛毯靠着入睡。 维德抱着剑,单独坐在外围的一个篝火边。 他不需要睡觉,以化身来到雪原上有五天了,他毫无困意。 米娅倒是和他不一样,米娅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在休眠,她此时此刻,就在维德衣服里一个挂着的布袋睡下了。 维德专门在肋骨旁边绑了一个布袋,当做小幽灵的小小睡袋。 维德装模作样地给铁剑做保养,他取出一碗羊脂,涂抹在剑身上,有钱的冒险者会购买炼金师售卖的专业剑油,可以给佩剑提供“锐利”,“破魔”,“坚固”等不同程度的临时增效。 没钱的冒险者,就使用油脂,羊油、猪油、牛油,都能拿来给剑身做保养,润滑过的剑,砍起来才不易磨损。 维德看起来好像很爱惜这把旧铁剑的样子,而他腰间的另一把没出鞘的剑,就更让人好奇了。 卢卡斯判断,那把剑,应该才是流浪骑士的主武器,那把平平无奇的铁剑不过是副手。 面对一般的敌人,就使用铁剑,更强力的怪物,才会让宝剑出鞘。 说不定,那是一把具有等级评定的超凡之剑。 优良级、卓越级,再往上是具有某种魔法能力或者神符刻印的辉光级武器,不知道那会是哪一种。 有没有可能更高,是那种与使用者灵魂绑定的天命级武器? 卢卡斯想起了小时候,来村庄里住过一个春天的吟游诗人,那个长耳朵的男性精灵因为喜欢只在冰原春天盛开的塔尼亚百合,在村子里借住了一小段时间。 精灵用诗句般的话语,向幼时的卢卡斯诉说那些让人神往的冒险故事。 卢卡斯最爱听的,就是有关冒险者寻宝的故事。 卢卡斯在听那些寻宝故事时,眼睛总是发着光亮,他十六岁去外闯荡时,总是在夜里做梦,梦到他闯过了凶险的迷宫遗迹,在迷宫深处找到了一把等待他千年的宝剑。 他举起剑来,然后光芒闪烁,冲破了天空,他成了宝剑命中注定的主人,斩杀邪龙,驱逐恶徒,吟游诗人传颂他的事迹。 梦里他英勇无双,可惜醒来的时候,只发现嘴角流出的口水,沾湿了衣服。 混了十七年,他也仅仅只买得起一把优良级塔尼亚军枪罢了。 不算是大众货色,但也仅仅是因为锻造时,掺杂了少许的龙血矿,才被评为优良级,其本身并不具备任何额外属性,最大的优点是耐用。 相当耐用,老伙计跟着他混了快十年了,中间修补过几次枪身,但枪尖依然坚挺如初,倒是他,从一个年轻小伙,长成胡子拉碴的大叔了,不复当年勇。 说起来,那个维京海盗首领的佩剑,应该就是一把真正的辉光级武器。 辉光级武器,起步售价就是一百枚金币,穷人只能望而生叹。 卢卡斯心想,他这辈子,恐怕也不会拥有一把辉光级武器了。 他认清了现实,他不是那些冒险故事里的主角,连配角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个背景板,负责在主角们进入冒险者工会接任务时,站在旁边当风景。 像这位流浪骑士一样,还有那天悄悄拯救了村庄的人物,才是主角吧。 卢卡斯忽然好奇了起来,那个正在擦拭剑身的骑士,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呢? 他意识到脑海里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无奈地笑了笑。 都三十三岁了,老毛病还是改不了。 但这就是他吧,要不是那些无法抑制的好奇心,他也不会去外面当一个冒险者了。 反正白天在牛车上也睡够了,卢卡斯还没什么困意,就一个人走到了维德的旁边。 “维德阁下,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维德抬头看卢卡斯,他倒是不介意旁边多一个人烤火。 但维德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喜欢独处的怪人,猜不透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跑来和他搭话。 是想套套近乎么? 还是想摸摸我的底细? 难以揣测卢卡斯的想法,维德和这个塔尼亚职业者的接触太少了。 他并没有拒绝卢卡斯,他点了点头,示意卢卡斯可以在火堆旁找个地方随便坐。 反正他也想多了解了解职业者相关的事情。 卢卡斯坐在了维德的对面,他倒是没有找维德问来问去,而是说起了这支队伍的来历。 “维德阁下,或许你会觉得好奇,我们为什么要赶着牛羊,带着妇孺老人在深冬赶路。” “如你所见,我们并不是商队,其实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一个维京海盗团在十多天以前,入侵了我们的村子,我们的家园被烧毁了,那个地方不再安全,所以我们才投票表决,决定所有幸存下来的人一起,去阿尔瓦多,投奔子爵大人。” 卢卡斯自顾自地回忆起来,他谈起了当天维京海盗入侵的细节,讲的倒是很形象。 他的口才很不错,细节也到位。 维德以他的视角,听完了当天发生的事情。 他顺带也得知了自己腰间那把超凡长剑的评级,辉光级的超凡长剑,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剑。 卢卡斯说:“到最后,我们也没能知道那位英雄到底是谁,愿女神祝福于他,保佑他平安。” 维德心说,我就在你面前呢,平安的很,不过要是我摘下头盔,和你面对面瞪上一眼,你肯定会吓一大跳。 不过维德并不表露心里的想法,他只是用树枝在雪地里写字。 他询问卢卡斯,能不能看出来那把长剑有什么特殊能力。 当然,他不指望卢卡斯能鉴别出来。 但也许,这个前冒险者,能给出一些值得参考的信息。 第三十九章 死寂的村庄 “那的确是辉光级的长剑。” 卢卡斯回忆那把长剑燃烧起来的模样。 “那个维京人是个银级的职业者,拥有那么一把武器,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我觉得那些聚集起来的火不是那把剑的能力,应该是那个维京人晋级银级所领悟的本源战技。” “那些火,不像法师释放的火球术一样,规则且具有破坏力,那不是魔力所塑形的火焰,其实就是海盗用油脂燃烧泼洒我们的房屋所燃烧起来的火。” “在我看来,火在那个维京人身边,就像是活了起来一样,我以前和法师组过队伍,就是法师也无法自由自在地操控自然燃烧起来的火焰。” “所以我觉得那是那个维京人的本源战技。” 卢卡斯感慨,他看着火堆,往里添了一块干柴。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家伙是个强者,在职业者这条道路上天赋异禀,和我这样平庸的人不同,他如果还活着,假以时日,一定能突破金级,将火的加持长顾于自身吧。” 维德听卢卡斯讲述,他听到了一些以前没怎么听过的词汇。 “本源战技”,“火的加持”... 倒是不难理解卢卡斯在说什么。 显然卢卡斯是在谈论斯温的专属战技——星火。 在方才的谈话里,维德已经知晓了卢卡斯的些许过往。 卢卡斯是个闯荡十七年,仍然停留在铁级的职业者,一个杂七杂八,各种方面都涉猎一点点的战士。 参考卢卡斯和斯温两人,铁级职业者相对还是比较常见,维德以前就见过职业者的战斗,那些职业者所使用的战技,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较为死板,就像是公式,无法变通。 反观斯温的星火是灵活多变的,不止能操纵火焰的流动,在火光之下,还能让斯温获得强大的感知能力,强化他的五感以及身体力量。 本源战技和那些可以通过学习和锻炼而领悟的大众战技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本质上的差别。 所以铁级和银级的差别,就在于那所谓的“本源战技”么? 维德通过卢卡斯话语中透露出的极少信息量,不断揣摩。 他对职业者这个超凡群体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大概从银级开始,职业者就会拥有各种不同以往的,可称之为“独特”的超凡力量了。 而且卢卡斯说,一个银级职业者,拥有一把辉光级武器不足为奇。 维德在心里暗自将“一百枚金币”和“银级职业者”打上了一个对等号。 铁级的职业者,出一次任务的收入,在五枚银币到二十枚银币不等,除去日常开销和武器保养、药水等方面的消耗,平日里不做多余的消费,一年差不多能攒下一百枚银币,大概也就是十枚金币。 也就是说,铁级职业者要节俭地生活十年,才能勉强够得着辉光级武器的门槛。 而一旦踏入了银级,换算下来,收入似乎直接暴涨五倍,甚至十倍,战斗力方面的差距也许会更大。 难怪卢卡斯在斯温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银级职业者,倒也不是无法战胜的,依然是肉体凡胎。 但到了金级,可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知道与银级相比,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或许要称之为“非人”了。 维德把金级职业者想象成了巨龙一样的怪物,他从未接触过金级,最多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听过传颂的诗歌,能斩杀恶龙,与恶魔对抗的英雄人物,就能被称之为金级了吧。 那听起来,太过遥远了。 维德还是专注于自己够得着的东西,他接着又旁敲侧击地,找卢卡斯打听了点武器鉴定相关的东西。 他在雪地上写:“在阿尔瓦多有推荐的鉴定师么?” 卢卡斯问:“维德阁下第一次来阿尔瓦多?” 维德点点头,卢卡斯心想,维德也许刚刚结束了一场冒险,他思虑片刻后说道:“在阿尔瓦多的橡木酒馆附近,有一家鼠尾草炼金工坊,工坊的老板是个侏儒,名叫约克。” “那家伙也干鉴定的活,收费比冒险者公会的鉴定师高上两成,但他不需要等隔天,当场就能给出结果。” “只是,我上一次见到约克,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阿尔瓦多。” “如果维德阁下有比较麻烦的东西想要鉴定,到了地方,我可以带阁下去那地方碰碰运气。” “谢谢。”维德在雪地上写。 卢卡斯笑了:“举手之劳。” “说起来,维德阁下,难道不是子爵领的领民么?” 维德写道:“我来自尼德兰。” 这不是假话,他生前住在尼德兰的赫尔堡。 对塔尼亚他一无所知,与其编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地名,引得本地人怀疑,不如说自己了解的地方。 尼德兰的庄园葡萄酒,在塔尼亚属于畅销奢侈品,卢卡斯知道这个国家,但还是吃了一惊,要知道塔尼亚在大陆北部,尼德兰在中南部,两者相差甚远,何止几百公里,几乎是横跨了半个大陆。 从一国抵达另一国,要走上几年的时间。 卢卡斯愈发感知到维德的身世复杂,一个尼德兰人,居然会跑到了塔尼亚的北部边境。 他虽然很好奇维德到底经历了什么,却又觉得不该再继续打探了。 他不再询问维德身世,只是找维德聊了聊尼德兰的风土人情。 对这个维德倒是不陌生,他除了用文字以外,还在雪地上画图,一些四格漫画一样的小人图。 他画尼德兰人是怎么酿酒的,十月葡萄成熟时,人们又是如何欢庆酒节,每年的十月十日,广场上都会有免费的甜葡萄酒供应,可以尽情喝上一杯。 卢卡斯对这些从未听说过的文化很感兴趣,二人算是相谈甚欢,到了午夜,卢卡斯才在换班时,被艾弗里扶去帐篷休息。 这一夜无事发生,卢卡斯睡后,维德就坐在火堆旁假寐。 次日,塔尼亚人将捆好的狼皮和拆下来的狼牙,展示给维德看,为了减轻负重,狼牙和狼皮就载在他们的牛车上,维德把鹿皮包也放了上去。 早上烧了热水,补充饮水,又煮了点黑麦粥,塔尼亚人将帐篷和草席收了起来。 “出发吧。”卢卡斯说。 农夫拉动牛绳,牧羊人挥动草鞭,这支队伍整装待发。 他们进入了克拉维山道,在覆盖白雪的滑坡上前进。 这一天下起了小雪,众人齐心协力,将牛车推上山坡,连孩子们也下车爬山。 这段路走的艰难,但好在没遇上雪崩和山体滑落,下午,他们就穿过了克拉维山道,来到了开阔的道路上。 终于有道路了,前方还用木牌标识了路标,指明了那个名叫勃朗特的山村。 村民们松了一口气,有人气喘吁吁地拍了拍胸口。 他们接着前进,傍晚,跨过一个拐角后,终于看到了坐落在山脚下的石头房子,那些房子像地里长出来的蘑菇一样,不规则排列。 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村,卢卡斯招呼村民们再撑一会儿,马上就能休息了。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维德的心,却沉了下来。 维德站在了队伍前方,伸出手,摇摇头,阻止这些人继续向前。 那是只有他能看得到的风景。 他看不到任何一团像周边的村民一样,稳定燃烧的火焰。 那些石头房子里,每一个角落,都像是坟墓一样荒芜,死寂。 如果不是他的灵魂视觉,出现了偏差,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这个村庄里,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活人了。 仔细看,就能发现,烟囱口,没有飘出一丝一缕的炊烟。 维德看到了食腐的渡鸦在屋顶上停留,它们啄啄羽毛,从一处飞往另一处,聚集起来的渡鸦群,已经成了黑色的群落,像是死亡的使者。 第四十章 腐尸 村民们不解,为何村落就在前方,维德却要阻挡他们前进。 卢卡斯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上山道时,他就从牛车上下来了,他的伤势好转了些,已经能正常走路,他来到维德面前,问道:“维德阁下,有状况么?” 维德指向了屋顶上,卢卡斯眯着眼,垫着脚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面色忽然郑重了起来。 艾弗里紧张问道:“卢卡斯叔叔,前面有什么?” 卢卡斯答道:“渡鸦。” “渡鸦?” 艾弗里疑惑,渡鸦有什么好稀奇的。 卢卡斯解答了他们的疑惑:“那些房子上有一大群渡鸦,只有在战场和坟墓一样的地方,会见到这么多的野生渡鸦,它们是被腐烂的味道吸引而来的。” 卢卡斯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当了十七年的冒险者,都没缺胳膊少腿。 “你们往别处看看,能看到有人活动么?” 几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爬到了一旁的橡树上,当他们下来后,每个人都摇了摇头,说自己没看到人影。 “可是...可是现在是冬天呀。”一位妇女说,“这么冷的天,谁会出来乱跑呢?他们一定在坐在屋里,围着温暖的火呢。” 她还在幻想,幻想只要敲敲木头门,就会有热心的村民迎接他们,和他们分享面包和羊奶。 “如果村子里有人,就不会有这么多渡鸦聚集起来。”卢卡斯面色沉重地说。 “卢卡斯,该怎么办,你来做决定吧。”艾弗里的父亲,巴尔德大叔开口了,“你是我们这里最有见识的人,我们听你的。” 卢卡斯点点头,爬上了最近的一辆牛车。 他扫视整个勃朗特村,试图获得有用的信息。 作为一个职业者,虽然只是铁级,但他的视力也比一般人好上许多了。 他往渡鸦聚集的地方看,看到了被白雪掩埋的尸体残缺,渡鸦飞落在周围,啄食腐肉。 勃朗特村内发生了某种不得而知的变故,难道这里也被维京人入侵了么? 怎么可能,卢卡斯眉头紧皱。 现在正是深冬,海面结冰,维京人的战团根本没办法驱使长船和战船驶过大海,最多也就是像来到他们村庄的维京海盗团那样,用雪橇运送几十个人,跨过雪原和冰河,入侵一些偏远之地罢了,怎么可能来到如此远离海岸线的勃朗特村? 卢卡斯感知到一种诡异而危险的气息。 “巴尔德大叔,让小伙子们把牛车和羊,赶到我们身后的坡下去!”卢卡斯压低了声音,“每个人都去坡下,不要出来!” “好。”巴尔德招手,“所有人,跟我来!” 上百余人的队伍往后退,怀着不安的心情,躲避到了山坡下。 卢卡斯拿起了自己的爱枪,他的伤势还没痊愈,背上的箭伤倒是结疤了,但他断掉的肋骨,要调养两三月才能愈合,损伤的内脏,就更不用多说了。 他的呼吸还是有种堵塞感,不过不像前几天,每一次呼气吸气都会有铁锈味从喉咙冒出来了。 只要没有剧烈冲击,不使用战技,他的行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维德阁下,能麻烦你和我一起去勃朗特村里看看么?”卢卡斯说,“如果有额外的情况发生,我们会视严重程度追加报酬。” 维德点头,他拔出了腰间的铁剑,站在了卢卡斯的身旁。 卢卡斯呼出一口气,在执行任务时,有一位可靠的队友,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情。 他得知了维德的身世,一个能从尼德兰来到塔尼亚闯荡的流浪骑士,一定很有本事。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上,敢于独自一人出行,本身就是胆量和实力的体现。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巴德尔大叔说。 卢卡斯摇头:“巴德尔大叔,你得留下来,不然这里就没人能主持大局了。” “那找几个勇敢的小伙子来搭把手。”巴德尔大叔说。 卢卡斯依然摇头:“年轻人的勇敢,有时候并不是勇敢。” 那可能是鲁莽和无知。 他没说完最后一句话,但巴德尔明白了他的意思。 带那些没见过几个世面的年轻人,去战场一样的地方,更多的可能是他们根本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拖累。 “我明白了。”巴德尔点头,“你们去吧,我们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卢卡斯说:“尽量让队伍保持安静,尤其是那些牛羊,不要让它们乱起来。” “如果天黑之前,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就接着后退,到山道前面去。” “好。”巴德尔拍了一下卢卡斯的肩膀。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卢卡斯转身,和维德一同走向山脚下的石头村落。 “我来带路吧,维德阁下。”卢卡斯低声说,“我们走岔路潜入进去。” 维德点点头,跟在卢卡斯的身后。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一团白雾从黑色铁盔的缝隙中飘了出来。 霜白的米娅,在维德的身后凝聚成形,然后飞向高处。 小幽灵飞行的速度比维德和卢卡斯快很多,在二人从侧面绕进村庄时,米娅已经抵达了勃朗特村的上方。 虽然维德和米娅并不共享视野,不能清晰地知道米娅看到了什么,但能透过小幽灵的思绪,得知村庄里是不是有东西。 有什么维德无法侦测到的东西,在村庄的角落里活动。 他握住剑,让米娅注视着他和卢卡斯的前方,那些被灌木和石头房子挡住的视野盲区。 二人弯着腰,安全地穿过了灌木丛和雪地,来到了一座石头房子的正门外。 浓烈的腐臭味冲入鼻尖,卢卡斯胃部蠕动,勉强将那恶心感压了下去。 他停下脚步,半蹲下,挖开了不算很深的雪地。 一具冻僵的男性尸体暴露出来,其身上大部分的肢体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啃的坑坑洼洼。 “是野兽么?”卢卡斯皱眉。 两人接着前进,进入了较为狭窄的小石墙巷子内。 在走出这个巷子前,维德伸出手,拦住了卢卡斯。 米娅看到了那前面有什么东西。 他聆听到了细小的啃咬声,于是紧贴在墙边,无声地往前走。 卢卡斯学着他,二人静悄悄地朝外探出头。 卢卡斯的瞳孔骤然收缩,映入眼帘的,是一具腐烂的野狗,那野狗的肠子都挂在了地上,森白的肋骨从腐肉中暴露出来,可它居然还在活动,在埋下头,啃食身下一只被它咬死的渡鸦。 第四十一章 野狗与缝合兽 一条亡灵犬。 只有可能是亡灵犬,那腐烂的肉和让人胃里泛酸水的臭味,都在彰显它的身份。 卢卡斯屏住了呼吸,他从来不希望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亡灵。 自然诞生的亡灵是很少见的,卢卡斯活了三十年,一共见了四次。 只有在死亡汇聚之所,才会有这种危险的怪物诞生。 那是灾厄和诅咒的象征,亡灵出现的地方,总是会带来瘟疫和死亡。 野坟,战场的尸堆...那些无法安眠的灵魂,拖着腐朽的躯壳前进,它们对所有的活物,都抱有极强的攻击性,会不管不顾地朝着一个活人撕咬而来。 即便用剑战胜一个亡灵,依然不可避免的,会被它们身上的瘟疫和诅咒感染。 这会是一个亡灵法师的手笔么? 难道,勃朗特村,遇上了一个可怕的亡灵法师? 卢卡斯在短短的一瞬间,思虑了很多。 如果是亡灵法师,将一个小山村屠戮殆尽,就不那么奇怪了,也可以解释为何勃朗特村会如此寂静。 这种被暮光教会严厉禁止和通缉的禁忌职业,是亵渎死者与灵魂的疯狂之人。 他们是这世上最危险的群体之一,没有国家会欢迎一个亡灵法师,如果有人偷偷研究亡灵魔法,那他被发现后,会在第二天的正午,被直接送上火刑架,活活被烈火烧成焦炭。 卢卡斯自小就听过有关亡灵法师的惊悚传闻,这些邪恶之人,会挖掘死人的坟墓,在战场边缘游荡,有时候还会去到偏远的地方,将活人肢解。 他现在就想要逃离村子了,假如真的有一个亡灵法师来过这里,那他们的处境比面临维京海盗时,更加危险! 卢卡斯的直觉告诉他,必须绕道,只能放弃正路了,连牛羊也得抛弃,唯一的选择是丢弃多余的行李,从涧溪森林,前往阿尔瓦多。 去那里,将维京海盗和亡灵法师的足迹传达出去。 剩下的事情交给暮光教会和边境子爵,这已经不是他们这种等级的人能参与的事件了。 他只期望那个可能存在的亡灵法师,此刻不在这个村子里。 撤退吧... 卢卡斯大拇指向后,比了一个手势,示意维德静步后退,不要惊动眼前的这只亡灵犬。 然而,那亡灵犬却忽然抬起了头,看向了卢卡斯。 犬嘴里满嘴的黑色鸦羽,它低声嘶吼起来,獠牙滴落鲜血,弓起背,朝着卢卡斯示威。 被发现了! 卢卡斯的心,哐当一下,落到了谷底。 他心脏猛跳,传说亡灵法师能通过自己操纵的亡灵视物,他觉得自己已经暴露在法师的眼中。 刚才那具雪地里挖出来的尸体,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一瞬间觉得那支离破碎,坑坑洼洼的模样,就将是他的结局。 如果卢卡斯是个平民或者一个初出茅庐的冒险者,一定被吓的双腿瘫软,手抖的连武器都抓不稳了。 但十七年的冒险者生涯,让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还是握住了长枪,枪尖瞄准亡灵的头颅,准备一枪将那亡灵犬的脑袋刺穿。 可有个人比他更快地动起来了,黑色的流浪骑士,闪了出去。 剑光闪过,那狰狞的犬头,高高飞起,落在雪中。 卢卡斯只能看到维德的背影,那略显破败的衣裳,替他挡住了重度腐烂的犬尸。 他看到维德双手持剑,剑尖朝下,狠狠地刺了一剑。 似乎是将亡灵犬踩在脚下,用剑将它贯穿。 然后,就不再有别的动静了。 卢卡斯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有个可靠而强大的队友,真的能让人安心太多了。 他无比庆幸,还好在路上遇上了这么一位强大且让人敬佩的骑士。 杀死亡灵犬以后,维德又招了招手,让卢卡斯跟着他继续向前。 卢卡斯愣了一下,不知不觉中,跟在了维德的身后。 本来他才是那个领路的人,两人的身份却调转了过来。 这位来自尼德兰的阁下,哪怕不能言语,仍然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魅力从他的行动之中展现出来,让卢卡斯不由自主地跟随在他的身旁。 其实卢卡斯对勃朗特村,也并没有那么熟悉。 他只来过这地方五六次而已,只是把这儿作为中转站,补充物资,睡上一觉。 在开阔的地方,他勉强了解地形,但进入村子内部的小路,他和流浪骑士阁下一样,都是外地人。 方才那头亡灵犬,也是维德阁下先发现的,应该让维德阁下来带路。 卢卡斯想,维德的见识,一定比他这个连塔尼亚都没出去过的低层冒险者宽广许多。 既然维德想要再探探情报,那他就跟上。 成熟的冒险者,在接取任务前,一定会仔细地敲打其中的细节,做好充足的准备。 对敌人了解的更多,才有更大的胜算。 二人沿着石头台阶,在这个上下坡度很大的村落穿梭。 卢卡斯惊讶于流浪骑士阁下的敏锐洞察力,每一次维德停下,前方都一定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他们。 在遇见亡灵犬之后,他们又遭遇了两次战斗。 两次,卢卡斯都没机会出手。 维德出剑,轻而易举就刺穿了那些亡灵野狗的头颅。 除了最开始那个单独的亡灵犬以外,他们又遇到了两次亡灵狗群,第一个狗群有三只,第二个狗群有四只,都被维德一剑一个,轻松解决。 流浪骑士像是杀鸡一样,将亡灵犬的脑袋刺穿或者拍碎,然后那些怪物,就不再动弹了。 卢卡斯的不安,慢慢在维德的镇定之下消散了。 这一次,维德又抬起了手,不需要言语,卢卡斯很有默契地停下,举起了长枪。 大概还要走二十步,才能走出前方的拐角,但维德已经提前举起了剑。 卢卡斯感知到,那前面该是一个不同于孱弱亡灵犬的怪物了,不然流浪骑士阁下不会这么早就开始备战。 卢卡斯紧握长枪,在走到第十步的时候,维德停了下来,转头对着卢卡斯,举起手掌往下按了按。 他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前方,再指了指卢卡斯,往下按了按。 似乎怕卢卡斯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还在雪地里写字。 “我去,你留。” 简洁的四个字,非常直观。 卢卡斯有点迟疑,维德看起来是要单独去解决前面的那个怪物。 是觉得他会拖后腿么? 他好歹是个铁级职业者,就算负伤了,但并非不能战斗,只是说发挥不出全部实力而已,负伤的他也有信心单挑一个十人以下的民兵团。 但他看着那锈迹斑斑的黑色头盔,最终还是选择信任。 “如果需要我帮忙,请阁下用剑敲击肩甲,我听到声音,就会出来协助你。”卢卡斯说。 维德点头,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独自前去。 他走的不急不慢,就像是一个历经百战,从血与火中磨炼出来的战士。 那背影显的沧桑,却又充满力量。 维德的确算是经历过百战了,在梦中,他和斯温的战斗何止百战,一共一千三百六十三次,次次都铭记在他的心中。 他不畏惧战斗,不过当他走出巷子,看到眼前那个怪物时,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被污秽浸染的银白色毛发,有缝合痕迹的三个头颅,残缺的肢体和因为腐败而掉落的烂肉。 那是一具惊悚的造物,是用冬狼的躯壳所制造的亡灵缝合兽。 维德能感觉到那痛苦而备受挣扎的灵魂,那些灵魂在哀嚎,却无法自己结束这地狱般的折磨,唯有时间可以让它们解脱,可不知何时,才是痛苦的终点。 “可悲的灵魂。” 同为亡灵,它并没有察觉到维德的到来,还是在烧焦的尸体中匍匐,无泪地泣哭。 米娅漂浮到了维德的身边,维德将铁剑入鞘,拔出了那把辉光级的长剑。 从进入村庄开始,他就感觉到了这把长剑的振动,他不懂得如何驱使一把辉光级的长剑,但剑身上的符文在面对那亡灵缝合兽时,自己亮了起来,释放出纯白的微光。 第四十二章 扭曲之物 维德来到了缝合兽的背后,他之所以不让卢卡斯跟过来,是由于亡灵对生者的独特感知。 如果卢卡斯也走出了那个巷子,那么缝合兽就不会像此刻一样,待在原地不动,在感知到有活人靠近的一刻,它就会在嗜血的冲动下,变得疯狂了。 那样,维德不可能安静抵达缝合兽的身边。 靠近以后,能明显看出它全身上下被人工切割和缝合的痕迹。 那些皮毛脱落,肢体相连的地方,是用某种白色的线缝起来的。 或许亡灵法师是为了模仿传说中拥有三个头,能喷吐三种不同魔焰的地狱之犬——刻耳柏洛斯,在作为主体的雄性冬狼的身体上,又缝合两具额外的狼头。 它的四肢异常粗大,并非是狼的前爪,是长有角质层的蹄子,像是另一种魔兽的蹄。 另外,还能看到一些和那些亡灵野狗一样的杂色毛发。 大概是为了填补切割时缺掉的肉块,亡灵法师,还用上了野狗的肉和皮肤。 不止如此,在那腐烂的躯壳内,维德还感觉到了异常于野兽的灵魂。 那是人类的灵魂,可能是为了让这个缝合兽更加具备智力,亡灵法师将人类和野兽的灵魂糅合在了一起。 似乎...是个幼小的灵魂... 在亡灵法师看来,幼小的灵魂应该更容易掌控,更适合驯化。 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眼前的缝合兽,都只会觉得怪异和扭曲,会有生理上的不适。 维德同样如此,他是个保留了生前记忆的骷髅,灵魂在他的体内延续,那些长久以来构成他的东西,并不会因为他死了就改变。 他无法认同眼前这个扭曲的缝合兽。 为了生存,就要与其它的生命抗争,这是必须的。 塔尼亚人驯养绵羊,在需要取暖的时候,剪下羊毛,在需要食物的时候,挤出羊奶,或者将绵羊宰杀,维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这个缝合兽,绝不是必须的,它是被痛苦和厄难压迫而成的。 他觉得愤怒么? 有一些吧,但更多的,是悲哀。 为这个躯壳内哀嚎痛苦的灵魂,觉得悲哀。 卢卡斯站在这里,只会觉得它很可怕,可维德却能聆听到黑暗中的哭泣声。 维德右手持剑,左手却放在了缝合兽的背上。 缝合兽并没有因此变得狂暴,它还是趴在尸堆的中央。 维德静静地感受了一秒,然后举起发光的长剑,斩了过去。 剑刃与尸块相交,接着如同把水浇在烧红的铁上一般,发出滋滋的声音。 剑的光芒愈发刺眼,那像是某种神圣的力量,被斩击灼伤的缝合兽终于站了起来,发出嘶哑而模糊不清的声音。 粗糙的线,似乎无法充当皮肤和肌腱,在它站起来的时候,几块烂肉又掉在地上。 痛苦让它发狂,它踢击维德,对那个砍向它的“东西”发起攻击。 维德弯腰躲过了这一击,缝合兽的体型比他更大,太多不协调的肢体肉块挤压在了它的身上,让它看起来臃肿而又庞大。 它的动作称不上敏捷,至少比斯温差的远,但力量巨大。 缝合兽踢击到了一旁的石墙上,那些用黏土和稻草和成泥浆,由厚重岩石堆砌的石墙被它踢倒了。 如果这一脚踢在维德身上,大概他会那块石头一样,往外飞出好几米,重重地摔落,然后骨头碎裂散架。 不过它的动作太好预料,太过迟缓了。 庞大的体型,使得它需要明显的前摇才能积蓄力量。 多亏了和斯温战斗的经验,维德很擅长躲避这样大开大合的攻击。 缝合兽的扑击、踢击、咬合,都被维德用细微的动作躲开。 在它攻击过后,无法调整身位时,维德就用剑斩击。 黄色的水从它的伤口中喷涌出来,躲在巷子里的卢卡斯忽然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他一阵反胃,居然压抑不住地吐了出来。 那是什么味道? 卢卡斯感觉胃部痉挛,他听到了那怪异低沉的嘶吼,维德阁下正在和那样的东西战斗么? 他是不是应该出去帮忙? 卢卡斯觉得头有点眩晕了,他意识到这恶臭中似乎有某种毒素,立刻屏住呼吸,将水囊里的水,倒在怀里的毛巾,捂住了口鼻。 维德阁下真的没事么? 他没听到金属的敲击声,可又很想出去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这样的状态,出去了也只会添乱吧。 他有点无力地拄着长枪,望着巷子的外面。 天色已经很暗了,再过不久就要天黑,雪还在飘,他忽然觉得很冷,冷的发抖。 他担心那嘶吼声会一直不断,如果维德阁下没有回来,他该怎么办? 不管不顾地往回跑么? 他又觉得迷茫和不安了,但很快,他听到了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沉重声音。 恶臭没有消散,但巷子的那头重新变得幽静了。 维德将剑身送入了缝合兽中央的头颅,剑的力量灼烧这个亡灵造物体内的邪恶力量。 那些恶臭和毒素,对一个骷髅来说,丝毫不能起效,他不受影响地击倒了缝合兽。 这个扭曲的身体终于不能再维持,像是大雨中的烂泥般,整个垮了下来。 维德收起了剑,米娅漂浮到那一团堆积物的前方,在维德的许可下,她伸出小手,释放其中的灵魂。 为了不让那些可悲的灵魂,再遭受痛苦,维德允许米娅将它们分解成基础的魔力。 那几簇光点,融入了半透明的小幽灵。 米娅再次化作了一团雾气,进入维德的铁盔内,她钻入了她的小睡袋,好专注让那团糅杂的灵魂解脱。 这个村子里没有别的亡灵怪物了,这就是最大的那个怪物。 或者说,它是被遗弃在这里的,维德和卢卡斯走了一路,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被带走。 亡灵法师,也许,只把那个缝合兽当做一个失败品,所以不管不顾地将它留在了这个无人的村落,仍由它腐烂。 维德在雪地里蹭了蹭剑,剑身上毫无污秽之物,它的光芒熄灭,不再振动了。 将剑收了起来,维德回去那个小巷子。 惶恐的卢卡斯看到黑色的流浪骑士,完好无损地从那个狭窄的口子里走了过来,他的头盔沾上了一些污秽,拿出一块布随便擦了擦,然后就走到了卢卡斯的面前。 卢卡斯握住了骑士伸来的手,冰冷的铁手套,将他拉起来站直。 他跟随着维德,来到了巷子外面,在那个广场里,他看到轰塌的石墙,那个恐怖而扭曲的怪物和烧焦的尸堆,让他心惊胆战。 他心中惊叹仰慕,维德阁下,居然独自一人战胜了这样的怪物。 真的有个亡灵法师来过,还留下一具如此可怕的缝合巨兽。 他忽然想到了在进入山道前遇见的几只冬狼,现在想来,那些冬狼的族群,恐怕与面前这个怪物有不少关系。 第四十三章 家犬与死灵之心 “维德阁下,你拿走缝合兽的死灵之心了么?”卢卡斯问道。 死灵之心,那是什么? 听起来,像是心脏一样为缝合兽提供能量的东西。 维德摇摇头,他并没有在缝合兽的尸块里翻找。 “得把那东西找出来才好。”卢卡斯说,“把死灵之心交到暮光教会,他们就会立刻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卢卡斯顿了一下:“而且还能从教会那里得到奖赏。” 维德点头,那就找找看吧。 卢卡斯将浸水的布条绑在脸上,做了个简易的口罩。 他忍着恶臭,拿起长枪,挑开那些腐烂的肉。 维德则是用铁剑,随便刨了刨。 他不知道死灵之心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所以只是做做样子,看有没有比较特别的玩意。 没费多少功夫,卢卡斯在缝合兽的躯体部位刨出来一块灰色的晶石。 大概有鸡蛋那么大的圆心晶石,其内部是浑浊不堪的,好似有泥浆在里面流动。 “就是这个了!”卢卡斯说。 他用长枪把死灵之心刨到雪地里,蹲下来,找了一块干净的布,用白雪将它擦拭干净,然后拿起来,交到了维德的手里。 “维德阁下,这是你的战利品,应该由你来保管。” 入手的瞬间,维德在那晶石上感觉到了魔力的波动。 他似乎,能调动这颗晶石里的魔力。 如果“死灵之心”是一种专为死灵供能的魔法晶石,那么理论上,作为骷髅的维德,应该也可以使用它。 找个没人的时间和地点,再试试看吧。 维德将灰色的晶石放入腰间的布袋装好。 天就快黑了,走完了大半个勃朗特村,该探查的东西,也差不多都探查完了,卢卡斯觉得该回去和其他村民汇合了。 他想,维德阁下刚才经历那么一场大战,就算没受伤,体力肯定消耗了不少,于是提出了返回的建议。 有一颗死灵之心,足够证明他们的经历是真实的而非假话。 告诉村民们他们在勃朗特村里见到的恐怖场景和腐烂的死灵后,也不会有人再心存幻想了。 这村子里确实没有别的东西了,维德不再做手势说要往前探索,转过身和卢卡斯一起往回走。 来时走的小心翼翼,磕磕绊绊,回去二人则加快了步伐。 很快,就回到了遇见第一只亡灵犬的巷子。 维德停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两腿之间,示意自己要去那边解个小便。 卢卡斯在巷子外等待,他很识趣地背过身,走到了维德看不到他的地方。 流浪骑士阁下是个很注重个人隐私的人,把全身都遮的严严实实,一定不会喜欢如厕的时候,有个外人站在他的旁边。 卢卡斯很会把握分寸,人到中年,他早已学会了“读空气”的本领。 维德觉得和卢卡斯相处很愉快,在维京人入侵时,维德就看到了他挺身而出,面对冬狼来袭,他也挡在了牛车前方。 这个塔尼亚人,他的实力和天赋或许不够出色,但他是个能让人放心将后背交给他的队友,是个愿意让人和他交朋友的人。 如果维德还活着,与他在某个和平的城镇相识,想来,会请他去酒馆里喝上一杯,也许喝个烂醉吧。 可惜,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维德不得不编造一个谎言,来把卢卡斯支开。 还有一件小事,没有结束。 他来到了那具亡灵犬的“尸体”旁,捡起了落在一旁的犬头,安在了它倒下的身体上。 攻击时,他特别有注意到,没伤到这只小狗的头。 这些亡灵犬的身体结构和骷髅类似,其灵魂之火,都寄宿在头骨里,等到它们身上的肉都掉完了,就可以看到它们眼眶里的灵魂之火了。 只要头骨不损坏,其实它们就不算是死亡。 它的身体也是完整的,维德当时举起剑,刺向的不过是它旁边的雪地,雪地里有个小小的剑坑,就在小狗的身旁。 其实再仔细看,就能看到小狗脖子上拴着的一条项圈了。 和后来遇见的亡灵狗群不同,这只小狗,并非是野狗,它是一只家犬。 它不是被亡灵法师使用魔法和诅咒所束缚的灵魂,而是一个少见的,自然诞生的亡灵。 维德能清晰地感觉到两者之间的差别,那些撕咬尸体的狗群,和缝合兽一样只有痛苦,所以维德用剑,送它们离开,但这只小狗不一样,它看到卢卡斯的时候,之所以弓起背,是因为它被吓到了。 见到它的时候,它只是在扑咬渡鸦,没有啃食尸体。 维德知道小狗为什么停留在这儿,在小狗的旁边,他刨开了地上的雪,雪地里,有一具冻僵的尸体。 是个老人,一个长满皱纹的老奶奶。 老奶奶的腹部,有一道深深的剑伤,她被人砍倒,然后倒下,死在了这个偏僻的巷子。 小狗的身上,也有一道剑伤,它和自己的主人,一样,都是被剑砍死的。 老奶奶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木篮子,她像是出去买东西,也许是想买一块肉,给自己和小狗庆祝新年。 可有人杀了她和她的小狗,她的尸体被遗弃在这里,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杀死,被洗劫。 当尸体开始腐烂,死去的小狗变成了亡灵。 变成亡灵的小狗并没有离开它的主人,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个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主人躺在雪地里,不再摸摸它的头,和它玩耍。 主人不离开,它也只是守在这个角落。 当那些渡鸦飞下来,要啄食它的主人,它就扑出去,将渡鸦咬死。 它寸步不离地守护着那个已死去的人,哪怕身上的肉腐烂,哪怕那个人不再呼唤它的名字,哪怕它的灵魂只剩下残缺,但依然不停地赶走那些渡鸦。 维德并不想伤害这只本来有家可归的小狗,所以在卢卡斯面前做了戏,假装他将小狗杀死。 现在他重新将小狗的头放了回去,用灵魂之火将它粘合,它又站了起来。 维德抚摸小狗的头,它并不具备攻击性,至少对维德没有攻击性。 它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来到主人的身边,拱了拱主人那僵硬冰冷的手。 低声的呜咽,它坐了下来,忠诚又愚蠢地守候着。 “抱歉打扰了你。” 维德在心里说,他最后摸了摸小狗的耳朵,起身离开。 这地方大概不会再有人来了,就让小狗与它的主人陪伴吧。 这是它的愿望,维德在触碰它的时候,看到了一些阳光明媚的画面。 在某个遥远的晴天,躲在树荫下的流浪小狗被一个老妇人抱了起来。 “你也没有人陪你过丰收节么?” “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那是个苍老的声音,但很温柔,像是春日里盛开的百合。 第四十四章 重寻希望 “回来了,父亲,卢卡斯叔叔他们回来了!”负责望风的艾弗里对着坡下的人说话。 巴德尔松了口气,夜幕降临了,他正打算指挥所有人回头,去山道前,但好在卢卡斯和维德在他们走回头路之前回来了。 两人走下山坡,和村民汇合。 “维德阁下,你先去歇息吧。”卢卡斯说,“详细的情况,我会说明,今晚我们就在这个地方扎营,明天再改换路线出发。” 维德点头,独自去了一旁,找到自己的鹿皮包。 他找了干布,又去大锅旁找人接了点水,打算好好把身上的污秽擦一擦,不然味道实在太重了。 虽然他自己闻不到,但从那个负责舀水的老妇人的表情能看得出来,那腐臭味一定还挥之不去。 在维德清理装备的时候,很多人围成一团,将卢卡斯围了起来,迫切地想知道勃朗特村发生了什么。 “卢卡斯,情况怎么样了?”巴德尔问。 “很糟糕。”卢卡斯说。 这一句话,让气压降到了底点。 “总之,先去准备露营吧,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 “艾弗里,带人去扎帐篷吧。”巴德尔说,“把火升起来。” “好的,父亲。”艾弗里喊走了一些人,去牛车那边,把棚布取下来。 年轻人拿起斧头,劈砍枯木,点燃篝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巴德尔接着问。 “是亡灵法师。”卢卡斯面色沉重地说。 “亡灵...法师...” 有几位胆小的妇女,脸色唰的变白。 还有几个年幼的小孩听到这四个字,直接吓的哭出了声。 比起维京海盗,亡灵法师对小孩来说,名号更加震耳欲聋。 大人们经常用亡灵法师来吓唬小孩,说如果天黑了,你还不回家,就会被亡灵法师抓走,做成骷髅和僵尸,永远都不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真的是亡灵法师?”连年长的巴德尔,也显得讶异和吃惊,“会不会...会不会是弄错了?” 其实他已经闻到了维德和卢卡斯身上的尸臭味,但他还是希望那是强盗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入侵了勃朗特村。 一个亡灵法师,对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使用刀剑的维京人,好歹还能拿起武器与他们搏命,可面对神秘莫测的亡灵法师,巴德尔甚至生不起战斗的勇气。 “不会错的。”卢卡斯说,“我和维德阁下,在村子见到了很多尸体,勃朗特村已经没有活人了,我们看到了腐烂的亡灵野狗,甚至还遇上了一个用魔兽的躯壳制造的缝合巨兽。” 卢卡斯给村民们讲述他和维德进入村子里遇到的东西,除了那些狗群,他重点讲述那个缝合兽。 “你们一定不会想要遇到那个怪物,它和石头房子一样巨大,有三个狼头,支撑它行动的四肢,不是狼爪,是羊蹄一样的东西。” “它一走动起来,我感觉大地都在颤抖。” “那东西的力量大的可怕,一脚就能将石墙踢塌,它的肉块缝隙里还会喷射出一种黄色的汁水,比我闻过最臭的东西都要臭,我差点被那恶臭熏晕。” “那你们...你们遇见了怪物以后,就逃回来了吗?”有一位妇女问,“天啊,那我们怎么可以在这里过夜!万一那个怪物追过来怎么办,我们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的!” 山一样的压力,压在每个人的身上,那位妇女一出声,其他人都焦虑起来。 不管是年轻人,还是年长者,都开始惊慌失措。 卢卡斯形容的那个怪物太恐怖了,村民们本身就是从自己的家园逃离出来的,他们的故乡被维京海盗烧毁,又在雪地中疲惫地走了十天,遇上了冬狼。 每个人的体力和心理防线,都快到了极限。 是那个“跨越克拉维山道,抵达勃朗特村,就能平安了”的希望,让他们支撑着走到了这里。 在见到那些石头房子的一刻,他们本来放松了下来,可此刻却有人说,他们又落入了另一个深渊。 绝望、不安、恐惧、焦虑... 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就要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了。 到了那个时候,这个队伍将不再拥有前进的动力,失去希望的人,不过是行尸走肉,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徒步穿过溪涧森林抵达阿尔瓦多,在中途,就会有很多人放弃。 卢卡斯清楚这件事,所以才在现在,提前把这些情绪引爆。 他必须给村民们找到一个新的支柱,所以他才努力地将那个缝合兽的可怕之处,描绘出来。 他说:“我们当然可以在这里露营过夜,要问为什么,因为那个可怕的亡灵缝合兽,已经被英勇的维德阁下杀死了!” “这位来自远方的阁下,毫发无伤地战胜那个怪物,村庄里的亡灵狗群,也死在了他的剑下。” “说来惭愧,我连拿起武器的机会都没有,维德阁下就一个人把那些怪物解决了。” 所有人的目光移动,集中到了那边正在擦拭头盔的维德身上。 维德没有理会,继续干自己的事情,他知道卢卡斯想做什么,在回来的路上,卢卡斯就和他谈过了。 如果维德真的是个独行冒险者,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其实最好拒绝再和这些拖累一起行动。 人越多,就意味着目标越明显。 亡灵法师是人人喊打的一个群体,既然那家伙出现在勃朗特村附近,一定会防止有关他的消息走露出去,这意味着,他会杀死每一个他见到的人。 村民的队伍被察觉到以后,亡灵法师毫无疑问会发起攻击。 一个人行动,被发现的概率更低,更安全。 但维德假如离开,也意味着,这支队伍的生机降低到了零点,几乎不可能再往前了。 在自己的生命和大多数人的生命之间做抉择,这很难。 不过维德并不是一个冒险者,他是个骷髅,来到这里的只是他的化身。 他选择和村民们一起走,毕竟接了他们的任务,说要平安把他们送到最近的有执政官的城镇,阿尔瓦多。 这是他的第一个任务,他希望能圆满完成。 因此,当塔尼亚人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要做的,就是镇定而不失距离感,保持自己的神秘。 他展示自己的剑,用磨铁石打磨剑刃,剑石撞击的声音,与村民们的心跳声同频。 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了,没有笑声,但每个人开始忙自己的事情,去帮忙砍柴或者驻扎帐篷,布置陷阱。 他们烹煮肉汤,听卢卡斯的话,抛弃多余的行李,宰杀牛羊,作为储备的食物。 维德并不干这些体力活,但他坐在那里,就能给以希望,让人重整旗鼓。 从远古时期就是这样,一个群体,总是需要谁来指引他们向前。 第四十五章 特别优待 夜里,喝过肉汤,温暖了身子,卢卡斯喊来维德和一些人,围坐在中央的篝火旁。 橘色的火光照亮了一张张肃穆的脸,维德的黑色铁盔,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他并没有提前和塔尼亚人商量什么,但他的位置被安排了最中心,就在卢卡斯的身旁,或者说,是卢卡斯像副官一样,坐在他的左手边。 他们坐在几根枯木上,这块地上的雪被扫开了,露出黢黑的土壤。 燃烧的松木噼啪爆响一声,卢卡斯将他提前画好的路线图,展示给其他人看。 泥土上的线条,构成了山脉,波浪是河流,方房子表示勃朗特村,一丛丛树木,就是他们要穿过的溪涧森林。 “这里是克拉维山道,再往前一点,就是勃朗特村了,我们所在的位置,在克拉维山道和勃朗特村之间,就是这里。” 卢卡斯拿起树枝,指向他画出的三角帐篷。 “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们在勃朗特村歇息之后,应该走大路,直接前往阿尔瓦多镇。”卢卡斯用树枝比了一个直线,“本来再走两天,我们就能看到阿尔瓦多了。” “但是亡灵法师一定会监视这条最明显最好走的大路,我们有一百三十七个人,走这里实在是太明显了,到时候如果被法师先发制人,用毒素和魔法对我们发起攻击,那我们就会和勃朗特村的人一样被杀死,甚至连死后,灵魂和身体都会法师拿去做素材和实验。” “为了不引人耳目,我们只能走覆盖了大片塔尼亚山松的溪涧森林,借助山松遮挡我们的行踪了。”卢卡斯指向了一旁的树木。 “明早起来后,我们向西南方向出发,森林里没有平整的路,大部分是坎坷的山地,所以没办法再驾驶牛车了,绵羊也只能抛弃,要做好徒步爬山的准备,除了最低限度的食物和保暖的衣物以外,就不要携带多余的东西了。” “卢卡斯叔叔,如果走溪涧森林,我们要走几天?”艾弗里抿抿嘴。 他的妻子艾米丽体力并没有那么好,女儿艾雅更是只有五岁,如果走太久...他很害怕她们会坚持不住。 “不会太久的。”卢卡斯说,“其实直穿溪涧森林走的路程更短,如果我们抛下牛羊和多余的行李,轻装赶路的话,最多走三天就能从森林里走出去了。” “走这条路最麻烦是布拉格河的支流,那是条有七八米宽的大河,把整个溪涧森林一分为二,但现在的这个天气,河面应该冻住了,我们可以直接从冰面上走过去。” “那冰熊呢?”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小伙子问道,“我听说溪涧森林是冰熊的栖息地,如果遇见冰熊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柯奥,冰熊在冬天是要冬眠的。”卢卡斯说,“每年的秋季,冰熊会大肆地在森林里捕猎,有时候还会跑到外面来,袭击附近的村落,但到了冬天,长肥的冰熊就会寻找一个合适的树洞或者自己挖出一个洞窟,一觉睡到第二年的春天了。” “那就是说,我们不会遇到冰熊了。”柯奥恍然大悟。 “倒不是说不会遇到。”卢卡斯说,“但是遇到了也没事,只要我们安静一点,不要打扰它们睡觉,不要对它们发起攻击,那么就不会惹上麻烦了。” “进入森林以后,我们就尽量保持安静吧。”巴德尔说,“告诉其他人,除了必要的事情,都不要讲话,也记得走有松树覆盖的地方。” “我听说过死灵法师能操纵死灵鸟,监视天空和大地,就算走溪涧森林,我们也要小心。” “就这样办吧。”卢卡斯点头。 他看向了维德,又问道:“维德阁下意下如何?有什么建议么?” 维德摇摇头,他在地上写字:“你们安排。” 他对这块地形不熟悉,跟着本地人走就好了。 “那就走这条路吧。”卢卡斯说,他又取出了一个口袋,放到了维德手里,“对了,阁下,这是额外的酬金,一共三十六枚银币。” “等到了阿尔瓦多,那些冬狼皮和狼牙卖掉的钱,我们也会一并交到阁下的手里。” “感谢你愿意陪同我们一同走完这条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永远对你抱有友谊和感恩。” 所有人看向了维德,维德没有推辞,点点头,收下了这袋沉甸甸的银币。 他顺带和卢卡斯握了个手,又竖了一个大拇指。 篝火旁的人,面色都缓和了些。 “明天开始,就没有帐篷供我们挡风了。”卢卡斯微笑道,“今晚是我们最后一个可以好好睡觉的晚上了。” “维德阁下,我们为你单独准备了一个帐篷,到了溪涧森林,还有很多麻烦你的地方,请你好好地歇息一晚吧,这样才有体力穿过森林。” 维德点头,比起昨晚一个人在火堆旁抱着剑假寐,今天他获得了很多特别的优待。 虽然他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帐篷遮挡夜里的寒风,但还是钻进了帐篷的帘幕。 在森林里的这段路,已经不是单纯的体力比拼了,更多的是意志和坚持。 所以维德必须要展现出他的“精力充沛”,有好好地休息过,这才能给疲惫的塔尼亚人,带来希望。 帐篷外彻底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风雪声。 除了守夜的人,其余的人,为了撑过那段难走的山路,都去睡觉了。 维德依然没有困意,他取出了那颗“死灵之心”,一个人研究它。 消化完灵魂的米娅,从他的头盔里钻了出来,小家伙又反馈了一部分给维德,维德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变强了。 他握着那颗灰色的晶体,尝试提取其中的魔力。 外来的力量,来到他的身体之中,他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是之前在洞窟里给米娅传输“火焰”的时候,他能通过那种无形的联系,将“死灵之心”的魔力,传输给米娅。 米娅抖了抖身子,帐篷内的温度骤然降低了,能看到一层冰霜,凝结在了维德握着“死灵之心”的手套上。 这石头里的魔力十分充足,毕竟是能支撑那个畸形缝合兽行动的魔力核心,感觉能用上好久。 “有这东西的话,米娅就能释放出更强大的冰霜之力了。”维德心想。 那个死灵法师,居然舍得将这么一颗力量强大的魔法晶体,抛弃在勃朗特村。 说不定那家伙,意外的很富有,有点完全不在意挥霍成本的败家感。 也许这颗死灵之心,对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死灵法师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多加谨慎和小心吧,那应该是个相当不好对付的强大敌人。 第四十六章 奇迹的冰桥 次日清晨,天空阴暗,厚重的乌云如铁块般压下来。 今天没有再出太阳了,昨天就开始下雪,经过一晚的酝酿,小雪变成了大雪,寒风呼啸起来,冷冷地拍打在每个人的身上。 孩子们的脸蛋被冻的通红,他们戴上了遮耳的羊绒毡帽,紧挨着旁边的大人,在火堆边烤火。 炖锅冒出了热气,煮饭的人煮好了丰盛的肉汤,软烂的牛肉和羊肉,盛在塔尼亚人的碗中。 天亮之前,就有人准备食物了。 这是他们穿过溪涧森林之前,最后一次喝热汤。 离开的时候,他们会把这些沉重的炖锅全部遗弃在这里,每个人只携带最低限量的食物和衣物,确保负重在可承受范围内,至少能坚持三天的长途跋涉。 “不要吃的太饱了!”卢卡斯招呼道。 吃的太多,会走不动路,而且会让人觉得困倦。 吃个半饱,让身体热起来就好了,卢卡斯希望今天他们能走到能看到布拉格河的地方,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这是一场持久战,不能在一开始就落了进度。 拖的越久,出意外的可能性反而越高。 最理想的状况下,快速地走两天,他们就能穿过森林了。 为了尽可能走的轻便一些,他们携带的食物,是昨晚就用火烤好的肉干以及箱子里找来的黑面包,饿了拿出来就能直接吃。 大概半小时后,所有人都做完了该做完的事情,他们检查自己的水囊,背上皮包和布袋,挑选合适的松木枝当自己的登山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被遗弃的箱子和昨天就被杀死的家养牲畜。 有人和自己的牛羊告别,闭上眼,做祈祷的手势。 一些牛和羊,并不是被作为食物圈养的,它们本来只负责提供羊奶和春天来时的劳动力,比如只用来拉车和耕地的牛,还有只定期剪毛挤奶的羊。 牛羊的主人,把它们当做自己的朋友,取了“朵莉”,“山姆”那样的名字。 在和平的岁月里,人和动物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共同劳动。 但现在不得不送它们离开了,没有人照料,即便把它们遗弃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它们也找不到食物。 家养的动物没办法独自在野外生存,会被活活冻死,甚至被冬狼和其它食肉的野兽咬死。 所以只能拿起屠刀,给它们一个痛快。 维德看到年幼的孩子,对着一只不再动弹的绵羊哭出了声。 那绵羊的羊角用稻草绑有一个绳结,或许那孩子曾经像骑士一样,骑着那只绵羊,拿着木剑挥舞吧。 孩子很不舍地流下了泪,把头埋进了母亲的怀中。 但并没有让他伤心流泪的空隙。 “走吧,向西南方向出发!”卢卡斯呼出一口长气,拿起长枪,背上了双肩的羊皮包。 女人和小孩走在队伍中间,前方是卢卡斯、维德和一些耳目伶俐的年轻人做戒备,后方交给经验丰富的年长者和壮年人士。 活下来的人,始终要继续前进。 这支队伍冒着大雪往前,他们从侧面的山路穿过了勃朗特村的位置。 站在高处,可以远远地窥见村庄里的惨状,有人瞧见了广场里畸形的烂肉,还有大批大批烧焦腐败的尸体,更加提起精神。 中午时,他们走进了溪涧森林。 高高的塔尼亚山松盖满了白雪,细长的松针即便在冬日也是常绿的,轻盈的松鼠在枝头跳跃,他们行走在树荫下,前方的人拿出砍刀来,将挡路的枯枝劈开,为后方的人开路。 维德抬头看到了山壁上晶莹剔透的冰柱,透亮的冰柱长而尖锐,他忽然举起铁剑,往身旁一个年轻人的上方砍了过去。 那人吓的直躲闪,闭上眼抱住头,反应过来后,才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睁开眼,看到一根断成两半的冰柱落在他的身旁。 要是维德没有出剑,这根尖锐的冰柱,或许会落在他的头上。 运气好一点,他会被砸的头破血流,运气差一点,那东西会直接将他贯穿刺死。 “谢...谢谢您。”年轻人后怕地向着维德鞠躬。 维德像个可靠的长辈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往前走。 年轻人拍拍胸口,一脚将冰柱踢开,连忙跟上队伍。 他们尽量走在针叶茂密的地方,天很阴,遮光的森林下,更是可以用黑暗来形容。 每个人都走的很小心,因为那些黑暗中,仿佛藏着什么怪物。 在穿过一处空地时,维德提前做了手势,让卢卡斯绕开那处看起来好走的地方。 卢卡斯心领神会,他蹲下来,在一旁捡到了一撮落下沾了泥尘的毛发,展示给其他人看。 那是冰熊的毛发,再往前走,他们还在树皮上看到了爪痕。 在那空地的树洞下,有一只冰熊冬眠。 卢卡斯竖起食指,示意每个人噤声。 他们轻轻抬脚放脚,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冰熊的领地。 队伍有条不紊地前进,中途有人体力不支,旁边的人就上去搭把手。 强壮的人,背起那些特别年幼的孩子,互帮互助地前进。 在森林中,他们还遇见了野生的鹿,鹿只是远远地瞧了瞧他们就跳走了,并没有和他们纠缠。 走了一天,他们翻山越岭,很多人开始喘气,喝完了水囊里的水。 他们不再生火融化白雪,只是把白雪装到水囊里,裹在怀中,用体温去融化它。 每个人都坚强地向前走,卢卡斯把长枪当做登山杖,爬上了前面的斜坡。 进度比卢卡斯预想的还要快,原本他只是希望走到能看到布拉格河的地方,可没想到,在天黑之前,这支有不少女人和孩子的队伍,居然赶到了布拉格河的河边。 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们走到了这里。 卢卡斯本来应该高兴,可他看着眼前的布拉格河,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他喃喃自语。 耳边传来湍急的河流声,清澈的河流在岩石的河道中冲刷,那些挡住河流的石头上,冒出白色的泡沫。 布拉格河,并没有结冰。 他依靠在了一旁的松树下,捏紧了拳头。 每个人都站在这条湍急而冰冷河流前,呆住了。 塔尼亚那连海面都会冻结的深冬,却没能将布拉格河的一条支流冻结。 无法理解,不知道原因,只是一种难捱的情绪,从鼻头冒出来。 “想办法做些木筏吧。”卢卡斯低声说,“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事到如今,唯有向前。 但流浪骑士阁下,却摇摇头,站在了队伍的前方。 卢卡斯不知道这位阁下要做什么,每个人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看到这位全身破旧的骑士,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块浑浊的晶石。 是那颗死灵之心,卢卡斯认出了那颗石头。 从遥远的地方到来的骑士沉默着,单膝下跪,伸出手,触碰那湍急的河水。 每个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骑士的手套。 霜冻的寒气,自他的掌心散发而出。 水面开始结冰,咔咔咔的结冰声,冰面如潮水般蔓延开。 一座奇迹般的冰桥,从河岸的这一边,蔓延到了另一边。 骑士站起身,招招手,在前方领路。 他走上了那座桥,然后所有人,也仰望他的背影,跟随着他的脚步,再次向前。 第四十七章 献上致意 卢卡斯站在河岸边,目送他的同胞们一个个走上冰桥。 流浪骑士阁下已经站在了河的对岸,他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黑色的铁盔,手拄破旧的剑,安稳而又沉静,像是一尊注视着远方的骑士雕塑。 他好像眺望着山脉的尽头似的。 那是怎样遥远而壮阔的风景呢? 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在塔尼亚以外的地方,又有多少风景,是卢卡斯从未见过的呢? 卢卡斯有些向往地朝着流浪骑士目光所指的方向,回头看过去。 山脉和森林的影子映入他的眼帘,那本来被乌云遮盖的天空,居然有一处,照射下阳光来。 傍晚的霞光,刺破了云层,将雪山染红,那高高的山上,仿佛有神圣的东西到来了。 他太过疲惫和紧张,竟然忘记了,溪涧森林本来也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流浪骑士阁下,是在欣赏那美丽的霞光么? 也许是吧。 在卢卡斯感慨之时,艾弗里牵着自己的妻子,抱起了自己的女儿,走上了冰桥。 他们还有一条听话的猎犬,和牛羊不同,唯独聪明灵活的猎犬可以陪同人类一起爬山涉水。 “慢点,艾米丽。” “爸爸,好厉害呀。” 五岁的小女孩,眼睛里冒着星星一样的光。 她看着脚下的冰桥,发出了最真挚的惊叹。 “我想下来走,爸爸,可以吗?” “还走得动吗,艾雅?” “嗯,走的动。” “那小心点,牵住爸爸和妈妈的手。” “嗯!”小女孩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艾弗里微笑,将怀里的女儿放了下来,这对年轻的夫妻牵着自己的孩子,三人一起往前。 这座宽阔的冰桥,容得下三个人一起往前。 “我们也走吧,卢卡斯。”巴德尔大叔说。 除了他们以外,所有人都上桥了。 “好。”卢卡斯点头。 他站在河岸边,低头注视那在短短几秒内就蔓延出来的冰桥,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抬起脚时,要踩上冰桥时,竟然觉得心血澎湃。 这一幕,让他觉得熟悉。 那是许多年前,他打包好行囊,要和路过的商队一起离开村子的一天。 他站在村口,当他要踏上他从未抵达过的土地时,就和此刻一样,觉得心血澎湃。 原来,他的血,依然是热的。 “卢卡斯?”巴德尔大叔有点疑惑地回头看他。 “没什么,我们走吧,巴德尔大叔。”卢卡斯笑了,和长满胡子的巴德尔并肩,走上了冰桥。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所为的,桥面并不光滑,走起来很平稳,像是走在大路上。 一百三十七个人,每个人都顺顺利利地穿过了布拉格河。 他们通过了溪涧森林里最大的难关,离阿尔瓦多不远了,再走一天,就能走出森林。 有人来到维德身前,向他致意。 男人们来到他身前,脱下帽子,手放胸前,弯腰行礼。 女性们双膝微曲,鞠躬致意。 这是塔尼亚自由民最高级别的礼仪,对待同级别的客人,他们并不低头和弯腰,最多只是拥抱和握手。 通常,只有在收税官前来征收领地税,或是遇见贵族视察时,村民才会行这种等级的礼仪。 但其实那时候,更多是畏惧来者背后的权利,而非真的发自内心,对其抱有尊重。 那种礼仪所含的心意,与此时此刻,截然不同。 维德还收获了一朵小花,不知是哪里采来的,艾弗里的五岁女儿,将一朵白色的野花,放在了维德手里。 维德摸摸女孩的头,小女孩有点腼腆地提起衣摆行礼,躲到了母亲身后去。 在很多人之后,卢卡斯也来到了维德身前,脱帽行礼。 “维德阁下,感谢你的帮助,我将永记这份恩情。”卢卡斯说,“虽然我力量微薄,但若有一日你需要我,我一定为你献上我的力量。” 他很认真地这么说,假如有一日,维德阁下想要返回尼德兰,缺少可信的人手为他处理杂事,前来邀请卢卡斯,那么卢卡斯就会跟随着这位阁下一同出发。 维德点头,竖起大拇指。 “走吧,再往前走一段路!”卢卡斯咧嘴笑,回头组织村民。 村民们整装待发,吃了点肉干和面包充饥,接着往森林深处进发。 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他们来到了最古老的塔尼亚山松林中,这里的松树,每一棵的树干都需要三四个人环抱,才能抱住。 他们今晚就在树下歇息,并不生火,只是依偎着躺在地上,分享保暖的衣服。 维德一个人抱着剑,靠在一棵山松下坐着,看起来,他像是在睡觉,但其实他在感受死灵之心里剩下的魔力。 他借助这魔法晶石的力量,让藏在他头盔里的米娅,冻出了一座冰桥。 并没有消耗多少魔力,布拉格河的河水虽然在流动,但它的水温,依然是很低的,非常接近冰点。 只要稍加一点霜冻之力,就能将河水冻住了。 米娅制作出那座长有七八米的宽阔冰桥,大概只消耗了十分之一左右的魔力。 问题不是魔力的消耗,而是那条河,为什么没有结冰。 在这个季节,在自然的条件下,它不应该是流动的。 维德已经切身体验过了塔尼亚的深冬,他在挖掘那把辉光级长剑的时候,就连冻土层以下两三米的蓄水池,都冻成了冰块。 今天穿过溪涧森林时,随处可见崖壁上的冰柱,他们也遇上了一些天然的小溪流,无一例外,水都冻成了冰。 连海面都会结冰的冬天,那条处于内陆的河流,不应该不结冰。 是上游出了什么事情么? 维德揣摩这些不对劲的地方,他思索昨晚卢卡斯画的简略路线图。 布拉格河,这条河流是子爵领的“生命之河”,子爵领上绝大多数的村庄和城镇,都是顺着这条河建立的。 傍水而居,这是人类的天性。 要说这条布拉格河支流的上游在哪里,一目了然。 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城镇,就是维德与塔尼亚人约定的终点,阿尔瓦多镇。 那个有冒险者工会,有执政官,有守卫驻扎的边境小镇。 是有人把那附近的冰河融化了么? 维德思索,是如何融化的? 烧柴?还是魔法?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取水么? 可连村民们都有蓄水池,阿尔瓦多镇,怎么会没有? 有些微妙的不对劲,他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但在真正抵达阿尔瓦多之前,也只得前进了。 第四十八章 乌鸦的旗帜 第七天的太阳升起,维德拍拍身上的雪和落下来的少许松针,站了起来。 这是他来到冰原的第七天了,不知道还能用化身活动多久,暂时他还没有觉得有要醒来的迹象,那可能存在的活动时限尚未到来。 他背起自己的鹿皮包,冻了一夜的村民们都陆续醒来了。 他们呼吸时从口鼻冒出白气,几乎每个人都冷的发抖,搓着手热身。 简短地坐了一会儿,吃了些东西,让自己清醒起来以后,这支队伍再次出发了。 维德仍然走在最前面,所有人保持着安静前进。 今天的天气,比前两天好很多了,乌云消散,又出了太阳,是个不错的晴天。 他们放缓了脚步,算起来,这支队伍已经接连不断地前进了十二天,就是壮年的男子,腿脚都开始发麻发软,其余的人更不必多说。 爬完山后的第二天,腿脚的反馈才是最强烈的。 有人抬脚的动作,像是在他的鞋子里灌了沉重的铅球,必须依靠登山杖,才能慢慢地前进。 好在越往南,地势就愈发平坦了起来。 又走了一天,没遇上特别难走的坡地,有也是下坡,不必爬的气喘吁吁了,他们昨天就跨过了起伏的山体,正要前往的区域,属于平原地带。 就快到了。 卢卡斯已经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地形,他涉事未深的那几年,时常来到溪涧森林里做任务。 不过是一些采集性的任务,有时他也帮别的冒险者小队打杂,帮他们背东西,处理猎物。 他对溪涧森林还挺熟悉的。 事实上,最开始来到阿尔瓦多,他就是以自己的手艺为生的。 他用村子里学来的剥皮技术,帮助其他冒险者处理他们猎来的冰狼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和很多人交了朋友,有开心的事情,也有不开心的事情,最落魄的时候,他兜里的钱被人骗了个精光,差点连人都被卖成了奴隶。 差不多在阿尔瓦多待了三年以后,他才在日复一日的锻炼和请教之中,将几个基础战技练至精通,成为一个野门路的职业者。 他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职业者老师,或者说,那些年,和他交过朋友的职业者,都是他的老师。 阿尔瓦多,那对卢卡斯来说,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那是他冒险者生涯的起点,后来,他再也没有在同一个城镇,停留过三年那么久。 某种意义上,那也算是他的第二个故乡了。 当年走在街上,有很多人都能认得出他,喊他的外号。 冒险者们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灰爪”,意思是手脚麻利,但经常与尘土皮毛为伴的人。 熟人会直接喊他的名字卢卡斯,只找他干活的客户,就喊他的姓波特,或者直接叫他灰爪。 只是十七年过去,阿尔瓦多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卢卡斯去年回乡,去橡木酒馆借宿的时候,才发现约翰大叔都过世了。 他的很多熟人,都离开了阿尔瓦多,没人再喊他的外号“灰爪”,那个在市场和冒险者公会里,经常吆喝着推销自己的少年,已经被那座小镇遗忘。 卢卡斯回忆起了一点以前的事情,他站在岔路口辨别方向。 “走这边。”卢卡斯说,“穿过前面的裂谷,我们应该就能看到路了,可以从山谷的尽头,看到布拉格河和阿尔瓦多的房子!” 卢卡斯指着前方,阿尔瓦多镇近在眼前了。 不可思议,他们竟然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横穿过了溪涧森林。 他们走进了那个天然的裂谷,维德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裂谷里的火焰,那里面,有人。 在如此靠近阿尔瓦多的地方,有人倒是不足为奇。 事实上,在进入山谷后,那几个穿着全身铠,戴着头盔遮住面部的魁梧之人,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了。 “那是阿尔瓦多的守卫么?”巴德尔大叔低声问。 卢卡斯没回话,只是皱起了眉头。 各个地方的全身铠,都差不太多。 但这些人的装备,看上去有点太过精良了,那些铁甲和头盔,像是全新的,卢卡斯记得阿尔瓦多的守卫,他们铠甲要更破旧一些,能看到明显的划痕。 应该只有执政官身旁的子爵亲兵,才会有这么好的铠甲和头盔。 难道子爵提前察觉到了亡灵法师的动向,排出了亲兵前来探查么? 卢卡斯看向了维德,他有点仰仗性的,想知道流浪骑士阁下有什么看法。 维德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他认不出这些铠甲成套的人是谁,他只知道这些人是活人,除了出现在眼前的三个穿戴全身铠的骑士以外,再往里走,还有八个人。 在这个裂谷里,似乎是个十一人小队在活动。 和这些人交涉,就别指望维德了,他是个骷髅,不能说话,更不是塔尼亚人。 所以维德就没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卢卡斯看了看维德,想了想,走上前去,和那几个“守卫”打招呼。 “大人!”卢卡斯说,“大人,我们是从北边的克拉维山道过来的,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子爵大人汇报!” “子爵大人?”那人的语气有点疑惑,沉闷粗犷的声音,透过铠甲传出来,“你说的是,哪个子爵?” “当然是科尔顿·昆汀子爵了。”卢卡斯觉得很奇怪,阿尔瓦多镇身处昆汀子爵的直属领地内,这些守卫怎么会问他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科尔顿·昆汀?”三个穿全身铠的“守卫”对视了几眼。 有个人吃惊地问道:“难道你们是塔尼亚人!战神在上,你们该不会是横穿森林过来的吧?” 战神在上? 卢卡斯眉头挤成了一坨,他隐隐握住了长枪,给身后的人做手势,示意他们后退。 “怎么了,韦尔,还磨蹭什么呢,还不赶快把抓来的冰熊和那个侏儒带回去!” 有人的喊话声,从山谷的那头传来。 “今天天气这么好,再完不成任务,我可找不到借口了,当心死灵法师把我们也给做成僵尸。” 又一个人走了过来。 卢卡斯愣住了,他看到了那个人身后的旗帜。 塔尼亚人的国旗,是白色的冰原百合花,代表坚韧不拔,寒冬中依然盛开的意志。 可那面旗帜上,并没有印着百合。 那是一面乌鸦旗,深红的旗帜上,有一只黑色的乌鸦张开翅膀。 传说乌鸦是战争之神提乌的伙伴,代表战争、智慧和预兆。 这不是塔尼亚人的旗帜,也不是海盗的旗帜,是冰海那头,隶属于冰岛之王的军旗! 他终于知道那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来自哪里,这些人,不是阿尔瓦多的守卫,也不是子爵的亲兵。 他们是士兵! 是冰岛之王的精锐! “快跑!” 强烈的危机感,让卢卡斯大吼。 他的额头青筋爆起,猛地积蓄力量,朝着前方释放战技。 第四十九章 一箭 失衡战吼,这是卢卡斯第一个掌握的战技,也是他最熟练,使用的最多的战技。 这是个常见的基础战技,但并不代表它很弱,相反,正是因为它适用性广泛,学习成本低,有着诸多的优点,才会在整个大陆传播开。 卢卡斯用这一招战胜了很多敌人和怪物,也数次靠着它死里逃生。 生死相搏中,只是一瞬间的分心,都会导致战败。 因此他没有迟疑,本能地用出了这一招。 战吼生自他的胸腔震动而出,尚未痊愈的骨裂让他觉得疼痛欲裂,血液冲破血管,喉咙中传来腥甜的味道,但他还是强撑着对前方的全甲士兵,使出战技。 如狮吼般震耳欲聋的吼声,惊动了树上停留的飞鸟。 甚至有鸟类无法保持平衡,掉落在了雪地上。 那几人的动作停滞了,有人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使人麻痹的声音,在封闭的金属头盔里震动,让人耳鸣眩晕。 失衡战吼对佩戴全身甲的敌人,有一些特别的效果,与卢卡斯正面相对的人,都受到了战技的影响,没有像面对维京海盗头目时无用。 “后退!都后退!” 巴德尔的唾沫星子飞溅,他也认出了乌鸦旗,在他狰狞的面孔之中,村民匆忙地往森林里逃去。 他们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当有人往后跑过去,其余人立刻也变得慌乱,朝后拥挤着奔跑。 本来平静的裂谷,瞬间变得纷乱起来。 维德不知道卢卡斯和巴德尔到底发现了什么,忽然反应变得这么大。 但可以确定的是,面前的这几人,绝不是他们的朋友。 他们刚才提到了亡灵法师,还说要将抓到的冰熊和侏儒带回去。 这简短的一句话就可以确定了,他们在为一个亡灵法师做事。 很有可能,就是屠杀了整个勃朗特村的那个亡灵法师。 维德并没有忘记,他和卢卡斯在勃朗特村所见的,大部分的尸体上,都有剑伤。 并非是毒素或者瘟疫导致那些村民死亡,剑伤才是致命伤。 那时候维德觉得也许是亡灵法师操纵的僵尸或者骷髅兵,拿起剑杀死了很多人,但结合眼前的情况来看,并非如此。 他想起了那只小狗和老妇人身上的深深伤口,全甲骑士手中宽厚的大剑,正好能与其吻合。 这些人,是亡灵法师的帮凶,也许就是法师的手下。 那就没有交涉的必要了,维德拔剑,向前砍了过去。 他抓住了卢卡斯创造出来的短暂机会,刺击重甲骑士的下股大腿。 厚重的板甲虽然能提供强有力的防护,但关节处,通常都是薄弱的,腋下、肘部、膝盖、脖子,为了保留灵活性,这些部位一般只会使用锁子甲或者较薄的金属片连接。 维德的剑贯穿了第一个人的大腿,全甲骑士闷哼一声,屈膝跪地。 但疼痛也让骑士清醒过来,他挥舞手中的巨剑,风压朝着维德砸来。 维德顺势拔出鲜红的剑刃,切换“绞剑式”格挡剑锋。 金铁相交,两人的剑碰撞出火花,维德借以螺旋将骑士的力量转至雪地。 他轻松而又熟练地格挡重甲骑士的剑招,相比斯温那宛如山岳般的剑式,眼前这个人的招式,竟然让维德觉得有些“孱弱”。 维德感觉他的剑浮于表面,只是看起来吓人。 也可能是维德直面过的敌人太强了,斯温,还有那个扭曲的缝合兽,这两者的力量,都非常人所能理解招架的。 “他们是塔尼亚人!所有人都出来,列阵!”受伤的骑士对着身后大喊,“哈斯特,快放信号箭!绝不能让这些塔尼亚人跑了!” 又有七个身影,从山谷中浮现。 除了穿戴全身甲的骑士以外,他们还有身穿皮甲的弓兵,披着轻甲的步兵。 这是一个有规划的十人小队,四个重甲骑兵,四个皮甲弓兵,两个持矛的轻甲步兵。 还有一个人,维德看到了十一团火焰,有一个人被留在了山谷里。 那家伙应该不是这支队伍的成员,而是他们口中,那个被抓来的“侏儒”。 要对付的,就是这十个人了。 在被卢卡斯和维德先发制人后,他们非但没有慌乱,反而很有秩序地排成了方阵。 清醒过来的重甲骑士取下了背后的鸦盾,一手持盾,一手举剑,顶在最前方,步兵护住两侧,弓兵围在最后。 就连那个被维德刺中的骑士,也靠着意志力站了起来,完成了方阵。 与乌合之众的海盗团天差地别,一看就知道他们经受过正规的训练。 其中有一个弓兵,在骑士的话语后,从腰间取出了一支特别的箭矢。 他并不瞄准塔尼亚人,而是将长弓的弓矢对准了天空。 维德感知到了那箭上有魔法的波动,那是一支魔法箭,大概在射向天空后,会像节日庆贺的烟火一样,绚丽地炸开。 那是征求支援的信号,这附近还有他们的同伴,绝不能让他射出这一箭,光是这十个人就很麻烦了,倘若还有其他的士兵支援过来。 这些好不容走到这里的塔尼亚人,都将面临绝境。 虽然见到这些士兵的一刻,就已经身处绝境之中了,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该放弃。 维德取下了背后的长弓,从箭壶中取箭。 卢卡斯和巴德尔都紧张的流下汗来,才释放完战技的卢卡斯拄着枪大口喘气,巴德尔寒毛直竖,他也举起了弓箭瞄准那个弓兵,可他的手却在颤抖。 他与维德几乎是同时射箭,巴德尔的箭没能穿过重甲骑士的防御,盾牌和板甲将弓兵团团围住,他的箭被铁盾弹开,落在了雪地之中。 但维德的箭,穿过了那仅有的间隙,这些骑士的盾牌并非塔盾,没办法立在地上,将身体都遮挡住。 那支普普通通的木箭,从微小的地方穿过去,以一个仅有的,绝对精准的角度,射中了弓兵的头颅。 鲜血从弓兵的额头流下,他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但整个人睁圆了双眼,朝后倒下。 所有的士兵都回头看,错愕地盯着他们倒下的同伴。 怎么可能? 这一箭怎么可能射中? 身为士兵,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组成的防御方阵,有多么完美。 就是十个弓兵,朝着他们齐射,他们也有信心将身后的队友护住。 那不像是射中的,反而像是某种魔法,让箭短暂地消失,然后直接插在了弓兵的脑袋上。 战神啊... 骑士转头看那个全身破旧的“落魄之人”,只觉得汗毛竖起,麻刺感传遍后背。 第五十章 这是战争 战场上没有时间缅怀逝者,骑士用剑柄敲击鸦盾,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营造出战鼓擂响般的气势来。 这阵仗足以将强盗山贼之辈吓退,一旦气势弱了一头,那就会露出破绽。 但维德并不惧怕这虚张声势的做法,人多不代表就会让人害怕,他们给维德的压迫感,远不如那个银级的维京人职业者。 维德已经可以想象到,他们如果碰上斯温会出现什么样的画面,斯温一定会拿起重剑,像是砸罐头一样,把这些钢铁的铠甲砸得凹陷进去。 这一队十人的精锐士兵,足够应对寻常的铁级职业者,也能猎杀一只冰熊,但他们一定不是一个银级职业者的对手。 而维德不管是用计谋,还是从正面,都战胜了斯温,按照简单的换算关系就可以得出孰强孰弱。 所以他毫无畏惧,心中怀着必胜的信念。 在四个重甲骑士和两个轻甲步兵将他围住,不断靠近他之时,他依然不紧不慢地用弓箭连射。 三发箭,三发命中,宛如死神点名,剩余的三个弓兵倒下。 巴德尔和卢卡斯似乎是被他感染了,不再萌生退意,也站在了维德的身旁。 年轻的小伙子们,有几个看到了这边的情况。 巴德尔的儿子艾弗里,还有昨日差点被冰刺砸到脑袋的柯奥,他们停下了逃跑的步伐,咬紧牙关,拿起维京海盗那里夺来的利斧和长剑,大吼着跑了回来。 他们心跳加快,面色通红,手上青筋暴起,血腥味和雪地上的一抹鲜红,让他们情绪激动,忘记了疲惫和害怕。 艾弗里举起大斧,怀着一腔勇气和热血,朝着骑士砸过去。 作为一个年轻力壮的塔尼亚人,艾弗里的体格并不比任何一个骑兵瘦弱,他每天都干农活,时常搬运重达十数公斤的酒桶。 他或许没有技巧,但他有莽撞的力量。 那柄重斧狠狠砸在了骑士的鸦盾上,骑士竟然朝后踉跄了一步。 艾弗里大吼着,他疯了一样挥动自己的斧头。 可毕竟是精锐的全甲骑兵,艾弗里的农夫重击,每一下都被中盾防御住。 两人的力量看似相近,但装备、素质和经验,让他们有着鸿沟般无法逾越的差距。 骑士趁着他出招的缝隙出剑,身旁还有他的步兵队友与他配合,长矛和长剑同时从艾弗里的正面和背后刺过去。 “艾弗里!”巴德尔大喊出了自己儿子的名字。 他的心脏骤停,长矛刺伤了艾弗里的腹部,从一旁滑落,长剑则是砍到了空气。 在千钧一发之际,维德踹了艾弗里的屁股一脚,将他从两面夹击的死境中解救出来。 艾弗里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腹,鲜血从那里流淌出来,他摔倒在雪地里,呼吸急促,额头被汗水浸透,耳边恍惚着传来吵闹的声音。 感觉胸膛要炸裂开,那柄长矛又朝着他刺来,他就像是一条落在河岸上的鲈鱼,锋利的鱼叉要将他扎穿。 死亡的气息,终于让他觉得害怕了。 但黑色的流浪骑士挡在了他的身前,骑士双手持剑,剑尖斜向右,弹开了步兵的矛。 他做出了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举动,一道剑光闪过,他将那柄破旧的铁剑丢了出去,沉重的铁剑在他手中好似一把飞刀,飞剑刺入了步兵的胸膛,又一个士兵倒下。 “愚蠢!” 最近的重甲骑士重喝,在战场上最愚蠢的行为就是丢弃自己的武器。 骑士如战车扑来,他认定这群塔尼亚人中维德是最大的威胁,横举大剑,画出半圆的弧度。 然而这一击,又被躲开了。 骑士迅速收力,强行将剑的轨迹掰回来。 即便在冰岛铁骑中,也少有人能像他一样挥剑,眼看他就要得手,大剑就将要将那个男人竖劈开,可那人却扭转腰垮,在极短的瞬间侧身,与剑锋擦肩而过。 骑士觉得自己面对的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幽灵般,没有实体的怪物。 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敌人,明明看起来弱不经风,装备破的像是从废墟里捡来的,却像是能提前预料他的招式一样做出了动作。 “给我死啊!” 骑士怒吼,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愤怒,还是害怕。 在他积蓄力量,发起第二轮进攻之前,维德已经从雪地里,捡起了维京人的大斧。 铁剑无法刺穿板甲,但巨斧的钝击可以穿透钢铁。 他就是看上了那把斧头,才将铁剑丢了出去。 和他从雪橇上搜刮到的备用锈剑不同,这把巨斧是一个维京海盗的主手武器,它沉重有力。 入手斧头的一刻,维德并不觉得它陌生,这手感和他常用的圆瓜锤有点类似。 他在荒原上挥了几十天的圆瓜锤,比用剑的时间更长。 他像使用锤子一样使用巨斧,不再用技巧卸力,直接和骑士正面硬刚。 在方才的几次交锋之中,他差不多摸透了这些人的力量,所以不再躲闪或是卸力了。 他直接用斧头将骑士的剑砸开,然后毫不留情地锤打骑士的头盔。 一,二,三,接连三下的重击,铁盔被砸的变形,骑士倒下,在雪中陷落。 另一边,卢卡斯也用长矛挑开了一个骑士的面甲。 虽然负伤,但他是个职业者,是踏入超凡领域之人,有人帮助他分担压力,他就有能力杀死一个重甲骑士。 战况扭转了过来了,失去了七个人,方阵不能再维持。 剩下的两个骑兵和一个步兵,被维德,卢卡斯,巴德尔以及柯奥围攻。 卢卡斯本来还想要留下一个或者两个活口作为俘虏,打听情况,但失去理智的柯奥,还有紧张的巴德尔,将剩下的三个人也杀死了。 这个精锐士兵小队,全灭在了山谷之中。 十具尸体倒下,鲜血染红了雪地,一切看起来那么不真实。 还活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流浪骑士,连骑士的身上也被血染红了。 花了一些时间平复心情,巴德尔去把跑来的村民们重新找了回来,确保没有人走失。 艾弗里的妻子心疼地给自己的丈夫包扎,他们的小女儿吓的哭泣,村民们傻站在山谷外面,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又该去往何方了,他们只是迷茫而呆滞的站着。 维德和卢卡斯来到了山谷中央,这里有一辆木轮拉车,拉车旁,放着一个捆绑起来的,巨大的冰熊尸体。 看起来,那些士兵刚才正要将这只冰熊的尸体搬到拉车上。 拉车上,还有一个被布条绑住嘴的侏儒,正是维德看到的,第十一人。 大概只有半人高的侏儒,呜呜呜地发出声音。 “你是...老约克?”卢卡斯认出了这个侏儒是谁。 虽然很久没见了,但老约克那地中海样式的秃头,依然让卢卡斯记忆深刻。 卢卡斯解开了束缚侏儒的绳子,他很想知道阿尔瓦多发生了什么,冰岛之王的士兵怎么跨越冰海出现在内陆,又怎么会和亡灵法师同流合污。 老约克咳嗽了几声,大口呼吸,吐了一口唾沫。 “该死的冰岛人,我迟早要往他们的锅里放一只死老鼠!” 老约克怒骂,从拉车上跳了下来,狠狠用鞋尖踢了一脚石头。 但在他看到维德的时候,忽然摔了一跤,猛地哆嗦一下。 维德心想,这侏儒可能是被他身上的血吓到了。 “老约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卢卡斯问。 侏儒皱眉,看卢卡斯的眉目,还有周围的人:“虽然你们救了约克,但你们又是谁?” “是我呀,灰爪,灰爪波特。”卢卡斯指着自己的脸。 他风尘仆仆,有好一阵子没刮胡子了,看起来颇为沧桑。 “灰爪?”侏儒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凑近了些看。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侏儒才拍拍脑袋。 “约克想起来了,是你,那个经常来卖兽皮的小子!” “对呀,是我。”卢卡斯点头,“那些士兵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阿尔瓦多被亡灵法师攻破了么?” “这...我...” 老约克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 “你们跟约克来吧,马上你们就知道了。” 老约克往山谷外面走过去,维德跟在侏儒身后,其余的人对视几眼,也都放轻脚步来到山谷外。 在跨出山谷后,视野开阔了起来。 他们身处高处,往下俯瞰,就能看到阿尔瓦多镇的街道和红房子。 还有布拉格河,当卢卡斯看到布拉格河的时候,他傻傻地愣住了。 那画面,也为维德解开了疑惑。 他终于知道,为何他们昨天在溪涧森林里遇见的河流,是融化的。 在那流动的河道里,冰岛人的战船,停靠在河口。 有十几艘战船排成一竖,战船的旁边,已经驻扎起了战营。 乌鸦旗高高地升起,随风飘扬,远远可以瞧见士兵正在生火做饭。 这不是一次少见的亡灵法师入侵,或是有少许的精锐士兵跨海而来。 这是战争。 他们,此时此刻,正处于战争的开端。 不,应该说,战争在他们抵达这里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第五十一章 光亮术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阿尔瓦多镇边上的塔尼亚山松林。 又开始下雪了,这很好,雪能遮挡住足迹,掩埋气息。 静谧幽暗的树丛中,传来踩断树枝的声音,维德走在约克的身后,在那个身材矮小的侏儒手中,散发出一圈白色的光晕。 那并非蜡烛或者火光,而是一种照明用的法术。 零环戏法——光亮术。 这是种使用频率非常之高的低阶法术,并且不难学,只要你拥有最低层次的法师资质,能靠着冥想锻炼出魔力,那就能学会光亮术。 当然,这里是说光亮术在法师之中使用的很多,不意味着光亮术很常见。 毕竟,一个法师,不是路边的荠菜花那样随处可见的东西。 法师是相当稀有的,大概一万个新生儿里,才会有一个人,天生拥有学习法术的资格。 维德曾经也幻想过自己能成为一个法师,所以有仔细了解过这方面的事情。 据那本《法师那些事》里所记载的,能成为法师的人,自小就会表现出与周围普通人的不同。 例如有时候他们会宣称自己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能不触碰就掰弯手里的铁勺。 大概在他们七八岁的时候,各种奇特的传闻就会传遍周边的小镇,然后某一年的春天,一位身披长袍,手握魔杖的法师,就会来到天才的家中,想办法说服天才的父母,将他带走。 这是成为一个法师最理想的方式,与生俱来的天赋,会让你在这条路上平步青云,你的老师同样会用尽心血教导你,因为一个高阶法师所能带来的回报,是物超所值的。 你那天赋平庸的老师,之所以会跑大老远来将你收为学徒,就是因为他切身体验过了,“天赋”几乎绝对性地决定了一个法师的高度和上限。 学识,锻炼,财富,这些东西和天赋比起来,都不值一提,一个法术天才,甚至不需要任何教导和学习,就可以随着年龄的成长,自然而然地使出一环,甚至二环的非系统性法术。 而对于天赋平庸的人来说,那也许要耗上十年的时间学习。 听起来很不公平,但这就是现实。 法师这个职业就是如此不公平,和其他职业相比,他们总是让人觉得身份高贵的。 维德没想到这个侏儒,居然会是一位“高贵”的法师。 可惜侏儒的天赋似乎平平无奇,维德看到他释放光亮术时,失败了两三次才成功在手中搓出一圈微弱的光晕。 那白色的光芒把侏儒的秃头照的锃亮,花白的稀疏头发散落在那个空白的区域周边,看起来就像是,嗯,一个奇怪的垫圈。 一个会走路的奇怪垫圈。 维德的目光,不自觉的就被侏儒的“地中海”给吸引了。 连米娅也凑在维德的头盔缝隙里,盯着侏儒灯泡一样的脑勺看。 维德心想,这也许是幽灵的趋光性,也可能是小幽灵在琢磨,那个光滑的不像是脑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得不说,有侏儒在,很好地缓解了紧张感。 虽然侏儒不说话,只是走在最前面,但维德已经从身后听到了某种窸窸窣窣的,出现一下,然后又瞬间消失的憋气声。 “柯奥,这很不礼貌!” “对不起,婶婶,我想我是有点神志不清了...” 不怪你,小伙子,人之常情。 维德在心里说,他们已经跟着侏儒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又重新回到了森林里,弯弯绕绕。 “就是这儿了!”侏儒的脚步忽然停下了,“波特,过来搭把手,帮我把这块石头搬开!” “来了。” 卢卡斯上前,来到那块长满雪地苔藓的青石前,他双膝微屈,轻松地将石头搬到一旁。 在泥土和石头下面,有一扇地窖门一样的方形铁门。 略显狭窄的铁门,大概正好能供一个侏儒通行。 “老约克,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卢卡斯问,“这下面真的有空间让我们躲起来么?” “当然足够。”约克说,“这可是约克的秘密...秘密仓库,可以把你们全部都当棉花塞进去!” “可是这入口未免太小了吧。”卢卡斯挠挠头,他觉得他一定能会被卡在半中间,上半身在地上,下半身在地下,被卡的动弹不得。 哦,那太糟糕了。 “老约克,我想我们得把这扇铁门拆开。”卢卡斯说,“不然就算你的仓库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大,我们也没办法进去。” “拆开?!”侏儒忽然抖了一下,看起来他很不喜欢卢卡斯的提议。 但他看了一眼维德,又看了看身后上百个面容憔悴,风尘仆仆的塔尼亚人,还是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就快点拆吧,但是...但是你们别让约克看到。”侏儒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转过了身。 他好像有点伤心,可能他很喜欢这扇刻着花纹的门。 和一个东西陪伴太久,确实会生出感情,就算那是个死物。 比如维德,他就很爱惜他在荒原上捡来的圆瓜锤和小圆盾。 此刻头上戴着的这顶铁盔,还有那把铁剑,他也蛮喜欢的,走的时候,他没忘记把那把旧铁剑捡回来。 如果有人说要把他的铁盔砸扁,假如那是必须的,维德觉得他肯定也会有点伤心。 他能理解侏儒的心情,可的确得把入口扩大,得快些躲起来才行,附近有很多的士兵,不知道何时就会被发现。 他也上前出力,几个大体格的人围在一起,用铁剑和锄头把那扇铁门撬开。 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那扇铁门向中间弯折扭曲,连着钉子,被拔地而起。 他们又花了一点时间,将周边的泥土挖开,拆掉了固定铁门用的框架,本来狭窄的入口被扩大很多。 老约克低着头,把那扇坏掉的门抱了起来。 “走吧,跟着老约克,最后一个进来的人,记得把石头搬过来,堵好门。” “让孩子和女人先走。”卢卡斯让开了路。 队伍排成一列,女人和孩子走在前面,跟着侏儒走进了入口。 地上的人越来越少,维德,卢卡斯和巴德尔留在了最后。 他们处理现场,将那些整齐挖出来的地皮重新覆盖回去。 最后进入通道的卢卡斯,将青石刨过来,堵住了入口,一时间,周围变得黑暗不见五指。 第五十二章 侏儒的秘密仓库 所有人都进入了地下的空间,侏儒提着一盏煤油灯,踏着石阶走了上来。 他不再使用光亮术了,转而用油灯照明。 那是一盏有玻璃罩子的黑铁煤油灯,可以稳定地在黑暗或者风雪中燃烧。 “你们把门堵好了吗?”老约克低声问,“这可是最后的藏身之所了,要是被冰岛人发现了入口,我们就没地方躲了。” 卢卡斯看了看头顶,拍了拍通道四周的洞璧。 “仓库里还有别的出口么?”卢卡斯问。 “没有了,本来这地方就只是一个天然的地下空洞,约克只是发现了它,然后把它改造成了约克的秘密仓库。”老约克说。 “我就说你一个人怎么能挖出一个这么大的洞。”卢卡斯说,“既然是仓库,应该有一些用不上的杂物吧,我想拿木头或者别的什么,把入口堵上,先把进来的地方卡死,这样如果有人想闯进来,我们也能听到动静。” “这...”老约克愣了一下。 “没有能用的东西么?” “有的,有的。”老约克点头,“你们等等,约克喊几个人和我一起去拿。” “我去喊吧。”巴德尔说。 巴德尔和侏儒一起往通道的下方走去,煤油灯被留在了石阶上。 卢卡斯看着光芒,叹了一口气。 暂时,他们好像找到了一个可躲避的地方。 但他很清楚,躲起来,并不意味着就安全了。 冰岛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融化了冻结的冰海和布拉格河,居然驾驶战船,来到了塔尼亚国境内。 战争已经开始了,历史的滚滚洪流,正在卷来,卢卡斯本来以为他们很不幸,但现在想想,或许他们才是幸运的。 不幸的人,早已遇上了冰岛人的战团。 就像是勃朗特村一样,怪不得勃朗特村被洗劫一空,到处可见烧焦腐烂的尸体,原来是士兵从那里路过。 那不是一次偶然的抢劫或者屠村,是必然性的结果,没有人会预料到冰岛之王,会突然在这个寒冬对塔尼亚发起侵略战争。 冰岛人的战船能抵达阿尔瓦多,恐怕,北部边境的防线,已经被攻破了。 当塔尼亚士兵们在打盹打瞌睡,以为这个寒冬会像以往的每一年一样,无事发生时,冰岛人的战船却在黑夜中停靠在海岸,然后闪电般占领了北部的边境,向南进发,要吞掉整个塔尼亚。 可冰岛的新王,甚至不惜背弃和暮光教会的合约,要和死灵法师同流合污么? 难道他不惧怕教会的十字军对他们发起讨伐之战? 还是说,那位王,连教会都有底气应对。 卢卡斯思绪万千,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了,连战线被推到了哪里他都不知道。 到底该何去何从? 难道塔尼亚会亡国么? 要不直接投降吧,举起双手,向冰岛人俯首,祈愿他们能优待俘虏。 当奴隶也比东躲西藏,被杀死的要好。 可那个死灵法师,难道不会把他们做成僵尸么? 卢卡斯的心气落到了谷底,哪怕有流浪骑士在他旁边,他也没办法重拾希望了。 一个铁级职业者,一位来自远方的神秘骑士,一个会点炼金术的侏儒,外加一百多个塔尼亚村民,他们就这么多人,其中大部分还是拖累,要怎么和成千上万的战团士兵对抗? 这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个人在战争之中,就和荒原上的米粒一样微小。 他不知道怎么办,再没了前进的动力,但看着身旁依旧沉稳沉默的流浪骑士,他还是挤出一个笑容。 “维德阁下,那个侏儒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老约克。”卢卡斯不想再谈那些沉重的话题,“他在阿尔瓦多独自经营一个炼金工房,虽然地方不大,但冒险者们都愿意去他那里购买药水和道具。” “老约克的脾气有点古怪,不过请放心,他是个好人,他嘴上不说,但那些年他会特意关照我这个外地来的年轻人,额外给我几个铜板。” “我们从冰岛人手里,把他救了出来,他一定愿意为阁下做鉴定。” “如果阁下有什么想知道的,现在就可以想想要问什么了,从我十七年前,第一次来到阿尔瓦多,老约克就叫老约克了,他活了很多年,一些偏门的东西,他都知道,我印象里,冒险者们找他鉴定,他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维德点点头,拍拍卢卡斯的肩膀。 流浪骑士依然镇定,卢卡斯苦笑,不知怎的,忽然问道:“维德阁下,我们真的还能继续前进么?” 维德沉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想给这个塔尼亚人希望,可没有保证的希望,只会让人陷入更大的深渊。 卢卡斯不再说话了,他仰头看头顶压住入口的石头,一动不动。 直到侏儒和其他人拿着木头和石头上来,他才有了反应。 “只有这些废料了,将就用吧。”老约克说。 一些木箱子和一些干草,外加几根拆下来的凳子腿和天然的岩石。 “还有,波特。”老约克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里面是淡绿色的药水,“约克听说你伤的不轻,这是约克能做的最高级的治疗药水了,你拿去喝吧,但愿它能起效。” 老约克有点肉疼地将药水递了过去,口中喃喃道:“这东西可得卖上五十银一瓶呢,你省着点喝,别浪费了。” “谢谢。”卢卡斯笑着把药水抢了过来,他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异常来。 但只有维德知道,他刚才仰头的模样,就像是田野里枯槁的一束死麦。 卢卡斯喝了一半的药水,然后和其他人一起,用废料堵住洞口。 “但愿今晚能睡个好觉。”卢卡斯说。 侏儒重新提起了煤油灯,维德顺着石阶向下走,狭小的洞口前方传来火光。 弯腰走过那入口后,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天然的溶洞,上方有钟乳石。 村民们已经坐了下来,他们用羊毛衫和布铺成地毯,炼金用的坩埚被搁置在了地上,里面丢了些木头燃烧。 这地方有不少被改造过的痕迹,除了这个空旷巨大的空间以外,能看到一些锁紧的门。 成套的炼金器具,放置在边缘区域。 玻璃曲颈瓶,冷凝管和收集瓶组成的蒸馏装置,水晶打造的研钵与杵放在石桌上,不过它们都蒙上了灰尘,似乎很久没用过了。 “老约克,允许我为你正式介绍一下。” 卢卡斯清清嗓子,他的声音吸引了侏儒的目光。 “这位是来自远方的维德阁下,由于某些原因,维德阁下失去了声音,所以就由我来向你介绍。” “关于维德阁下的身份和过往,我了解的并不多,我们是在迁徙的过程中与维德阁下相识的。” “多亏了这位英勇强大的阁下,我们才能抵达阿尔瓦多,那支冰岛士兵小队,也是靠着维德阁下的英勇,我们才能胜利,严格意义上讲,老约克,是这位阁下救了你的命,维德阁下才是你真正应该感谢的人。” “维德阁下?”侏儒仰头看向维德的铁盔。 维德招招手,右手放在左肩,微微颔首,行了一个尼德兰的见面礼。 如果这个侏儒见多识广,应该能辨别出他的礼仪。 “尼德兰人?”侏儒果真看了出来。 维德点头。 侏儒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放松下来,说道:“约克是鼠尾草工坊的炼金师兼鉴定师兼工坊主人,你有事找约克帮忙?” 维德再次点头,他想知道的事情有不少。 比如那法师长袍上纹着的飞鸟与花环,比如那枚刻着器官的二十面骰子,比如如何使用一枚固定了魔法屏障的魔法饰品,还有那把刻着符文的剑,它到底有何功效。 他还想知道应该如何养育一个幼小的,会使用冰霜的幽灵,当然,这可能触及侏儒的知识盲区。 不过,看起来,这位年岁不小的侏儒,应该能解答他的一部分疑惑。 其实,这就是他最开始徒步出发的目标。 他并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卷入塔尼亚人的逃亡与战争之中,只是想去临近的城镇,找人打探打探情报罢了。 第五十三章 破魔之剑 “你有想鉴定的东西?”老约克问。 维德点头。 “那跟约克到里面的书房去吧。”老约克说,“书房很安静,不会被打扰。” 维德再次点头,老约克于是提起油灯,从腰间摸出一串铜钥匙,往深处的一扇门走。 “老约克,如果你要收费,就把帐记在我头上。”卢卡斯说。 “波特,说这话之前,你首先应该把那瓶治疗药水的钱先付给约克!”老约克大声说。 “等过些日子,我赚够钱了,我一定付钱给你。”卢卡斯玩笑道。 “那到时候就不是五十银了!”老约克说,“约克要收利息,你要还一百银!” “会的。”卢卡斯说,“我会还两百银给你。” “你最好能还上两百银。”老约克对着卢卡斯翻了个白眼。 侏儒和卢卡斯看起来关系不错,虽然很久没见面了,但没有生疏感,已经聊天打诨起来。 相比之下,侏儒对维德的态度就正经很多了。 “你从冰岛人的手里救了约克,所以约克今天愿意免费为你鉴定一次,你不必付钱。” 侏儒可能是怕维德不明白他和卢卡斯之间的玩笑话,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也许他是把维德当成了一个一板一眼的战士,总之侏儒对维德的态度很友善,感觉不到他的脾气有多古怪。 走了大概五十步以后,两人停在一扇木门前,这扇门只有维德胸口高。 侏儒仔细辨别钥匙串,挑出其中的一把,黄铜的钥匙插入门上的挂锁,略显晦涩的金属摩擦声传来。 咔嚓一声响,约克取下那把小巧的锁,推开门,走进了那个房间。 “进来吧。” 维德弯着腰,紧随其后。 侏儒把油灯放在了石桌上,他踩在门口的一个小凳子上,从里面放下了门栓。 进门后并不觉得很拥挤,不过那些板凳和桌子,都是按照一个侏儒的标准来定做的,所以显得袖珍和矮小。 侏儒用衣服擦了擦一个小木凳上的尘灰:“坐吧。” 维德坐在了那个小巧的板凳上,那模样有点滑稽,就像是一个大人抢了小孩的玩具板凳。 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四顾侏儒的书房。 温和的光,照亮了他对面的书架,三排的松木架钉在石头的墙壁上,架子上放着几十本书籍。 从这些书籍,就可以看得出侏儒的富有。 那些都是昂贵的羊皮纸书,一本手抄的羊皮书,通常要卖上三到五金,绝非寻常人能负担的起的。 书籍比宝石更昂贵,要知道,一本两百页的羊皮书,要用上五十多头羊的羊皮,假如其中还有专业的插画和金箔宝石装饰,那么它的价格将会高到一个看不懂的地步,要三十到五十金才能买下一本。 维德以前看过的书,大多都是找他的老客户借来的,除了那些从市场里淘来的劣质纸书,他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一本属于他自己的,称得上收藏品的羊皮书。 侏儒居然私藏了这么多的书籍,已经比很多贵族的收藏都要丰富了。 倒是不奇怪,毕竟是一个炼金工坊的主人,冒险者们消耗的药水和道具,包括鉴定方面的收入,的确足够支撑起侏儒购买这么多书籍。 果然知识就是财富啊。 冒险者们每天到野外打打杀杀,才能挣到七八个银币,而老约克,他只需要购买材料,然后用他多年累计下来的知识和经验,将材料炼制成药水,放在货架上,就能卖上几十个银币。 如果冰岛人没有发起战争,入侵到阿尔瓦多镇来,老约克的日子一定过得比小贵族还滋润自由。 维德略有感慨,在他观察这个小书房的时候,侏儒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会写字么?”侏儒问。 维德点头。 侏儒从抽屉里取出了,墨水、纸和羽毛笔。 不是鞣制过的羊皮纸,是最劣质的草纸,大概是侏儒打草稿作为消耗品使用的。 “那你就用文字和约克说话吧。”约克说,“你有什么东西想拿给老约克看,现在你可以拿出来了。” “不管是什么东西,约克都会保密,不会告诉别人。” 老约克看来很有职业操守,维德想好了,他打算先从简单的东西入手,他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 镌刻着符文的长剑,放在了石桌上,剑锋依然锐利,透着寒光。 “请先帮我看看这把剑。”维德在纸上写。 老约克把剑拿了过去,他的神色专注,先是用干净的布,仔细擦拭了剑身,然后抚摸剑上的刻印,看起来进入了工作状态。 “暮光教会样式的神符刻印,有破邪破魔的属性。” 老约克喃喃,他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锤子,在长剑的各个部位敲打。 似乎是在聆听金属的声音,他附耳,整个人都贴在了剑身上,仔细聆听。 “悦耳的声音,锻造时一定用上了秘银,但色泽有点暗了,还加了一些黑曜石碎屑么?” 老约克皱起了眉头,他看着剑柄处刻着的名字和铁砧台,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离开了板凳,去他的书架前翻找出一本书籍。 他打开了书皮,维德这才看到那其实不是书,里面只是夹着一堆泛黄的旧纸。 老约克取出其中一页,维德看到了那上面的字,那是一张通缉令,似乎那书皮夹着的,都是陈旧的通缉令或者领主法文。 通缉令悬赏的人,不是其他,正是维京海盗,斯温·佛洛依德。 “破魔之剑,湛光,这是波索尔·熔炉大师和林迪斯法恩修道院主教合作,用了两年才打造出来的顶级辉光级长剑,原本被收藏在教堂的宝库内,是那位主教准备献给即将上任的,第十六届圣女的礼物。” “但是在三年前,湛光被一个名为斯温的维京海盗抢走了,至今仍然没有得到下落。” “这把剑居然落在你的手里了么?”老约克惊叹道,“你怎么得到它的,难道你打败了那个被悬赏的海盗?” 侏儒忽然抬起头来,但似乎又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连忙挥手,说道:“抱歉,约克不是想打听这把剑的来历。” 侏儒不再询问剑的来历或者打听维德的秘密,只是陈述。 “这把剑最合适用来和恶魔、亡灵那样的邪恶生物战斗,它有圣水一样的破魔属性。”侏儒说,“上面恒定的神符,能感知到恶魔的气息,发出光亮和震动提醒使用者。” “教会一直很想把这把剑找回来,如果能把湛光交还给教会,将会得到一大笔奖赏,通缉令上的要求,就是找回湛光。” 侏儒指着通缉令的底端,那里用黑色的墨水写着“交还湛光,则视为完成悬赏。” 第五十四章 绯红学者 维德将那张通缉令转了过来,侏儒安静地等待维德阅读。 在通缉令的最上方写着“以国王与圣名之令”,这是一张由暮光教会和塔尼亚国王共同颁发的悬赏法令。 法令阐述了斯温的罪行:劫掠修道院,亵渎圣物,杀害十二名教会骑士、六名修女和八位教士以及无计数平民... 大概只是斯温所犯下的一小部分罪行,斯温抢劫过的,那些较为偏远的村庄和小镇,都没有被统计进去,毕竟没有抓到现行的话,很难判定那到底是谁下的手。 维德顺着往下阅读,阐述完罪行后,有文字描述了斯温的外貌,说他状如蛮熊,背部和腹部有纵深的伤疤。 一张潦草的图画描述了斯温的外貌,画的还挺好,有七分相像,很有形意。 再往下就是悬赏金了,生死不论,献上斯温首级与湛光者,奖赏一百枚教会金币,此外,还可得塔尼亚北海沿岸封地五里格,免除家族三代赋税,传骑士爵位。 最底端额外提了一句,【交还湛光,可视为完成悬赏,但不得国王封赏,完成悬赏之人将得到教会的友谊,赋予荣誉教士勋章】。 首级和剑都奉上,除了金钱以外,还能得到贵族的阶级和封地,虽说不是什么富饶的地方,但奖励也可谓是相当丰厚了。 而且还能被教会认定为荣誉教士,通常只有向教会捐了一大笔钱的商人和贵族,才能得到荣誉教士的名头。 好处还是很多的,暮光教会的信仰遍布大陆,荣誉教士可以免费去当地的修道院或教堂享食宿,必要时,还能请教会的骑士和牧师出手相助,也能购买到一些不对外售卖的内部道具,比如没有稀释过的高级圣水。 这通缉令上的奖励,已经远超过一把辉光级武器的实际价值了。 看得出有洗刷耻辱的意思在里面,找回湛光,本身是一种找回脸面的行为。 那些冒犯“神”的罪人,必须付出代价。 只可惜维京海盗的长船太过灵活,斯温靠着船和雪橇,在各地游走,法外逍遥了三年,都没有能人逮住他。 三年都渺无音讯,发布悬赏令的人,恐怕都觉得希望渺茫了。 谁能料到呢? 一个恶名远扬的大海盗,最后栽在了塔尼亚边境一个小小的村庄。 不过要维德亲自把这把“破魔之剑”送到教会还是有点招笑了,寻常人看不出他的伪装,可一个不死生物要是去到教会,恐怕牧师会当场惊掉下巴,大喊着“圣光术”,要把他给净化掉。 维德觉得自己还是先把湛光拿在手里自己用比较好。 在把通缉令还回去之前,最后维德瞟了一眼通缉令右下角,忽然愣了一下。 那里写着通缉令的颁布时间:暮光历1189年。 暮光历是教会的历法,基本相当于整个大陆的公历,一般来说,各个国家对自己的传统节日和新年有一套单独的历法,但在国际上,都会默认使用暮光历。 老约克说这通缉令是三年前颁布的,也就是,今年是暮光历1192年了么... 维德忽然有点恍惚,都十年了啊...他死了居然有十年了... 空白的十年,他记得自己立下了遗嘱,该是在尼德兰的赫尔堡下葬的,可居然有十年了么? 往好点想,没有过上一百年两百年,或者说,死了以后还有机会坐在这里感慨,就是件很幸运的事情了。 但十年,能改变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尼德兰的故居,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那些人和物历历在目,戴着手套的食指拂过纸张右下角的日期。 维德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在纸上写:“谢谢你的解答”。 “还有别的东西想让约克看么?”老约克问道。 维德写道:“请允许我将那东西画出来。” “画出来?”老约克面露疑惑。 维德写:“我只是知道它的模样。” “哦...”老约克说,“那需要工具么?约克有尺规。” “麻烦你了,我会小心使用的。”维德写。 老约克弯腰抽出另一个抽屉,取出一套直尺、圆规和三角板的作图工具,另外他还给了维德适合作画的石磨铅棒。 其实就是比较原始的铅笔,没有使用木头固定铅棒,容易把手弄脏,但老约克自己对这东西进行了改良,他用铁夹子将铅棒固定住,握起来的手感,已经很像是那种木头铅笔了,就是要更沉重一些。 “约克有好几套工具,你尽管用就是了。” 维德点头,他从那些草纸里抽出五张,开始作画。 他首先绘画的是那枚二十面骰子的三视图,他用素描的手法作画,出于对身体的极致掌控力,他画的很不错。 老约克看着看着,站了起来,似乎惊叹他的画技,问道:“约克可以在一旁看你画画么?” “当然。”维德在另一张纸上写。 老约克于是把板凳抬到了维德的旁边,站在凳子上,凑近了看维德作图。 维德尽可能将那枚二十面骰子还原出来,另外,他还画了那件法师长袍上的金色飞鸟和花环。 五张草纸,一张一副图案,那枚骰子的细节实在是太过精细,他没办法把各个面上的器官完美地画出来,不过飞鸟和花环他完美还原了,那图案的线条本来就很简洁。 他将草图交给老约克,老约克仔细地看,赞叹道:“真棒的素描,这是约克见过最好的素描,约克觉得你应该去当画家。” 维德没接话,在纸上写:“你能看出这枚骰子有什么来历么?” 老约克拍拍脑袋:“让约克想想,约克觉得有点眼熟,但好像又不太一样。” 约克又跑到书架上去查资料了,他一口气抱了好几本厚厚的羊皮书,对照着维德的草稿,一页页地翻找。 维德静坐在约克的对面,不出声打扰他。 他一个人发呆,十年的空白,让他感慨。 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小书房里持续。 老约克拿出了一块怀表,说道:“你可以去外面等,等约克查完了会来喊你。” 维德想了想写道:“我可否在这期间,阅读你的藏书?” 老约克说:“当然,那你就待在书房里吧,不要把约克的书拿到外面去。” “谢谢。”维德起身,去书架上随便取了一本书阅读。 滴答滴答的声音中,一段不算短也不算长的时间后,老约克长出一口气。 “约克找到了点类似的东西,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想知道的。” 维德合上了书页,坐端正。 “请讲。” “这枚奇怪的骰子,可能和一个隐秘的魔法教派有关。”老约克说,“那个教派名叫绯红学院,是非常古老的,且神秘的魔法教派,他们使用真正的魔法,不是法术,而是真正的魔法。” “真正的魔法?”维德有点疑惑。 “像光亮术那样的法术,是用法术回路所构造出来的,就像是算式一样的东西。”老约克说,“怎么说呢,光亮术就是一加一等于二,你能明白么?” “一加一,等于二。”老约克伸出两根手指碰了一下。 维德点头。 老约克接着解释:“真正的魔法,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东西,魔法是奇迹,并不遵循常理。” “绯红学院的绯红学者,他们使用的就是真正的魔法,约克从没见过任何一位绯红学者,但据说,他们用自己的器官作为交换和代价,换取施展魔法的能力。” “约克只是觉得有点像,不能担保,但这枚骰子,是像传说中绯红学院的隐秘纹章。” “那些神秘而充满智慧的学者,他们的纹章,就是刻着器官的骰子。”老约克说,“但学者的纹章没有你这个骰子这么整体,书上写,一位学者只会有‘骰子的一面’,每一位学者的纹章都是不同的。” “似乎和他们继承的魔法有关,但具体是什么样,就不知道了,这有点像一个传说故事,约克没办法保证真实性,可能只是笔者杜撰的。” 第五十五章 银月精灵的传说 真正的魔法,是奇迹,是违背常理的... 维德琢磨这句话,他想到了自己,本来在荒原的洞窟中入睡的他,此时此刻,却坐在老约克的对面,这难道不是一种奇迹么? 明明死去的他,却在变成亡灵后,依然保留了意识和记忆,这难道不是一种奇迹么? 他正在经历的事情,正可谓之为奇迹。 绯红学院,绯红学者... 那空白的十年,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还是说,在更早之前,他就和某种神秘接触过了,只是他不得而知? 他暗自将这个隐秘的魔法学派记下,不管那是真是假,总归是和那二十面骰看似有些关联。 如果将来能找到其它的,有关那些神秘学者们的东西,再尝试着去做调查和接触吧。 老约克看来也只是看过一些传说故事之类的东西,除了些模模糊糊的描述,侏儒并不知道更多了。 维德不再追问,接着请侏儒看那飞鸟和花环的纹路。 老约克这次倒是没有想太久,看了两三眼,他便说道:“像是长耳朵精灵们会使用的花纹,但比约克见过的精灵花纹更加简洁,也许来自更古老的精灵文化。” “你是在哪里看到两个图案的?” “一件长袍上。”维德写,“白色的长袍,飞鸟和花环纹在长袍的胸口。” “能把那长袍的样式画给约克看看么?”老约克问。 维德点头,又取过一张草稿纸。 那件长袍要好画很多,本身就没有特别多的装饰,是非常朴素的一件服饰。 除了衣服以外,维德顺带着把那遗骨腰间的种子袋,还有那根碎裂的魔杖本来该有的样子还原了,包括那枚翠绿色的魔法戒指。 不过侏儒这里没有颜料,所以维德只是画了个大概轮廓。 “法杖、戒指、种子袋、纹着飞鸟与花环的长袍...”老约克将关键特征写在纸上,粗短的手指轻轻敲击石桌桌面。 “无足之鸟...花环...”老约克喃喃,“这应该是代表祭祀的图案,在精灵之中,负责祭祀的神职人员,必须穿戴简洁朴素的服饰。” “白色代表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金丝缝制的飞鸟和花环代表对侍奉之神的礼仪与尊重。” “法杖和戒指代表地位,那至少是一位五环以上的精灵祭祀。” “但是种子袋...种子袋又是什么意思呢?”老约克又皱起眉头来,“你明明是一个拿剑的战士,为什么总找约克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难道你励志要当一个考古学者么?” 侏儒显的有点苦恼,除了那把剑,维德交给他的问题,都有点太过困难了。 假如侏儒要收费,这会儿肯定嚷嚷着要让维德加钱了。 维德心想虽然侏儒说不收钱,但他不能真的不给。 他从怀里取出装银币的袋子,将布袋推到了侏儒面前。 钱对他并没有那么重要,要是能用这些钱,得到问题的答案,也算是花在了该花的地方。 “你这是什么意思!”侏儒反而嘴角向下,不高兴了起来,“约克说了免费鉴定,就是免费鉴定,把你的钱拿走!” 维德还是把钱往前推,那些守卫们都是这样的,一推脱,二婉拒,第三次就会把钱揣在兜里,说你这事也不是不能办。 但侏儒似乎真的很守信用,他见维德固执地要把钱袋放过来,居然涨红了脖子,睁大眼睛,用力把钱袋推了回来。 “把钱拿回去,约克说了免费鉴定!”老约克说。 维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侮辱了侏儒高贵的人格。 他把钱收了回去,在纸上写“抱歉”。 “约克不需要你的道歉。”老约克说,“你是约克的恩人,约克应该报答你。” “接着鉴定吧,关于那种子袋,你还知道写别的什么吗?那里面装的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大概是一种会发出白色荧光的苔藓,那苔藓会向外散发魔力,是种超凡植物。” 二人略过刚才的小插曲,接着讨论。 维德想起了那件遗骨脚上的靴子,差点把那东西忘了,他又补画了那像是用植物材料制作的长靴,交给侏儒看。 老约克进入了沉思,他又去书架上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籍。 《古神话集》,在书籍的封面上撰写着这样的书名。 “传说中的银月精灵,他们侍奉月光下孕育的神圣之龙,皎洁的龙,在黑夜中掠过云层,它美如仙女,鳞片散发出梦幻般的光芒,一切法术在仙女龙面前,都将化作平凡,一切邪恶,在仙女龙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当仙女龙入睡,银月精灵们就为它唱起歌谣,用纯净的水浇灌圣殿发光的林地。” “关于仙女龙和银月精灵,那是古老且被人遗忘的神话故事了。”侏儒说,“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你是在什么童话集上看到的这些图案么?还是真的在某处见到了这样的长袍和装饰?” “倒不是约克不愿意鼓励你,但约克觉得,就算你见到了相似的东西,大概,那也只是某个迁移或者消失的精灵部落所留下来的演艺服饰。” “在某些传统的精灵聚落里,他们会穿上手工制的长袍,在满月下演绎银月精灵与仙女龙的传说,一起跳舞,会发光能释放魔力的苔藓其实也是很多见的,就约克知道的,就有十一种之多,比如霜晶荧藓,幽光藓,都符合你的描述,不太可能和神话里发光的林地有关系。” “约克觉得你最好不要抱太大期望,那服饰和法杖,很可能只是表演用的道具。” “这么一说,那服饰是有点粗糙破旧了,其实只是在某个林子里看到的。”维德顺着侏儒的话往下写。 “那就更不可能是银月精灵的遗迹了。”侏儒说,“一个高贵的银月祭祀,他的服饰不可能被抛弃在外面,要是你说在某个地下坟墓或者迷宫里找到的,约克还觉得有点可能性,但在林子里看到的,那肯定只是演艺用的服装了。” “多谢你的解答,我明白了。”维德在纸上写。 “还有想问的么?”侏儒点头。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应该怎么使用一个魔法饰品。”维德写。 “通常只有法师才能使用一个魔法饰品,要触发饰品上的法术回路,需要饰品的主人最低限度地能催动魔力。”侏儒说,“但也有稀少的,普通人也能使用的饰品,那是相当昂贵的东西,一般是用固定的口令和敲击触发。” 侏儒详细地举了几个例子,通常这些魔法饰品都是消耗性的,就像是更加简便易用的魔法卷轴,能用上五十次就算是高级货色,而能自动充能,周期性释放魔法的戒指,那可谓是传家宝级别的宝物,市面上几乎不流通。 第五十六章 死亡的绞绳 维德问完了想问的事情,一些疑惑得到了解答,一些则没有。 在侏儒讲完那些古老的传说和故事,他感觉自己似乎被卷进了一些复杂而又神秘的事件之中。 传说中的银月精灵... 很多事他不能和侏儒挑明了说,但他觉得他在捡荆棘条时,所找到的那个法师遗骨,有很大可能性,就是侏儒所说的,一位已故的银月祭祀。 那个荒原到底是什么地方? 在很久以前,那里是美丽的绿洲么? 可为何又会变成维德看到的那个样子,为何那地方会变得荒芜死寂? 维德愈发困惑起来,和侏儒交流了一番后,他反而觉得很多东西变得更加捉摸不清了。 他暂时不再思索那些遥远的事情,只是和侏儒一起离开了那间小书房。 侏儒提着煤油灯,关上门。 过去很久了,维德和约克起码在书房里待了三四个小时。 微弱的火焰,还在溶洞中间的炼金坩埚里燃烧,疲惫的村民们,大多都合上双眼,围在一起睡下。 溶洞里至少比露宿野外温暖很多,不必担心会有饥饿的野兽跑来。 这一晚,村民们不必再像那奔波的十多天那样,睡的心惊胆战了。 他们在冰冷坚硬的地上铺着毯子酣睡,一眼看过去,上百人都在睡觉,长途跋涉的疲惫让他们无法抑制地睡下。 睡觉没什么不好的,在梦中,他们能忘掉那些让人痛苦的事情,忘掉伤痛和疲惫。 但还是有几个人没有入眠,比如卢卡斯,他一个人坐在火堆旁,手中拿着一根烧焦的凳子腿,时不时戳一下坩埚里的木柴。 他表情呆滞,傻傻地对着火焰发愣。 或许是在想,今晚过后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总不可能一辈子躲在溶洞里,光是食物就不够分的了,为了减轻负重,进入溪涧森林之前,每个村民都只携带了最低限度的食物。 平均下来,大概是每个人能吃四到五天的口粮。 这是第二天,也就是说,最多坚持到三天后,他们就没东西可吃了。 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冬天还会持续两个月,荒芜的雪原里除了雪,就是雪,外面又全是冰岛人的军队,他们能上哪儿去找吃的呢?走出去就会被冰岛人团团包围吧。 要么什么都不做饿死,要么向冰岛人投降被冰岛人贬为奴隶甚至交给死灵法师,要么赌一把继续想办法往前。 似乎只有这三条道路了,卢卡斯的脸上好像写着他的想法,他仿佛是觉得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了,所以像个木偶一样放空了大脑,只是麻木地拿着木头戳来戳去。 维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的直白和冷酷一些,这些塔尼亚人的生死,和他其实关系不大。 和塔尼亚人走了一路的流浪骑士,不过是维德的一个化身。 他可以毫发无损地将自己从这场逃亡和灾难中抽离,就在刚才,他已经完成了他从冰原出发时所定下的目标。 他知晓了那把超凡长剑的来历,这把名为湛光的超凡长剑,它的能力还有价值,他都了然于心了。 他弄清楚了自己在哪儿,弄清楚了今年是哪一年,关于那枚骰子和荒原的秘密,他同样找到了具有某些联系的线索。 这一趟旅途,他的收获足够多了。 他隐隐感觉到了一种抽离感,如果他想要提前终止自己的这场旅途,应该是能做到的。 他现在就可以带着米娅离开,离开这个溶洞,抛下这些人,回到荒原里去,然后等待骰子的下一次充能,改换一个身份,往其它的地方出发。 冰岛人发起的侵略战争影响不了他,死灵法师也尚未察觉到他。 他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 和塔尼亚人的约定,不过是送他们到达阿尔瓦多为止。 他完成了契约,没有他,塔尼亚人不可能走到这里。 于情于理,他都做的够多了。 说实话,他真的找不到办法去改变如今的困境了。 就这样放弃么? 时限似乎快要来临了,这是第七天的夜晚,马上要迎来第八天,然后是第九天,第十天。 他预感,在第十天的黎明,这具化身的期限就将结束。 即便他愿意陪同塔尼亚人继续前进,他依然会在第十天离开。 虽然很希望他们能去到一个平安的地方,但是理智地判断...这些到了极限的塔尼亚人... 会死吧。 送给他小花的小女孩也好,坐在火前看他画四格图的卢卡斯也好,刚才还在给他讲故事的侏儒也好。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死吧。 当维德离开,下一次再来到这片土地,就不会再见到眼前的面孔了。 或许他们会因为饥饿和寒冷,死在雪原中,或许被冰岛士兵的战阵围住,被刀剑刺死,或许被押送到死灵法师的面前,骨肉灵魂都被扭曲成与缝合兽一样的惨状。 名为死亡的绞绳,早已勒住了他们的脖子,正在一点点收紧。 要今晚就离开么? 等所有人都睡下了,就悄悄从洞口出去,把剑藏起来,等待下一次的旅途开端。 维德扫视这些和他相处不过几日的塔尼亚人,他没有职责去负担这些人的生命,但他想起了在那座冰桥边,男人脱下帽子对着他行礼,女人们提起裙摆向他屈膝时的眼神。 他站了一会儿,做出了选择。 不管是好是坏,他都会把自己所见的一切,铭记在心中。 如果没能见证他们的结局,那将来他会去见证。 假如他们还活着,那便改日再见,如果这些人逝去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也好,他会做出缅怀。 维德停住了脚步,身旁的侏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 “约克累坏了,得去睡了。” 侏儒从那串钥匙里取出了一根交给了维德,煤油灯也放在了维德手里。 “约克要好好休息一会儿,如果你想看书的话,就自己去书房吧。” “你爱看什么就看吧,都怪可恶的冰岛人,约克的藏书肯定带不走了,也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唉。” 老约克唉声叹气,低着头,拿着钥匙去了另一个房间,大概是去单独的卧室休息了。 侏儒离开后,维德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他,该睡的人都睡了,卢卡斯也只是发呆,他于是又进入了书房,拿起侏儒的藏书,安静地翻阅。 时间流逝,连小幽灵都钻入了睡袋里歇息。 只听得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维德一个人。 维德作为一个阅读者,并不参与书中的世界,他只是默默阅读那些从未与他接触过的人所写下的文字。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翻开某一页后,忽然有一叠草稿从陈旧的书页中落了下来。 或许是很久以前侏儒夹在书里面的,已经遗忘的东西。 维德将那一整叠草稿捡起来,愣了一下。 那上面,画的,竟然是素描的人体比例图。 除了整体的比例图以外,还有骨架的草图和各个器官的草图。 虽然画技很差,画的很潦草,但维德却能看得出来。 这些草图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正确的位置,每一个器官,画的都是相应的地方。 他反复地看这些草稿,都是很旧很旧的草稿,至少是几年前画的东西了,甚至有可能是十几年前画下来。 他忽然有了一个疑问,为何那些冰岛士兵,不用剑刺死侏儒,而要把侏儒绑在拉车上,把侏儒作为一个活口,和冰熊的尸体一起带回去呢? 仅仅是因为侏儒懂一点炼金术? 可那些冰岛人,又怎么会认识一个在阿尔瓦多生活的,懂炼金术的侏儒? 第五十七章 侏儒的秘密 维德将那些画着人体、器官和骨架的草稿摊开,他抬头看向上方,岩石的洞璧粗糙遍布着不规则的纹痕。 这个溶洞远离阿尔瓦多镇,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从冰岛士兵手中解救了侏儒时,天尚未黑暗,但侏儒带着所有人在森林里兜兜转转了很久,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将所有人带到了这个隐蔽的地方。 老约克,他难道不会觉得这个秘密仓库建造的离城镇太远了么? 假如老约克从阿尔瓦多镇出发,要到自己的秘密仓库来,恐怕得爬上半天的山路,还得一个人在溪涧森林的边缘地带寻寻觅觅,搬开一块相对他的体型来说很沉重的青石。 初见时,维德没有往深处去想。 可此刻从紧张的氛围里脱离出来,四周变得安静,有了独处的时间后,各种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就开始浮现。 到底是什么东西,需要储存在离城镇这么远的地方? 那东西有多么“贵重”,让侏儒如此大费周章,完全牺牲了便利性,只要求隐蔽和安全。 维德回顾他跟着老约克进入溶洞后所见的细节,沾着灰尘的炼金器具,巨大空旷的溶洞,许多个锁紧的门...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那些草稿上。 维德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或许,事情还有一点点转机。 ... 第八日。 睡醒的村民们坐在地上,从行囊中取出干涩的黑面包和肉干。 他们一条条撕开那些简单烤干的羊肉或者牛肉,配着口感粗涩的面包,就着水放入嘴里,面色麻木地咀嚼。 有人锤打自己的小腿,酸麻感和疼痛感,让他们难以忍受。 溶洞内只有昏暗的火光,向上望去,除了岩石还是岩石。 这个溶洞很大,可当上百个人坐在一起,它仍然显的拥挤了。 一种压抑气氛无形地蔓延开,幼小的孩子们也失去了活力,只是紧抓着亲人的衣袖,躲在怀抱之中。 明明上百个人聚集在一起,可听不到任何的哭声,笑声或是说话声,只有那麻木的咀嚼和吞水的声音在回响。 有人起床后,又躺了下去,用衣服蒙住了自己的整个脑袋,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没有人开口说话,虽然睡了一觉,可每个人都显得精疲力竭,仿佛连抬手和张开嘴的力气都用尽了。 在大多数人醒来后,侏儒推开门,从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走到了卢卡斯的面前。 卢卡斯看起来一夜未睡,他的头发乱的像是鸡窝,脸上一圈的胡茬,弓着腰,脑袋耷拉着,往坩埚里添了一根木柴。 “波特,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侏儒说。 “是老约克啊。”卢卡斯转头看了看侏儒,“休息的还好吗?我这里有面包和肉干,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卢卡斯打开了自己的羊皮包,取出了他的食物。 “不必了,波特,约克吃过东西了,约克不饿。”侏儒左看右看,“那个外来人呢?他去哪儿了?” “你是说维德阁下?”卢卡斯挠挠头,做回忆状,“你不是带着维德阁下去鉴定了么?或许他还在睡觉?你是不是给维德阁下单独安排了一张床?” “约克只给了他书房的钥匙。”约克的视线转移到了书房的门上,“或许...或许那个外来人还在书房里。” “怎么了,老约克,你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卢卡斯说。 “波特,你才是怪怪的。”约克说,“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波特了,约克认识的灰爪波特总是会很有精神地和约克打招呼。” “有么?”卢卡斯哈哈笑道,只是那笑声让人觉得苍白无力。 约克没看卢卡斯,视线一直聚焦在书房的门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在场的人,谁不是心事重重呢? 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塔尼亚人,面对的命运,是如此残酷。 每个直面生与死、国与国这样严肃而庞大的话题的人,都会心事重重。 卢卡斯又回头去看面前的那堆火了,约克干脆在卢卡斯的身旁坐了下来。 侏儒虽然坐着,视线却从未从书房离开,仿佛在等待那扇门打开。 在卢卡斯添到第六根木柴时,吱呀一声响,那扇木门隙开了一条缝隙。 流浪骑士弯着腰,提着燃了三分之一煤油的灯,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侏儒站了起来,与流浪骑士对视。 “早上好,维德阁下。”卢卡斯问了个好。 虽然连现在是不是早上他都不知道,但他还是说了早上好。 维德点头以做回应,他将书房钥匙放在了侏儒的手中。 侏儒收起钥匙,背过身,悄悄看向手心。 侏儒神色复杂地抬起头,问道:“你看到约克的草稿了么?” 维德点头。 侏儒看向卢卡斯,长叹了一口气。 “约克一直很害怕被人发现约克的秘密。”侏儒说,“所以昨天一直期望你没有找到约克的草稿,可你还是找到了。” 卢卡斯疑惑的抬头:“你们在说什么?” “波特,把那个叫巴德尔的人也喊上吧,你们一起到书房来,约克有事情想和你们谈。”侏儒说。 卢卡斯看了看侏儒,又看了看流浪骑士,完全不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谜语。 但看到流浪骑士对着他点了点头,他还是站了起来,去一旁将巴德尔喊上。 维德,卢卡斯,巴德尔,三人跟着侏儒进入到书房里,围着那小小的石桌坐下。 侏儒将油灯放下,深吸了一口气。 他表情严肃,忽然说道:“来到阿尔瓦多的那个死灵法师,他名叫卡西莫多·维克,十二年前,他还是塔尼亚北方邻国索恩维克荆棘湾的一个法师学徒,但后来由于被导师发现自己私下研究死灵法术,他就杀害了自己的导师,此后销声匿迹,一直在各地逃亡躲避。” “根据约克所知道的,卡西莫多·维克,他是个五环的死灵法师,最擅长的死灵法术是尸毒术、缝合术和尸爆术。” “如果有很多的尸体供他取用,卡西莫多·维克的实力应该能达到六环,换算成职业者的水平,大致等于银级上位,但一般的银级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一个准备充足的死灵法师,其实已经可以把他看做一个金级的职业者了。” “等等...”卢卡斯打断了侏儒的话,“老约克,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不会是发疯了在胡扯吧!” “约克当然不是在胡扯。”老约克说,“老约克在十五年前就认识了卡西莫多·维克,约克和维克有长达三年的,持续不断的书信来往。” “可...可你怎么会认识一个死灵法师?”卢卡斯一脸讶异。 “没什么好奇怪的,波特。”老约克幽幽地说,“因为约克,私底下,也在悄悄研究生与死的奥秘。” 第五十八章 雾之石 维德猜到了约克私下研究死灵魔法。 把“仓库”建在如此隐蔽的地方,还能为了什么呢? 不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不被人察觉么。 如此假定,那就意味着侏儒在这里悄悄干的事情,或是悄悄储存的东西,如果被人发现了,将迎来他无法承担的后果。 所以侏儒宁愿走上很远的路,宁愿独自一个人来到溪涧森林,也要追求安全和隐蔽。 那些炼金器具蒙上灰尘,说明侏儒并不在这个“仓库”里炼制药水。 可却在侏儒的书页中,发现了要对人体了解透彻才能画出来的草稿。 其实在维德发现草稿的时候,事情就很明显了。 仅凭臆想,是不可能画出如此精准的骨架、器官和人体比例图的,侏儒要么亲自解剖过尸体,要么看过相关的书籍。 两种行为,都是被教会极端禁止的。 前者会被认为亵渎死者,而与人体解剖相关的书籍,也都是禁书,通常只会在研究死灵法术的书籍上找到相关的内容。 侏儒显然很明白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偷偷干的事情如果被发现,他就会被送上火刑架,在众人面前烧成焦炭,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地打造了一个“秘密仓库”。 他肯定做好了一辈子保守秘密,不向任何一个人诉说的决心。 他独自经营炼金工房,一个人身兼数职,都是为了避免让多余的人接触到他的秘密。 而他也做的很好,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哪怕他头发花白,也没有人知道他私底下还在偷偷研究死灵法术。 侏儒的古怪脾气,他的孤僻,他的伪装,他把一切都做的密不透风。 老约克是一个心思缜密,见多识广,可称得上学者的人。 维德并不觉得老约克会忘记他在某一页书内夹了草稿,维德昨晚就有这种想法,老约克是故意把书房的钥匙拿给他的。 侏儒大概纠结了很久,要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公诉于众。 假如把他所了解的事情说出来,他们这些人或许还有一丝生机,可说出来的话,那些长久以来仇视且恐惧死灵法师,将亵渎尸体视为罪孽的人们,也许会在冰岛人之前,就愤怒而惊恐地把他给杀死吧。 他做不出这个决定,所以希望有一个人替他做决定。 就把书房的钥匙拿给那个喜欢看书的外来人吧,假如外来人找到了他的草稿,发现了他的秘密,那么他就选择将自己隐藏起来的东西公开。 如果外来人什么都没发现,那他就会管住自己的嘴,把自己的秘密带到坟墓里去。 维德想到了这些东西,他通过各种细节洞穿了侏儒的想法,因此,在将书房钥匙还给侏儒的时候,他额外递过去了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一句话:“你是不是解剖过死人?” 他没有把事情挑明,只是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侏儒,告诉侏儒,我已经知晓了你的一部分秘密。 然后事情就如他所想的发展下来,老约克把维德、卢卡斯和巴尔德叫到了书房。 侏儒说:“这地方其实并不是一个仓库,是约克独自研究死者的地方。” 卢卡斯听了这话,一脸涣散,他上前抓住了侏儒的衣领,怒目圆睁,将侏儒提了起来。 “老约克,你怎么敢触碰这种邪恶的东西!你怎么可以和死灵法师一样,亵渎死者!” 巴德尔保持着沉默,但他已经捏紧了拳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侏儒,随时准备挥出拳头。 唯一保持冷静的,只有维德了。 维德按住了卢卡斯的肩膀,摇了摇头。 卢卡斯急促地呼吸,他看着流浪骑士的铁盔,最终还是压抑了自己的情绪,松开了侏儒的衣领。 老约克摔在了地上,咳嗽了两下。 侏儒耷拉着脑袋,说:“不管你们相不相信约克说的话,约克从来没有做坏事,约克研究的死者,都是那些无法治愈的病人,约克免费治疗他们,他们也答应约克,愿意让约克来安葬他们的后事。” “约克绝没有故意要杀死一个人,也没有去挖过别人的坟墓。” “我不相信他们会答应你在自己死后让你解剖他们的尸体!你难道不知道你做这种事情会被送上火刑架吗!”卢卡斯冷冷地问。 “所以约克才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约克抬起了头。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卢卡斯问。 “因为不说出来,我们都会死!”约克直视卢卡斯的眼睛,“波特,那些冰岛人在五天前的深夜,驾驶战船抵达了阿尔瓦多!” “你以为阿尔瓦多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给约克送货的鲁斯特,偶尔会送花给约克的小海利亚,橡木酒馆借宿的商人,还有那些冒险者,就连阿尔瓦多的守卫也逃不过,他们全都死了!” “守卫连防线都没拉起来,冰岛人的战团,还有卡西莫多·维克制造的死灵缝合兽,他们在天亮之前就把整个阿尔瓦多几千人全部都屠杀殆尽了!” “你知道约克在那天凌晨看到了什么吗?街道上,窗户边,到处都是死人,就连布拉格河上都飘满了死人!血就像河水一样流淌出来!” “要不是约克那一晚正好在这里做研究,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变成尸体!” “约克不相信你不明白,如果不寻找别的方式,躲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 “你以为阿尔瓦多的街道那么干净是因为所有人都还躲在屋子里么?别做梦了,波特,他们早就像是干草一样被冰岛人叉走了,因为卡西莫多·维克需要那些尸体,冰岛人还为他捕猎冰熊!” “一个死灵法师是不会嫌尸体多的,你们走出这个溶洞试试,要不了天黑你们就会被堆到死灵法师的尸库里去!” 卢卡斯沉默了,他无言以对。 老约克说的东西,正是他不敢面对的绝望现实。 卢卡斯整个人瘫软了下来,用微弱的声音说:“那你说该怎么办,约克?你有办法让我们活下来么?” “约克一直很害怕被人发现约克的秘密,经常夜里做噩梦。”侏儒说,“约克总是担心会有教会骑士闯入约克的家里,所以约克想办法弄到了一个奇物,把它藏在了约克的炼金工房里,藏在约克睡觉和休息的地方。” “奇物?” “雾之石。”约克说,“它能制造浓雾,就算站在你的眼前,你也看不清约克的浓雾,如果能把雾之石找回来,约克就可以让大雾笼罩整个阿尔瓦多,包括这附近的山脉。” “我们能借助浓雾穿过布拉格河,往子爵大人居住的紫荆堡前进。” “就算我们找到了雾之石,逃离了阿尔瓦多,可你怎么知道紫荆堡尚未被攻破呢?谁能知道冰岛人把战线推到了哪里?”卢卡斯悲观地问。 “波特,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约克说,“我们每一个人能做的,只有让自己不后悔的选择。” 第五十九章 正因为是你 “所以呢,约克?所以你就想怂恿我们去阿尔瓦多,去那个被冰岛士兵和死灵法师控制的地方,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你口中的奇物?”卢卡斯说。 “约克只是提供另一个选择。”老约克说,“约克对你们已经毫无隐瞒了,如果你们愿意去把雾之石找回来,那约克会尽可能把有关卡西莫多·维克的事情讲清楚。” “有关那个死灵法师的学派,他的法术,以及该如何躲过他的眼线,约克都会告诉你们。”老约克说,“约克会以一个死灵法师的视角,来为你们讲述他的薄弱之处。” “这又有什么用?”卢卡斯抱住了自己的头,“那是一个五环的死灵法师,一个能媲美金级的法师,我们去了不过是送死。” “况且还有那些战团士兵,冰岛人的斥候,他们的将军和战士,难道你以为他们当中就没有职业者了么?” “选择权在你们。”老约克说,“如果你们不愿意去寻找雾之石,那就躲在这个洞里好了,约克在这里储备有一些粮食,如果是一百人一起吃的话,大概,也许还能再多支持十天。” “我们可以坐在一起许愿,许愿十天内,那些冰岛人会离开,许愿这场战争能在十天内结束。” 良久的沉默,巴德尔打破了沉寂,问道:“只要我们得到了雾之石,就可以立刻让大雾出现吗?” “你们必须把雾之石带到约克身边来。”约克说,“只有约克知道怎么使用它,在这里的所有人里,也只有约克能使用它。” “所以如果我们去阿尔瓦多,你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巴德尔问。 “约克不能去!”约克忽然发起抖来,“卡西莫多会找到约克的!他认得约克!” “今年的耕作之月,约克就收到了一只夜枭送来的信封,约克那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信上只写着期待与您的再次见面!” “到了五天前,约克才明白,那是卡西莫多寄给约克的信!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加入冰岛人的军队,准备在冬天来到塔尼亚了!” “卡西莫多知道约克长什么样子,他知道约克是一个侏儒,他认识约克的脸,就是他下令让那些冰岛人把约克抓回去!如果约克去到卡西莫多所在的地方,约克立刻就会被找到的!” “他会折磨约克的灵魂,会让约克身处地狱!” 老约克的牙齿打颤,手指紧紧扣住了石桌。 任谁都能看出侏儒的惊恐,似乎让他面对卡西莫多,他宁愿自杀。 “你不是和那个死灵法师互通了三年的信件么?”卢卡斯冷冷地说,“那些冰岛人明明是想把你活着带回去,我看死灵法师只是想和你交朋友,想把你收做助手。” “那不一样!”老约克说。 “你不相信那个给你写信的死灵法师?明明你们都在研究死灵法术?”卢卡斯接着质问,“你这个胆小的侏儒,凭什么我们要为了你说的话,冒死去阿尔瓦多,寻找你口中的雾之石!你甚至都不敢和我们一起出发!” “波特,你说的对,约克是个胆小的侏儒。”老约克垂下了头,“约克害怕卡西莫多,约克无法相信那个杀掉自己的导师,屠杀了整个阿尔瓦多的邪恶之徒。” “可是,波特,约克愿意相信你。”老约克说,“约克见过很多人,在所有的这些人里,波特,你是为数不多的,让老约克愿意相信的人。” “正因为是你,波特,所以约克才愿意将约克的秘密说出来。” 卢卡斯看着垂头丧气的侏儒,长叹了一口气。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流浪骑士,又看了看巴德尔大叔。 这次他没有征求流浪骑士的意见,只是说:“让我们再考虑考虑吧,老约克,我暂时还没办法做出决定。” “你要知道,如果你不愿意去,那除了我以外,就只有维德阁下的身手能应对冰岛人了。” “虽然我还没忘了你的炼金工坊在哪里,但这件事太荒唐了,我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铁级战士,维德阁下虽然比我强大英勇的多,但仅凭我们两个人,老实说,我只觉得我们是去送死的。” “我们没有理由劝说维德阁下和我们一起去送死。” 约克取出了一根钥匙:“我明白的,波特,不管你们怎么选,约克都不会有怨言,约克会陪你们到最后的。” “粮食就放在从书房出去的右手边的第二个房间里。”约克说,“有小麦和面粉,还有一些别的调味品,有蜂蜜、黄油和奶酪,还有白砂糖。” “那里还有配套的烤炉,约克昨晚烤了一些面包,你们可以去那里取粮食,如果有人愿意,你们可以做些别的东西,或许可以让其他人精神一点。” 卢卡斯再次叹气,他看起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侏儒了。 但还是接过了那串钥匙,轻声说:“总之,还是谢谢你愿意带我们躲在你的仓库里,也谢谢你的食物。” 约克说:“我们都生在塔尼亚,本该互相帮助。” 卢卡斯站了起来,来到了门口,他背对着侏儒,忽然问道:“约克,我可以相信你么?” “这取决于你,波特。”侏儒说,“但约克真的对你们没有隐瞒了。” 卢卡斯没有回话,走出了书房,大概是去检查侏儒口中的食物。 往好处想,至少,他们又能再多坚持一会儿。 书房里只剩下了侏儒,维德和巴德尔。 在卢卡斯离开后,巴德尔也对着维德微微行礼,去了外面。 侏儒低着头一个人坐着,维德坐在他的旁边。 侏儒问:“你不出去么?” 维德摇摇头,他在纸上写字。 “请告诉我有关卡西莫多·维克,有关那个死灵法师的事情吧。” “还有雾之石,希望你能把那颗石头的样子画在纸上。” 侏儒看到纸上的字愣住了,他愣愣地抬起头。 维德再次行了一个问好的礼仪,这次他将放在左肩上的手放至了胸口,站起来微微躬身。 在尼德兰,只有认识多年的老友之间,才会行这样的问好礼。 不知为何,苍老的侏儒仰望眼前的骑士,眼角竟流下了一行泪。 第六十章 曲奇与决心 卢卡斯打开了侏儒的粮仓,他拿起火把,点燃那些铁架上固定的蜡烛。 所有蜡烛被点燃后,他将火把插在门口的一个漏斗形的火把架上。 融化的蜡油从白色的烛璧上滴落,凝固出一根根线条。 这个房间比约克的书房更大,右手边是松木制的橱柜,左手边是一个石头材质的烤炉,一个手动的石磨盘,放在烤炉的后面。 房间的最深处放着粮食,卢卡斯已经闻到了麦壳的清香味。 另外,还有木炭的味道和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传来,大概就是侏儒所说的蜂蜜和白砂糖。 卢卡斯和巴德尔一起清点仓库里的食物,五袋面粉,五袋没去壳的小麦,都堆积在角落。 在橱柜里有一大盘奶酪,除此之外,他们找到了一罐半的蜂蜜,两小袋白砂糖和三块巴掌大的黄油。 面粉是精磨的细面,小麦的颗粒也很大,应该都是侏儒从商人那里收购的优质品。 老约克没有糊弄他,真的和他们分享了食物。 如果老约克一个人取用这些食物,或许能撑过很久,但他还是将食物分享了出来。 在石头做的烤炉边能看到侏儒说的烤面包,平平无奇的黑麦面包,烤的又硬又大,要用专门的切刀才能将它切成片。 称不上多好吃,但比那些夹杂着木头碎屑的劣品好很多了,如果再抹上一点蜂蜜、黄油,撒上一把白砂糖,夹上一片奶酪,那就是美食了。 “有这些面粉和小麦,暂时就不用担心食物了。” 巴德尔半跪下,遍布老茧的手抓起一把小麦,饱满的麦粒如流沙般从他的指头缝隙中落下。 “但也只是暂时的。”卢卡斯说。 “总好过没有。”巴德尔说,“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人吧,孩子们一定会喜欢那些蜂蜜和白砂糖。” 糖分总是能让人快乐的,蜂蜜和砂糖,都是非常昂贵的东西,住在乡下的人,很少有机会尝到那种纯粹的甜味。 在他们的生活中,能为他们带来“甜”这个味道的东西,就只有雪原里的高丛蓝莓和红色越桔,但那更多的是酸味和苦涩。 巴德尔去到了外面,和其他人分享这个消息。 作为一个年长者,他隐瞒了侏儒的秘密,没有将刚才他们在书房里的谈话告诉其他人。 为了能让那压抑的气氛缓解一些,他们用了半罐的蜂蜜和小半袋的砂糖,每个人都分到了抹上糖分的面包。 终于有人说话了,卢卡斯听到有人说:“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 那位抱着婴儿的妇女面色缓和了些,在维京海盗入侵之前,卢卡斯还不认识这位女性,但现在他知道妇女的名字了。 艾弗里和他的妻子,都叫那个女性莉莎,丈夫被海盗杀死的莉莎,独自一人,抱着自己还在吃奶的孩子的莉莎。 憔悴的妇人,露出了一点笑容,用借来的勺子,将面包上的蜂蜜刮下来,放在婴儿的嘴边。 婴儿舔了舔勺子上的蜂蜜,握住母亲的手指,咿咿呀呀地笑了。 可卢卡斯的心情更沉重起来,侏儒的话在耳边回响,他沉默地看着自己手边的塔尼亚军枪,从怀里取出了侏儒昨日给他的治疗药水。 药水的效果很不错,只喝了半瓶,他身体里的那种灼热感就消减了很多。 “也许我该好好睡上一觉。”卢卡斯小声说。 他抿抿嘴,拧开盖子,将剩下的半瓶治疗药水一饮而尽。 而后,他带着自己的衣服和毯子,到了一个黑暗的角落去躺下,合上双眼。 微弱的鼾声,从角落传来。 周围的人听到了他的鼾声,都自觉地去别处,给他腾出一个安静的休息空间。 当卢卡斯再次醒来的时候,其余的村民们又陷入了沉眠。 “我睡了多久?”卢卡斯揉揉眼睛。 他感觉好多了,侏儒的药水在他休眠的时候,治愈他的全身,那种售价五十银的治疗药水,虽然不能像高级神术一样让伤势立刻痊愈,但能缓解痛苦,加快身体的自我疗愈。 治疗药水对一个冒险者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在紧急的时刻,有一瓶好的治疗药水,能让你重新恢复战斗力。 卢卡斯站起来感受了一下,从他喝下第一口药水到现在,应该过去有一个自然日了。 他捏了捏拳头,抬了抬腿,感觉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他的胸口很痒,这感觉他很熟悉,是伤口愈合的预兆。 断掉的骨头和肌肉正在飞速生长,他醒来之后觉得很饿很渴,于是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面包和肉干,使劲的往嘴里塞。 “去找老约克再谈谈吧。”卢卡斯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寻找侏儒的身影。 他没在公共区域看到侏儒,心想侏儒或许还在书房里。 站起身,他往书房走。 经过那个粮仓的时候,他看到了门缝里传来火光。 “是老约克在里面么?” 卢卡斯推开了门,但看到的不是老约克,而是正在使用烤炉的流浪骑士。 火光是从烤炉下面的木炭传来的,流浪骑士打开了烤炉,一股芬芳的味道钻入卢卡斯的鼻尖。 有小麦的焦香,有蜂蜜和黄油融合的香甜。 流浪骑士拿着铁钳,将炉子里的托盘取了出来。 卢卡斯看到了一大盘饼干,烤的恰到好处的曲奇饼干,颜色很漂亮,外壳有些微的焦色,每块饼干的形状大小都是统一的。 螺旋状的曲奇整齐地摆在托盘上,这让卢卡斯想起来他去紫荆堡时,瞧见的那些点心,平民们购买黑面包填饱肚子,贵族小姐就让仆人稍带蛋糕和曲奇,坐在城堡里召开茶会。 卢卡斯没在烤炉边看见别人,难道是流浪骑士阁下一个人做的这些点心么? 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没想到一位骁勇善战的骑士,还有这种特长。 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之前,流浪骑士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流浪骑士指了指那托盘,似乎想让他尝尝味道。 “冒犯了,维德阁下。”卢卡斯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 他咽了咽唾沫,拿起一块刚出炉的饼干,放入嘴里。 咔嚓的咬声,酥脆的口感从齿间传来,不腻也不淡,那丝丝甜味,居然让他觉得有一点感动。 这该是他尝过的,最好吃的点心了。 在这灾难之中,原来,也尚存有一丝美好。 “美味的点心。”卢卡斯用自己贫瘠的语言给出了评价,“维德阁下做了这么多点心,是想把它们分出去么?” 流浪骑士点了点头。 “感谢您的慷慨。”卢卡斯说,“我想我的同胞一定会为这美味感动。” 流浪骑士竖了一个大拇指,仿佛是在告诉他,即便面临绝境,也不要放弃。 卢卡斯露出了笑容,不可思议,恐惧和不安好像从他的内心消失了。 “不知道维德阁下有没有看到老约克?我有些事情,想找他说。” “约克就在你身后,波特。”侏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卢卡斯回头看,侏儒的手中抱着一些瓶瓶罐罐,那里面有像是治疗药水的东西,也有些是卢卡斯不认得的。 “这是什么,约克?”卢卡斯问。 侏儒说:“这位尊敬的阁下,他已经决定了要去阿尔瓦多,尝试帮我们取回雾之石。” “所以老约克也去做了些道具,希望能帮到他。” 第六十一章 卡西莫多·维克 书房,老约克踮起脚,将一堆瓶子,放在了桌上。 “你真的决定要去么,波特?”老约克问。 “与其躲在洞窟,等待食物耗尽,我宁愿拿起自己的武器,去和冰岛人战斗。” “况且连来自尼德兰的维德阁下,都有勇气出发,作为一个塔尼亚人,我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卢卡斯说,“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不是么?” “约克真羡慕你们的勇气。”老约克说,“要是约克也能像你和那位阁下一样勇敢就好了。” “和我说说那个死灵法师吧,约克,一个冒险者,每一次冒险之前,都该做好充足的准备,要记得保养武器,补充药水,调查情报。”卢卡斯说,“我做了十七年的冒险者,可不能犯新手的错误。” “那老约克就再为你讲述一遍卡西莫多·维克的事情吧,约克先前已经和那位尊敬的阁下讲过了,现在再为你讲一次。”老约克坐了下来,“老实说,约克不愿意回忆卡西莫多·维克,那是个可怕的男人,而且善于伪装。” “但你们即将与卡西莫多为敌,那约克必须把他的过往告诉你们。” “我会认真把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的。”卢卡斯的双手放在了桌上。 约克看着桌上的药水,忽然有些沉默。 “先从约克和卡西莫多的第一次见面说起吧,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冬天,约克那时候还没有把这个溶洞改造起来。” “当时你还没有研究死灵法术?”卢卡斯问。 “没有。”老约克说,“约克并没有当一个法师的天赋,十五年前约克研究的是别的东西,除了你们冒险者会来老约克的店铺购买药水以外,有时候,也会有一些贫穷病人恳求老约克为他们疗愈伤痛。” “老约克除了经营炼金工坊以外,也有在做一个医生,不是像教会的牧师那样,用神术治愈病痛,而是用草药和别的一些工具,有时候会用上小刀,只收很少的费用就帮他们治疗。” “约克偶尔会悄悄用刀给病人切下病患的肉,约克还截过腐烂的腿或者手臂,约克知道这种行为会被视为亵渎肉体,如果有人举报约克,那约克就会被送上火刑架,所以约克都是私底下,穿上长袍,在隐蔽的房间里,偷偷地治疗那些喝了昏睡药水的病人。”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约克在做这种事情,但他们不知道给他们的治疗的人就是约克。” 卢卡斯问:“所以是你和卡西莫多的相遇,让你触及了真正禁忌的领域?” 老约克叹气:“卡西莫多·维克,约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危险与可怕。” “那天约克照常扫开了工坊门口的雪,推开了门,把做好的药水和道具摆在货架上。” “卡西莫多是约克的第一个客人,约克只是觉得那样的纯黑色的头发在阿尔瓦多很少见,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瞳孔,冬狼皮做的银白色披风,他的头发梳的很好,衣服干净整洁,握着一根胡桃木的手杖,彬彬有礼地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个一个年轻的贵族少爷。” “他在你的工坊里做了什么?” “买了一些药水和一些施法者会用的材料。”约克说,“他表现的和一个贵族出身的法师学徒没有任何区别,而且善于交际,只是第一次见面,约克就和他聊了很久。” “约克知道了他只是从阿尔瓦多路过,因为大雪的缘故,他和他的导师将在阿尔瓦多停留一段时间,要住到来年的春天,顺便在阿尔瓦多附近做一些研究,约克向他推荐了橡木酒馆住宿,他对约克表达了感谢,然后大方地付了钱,还额外给了一枚银币的小费。” “然后呢,难道他胁迫了你么?还是他发现了你的秘密,要挟你不帮他做事,他就向教会举报你?” “都不是。”约克的表情看起来很落寞,“波特,你还记得小豆芽么?” “小豆芽...”卢卡斯回忆了一阵,“你是说,你养的那只灰色的有花纹的猫,我记得你很宠爱那只猫,给它单独做了一个塞满羊毛的温暖猫屋,经常能听到你找周围的人,问有没有看到小豆芽。” “小豆芽是约克捡来的一只流浪猫。”约克低着头说,“天黑的时候,只有小豆芽会陪着约克,它会跳到约克的腿上,虽然有时候会把约克的衣服抓出洞,但约克还是养了它七年。” “可小豆芽和卡西莫多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么,波特,你离开阿尔瓦多的那年,约克的工坊里就看不到小豆芽了。” “我记得你说是小豆芽和外面的母猫跑了,不知道去哪里撒野了。” “其实不是的,小豆芽是死了,我有两天没找到小豆芽,以前它偶尔也会在外面玩好几天才回来,但冬天很冷,小豆芽一般到了夜里就会回家。” “卡西莫多,那个看起来温和又有素养的法师学徒,他从约克这里打听了到这件事,他承诺用他的法术,帮约克一起找小豆芽,结果在那天的夜里,约克和卡西莫多,在一个偏僻的拐角里,找到了小豆芽的尸体。” “约克很难过,小豆芽全身冻的僵硬,一点没有温度了,它再也不会跳起来抓约克的衣服了,约克哭着把小豆芽抱了起来,但卡西莫多,他却挥舞他的法杖。” “然后小豆芽又动了起来,它像活着的时候,蹭约克的腿脚,发出有点古怪的喵喵声。” “卡西莫多对着约克微笑,他的笑容看起来可爱又真诚,那双黑色的眼睛就像是有魔力,约克答应了他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是约克和他的秘密。” “约克把小豆芽带回了家,把小豆芽关在了笼子里,藏在阁楼,可第三天的时候,小豆芽开始腐烂,发出恶臭。” “卡西莫多又来到约克的阁楼,他用了些手段,让小豆芽恢复成新的样子。” “从那之后,他来找约克的次数,就越来越多,有他在,小豆芽就好像还是以前的样子,约克开始与他分享秘密,关于约克在做医生的事情,他提议要帮约克一起救助病人,然后...然后有一天,约克就带着卡西莫多,带着那个男人,去了约克的手术台。” “他是为了获取尸体?”卢卡斯皱眉。 “是的。”老约克低着头,“但一开始他不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他帮老约克救治了五六个人,他表现的就像是一个热心友好的善人,好像纯净无邪。” “他和约克分享有关死灵法术的知识,他告诉约克,其实死灵法术并不像教会口中那么可怕,他说,可怕的不是法术,而是使用法术的人,假如法术在他的手中,就会有无数的人受益,那些苦难的疼痛也将不复存在。” 第六十二章 死灵法术的派系 “你相信了卡西莫多的话?”卢卡斯问。 “约克以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老约克说,“那时候,约克真的以为他能把死灵法术用在好的地方,以为他会用死灵法术来救治病人。” “他描绘了一个让约克向往的宏图,他说世人对死灵法术的认知是错误的,我们不该把死灵法术当做极端的东西对待,卡西莫多说有一天,他会为死灵法术正名,让所有人不再对死灵法术和死灵法师带有偏见。” “说的倒是好听。” “那个魔鬼一样的年轻人,用他的话语,蛊惑了约克,约克真的相信了他,开始听从他的想法,帮助他弄到了一些他所需要的,用寻常手段很难买到的违禁材料。” “约克把自己的炼金室借给他,他几乎每个深夜都会背着他的导师,偷偷从橡木酒馆来到约克的工坊,然后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离开。” “在他待在阿尔瓦多的三个月里,他更加频繁地要求约克与他一起去治疗病人,有一些病人治疗成功了,可有一些病人却死去了。” “约克那时候并没有特别注意,后来才意识死去的人,都是那些无家可归的,无亲无故的流浪汉,恐怕是卡西莫多在手术台上做了什么,把那些人杀死了,那种人就算死在街边,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所以他才特别地筛选出来。” “只是,按照约克以往的做法,就算有人在治疗的途中有人死去,约克也不会解剖尸体,但卡西莫多说,进步总是需要牺牲的,他还是劝说了约克当他的助手,和他一起解剖死人。” “于是你就踏入了深渊?”卢卡斯说。 “那是踏入深渊的第一步。”侏儒幽幽地说,“约克天真地以为,约克真的能做点什么。” “但当春天到来,卡西莫多就从阿尔瓦多离开了,他离开之前告诉了约克他的住址,他说他会用自己豢养的雪雁或者夜枭和约克通信。” “他和约克互定了暗号,我们都不在信件中使用真名,也不写那些敏感的,诸如‘尸体’,‘解剖’之类的词汇。” “那三年里,你都为他干了什么?”卢卡斯问。 “很多。”老约克说,“卡西莫多会寄钱过来,要求约克帮他购买材料,寄送到某些地方。” “还有有关解剖和死灵法术的研究,因为卡西莫多住在导师的法师塔里,每天有功课和法术习练,所以没办法再很容易地接触尸体,他就要求约克继续他当时在阿尔瓦多的研究,比如绘制完内脏、骨架的详细解剖图,约克就是在那时候帮他画了很多草稿。” “那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他图谋不轨的?” “大概从第二年开始,他的要求就越来越过分了。”老约克说,“他希望约克能弄到和婴儿、孕妇有关的东西,那些诉求太过可怕,约克拒绝了他的要求。” “他写了长信劝导约克,但约克终归是意识到了他的所作所为,与他口中所说的东西有所偏差,开始对他有所怀疑,他便不再要求太过分的事情,将诉求控制在约克能接受的程度内。” “直到第三年,约克终于学会第一个死灵法术的一天,约克来到关着小豆芽的阁楼,约克学习了灵魂派系的入门级沟通术,以为自己终于能和小豆芽说话了。” “可是...可是约克听到的,只有尖锐刺耳、像是用刀子在割小豆芽的肉一样的哀嚎,约克这才明白小豆芽的灵魂不过是被卡西莫多强行固定在骨架里,约克剖开了小豆芽的身体,干燥的毛皮下,只有用防腐药水浸泡过的各种泥石,连内脏都是空腔。” “小豆芽根本不是在按照它本来的意愿和约克互动,它只是被卡西莫多下了命令,固定地会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喵喵叫,会蹭约克的腿,可其实它的灵魂被扭曲,饱受了折磨。” “那一刻约克才恍悟,认识到了卡西莫多那温和外表下的可怕内心,他不过是把约克当做一个好用的工具,约克甚至觉得小豆芽就是他杀掉的,小豆芽在阿尔瓦多生活了七年都平安无事,为什么偏偏在卡西莫多到来的第五天,就死了呢?” “那确实太巧了。”卢卡斯点头。 “所以约克亲手将小豆芽的灵魂解放,让它回归大地。”老约克说,“约克在那之后犹豫不决,思考要不要向教会举报卡西莫多,但在那之前,卡西莫多学习死灵法术的事情就暴露了。” “大概是因为约克拒绝了他的诉求,他就自己动了手,他留下的痕迹被他的导师发现,他于是用死灵法术,杀死了自己的导师,他提前做了准备,整个荆棘湾都被他的尸毒所感染,他顺利脱身,那之后,约克就很久都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可照这么说,十二年前,你就该放弃了死灵法术的研究,为何又会改造这个溶洞?”卢卡斯疑惑道。 “约克本想放弃的。”老约克再次叹气,“可是那些病人,那些得不到治愈的,贫穷的,可怜的,被折磨的人,他们哀求约克,哀求约克能对他们伸出援手。” “所以,约克继续了研究,继续隐藏身份,私底下治疗病人,虽然卡西莫多对约克说了谎,但约克觉得他的那句话是正确的,死灵法术,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使用它的方式。” “约克觉得,反正约克也没有成为一个法师的天赋,一个成不了死灵法师的人,怎么会因为贪婪和欲望陷入深渊呢?” “于是约克就继续了有关疗愈方面的研究,如果能熟知器官和骨头的位置,还有它们的功效,很多病症就变得易于处理了。” 卢卡斯沉默了一阵:“很抱歉之前对你发了火,约克。” “没关系,波特。”老约克说,“只怪老约克愚蠢又胆小,才会被卡西莫多蛊惑,但约克对自己的研究并不后悔,那确实帮助了一些人。” “听完了你的经历,我对死灵法术的看法改变了一些。” “但约克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卡西莫多的残忍和狡诈,要知道,他和约克认识的时候只有十几岁,却已经如此可怕了,面对他,千万要小心再小心。” “我体会的很清楚了。”卢卡斯面色郑重。 “说完了卡西莫多的过去,现在让约克告诉你他的派系吧。” “波特你应该对死灵法师没有什么了解,约克就从最基础的东西讲起。” “你说。” “死灵法术一般分为三个派系,构造派系,鲜血派系,以及灵魂派系。” “构造派系正如其名,最具代表性的构造系法术,便是死灵缝合术了,制造骷髅和僵尸,包括尸爆术,都属于这个派系。” “这个我知道,我们在勃朗特村就见过了卡西莫多制造的缝合兽和亡灵犬。” “卡西莫多最擅长的就是构造派系,但他一定也会另外两种派系的法术,约克先把基础的部分讲完,再为你介绍约克知道的,卡西莫多的法术。” “好,接着应该是鲜血派系了吧。” “鲜血派系,这和构造派系有很大区别,不是作用于尸体,而是作用于死灵法师本身或者他所控制的死灵生物,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改变生命力,要类比的话,很像是治愈系的法术,但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比如?” “鲜血法术可以直接用来攻击,它能汲取受术者的血液和骨肉,反馈到死灵法师本身上,有些鲜血法术也可以强化死灵法师的死灵仆从。” “好,我明白了,那灵魂派系呢?” “灵魂派系是最神秘,最难掌握的,通常只有自然诞生的亡灵,譬如女妖和咒灵才能掌握高级的灵魂法术,那种法术,无法阻挡,难以抵御,可以在无形之中,就将一个人杀死。” “但你们不必太担心,灵魂派系的研究和法术少之又少,几乎不可能达到一个女妖和咒灵那样的直接杀人效果,人类释放的灵魂派系的法术,最多能让你们头疼一疼。” 第六十三章 药水和情报 “在你们到来之前,约克用了数天的时间观察阿尔瓦多的周边状况。” “操纵死尸,这本来是三环的死灵法术,但三环的法师最多只能控制不到十具尸体,而四环能控制一百具,五环能控制上千具。”约克说。“在十二年前,卡西莫多逃离荆棘湾的时候,教会对他的评定是三环,但现在的他毋庸置疑,至少是个五环的死灵法师了。” “他在阿尔瓦多,投放了上百条亡灵犬,作为他的眼线。” “天上也有他的眼睛,约克那天在头顶看到了掠过的夜枭,就是夜枭将冰岛人引来,抓住了约克,如果不做任何准备,就进入阿尔瓦多,即便那些冰岛人察觉不到你们,亡灵犬和夜枭也能看到你们的身影。” “你有办法瞒过那些亡灵?”卢卡斯问。 约克从桌上的瓶子里取出一瓶灰色的药水:“这是约克用尸衣苔、哀悼者铃兰、墓土和烟草提炼的灰烬药水,把药水淋遍全身,就能暂时性地遮掩住活人的气息,过去夜里约克出行时就会使用这种药水。” “只要不被亡灵生物直接目击到,你们就可以躲过卡西莫多的眼线。” 卢卡斯接过了那瓶药水,又问道:“老约克,你觉得白天和夜晚,哪个时间段更适合行动?” “约克推荐夜晚。”老约克说,“有约克的药剂,黑夜就可以掩盖你们的身形,而且冰岛人到了夜里就会睡觉,他们不会派出太多的士兵巡逻,看起来他们似乎把大部分的警戒工作都交给了卡西莫多。” 卢卡斯点头:“还有其它需要注意的地方么?” “要小心卡西莫多的尸毒术。”老约克又取出一瓶淡绿色的药水,“这是老约克做的解毒药剂,约克希望你们最好不要遇上任何战斗,能一路顺利地来回,但假如...假如你们不得不和卡西莫多操纵的亡灵战斗,一定要小心他的尸毒术和尸爆术。” “除了控制尸体战斗,他还可以让任何一具尸体释放出可怕的毒素,有的只是恶臭,但有的会让人昏厥,有的甚至像双头飞龙的口水一样有腐蚀性,致人于死地。” “卡西莫多对尸毒术有独特的造诣,在他逃离荆棘湾的那一天,他就通过海湾和水道释放出了可怕的尸毒,让数以万计的索恩维克人腹泻晕倒,借助于混乱的秩序他才成功逃离。” “至于尸爆术,那比维京人的战舰炮弹更加可怕,那是构造派系中最直接的攻击法术,能让尸体砰的炸开,尸爆术的威力取决于尸体本身的大小和亡灵法师倾注的魔力。” “如果是一条亡灵犬,近距离承受尸爆大概不至于让你们身死,但毒素和恶臭会让你们立刻失去战斗力,遇见要战斗的时候,就提前把这些解毒药剂喝下去吧,能让你们多坚持一会儿,而且能暂时让嗅觉失效,避免恶臭的影响。” “希望不要有用到它的时候。”卢卡斯又接过了一瓶解毒药剂,“但如果真的情况变得糟糕,我想我会很需要它。” 卢卡斯想起了他在勃朗特村时,遇见缝合兽,那臭味至今还让他觉得肠胃翻涌,要是当时有这瓶药剂,他一定会好受很多。 “最后就是约克的治疗药水了。”约克说,“波特,你对它应该很熟悉,它们只是约克临时赶做出来的治疗药水,很抱歉,约克没有材料,也没有时间去制作一瓶五十银的治疗药水了,这些都是售价在五银的低级药水,约克做了六瓶,你以前最钟爱这种药水了,每一次来,都会拿走一瓶。” “五银的药水,对一个铁牌冒险者来说可不便宜。”卢卡斯笑了,“不过约克,你的药水值得五银的价格,应该说物超所值,所以我才会来买你的药水。” “你终于像是约克认识的波特了。”侏儒也露出了笑容。 “我都三十三岁了,老约克。”卢卡斯看向自己的手掌,“年轻和活力早该离我而去了,一个三十三岁的大叔,怎么可能和一个十七岁的年轻小伙子相提并论呢?” “如果还有机会,约克真想和你再喝上一杯,听你讲讲你离开阿尔瓦多以后,又遇上了什么惊心动魄的冒险。” “惊心动魄的事情倒是不少,不过没那么有趣。”卢卡斯说,“要说的话,这一次的冒险,才是我整个人生里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冒险。” “一个铁级的退役冒险者,即将要去挑战一个媲美金级的死灵法师和上千人的冰岛战团,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觉得我可以去写一本书了,说不定终于可以完成我年轻时的梦想,让吟游诗人传唱卢卡斯·波特的传奇。” “那是你的梦想么?”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而离开村子的?”卢卡斯玩笑道,“这是我离梦想最近的一次了,我必须要考虑这是否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 “约克祈愿你们能成为传奇。” 卢卡斯没回话,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有着许多旧伤和老茧的粗糙手掌。 “要让老约克再帮你看看伤么?”老约克问,“约克听说你骨折了,那瓶药水虽然高级,但对骨折,约克有独家的绝技。” “肋骨你也能治疗?”卢卡斯问。 “可以用手掌帮你正骨。”老约克说。 “那就麻烦你了。”卢卡斯撩开了自己的胸膛。 侏儒跳下板凳,用手掌帮卢卡斯疗愈按摩,卢卡斯闷哼了几声,感觉错开的骨头恢复了位置,治疗药水还在不断起效,在他休息充足,吃饱喝足后,他的伤口就开始飞速地愈合,药力还在不断生效。 “维德阁下决定什么时候出发了么?”卢卡斯问。 “今晚。”侏儒说,“那位阁下说,拖的太久,恐那队冰岛士兵的异常会被察觉,警戒更严,因此他打算今夜就出发,外面正是深夜。” “正好,我能替维德阁下领路。”卢卡斯深呼吸,捏住拳头,闭上眼,感受那重新回来的力量,“阿尔瓦多,那里的每一条路,每一个街道我都还记得。” “雾之石就藏在约克的床底,从工坊的门进去,然后直接走后台,将床底下从墙边往外数,第三行第六块松动的石板撬开,就能找到雾之石了。” “钥匙我已经交给那位阁下了,如果你们能把雾之石带回来,那么约克能让大雾在十分钟内笼罩大山和阿尔瓦多,就是死灵法师也难以在那样的大雾中,找到我们的踪迹。” “找到石头我就会跑的,用尽全力去跑。”卢卡斯说。 第六十四章 前往 卢卡斯理好衣领,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不是一个人或是两个人的说话声,是很多人的声音,甚至有点吵闹起来。 “怎么回事?”卢卡斯有点紧张,“难道是冰岛人发现入口了么?” “别这么敏感,波特。”侏儒说,“在你睡觉的时候,巴德尔和约克已经向其他人说明了那位阁下要为我们前去阿尔瓦多的事情。” “假如那位阁下能将雾之石取回来,那么等到雾起,我们就该立刻出发了。” “我们约好要为那位阁下送别,不管他能不能如约回来,我们都会做好出行的准备,那应该是其他人醒来了。” “这样么...”卢卡斯弯腰,推开半掩的门,走出了书房。 果然是村民们醒来了,卢卡斯看到木柴被添到坩埚里,火燃的更旺盛,照亮了一张张塔尼亚人的脸。 有人把烤好的曲奇端了出来,不止一盘,在卢卡斯看到那一盘曲奇出炉之前,流浪骑士已经在烤炉前独自忙碌了一段时间。 一盘盘曲奇被放在了石桌上,供人取食。 但没有人去拿那些散发出诱人香味的饼干,当装备破旧的流浪骑士,从放着粮食的仓库里走出来时,每个人都变得安静了。 他们的表情肃穆庄严,连幼小的孩子,也站的笔直,孩子们站在大人的身前,褐色或是天蓝的纯净眸子,仰望着骑士的铁盔。 流浪骑士挂上了他的两把剑,但背上的长弓换了一把,换做了更优质的冰岛人的军弓,那长弓弯如月勾,被长弓压着的箭袋里延伸出了黑色的鸦羽,箭羽漆黑如墨。 骑士沉默地站在众人面前,身后是他的弓和箭,他的左腰挂剑,右腰栓一条束腰的羊皮行囊,从皮扣的缝隙中能看到药水的瓶塞。 除了武器和药水,骑士身上再无它物,那个硕大的鹿皮包放置在了别处。 卢卡斯去角落里拿起自己的长枪,穿戴好装备,装好药水,来到了骑士的身边。 “维德阁下,请允许我与你共同前往。”卢卡斯颔首,“阿尔瓦多如今被死灵法师和冰岛人攻占,凶险异常,而我尚记得那处的街道,尚记得下山的路途,必使旅程不为不便之事耽误。” 流浪骑士点头,卢卡斯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 “若能以我性命,完成此途,我必生死不辞,我的长枪听从阁下的调遣。” 上百人看着卢卡斯和流浪骑士的面孔,该出发了,在卢卡斯和侏儒交谈之时,通向地面的道路,已被人清理出来。 巴德尔带着几个年轻人,从那个狭小的洞口走下来,他们抱开了堵住洞口的废料,将青石搬开。 “月亮已至三分之一的黑夜。”巴德尔说,“愿女神保佑勇士此途平安。” 维德不多言语,他本就无法言语,只是最后看了一眼身处溶洞深处塔尼亚人,踏步往前走去。 侏儒和卢卡斯紧随其后,众人自觉让出道路。 维德在塔尼亚人的簇拥中向前,有人递了什么东西过来。 是绣了塔尼亚百合的绢布,卢卡斯见过那样的场景,每当骑士或者士兵出征,站在街道两侧的塔尼亚人,就会送上鲜花。 只是此时无处寻花,也只得以此绢布送行。 维德收下了那张布,将其系在湛光的剑柄之上。 他走上了向上的石阶,月光从上方洒下,凛冬的寒风扑面而来。 跨过最后一阶岩石,他来到了地面,大雪依然将大地和森林覆盖,白茫茫的雪原寒冷寂静。 卢卡斯,巴德尔和老约克,在他之后也来到了溶洞外。 “老约克虽然不敢去阿尔瓦多,但会在裂谷外的一处溪边,和巴德尔一起等待你们回来。”老约克说,“我们会躲藏在森林里,在那里守至正午。” 维德点头,四人和洞穴下的年轻人合力,将入口重新堵上,然后拿出了灰烬药水,从头淋至脚,确保那有着一股泥土和草木灰气息的药水,抹遍他们的全身。 “跟着老约克来吧,低着头,走在阴影里。”老约克小声说。 离开洞窟后,侏儒就竖起耳朵,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三人跟在侏儒的身后,穿过森林,走过雪地。 在经过一处下坡的空地时,老约克忽然停住了。 他回头,竖起食指,示意所有人都不要动,不要发出动静。 他指了指天空上方,维德抬头看,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半圆的月亮下掠过,那像是个鸟的影子,高高地在夜空下盘旋。 那东西并未在众人上方停留,很快飞去了别处。 “那就是卡西莫多的夜枭。”老约克低声说,“那些本来生性活跃的飞鸟,已被他的法术改造成了他的亡灵仆从,万万要小心这些在天上盘旋的亡灵,记得躲在屋檐和树木的阴影之下。” 众人皆点头,侏儒接着领路,当月亮升至头顶时,他们抵达了上次遇见冰岛士兵的那个裂谷。 “老约克和巴德尔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侏儒抿嘴,“约克实在不敢再与卡西莫多相对,请原谅约克的胆小和懦弱。” 维德拍了拍侏儒的肩膀,面对侏儒,微微躬身。 侏儒的学识已帮助了他很多,而后他又听了侏儒的故事,并不觉得侏儒有何过错。 他不觉得侏儒胆小可耻,该感到羞愧和可耻的是那个死灵法师,竟利用侏儒的善良,诡骗侏儒为他谋利。 “您的勇敢和宽容,约克永生难忘。”侏儒吸了吸鼻子,“还有波特,约克相信有一天,你的事迹一定会被吟游诗人传唱。” “感谢你的祝福。”卢卡斯微笑。 卢卡斯忽然想起了他幼时遇见的那个吟游诗人,银色的长发,尖尖的耳朵,那个优雅的男性精灵,眼里好像总是透着忧郁,从来不见他微笑。 比人类长寿许多的精灵此刻身处何方呢?或许还在某处继续他的旅途吧,如果某天,精灵在某处听到了卢卡斯·波特这个名字,会不会想到几十年前,他在塔尼亚边境遇见过的一个小小孩童? “前面的路就交给我吧。” 卢卡斯摇摇头,走在了前方。 虽然他的胡子和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但看起来不再有流浪汉的气质了。 他像是雪原里矗立的黑松,坚忍而刚毅。 第六十五章 阿尔瓦多 卢卡斯和维德再次进入了裂谷,在第七天的傍晚,他们在这里遇上了一队十人的冰岛士兵。 十个冰岛士兵都被他们杀死,在离开之前这个裂谷之前,他们尽量处理了自己来过的痕迹,士兵的尸体被他们掩埋在裂谷外的森林里,冰熊的尸体太过庞大,难以掩埋,他们就将冰熊与拉车一起,推下了山坡,仍由它们掉落在坎坷的山体和茂密的山松森林中。 那些士兵的遗物里,除了轻便的刀剑和弓箭,他们没有再拿走别的东西。 全身板甲虽然价值不菲,但很可惜在场的人里,找不到一个能穿上那些重达几十公斤的板甲,还能行动自如的壮汉。 维德和卢卡斯都不愿穿戴那样的板甲,维德不喜欢那样会限制自己自由度的装备,板甲会固定他的关节,必要时刻,他就无法发挥一个骷髅的优势。 对卢卡斯来说同样如此,板甲只是用来防御的,穿上板甲就意味着会降低自己的灵敏。 更何况面对一个死灵法师,板甲这种东西也并非密不透风的防御。 与其穿上那种不便之物,不如以自己最习惯的方式行动。 两人小心地经过裂谷,这个地方是从阿尔瓦多进入溪涧森林的一条常用道路,从这里走出去,就能看到道路,也许会有冰岛士兵在这里经过。 他们贴着山壁走,好在维德没有感知到任何一个活人的气息。 塔尼亚的冬天是寒冷致命的,没有士兵会愿意夜晚还在如此远离营地的地方站岗。 这地方本来离阿尔瓦多镇就还有一段距离,要站岗也不至于跑的这么远,那一队士兵是为了捕获冰熊才跑到如此偏僻的区域来,要不是卡西莫多对他们下了命令,他们定然不会愿意大老远跑个来回。 在真正抵达布拉格河和阿尔瓦多的街道之前,二人还不必太过紧张。 山松的阴影能完全遮掩住他们的踪迹,即便天上的夜枭,也无法看清森林下有什么。 但从裂谷走出来的时候,卢卡斯还是不由得脚步一顿。 他的面前就是下山的道路,裂谷距离阿尔瓦多大概还有一小时左右的脚程,主要是从上往下的距离,站在裂谷边缘,已经能从山崖边清晰地将山脚下的风景收入眼中。 月光照在布拉格河的主道上,波浪泛着银光,冰岛的战船巍峨耸立,十多艘或大或小的战船像是山一般停靠在石头的拱桥两边。 卢卡斯眺望出去,阿尔瓦多的房子就像是地上的石头一样小,冰岛人的战船,还有那些用灰色帘布拉起来的营帐,也显的袖珍,好像伸出手去,就能把它们拿起来。 战团的营帐遍布在阿尔瓦多的周边,战船的桅杆台上,也能远远瞧见放哨的哨兵,时至午夜,仍然有火燃起,看起来似乎是一群冰岛人围坐在火边饮酒烤肉,在河岸两侧也有火光。 战争的气息接踵而至,明明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明明是自己的故土,却被一群外乡人占领,那种突如其来的异质感让卢卡斯很不舒服。 “请往这边走,维德阁下。”卢卡斯招了招手,“下山道路已结了冰,请小心脚下,以免滑倒。” 卢卡斯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他压住自己内心的不适,为维德领路。 维德安静地跟在卢卡斯身后,他在心中计算时间,这是第八天的夜晚,第七日的傍晚,他们在裂谷遇见了冰岛士兵,夜里躲在了侏儒的秘密溶洞。 第八日的早晨,他发现了侏儒的秘密,而后卢卡斯去角落里睡了一觉,一直到了刚才,卢卡斯才醒了过来。 他还有一天的时间,明天才是第九天,第十天的黎明,他会回到荒原,因此今晚的时间并不紧迫。 要是再拖一天,就会有点麻烦了,到了明晚,他可能只剩下不到半个晚上的时间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在第八日的夜晚出发。 他至少还有一天的备用时间,可供活动。 卡西莫多·维克,五环的死灵法师,与他正面对抗,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死卡西莫多,只是取回雾之石。 这趟旅途,最重要的是隐蔽和迅捷,而非战斗。 维德正擅长在黑暗中隐匿,二人飞速穿过山道。 途中又遇上了一次夜枭,不过仍然无意外地来到了山脚。 他们来到了阿尔瓦多的大道边,躲藏在一个老旧石头房子的阴影后,那个没有城墙的小镇近在眼前了。 小镇就建在布拉格河的河岸边,河流从房子的旁侧穿过,和溪涧森林所见的支流不同,布拉格河的主道更加宽广,更加湍急。 目测下来,那大概是一条宽有百米的大河,哗哗的水流声川流不息,卢卡斯能感受到河风与土腥的河水气息。 其实这已经是布拉格河较为狭窄的河道了,据说其入海口就有千米宽,别处大多也有两百米至三百米宽,是条名副其实的大河。 一条石头砌成的古老拱桥,连接了河岸两边。 在冰岛人尚未占领这里时,每个白天,阿尔瓦多的守卫都会站在主道和拱桥的两岸,向所有通行的商人、冒险者或者行人收取通过税和财货税。 不携带额外货物的行人只需三五个铜板,商人就需要按照货物的重量还有车马的数量来进行额外的加税。 但此刻拱桥和主道都被冰岛人占领了,夜里仍有人在站岗。 靠近了卢卡斯和维德才看到,舷梯从战船的甲板上延伸到河岸,深夜依然有人在从甲板上搬用东西下来。 那是捆起来的弓和箭,是运送过来的军粮。 冰岛人在河岸两侧插上了火把,不断地将战争的物资搬运下来。 似乎,他们打算把这个小镇,打造成后勤方。 在冰岛人活动的区域,没有看到亡灵犬。 但在通往阿尔瓦多的铺着鹅卵石的官道上,却看见了一队亡灵犬,守在入口处。 冰岛人驻扎战营的地方,离亡灵犬很远,看起来,虽然卡西莫多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成为了他们的长官,但士兵们并不愿意和一个亡灵法师近距离相处。 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虽然这意味着小镇内的冰岛人,一定不会太多,但与此同时,卡西莫多·维克,那个死灵法师,却又可以确定,他一定待在阿尔瓦多的某一个地方。 那些亡灵犬,像是他的守卫,守候着他的城堡。 假如有人不得他的许可,闯入进去,那些面目狰狞的亡灵,便会将侵入者撕咬成碎片。 第六十六章 暗中的邪恶 维德感觉到了湛光的震动,尚未进入阿尔瓦多,这把破魔之剑就开始提醒他,前有劲敌了。 不过...那融化的河床... 他看向布拉格河,对于自己的猜测又确定了一分,关于冰岛人是如何融化冰海与和冰河的,他在早晨与侏儒的谈话后,就有了些猜测。 而当湛光在靠近河床的地方出现了反应,他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那与他此行的目标并无关联。 如果能躲过去,还是不要去触碰那暗中的邪恶比较好,他一点不想去验证自己的猜测,那可能会导致他直接回归荒原。 尽量躲着有水流动的区域吧,尤其是那些战船所在之处。 在维德观察四周环境之时,卢卡斯做起了手势,从正门走肯定是行不通的,正路上全是冰岛人,还有负责守卫的亡灵犬。 卢卡斯向着左方招手,他们的右方是布拉格河,左方有三座风车磨坊。 他指了指那些风车磨坊,看起来,他是打算带着维德躲在磨坊的背面,利用冰岛人在战船上来回卸货的缝隙,一点点摸过去。 但维德拉住了他的肩膀,指了指磨坊的上方,在黑暗中很不明显,那些门窗全部都关的死死的,可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到一丝丝火光从缝隙中泄露出来。 有人在里面待着,而且靠近了窗户。 维德能看到有个人靠近了窗户,那木窗忽然朝外掀开了,一个冰岛人伸出来头往下,吐出不明的流体,流体在磨坊的石头壁上粘连,还有一些落在了雪地中。 那家伙看起来是喝吐了,一阵哄笑声从屋内传来,似乎嘲笑他的酒量。 房间里有四五个人,他们应该是在玩某种棋牌游戏,面对面地坐着,能看到他们手中拿着某种木牌一样的东西,时不时打一张,然后摸一张。 这些冰岛人占领阿尔瓦多有五六天了,他们拉起战营,没有再往前推进,夜晚的大部分警戒工作也交给了死灵法师,因此就有了喝酒和打牌的闲心。 应该说,酒精对他们是必不可少的,在很多国家里,酒都被列为战略物资,会和面包一起被运送至最前线。 对冰岛人尤其如此,这些生活在寒冷地区的高大人种,他们无酒不欢。 当清理阿尔瓦多的工作完成后,冰岛人就开始聚集在一起,喝酒打牌了。 或许是赢的太过顺利轻松,从他们身上看不到一点紧张感,死灵法师的存在,给了他们很大的底气。 一个神秘莫测的强大死灵法师,如果作为敌人,的确让人心惊胆战,可作为队友的话,又让他们觉得如释重负。 反正有塔尼亚人的尸体供给死灵法师,让他们不必担心被死灵法师抓到幽暗的地牢去,做各种可怕残忍的实验。 卢卡斯看到这一幕,捏紧了拳头。 他记得那磨坊是属于苏珊大妈的财产,每当丰收月,磨坊前就会有人扛起装着的黑麦谷袋,排上长队。 在他没钱住旅馆的那几天,苏珊一家人还收留过他,他曾在那个搁置杂物的二楼睡了半个月,只需要每天用空闲时间帮苏珊大妈搬搬东西,干干杂活,他就能免费在磨坊里睡觉。 可如今,却不见他认识的身影了。 磨坊被侵略者占领,那些陌生人在别人的房屋里大笑着喝酒,在他曾经安眠过的,在他感受过温暖的地方呕吐。 无名的怒火从他心中升起,他有种冲动,想立刻冲上二楼,把那几个喝酒打牌的冰岛人一个个刺死,然后丢下窗户! 可他也深知自己的弱小与无力,他和维德的身后背负着上百个同胞的性命。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战死也无妨,可他若因冲动死在这里,那希望的光也将熄灭。 他只得感慨自己还是不够小心。 要是刚才就那样走出去,那个在磨坊上喝吐的家伙,大概就会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在雪地中静悄悄地前进。 灰烬药水只是能掩盖气息,并非让人隐身,如果被直视,仍然会被察觉。 虽然那个喝晕的家伙不一定能看清雪地里有什么,但卢卡斯一点也不想测试那家伙的视力。 他更加专心地注意四周的一草一木,一风一雪。 等待那个冰岛人吐完以后,不想吹冷风的冰岛人,重新关上了窗户。 卢卡斯回头看了一眼维德,见维德点头以后,二人才接着摸边前进。 他们侧着边,借着磨坊的阻挡,成功地穿过了停靠战船的拱桥边。 “维德阁下,走这边下去,这里有条小路。”卢卡斯低声说。 还好阿尔瓦多没有城墙,他们能选择的道路有很多。 除了最明显的大路以外,有不少本地人才知道的小路。 守卫只会站在大路上收钱,如果你在阿尔瓦多有熟人,就能找到别的方式,避开守卫。 卢卡斯当年才来到阿尔瓦多时,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乡下小子,为了省钱,他什么都干过,绕开守卫一次就能省下五个铜板,他从来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他当年闭着眼睛都能躲过守卫,在阿尔瓦多待了第一个月以后,他就再没交过通过税,他算过帐,每个月他差不多要外出十次,来回一次就能省下十个铜板,一个月就能省下一枚银币,三年下来,他起码省了三十枚银币。 那对当时的他来说,是一笔巨款了。 为了能在各种情况下避开守卫,他可把阿尔瓦多的街道烂熟于心,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灵活地找出最近的路线。 他今天带维德走的,就是一条少有人会走的小道,他带着维德绕到了小镇的背后,爬上了一个小山包,在破烂的房子和栅栏之中穿梭。 这地方本来是一个酿酒厂,十七年前,这里还没有荒废,有雇佣的长工在这里酿酒,每次来都闻到一股麦芽和果酒的香气。 酿酒厂的栅栏建的很矮,而且没有尖刺之类的防护,身手灵活一点很容易就能翻进去,只要不闯进放酒桶有人看守的地方,简简单单就能从酿酒厂抵达小镇的街道。 但看起来酒厂的主人放弃这个地方很久了,那些木头栅栏早已枯败裂开,石头房子的缝隙中有枯萎的藤蔓,藤蔓将石头撑裂,四处可见尘埃,没带走的酒桶倒在了地上,缺了许多木板。 卢卡斯觉得难过,一切都和他记忆里变得不同了,时间让那些他熟悉的东西衰败,冰岛人和死灵法师抹杀了他记得的面孔。 原本喧嚣的街道,再不会有他熟悉的吆喝声,他走出酒厂,也不会看到身披盔甲的冒险者,在街边豪迈地饮酒了。 他能看到的,只有那面目可怖的亡灵犬。 他没想到在酒厂里,亡灵法师也布置了亡灵犬。 该死,那家伙似乎听到了动静! 他们经过那棵枯死的苹果树时,踩断了树枝! 那家伙缓缓转过头颅,卢卡斯听到了来自亡灵犬那独特的,让人心中生气凉意的嘶哑吼声。 仿佛是冷空气从它的气管缝隙里挤压出来,那低沉的声音让人心中一紧。 卢卡斯握紧了武器,也取出了老约克给他的解毒药水。 他一点也不想在刚刚进入阿尔瓦多的时候,就迎来战斗。 可他们似乎马上要被发现了。 但在他喝下药水之前,白色的雾气从维德的铁盔中熏染开,在黑暗的角落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影子。 维德按住了卢卡斯的手,示意他不要乱动,屏住呼吸,保持平静。 第六十七章 米娅的成长 维德让米娅离开了他的头盔,小幽灵在二人的背后成形,收敛起自身的光芒。 其实原本这个时间是小幽灵睡觉的时间,自维德将那缝合兽击溃后,吸收了灵魂的米娅,待在睡袋里的时间就更多了。 她一天差不多有四分之三的时间在睡觉,只有剩下的四分之一是醒着的。 在她消化灵魂时,她不会表现的很活跃,倒是件好事,她是个耐不住的性子,长时间让她不出来活动,她会觉得很郁闷。 直到今天,她终于把缝合兽的灵魂力量分解消化了。 能感觉到她的精神百倍,她一点没有困意,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 她似乎又成长了一些,学会了让那本来伴她出生的淡淡荧光隐匿在黑暗中。 只是,加入塔尼亚人的队伍后,就没和她玩过了,她那自由的天性无处释放,憋坏了的米娅,似乎很想做点什么事情发泄。 但很可惜,时间和地点都不对,这不是可以放纵她飞来飞去的地方。 维德呼唤她出来,只是为了让她引走那只亡灵犬。 他与卢卡斯身上都淋了灰烬药水,那亡灵犬不过是听到了某种声响,而不是感知到了入侵者,只要用其它的动静,将亡灵犬引开,就能避免被卡西莫多察觉了。 一个神出鬼没的幽灵,正适合去做这个工作。 米娅在维德的指示下,往上漂浮,来到了斑驳墙面的另一边。 维德和卢卡斯正处于酿酒厂的院子里,他们停在那棵苹果树残根的后面,紧贴着石头做的墙壁,再往前走,就是酿酒厂的老旧木栅栏,能透过栅栏的缝隙看到那只身上有缝合丝线的亡灵犬。 在阿尔瓦多的亡灵犬与勃朗特村的亡灵犬,有明显的区别。 勃朗特村的亡灵犬,腐败严重,烂肉之中能看到森白的骨头,看起来很可怕,但其实无视它们身上的恶臭和可能携带的疫病之后,它们的实际战斗力,还不及一只健康的野狗。 勃朗特村的亡灵犬,还有那个扭曲的缝合兽,大概只是是死灵法师随手做出来的消遣物。 但阿尔瓦多的亡灵犬,却与那些四处都烂的漏风的被遗弃物,有着极大的差别。 在维德和卢卡斯眼前的这一只亡灵犬,它全身无毛,皮肤苍白灰暗但并没有腐烂的地方,它的皮肤甚至可以用“紧致”来形容。 它的皮肤紧贴着那凸起的肌肉,它的体型和一个普通的野狗差不多,但力量感和胁迫感,远非野狗能比。 死灵法师对它做了极大程度的构造,恐怕是只保留了基本的骨架和外形,内里的东西,都不能再被称之为一条“狗”了。 那一排尖锐的獠牙中,能找到像是冬狼牙齿的东西,在它开裂的血盆大口里,还箍上了钢铁的嘴套。 那是武器,有皮绳和锁链固定那个嘴套,嘴套像是一个镣铐一样锁在它的脖子上,钢铁的部分还护住了它的头部。 当它咬合,那尖锐的铁器,就会如尖刀利刃般刺穿切割它的目标。 这些亡灵犬,已经被改造成了让人胆寒的武器,它们率属于亡灵的特性,使得即便将它们的身体被拦腰砍断,它们仍然会死死咬住不松嘴。 再加上死灵法师的尸爆术和尸毒术,在近距离接触的情况下,它们还会像炮弹一样爆炸,释放出致命的尸毒。 简单地和冬狼群对比一下,就知道它们的战斗力有多可怕。 一队能对付冬狼群的低阶冒险者小队,假如遇上同等数量的亡灵狗群,恐怕只有被团灭的下场。 至少他们要有像约克制造出来的解毒药水那样的物品,才会有胜算。 五环死灵法师的构造物,其战斗力和破坏力评定,已经超出了寻常的铁级。 但维德觉得这些亡灵犬离银级仍然有差距,假如是斯温遇见亡灵狗群,他或许会因为不熟悉而受一点伤,但当他点燃了火,他一定能获胜,假如一开始斯温就被火焰包围,那么这些亡灵犬,将不会有靠近斯温的机会。 总之,进入阿尔瓦多后,维德更加感觉到了卡西莫多的危险。 他不希望惊动那个法师,在一个死灵法师的大本营里被法师发现,那可称之为恐怖故事。 大概他们连卡西莫多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到,就会被各处涌来的死灵仆从,撕成碎片了。 因此维德按住了卢卡斯的手,他嘱咐米娅在前面的那个拐角弄出点动静来。 墙的对面就是阿尔瓦多的街道了,一条破旧无人的老街,但在墙面上,还有暗红色干掉的血迹。 维德感知到米娅飞到了某个房屋的屋顶,小幽灵在半空中观察,最后选择了一个用木架支起来的挡雪棚。 挡雪棚的下面,原本应该是商贩售卖东西的地方,也许卖酒,也许卖面包,也许卖烤肉串。 如今没有人会在这里卖东西了,所以就算把这雪棚弄塌也没事。 米娅轻飘飘地落在了雪棚上,这东西本来就有点不堪重负了,太多的雪把它压住,那张棕色的油布已经向内凹陷,就算没人管它,再过个一两天,它也会自己倒塌下来。 它应该只会在营业的时候才会撑起来,但雪棚的主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把它收到屋内,为它清理了。 在维德和卢卡斯看不到的地方,小幽灵伸出小手,释放出微光。 魔力在她的手心汇聚,但这一次,她所释放的,并非霜冻的魔力。 冻结出雪花,让这个雪棚倒塌还是太慢了,她从维德那里得到的指示,是要迅速弄出动静,因此她用了别的一种方式。 雪棚上的雪花,忽然搅动起来。 那些积压起来的白雪,仿佛忽然之间有了生命。 它们随着小幽灵的手而舞动,在雪棚上“跳跃”。 然后,垮的一声响,整个雨棚垮下,稀里哗啦倾倒在地面,木头的架子也裂开,发出噼啪声。 那本来缓缓靠近酿酒厂的亡灵猎犬,猛地抬头,朝着前面的拐角跑了出去。 卢卡斯心中一松,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倒塌了。 在他庆幸这好运气的时候,却不见小幽灵飘回了维德的手心。 维德挠挠小家伙的额头,小家伙抱住了他的手指,一副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至于怎么夸她,倒也感知不到她有特别的诉求,维德就还是像以前一样,抚摸她的头。 “回去了一定陪你玩。”维德在心里与她交流。 小幽灵点点头,再次化作雾气,飘回了他的头盔内,藏在了那个小布袋里。 很懂事的孩子,不吵也不闹。 第六十八章 人比草贱 那头亡灵猎犬被引开了,正是脱身的好时机。 卢卡斯和维德侧身,从废弃的酿酒厂大门离开,踏入了街道。 “离老约克的炼金工房很近了。”卢卡斯说,“再走过三条街,就能看到橡木酒馆了,鼠尾草炼金工房就在酒馆旁边的小巷里。” 维德点头,跟在卢卡斯的身后,穿梭在寂静如坟墓的小镇里。 维德不能像感知活人一样感知那些亡灵猎犬,在面对亡灵时,他的灵魂视觉起不到作用,地上覆盖的雪,同样会扰乱他的听力。 他没办法像开了天眼一样,定位那些亡灵猎犬的位置,他也不愿意让米娅离开他的周身去为他探路。 虽然米娅在常人面前,难以触碰,可鬼知道一个死灵法师会不会有针对幽灵的独特手段。 米娅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月,让一个不足月的小幽灵暴露在一个至少研习了十二年法术的死灵法师眼前,还是太过冒险。 他和卢卡斯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利用卢卡斯对阿尔瓦多的熟悉,躲避那些在小镇里四处游荡的猎犬群。 这个小镇看起来有很多年的历史了,到处都能找到改造和扩建的痕迹,它并不像赫尔堡那样的大城一样,有城市的规划,在这个居住密度十分高的小镇里,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小路和狭窄通道。 维德觉得自己像是走在迷宫里,卢卡斯不断地带着他在那些狭窄的地方来回,石头房子与石头房子之间有路,屋顶上也有路,看似没路的地方,只要拿旁边的箱子垫一下,又变得可以通行了。 要是他一个人来,绝不可能走这样的小路,第一次来的人闯入这种地方,不知道要绕多久才能找到出口。 多亏了有一个足够熟悉地形的人,他们才能避开那些在大路上巡逻的亡灵猎犬。 一个被教会通缉逃亡了十二年的死灵法师,他的警惕心还是有些旺盛过头了,哪怕旁边就是冰岛人的战营,他也命令自己的仆从从白天到黑夜,不间断地巡视他的周围。 在阿尔瓦多上空盘旋的夜枭比山脉周边更多,越靠近小镇的中心,那些夜枭就越是密集,以至于密集成了鸟群。 可以确定,卡西莫多就在小镇中心的某一栋建筑里。 而好巧不巧,约克的炼金工坊,也在小镇的中心区域。 二人停下了脚步,前面就是小巷的出口了,两条成对的亡灵猎犬正从那个狭窄的地方经过。 越靠近中心,他们就必须越小心,一旦被猎犬或是夜枭发现,他们就要直面卡西莫多的仆从大军了,外面的冰岛人同样会被惊动。 “那就是橡木酒馆。” 二人躲在堆积起来的杂物后面,外面本来是条商业街,商人和小贩都会在这里摆摊,因此有很多的摊位堆积在一起。 有足够多的障碍物遮挡住他们身形,卢卡斯指了指外面的一栋建筑,一个挂起来的橡树木牌,映入维德的视野。 那是个两层的,松木结构的酒馆,住宿的区域很宽广,看起来那一整排房子都属于酒馆的住宿区。 可以想象得到,它原本有多热闹,醉酒的塔尼亚人,也许在那里欢笑整夜。 在酒馆的旁边,维德还看到了属于冒险者公会的徽章牌,交叉的长剑与鸢尾花盾牌,中心镶嵌一颗星辰,在铭牌的下方,用弯弯曲曲的古语铭刻公会的格言,翻译成通用语的意思就是“以铁与星为证”。 看起来是正儿八经的公会分会,有些小地方的“冒险者公会”,其实只是本地的领主自己弄的一个“麻烦事公示处”,虽然干活也有钱拿,但享受不到公会的各种福利和便利。 像这种有徽章的地方,才是正规场所,但这个小小的分会也变得死寂无声了。 阿尔瓦多中心区域的很多屋舍房子,都有被刀剑砍破的痕迹,公会和橡木酒馆的门窗,更是破烂不堪了,那些失去支撑的窗门,在冷风吹袭下,嘎吱作响,随便一眼都能看到血迹和裂开的木头。 大半的冒险者公会都被烧焦,橡木酒馆同样如此,焦黑的木炭浸没在白雪中,卢卡斯还能闻到硝烟的气味。 当二人等待那两只猎犬离开,再往前走了一步,视野变得更开阔时,更是内心猛地一震。 两个人都被那景象给震住了,维德也不例外,他从来没想过,尸体会像谷堆一样堆积起来。 这一幕很不真实,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尸体被堆放在那个广场里,他们被随意地摆放,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就像是将一袋子麦谷倒在地上,然后用扫帚随便地扫在一起。 也许整个阿尔瓦多的死人,都被聚集在了那个广场中心。 一具尸体能占据的体积其实很小,就是上千个人,像是叠石头那样叠在一起,也占不到多大的空间。 可堆起来的尸体,比橡木酒馆还要高,死人像是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弃,死灵法师看起来似乎没对这些尸体做任何的防腐措施或是遮掩处理,就仍由它们原始地堆放。 塔尼亚的冬天,是天然的防腐冰冻,白雪落在那些惨白的脸庞上,男人的脸,女人的脸,年轻的脸,遍布皱纹的脸,残缺的肢体被积压在尸堆中间。 那些面孔有的狰狞,有的平静,有的双眼凹陷,还有的,连头没有了。 人比草贱。 维德第一次直观地体会到这句话。 这像是地狱里才有的场景,维德看到被改造的僵尸,在尸堆里挑选,有五六个身材高大的男性僵尸在尸体堆里翻找。 卡西莫多对僵尸下了命令,它们把死人刨开,像是挑选货物一样,寻找合适的死人。 维德和卢卡斯都被这景象给镇住了,一种恶寒由内心深处涌出,卢卡斯甚至觉得手脚发麻,四肢冰冷。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些僵尸并没有将尸体拖进鼠尾草工坊所在的小巷子,它们将尸体抬起来搬到了别处,大概是要搬到它们的主人那里去。 “那边是政务官的住所。”卢卡斯低声说。 卡西莫多·维克,他就在那栋灰白色石灰岩垒起来的塔楼里,狭窄高耸的尖拱窗镶嵌了菱形铅框玻璃,窗沿雕刻着昆汀子爵的紫荆花纹饰。 那个死灵法师,与维德和卢卡斯所在的位置,大概只有不到五百米的距离,近的让人难以呼吸。 第六十九章 侏儒与恶魔 维德和卢卡斯躲在堆起来的空木箱子和一堆废料的后面,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越过那个尸体堆,去到橡木酒馆旁侧的小巷。 “拿到雾之石之后,我们可以直接往前走。”卢卡斯说,“从别的小路一样可以绕出阿尔瓦多,没必要回头了。” 卢卡斯在心里规划好了路线,他想的是拿到雾之石之后,直接走远路去到远离布拉格河的那头。 原路返回的风险太大了,他宁愿多花上半天或者一天兜一个圈,从旁侧的山脉再绕回裂谷里去。 只要能离开阿尔瓦多,他们被发现的概率就很低了。 起了大雾之后,那些外地人,就没办法再随便地辨别方向。 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跨过眼前的障碍,好几条亡灵猎犬在广场周围来回。 这些亡灵猎犬的行动看起来是有规律的,按照某种既定的顺序在巡逻。 但它们走动的间隔和空隙太短了,虽说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可贸然闯过去被发现的风险太高了,二人迟迟没有走出巷子。 卢卡斯咬住自己的指甲,放弃这条路线的话,起码还要再绕上两三个小时。 在这两三个小时里会遇上什么变数暂且不说,灰烬药水的气味也在不断地挥发。 时间很紧,约克只给每个人准备了一瓶灰烬药水。 药水挥发的越多,效果就越差,约克说过,灰烬药水的完整效力大约能持续一整个晚上,最好能在黎明之前远离卡西莫多的亡灵仆从,否则在近距离接触的情况下,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会暴增。 而此时月亮已至三分之二的夜晚,绕路与不绕路,卢卡斯无法确定,哪个选择会更好。 他看向维德,低声询问:“维德阁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现在后退的话,我还能找到别的小路绕过这个广场,抵达鼠尾草工坊,但那要耗费很多脚程,也许...去到鼠尾草工坊时,天就快亮了。” “阁下觉得....我们是应该想办法穿过广场?还是绕路?” 维德并未在雪地里写字回应卢卡斯,在观察亡灵猎犬行动模式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其它的一些细节。 他拍了拍卢卡斯的肩膀,指了指雪地里的一些残渣。 卢卡斯一时间不明白维德让他看什么,那些尸体太过可怕,他的视线无意识地躲避了那个地方。 但维德阁下让他看,总归是有道理的,他眯着眼睛,仔细地辨别。 在黑夜中行了许久,他的双眼早已适应了月光,因此能看清那里有什么。 那是...被啃烂的老鼠头,还有渡鸦羽毛一样的东西。 他忽然明白了维德的意思,天上的夜枭,还有巡逻的猎犬,它们的职责不只是警戒卡西莫多本人,它们同时也守卫着那些尸体堆,以防食腐的啮齿动物和飞鸟循着死人的气息找来。 死灵法师将这些尸体当做了自己的财产,所以命令自己的仆从保护自己的财产。 他低头看,维德在雪地里,用手指两三笔画出一只老鼠。 卢卡斯点头,心想流浪骑士阁下果真是心思缜密,临危不乱,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冷静地思考,找到破解之道。 二人于是缓缓回头,他们在狭小潮湿的地方里静悄悄翻找,走近了一栋空荡荡的民居,这地方原来大概是卖食物的饭馆,地上有一层长年累月留下来的黏腻油脂。 这正是老鼠和蟑螂最喜欢的地方。 虽然无法感知到亡灵猎犬,但维德能看到活老鼠的动静。 在这屋子里摸索一阵后,维德眼疾手快地往某个角落里一伸,抓到了一只毛发灰暗的灰鼠。 这些灰鼠大概是阿尔瓦多里,唯一不受什么干扰,还能正常生活的生物了。 灰鼠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卢卡斯拿来布条,将灰鼠的尖嘴捆住。 二人重新回到了广场前,互相对视一眼后,维德将灰鼠嘴上的布条扯下,趁着猎犬绕过的间隙,将那只巴掌大的灰鼠丢了出去。 灰鼠落在雪地里,本来它就受了惊吓,此刻落在广场中心,暴露在开阔地,更是猛地翻身,想钻到箱子下面或者墙缝里去。 它在雪地里飞速地前进,朝着远离卢卡斯和维德的方向移动。 亡灵猎犬能轻松感知到灰鼠这样的活物,当灰鼠出现在广场中心,那些巡逻的猎犬立刻就行动起来,前去追逐。 就是现在! 两人都没有迟疑,抓住这个间隙,翻了出去。 跑起来的声音太大了,他们必须慢慢地贴着橡木酒馆移动,必须躲在橡木酒馆的屋檐下躲避夜枭的视野。 卢卡斯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期盼那只灰鼠能多坚持几秒钟,尸体堆的那头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吱吱声,那灰鼠大约是被猎犬咬住了。 而他们才走了一半的路,卢卡斯屏住了呼吸,他不敢呼吸,怕喘气声将猎犬引来。 汗液从他的背后和额头渗出,这是他人生中走过的最惊险的一条路,比悬崖和独木桥更加惊险! 猎犬的撕咬声就在耳边,他能听到猎犬啃咬灰鼠骨头的骨脆声。 那声音停下了,猎犬已将灰鼠咬死,似乎恢复了原本的行动模式。 还差大约十步的距离,他迫切地想走快一点,忍不住想跑起来。 但走在前方的流浪骑士阁下,仍然稳重不乱。 即便是最后的十步,流浪骑士阁下,也没有急于加速,只是一步步地通过。 他们来到了小巷的边缘,可已经有猎犬脚步声靠近了。 “完蛋了!”当卢卡斯心中冒出这个想法时,远处屋檐上的雪,忽然落下了一块。 那声音再度吸引了猎犬的注意力,接着这个时机,卢卡斯心脏狂跳,一个侧身,背部贴到了巷子的石墙上。 他捂住了胸口,感觉今天的运气实在好的过头了,或许幸运女神真的在眷顾他们这群人。 “维德阁下,那就是鼠尾草工坊了。”卢卡斯松了口气,他终于放松了一点。 可维德将一个东西丢到了他的手里,那是一把系在绳子上的铜钥匙,是约克的钥匙,能打开工坊的门。 他有点疑惑,为何维德会把钥匙给他。 他只是看到一把散发着纯白微光的剑,从流浪骑士阁下的腰间拔出。 那是把很漂亮的剑,剑身上的符文微微嗡鸣,他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把剑,但回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 他看向流浪骑士剑所指的方向,一个矮小的模糊影子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个侏儒么? 那真像个侏儒,身高和约克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短手短脚,最大的区别就是那东西佝偻着背。 那是谁? 为什么会有个侏儒在这里? “侏儒”发出了让卢卡斯无法理解的语言。 火焰从那个“侏儒”的身后燃起,他愣了一下,一条燃着火的尾巴从“侏儒”的身后升起。 “侏儒”的外形在火的焚烧中发生变化,刚才的模样只是它的伪装,它露出了真正的面目,赤红色的皮肤展露。 那不是侏儒,而是一个恶魔。 低阶恶魔,烈焰小鬼。 硫磺和火焰的气息,从恶魔的嘴角喷吐而出。 它似乎为那把剑而感到疯狂,大嘴撕裂开,炽热的火焰在它口中汇聚。 卢卡斯只看到流浪骑士提着剑往前踏步,接着是轰然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第七十章 圣焰 烈火点燃了房屋,爆炸的黑烟升向天空。 维德躲过了小鬼的火球,踏步往前,将发光的湛光刺入小鬼的胸膛,剑刃与烈焰小鬼接触的地方,滋滋作响,蒸腾出灼烧的白气。 小鬼面目狰狞,惨叫声尖锐刺耳。 这把由教会和矮人大师联合铸造的破魔之剑,正是恶魔的克星,它的剑刃好比高级的圣水,在面对恶魔、亡灵这种体内积蓄黑暗能量的生物时,它就是净化的利器,一剑就能克敌。 维德猛地转动剑柄,湛光狠狠灼烧小鬼的身体,那伤口化作了黑色的炭状。 小鬼痛苦地挣扎,可湛光的净化之力,却让它无力反抗。 维德刺死了眼前的烈焰小鬼,那恶魔的身体化作了黑炭,粉末从它的伤口簌簌掉落。 不出维德所料,冰岛人果真与恶魔为伍。 在第八日的早晨,维德和老约克在书房内谈话时,就在纸上写过这么一句话。 他在纸上询问侏儒:“湛光具体在什么情况下,会发出微光和震动。” 侏儒向他展示了一本有关教会符文的秘典:“这是感知恶魔的神符,湛光能感知到恶魔的气息。” 前一日,他已知晓了这把辉光级长剑的来历,但他还想更详细地了解这把剑在实际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那时候他刚刚听完老约克讲述了有关卡西莫多的事情,但仍然有一个疑惑困扰于他。 湛光在他手中时,从未出现过异样。 他是骷髅,米娅是幽灵,可湛光并不对他们产生反应。 他以为这把剑并不是针对亡灵所铸造的,但在勃朗特村,湛光却发出了低声的嗡鸣,这便与他最初的构想发生了偏差。 他一开始并没有特别在意,侏儒却在前一天告诉他,剑身上恒定的神符,能感知到恶魔的气息,发出光亮和震动提醒使用者。 提到恶魔,他就想到了那场水下的爆炸。 那个忽然借助斯温的尸体出现在蓄水池里的烈焰小鬼,那个低阶恶魔的出现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它定然与来自冰岛的斯温有过某种接触,才会出现在那里。 再接着他就想到了融化的布拉格河支流,于是他就在心中有了一个假设。 倘若,冰岛人借助了恶魔的力量,那么融化冰海和冰河,倒也不算什么难事了。 恐怕在河川的水下,就有恶魔持续不断地用高温融化冰雪,保持河水的流动。 连恶魔他们都能接受,再招募一个死灵法师,又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恶魔,那是正神的敌人。 那暗中的邪恶太过庞大,因此维德才不愿意触碰,希望能躲过去。 可有时候,越担心的事情,就越是会发生。 那个烈焰小鬼会出现在鼠尾草的工坊门前理由有很多,也许它是来找死灵法师的,也许它是被湛光的神圣气息所引来的。 总之它与维德和卢卡斯撞上了,那就不得不迎来一战。 无法再隐蔽下去了,烈焰小鬼释放的火球术,在橡木酒馆的背后爆炸。 石墙被炸开,烈火熊熊燃起,那爆炸声响彻整个阿尔瓦多,卡西莫多·维克不可能没听到。 死灵法师的仆从,那些戴着钢铁牙套的亡灵猎犬已经赶过来了,它们被巨大的声响引来,月色下盘旋的黑色夜枭纷纷停在了这个巷子的屋檐上,诡异的纯黑色鸟瞳直直地盯着爆炸的中心。 几十双鸟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注视维德和卢卡斯。 维德已将工坊的钥匙交给了卢卡斯,阿尔瓦多的道路错综复杂,他这个外地人走的很不习惯。 他不想再绕那些羊肠小道了,于是提剑挡住猎犬的去路。 卢卡斯站在在维德的背后,爆炸让这个男人差点摔倒,他愣愣地看着维德的背影,维德背对着他,举起右手竖起了大拇指。 通往工坊的钥匙已握在他的手中,他知道自己此刻最应该做什么,可挪不动脚步。 为何,他这么没用。 为何,他只能躲在这位阁下的身后。 那些夜枭又张开翅膀,在空中盘旋起来,黑色的漩涡遮挡住了天空。 数十头亡灵猎犬排成一列,低声地发出嘶吼。 夜枭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样忽然朝着两人冲来,它们自杀式地冲击,卢卡斯记得老约克的教诲,匆忙喝下了解毒药水。 夜枭在空中炸开,腐烂的肉血溅射,黑色的羽毛如雪花般飞落。 它们并没有真正地在卢卡斯和维德周围爆炸,卢卡斯看到橘色的火焰流转,火焰像是舞女腰间的柔和缎带飘动,汇聚在维德手中那把发光的剑上。 那把剑释放出更耀眼的光芒,红色的火焰和剑的光芒一样变得纯白,白色的焰舌扭转而出,化作了更大的漩涡,将那些冲撞过来的夜枭席卷在外。 那神圣的火焰,让卢卡斯觉得温暖。 维德忽然转身推了他一下,他明白自己必须得跑起来了。 不管他有多么想站在那位阁下身边,他也必须得跑起来,用他的全力去跑。 因为,他的身上,背负了希望。 “请原谅我。” 卢卡斯抓紧了钥匙,朝着身后的炼金工坊跑过去,他咬紧牙关,手捏的青紫。 有亡灵猎犬和夜枭想追逐他而去,但纯白的圣焰灼烧了向前的道路。 手中握剑的流浪骑士,一个人挡住了小巷的入口。 他沉默不语地站着,但谁都懂他的意思: ——此处不得通行。 猎犬猛地朝他扑来,他挥舞湛光,附带了神圣之力的火焰,斩出一个巨大的半圆。 焰浪挥洒在亡灵猎犬的身上,破魔之剑的力量,比单纯的劈砍有效的多。 神圣的火焰接触到亡灵猎犬,就好像往它们的身上泼洒了圣水一般,将它们的身体灼烧点燃,使它们的皮肤迅速地化作黑炭。 这是维德第一次将星火和湛光的超凡特性结合起来,效果超出他的想象,他能利用星火将神圣之力溶入在火焰之中。 这不是单纯的一加一等于二,湛光的杀伤范围与威力,都得到了成倍的提升。 这把剑是主教赠送给圣女的礼物,它的力量是倾注了主教和矮人大师的心血铸造而成的,绝非寻常的辉光级武器能比上。 也罢。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无需再藏。 第二次来到雪原以后,维德还没有真真地试过,自己到底能发挥出什么程度的力量。 那些塔尼亚人的命运,他大概无缘参与了,但他还能拿那个死灵法师,来试试自己的剑。 他能听到那广场里传来的哀嚎,那尸体堆里,无数悲惨的灵魂在哀嚎。 凄凉悲苦的哀嚎声,愿死者能安息,不必再痛苦。 第七十一章 冰傀儡 更多的亡灵猎犬和夜枭汇聚到了巷口,除了猎犬,还有僵尸,那些负责搬运尸体的僵尸,也来到了维德的面前。 死灵法师的仆从把前方的道路彻底堵死了,游荡在阿尔瓦多的猎犬群,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盘旋的黑色鸟群遮挡住了月光,仿佛阴云环绕。 维德独自面对着卡西莫多的死灵大军,他双手握剑,将湛光举起,神圣的白色焰束自剑尖延伸而出,热浪与冷空气交织起了旋风,破旧的灰色羊皮衣在风中舞动,锈蚀铁盔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手中的圣焰,驱散了浓郁的黑暗,他的装备虽然破旧,但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位从神话中走出的圣辉骑士,庄严而神圣。 他一人便守住了这个巷口,挥动剑刃画出的火圈,一瞬间将那些邪恶的生物全部震慑住。 这些死灵本能地畏惧湛光的破魔之力,就像是习惯了黑夜的老鼠,本能地躲避刺眼的阳光,它们不敢靠近那些灼热的神圣之火。 维德与这些死灵僵持住了,他没有再主动进攻,他的目的是多拖延一些时间,多吸引一些注意力,帮卢卡斯争取逃跑的时间。 若能以火焰将这些猎犬和僵尸逼退,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但这些死灵的灵魂被诅咒和法术束缚,它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必须听命于它们的主人。 当主人下令,它们就必须不计代价地冲锋。 亡灵猎犬分成了两排,天上的鸟群也分散成了两组。 第一组猎犬和第一组鸟群,猛地朝着那些白色的火焰扑来。 它们用自己的灵魂和身体消耗火焰的力量,鸟群和猎犬都被神圣的力量点燃,它们并没有剧烈地燃烧,在圣焰将它们彻底灼烧殆尽之前,那些躯壳就砰地炸开。 肉眼可见的灰暗毒素,自腐烂的肉血里喷涌而出,那些残渣将火焰扑灭,原本高涨的圣焰在这些仆从的消耗下,迅速变低了。 维德明白不能再大量地消耗火了,星火只能借助的火的力量,不能像法师一样凭空释放火焰。 正因为这个缺点,斯温才会让他的每一个团员都携带油囊,在他需要的时候,迅速为他点火。 可维德并没有几十个团员替他烧柴,他只有一个人,一旦周围的火焰耗尽,他就没有手段再加强湛光的破魔之力。 于是他将剩余的火焰凝聚起来,所有的火都聚集到了他的周身,聚集到湛光上。 第二组猎犬和第二组夜枭,朝着他发起了冲击,他站在原地沉静地面对汹涌的亡灵,双脚微微开叉,膝盖微曲,腰部扭转,比出绞剑式的进攻架势。 剑锋画出了螺旋状的弧线,圣焰纯白发亮,画作了一个圆,明亮的光芒从弧线的边缘释放而出。 他将剩余的火焰压缩在一起,他的手中仿佛握着太阳,正午的旭日自他的剑尖显形,他信步向前,没有再用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是使出自己的全力挥剑。 直面他的死灵都燃烧了起来,他挥剑将死灵法师的仆从打成碎片,解放那些被束缚的灵魂。 神圣之力将那些亵渎的躯体,烧成白茫茫的烟尘,湛光的内在力量被完全激发了出来,这把由秘银和黑曜石打造的圣剑,在面对邪恶生物时,有着强大的压制力。 维德随心所欲地挥剑,他铭记着在梦中与斯温的上千次死战,他已记住了挥剑的感觉,当他记住了该如何挥剑,那他的身体就再不会出现失误。 他能分毫不差地做出自己想象的动作,不管是扑来的猎犬还是夜枭,都被他以微小的动作招架或是闪开,当他挥剑,死灵就被斩碎。 那让人感觉,死灵不是来杀死他的,而是被某种无形力量拉向他的,仿佛是他的剑将那些死灵引来,然后死灵就分崩离析。 整把湛光都被烧成了赤红色,维德的每一次挥斩,都荡出一片耀眼的火光。 尸毒和恶臭,对一个骷髅来说,等于无用。 他如铁骑般将眼前的敌人碾碎,炽热的狂风将火屑和烟尘卷起,他硬生生守住了巷口,将那个包围网撕裂来。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敌人在面对他时,心中只会生出恐惧,这种压倒性的心理压力,会让士气崩塌,让士兵丢下武器,落荒而逃。 可死灵法师的仆从,它们的灵魂早已不属于它们自己,哪怕它们的灵魂扭曲地痛哭,也只得向前。 湛光上的火焰,在面对这种数量级别的敌人,终究还是黯淡了。 或许他不该那么快就杀死那个烈焰小鬼,应该让小鬼再释放几个火球。 但没有后悔的机会了,他仍然用剑刃劈砍,夜枭和猎犬所剩无几,那几具僵尸动了起来,他们手中并没有武器。 每一个僵尸的脸色都是病态的苍白,身上搭着薄薄的白色麻布衣,看起来它们不像是战斗单位,大概只是为卡西莫多打下手的仆从。 僵尸伸出双臂,将维德包围。 这动作让维德觉得熟悉,他在荒原上遇到的骷髅兄弟,总是会对他伸出手,试图将他死死抱住,然后用牙齿啃咬他的骨头。 这些僵尸显然是想要贴近他,死灵法师要利用这些僵尸释放尸爆术。 老约克说过,尸爆术的威力,与尸体的大小,还有尸体中灌注的魔力多少成正比。 僵尸的体型是猎犬的好几倍,其中灌注的魔力也只会更多,它们爆炸开来,威力大概堪比火球术。 近距离承受这些僵尸的爆炸,他恐怕就得结束这趟旅途了。 他在心中呼唤米娅,不显眼的白色雾气晕出,魔力在雪面上汇聚。 冰块开始凝结,一只僵尸的脚踝被冻住了,失衡让它摔倒在地上,所有的僵尸都被冻在了原地,无法再向前。 维德感知到了米娅的想法。 “你想要那颗死灵之心的魔力?” 米娅似乎想做些什么,她看到了维德和这些死灵的战斗,知道了面前的东西是她与维德的敌人。 维德略有疑惑,但还是按她的想法,握住了腰包里的那颗浑浊晶石。 石头的魔力自他传输到小幽灵身上,一整个死灵之心的魔力都被小幽灵抽干。 庞大的魔力凝聚在米娅的身上,她飘了出来,落在雪中。 地上的雪在她的身前汇聚起来,雪凝聚成团,向内挤压,然后塑形。 魔力被米娅注入到那团雪之中,聚集起来的雪,比维德还要高大,阴影将维德笼罩,数秒之内,雪化作了坚冰,变成了一个人类的形状。 米娅以某个人物为原形,制造出了一个高大的冰傀儡。 维德看着那体型和身材,不由得感慨。 斯温·佛洛依德,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那个男人的样子。 第七十二章 鬼母 斯温·佛洛依德,那个死去的维京人,以冰霜的姿态,再度现世。 维德没料到米娅还有制造冰傀儡的能力,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做,但她自己学会了调动魔力,利用冰雪将她吞噬的那个灵魂复原。 整颗死灵之心的魔力都被注入了那个冰傀儡的身体内部,那块魔法晶石失去了力量,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取而代之,冰傀儡就像是获得生命般,动了起来。 那个高大的冰雪造物,像是一个活着的人类那样往前踏步。 似乎不是米娅亲自在操纵这个傀儡,傀儡有自己的战斗本能。 它的动作让维德觉得无比熟悉,维德在梦中见过千百次,冰傀儡完全复刻斯温的习惯和战斗方式,米娅将斯温的“灵魂信息”注入到了没有生命的冰雪之中。 米娅不止还原了外形,连某些内在的东西都还原了,她还为冰傀儡制造了一把武器,不是剑,而是一把放大版本的圆瓜锤。 看来她比起剑,更喜欢维德在荒原上使用的那把圆瓜锤。 有着斯温外形的冰傀儡高举起圆瓜锤,砸向那些被冻住的僵尸。 沉重的冰锤,像是砸西瓜一样,把僵尸的脑袋砸的稀巴烂,僵尸的头骨远远飞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它的力量大的可怕,能与维德在勃朗特村见到的缝合兽相提并论,斯温本人在此,力道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它的坚固度同样让人觉得可靠,有一只僵尸在它的脚下爆炸开,轰的一声爆炸成碎片,腐血溅射,可仅仅只是在冰傀儡的身上留下了一点点的裂痕。 那些裂痕还是可以修复的,裂纹在魔力的作用下,吸收白雪,重新冻结成冰。 在魔力耗尽之前,这个冰傀儡就是一个可怕的战争机器,它将靠近维德的猎犬踢飞,挥舞巨锤将僵尸砸开,用它高大的身体替维德承受尸爆。 冰傀儡按照米娅的意愿,守护着维德。 小幽灵飘到了维德的身边,她落在维德的左肩坐下,抱住维德的脖子,对着那些僵尸和死灵做“鬼脸”。 她看起来有点生气,冰傀儡的动作,仿佛是她内心的映像,冰傀儡死死地踩住了一只猎犬,那把巨锤暴力地将猎犬砸扁。 巨大的冲击,将猎犬脖子上的钢铁牙套一起挤压,那东西就像是一个装着番茄的罐头般溅出汁水。 这现场,颇有些惨不忍睹。 维德心想,小幽灵或许天生有不少的暴力倾向,惹她生气的人,下场一定不会很好。 就好比那些僵尸和猎犬,有冰傀儡的帮助,维德终于在火焰熄灭之前,将大部分的死灵仆从干掉了。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和米娅能发挥出这么强大的战斗力。 也是多亏了天时地利人和,湛光的破魔属性,从勃朗特村收获而来的死灵之心,包括他在梦中和斯温夜夜鏖战所得的经验,还有斯温作为银级所领悟的本源战技星火...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让他们爆发出了超出自己本身的战斗力。 但这一切不是巧合,是必然的结果。 他与米娅成功地击溃了第一批到来的死灵大军,那冰傀儡依然有力量地挡在维德的面前,而维德的身上,除了溅上一些碎片,倒是没有其它的损伤了。 他静下来心来感知着四周的活人气息,卢卡斯似乎找到了雾之石,维德回头看,看到卢卡斯从约克的炼金工房里走了出来。 卢卡斯高举着手中的奶白色漩涡状卵石挥手,他表情振奋,朝着维德挥手。 “维德阁下!”卢卡斯一脸兴奋。 但维德并没有回应他,有另外的生命气息靠近了,他猛地转头。 黑暗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照亮了,赤红色的火光,照在维德的头盔上。 冰傀儡被那光芒照的透亮,透过冰傀儡的身体,维德看到了那个硕大的火球。 滚滚烈焰,浓浓黑烟,那火球就像是高山上的滚石一样巨大,它在冰傀儡的身体上爆炸,恐怖的冲击扬起烟尘,如流星般的燃烧碎屑,将尸体和残屋点燃。 冰傀儡的腹部被瞬间蒸发出一个大洞,白色的蒸汽冲开了尘雾。 一个苍白嘶哑的声音,自尘雾中道出。 “墓土、铃兰和烟草,这味道,像是我改良过的灰烬药水,难怪你们能潜入我的领地。” “阿尔瓦多应该只有约克会制作这种药水,是他让你们来的?” “那把剑,是教会的剑么?” “你们来自教会?” “你们来是为了得到什么?” “约克又躲在哪里?” “如果你们愿意回答我...算了,我还是直接问你们的灵魂吧。” “毕竟,这世上,最真诚的莫过于死人。” 烟雾中,一个人的身影缓缓浮现。 白净的脸庞,一身黑色长袍整洁干净,纯黑色的头发散落在他的肩章上,碎发随风飘动。 那张脸看起来很年轻,比卢卡斯年轻的多,只看外表只觉得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称得上是一张英俊的脸。 他左手托着一个水晶的头骨,右手握着骸骨制成的法杖。 肉眼可见的幽暗怨灵环绕在他的周身,卡西莫多·维克,这个死灵法师终于抵达了战场。 他将法杖指向了工坊前站着的卢卡斯,几只怨灵尖啸朝着卢卡斯飞去,同时他左手的头骨也释放出光芒。 卢卡斯无法移动,他耳鸣目眩,意识到这是卡西莫多对他释放了某种灵魂派系的法术。 他强忍着用意志握住了自己的长枪,可双脚依然麻痹无力,他与卡西莫多的实力差距太大,五环的死灵法师想杀死一个铁级职业者,和捏死一只小鸡也没什么区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散发出死亡气息的怨灵靠近他,可在绝望之中,又有剑光闪过。 流浪骑士举着那把会发光的剑,斩向了怨灵,被剑身接触到了怨灵发出尖锐刺耳让人头疼欲裂的尖叫。 卡西莫多皱眉,挥动魔杖,召回了那些怨灵。 卢卡斯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看到维德对他打手势。 他咬住牙,再一次转过身,挥动自己的双腿。 奔跑,是他唯一能做,也唯一该做的事情。 只有自以为是的蠢蛋,才会继续留在原地。 他深知自己的弱小,深知自己的天赋平庸,深知自己的无力。 弱小无力的他,只能不顾一切地逃命。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个真正战士一样战死。 可那样的死毫无价值,只是辜负了那位阁下为他争取的时间和机会。 “我一定要把雾之石带回去!” 他这辈子从来没像这样奔跑过,他像是要把自己的腿跑断一样地冲向那些巷子和通道。 身后有夜枭和猎犬追来,有夜枭在他背上爆炸,他的后背血肉模糊,但他也只是奔跑,向着黑暗与远处离去。 “愚蠢的塔尼亚人,我已发现了你们的身影,难道你们以为自己还能逃出去么?” “我的眼睛,会指引战团,抓住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卡西莫多回头将视线聚集到了维德身上。 “剩下的就是你了,骑士,你会后悔与我为敌,我会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痛苦与折磨,地狱的烈焰将会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烟雾彻底散开了,卡西莫多身后的那个巨大影子终于暴露出来。 那个燃着火焰的不可直视之躯,那个可怕的恶魔,它和小山一样巨大,肥胖而臃肿,它的腹部裂开一个不规则的大口,能看到烈焰小鬼在它的腹部中蜷缩睡眠,那仿佛浮肿的畸形巨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中阶恶魔,鬼母。 不止有鬼母,还有一个三头的缝合兽站在卡西莫多的身旁。 和勃朗特村所见的残缺品截然不同,那个三头缝合狼的身上燃起了紫色的魔焰。 小鬼的身体组织被缝合到了那东西的身上,卡西莫多不止用魔兽和人类制造缝合兽,这次他还用上了恶魔的躯体。 他站在那两个庞然大物的中间,面如冰霜,只叫人灵魂颤栗。 维德不语,只是举剑,与他相对。 被轰出了大洞的冰傀儡,缓缓修复自己的缺口,也站在了维德的身旁,双方对视,无言,只有死斗。 第七十三章 权与剑 维德直面鬼母和卡西莫多的缝合兽,那个畸形的恶魔就站在他的身前,它比传说故事中的描述更加可怕。 它就像是一个在冰冷河水里浸泡了几十天的孕妇尸体,血红色的皮肤上长着大大小小水泡一样的疙瘩,那腹部仿佛是被人用刀剖开的,它的肚子里完全没有肠子和胃那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空腔,空腔内肉芽蠕动,数个睡眠的烈焰小鬼如婴儿般蜷缩在那些肉芽之中,脐带一样的东西将小鬼与鬼母连接。 据说恶魔的形象自古以来就是不固定的,它们与飞鸟走兽那样的生物有本质的区别,恶魔显现在物质界的外形,代表地表生灵内心的恐惧和欲望。 维德此刻相信了这句话,眼前的鬼母比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都要不符合常理。 那个由恶魔和魔兽所缝合的三头狼,同样如此,不协调的魔兽器官和毛发组成了它的外表。 任何一个人站在这两个庞然大物面前,都会感到沉重的压迫感,更不用说卡西莫多身旁传来的怨灵尖啸,那些悲苦的哭声,这一幕就像是一场让人胆寒发竖的噩梦 但维德心中并无恐惧之意,或者说,有别的东西更加让他触动。 当卡西莫多出现在广场里,那些被死灵法师所束缚的灵魂,便发出了更加哀怨的悲鸣。 悲鸣声来自那个乱七八糟的尸体堆,他们的灵魂死后也被卡西莫多用某种枷锁禁锢住。 数以千计的灵魂被困在同一个地方,那些本该在死后就归于自然的意识,被强行锁在一起,得不到解脱。 叠加在一起的悸动哭声,比维德在勃朗特村听过的,更加凄厉,他看到了那一夜发生在阿尔瓦多的惨状。 片段在他眼前闪过,他并未与那些灵魂接触,可他还是看到了死者们的记忆。 拿起屠刀的冰岛人,在卡西莫多的猎犬带领下,闯入这个小镇,他们劈开住民的房门,将睡梦中的塔尼亚人屠杀。 血与火将这座本来宁静的小镇点燃,可怜的姑娘被施以暴行,靠着劳动为生的农夫在石头铺成的道路里逃跑,可不管逃到哪里,都是举着武器的士兵和追来的猎犬。 那些亡灵猎犬能感知到每一个躲藏起来的活人,不管你躲在箱子里,还是躲在地下室,只要你还有呼吸,还有心跳,就会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哭泣和下跪并不能引来士兵和死灵法师的怜悯,怎么抛下尊严和自尊,向入侵者哀求,迎来的,都只有暴力和屠刀。 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丑恶,维德都一览无余。 可即便死后,死者也不得安宁。 死者们诉求着,哭泣着,悲痛着,唯有维德能聆听他们的冤屈。 维德忽然想到了早晨和老约克的最后一段谈话,那是他询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原本担心询问那样的问题,会触碰一些约定俗成的禁忌,但知晓了老约克有研究死灵法术,他就不再藏着掖着,专业的问题就要询问专家。 他询问了老约克关于死灵自然成长和晋升相关的事情,因为他从未养育过一个幼小的灵魂,他养过小孩子但没养过米娅这样的幽魂,对于荒原上骷髅们的生态,他很有些好奇。 他想知道更多关于死灵的事情,幽魂该如何晋升成女妖和咒灵,骷髅是不是只需要吸收同类的灵魂之火,就能完善自身的骨骼。 约克是这样回答他的: “不管是死灵的晋升,还是职业者的晋升,都不是单纯的力量叠加。” “除了巨龙那样,少数的有着种族记忆传承,随着年龄成长,就能自动跨越壁垒的存在,其余的生灵都会面对临界点。” “铁级的职业者想要突破到银级,首先要打好基础,日夜锻炼,但并不是每一个打好了基础的铁级都能突破到银级。” “与生俱来的天赋会决定很多东西,但当你达到了自己的临界点,你所需要的,更多的是一种契机,或者说一种仪式一样的东西。” “像是幽魂,通常对死灵法师来说,要将一个幽魂培育到高级,首先需要不断地为幽魂提供足够的灵魂力量和魔力温养它,死灵法师会将幽魂最恐惧的东西施加到幽魂身上,让它不断地承受可怕的悲痛。” “当那些痛苦和恐惧达到一个极致,而幽魂本身也拥有足以晋升的魔力,它就会发生质变,跨越壁垒,进入下一个阶级。” “死灵法师就是这样利用痛苦和恐惧的仪式,来培养一个高级怨灵,但很多的怨灵在中途就会崩溃,只有极少数的灵魂,才能承受住那样的折磨,获得晋升。” “在死灵法师们的理论里,高级的死灵,都是这样培育出来的,假如用黄金巨龙的尸体,是可以在最理想的情况下制造出一个金级的骨龙,可想要让一个骷髅兵和僵尸变成死亡骑士那样的高级死灵,就必须要历经艰苦的仪式。” 这便是侏儒告知维德的东西,按照侏儒和死灵法师的理论,他应该要不停地折磨米娅,让她痛苦,让她绝望,直到米娅承受住这些东西,她才能用这唯一的仪式获得晋升,获得某种将痛苦施加给他人的可怕力量。 可这真的是唯一的方式么? 维德觉得他所体会的东西,和侏儒所讲述的理论,有所不同。 作为一个死灵,他自己的体验和实践更有价值。 “壁垒”一样的东西是存在的,他能感觉到。 他已触碰到了自己的壁垒,自那日吸收了第六十四个骷髅的魂火之后,他又从米娅那里获得了许多反馈,其中不乏来自一个银级职业者的灵魂。 可他不像过去一样,觉得自己有特别大的变化了,那只是单纯的叠加。 但他此刻,隐隐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在变得清晰。 那是来自他自己的感悟,就像是斯温感悟了火一样的感悟。 在那个狭小的木屋里,他看到了米娅的记忆,在勃朗特村,他看到了亡灵小狗和缝合兽的过去。 这个瞬间,他又看见了千百个悲苦的灵魂们,向他诉说。 为何米娅会在与他接触后,快速地成形,与他的灵魂相连? 在数十天以前,他觉得是那个神秘的二十面骰子,在作用于他。 可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不是外物将他与米娅相连,那是他自己的怜悯。 因为他的怜悯,他才会看到灵魂向他诉说。 米娅渴望着复仇,小狗渴望着与自己的主人为伴,缝合兽渴望着解脱。 他怜悯那些受苦受难的灵魂,才会看到那些渴望。 他本无意握剑,也无意与人交战。 他很喜欢一个面包师的生活,把自己烤的面包卖给客人们,然后躺在屋顶的椅子上晒太阳,看蓝天下白云浮动,感受和煦的风。 他可以就那样一个人坐上一整天,如果有人来找他,他也乐于与朋友聊天,那样闲暇的生活,是他所向往的。 可他怜悯于那些受难的人,怜悯于那些受苦的灵魂。 于是便拿起了剑,被可悲的死者们簇拥。 “若这是你们的诉求,那便站起来吧,不必再悲鸣,不必再哀痛,你们的灵魂会得到释放。” 维德将手中的湛光插向了地面,某种律动从死者们中间传来。 他默默地站着,手中的剑宛如一把权杖,仿佛他站在万军之前。 第七十四章 战(3k) 这个新兴组合的诞生,或许在其他的人眼中,这是对程龙以及周闰发在香江影坛的肯定,但是在程龙看来,这却是带着些许的“讽刺”意味的。 就像奥古斯汀所说的那般,为何连魔食花王和婴灵都对他有敬畏? 虽然安格尔也不知道这个作者为何会去观察巫目鬼,但这也算是一份比较严谨的数据资料了。 唐铨嘀嘀咕咕地看着里面的秘笈,其它的那些秘笈虽然是不错的东西,对唐铨来讲也都是借鉴,而雄霸的这些武功却令唐铨感觉心中一喜。 想到这里,黎政就只想对一直辛苦加班的“黑魔术师”说一声:辛苦了,都不容易。 城之内直接表露出了自己的疑惑,同时,其他人也感觉这有些不靠谱的样子。 而疑惑中的戴拿奥特曼,也注意到了查理迦的踪迹,赶忙飞往了那里。 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有着秦样林,离了婚的秦汗,还有在其中硬插一脚的程龙的烦恼,搞得林清霞心里面烦恼的很。 其多以编写喜剧为主,其出神入化的喜剧才华,编出了一部又一部的卖座经典喜剧。 巨大屏幕上,放的是怪兽出现在现场,附近的摄像机,监视器,正好拍到了一张照片,而照片里,清晰的显示出了崛井队员的身影。 她获得许多个名誉,也备受人尊敬,可是仔细想想,当到人生的尽头的时候,最惦记的人是谁?还不是眼前的这个死老头子。 另外一边的武家已经炸开了锅,武家家主已经要被落荒而逃的几人给气死了。 白暖晴自然也明白,可是她发现越到后面积累碎片更加困难,她也想早日见到那个男人回来。 “没错!太公式化了,没有一点人情味。你看,酒店里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机器人在解决,感觉冷冰冰的。”完颜冰夏耸了耸肩。 “说到音乐天赋这事,雷最近似乎放宽了对音乐禁止的力度……”影赶紧和完颜冰夏说着自己在暗网上的重大发现。 因为白顾城死有余辜,要不是职责所在,他都不想把那惩奸除恶的‘凶手’抓出来了。 终于获得自由的肖依菡连忙爬起来,原本想躲穆云绎远远的,可是见穆云绎的鼻血似乎一直在流,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但她马上意识到,在还没有彻底占据肖依菡这个身份之前,她还必须依靠吴瑾萱的身份活下去,不能现在就破罐子破摔暴露了自己。 指着她的鼻子就开始骂:“月暂眠,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家主求着我送你晋级。 你总不会学人家炒房吧?全天下都是你的,又何必在乎一个洛阳城里的祖宅呢?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片浩瀚星域,诸星流转,万道气息浩瀚,深邃无边。 “天道你都奈何不了此子,如今唤我等前来,又能做什么?”创世元灵问道。 寇封用力去掰,没想到那金果只是轻轻的镶嵌在黄金墙壁上,寇封用力过猛,直接摔在地上,手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大叫。看着那滑稽样子,刘咏差点笑破肚皮。 “我连太始禁地那样的地方都闯过,我就不信这里会比那里更可怕。”项昊嘀咕,当即,在好奇趋势下,他抬步走向那片黑暗区域。 一句话,提醒了郑健,要想得到马红梅为自己生育孩子,那他必须选择离婚。 “让我苟延残喘多活了八年?难道你八年前就拥有向我们寻仇的力量?”八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拥有寻仇的力量? “吱呀”。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声,陈皮匠的脚绕开那阶青石,直接跨到门槛上,毫无防备的了进去。 当叶晨来到他跟前,要与他平肩而过时,他看来叶晨一眼,但叶晨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双手背在腰间,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但他的身体下落速度仿佛超过了某条线,引发了深渊下的恐怖力量,将他迅速拉往深处。 在天极国,很少有人能见到野台出现,而这一次,它的出现无人能知,而消失,也无人看到。 说到底他在这个游戏里也就是多了一点特权,而且姜湮还伤的这么严重,就算是耗尽他的灵力也没有用的。 姜湮叹了口气,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想必都会一辈子活在愧疚中吧。 和三人在茶馆里坐完,李茂阳就老实地回到机场,在候机大厅里候机了。 还在密阿雷市的莎莉娜几人同样看到了远处天际的乌云,震惊和担忧的情绪在几人中酝酿。 “走,赶紧上山!”路仁甲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己内部不协调,那么起义这些都是在开玩笑。 听到这好像威胁中带着无奈的话,那原本蠕动的布袋子也缓缓停下了动静,好像在自我反思一样。 “欢迎你们来到这里,一会即将有一场宴会要开始,要去看看吗?”呆呆王笑了笑,紧接着目光盯着杨成说道。 白泽脑子里有很多想法,他相信如果能够得到一些工匠的帮助,他们一定会进步更多。 白泽旁边,是一位相当漂亮的进化者。她穿着一件布袍,右手握着一根魔杖。吹来的强风,让布袍紧贴在身上,看起来更加妩媚性感了。 第七十五章 恶魔大公 而随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直到再无人出现之际,魏无忌才缓缓坐正身体。 “公子,今日之后,方可安心了!”周彦笑着说道,好心情总是容易被传染的。 “听见没?按照辈分,这也算是你们姑奶奶,赶紧叫!”祁峰不耐烦的挥着手,手里的抢不时地从一个方向挪到另一个方向。 得知这五千点贡献值就是夜不朽下注之后,现场众人都振奋不已。 可慢慢的,祁峰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虽然在睡觉,可在部队养成的警觉习惯却一点都没丢下,他怎么好像听见门口有动静? “大。。大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虎妖身体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心有余悸的开口问道。 在被三键说服后,第六空间和他的战友都加入了血裁军团,但他们并没有像血裁军团那般横行霸道,也不屑那么做。 辰锋正打算和身边的史家五兄弟商量一番,怎料这五兄弟都开始行动了。 林南眼中闪过一道恼怒之色,随即心中一动,全身的能量便灌注到了双臂之上。感受到身上传来的无穷力量,林南猛地托起龙尾,双手狠狠的在空中一轮。 这……什么情况,祁峰懵了,刚才不还是英雄呢么?怎么这儿就人人喊打了? 不过,如今这些比喻只是带点玩笑性质的说法,几乎不再有人会像从前一样,带着亲密感与恐惧感来使用这些话语。 “倏。”而就在林孝安转过身去,准备继续忙活的时候,那方三陡然从背后窜了起来,从他的手中,还有一柄细长的匕首。 见韩易如此的豪勇,身后的血恨军个个争先,人人奋勇,不顾生死的向前冲去,凭借着人多,竟然硬顶着箭雨冲了上去。 于是,谭经理就带着唐茗月,在酒吧里走了一遍,一边走,一边低声对她介绍着酒吧的设施,制度,人员等信息。 八卦娱乐的新闻媒体社并没有对此做大篇幅的报道,网络上的新闻是出现了,热搜榜自然也上了。 韩易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前任是在去年年末离职的,半年来无有主官任职,县中的税金还一直未曾收缴。加上冬麦刚刚收获,百姓们手中多有余粮,收取一点修葺金并不过份。这是事关一县百姓的大事,可不能轻乎了事。 但是,他们还没有走出几步,便从一边过来了几个健壮的仆从,拦在了几人的面前。 特别鸣谢:乌龟公子,蜀郡李炎昭,转角乄遇到你大大的打赏,还有今天的60多张月票和500张推荐票。 “既然你抹不开面子,那我们就一起死吧。”方洪丝毫都不顾及自己的生死,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 “来人……拦住他们!”那士兵的面上涨红了一下,但还是一挥手,和其余的士兵围成了一堵墙,死死的挡在了轿子面前。 唐雅苦涩的笑了笑,自己完全被忽略了,自己是去送死,而人家想的是,死了个唐雅不足惜,但是需要把白祺救下来。 “是吗。”他浅浅地笑,周身笼罩着一层缥缈的光晕,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 沈茵对商临的评价是神经病,而这个观念其实是我输入给沈茵的。那次在餐厅的厕所我把所有事都告诉沈茵,可三年多之后,我听完商临说的那番话再听沈茵对他的评价,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说完这句话,皮尔斯随即伸手在身前的操控界面上按下一个按钮,四个理事的虚拟投影便瞬间消失了。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发现不对劲及时停止,即便功法有问题也能避免大部分风险。 月色下,我们你追我赶,一切烦恼都被尽数抛却,一点都没觉得和宋融的相遇并不是巧合。 馒头刚刚实在是太过凶狠生猛,他们生怕它咬住不松口,跟蛇妖同归于尽了。 张太白刚刚提到的古一法师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这位太虚法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另外,这位太虚法师的来历一直都很迷,偏偏实力还强的可怕,可听刚刚两人的对话,他居然还有一位老师? 她一直望着将她拉出来的顾临岸,如同水晶般透明的眸子倒映出他的身影。 “嘶……”但是在被满大人揭开嘴上的胶布时,男子却忍不住龇牙咧嘴轻声嘶叫了一声,很显然,封住他嘴巴的胶布的质量还算不错。 而且,冒充我混饭吃,还像个乞丐,说明真的是走投无路,这个时候还杀人家,未免太过残忍了点。 当然,别人观察他人对战,多半是为了吸取经验有所感悟,而天明嘛,就纯粹是为了热闹了。 毕竟,王敬则死了,吴兴郡此刻也已经病入膏肓,就算铭天也救不了这里,当然,也根本没空救。 我注意到他从看到那手串挂在旗杆后,神色就不太对劲,眼神中似乎透着一丝哀伤,而且对我们欲言又止。 虽然对于元宵闹鬼的说法,我自己并不是很认同,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又该如何解释呢? 追电城只有两家公会,一家是他建立的狂人,还有一家是纵横商会,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他以为这种局面会保持下去。 而在刚刚的副本中,从那名差点偷袭自己成功的战斗员那里得到的那一支,还剩下三发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