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白不当皇帝可惜了》 第一卷 第1章 姜小白 姜小白忍痛睁眼,寻常人终生难见的鎏金天顶骤然挤入眼帘。 “这……” 他望向身右,一位古色古香的官袍女子正用力捏他脉象。 “头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柔音若风铃,叮响灰尘扑扑的记忆…… 原来,他穿越到了大流王朝九皇子姜白身上。 可原主堂堂皇子竟过得比孤儿还惨: 他出生时逆胎位致皇后难产大出血没了。 原主父皇恨他害死发妻,本直接投池打算溺死,但原主哭的太惨令其不忍。 此后十八年,皇帝从未亲近他。 上行下效,内务司肆无忌惮地扣他月银。 但凡皇兄皇姐不开心了,就支使他跪在先皇后灵前忏悔,虐待他取乐。 渐渐的,全京城都知道原主懦弱无能,难堪大用。 又惨又怂,给小白血压都飙高了。 “不要!” 突兀的尖叫吸引了小白注意,只见更远的殿门处,一男子不顾女子哀求,甩开了她。 “请六殿下止步!钱医师正为九殿下逼毒,叮嘱若有惊扰必性命垂危!!!” 男人跪在路中央,生生逼停了一支队伍。 队伍中的披甲军士立刻驾起人掌嘴,第一个巴掌就扇飞两颗门牙,冲死里打。 没拦住他的女子清泪横流,咬牙低骂傻子…… 记忆再度翻涌,洞悉前因后果的小白两眼一黑。 原主天天挨收拾,但还有心思看书,看着看着竟融会贯通了爆炸原理。 甚至研发了他一个现代理科生才一知半解的火药配方。 最逆天的是,还真让他手搓出了炸得震天响的玩意,并取名火料。 可足以改变时代的泼天大功,却被六皇子姜澜洞悉。 不仅提前上奏抢了这不世之功,还诬陷姜白偷了配方和火料成品,妄图引爆颠覆皇权! 而皇帝信了。 原主纯扑克老二…… 最狠的是老六还给姜白下毒,完成了毫无人性的闭环。 “搁谁活得下去啊,合该一毒就死。” 消化完记忆,姜小白长呼一口气:“毕业两年的社畜穿成皇子吗,有点意思……” 即便不受宠被欺辱被抢功,但皇子可比吗喽身份强太多了。 再者谁说原主废物啊,手搓火药简直超模得没边。 更超模的是消化完记忆的他,也能手搓了! 老六抢功给所有人说他才是天才是吧,很好!该死的玩意,原主没长嘴他还没长吗! “火料乃军国大事,不容滞缓。”最前的蟒服男人斜睨四方威风凛凛,“九弟行窃之时,便该准备有此一日,搜。” 挨揍之人顿时如丧考妣。 紧接着奋力蠕动到一个锦衣绣着杜鹃鸟的男人跟前擦靴子。 “斗胆请杜大人稍等片刻,吴源愿献百银当牛做马万死为报!” 鹃衣男子嗤笑,一脚将人踹出两米外。 吴源紧捂肚子喘气,软的也不行唯有发狠。 “殿下再如何也是真龙血脉千金之躯!若有闪失,尔等几条命够赔!” 小白眼角泛酸,废物原主居然能有这么忠心的手下。 杜陵以重拳横扫回应了吴源最后一搏。 赔个蛋。 真害死了陛下一高兴还可能升官! 禁军结阵冲门鱼贯而入,主殿内宫女疯狂尖叫乱作一团。 炊烟泪眼看向内殿,心中悲凉愈浓。 六殿下的宫女出门都敢抬头,而她跟着九殿下就只配受欺辱。 “禀殿下,找到了!” 姜澜大步踏出,总算在库房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火料。 先前他上奏称火料可碎石裂地、威震寰宇,可当国之重器。 大流皇帝陛下那叫一个高兴,连忙给九州列国发国书。说要在京城举办“火节”,欲扬威于列国。 姜澜更是高兴得没边,只要在火节上震慑诸国,再牢牢控制火料配方,还有谁能跟他争储君? “皇兄方才可是肖想至尊之位?” 新身份得咬文嚼字,但这样讲话还挺拽挺装,小白喜欢。 他拄着手奋力起身,虚弱的胳膊摇晃发抖、却缓慢支起。 钱姝目瞪口呆,本想帮扶,但当她有此想法时,竟从他眼中看出了锋锐的刀光。 好可怕。 姜澜冷冷回身,心想世间至毒“心机散”居然都毒不死? 而且怎么还敢大声说话?还敢揶揄他? 难道毒一下胆子能变肥? 炊烟使劲憋泪,死死盯着看起来有些不一样的主子,迫切想知道九殿下接下来会干嘛。 小白走到吴源面前,给了个放心的眼神,最终到杜陵跟前。 杜陵足有两米,姜白矮了他半头,看起来弱势。 “见皇子不跪?” 杜陵一顿,思虑片刻后咬牙单膝下跪。 就算他站了夺嫡的队,也看不起九皇子,但他面对的终究是皇族。 “本皇子内侍,禁军哪来的权力处置?谁给你的旨意?” 杜陵烦躁,妈的上瘾了?老子就算砍了他你个废物又敢怎样? 抽刀。 所有人始料未及,脸苍白的跟霜一样的姜白怎么可能有力气拔了杜陵的刀! 炊烟更是吓得一点血色都没了,殿下莫非敢对将领逞凶? 可哪怕是皇子,擅伤军将也是重罪! 冲霄怒气犹如龙卷,挥刀那一刻仿佛绝世的名将砍下悖逆的头颅。 杜陵第一反应是躲,照理说以他的身手足以躲过。 但他心底更不屑,从未被人正眼瞧过的废物皇子怎可能如此大胆! 他死也不信姜白真敢落刀! 刀光如血月。 “禁军副指挥使杜陵,冲撞皇子。吾裁一臂,朝堂公卿乃至陛下但有责罚,吾一肩担之。” 吴源呆呆跪在原地,大脑褶皱被瞬间抚平。 过去被其他太监嘲笑跟了个最没出息的皇子,被欺辱吃虫子,被克扣月俸,都不重要了。 他就知道他没跟错人,以后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滚钉床煮油锅,他眼都不眨一下! 炊烟和宫女们紧张地撕扯绣帕,都不自觉挺直腰杆,她们主子第一次为宫人出头! 享受着吴源和宫女激动崇拜的眼神,小白知道这波收买人心成功了。 “九弟,搜回被偷火料乃父皇口谕,你如此行事,着实冲动了。” 姜澜出奇冷静,即便姜白反抗甚至露出獠牙,但他只在意火料。 只因陛下还宣旨,要他在“火节”前将火料呈于御前,先与群臣观览。 且时间,就是后晚。 下令搬运后,他以皇子之尊亲自背起杜陵:“放心,吾会给你接回这只手。” 杜陵闷哼应了一声,却忽然抬眼瞪向姜白。 “偷盗火料,擅刑将领。末将定倾全族谏臣之力肃本清源,保殿下入内刑司,以报今日断臂之恩!” 吴源和炊烟顿时倒抽凉气,内刑司……活人进白骨出的地狱…… “呵。” 受此威胁姜白反倒气焰更凶,三步作两步,掀一盏宫灯顶在库房前。 宫女和内侍自发聚拢,虽不知殿下欲如何,但无一不护在他身前。 姜小白将宫灯指向盛满火料的圆桶:“你敢拿,我就炸!” 第一卷 第2章 适应期 只有小白知道,姜白的懦弱里还有善良。 因为怕出意外伤到人,所以原主每次试诈都现场配料。 就仓库这些,全是半成品,俗称哑炮。 他只是做戏。 毕竟手都剁了,人设都立强硬了,火料当然要守。 越守,姜澜越会觉得真。 最好再挑衅姜澜发个怒动个手,他反手碰个瓷,再逢人诉个苦造个谣什么的。 姜澜眼眸凛冽,但第一时间并未行动。 本该毒死的人没死,着实打乱了节奏。 再者姜白再如何也是皇子,身份在那里,他明面上还是收敛一点好。 姜白顿时得势,不断挤眉弄眼,仿佛在说来啊,来打我啊。 姜澜却不上当,而且似乎想到了办法,对手下耳语几句。 一炷香后,姜白手都酸了,殿外突然传进一道清洌女声。 “都住手。” 小白:什么烂俗玛丽苏开场白。 一袭蓝裙骤然闯入剑拔弩张之地。 遥望来人,小白嘴角扯出离谱弧度: 叶凝冰,京城首富千金,也是先皇后给姜白指腹为婚的皇子妃。 嗯,本来可以是老婆。 但是,然而,令姜白痛哭流涕的是,有帽子,还是老六戴的帽子。 叶凝冰全方面嫌弃姜白,但和姜澜如胶似漆,哪个外人见了不得拜一声六皇妃? 可偏偏,原主对她情根深种,纯当舔狗。 最要命的火料一事,原本是姜白给叶凝冰送礼物,可叶凝冰居然转手献给姜澜! 舔狗不得好死啊…… 姜澜一眼就看出了火料的价值,竟骗叶凝冰说是姜白偷了他的成果,本来他都打算做好再当礼物送给她。 离谱的是,叶凝冰深信不疑…… “民女斗胆问九殿下一句。火料能偷,天赋能吗?” 她本在姜澜的承礼殿等着,但听说此地冲突后飞速赶来,生怕姜澜受欺负。 小白:“?” 睁眼说瞎话理不直气很壮的战斗力这么强? 吴源急了,必须跟叶姑娘解释火料其实是九殿下做的。 可他刚张嘴,叶凝冰竟又上前一步,气势凌人:“断人肢体合乎皇子礼数?” 小白:“……” 更服的是他刚有点对付泼妇的念头,心脏居然隐隐作痛。 什么鬼!原主没死透?算了算了刚穿越稳一手。 他放下宫灯领着众人退避。 炊烟无奈扶额,殿下啊殿下…… 若非辱骂皇族是满门抄斩的重罪,炊烟是真想骂个狗血淋头。 都到这步了,结果还是被六皇子吃得死死的,这舔狗不当行吗? 然而都让路了,叶凝冰居然还不乐意:“九殿下无需看民女面子,这些火料本就是你该归还的!” “即便是看我面子,你我之间也绝无半分可能。” “……扶我进去!”姜小白生不起出丝毫争辩欲望,脑仁疼得紧。 吴源眼巴巴望向叶凝冰,只能干着急。 姜澜笑得春风荡漾,捏起叶凝冰纤纤玉手: “此次偷盗虽兹事体大,但父皇一定会秉公处理,你无需为了我与他一般见识。” 实际上姜澜已经想好哪天再下个毒了。 进了内殿,吴源悄悄探出头:“稍后如何给叶小姐赔礼?” 姜小白一愣,欲哭无泪,原主啊原主…… 虽然很雷人,但他也能理解: 叶凝冰并非天上地下第一好。只是那年深秋,寂寥宫殿外,小小的女孩依礼制来拜见她的未来丈夫。 白裙红衣的姑娘从大人身后探出头,眼中只有纯洁的好奇。 白月光嘛。 只不过人会变。 小白沉吟片刻:“此后不必来往。” 但他真实内心是给老子等着! 吴源顿时喜出望外,殿下劫后余生当真更理智了! 他现在完全相信殿下可以照顾好自己,最后一个担忧也没了,他能放心去死。 吴源拱手试探:“火料一事,殿下可有应对之法?” 小白:“先睡觉。” 吴源立刻急了,现在哪能睡啊:“殿下!六殿下本就诬您行窃,一旦让他夺了火料再吃透了配方,您的罪名就彻底坐实了!” 皇宫内外当然不全是傻子,可就算看出来是诬陷又如何? 六皇子有本事有手段有成果,九皇子就活该担了污名骂名。 “先睡觉。” 别看刚刚在殿外给谁都咬下一块肉来,不过是强撑罢了。 此刻耳鸣阵阵,视线模糊看东西重影,再不休息好好适应,他真怕又死一次。 吴源一咬牙:“小人去炸!小人命贱不碍事!” 说着提起宫灯就往外冲。 “站住!” 吴源充耳未闻,在他看来,只要毁了库房的火料,殿下一定能造出新的,届时圣宠加身,无限荣华! 更加撒腿狂奔! 唯一的自己人不但不听话还打算死,姜白怒从心起:“站住!” 一瞬间,竟有虎啸龙吟之威! 吴源后背一惊,脚步放缓。 “吾自有考量,别添乱!” 吴源怔在原地,肩膀颤抖。 姜白轻叹,很久以前的深冬,原主去内务司买开殿的宫人。 一眼就看见瘦瘦小小,没主子瞧得上就要被投井的吴源。 便花掉了攒了好几年的钱。 虽有救命之恩,但这反人类般的忠诚,当真存在? 罢了,他坦然接受这份忠诚,假以时日定让吴源明白,他没有所托非人。 小白轻拍吴源左肩:“太冲动的要牺牲的忠诚,终会害人害己,你是吾的心腹,可不能这么简单死。” 吴源面色一僵,接着爆红,连忙下跪请罪:“属下知……” 小白顿时不悦,打断道:“少下跪。” 吴源一怔,给主子下跪不是天经地义吗? 上辈子唯唯诺诺久了,即便现在成了人上人,可终究是淋过雨,不想把别人伞掀了。 “总之日后,不用动不动下跪,正常禀告即可。” 吴源发自肺腑地认为九殿下是世上最好的殿下! 其实小白也考虑过,原主的记忆和经验都到手了,再加上他这个现代人的超模认知,手搓个火药桶不成问题。 只待后晚臭老六弄个哑炮丢人现眼,他再粉墨登场。 届时结果说明一切。 他将亲手撕下废物皇子的标签,令众人对他刮目相看。 往后不说建功立业登临九五,起码不能再让姜澜乃至其他人随便拿捏了。 日子,总会变好过一点。 吴源正准备伺候小白休息,突然一封圣旨到了承仪殿。 吴源一愣,连忙俯跪。 宫女亦乌泱泱跪了大片,所有人都忐忑不安。 陛下的处罚来得这么快吗…… 第一卷 第3章 皇帝令 倘若真如宫禁传闻,陛下早有意流放九殿下,且趁着六殿下发难真到那一步,那她们这些没有靠山的宫女岂不是只能被发卖教坊司! 胆小的甚至哭出了声。 姜小白却皱眉,老六前脚刚走圣旨后脚就到? 怎么跟早就写好了一样? 只见身着紫色锦衣的太监总管李忠流细步踏入,两百禁军在他身后列阵,势冷如渊。 【大流皇帝令:兹九皇子姜白窃国之重器,擅刑军将。令其今夜于太极殿跪侍,察习诸公。】 “太好了,太好了,不是流放……我们不会遭殃了。” “诶等等,陛下还让殿下去太极殿察习,这是要培养殿下吗?” 姜白双手接过圣旨,眉头紧锁。 点明他的罪,但处罚仅是跪着,还让他学习? 如果这也能算处罚,以前的姜白做梦都得笑醒吧。 怎么还是今晚,还在太极殿? 莫非展览火料的时间提前了? 而且他一个偷火料的,还能观览火料了? 这不是给机会吗? 这圣旨来的跟转运似的,但他感觉非常不对劲…… 承礼殿。 姜澜掐着叶凝冰腰肢,狠狠掠夺。 殿外禁军巡夜,往里瞟了一眼又一眼。 几番动人婉转后,叶凝冰趴在姜澜胸口喘气,脸颊酡红,分外惹人迷恋。 他按住叶凝冰后脑:“放心,待火料展出后我便向父皇请命,废了你和九弟婚约,再将你许我!” 京城首富啊,家产堪比一成国库。 再牢牢掌握如此助力,姜澜越发感觉至尊之位是囊中之物。 叶凝冰美眸一喜,神色又添几分妩媚,含糊呢喃澜哥哥真好……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 殿外内侍慌乱奔走急呼。 “火料,火料炸不响!” 姜澜正拿衣服的手一僵,森然阴郁瞬间蔓上脸庞。 叶凝冰吓得一哆嗦,悄悄缩进被子。 偏殿。 姜澜搜罗的巧匠与禁军乌泱泱跪了一片,没人敢大声喘气。 依照前些天叶凝冰的手法,姜澜亲自拿火折子点燃棉条,而后迅速后撤十五步。 他亲眼凝视火种窜入火料桶,须臾后一簇火苗腾起引燃整个料桶,摇曳飘摇的火光仿佛灵动的火蛇。 然而根本没有那日的滔天巨响。 他在奏折中极为夸张地描述爆炸的威力,但现在连个响都听不见,真展示了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他冷冷扫视众人:“为什么?” 众人瑟瑟发抖,领头的巧匠无奈硬着头皮上前。 “回禀殿下,料桶内材料各有不同,吾等猜测这些均是半成品,需要进一步配比才行。” 姜澜听了反而更生气:“吾可给了你们能炸的火料,连配方都给了!你们可是号称万藏谷最厉害的巧匠?” 巧匠立马磕头解释:“成品中有一道霜白色沙砾物,这些料桶内并未找到。而配方用‘白沙’代称,我等猜测乃是‘雪盐’,正加紧调配。” “可实在无法保证一定准确,唯恐误了殿下大事,特惊扰殿下再去料桶来源一探究竟!” 姜澜右拳紧握,胸膛微微起伏,原来如此。 好,很好,姜白真的出息了,都敢耍他了! 吩咐巧匠全力制备试诈后,姜澜出了偏殿唤来两名心腹,吩咐承仪殿内眼线打探何为“白沙”,必要时可再下毒。 接着整理心情,捏起春意温暖的微笑,去找叶凝冰。 两手准备,让叶凝冰去探探姜白,也许能更快知道姜白隐瞒了什么。 可还没进内殿,就望见了李忠流和他身后禁军。 两百人纷至沓来,姜澜微微眯眼,一股不妙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大流皇帝令:宣六皇子,至太极殿一展火料神威。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 路过凤仪宫,走过御花园,穿过白虎门。 太极殿上,列星拱月。 披甲执戟的禁军看向同一人,宫墙的每一块石砖都荡起雄浑唱名:“九皇子觐见。” 他对太极殿没有印象,原主连殿上金砖什么味儿都没闻过。 慢走了一路,他仍旧无法确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善意还是恶意。 但触底一想总归不至于被当场赐死,那就不白来。 姜白深吸一口气,悍然跨步。 一进大殿,审视、鄙夷、愤怒,数不清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 这是来自阶级的冥冥伟力,姜小白包括原主骨子里都不认为能和那些高位者平等。 所以一进来的下马威狠狠伤到他了,豆大汗珠从额间滑落。 可他不甘示弱,哪怕被盯得头晕目眩,也强行一个个审视回去! 哦这闭目养神的老头,吏部尚书齐重楼,哦他丫的姜澜舅舅…… 那年轻的小光头,巡城兵马司副指挥使齐礼鉴,我凑姜澜表哥…… 还有那戴冠的瘦高个,太学院编录高远,我凑齐重楼女婿! 那个这个,认识的不认识的一看完,姜白天塌了…… 这哪是群臣啊,这不妥妥姜澜夺嫡小分队吗? 把他拎到这群人面前,皇帝陛下是想干啥? “赐席。”高坐金椅的流帝姜显淡然开口,整个大殿瞬间沉寂,再无人看一眼姜白。 得亏是吴源提醒,不然姜白还真坐竹席上了。 殿内忽然安静的可怕,流帝闭目养神,众臣老神在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刻钟后。 “乘仪都到了,乘礼却晚了。” 姜澜,字乘礼,姜白,字乘仪。 姜显淡淡开口,在场大臣肉眼可见眉目一慌。 跪在门边,小白思索要是此刻冲出去说火料是他做的,还能现场手搓出来可不可行? 要知道姜澜的承礼殿离太极殿才短短不五十步,而他的承仪殿足有一千步。 那姜澜怎么还没来好难猜哦,该不会是发现哑炮了在着急忙慌吧。 呵呵。 但有一人先发制人,高远躬身进言:“听闻九殿下日前已得火料配方,不知近来参悟几何,可否给臣等讲解一二。” 小白一怔,片刻后心肝一颤,泥麻……脏啊。 表面是上赶着送枕头,可就算他手搓出来了,还是会被定义为偷别人配方,功劳还是姜澜的。 甚至是激将法让他做出来,姜澜搞不出来还能突然出现摘他桃子! 绝对不能先手!要等姜澜出丑先! 思及此,他心中的不安与不理解忽然通达…… 他望向姜显,这位高踞帝位二十余载的帝王,难道看不出斗争局势? 良久,小白眉目一沉。 流帝肯定知道,甚至大概是他一手促成: 为何偌大的太医院竟然有个无权无势的钱姝敢救她?医德高尚到不怕被报复? 为何圣旨来得那样快那样及时? 为何行窃砍手这样的重罪只是跪一下就完事了?原主做梦都不敢让姜显这么疼他。 还让他来太极殿,来全是姜澜夺嫡小分队端坐的主场? 小白心里堵堵的,很可怜原主。 流帝的确不喜姜白,他只是流帝的工具,一个磨刀石。 把活的姜白放在姜澜的主场,纯粹是在打姜澜的脸。 表示姜澜还太嫩,东西没掌握好,人也没能灭口…… 小白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大流皇帝陛下呀,玩火一定要小心,不然会焚身的。 诚如此刻,您寄予厚望的皇子,又如何能在您的面前引燃震古烁今的绝响? 恰是此时,殿外再度传出高昂绵长的唱名:“六皇子姜乘礼,觐见!” 礼之一字,规矩也,天地纲常也。 第一卷 第4章 子之父 跟随姜澜一起进殿的内侍里,有个人姜白看起来很异样。 不是不舒服,而是他自带一股超然气场,给人的感觉比普通内侍牛逼很多。 果不其然,最右侧吏部尚书齐重楼的目光,也在此人身上足足停留了两秒。 不好。 小白猛然意识到,此人很可能是姜澜外援! 他肘肘吴源,朝那人努嘴:“见过没?” 同是内侍,没准吴源了解。 吴源压低声音:“前内务司司长吴视。还是‘云官’。” 小白立刻回想原主记忆,忽然一愣,‘云官’可就等同于异能者、超人了。 带这种人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赐座。” 小白眼睛看直了,妈的软椅!屮,膝盖真疼! 流帝:“可准备妥帖?” 这一问,小白内心发紧。 说白了,今夜过后他是死是活全看姜澜出不出丑。 越到最后关头他越慌,虽然时间极短,可这是面圣啊,姜澜真的一点准备不做? 吴源:“殿下,殿下要不现在咱们告发六殿下吧!” 小白握了握拳,环顾列席后无奈摇头。 他有点懊恼,该早想一想万一姜澜能引爆的退路。 只见姜澜恭敬出列,道了声伏惟圣听。 又对列席高官见礼:“惊扰诸位大人。” 而后他搬出一罐火料桶,熟稔地拉长引线,用火折子点燃。 列位大人都偏了偏脖子,眼中充满好奇和欣喜。 如果这玩意真有姜澜所说毁天灭地的威力,那他们的终极夺嫡梦想,可就极近了。 姜白死盯着棉线,火光一点点窜近,他紧紧屏气双瞳发红! 终于—— 砰! 炸开! 太极殿内炭粒四溅,小白强挺的脊背陡然瘫软。 就第一天,他连遇到的第一个土著都没斗过…… 他闭目凝神,疯狂演练姜澜会如何炫耀攻击他,他又该如何找补。 但出乎意料的,太极殿上落针可闻。 小白睁眼,发现姜澜居然跪着? 再瞧衮衮诸公,居然一个个面色紧张,忐忑不已? 只有一个可能。 小白深吸一口气,望向大流皇帝陛下,他的脸上没有欣喜。 “乘礼,孤再问一遍,可准备好了?” 姜澜虎躯一颤,猛猛磕头:“父皇,儿臣尚需几日,不,两日即可!” 姜小白有点懵,不是炸了吗,咋好像老六东窗事发一样? 下一刻,流帝就为他解答了疑惑: 只见流帝翻过手掌,微微勾动食指,太极殿上猛然光芒四射。 璀璨金光凭空出现,隐约间龙吟破空。 地面上炭粒疯狂颤抖,接着像被强行挤压一样,从中挤出了淡金的光团! 姜小白看呆了,而原主记忆中的四个大字更令其瞠目结舌——天地气运! 那是此方世界的奇力伟力,所谓修行,修的就是天地气运。 修到极致驱雷敕电,长生久视都不在话下。 这时小白才回过神,原来殿上散乱的都是木炭颗粒,根本没燃烧。 姜澜只是用了某种手段,令火料桶爆开,炸而未烧? 淡金的光团在流帝掌中游弋,下一刻仿佛遭受巨大吸力,被掌心一口吞掉。 “前内务司司长吴视,殿前妄为,流放岭南。” 那气质不凡的内侍,当场两腿一软昏死过去。 “乘礼你须明白,能对付外敌的,不是某个云官手段,大流需要真正的杀器。” 外敌……小白微微出神,但最多只能从原主记忆中得知,所谓外敌是一群连云官手段都很难杀死的人。 原来原主研究火料,也只是想体现价值。 小白轻轻摇头,只觉渴望得到父爱的原主很可悲。 可突然,左袖顿感一阵微风…… “启禀陛下!九殿下实乃研发火料之人,小人以性命担保九殿下可现场调出真正爆炸之物!” 吴源猝然出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然而大殿一片安静。 小白更看见姜澜居然在笑? 流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右侧李忠流就遣禁军掌嘴。 内侍没资格在太极殿出声。 小白微微握拳,看了眼吴源强行偏回目光,他明白是否掌嘴至死,全看流帝。 姜白很紧张,即便吴源冒死挑明,他能依靠的,也就流帝还在乎点面子而已。 一旦流帝专横不给机会,他哭都没地方哭。 “让乘仪协助你,也跟着你学学。” 姜澜和姜白同时瞪大瞳孔,前者惊喜异常,后者无法接受。 不行!一定不能跟姜澜绑定,否则单协助二字,就包含天大的权限足令姜澜磋磨死他。 恰是此刻,两列庙堂大人齐齐俯身长拜:“陛下圣明!” 姜澜脸色无悲无喜,俯身称是。 小白怔在原地,脑袋发蒙。 他再一次痛彻心扉,流帝只是拿他磨姜澜罢了。 火料谁研发的无所谓,能磨出来就行,能把姜澜磨成他想要的皇子就行。 “乘仪?” 姜小白抬头,眸中怒火中烧。 毒杀、诬陷、砍手、偷窃、作弊、赏罚,公平合理与否根本不重要,都是皇帝随意拨弄的棋子。 什么大流王朝,改名流帝的过家家后花园算了! 他不服! “唔,唔……” 鬼精的李忠流放了吴源,吴源脸被扇烂了说不了话就疯狂磕头。 头都磕破了,拼命想让殿下把握来之不易的圣宠。 小白明白吴源是真切为他好,可让他乖乖做流帝棋子跟姜澜斗生斗死他万万做不到。 一旦服软,他必将被巍峨宫阙吞噬,同化成渴望圣宠低头谄媚的小人。 同化成姜白那样渴望得到得不到父爱的可怜人。 心脏隐隐作痛,或许原主还留有残念影响他。 换白天他早认怂不惹事了。 但现在就算要死也不能改变他。 再说妈的又不他真的爹! 他从小喜欢看星星很早就明白,一个黑洞只会被更大黑洞吞噬。 渺小陨石只会成为更大天体环带。 他扫视庙堂诸公,瞥视姜澜,又打量殿上龙柱,最终直视龙椅。 这辈子一定要夺嫡! 可说白了夺嫡就是夺流帝的权。 从现在开始他最终的敌人,是流帝姜显! 他须得创造且独自拥有令人忌惮、不容忽视的恐怖力量。 要令高踞帝位的人间至尊一旦想起,就会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要日后千千万万载的史书上只会记载:姜显,流帝姜白之父。 而不是姜白,流帝姜显之子。 他闭目又睁眼,好像在那一刻换了个灵魂,目光深邃,如游龙潜渊,内敛着一场硕大暴风雨。 “吾有一法,可使火料威力暴涨百倍。但要独自一人研发。” 第一卷 第5章 赌约 “百倍?” 姜显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好奇表情。 喜怒不形于色是帝王最基本素养,小白稍微松了口气。 他在赌,赌所谓的外敌是否足够棘手,赌火料对姜显到底多重要。 只要姜显动容了,那他就有斡旋余地。 可小白还没来得及趁热打铁立保证让流帝答应,姜澜突然插话。 “值此关头,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协力才是重中之重,为兄也尽一尽兄长之责。” 自从姜白中毒未死,废物弟弟就跟换个了人似的。 不但敢顶撞挑衅,甚至在这太极殿上,都敢堂而皇之暴露野心。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直觉告诉他一定要把姜白攥手里,否则就是鱼龙入海! “皇兄可是不信我?不如你我二人打个赌如何!” 姜澜不答,你这么笃定我还跟赌我不傻子吗。 可流帝却来了兴致,一锤定音:“你兄弟二人,倒也可以竞争试试。” 此话一出,姜澜和他的夺嫡小分队面色巨变。 竞争?除了皇位还能竞争什么! 以前姜白没威胁,列位重臣都不稀得搭理他。 但此刻,姜白甚至都未注意,他彻底上了姜澜一系的必杀名单。 “皇兄,若我不成,则自请从族谱除名,为六殿下牛马!” 列席高官默然,清出族谱,为人奴仆。此赌注分量已是不需要解释的大了。 吴源呆呆看向姜白:“殿下……您是疯了吗……” 可流帝却有点不自在,谁都不知道因为当年文皇后难产,他压根没给姜白上族谱…… 姜白目光灼灼地望向姜澜,挑衅对方不能给出对等赌注。 见姜澜不语,小白趁机狮子大开口:“十万两黄金!” 此话一出,别说诸位高官险些绷不住,姜显都差点忍不住抽嘴角。 十万两黄金都够给两万重骑兵武装到牙齿了,而大流善战重骑,也才十二万数。 姜澜一点都不想继续这荒诞的赌局,别说十万两黄金,一百白银他都不想赌。 正欲以没钱为借口推脱,姜显却再度安排:“十天之期,五千两黄金。” 姜澜微怔,五千确实是他能拿出的最大数了。 这就压上去了? 他安慰自己老九用十几年才搞出火料,十天应该做不到威力暴涨百倍吧? 没准也是虚张声势? 姜白心满意足地谢恩,反正不绑定这一最大目的达到了。 夺嫡,或者说夺皇位,是个漫长且艰巨的过程,能先搞到点钱也不错。 “乘仪终不似稚子孱弱。” 姜澜一系一听,个个脸绿得跟长满水藻似的…… 卜天司。 发须斑白只剩大门牙,但一派仙风道骨模样的卜天司司正解三元,落子粘边,一步反封了姜显的大龙。 姜显为帝二十二年,每天都要来下棋,无它,唯解三元敢不让着他。 这盘又输了,且连昨天一半时间都不到,姜显绷不住了:“假装让让皇帝都不会?你个臭棋篓子!” 解三元摆手笑道:“菜就多练。” “扣你月俸!” “哎呀臣突然手痒,陛下咱再来一盘再来一盘。” 姜显得意挑眉,然而第二盘死得更惨,盘上十九道,他被吃得唯剩一道…… 眼瞅姜显真要怒,解三元连忙转移话题:“陛下今日有心事,何必拿我撒气?” 姜显一怔,捻起一粒白子把玩:“今日乘仪像变了个人,你抽空去看看他,孤的皇子,没理由无法修行。” “我就一算卦的,哪能帮他开窍?” 姜显斜睨解三元:“你的本事,孤还不清楚?” “何必强求?” 接着他从右侧书案抽出一幅画卷,沉声道:“世上很多事都强求不来,犹以王朝兴替,最是定数。” 姜显拿过画卷,熟悉的内容映入眼帘,其上是十九年前,解三元耗费五十年寿命卜算的偷天卦象: 天下沉疴,外姓入流。 千秋功业,亘古恒变。 “孤能从心机散此等世间至毒下抢回人命,乘仪今日亦变了个人似的野心毕露。” “孤有六子三女,哪个不似孤当年模样?” “大流百年基业,怎会传不到孤的皇子手中?” 解三元没好气地抽回画卷:“合着你还是耿耿于怀皇位给谁呗。” “你爱养蛊就养呗,反正卦象显示日后流帝不是你的宗亲。” “你管死了之后的事干啥,你当一天皇帝就负责好大流不够?” “大胆!”姜显怒拍棋盘,黑子白子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孤二十二载兢兢业业治理出这一片海晏河清,外姓入流,是要孤当这亡国之君不成!” “天命?天地气运中,尤以王朝气运为盛,孤身负千万黎庶,岂不可抗这王朝兴替的天命?” 解三元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 “今日乘仪和乘礼打了个赌,孤也要与你赌一赌。” 解三元瞪大眼珠:“合着你叽里呱啦说一大堆,是等着在这儿给我挖坑?” “不赌不赌,你是人间帝王,气运沛然,我拿命当赌注也赌不赢啊。” “孤命你赌,你不得不赌!” “屮!” “就赌日后大流皇位能否传给孤的皇子。若如你所说,日后大流天书,写你解三元的名!” 解三元一惊,瞬间严肃:“当真?” “君无戏言!” “赌了!” “但若孤赢了!”姜显强迫解三元与其对视,一时间帝威冲霄,“孤要你立誓,自你解三元起,解卦派世世代代为大流卜卦、易局,若生离心,天地共诛!” 解卦派,九州第二的卜算门派,九州公认得解卦派相助者最少必得一国。 当代门主解三元年少时与姜显是至交,当卜天司司正也是为了帮挚友。 “姜无失,你这样会让我伤心的,不能要点别的吗?” 算卦的,都喜欢桥洞下面摆个碗,看人潮往复,算天地人心。 在他们看来,这是最好的修行。 流帝要把偌大的解卦派变成王朝鹰犬,一家禁脔,算是从根本上冒犯解三元。 “归熹,你要明白,我当皇帝了。” “无失,你也要明白,你之所以当上皇帝,是因我从未算错过。” “即便你身负大流气运,不,正因你身负大流气运,我才卜得更准。” “既如此,还是要跟我赌吗?” “来!” 解三元深吸一口气,朝姜显三跪九叩:“那便罢了,我去看看你的孩子们,看能不能助你赢吧……” 在脑中过了几个模样,他忽然笑了。 “先去看乘仪吧,那小子五岁第一次见我居然管老子喊爷爷,妈的我都成你爹了。” 第一卷 第6章 出宫 承仪殿。 小白翻箱倒柜,连地缝都不放过,最终扣出了三百两银子。 虽然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他穿越前的一万。 可对于一个皇子,对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来讲,真的少得可怜。 他打算出宫。 只因吴源这些年又忠心又给力,打听到宫外有个黑市有个瞎子,能帮人修行。 火料威力扩大,能通过加糖加铁屑,压缩体积增加密度实现。 他有思路,但十天很充足,火料不是现下重点。 最重要的是修行,太极殿上两种云官手段给了他不小震撼。 增强自身硬实力的途径,绝对要掌握。 可惜宫里没人能带他,所以哪怕黑市两字一听起来就危险重重,他也必须冒险碰运气。 但吴源说找瞎子起步要一千两,小白愁得头发都掉了。 他没其他地方能扣出钱来了,原主没丁点人际关系…… 要不去跟叶凝冰玩赖说答应解除婚约,但给点钱? 好像有点不要脸,害,脸哪有钱重要…… 刚这样想,吴源就搂着个木盒轻轻凑近。 小白略有期待。 “殿下我有。” 盒子打开,二百三十两银子闪闪发光。 小白两眼放光,好家伙,原来这小子之前给杜陵说愿献百银是真有。 “你小子,很不错哦。” “嘿嘿,殿下谬赞了,只可惜这些年经常克扣月银,不然能攒更多。” 开心转瞬即逝,加起来也就五百多,就够见人家半面? “殿下莫慌,炊烟有钱。” 小白:“?” 只见炊烟也搂了一个盒子过来,却是绣着云纹的锦盒。 锦盒打开,七八种首饰鳞次栉比,光彩夺目。 小白:“o”。 炊烟挽挽碎发,不好意思道:“大殿下对我们这些奴婢极好,这些都是大殿下赏的攒的。” 三年前大皇子姜烈外出领兵,承武殿的宫女散了九成。 炊烟运气不好排到了承仪殿,但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她也真心希望九殿下能顶事,吴源能过得好点。 姜白的变化她看在眼里,眼下殿下遇到了困难,她自然不遗余力。 小白让吴源挑了三件最贵的,估摸差不多够一千两:“放心,吾一定还你更好的。” 换好衣服后拉吴源出宫,路过玄翎门时,守门禁军都咂舌,十几年没出过宫禁的九殿下,今儿个怎么头一回出宫了? 诶等等,杜指挥交代过九殿下如果出宫要禀告。 正吃午饭的杜陵听到消息,胃口大开。 奶奶的他昨晚回老宅哭诉让族中长辈狠狠参九皇子一本,结果奏折还没递到宫里,九皇子就自己出宫给机会了。 “杜斐,昨晚我让你安排的人,可以动了。” …… 过玄翎门,再踏一千二百步青石砖,就到了宫外第一处市集,青羊街。 暮鼓楼十二道正午报钟声里,羊肉馄饨摊、青芽茶摊、梨园等场所,烟火升腾、香韵绵绵。 若无事,姜白真想逛个三天三夜,但现在,他必须笔直前进。 黑市虽被京城默许存在,但也只能存在最外城的拔涂滩。 青羊街至拔涂滩,计两万步,小白欲租辆马车,可刚走两步忽然停下。 他扭头问吴源:“虽说此地仍乃巍巍皇城,但到底出了宫对吧?” 吴源不明所以地点头。 “所有咱们算是,入了江湖?” 吴源认真想了想:“黑市确是江湖气最重的地方了。” “那黑市有没啥规矩?那瞎子有没啥规矩?” 小白记得一句至理名言,江湖嘛,人情世故。 有点怕他们就拿一千两没备点“人情”,万一出“事故”可就不好了。 吴源一拍脑门:“谒问堂!” “嗯?” “万幸殿下机敏无双,属下险些忘了这层规矩!凡入黑市,一定要去谒问堂请个护卫。” “当然护卫都是黑市之人,一来算是盘查,筛出无赖无用之人,二来护卫费用,则算‘投名状’。” 小白点点头,能理解,而且听起来貌似还挺正规? 又半个时辰,二人在香酥阁前驻足。 “小吴啊,我不是这种人。” 吴源尬笑:“听说青楼比黑市赚得多多了,黑市主家就把谒问堂放青楼后院了。” 小白轻叹,估计一个地方得少一袋金银,层层楼阁之后,还能剩一千两? 吴源看出了小白的担忧,晃了晃钱袋子:“殿下稍安,炊烟偷偷把首饰都给我了!” “牛!” 香酥阁的姑娘们莲步生花,主动凑过来的几步,愣是给吴源看得直挠脖子。 但好在他还能记得正事,单刀直入地问谒问堂在哪儿? 姑娘们顿时撤回笑脸,皆向前伸手:“懂规矩?” 吴源试探性地拿出五两。 中间的姑娘挑眉:“二十两!” 吴源咬咬牙,结果还不走,原来五个迎门的都得给! 吴源下盘都不稳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花巨款,还是逛青楼! 姑娘们领人到后院口,只见她们将钱投入一个大木箱,木箱中间缝隙就吐出两张黑木牌。 “进去吧。” 又沿着长长廊桥走了大概一千八百步,终于到了别有洞天的后院。 谒问堂修的很大很大,一个环形的阶梯木楼,上百人隔空而坐,一言不发形如雕塑。 他们胸前吊着木牌,一百两起步,上不封顶。 小白喃喃自语:“怎么挑?” “贵客登门,任君挑选。”一个带红鬼面具的女子主动走近他们,引导道:“若是买些下奴,一百两的护卫即可护贵客周全。 办的事再麻烦些,如求卦问路,则需二百两。 若打算买凶消灾,则一千两起。” 小白懂了,直奔二百两区。 他从起步价开始,逐个问能不能带见那个瞎子,结果一路飚到四百两,都没人应答! 小白深吸一口气,打算问下一个。 “我劝你别进去送死。” 面前男子一身麻衣,却生得剑眉星目,好似话本里的用剑大侠。 但两颊肿得跟猪头一样。 小白下意识看吴源小脸,莫非掌嘴是大流习俗? 但那人刚劝完,红鬼就瞬间闪身,狠狠抽一巴掌。 声音清脆洪亮令吴源脸颊一抽,差点疼哭了。 “贵客勿恼,此人山里来的,很是费了一番手段驯服,前些日子安分了些,这几日想来是又犯病了。” “这就拉下去不误了贵客正事。” “诶等等。” 小白摆手,给吴源指了指男人束发的彩绳和兽牙。 “大流南疆牡族人,据说每个族人天生力大无穷。” “有点意思。”小白指向他的木牌,“标价五百两,能带我找一个瞎子吗?” 第一卷 第7章 江湖 “我叫木力,牡族少主。” 木力比小白壮了一圈,在马车上端坐得像头水牛,主动自我介绍。 小白乐了:“那你说我进黑市就会死是怎么回事?” “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吴源:“-o” 沉思片刻,小白眯眼道:“你该不会认识我吧?” 木力轻哼,忽然闭目养神,竟是不再言语。 小白摊手,得,谜语人。 他掀开纱帘,只见钱庄、酒楼、青楼接连飞逝,彷如宿命的进程,笔直又不可阻挡。 渐暮的天光里,拔涂滩的轮廓越发清晰…… 马车忽地急停,到了。 下车时,木力突然拉住小白胳膊:“不光是你,我四年前就来京城了,每年皇家祭祀,我都遥遥见过你们九个皇嗣。” 他眼睛忽然闪了闪:“可我身后只有一个小小部族,力大无穷之人你的哥哥们随便一挑一大把。” “我连禁军那关都过不去,于是我在等你这个不受宠的废物皇子。” “我坚信你这个连修行都做不到的皇子一定会出宫,届时你的野心,一定会把你带到黑市。” 不知为何,小白忽然感觉四处弥漫着悲伤。 “姜乘仪,你要明白,像我这种穷山恶水的边民,是不配有表字的。” 他忽然站得笔直,周身气息节节攀升,如若神兵天降。 “但我有一剑,可保你今日不死,但今日过后,你要帮我做件事,你答应吗?” 斟酌片刻,姜小白重重点头。 “你记住了,这是男人的契约,后悔,天地共诛!” “好!” …… 其实黑市也不神秘莫测,也就比普通市集听起来吓人。路边摊子和普通市集一模一样。 想要什么,出钱就行。 甚至还有很多黑衣人在各个路口巡逻,非常专业。 瞎子也非常好找,就一小老头摆了张旧木桌、扯了幅灰蓝旗,一人坐堂。 姜小白打量片刻后,开门见山道:“听闻先生处,可用千两银换得修行机缘。” 瞎子空空的眼眶转向声源处,笑得讥讽。 “从何处来啊?” “家中长辈现居何职啊?” “想求得何种云官手段啊?” 小白被问得不明所以,这咋跟查户口似的。 听不到回话,瞎子心底已将来人归成没家世没背景的毛头小子。 “且不论家学,尔等对云官了解几分?” 小白故作谦虚:“还请先生解惑,吾等愿闻其详。” 瞎子:“呵呵……” 而后伸手。 小白咂咂嘴,放了十两银子。 结果又颠手。 直到一百两,老瞎子才愿意好为人师。 “九州之气运,形如金光,动若流烟,乃世间至力。” “凡十岁前引气运入体者,都可觉醒特定手段,十岁后引气运入体,便只能去学手段了。” “手段有化雷鼓风,移山倒海,乃至驭兽御人。玄妙无极,玄妙无极啊……” 说着老瞎子哈哈大笑:“尔等可知,为何善使气运者称云官?” 小白心一沉,不知怎的他居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杀机。 “不知。” “呵呵。”老瞎子又伸手。 小白:你大爷! 但还是给了,这回没了根银钗。 老头放耳边敲成色:“还不错,小子你可记住了,今日在我这里听的,可保你一辈子受益无穷。”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多少豪杰来这京城闯荡,可因什么规矩也不懂,两眼一抓瞎,哪个不是草草归乡,更有甚者客死异乡连个坟茔都没混上的。” “老头子可是为你好啊,这钱你花得不冤。” 小白已经在思考蹲点等人离开黑市打一顿拿回钱了。 “还请先生解惑。” “两千年前。”老瞎子伸出两根手指,“九州有大大小小五百个国家和部族。” “那时的修行者打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血流千里。” “终于,当世最强大的十九个国家的君王聚于云州,他们用世上最强盛的王朝气运,对天地下了一道君王令!” “从此为避天地气运讳,所有修行者称云官,且只有这十九国君王册封过,或血缘相连的人,才能成为云官。” “这道君王令一出,九州的云官数量急剧下滑,但某些云官亦变得空前强大。” “最终十九国的君王瓜分了九州所有土地。” “又经过两千年征战攻伐,如今九州只剩七个超级王朝了。” “等等!”小白连忙问道,“所以现在成为云官只有两种途径?” “对头。” “敢问先生,若是大流皇子,岂不是一出生就是云官,列国皇子,一出生也是云官?” “那是自然,可何必想什么皇子,你要有那命来我黑市作甚?” 瞎子嗤笑,接着从怀里摸出了一页牛皮纸,“吏部册封文书,只需写上你的名字,便能引气运入体了。” 小白盯着自己双手,有天大的疑惑: 原主不是皇子吗?怎么会没有修行天赋? “快点,五千两!” 吴源人都傻了:“不是说一千两?” “呵呵,尔等毛头小子能知我黑市机缘,便是泼天幸事,一份云官册书比之阎王爷生死簿加命增寿可有不及?” “成了云官,一身本领货与帝王家,保不齐哪日太极殿上封侯拜将,小子,不亏。” “再说了,你家学若有阁老部堂,何必来我这腤臜处亲买,家中小厮自当为你奉上。” 小白无声从吴源兜里掏出所有首饰:“我身上就这么多,够不够?” “呵呵,差是差了点,无妨无妨。” 说着,朝身后挥了挥手。 木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动作,开始屏气戒备。 小白拿过牛皮纸,毫不犹豫地写上了原主的全名。 原主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成为云官的记忆,谜团,恐怕远朝小白想象。 姜白姜乘仪五个大字落下,牛皮纸无火自燃,瞬间消失…… 小白惊疑不定,难以言语。 如果瞎子能看见,就知道这是文书封不了的表现。 臣子之令如何能册封天潢贵胄? “殿……殿下……”吴源忙扯小白左袖,指向瞎子身后,“有人,好多拿刀的人……” 二十多个黑衣人无声散开,将三人包围,刀口指向他们,寒光毕露。 小白望向路口,只见巡逻的黑衣人好整以暇,仿佛等着看戏。 来此交易采买的客人亦见怪不怪,没人打抱不平。 “小子,看你知礼数的份上,让你做个明白鬼,日后黄泉路上冤有头债有主。” “这份生意是大人们做的,你一无家世无背景的毛头小子,就凭几千两银钱,也想买个逆天改命?” “安心上路吧。” 又对黑衣人下令:“一个不留,文书搜回来。” 第一卷 第8章 流鸢 “你们坑害过多少人?”小白站在人群中央,冷声发问。 瞎子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死到临头,居然还有空同情先人,哈哈哈哈。 但他觉得挺新鲜的:“三十多年,上万人总是有的。” 小白套话不止是同情被坑的人,而是瞎子这般有恃无恐,害了这么多人还安然无恙,只怕真是大人们的生意。 既然是吏部的册封文书,那齐重楼那老家伙知不知道? 或者说,齐重楼分了多少?还是说这压根就是齐重楼一手操办的生意? 再进一步,这是老六的生意? “贩卖大流文书,黑吃黑……你们这些手段,流帝一旦知晓,会放过齐重楼?” 闻言,瞎子一顿,但脸上浮现更大杀心! “能从册封文书联想到齐阁老,你小子未来保不齐也是个人中龙凤,但更是留你不得!” 他一挥手,周遭黑衣人竟是抬出了连弩! “吾乃当朝九皇子!竖子安敢!” 瞎子一惊,复而狞笑:“呵呵,原来如此,那更好,死于黑市,要多干净有多干净,放!” 咻! 弩箭从四面包围,没有丝毫可躲的缝隙。 不消一息,三人必成刺猬! 就在此时,小白突然感到一股压力,温热的胸膛盖住了他的脸! “殿下就跟炊烟说我逃了!” —— “今天我们谁也不会死。” 木力化指为剑,在空中画了一撇一捺。 刹那间百千剑气荡开,仿佛无数螳螂狂舞,斩无不断。 所有弩箭都被剑气从箭头劈开,所有黑衣人心口都被剜出一个血洞。 “我牡族自古为大流属族,有古文书流传,我是少主,也可引气运入体。” 见小白和吴源都瞪眼吃惊,木力主动解释。 “流鸢!” 只见瞎子化掌为盾,挡住了这必杀一剑。 他空望木力所在的方位,脸部疯狂扭曲,似乎陷入恐怖的回忆:“你是甄少夏的传人,八年前的剑气亡魂,又回来了……” 忽而他又狂笑:“是你!都是你的计划!” “后生可畏啊,是啊,你要做的事,非天潢贵胄不可为!” 木力叹了一口气,一种等了很多年即将达成夙愿但又不得不放弃的哀伤氤氲开来。 “走吧,我暂时还杀不了他。” “兄弟,硌得慌。” 吴源一羞,连忙从小白身上起来。 马车上,小白一边数着扒拉回来的首饰,一边浅笑:“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可无权无势。” 木力在看窗外头也不回:“现在肯相信我就行。” “哈哈哈哈哈!” 有了个超强战力的伙伴,而且还能信任,小白开心的没边。 他忽然热血沸腾:“告诉我你的心愿,实现之日必不等太晚!” 木力微微握拳,思索良久后吐出一口浊气。 “殿下,我要吏部尚书齐重楼,巡城兵马司指挥使陆临,及吏部二十七名部置郎,以死谢罪!” 小白:“……我嘞个豆豆豆豆……” “殿下,我好像听说过甄少夏。”吴源望向木力,征求他的意见,“方便说吗,木少主?” “喊我木力即可,说来听听,看看我师父在大流宫禁之中,是何等面目。” “我是听炊烟说的,炊烟是听大皇子说的。” 小白:白眼。 “二十五前碎雪关大将军甄雄新次女甄少夏,出生时天降异象日月同悬,生来即得大气运,后又得高人指点,一手指中剑气荡尽肖小。” “捞干的!” “八年前甄小姐入京参加武举,大家都预测她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甄小姐武举连胜十二场,以无敌之姿挺入决赛。当时京城人皆赞一声巾帼英姿。” “听说当年陛下还赐婚他和大皇子。” 小白:“是不是有个但是?” “但就在决赛前一夜,甄小姐赤身裸体被人扔在玄翎门前!” 二人同时看着木力,见木力肩膀微微颤抖,拳头已然暴起青筋。 吴源吞了口唾沫继续:“贞洁之于女子乃头等大事,太医院来了御医,当众宣布甄小姐已非完璧。” 不光木力,小白都听得一股邪火。 “但甄小姐不顾百姓的指责与辱骂,坚持参加决赛,可不知为何指中剑气失了威力,被对手连割一百二十刀,全身毁容……” “后连碎雪关都无人追究此事,甄小姐也从此销声匿迹。” “呼……”木力长呼一口气接过话头。 “其实是师父撞破了黑市内幕,救下很多被骗的人,还有当时十岁,但被抓来贩作奴隶的我。” “彼时师父自认天下无敌,遣人报官后大闹黑市,一人独战三十名云官不落下风,但是……” 木力双拳咔嚓作响,双眸好似要喷出火:“但官府来人不是帮我师父,而是带来一封吏部手令镇压我师父!” “美其名曰允许不受限交易存在!” “师父打完决赛后濒死,我将她背回牡族疗养,她传我手段流鸢。” 小白:“当年甄小姐消失后,连碎雪关都无人追究,那可是亲女儿啊?” 吴源:“更多细节就不知道了。” 木力:“师父也没回去过,也再提过碎雪关故乡。” “我也曾找过大皇子,可大皇子竟然让我放下……” “我明白了……”小白微微颔首安抚。 此事跨越八年,但有很多逻辑不通的地方,但想必那些逻辑不通的地方,才是真相。 如果想翻案想报仇,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是流帝对黑市的态度,一国之君秉持公道。 可当年甄少夏都那么惨了,这件事还是被翻篇了,这条路估计很难走通。 第二就是他夺嫡,或者说夺位成功。 难怪木力要等他这个不受宠的废物皇子。 对方不仅看得透彻,且现在的每一份帮助,都不亚于雪中送炭,日后他姜白定会涌泉相报。 好嘛,老六一系砍死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等下你要回谒问堂吗?” 其实小白想让木力跟他进宫,毕竟这哥们战力表现真的强,他的狗命能多点保险。 “我已经暴露,而你也牵扯进来了,我得跟你进宫,一方面防止别人灭我口,一方面保护你。” 小白喜而不露:“有理!” 话音刚落,马车刚到拔涂滩边界,忽然像是压到什么了,抖了一下后,居然散架了…… 小白和吴源慌不迭摔了个狗吃屎。 再抬头,只见一老头一老妪一青年呈品字形将他们包围。 “不是黑市的人,三人都是云官,很强!” 木力微微下蹲,摆出防御姿势:“我不一定打得过,想办法保护好自己。” 第一卷 第9章 吞龙 小白服了,他们手无寸铁、身无寸技,想个鬼的办法? 等等,不对,有身份! “吾乃大流九皇子,尔等速速离去,吾既往不咎。” 可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 妈的想要他命的就那几个,而要他命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身份吗。 唉,冲动了。 “这位壮士若就此离去,小人主家自奉千金以报。” 开口的是青年,看来是做主的。 想来是觉得要杀掉木力也得付出惨烈代价,不如先攻心。 砰! 一缕剑气化两缕,又化四缕,转瞬间一百二十八道剑气织成剑网,直逼青年! 这是木力全力一击,但凡先手干掉一人,生还希望会大大增加! 青年惊骇不已,他能感知眼前之人很强,但没想到这么强。 而且他在京城案牍库内见过此等手段。 当年甄少夏一手指中剑气傲视群雄,称流鸢只是为了好听,实际上更多人将其称为“无穷剑”! 一化二,二化四,气运不绝分化不止,乃至无穷无尽铺天盖地! 所幸,眼前之人只能分至一百二十八道。 他极快地朝另外两人使眼色,三人气息同时爆发,竟在一瞬间浑然一体。 一只古典样式的土龙从大地之中探出爪牙。 云官手段·土龙观。 剑气打在岩质龙鳞上,噼里啪啦地响。 虽激起漫天尘埃但无一缕能打穿,青年内心稍定。 心想还是辛苦点三人合力先拿下这人吧。 可当剑气消耗殆尽,滚滚浓烟散去,原地哪还见三人。 “妈的障眼法!”青年咬牙怒骂! 老头:“他带着两个累赘,一定跑不远,追!” 拔涂滩上,木力一手抓一个脖颈,加起来超过两百五十斤的重量,他却仿佛拽着两根随风飘的绥带。 他再一次无比感谢上天赐予他的天生神力。 八年前他也是这样赤足空拳,硬生生把没了气息的甄少夏从京城背回五千多里的南疆。 可他忘了,当年是没人追,而且当年甄少夏才堪堪九十斤。 在距离外城京华门还有三百步时,他被追上了。 小白很疑惑,都到城门口了,守城军将都能看到他们了,这三人怎么还敢追? 不怕他们呼救反而来个反包围? ——他们换了衣服。 “蛮族……”望清他们换了蛮族服饰,还抽出了唯有草原才能特制的弯刀,小白都有点佩服了。 “九殿下死于蛮族谍子之手,多干净啊。” 话音刚落,土龙破土而出,巨大龙躯如山倾轧。 小白三人同时感到滔天威势,仿佛当真是神话中的古龙现世。 他们明白不能拖,所以一出手就是堵上全部气运的至强一击。 以土龙的速度和威力,就算木力独自一人撒腿就跑也会被波及。 既如此,唯有背水一战。 木力双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两手四指相击,沛然剑气顿时如大坝泄洪,音爆冲天。 世人皆知流鸢剑气无穷无尽,殊不知两剑合并,天地共鸣,至强一剑只攻不守! 一道凝成白色光团的剑气骤然飞溅,其后路径接连音爆,仿佛割裂空间。 爆射的剑气与倾轧的土龙对撞,一时间大地颤抖。 远处京华门军将相互搀扶,其中一人甚至打算去报地动。 烟尘散去,木力披头散发双眸流血,四指痉挛,不仅无法运转指中剑气,连移动都做不到了。 对面三人也不好过,老妪最严重,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但那青年拄着刀,顽强地站了起来,紧握着刀,朝三人逼近…… 小白怀抱着吴源,不敢置信。 刚才对轰的余波终究还是殃及到了他们,他们避无可避,最后关头吴源又拦在了小白身前。 吴源呼吸渐渐微弱,小白清晰地感知着生命的流逝,恐惧无比。 “殿下,快,快跑……” 吴源口齿不清,咳出鲜血喷了小白一脸…… “属下……该死,对,对不起殿下……” “没……” 小白刚要阻止他道歉,却忽然愣住。 他忽而看见了。 金色的,如同星辉一样,密密麻麻填充天地的辉光。 一如日的尾焰,神的遗泽。 他本能地伸出右手,金辉好似瞬间活了过来,整个京城,甚至京城以外所有金辉,朝同个终点狂奔。 天地,在向他聚拢。 …… 卜天司、解三元正打瞌睡,屋正中用来监测京城气运的星盘骤然崩碎。 他吓得一激灵,愣愣地看着满地碎石:“怎么突然蹦出个这么能吃的?京城还有谁有资格这么吃?” 姜乘仪睁开双眸,烈阳般的熔金在他眸中涌动,彷如神在人间的化身。 他看向吴源,只见吴源周身缠绕着纯金色气运凝成的锁链,其中一根足有手臂粗的,直插心脏。 小白伸手,做了一个拉拽的动作,四周猛然炸响汹涌音爆。 仅一秒,吴源全身锁链顷刻消散,天地气运亦疯狂朝他汇聚。 小白想起来了,也全都明白了。 原主身负皇家血脉,自出生时便觉醒了云官手段,但这个手段,与世上所有手段都不一样。 如果在乱世,这个手段必定能造就一个超级王朝。 可在这七国并列的九州,这个手段就是乱世的种子。 云官手段·吞龙。 首先,吞龙之吞,能吞噬一切由气运组成的封禁和限制,还诸自由。 两千年前的皇帝令,本质就是施加在万千黎庶身上的气运枷锁。 吞龙能破除这种枷锁,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王朝垄断气运的最大敌人。 原主不想动摇流帝的统治,从太医院买了副失忆汤,强行忘了这一切,独自背负了十几年的废物骂名。 而黎庶忠贞之血,可破迷惘。 气运入体,吴源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他忽然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成云官了? 吞龙连十岁后不能觉醒手段这一限制也给吞了。 小白以指抵唇:“冷静,跟我一起做!” 其次,吞龙之龙,所有觉醒的云官手段,小白都能原样复制一份。 甚至因其沛然气运,比吴源本人用手段都强! 青年不是傻子,眼见小白和吴源再无畏惧,便知事情出现了转机。 他猛咬舌尖,强行催发自身最后一股潜力,狠狠投掷弯刀。 一旦事成,他将领到主家的千两黄金,老父老母也不用跟着当杀手,就能回云州老家娶个媳妇过好日子了。 只要杀了九皇子就好,他心中默念,求求了,死吧…… 第一卷 第10章 帝心 云官手段·藏海。 能将自身,以及接触的事物同化为黑烟。 天大地大,缥缈随心。 青年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三人化作黑烟,袅袅飘上天,不见踪影…… “儿啊,怎么办?”老头望向青年,“回去要受罚了……” 青年攥拳,咬牙切齿。 他想不明白,明明一个云官只能有一个手段,主家又说九皇子没修行,带的内侍也是普通人,可怎么就…… 良久挣扎后,他放弃了跑路的想法:“妈的,我一个人扛!” 三人化作黑烟又恰逢日暮,倒也丝毫不引人注意。 小白本欲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木力带回承仪殿,然而刚至宫禁边缘,小白就狠狠撞了堵墙。 仿佛一堵无形天堑,环裹大流皇宫。 小白猜得出这肯定是劳什子阵法,只好捂着脑袋乖乖走玄翎门。 但他想得太美了。 守门禁军校尉杜飞空,长戟直指木力咽喉,杀气腾腾。 小白轻压锋刃,陪笑道:“我新收的内侍,自己人,自己人。” 杜飞空冷笑,长戟更进一寸:“身份不明之人,禁止进入皇宫!” 密码的! 小白内心疯狂发电报,今天但凡老六走这道门,带十个男的都没事吧! 密码的被人看不起谁都敢来刁难。 如果不进宫,木力一定会被黑市追杀! “咳咳……” 小白没好办法,快急疯了打算贿赂,解三元出现了。 小白循着咳嗽望去,脑海中浮现老人的记忆。 在原主印象里,他是个慈祥的老人,对他很亲切,原主从小喊爷爷来着。 此刻小白隐约感觉,老头是为他来的。 “拜见司正大人。” 连杜飞空都赶忙收了长戟行礼,可见解三元德高望重。 “这人我新招的,放进来。” 小白一喜,连忙拉木力。 可杜飞空胆大包天,思考片刻后竟大跨步拦在众人面前。 “我大流铁律,身份不明者,禁止进入皇宫。” 他一挥手,十余名禁军分散列阵,长戟露锋。 解三元深深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你这一步在杜家的路走宽了,可想没想过在我这里走窄了?” 杜飞空浑身惊颤。 小白当即哑然,是杜陵的杜家吧! “身份明不明我说了不算?这人我今天还就带走了,明儿你就在太极殿前拦着百官告御状吧。老子认。” 小白:这是真帅哥! 路上,解三元动了算一算小白的心思。 可刚起势头发根就开始摇,他明白这鳖孙一定引气运入体了。 还是大气运,毕竟只有算大气运的人,他才会掉头发。 看这架势要真算了还得搭阳寿。 “咳咳……”解三元清清嗓子,“觉醒的什么手段啊?” 小白陡然一惊,反应过来后悄无声息拧木力。 疼得他直咳血转移注意力。 木力:“???” 沉吟些许,小白摇了摇头:“还没觉醒呢。” 别说解三元与流帝相交莫逆,就算他俩没关系,小白都不会把吞龙暴露出来找死。 能拖会就拖会,实在瞒不住就说觉醒藏海呗。 解三元扫了他一眼,懒得戳穿。 护城大阵是他弄的,啥玩意撞上去了他不知道? 只是不明白乘仪出宫一趟怎么就学了藏海这么个玩意,脑子里光想着保命? 良久,他话锋一转:“乘仪,你恨陛下吗?” 小白:“能挑点不杀头的问?” 解三元挠挠胡子,害,本来他也懒得管青少年心理健康。 只是姜显天天把孩子当蛊养,对老九又最狠,万一这孩子真陷进去了,他开导开导。 沉吟片刻后,小白如实摇了摇头,道了声不恨。 “真的?” 小白笑笑,又不他爹,恨个啥。 且连原主也不恨,当然他认为原主不恨纯怂。 “父皇作为父亲之前,先是大流皇帝陛下,将子女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大流柱石,这很正常,也是每个皇嗣的责任。” 解三元眼睛都亮了。 “你小子生死关头走一遭,怎么变成马屁精了。姜无失那些操蛋事都能跟家国大义沾边了?” “非马屁,真心也。” “哈哈哈,脸皮真厚,那我再问你。”解三元抓起小白胳膊,小白顿感炙热滚烫。 “乘仪啊,你想当皇帝吗?” 惕然心惊。 姜白在这一刻想了很多,解三元代表着谁,为何这样问,他、他们想听怎样的回答…… 流帝将他做磨刀石磨砺姜澜,那如果他想当皇帝,流帝应该会觉得更好磨姜澜。 良久,小白重重点头:“想!” 吴源一惊,殿下这样太大胆了! 确实想,都穿越了不当皇帝当鬼啊,而且一定要在姜显还活着的时候当皇帝,不然就少了最重要的装逼对象。 “这方面你倒是出乎意料的坦诚啊。” “其他小子尤其老六,说什么但凭君父做主,还有老大说绝无此心,小小年纪比我这个老头子还深沉。” 接着解三元朝木力看了一眼,问出了今晚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乘仪,你如何看待吏部尚书?” 看到木力的第一眼,解三元就算了算。 甄少夏三个字出来时,解三元再次对姜白刮目相看,这么大的烫手山芋也敢捡。 所以他想知道,这个一直被称为废物的老九,是不是一直在藏拙。 小白握拳又松开,虽然没有明说,但他隐约感觉这是一场大考。 来自大流卜天司司正,大流国师,及流帝姜显至交好友的一场大考。 要换个角度。 小白想了很久,久到月亮都挂上窗檐,玄翎门的禁军都换了两批。 他忽然长呼一口气,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吏部尚书乃至各级官员后继有人,大流王朝正常运转。” “吏部尚书是谁不重要,有没有吏部尚书很重要。” 木力一愣,目光晦暗地望向姜白,有些痛苦。 他突然发现自己太轻信别人了,大流皇室的每个人,都是冷血无情又恐怖的政治机器。 小白没有诉说甄少夏和木力有多么凄惨,遭遇有多么不公,也没有说黑市钓鱼害人吏部沉疴。 但这个答案,解三元很满意。眼中挂上明亮而欣慰的笑意。 就像看到家中后辈成才那样的笑意。 “但老头子看得出来,你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有些事情你如果觉得对,最好要坚持。” 木力恍然,眼神有些复杂。 “乘仪啊,等你长大……哦不用等你长大,你现在,已有帝王之心。” 吴源两眼一亮,殿下被夸的好大啊。 “乘仪啊。”解三元托起小白手腕,揉开手掌,五个锦囊垒得满满当当。 “给你出生、满月、周岁、开殿、成年,补上五礼。” 第一卷 第11章 钰无疆 大流南疆边关,落崖关。 子夜。 英力扎带着他妹妹英力蔸在山里采花。 落崖关特有一种三瓣的聚禾花,只在夜间开放。 绽放时淡黄如金,被流京权贵追捧为“招财花”。 一株聚禾花,在流京最低三百两白银。 哪怕几番克扣,在落崖关也能开出二十两的泼天购价。 因此哪怕落崖关子夜危如黄泉,也值得英力扎和英力蔸冒险。 况且他们家就剩兄妹俩,把妹妹一个人放家里,也不见得安全。 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赶在这个月底前攒够八百两的人头税,只剩三天,还缺六十两。 刚下过雨,正是聚禾花喜欢的夜露气息。 英力扎爬上断崖,放下麻绳,英力蔸拽着麻绳先下到峭壁,再匀速荡到另一块崖突处。 接着英力蔸又绑好麻绳,英力扎接着荡过来。 这个过程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荡快了会撞上崖壁,荡慢了会溜绳。 落崖关十万八千崖,十万八千坟。 他们已经采到了两株,只需最后一株。 可这片区域他们已经来回搜了三遍,根本没有遗漏的。 再采,就得过关。 落崖关外,是崎岖连绵的图峰山脉,村里传说里面游荡着鬼神,人一旦冒进,必死无疑。 “妹妹?” 英力扎很纠结,他不想让妹妹冒险,但没有两个人配合根本采不了花。 英力蔸以跃步回应了哥哥。 细雨如幕,幸运的是两人只走了五十步,就在一处断崖瞥见了聚禾花的淡金辉光。 英力蔸熟练的一点点下降,最终降落到聚禾花旁边。 她小心翼翼拨开泥土,沿着根茎挖隔断。 突然,她的铁锹顿了顿,像撞到石块的那种卡顿。 无端起了大风,吹得英力蔸浑身紧绷,她连忙以手护花。 可没用,大风平息,聚禾花被吹得无影无踪。 但这不是最恐怖的。 泥土也被烈风卷走,露出了下方一双森然幽暗的眼睛。 英力蔸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腿软险些掉下悬崖。 “啊!” 惊叫传遍密林,无数的树洞、地坑里,森然幽暗的眼睛同时睁开。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仿佛鬼齿咬合。 令人头皮发麻的啃食声此起彼伏,只一炷香的时间,一片密林就被夷为平地。 僵硬的虚影从晨光浓雾中探出肢体,数千数万,连绵无尽…… 小白回宫当晚,一封由落崖关发出的八百里加急,呈到了姜显御案上。 而在加急奏报右边,是大钰王朝国书: “敬呈大流皇帝陛下:今钰无疆临近复苏,以贵国落崖关为始,吾土秉霞关为止,千里江山将沦为鬼域,闻贵国研发火料,可有效杀伤……” 小白尚在睡梦之中,大流早朝就重点讨论了即将苏醒的“外敌钰无疆”和大钰的国书诚意。 开完早朝小白才得知,原来所谓的外敌,就是一个叫钰无疆的玩意。 为什么叫做玩意呢,因为这货每隔几十年就要出现一次。 而且它从未露出本体,每次只有密密麻麻的木制傀儡冲击城池。 在每个傀儡后心处,一根丝线延伸不断,无数丝线延伸向同一个终点,没有人知道背后是人还是怪物。 成千上万的木傀儡犹如蝗虫,它们敏捷,迅速,机巧无双。夺去人命犹如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且钰无疆能令云官手段失效,这就导致任何一个王朝都无法很有效的处理他。只能用军将人命去填。 每次钰无疆出现,都要夺去几十万人命。 听说又快复苏了,在落崖关已经出现了几万具傀儡。大钰王朝的斥候也在秉霞关发现了傀儡。 大钰听说大流研发的火料不以云官手段操纵,定能对傀儡造成有效伤害,便递了国书打算联合。 这就导致,原本还剩九天的赌约,被姜显强行压缩到了晚朝。 小白就剩五个时辰。 李忠流传完诏令,小白人都麻了。 可根本来不及抱怨骂爹,时间紧,只能五个时辰手搓奇迹。 吴源慌了:“殿下,这时间太紧了,要不请解司正为你求个情,请陛下宽限几日?” 小白摇摇头:“拖没用,宫里哪里能拿到糖,快带我去。” “遵命!” 司制府,类似于现代的科研中心。 换以前原主是绝对不敢来这儿拿材料的,但现在的小白可不怕。 但令他没想到,还真有人敢找他麻烦。 司制府府正蒋赋不给他批白糖。 “敢问殿下,提升火料威力,为何要用到糖?” 旁人:“怕不是殿下多年辛苦,终想尝点甜头吧……” 吴源涨红了脸,狠狠瞪向冷嘲热讽的人。 小白耐住怒气解释:“自然配方如此,加糖可有效提升火料威力。” 话音刚落,司制府顿时爆笑。 “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一人猛拍桌子:“九殿下可真是奇思妙想……” 一人笑得前仰后合:“糖,糖居然哈哈哈……吃的拿来炸哈哈哈……”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真的觉得有这么好笑,还是纯为了挤兑他,行为极度夸张。 但这群人中倒有个异类。 只见库房前一名青年面露惊喜,似乎是找到了同类。 他弱弱地说了句糖可以烧。 蒋赋立刻狠狠瞪他。 “滚!” 糖和盐一样,都是稀罕物,由内务司和司制府联合配给,小白以前能有多的闻下都算不错。 有点糖吃都不够吃,根本不会有傻子暴殄天物拿来烧。 只此一句,小白便感觉这个年轻人和他有缘。 他朝青年投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接收到这个眼神,年轻人大为震撼,在他看来,就算再不受宠,也是堂堂皇子啊! 他脚步有些虚浮,仿佛在酝酿要不要讲些惊世骇俗的话,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蒋赋见到了他的异样,骤然暴怒:“徐历你给老子滚进去,看好你的仓库!” 小白立即上前一步,深情握住徐历手掌。 “吾观你骨骼惊奇,必能成就一番大事,可否愿意与我一起研发火料?” 徐历:“啊?” 旁人:“哈哈哈果然物以类聚,九殿下居然看中最不好好干活的徐历。” 这话够真心也够真狠。 被九皇子“赏识”,以后在司制府彻底没得混了。 徐历思考片刻,一咬牙,冲姜白重重点头。 姜白连忙耳语:“再拿点铁屑、硝石粉哦对了叫雪盐……” 徐历应了声好,迅速从仓库拿了三个袋子:“九殿下,我们走!” “好嘞!” 蒋赋领着众人阻拦,却被小白一脚踹得肝胆俱裂。 他在地上滚了三圈、懵了,九皇子什么时候有这身手和力道了!? 可恶!必狠狠参一本! 自从引气运入体,小白身体强了不止一倍,甚至徒手可搏猛虎! 他踩着蒋赋狠狠剜视众人,将他们逼退。 承仪殿。 材料都备齐了,姜白率先分享:“要想爆炸的威力更强,有以下方法:加糖,加铁屑,把材料压缩和密封。” 加东西很简单。 难的是压缩,大流并没有很好的压缩物品技术。 但当他跟徐历解释清楚什么是压缩后,徐历猛然抬头,双眸亮如繁星。 “殿下,我有办法!” 只见徐历食指微抬,一摞硝石粉竟悬空而起! “殿下,我的官职是仓作少府,为更好管理仓库,摆放货物,历代仓作少府都要学御物的云官手段。” 小白喜出望外:“那现在开始!” 第一卷 第12章 火弹丸 “不能进,不能进!叶姑娘,不方便!” 拦人戏码再度上演,只不过之前吴源拦姜澜,今日炊烟拦叶凝冰。 说来也奇怪,最不受待见,最遭人嫌弃的承仪殿,偏又人人抢着进。 炊烟知道殿下在和新领来的仓作少府改进火料,而且即将在晚朝上展示。 平日对承仪殿不屑一顾的叶凝冰来此,想也不用想是来捣乱的。 万一殿下见叶凝冰放下身段,一时脑热,那可就全完了。 越想她越坚定要把叶凝冰拦住,死也不怕! 叶凝冰气得柳眉倒竖,往先姜白求她来她都不来,今日放下身段来此,居然遭了宫女阻拦,真是奇耻大辱。 一个巴掌扇的炊烟原地滚了两圈,登时见了血红。 炊烟被扇懵了,第一反应是叶凝冰哪来这么大力气? 叶凝冰对身后禁军摆手,示意强闯。 澜哥哥说了,姜白今日诓了个仓作少府给他做事,保不齐捣鼓了点可以交差的东西。 她当然不能忍,自告奋勇来看看情况。 说白了,此刻都明牌。 一者想在节骨眼上捣乱,一者拼命挽救。 可就算炊烟敢拦,哪怕承仪殿万众一心,在十几名五大三粗的禁军面前,都是笑话。 宫门再度被踹开,叶凝冰把炊烟踩在地上,狠狠碾了一脚。 “贱婢。” 吴源突然出现,气运入体的他身体素质翻了一番,竟一个抱摔给冲在最前面的禁军扔出殿外。 余下禁军相互看了看,皆是不可思议,区区一个内侍,有这么强的力量? 要换他们最多将人弄倒,哪能扔出那么远距离。 对视一眼后,禁军列阵合围,步步紧逼。 但凡今天传出去叶姑娘没能进承仪殿,还被一个内侍拦住了。 不光叶姑娘脸上挂不住,他们也会丢尽禁军的脸,更会导致六皇子颜面尽失。 会死人的。 但没什么悬念,吴源哪还能翻天,最终被禁军架住,不停挨揍。 “狗奴才!” 叶凝冰快气炸了,不光宫女,连内侍都敢跟他作对。 可所谓上行下效,难道姜白真的变了。 想到这里,叶凝冰沉了沉眼眸。 她朝周围宫女吩咐:“让姜乘仪来见我。” 眼见一名宫女忙不迭跑进内殿,叶凝冰心下稍定。 这才对嘛,哪有人一天就变了样,她在承仪殿宫人这里仍旧积威深重,姜白心里也肯定还是有她的。 吴源心都凉了,暗自记下这个宫女,回头一定要狠狠修理她。 殿下正是关键时刻,怎么能被打扰! 况且万一殿下一时想不开,再着了叶姑娘的道,那可怎么办啊! 片刻后,满身黑扑扑的姜白扶着殿门,咳嗽个不停。 叶凝冰顿时如开屏孔雀般抬头挺胸。 吴源的心猛然一沉,完了。 小白扫视全场,内心一沉,接着看向叶凝冰,凝声道:“你干的?” 炊烟顿时双眼发亮,殿下问得好凶,会不会像之前给吴源出气一样,为她出头! 吴源也紧张地望向姜白,说白了砍杜陵主要为了立威,而且杜陵是外臣。 可殿下苦苦追了叶凝冰这么多年,眼下叶凝冰都主动来承仪殿,哪怕什么表示暗示都没有,殿下真能坐怀不乱? “哼!”叶凝冰双手叉腰,挑眉道,“两个狗奴才,我帮你教训了。” 倘若姜白心里还有她,那姜白肯定会哄着她并且去责罚炊烟和吴源。 就算心里没她,反正也把人留这儿了,不让他去捣鼓火料,也算成功。 但她万万没想到,姜白竟直接朝她扔了一个黑弹丸。 身侧禁军见了,十分不以为意,看这力道,完全扔偏了啊。 九殿下还是如传闻一样废物,扔个弹丸都扔不好。 砰! 浑身衣物被炸得七零八落,手背和脸都发烫炙人时,叶凝冰才幡然醒悟,扔不准是姜白留她一命…… 好烫,好痛…… 小白斩钉截铁道:“道歉!” 叶凝冰傻了,一方面是被炸傻的,另一方面他怎么也想不通,姜白居然让她跟两个贱奴道歉? 怎么敢的? “你找死!”叶凝冰疯狂咆哮,一点端庄与含蓄都不见,“六殿下绝对不会放过你!” 没想到姜白竟三步做两步,直逼叶凝冰! 随行禁军都傻了,火药没拦住让叶姑娘受辱还能说没反应过来。 再让姜白作威作福,六皇子会把他们活剐了! 可他们刚迈步阻拦,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木力挡住,而咽喉仿佛被锋利的针尖抵住,刺挠无比。 但凡稍有妄动,必血溅当场,禁军登时状若雕塑。 “唔……唔……” 叶凝冰嘴里被硬塞三个弹丸。 “这可比姜澜那玩意得劲多了吧,够硬吧!” “道不道歉?” 叶凝冰彻底没脾气了,一边哭一边呜咽点头。 可她给炊烟和吴源鞠躬道歉后,姜小白居然还甩了她一巴掌。 “滚回去告诉姜澜小爷造了何等杀器,让他以后见小爷绕道走。” 她是连口舌之快都不敢逞了,连滚带爬地逃回承礼殿。 恰是此时,司辰楼响起九道雄浑钟鼓,皇城四道宫门同时打开,迎百官入宫。 九为数极,九道钟就是开朝会的意思…… 太极殿。 姜澜、姜白、解三元、文武百官,赫然同列。 首先是姜澜演示火料桶。 到底是受偏爱有资源的皇子,万藏谷的巧匠很快就摸清了硝石这一重要原料,还加强了火料桶的密封性。 爆炸溅射范围和声浪,都大大提高。 殿上一地黑焦,离得近的朝臣甚至被炸吐了血。 高远:“六殿下巧夺天工制此神器,倘若全面量产,定能一举击溃那钰无疆的傀儡大军。” 齐重楼也跟着出列帮腔:“实乃陛下之福,大流之福!” 接下来可就热闹了,文武百官都齐声山呼。 小白白眼都要翻天上去,一个个演吧都演吧,等会儿小爷吓死你们! 还是头号马仔高远:“敢问九殿下,这几日可有将火料威力提升?” “听闻九殿下得了配方,不仅不潜心钻研,昨日还去青楼流连,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开始攻击! 蒋赋紧随其后:“昨日还去我司制府抢物拐人,凶悍至极,毫无皇子风度!” 小白深吸一口气,打算展示火弹丸,结果他刚迈步出列,姜澜忽然抢过话头。 “九弟终是年少,列位大人请勿过分苛责。” 好小还请包容,就是暗讽没能力当不了储君。 小白怒火中烧:我真是日了你什么码。 解三元见状,连忙打断所有人给小白解围:“倒是也让九殿下展示展示。” 姜显冷冷道:“你且上前。” 小白从怀里掏出五个弹丸,恭敬道:“禀父皇,此物名为‘火弹丸’,撞击式触炸。” 然后,朝姜显扔过去了…… 就这么水灵灵,自然而然,仿佛早就打算这么做了。 解三元看傻了,直接快进到弑君这一步了吗? 第一卷 第13章 围 以子弑父,以臣炸君。 胆大包天,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在场每个人都合不上吃惊的大嘴巴。 包括姜显。 一开始他对五颗火弹丸根本不为所动,因为见到了火料桶的威力。 他知道只动用些许气运护体即可。 更没太在意姜白说的撞击式触炸是什么意思。 可他错了。 当火弹丸撞上气运组成的无形墙壁时,最外层软壳倏忽变形,软壳内壁的絮线受到挤压、相互摩擦。 极其狭小的密闭空间内冒出细小火花。 内丸表面糖粉接到火舌,瞬间燃遍整个表面,内丸主体的硫磺粉、硝石粉、木炭粉,骤然受到剧烈光热冲击。 铁屑随之熔融。 爆炸。 鸡蛋大小的火弹丸,爆裂出了堪比火山喷发的光和热。 姜显心中骤然升起浓浓忌惮,沛然气运在他的意志下流动、凝聚、化形……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纯金色的巨墙。 文武百官无一不咂舌,小小弹丸竟逼得陛下动用如此海量气运? 然而爆炸的余波却仿如饕餮,疯狂向内吞食,两丈厚的气运金墙到最后,竟只剩薄薄蝉翼…… 御阶之下,站在第一列的丞相、国师、六皇子等,浑身炭黑。 倘若他们不是有庞大气运加身,早被炸死了。 “陛下……” “陛下!” 高远怒不可遏:“九皇子姜乘仪殿前行凶,其罪万死不足平天怒!” 工部部置郎杜建正气凛然:“姜白行凶逞恶,先擅斩军将臂膀,现又冒犯至尊,此獠不诛,大流必乱!” 吏部部置郎方如轩恨铁不成钢:“九皇子流连青楼,难撑大流皇族之颜面。” 鉴闻台鉴议御使邵清朗痛哭流涕:“陛下,陛下啊!九皇子简直枉为人子,枉为人子啊! 在殿外跪着的吴源看傻了,他宁愿相信自己出现幻觉,也不敢相信殿下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小白嘴角不屑,参吧都参吧,今天他给大流众臣机会。 但要是没能按死他,他日必百倍以偿! 姜显胸膛微微起伏,震怒。 “父皇!儿臣只是想证明,火弹丸真的很强。” 姜显冷眼凝视,虽然不光他,很多云官都能提速或者以手段躲过火弹丸。 但刚刚那一下,威力真的很强。 对于傀儡,它比以前泼油用火攻更好,因为爆炸的威力是瞬间的,破坏性极其强悍。 且不以云官手段催动,钰无疆根本无法令其失效,绝对能将傀儡炸得粉碎! 一旦投放在木质傀儡组成的洪流里,威力堪比毁天灭地。 以往大流边军和木傀儡大军的战损比是一比一。 可拿人命换来的只是一堆木头,一旦大量应用火弹丸,边军的儿郎绝对不会那么多白死。 可是!乘仪居然敢拿弑君弑父这样的泼天大罪拿来试探,简直无君无父! “儿臣坚信父皇,一定不会有事。” 姜白三拜九叩,诚恳道:“陛下,儿臣愿将火弹丸配方全套献出,以固大流军防!” 姜澜闻言,双拳紧握,眼睛似乎要喷出火。 火弹丸一出,现在还有谁看他的火料桶? 主动交出配方?他本就想这样进言,把姜白功劳全部剥走。 可姜白一招以退为进把他要说的话全都打碎塞了回去! “献出……” 姜显忽然想起来,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火料桶是谁做的。 眼下乘仪说要全套献出,难道是在控诉什么吗? 人就是这样贱,越是低眉顺从姜显就越是厌恶不把姜白当回事。 姜白出格点,做些宣泄和反抗,姜显反而还会在意考虑他的感受。 解三元躬身出列,补上了至关重要的一刀:“陛下,可还记得六皇子与九皇子赌约一事。” 姜白暗自握拳,国师大人给力! 姜显骤然明悟。 赌约,是啊,火弹丸很小,但威力很强,扩大百倍倒也说得过去。 但乘仪是故意这样冒犯君主,露出把柄给他,好让他随意处理全新的武器,以及皇子间的赌约吗。 乘仪这是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到他手里。 是真正的为君分忧啊! 小白当然不知道姜显精彩的脑补。 他以为国师帮他提赌约是提醒姜显他赢了呢,他真想要五千两黄金啊。 炸姜显纯化被动为主动。 他得出格、得表现、得争、得献媚,要让流帝有异常感,有掌控感。 当皇帝的都不能以常理揣摩,得兵行险招。 虽然这很耻辱,但在别人,尤其是皇帝掌握权与力时,这是必经的道路。 姜显知道他挨毒了还救他,最坏也就流放,但流放可就天大地大了,他在哪里不能起势? 所以有兜底,可以放心操作。 交出火弹丸配方以退为进,一是他看清原主的悄悄研发在流帝眼里根本不讨喜。 二是火弹丸是旁人都知道的宝贝,这种只会招人眼红陷害,叫怀璧其罪。 就像原主研发火料只会被姜澜打压陷害。 昨日之失犹未远矣…… 退一万步讲,他就算自己造出一顿火弹丸能直接造反吗? 何不如让流帝去造,他讨个监制,或者想办法跟掌握火弹丸的打好关系,间接掌握暴力不好? 他现在真正的宝藏是吞龙,秘密招揽人才,掌握财富,才是重中之重。 “昨日赌约,犹言在耳,乘仪,依约予你九弟五千两黄金,可有不妥。” 群臣震惊得无以复加,挨炸的可是您啊,居然不计较? 齐重楼瞥视姜白,眸中恶毒一闪而过。 姜澜没什么能反驳的,忍着肉疼应了声好。 姜白斜睨姜澜,妈的要不是受偏爱有资源有扶持他算个屁,抢人青梅,光天化日下毒,光明正大抢功劳? 就这肺雾手段搁真正宫斗早废八百回了。 等火料这茬过了,黑市那块地界,得换他姜白的名儿! 但一看见姜澜眼里的落寞,姜显瞬间不淡定了。 太像了。 姜显之所以偏宠姜澜,是因为他的眼型和已故文皇后一模一样。 当然这跟姜澜的母亲齐皇贵妃也有关系。 她的眼型也和已故文皇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见这双柳叶弯眸染上浓浓不甘,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皱眉嗔怒的文心蕊,心思又变了。 “忠流、研墨。孤要就火弹丸监制并大钰国书,及钰无疆行将复苏一事,昭告大流。” 第一卷 第14章 恶 小白掌心微汗,静待流帝安排。 他所求不多:给钱,平安,有时间做他自己的事即可。 诏令拟好,李忠流沉厚的嗓音传遍太极殿。 【大流皇帝令:九皇子姜白,就窃火料、刑军将、犯圣颜诸事,以研发火弹丸功过相抵,即不得再议。】 姜澜眸光一凝,他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七日为期,令六皇子领司制府日夜监制火弹丸,宣大皇子姜烈姜乘武回京,与大钰国使协商联盟一事。】 【十五日后乘武领军备武开拔落崖关镇压钰无疆。火节提前至十日后举行,诸皇子各献武艺,择一人与乘武一同领军。】 小白人傻了。 火弹丸不给他造也别给姜澜啊! 还一同领军,还献武艺……密码的直接宣布要内定姜澜要用军功包装他算了! “退朝。” 殿外,姜白从一无所得的悲伤中回过味,伸手拦住急匆匆的姜澜:“黄金。” 姜澜温和一笑:“九弟莫急,五千两黄金数额巨大,为兄确实需要准备些时日。” “哈哈哈,没想到短短数日九皇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齐重楼从身后踱步赶上,开口就是笑里刀。 小白都不稀得搭理臭老头,皮笑肉不笑:“圣言灼灼,犹然在耳,六哥?” 但姜澜更贱,他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乘仪,为兄身上就这么多,他日整理好定登门相送。” 言毕,姜白再也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姜澜与齐重楼言欢而去。 死老赖! “你给徐历一百二十两,先予了他年俸,让他今夜辛苦些赶制几颗火弹丸。” 有意念控物的手段,虽然比不上成建制的兵工厂,但在这个时代,生产火弹丸的效率也足以冠绝天下。 “再让木力来见我,你好好休息,明日随吾探黑市,找机会!” 姜澜是吧,齐重楼是吧,等着,他要开始挖了…… 子夜,鉴闻台。 咚、咚、咚! 自姜显登基后,大流民生欣荣少有冤屈,京城鸣冤鼓已经十年没响过。 姜显治下的大流海晏河清,还是九州列国公认的事实。 因此当沉闷鼓声响起时,鉴闻台鉴议令林福吓得官帽都没戴稳。 鉴闻台曾有令,非生死之大事不得妄击鸣冤鼓,否则流放六千里。 听鸣冤鼓经久不绝,林福惶恐。 来人敢顶着严令长击不息,必有泼天冤屈。 以鉴议令林福为首,二十四名当值鉴议御使分列两侧,鉴闻台的府门缓缓拉开。 无边夜色下,一个浑身血迹的老爷子跪伏在一卷草席上拗哭。 草席露出了一双扭曲变形的脚踝,大概是名女子。 鸣冤鼓旁,一个娇小女子正举着两根大棒,一下又一下咬牙击鼓。 女子手腕处,已然肿得比手臂还粗。 见列位大人出现,夏烟立马磕头,一步一步爬到林福身边。 林福大惊失色,连忙搀扶来人:“小烟儿,你这是怎么了?” 林福认得来人,她是香酥阁的清倌,他还给她赏过银子呢。 夏烟无论如何也不肯起来:“今日贱婢要状告当朝九皇子姜白姜乘仪!” 林福顿时后退,告皇族,太勇了! 流律有言凡状告皇族而皇族终无罪,告者满门抄斩,三族贬为奴籍流放三千里。 “九皇子强抢玷污贱婢亲妹在先,后又将其卖入黑市,活活凌辱致死!”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今日万幸得天垂怜,是大人认得贱婢,肯听贱婢言语。若大人怕以贱籍告皇家,误了大人前程。” 夏烟深吸一口气:“贱婢自当转投玄翎门,哪怕滚钉床、受三刑五戕,也要告上御状!” 林福长呼一口气,连忙给手下使眼色,快快把人都弄进来。 “你放心,本官自当秉公处理。” 当夜,林福就写了份公函,请显流卫派专人去香酥阁和黑市核实。 显流卫是流帝直属特种部队,权力只在流帝之下,正好涉及皇家,把事情踢给显流卫合适的没边。 若夏烟所言非虚,他自当联合显流卫据实上奏。 他暗自放松,还好是九皇子不是其他皇子。 其他皇子朝中多少有些根基,不好动。 而九皇子嘛,懂的都懂,参他毫无压力啊。 凌晨。 小白把葱花撇到一起,就着最后一口辣子羊汤一把吞下,接着猛猛打个喷嚏。 爽! 爽完打算确认下今天行动细节,可还没开口,就被羊杂摊的流言吸引了注意力。 “老子昨晚听了一晚上鸣冤鼓,那叫一个闹心啊!” “谁啊,谁啊,都十年没响过鸣冤鼓了!” 长衫男子招招手,周围人立刻凑近,小白也凑了凑。 “九皇子!” 小白:“!” 拼桌:“竟然是皇子!” “害,听说啊,九皇子看上了香酥阁里夏烟和秋月两姐妹,但人家是清倌啊。” “烟花之地的女子又不能有名分,再说人家以后还想嫁人呢” “可九皇子被拒绝后怀恨在心,和黑市一个打手勾搭上了,趁夜掳走了秋月妹妹啊!” 小白:“啊?” “和黑市打手轮番凌辱秋月妹妹后,又把人卖进黑市,等夏烟姐姐和他家老头子找到人,啧啧那叫一个凄惨,身上没一块好肉……” “那可是皇子啊,怎么能干这种事!” “前些年只听说九皇子克死了先皇后,怎么一出宫就干这么恶劣的坏事。” “害,堂堂皇子,要什么女人没有,说白了骨子里就是坏。” “对,对!就是坏!” 那长衫男子又招招手,涨红了脸:“我娘天不亮就找道长算了,九皇子是天煞孤星!” 羊杂摊一片哗然…… 他掩面哭泣:“文皇后多好的人啊,我五岁时还吃过她施的粥呢。” “道长说本来文皇后能长命百岁,都是九皇子克的!” “前些年被陛下关在宫里不放出来,听说前阵子某个将军只因路过看了他一眼,手就被砍了。” “还听说他的青梅竹马,叶家大小姐,不愿跟他婚前同房,直接扇人家耳光,叶小姐差点毁容……” “好可怕,陛下还能不能秉公处理啊……” “就算不忍心处死,至少也关起来好,别出来祸害人了……” 小白怔在原地,嘴巴张得老大。 “网暴?” 他不知道的是,在京城各个食摊、酒肆、茶楼、妓院等,都传播着他的流言。 更有甚者纠结百十民众枯坐玄翎门,死谏姜显处死姜白,言曰为大流剜毒瘤,为皇家剔蛀虫。 “齐重楼先动手了,我感觉不太妙。” 木力忙吞一口羊汤,运转气运,警惕随时会出现的危险。 恰是此时,一缕鲜红绥带闯入几人视线。 “显流卫千卫虞红卿,奉令缉拿九皇子姜乘仪。” 纯银的烙着苍鹰玄蛇的千卫令牌随风轻晃,小白瞪大双眼,显流卫直接抓人,难道已经给他定罪了? 第一卷 第15章 显 木力衣袖无风自鼓,准备反抗。 “你们先回宫!” 小白连忙拦住木力,选择就范。 “搞清楚状况再来找我。” 叮嘱完一句,姜白就被一众显流卫五花大绑,押向皇宫。 可刚到玄翎门,却见乌泱泱百十名禁军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而虞红卿一押着姜白露面,数百道目光齐齐投来,似是不善。 虞红卿杏眸微沉,独自一人上前交涉。 “见过连大人,敢问连大人这是为何?” 刑部尚书连城俯身回礼:“打扰虞大人了,还请将九皇子交给我。” 虞红卿摇头:“鉴闻台发文书请显流卫协助,今事已查明,刑部为何要来插手。” 连城的表情颇为无奈:“鸣冤鼓一事已传遍京城,九皇子又身份特殊,显流卫职能特殊,百姓鲜为人知,此事交由刑部处理更适合安抚百姓。” 虞红卿轻轻点头,但还是不太愿交人,她觉得刑部来得太突兀了。 连城无语,轻轻按揉眉角,接着抽出一页手令。 “本官已与大都督商量,一旦查实,便由鉴闻台、显流卫、刑部,三府一起提谏,便于届时安抚百姓。” 小白算是听明白了,有人打算用大流最具公信力的三个府衙,把他彻底搞臭。 可齐重楼那老鬼能有这么厉害?三大府衙全都配合他? 要有那么厉害姜澜还斗什么,直接当太子啊? 虞红卿仔细检查手令后,乖乖交人。 刑部大牢。 姜白吃到下马威了。 进牢检查时,把他衣服全扒了,逼他裸着去牢房。 还特意带他路过烙房和水房,浓烈的焦味和凄惨的呜咽经久不绝。 接着他被丢到一个老鼠蟑螂满到能做地毯的臭牢房。 他猛翻白眼,深吸一口气把杂草被褥全扫到一边,整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区域,原地下蹲。 两个时辰后,他被提到另一间牢房。 干净的地面,再不见蠕动的触角,有茶有肉,房中还有淡淡的熏香。 这……这是仙境…… “本官有没有交代不许苛责殿下,你们倒好,胆大包天拿犯人那一套对付殿下!” 小白深吸一口气,眸中覆上一层寒霜。 连城一身官服,高高的颧骨挺如松柏。 他一个人进来,连忙对姜白陪笑致歉。 “请殿下用膳,殿下受苦了,手下人不懂事,下官已有责罚。” 桌上不说什么山珍海味,但算得上色香味俱全。 尤其对于小白这种被“熬”了两个时辰的人来说,诱惑堪称致命。 但他疯狂提醒自己,这是对方的服从性测试,不能陷进对方的节奏。 忍住,忍住! 连城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殿下,现在从玄翎门到青羊街,跪满了请愿的百姓,乌泱泱上万人呢。” “以百姓民心为刀,天潢贵胄亦可斩,此时境遇,大家不妨坦诚些好吗?” “你倒先坦诚一个我看看。” 连城兀自饮一口茶:“殿下您此刻在此地,而不是被显流卫押解内刑司,还不够体现下官的坦诚吗?” 小白轻哼,另开一个话题:“听连大人口音,像是淮水人士。” 连城轻笑,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小白猛灌一口茶,“三哥姜煌生母杨璇,乃淮水杨氏千金,昔年淮水连家与杨氏,可是经年至交。” 小白忽然起身,眼中似有刀光:“三哥也迫不及待了?” “坦诚些,是不是想要火弹丸配方。” 连城微怔,九皇子能联想到这么多? “我观殿下机敏无双,世人愚昧。” 这句既恭维又示弱,承认了他是三皇子的人,也在须臾之间,悄然让出主动权,让姜白发挥,亦让姜白暴露弱点。 “那我也就不对殿下有所隐瞒了。” “六殿下夺嫡之心人尽皆知,虽有陛下圣宠偏爱,朝中亦有齐重楼之流为其臂膀。” “但这么多年,六皇子始终无法确立太子之位,缺的,就是足够弹压所有皇子的实力和威望。” “如今分明是殿下您造出的火弹丸,却交由六殿下监制。若再跟随大皇子出征,届时军功加身,其他皇子可真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连城看向姜白,心想他都共情了,九皇子该感动到跳脚吧。 小白冷笑:“那吾有何好处?” 连城一怔,没上钩。 他诚恳道:“刑部定当竭尽全力洗清殿下冤屈。” 小白:呵,没诚意+空头支票。 “吾说了,你先坦诚些。”大牢的下马威没有打倒他,反而令他更清醒,甚至很多画面都串联到一起,“吾年幼时,经常被皇兄皇姐罚跪。” 连城抬头,顿感不妙。 “姜澜每次来罚吾,身后一定跟着姜煌。” “三哥跟六哥关系不错吧,他甚至是六皇子党。” “殿下说笑了,倘若三皇子要帮六皇子夺嫡,六皇子已有配方了,三皇子何苦再来找您。” 小白轻笑,“是吗?吾其实也是现在才想明白。” “假如三皇兄也想见识下火弹丸,且隐晦提过,但姜澜不给呢?” “还有,鉴闻台除外,如果显流卫、你、齐重楼没有勾搭在一起,如何能确保一旦鸣冤鼓响,立刻将吾钉死?还想着联合谏言安抚百姓?” 小白斜视连城,“三哥想当皇帝,可他娘只是个妃,姜澜他娘却是皇贵妃啊。” “姜澜还抢走了叶家,就算集结整个淮水贵族,如何能跟京城首富相比?” “就连你这个刑部尚书虽说和吏部同级,但你一个管案子得罪人的,如何跟门生故吏满天下的齐重楼相提并论?” 连城微微低下头,震惊不已,但还没完。 “三哥其实没机会,所以我还挺佩服他的,知道先跟六哥打好关系,韬光养晦再另寻机会。” 连城不语,脊背有些发凉。 连城的不安姜白看在眼里,继续输出。 “吾猜你们几方本来联合得很好,但似乎你在显流卫里的关系更硬,居然能搭上大都督。” 小白深吸一口气,思维越发明朗:“你是三皇子嫡系,我在刑部,才是更好的把握在三皇子手里。” “那么,是什么契机引得齐重楼以雷霆手段迅速对我出手。” “那么,是什么契机导致三皇子不惜暴露野心也要将吾握在手中。他不怕姜澜报复吗?还是说已经准备好,能把姜澜一击按死?” “其实很好想,吾作为筹码其实还不如吾关联的几个筹码重要。” “吾猜个名字吧,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你看对不对。” “流鸢。” 连城脸色瞬间惨白。 第一卷 第16章 晦 “木力在京城五年了,你们这些人,真是不肯掉一点肉。” 连城以茶代酒,敬了姜白一杯:“没想到九皇子只需半天,就洞悉全局了。” “没错,木力找上殿下的时机实在太好了,届时以您引出木力并甄少夏,进而黑市……三皇子只需在暗处运作,自有办法揭出当年真相,令六殿下跌落尘埃。” “呵呵,这么说我们有相同的目标,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连大人,何不合作?” 连城微微一笑,重新恢复那副狐狸般的精明。 “火弹丸。” “给你就是。” 片刻后,小白每个细节都交待清楚了,结果,被关回老鼠蟑螂房了。 “殿下,您就在此地好生修养,他日扳倒六皇子的庆功宴上,有您一席之地。” 小白深吸一口气,没有愤怒也没有咒骂。 原主怂名远扬,京城人人敢喊打,为什么连城还好声好气呢? 不过是人在需要别人的时候,都会给出尊重。 火弹丸都榨出来了,小白价值已经不大了,当然不配留在特殊关照牢房。 待连城走远,小白默默运转气运。 云官宝物·无律,发动! 此乃解三元所赠五礼之一,可破除封禁式阵法。 有姜白皇子身份加持,这世上除了人间帝王所布禁制,他无路不通。 这个礼物,非常称心。 云官手段·藏海,发动! 巡查的士兵见牢房内忽然空无一人,吓得当场跌倒。 当连城听到这个消息,拿茶杯的手都微微颤抖:“今日观九皇子,有天日之表,若藏拙十几年,他日定是个可怖对手。” “你,立即传信齐阁老相告九皇子逃脱一事。” “算了,本官亲自去解释。” …… 卜天司。 如果有人能帮他,除了解三元小白想不到别人。 但他其实也很忐忑,万一解三元也没办法帮他洗清冤屈呢? 连城有句话说得很对,玄翎门至青羊街乌泱泱上万人跪坐请愿,百姓民心为刀,人间帝王亦不可轻视。 一进门,解三元扫了姜白一眼就了然肯定是有所求,因为他今天也听说了九皇子的事。 “此事蹊跷,我已经帮你求情,你来找我,可有自救之法?” 小白凝神道:“可有何法,可检验男子从未碰过女子吗?” 解三元颇为怪异地扫了小白一眼:“爷爷我十五岁就和师姐私定终身了,你长这么大?不知道女人什么滋味?” 小白恳切拱手:“乘仪绝无虚言。” “没有。”解三元又气又笑,“若是女子,有千百种手段可检测,但从未有人往检验男子上想。” 小白下意识握拳,那这可就难办了。 他本以为云官手段包罗万千,肯定有什么检验手段。 “等等!”解三元骤然起身,“你小子倒提醒我了,虽无检验男子手段,但有一宝物名为‘床笫鱼’,可检验两人是否行房?” 小白两眼一亮:“当真!那宝物有吗?” 解三元略有为难:“这宝物在我师门,我亲自去取也得要半天,你,你能活到那时候吗。” 小白深吸一口气,腰弯得极低:“司正大恩乘仪没齿难忘,日后但有机会定涌泉相报。这半天,乘仪无论如何也会坚持下去!” 话音刚落,姜白立刻转身。 “你要去哪儿?就躲卜天司即可!” “多谢司正,我去太庙。” “何为?” “寻一护身符。” …… 太庙。 这里放着已故文皇后的牌位。 小白深吸一口气,径直闯入。 原主在这里罚跪太多了,太庙的庙祝们都见怪不怪,还以为又深夜来罚跪。 结果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文皇后的牌位,拿走了…… 不对!是抢! 等庙祝们反应过来呼喊禁军,姜白已跑到九霄云外…… “完了陛下要知道了我们死定了……” 流隐宫,姜显寝殿。 小白强闯之时,姜显正望着窗外沉思。 他在思考如何处置姜白。 即便解三元求过情,即便此事看起来蹊跷陷害味极浓。 但鉴闻台和显流卫提交的情报都是确有此事。 只因皇子身份特殊,就算涉罪也要等明日早朝加上刑部三府衙一起提谏,才能正式对姜白宣判。 他非常愤怒,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如此不成器,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他姜显的脸,被姜白丢完事小。 可怕的是,这种恶劣行径会让百姓质疑皇家,足以影响王朝气运衰败! “可恶!” “父皇!” 一声暴喝传遍流隐宫内外。 姜显不明所以地望向殿门,下一刻就气得他气血翻涌,险些晕厥! “竖子尔敢!” 只见姜白怀抱着文皇后的牌位,一步一步,隐约有逼宫之势! 轰! 轰隆! 夜中惊雷,即有暴雨倾盆。 “父皇!” 姜显怒不可遏,拔剑直抵姜白咽喉:“孽畜!” 姜白丝毫不惧,努力回想这辈子所有悲伤的事,努力代入情绪。 尤其想到原主没娘疼招爹恨,确实挺惨。 又想到这几天经历的操蛋事,眼泪瞬间滑落。 “父亲,您杀了我,当着母亲灵前一剑砍了我!” “反正十八年前我就该死了!我早就该死了!” 姜白歇斯底里地咆哮,引的宫外禁军都忍不住侧目,窝囊颓废了十八年的九皇子,居然也敢吼? “孽畜,你是在怪朕对你不好吗!” 姜白猛吸一口气,额间青筋暴起再度咆哮:“父亲!难道我想害死母亲吗!” “我尚未出生时母亲就给我指婚,难道我不想有母亲陪伴吗!” “你知道皇兄皇姐们每年去向他们的母妃请安,我只能跪在太庙忏悔时,我有多痛苦吗!” “十八年了,十八年来我在暗无天日的深宫里受够了。” “您最好现在一剑砍死我,让我到地底下去见母亲赔罪!” “阿蕊……” “您砍死我,史书记载流帝姜显丧妻,杀嫡子为妻报仇!” 姜显大脑猛然一颤,手中长剑突兀脱落,在寂寥深宫里砸出破碎回响,与雷声一道,穿透人心。 姜显第一次对他自己产生了怀疑,是不是真的不该将文皇后难产而死,怪在姜白身上。 “父亲,我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大流唯一的嫡皇子,母亲在天之灵,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看到您这样对我,难道不会怪你吗!” 姜显抬眼,不可思议地凝视姜白。 他好像知道姜白今晚的目的了。 他收拾好心情,漠然道:“孽畜,你若是无辜,显流卫与刑部自会秉公处理,你用不着拿你母亲为筹码,这样只会侮辱你母亲。” “父亲!”姜白不甘示弱地回击,“筹码?我这是在自救!” “我若乖乖在大牢里等,是绝对见不到您的,我没机会的!满朝文武尽皆知你偏袒姜澜,十八年来,有谁在意过我的死活!” “这样的陷害,我绝不接受!我只要一个公道!” “我在母亲的灵前发誓,我只向你,父亲,只向你要一个公道!” “好!好!好!你说你要什么样公道?孤允了!” “我要卜天司司正解三元以宝物‘床笫鱼’,验证我根本没和那女子有任何关系!” 小白恭敬放下牌位,狠狠三跪九叩,额头眨眼见了血块:“伏惟圣乞即调秋月尸体,一证公道!” 第一卷 第17章 诬 乌云滚雷,如龙怒吼。 深夜,鉴议令林福接到诏令要把秋月尸体也带上早朝时,隐约嗅到一丝风向的变化。 鉴闻台和显流卫核查结果一致,玄翎门守卫作证那天九皇子的确出宫,香酥阁所有人都作证九皇子强抢清倌。 香酥阁旁的摊贩可作证九皇子给秋月钱了。 拔涂滩百姓也都看到九皇子和个外地人在一起。 甚至黑市都交出了十余名虐杀秋月的人。 证据太足了。 虽然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陷害的端倪。 可加上百姓请愿,这阳谋避无可避。 即便百姓有可能被煽动,但成千上万人众口铄金,陛下必须要给个妥善交代。 本来林福觉得流帝一向厌恶姜白,这回判个流放是又趁手又得劲。 可为何要苦主尸体,莫非还能翻供不成? …… 太极殿。 解三元掉了好几片头发,最终在早朝中段赶了回来。 “世人身上均有气运浸染。” “所谓寻踪探迹之手段及宝物,其实就是看每个人身上的气运之碰撞、变化。” 解三元掏出一条玉雕的锦鲤,与文武百官传看:“此宝物名为‘床笫鱼’,专探男女之间是否有过鱼水之欢。” “鱼目为红,则无关系,鱼目为绿,则有。” 卜天司司正的口碑做担保,没人会怀疑床笫鱼的可信性。 解三元摆手:“殿下,请吧。” 望见苦主尸体,姜白不免唏嘘,那天在香酥阁门口招待他们的人中,她站最右边。 姜澜立刻望了眼齐重楼,紧张地示意赶紧想后招,但后者老神在在,丝毫不为所动。 解三元单手掐诀,嘴中念念有词。 他兀自做着别人看不懂的动作,片刻后一片金光闪烁又消散。 解三元将床笫鱼高高举起,满朝哗然。 姜显:“孽畜!” 小白一惊,定睛一看,居然是红目! 怎么可能? 齐重楼微微捻须,无声传达信号。 天空惊雷怒吼,满朝文武无一不屏气凝神,顿感杀机凛然。 太学院编修高远深吸一口气,紧握象牙笏板大步出列。 “臣以为清倌娼妓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天下黎庶之命亦是命。九皇子草菅人命,视大流铁律如无物,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鉴议御使邵清朗:“自陛下登基以来,大流海晏河清承平日久,鸣冤鼓十年未响,天理昭昭,铁证如山,万望陛下以大流民心为重,严惩不贷!” 连城也补了一刀:“九殿下日前私逃刑部大牢,实乃罪加一等。” 太庙太庙令星罗天:“九皇子擅闯太庙,冒犯先文皇后牌位,枉为人子,枉为人子啊!” 百官再度哗然,百善孝为先,抢牌位可是会令先人不得安息啊。 这可是大大的不孝,难怪陛下今日阴沉得可怕。 齐重楼清清嗓子,手持特制的白玉笏板向前一步。 百官目光立刻汇聚,所有人心里都在想,齐阁老要放大招了。 “伏惟圣朝以孝行天下,九皇子冒犯先皇后,此为大不敬罪。” “伏惟圣朝以百姓立天下,九皇子草菅人命,手段之残忍百姓惊惧,此为恶罪。” “伏惟圣朝以法督天下,九皇子擅逃刑部,此为逆法罪。” “今玄翎门至青羊街,京城至四境边疆,大流至九州,时人莫不知九皇子恶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证天理昭彰;不杀,大流国本不固,难立九州。” “臣,万死求陛下裁!九皇子姜白姜乘仪,立斩不饶!” 立斩不饶…… 四面八方隆隆回声,小白视线里人影幢幢,殿上金砖似乎扭生出了漆黑的恶犬。 天旋地转日月逆位,仿佛光在地之下,人在天之上。 怔怔失神片刻,他望了眼姜显。 见流帝尚未宣判,仍一副阴沉模样,小白咧嘴无声惨笑。 他双手背负,摸进腰间藏的火弹丸,二十一颗,足以将太极殿炸成废墟。 既然要他死,那就一起死。 穿越这几天也算跌宕起伏异彩纷呈了,不白来。 “慢着!” 随着卜天司拦在姜白身前的动作,他的头发稀拉拉掉了满地。 解三元直视姜显;“卦象显示他被人陷害!” 望着快成秃头的解三元,姜显有些哀伤:“你折寿了……” 解三元无谓一笑,又转向衮衮诸公:“本司正以解卦派当代掌门人的解卦之术作保,姜乘仪是被陷害的。” “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去证明,如果证明不了,我将解挂之术传给诸位。” 解卦术是解卦派安身立命之本,先有解卦术而后有解卦派。 每代门主都立誓守护解卦术。 一旦解卦术传给大流朝堂,那人人均可趋利避害,解卦派将不复存在,解三元也必遭天谴。 “归熹,你保他做什么,他从小到大你统共见过几面?有这么深的感情?” 姜显不解他的好友为什么会为姜白豁上性命。 解三元摇摇头:“非感情,我只是看这孩子太可怜了。” “十八年来他一直委曲求全,如今他只是想为自己拼一把,就遭到了如此反噬,我这个长辈,合该帮帮他。” 这话在姜显听来,就像在讥讽他这个当爹的都不帮助呵护。 气得他顿时语塞。 如果姜白知道解三元为了给他担保,一旦交出解卦术会遭受什么,他一定会拒绝。 哪怕和这些畜生同归于尽也比连累别人好。 但说实话经解三元这一护,姜白也冷静了。 干嘛要寻死呢?实在不行用火弹丸威胁别人再用藏海跑掉就好了。 在外面没准比大流京城更有可为。 四方人马僵持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姜显率先打破沉默。 “除丧葬费外,户部再拨款三十五两给秋月家人以示告慰。” 非姜显小气,三十五两已经是大流律补贴第二级的顶配了。 “将解司正卜卦结果如实公布,遣散玄翎门跪坐人员,如有不离者就地入狱,囚三年以上。” 姜澜紧紧握拳,才这种处理……接下来干不掉姜白了。 “乘仪听令。” 小白一怔,缩回双手俯身恭听。 “限你一月内自证,如若不然,斩于东菜市。” “是……” 群臣默然,流帝的安排其实很到位,百姓、群臣、解三元、姜白,每一方都有交待。 文武百官山呼万岁,唯齐重楼眼神阴翳,区区一废物皇子竟如此难杀! 散朝后,解三元连忙护着姜白往承仪殿回。 他挽住姜白胳膊,沉声使眼色:“对于床笫鱼的结果,我有个想法。” 第一卷 第18章 欺 “我曾在案牍库看过一种手段。” 承仪殿内,解三元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欺相。” 小白微愣:“什么意思?” “服下目标的头发或血液,变成目标的长相,融入对方的关系,连气运都浸染在一起。” “其行之事为你所行,其致之果为你之果。” “这是大流密谍常学的手段,我早该想到,对方丝毫不阻拦验尸,肯定是有所准备。” 小白恍然大悟:“床笫鱼检测的其实是气运,因为连气运都能模仿,所以鱼目为红。” “对喽。”解三元起身,“好了乘仪,就帮你到这儿了,我这把老骨头做不了太多咯。” 小白哪还敢再麻烦什么,连忙恭敬拜送。 “殿下!” 解三元前脚刚走,吴源就领着炊烟跪下。 “求殿下原谅,吾将吞龙一事告诉炊烟了。” 吴源忐忑,虽然他知道殿下历来宽容。但吞龙本来只有殿下和他知道,甚至都没给木力解释那天他们怎么逃掉的。 眼下暴露给炊烟,他很怕他的自作主张伤了殿下心。 但小白听了并不生气,他能猜到吴源想干什么,而且他相信吴源和炊烟。 “炊烟也愿意帮忙,多个手段总是好的。”吴源鼓起勇气道。 小白扶起两人:“谢谢你们。” 见殿下没生气,两人会心一笑。小白也不废话,直接发动吞龙。 还是一样,当他看见那根又粗又大的金色锁链时,稍微拉拽,四周立刻响起猛烈音爆。 会是什么手段呢,小白闭目沉思。 云官手段·朱颜。 需目标一缕头发或血液,服下后可幻化为目标最朝思暮想之人,天然得对方信任。 还能随意在本体和幻化之人的体态里切换,且气运不绝,幻化不息,持久性非常强。 小白:“就感觉……还不错……” 虽然不及流鸢那般杀力强横,但朱颜用好了,也不失为奇招。 砰! 可刚复制完朱颜,稍微融会贯通后,全身骨节竟咔咔作响。 紧接着心脏狂跳,全身血液疯狂奔流,彷如江河大行,推山淹地。 姜白浑身大汗淋漓,点点滴滴黑血从脑门渗出,好似排出经年积郁。 通透。 爽! 脑海之中,两面玄金龙纹旗帜傲然矗立。 一曰藏海,二曰朱颜。 体内气运源源不断输送到旗帜之中,但旗帜颜色仍然黯淡。 他亦福至心灵般明悟,现在每隔12个时辰,才能用一次藏海或者朱颜! 比之前无限制使用藏海麻烦多了。 “气运明明非常充足,但是……发生了排斥……” 姜白喃喃自语,又忽而顿悟,要想缩短这种限制,只能不断吞食手段…… “无妨,本也就打算吞尽天下。” 给自己打完鸡血,小白深吸一口气,让吴源去喊木力。 又得一手段助力,他的思路通达很多。 “不跟你们说场面话了,我需要你们。”三人汇聚,姜白肃然无比,眸中充满远超这个年龄段的精明与凶恶,“都打起精神,要见血了!” …… 鉴闻台。 夏烟和她老父亲自从报案,就一直被收留在鉴闻台。 一是为了保护苦主,二是为了彰显朝廷仁心。 姜白三人登门之时,林福麻了,这个四十二岁的中年人直接愁成孙子。 无它,人九殿下来鉴闻台肯定不是找他喝酒的,绝对找夏烟啊。 苦主和被讼主相聚一堂,十几年来他见过太多不忍直视的画面。 现在两方又是关注度最高的大案,要真见了,不管是夏烟还是九殿下,哪方受点小伤有点小毛病,他脸上都挂不住啊。 “九殿下,苦主情绪非常激动,不要相见为好。” 林福拦在三人面前,语气恳切。 小白笑吟吟地递出一壶陈年竹令青:“我只是来找大人喝酒的,什么苦主,一概不知。” 小白特意打听过,鉴闻台鉴议令林福是出了名嗜酒如命,还是京城第一不粘锅。 他不说来见夏烟,场面程序做足即可。 果不其然,林福鼻子动了动,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好说好说,哈哈哈。” 林福接过酒罐,一个人装模作样地对着空气勾肩搭背。 “今日得见九殿下真是一见如故,一见如故啊,咱们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哈哈哈……” 三人面面相觑,有点东西。 客房,姜白酝酿好话术,轻轻敲门。 夏烟见了,片刻失神。 “畜生!” 房间没有刀具或锋利物品,夏烟迅速抽出头上银钗,发狠刺小白心窝。 这一刺当然伤不到小白,可望见夏烟通红的眼眶,小白内心也不是滋味。准备的话术一时也讲不出口。 一击不成,甚至一丝一毫都伤不到,夏烟再度崩溃。 “妹妹啊……” 明明几天前对方还在香酥阁言笑晏晏,今天就这般凄惨,这两姐妹…… 忽然,小白灵机一动,极快地拔一根头发,迅速撤出。 吞下头发后,朱颜发动,果然变成了秋月模样。 连眼角弧度和身材曲线都别无二致。 又找了些女装整理好仪表,小白深吸一口气,再度踏入。 小白没经历过青楼的培训,不会微微颔首眉目低垂,就硬站着昂着头,看起来蛮愣。 但正是这样单纯不做作的姿势,令夏烟想起了还没妹妹进青楼时,无忧无虑的模样。 明知是假的,可夏烟根本忍不住向前,想憋住不哭,但满脸都是滚烫泪珠。 “妹妹……” 小白轻叹,张开双手。 独属于烟尘女子的媚骨酥香扑入鼻尖,柔体娇若无骨,触感惹人怜惜。 “其实我们都明白。” 小白的语气非常温柔,但说出的事实很刺痛。 “吾姜白只见过你和你妹妹一次,何至于先辱后杀,为了你们要的上百两引路费?不至于。” “但也确实怪我,如果我没见过你们,就不会产生证据,更不会害死你妹妹……” 夏烟嚎啕大哭。 她又何尝不明白她们只是被挑选,被放弃的棋子。 阁主说得很明显了,人人都见九皇子是凶手。 她不指认九皇子又能怎么办? 难道敢质问阁主说为什么要害我们姐妹吗?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需要害怕事,恐怖的只有人……” 小白轻轻拍夏烟的后背,像妈妈哄女儿般慈祥。 与此同时,房外蹲守的木力终于揪住了偷瞟的禁军,剑气横扫,人头滚落,与夏烟四目相对。 夏烟双眸骤扩如银铃、浑身紧绷、如见天塌。 “包括吾在内,天下人命皆如野草,然野草成群,相互扶持。夏烟,你是否想,向真正的凶手报仇?” 第一卷 第19章 朱颜 即便欺相能模拟外表乃至气运,但亲历者,一定能有不一样的蛛丝马迹。 小白的话仿佛伥鬼的诱导,令人冲动。 “王……王德……”夏烟倒抽气,一边颤抖一边往小白怀里钻。 “他是阁里的打手,经常偷看我和妹妹洗澡,还是云官……” 小白深吸一口气,突破口,这不就来了吗。 “还有……”夏烟死死抓住小白胳膊,瞬间见了青红,“李根、王二、张狗儿……这些人都对我们放过狠话!” 她眼眸通红,死死咬牙,但没有再补充其他的。 “明白了,你很了不起。”小白诚心夸奖。 无论夏烟的线索是否准确,她说的这些就等同背叛。 一旦被香酥阁发现,必死无疑。 小白换回本体,三人正欲去香酥阁,却见林福眼神阴鸷地拦在门口。 “那名禁军想刺杀我。”小白知道是为什么,淡然道。 林福一怔,复而表情极为厌恶:“九殿下倒越来越有天潢贵胄的架势了。” “呵,林大人这会儿倒是疾恶如仇了,一个月后案子没交代,吾自会给秋月和他偿命……” 自嘲完,小白人已在门口又忽然顿住,扭头望林福:“鉴议令大人,你会保护好夏烟吗?” 林福一怔,复而握拳,浑身酒气似乎散了大半:“无需殿下指点!” “那就好……” 为稳妥起见,小白找了个没人地方切换成秋月,又遮起面纱,独自一人前往香酥阁打探。 结果刚到香酥阁门口,就见路边放了一卷草席,密密麻麻的苍蝇嗡嗡盘旋。 不知为何,小白忽然内心一紧。 细心倾听周边摊贩唠嗑,原来此人正是香酥阁里的帮厨,因偷钱被活活打死。 据说,就叫王德。 小白:“……” 香酥阁九楼包厢内,两人坐在窗边相对饮茶,俯览京城风光。 姜澜亲自给齐重楼斟了一杯茶:“舅舅,能断干净吗?” “当然断不干净。”齐重楼无谓笑笑,“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现在抓紧研制火弹丸即可。” 他的眼闪烁精光:“那才是大流,乃至天下的未来!” “把姜乘仪耗在案子上,你去火节上大放异彩,去南疆建功立业,待你归来,便是储君!” 姜澜立刻坐直。 片刻后,姜澜有点不太死心:“真的不安排刺客吗。” 齐重楼凝视姜澜足足五秒,不敢置信自己外甥怎么这么大了还是这么蠢。 他耐着愠怒解释:“虽然陛下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但他对九皇子确实比以前更在意了。” “更何况现在在案子中,一旦安排刺客杀人灭口,你这不是上赶着给陛下和百官说你怕他查吗,你疯了?” 姜澜连忙俯身认错…… 香酥阁外的小茶楼里,三人沉默不语。 尤其是木力,小白起码还有心情喝茶,而他一动不动,形如雕塑。 他越发看不到希望了。 即便王德不是用欺相冒充九皇子的关键人物,但香酥阁能杀一个就能杀两个。 尸体丢阁外完全就是挑衅,这条线已经被彻底断了。 洗清冤屈这条路希望渺茫。 虽然几次九皇子都化险为夷,但事实上,他唯一的依仗火料都交出去了底牌堪称为零。 木力隐约预感,齐重楼就快抽出手对付他了。 到那时,他还有机会报仇吗…… 见木力脸色忧郁,小白突然灵光一闪:“木力,你师父没回来?” 木力点头,如实道:“当年师父虽死里逃生,但心气散尽,天地气运也不再青睐她。” 他眸中浮现痛苦:“师父说活着只是为了等死而已。” 可紧接着他的眼神又变得坚定:“我一定要除去师父心魔。” “那现在,你最朝思暮想之人,是不是你师父。” 木力不知道小白为什么会有此问,但想了想,如实点头。 小白又问吴源的藏海能持续多长时间。 吴源仔细想了想,不带一丝水分地报了两个时辰。 “好!” 两人面面相觑,殿下怎么突然这么亢奋了? 木力欣喜道:“殿下可是想到办法了?” “嘿嘿。” 小白卖了个关子,没直说要干什么,但让二人耐心等天黑,说有好戏看…… 入夜,家家户户挂上八檐云纹红灯笼,从高空俯瞰,犹如一片翻涌的红梅海。 香酥阁作为京城最大的青楼犹以为甚,二至六楼每个房门都挂一盏红灯笼,或明或灭,华光溢彩。 大流京城常言,香酥阁里一夜香,不枉人间风流郎。 阿常,大名常怀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年三十三,在香酥阁打杂三年了。 今晚他如往常一样给楼上房间添水,把软趴趴的客人背下楼。 没活还可以贴墙听好听的。 本以为今夜依旧平静。 杂物间,他又挑完一缸水,坐在门槛边休息。 他有个秘密: 在杂物间后面的荷花池边,有条三里长的小道,直通长秀街。 很多客人家里夫人强势,都不许丈夫来。 香酥阁每每有捉奸的好戏,他就猫在杂物间窗边,笑嘻嘻地看那些大人连裤子都不提的窘态。 但今天奇了怪了。 居然反过来有人从小道进! 看轮廓是个女子,好像还有点眼熟。 再定睛一看,阿常直接两眼翻白,吓得昏死。 吴源幻化成黑烟把“秋月”整个托着,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游荡的野鬼。 听到杂物间噼啪的声响,小白谨慎地入内查看,瞬间喜出望外。 一楼大堂,一茬又一茬西域女子奏鼓、吞蛇、跳舞。 场下无数看官疯狂喝彩,白花花的银两不断被抛上高台,似下了一场不绝的银雪。 副阁主四脚在视线最广的角落里嗑瓜子,有点犯困。 说实话几年如一日的奢靡狂欢他快麻木了。 但一想一晚上能分五百两他又觉得也就熬几个时辰而已,反正从来没人敢闹事,风平浪静得很。 熬着熬着他突然来劲,猛踹身侧杂工,指向一个最宽广有西瓜那么大的西域美女:“这个现在就带我房间。” 砰…… 沉闷,像一扇猪被砸到案板上。 其实是人啦。 血糊糊的阿常从天而降,刺鼻腥臭瞬间弥漫。 乐声戛然而止,客人手臂僵在空中,香酥阁寂静了一瞬。 “这是什么新节目?” “挺臭,还挺逼真。” “阁主……阁主你看……” 杂工一边拽四脚的锦袖,一边指向悬于高空,被黑烟笼罩的人影。 “秋……秋月……” 四脚顿时瞪大双眼。 楼上的窗户接连不断洞开,无数湿漉漉的脑袋探出。 熟悉秋月的姑娘害怕地捂嘴,不知是谁先尖叫了一声。 紧接着恐惧犹如瘟疫般席卷香酥阁。 “鬼啊!” 第一卷 第20章 养势 阁内大部分人要么尖叫要么外逃。 守在杂物间的木力甚至能看清窗框震动的幅度。 他明白时机到了。 说来也巧,傍晚姜白拉着他们摸周围地形,说是要干大事。 又听摊贩说有条小道经常跑出裤子都来不及提的部置郎。 结果真叫他们找到了小道或者说密道。 再有天可怜见,恰巧让他们幸运地撞上了一名杂工。 如此一来在香酥阁闹事便万事俱备了。 虽然木力并不看好姜白的计划,觉得没什么效果,但他严格执行,戴上面具趁乱混入一楼大堂。 一眼就看见被敲晕,浑身淋满牛血的杂工。 他手指微动,无形剑气在舞台中央凌厉地刻出四个大字。 周边血液往剑气凹槽回流,整个过程血腥又神秘,颇有几分冤鬼现世的意味。 逃跑的人竟都忍不住放慢脚步,紧紧盯着四个大字成型——还我命来! 满座哗然。 四脚急得上蹿下跳,无处发泄就猛踹身侧杂工。 他完蛋了,香酥阁几年没人敢砸场子,今晚他值夜居然就碰见有人装神弄鬼,还顶着秋月的脸! 这下不光客人受惊,阁里除了要赔钱,连名声也没了。 私下肯定有人取笑阁里,他死定了。 “上啊,都愣着干啥!” 四脚忙给手下下令,现在唯一的补救活路就是把装神弄鬼的人抓住。 感受到数十道肃杀目光,小白明白是香酥阁的镇场云官要出手了。 “撤!” 始终聚精会神的吴源听见小白低吼,憋了一晚的劲儿瞬间撒出。 他怕啊。 小白说要闹事,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忐忑了一晚上。 好在一切顺利。 藏海本就是超强保命手段,一缕黑烟瞬间遁入夜空,十数名云官面面相觑…… 竖日清晨,全新的流言覆盖了京城所有早茶摊。 “听说了吗,香酥阁昨晚闹鬼了!” “当真?你莫不是昨晚没钱去故意诋毁吧?” “你大爷不信算了!” “诶诶诶,我去了我看见了,就是秋月,一个模子一模一样!” 一个叼着饼的樵夫大吼:“大流人不骗大流人哦?” “真的,听说还死了个人呢!”那朝四面八方招呼的人撸起袖子,声情并茂,“当时哦,阴风阵阵,无数达官贵人慌不择路……” “一个杂工被从顶楼直接扔下来摔死了!” “一条命,血淋淋的四个大字啊!” “什么,什么字?” “还我命来!” 樵夫眼睛瞪得老大:“不是说九皇子害得人吗,怎么不去皇宫索命?” “害!你这就不懂了吧。”那人一拍大腿,十分笃定“肯定是因为,凶手另有其人啊!” “肯定就是那个被摔死的杂工欺负秋月姑娘。” “那为什么都说是九皇子啊?” “嗨你又不懂了吧,九殿下名声多臭啊,而且不受宠,脏水泼九皇子身上,你好不好奇,你帮不帮秋月姑娘?” “那杂工可真坏啊,真该死啊……” “就是就是……” 一则对话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反复上演: “害死秋月的凶手是九皇子!” “嗨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其实是香酥阁一个杂工。” “不是九……” “嗨你不懂。” 其实呢,那位杂工并未摔死,可又有谁会在意呢。 这其中固然有小白花钱请人传播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因为流言和人性本身的特性。 人们总致力于体现一种你懂的不如我懂的多的事实。 用我知道更多的信息来攻击你,进而否定诋毁你,对方获得成就感,同时高高在上。 流言最顽强的一点在于不断变化。 很多时候人们并不在意真相,他们只在乎有没有谈资,有没有新鲜感,有没有能辱骂的对象。 这时第三种声音就冒出来了:九皇子和杂工都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大家都被骗了。 这就是懂上加懂。 一时间三种声音争论不休,竟演变为早茶摊的一大辩题——秋月该不会是你杀的吧。 民心,变了。 …… 齐府,后花园私狱。 四脚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双手双脚空空,全身都是烙翻的皮肉。 齐重楼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目光阴沉。 “再说一遍,本官怎么叮嘱你们的。” 四脚浑身一颤,即便再说话会牵引身体剧烈疼痛,他还尽量将语调捏得恭敬。 “近来九皇子行事诡谲,各堂口当谨小慎微,以防变故!” 边说,四脚边疯狂砸地以示磕头,恳求阁老饶他一命。 “记得倒挺不错,那你是如何行事的!” 齐重楼气的呼吸急促,抄起身侧戒尺猛抽四脚嘴巴。 这可不是普通的戒尺,它末端有一寸的区域扎满尖刺,一尺若打到皮肉上,此生都是窟窿。 四脚是见识过戒尺的厉害的。 当时一个八尺高的蛮族汉子,破口大骂齐阁老,天不怕地不怕,被抽了五尺后趴在地上学狗叫,哭着求齐阁老饶了他。 可怕的是四脚不敢躲,他太清楚阁老有多狠了,一躲,迎来的必是更加狂风暴雨的惩罚。 “有条密道都不知道派人守着!” 一尺就打烂了嘴,又一尺打在胸口,顿时可见满满窟窿!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让人刻血字。” “抓不回来人就算了,出了事也不知道连夜上报,就一晚上让流言传得满天飞。” “本官苦心经营多年,被你这贱种一朝倾溃!” “来,来,你告诉本官,如今如何挽救形势?” 四脚倒是想献策来着,可他老早就没气了。 尖刺上还淌着他的脑浆呢。 “大人,后晚就到分钱的日子,各堂口遣人来问选哪里议事!” 一小厮突然从外面进来禀告。 “呵,这会儿倒是挺积极。” “选哪儿?就在这牢里,来人,将其头割了浇筑成石椅。” “后日就在此处,所有堂口都得捐钱给四脚打副棺椁。” 来通禀的小厮浑身恶寒,万分庆幸犯错的不是他,堂口负责人也不是他。 “慢!” 小厮一顿,连忙垂首等候吩咐。 “传令黑市严加戒备,凡发现姜乘仪、吴源、木力及各种与案相关之人行踪,不惜一切代价拿下!” “是!” 齐重楼有股预感,一定会的,姜白一定会去黑市! …… 拔涂滩,木力望着面前的倩影久久无法言语,仿佛思维停滞,什么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你都快流口水了,有这么稀罕吗?” 姜白被盯得很不自在,让木力克制点。 “抱歉殿下,太像了,连声音都一模一样,我算是理解为什么夏烟一见到她妹妹就全盘托出了。” 闻言,小白淡淡一笑,他束起及腰的马尾,一股英气骤然四散。 “既然连你都挑不出破绽,便如先前所说,闹个天翻地覆!” 吴源将木力同化为黑烟,两股烟气化作环带萦绕在“小白”身后。 其大摇大摆步入黑市入口,随手一指,一块门牌顿时四分五裂,尚未坠地便被撕扯成齑粉。 剑气! 附近道路巡逻的黑衣人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刚加入没多久的看见有人闹事跃跃欲试,觉得功劳上门了。 而经历了当年那件事的,望见熟悉的脸,熟悉的轮廓,恐惧到失声。 他们不愿也不敢相信—— 甄少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