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皆大佬,小师妹唯爱捡破烂》 第一章 母之死 寒冬腊月,呼啸而过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人生疼。 整个千月城最富庶的季家,偌大的后花园里,却有一个瘦弱矮小的女孩站在池塘里。 池塘水没过腰,季昭冷得上下牙齿止不住磕碰,嘴唇泛白,冰冷的池水渗透进单薄粗糙的衣裳,下半身已然感受不到丝毫冷意。 岸边,一个穿着华丽的小胖子朝着季昭大喊:“季昭,走得这么慢,是不是不想治你娘了?” 他是季家当家主母的嫡子季天宝,穿着最好最保暖的衣裳,家仆们团团围着他,凛冽的寒风吹不着一丝一毫。 “找不到我的珍珠,你和你娘都得死!”季天宝继续幸灾乐祸地说。 可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女孩,要足足十几亩的池塘中找得到一粒珍珠谈何容易。 季昭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冷空气冻得鼻腔作痛,她闭上眼睛屏气凝神,再睁眼时,眼底悄无声息划过一道金光。 一道半透明的文字在池塘中央悠悠浮现。 【我在这里哟!】 这是属于季昭的小秘密,她能看见文字提示,不过仅限于没有生命的物体。 尽管身体冻得发抖,她还是一个猛子扎进水中,迅速朝有文字提示的地方游过去。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珍珠就可以救娘了! 随着想法坚定,那道半透明的文字也渐渐凝实,在幽暗的水底微微发着光,季昭欣喜地加速游去,右脚却猛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很快,淡淡的血色在水中蔓延开来。 她忍不住张嘴想要叫出来,池水却争先恐后钻进肺部,与此同时,让她受伤的罪魁祸首也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那是季天宝的宠物,一只下品灵兽水蛇。 鲜血激发了水蛇的凶性,张开血盆大口再度咬住季昭的手臂。 季昭到底是个小孩子,哪里遇见过这场面,一时慌了神,握住水蛇的尾巴用力向外扯,可除了让自己更疼外毫无效果。 “娘……” 她无助地发出一声呓语,身体渐渐沉入湖底。 渐渐模糊的视线中,她又看到不断闪烁的文字。 【用我砸那条该死的蛇!】 季昭接住漂过来的石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砸死了水蛇。 岸上,季天宝看着许久没有动静的湖面也慌了。 “完了完了,这几天有大宗门的仙长来收徒,要是让他们知道家里闹出人命,坏了大哥的好事,那爹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季天宝眼神一狠,一脚把一个家仆踹进池塘里,大喝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那个小杂种捞上来!” 家仆们不敢忤逆小主人,一个接一个像下饺子一样跳进池塘里。 不久,浑身湿漉漉的季昭被捞上来扔到季天宝面前。 “我、我找到了……”她松开紧紧攥在手心的珍珠。 可季天宝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用鞋尖重新把珍珠踢进池塘。 一颗珍珠而已,他想要多少有多少。 季昭趁机抱住季天宝的大腿:“治、治好我娘……” 季天宝吓得大叫,凶狠地朝季昭身上踹了好几脚,接着扔下一瓶药。 “小杂种,谁准你碰我的!” 药瓶骨碌碌滚到季昭身边,她连忙伸手抓住,塞进紧贴心口的地方。 娘、娘有救了! 此时,委屈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淌下,季昭好想好想钻进娘亲的怀里大哭一场。 “喏,人给你抬来了,治吧!” 两个仆人抬来一卷草席,粗暴扔到地上。 一只青紫色布满伤痕的手从草席里无力垂落。 季昭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她掀开草席,一张日夜相伴的脸紧闭着双眼,再也不会向她露出温柔的笑意。 “娘亲?”季昭耳中一声嗡鸣,呆呆叫了一声,随后捧起那只手,把已经冻到毫无知觉的小脸贴到掌心。 仿佛那样,还能汲取到一丝温暖。 她听见季天宝说:“真恶心,和尸体贴在一起。” 周围的家仆附和:“谁让她是杂种呢,说不定还吃过死人呢!” “快把她拖走,别污了小少爷的眼!” 季昭忽然抬头,看着季天宝那张得意的脸,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解:“哥哥,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呢?我也是你妹妹啊!” 她和娘亲要得并不多,只想安安静静地活下去,等她长大了,就攒钱在外面买个小房子,把娘亲接过去一起生活。 听见这话的季天宝却炸了,当即冲上去,狠狠踩住季昭的手碾压。 “你不是我妹妹!我娘说了,你娘就是个婊子!要不是你娘贪图富贵,当年爬上我爹的床,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小杂种!” “我娘才不是!”季昭突然暴喝,张嘴死死咬住季天宝的腿。 虽然年纪相仿,可季昭常年营养不良,根本不是季天宝的对手,而且根本不需要对方出手,当即就有仆人卸掉她的下巴,七手八脚将她扯开。 “给我打,打死她!”季天宝气得大喊。 季昭被围在中间,拳头和脚如狂风暴雨般落下。 意识渐渐流失,她蜷缩起小小的身体,透过缝隙看见娘亲毫无生气的躯体。 闭上眼睛,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听见了大哥的声音。 “季天宝,你在干什么?” “大、大哥,我错了……” “你把她弄死了?” 季昭听见大哥的质问。 在整个季家,大哥是除了娘亲之外对她最好的人,从来不会打她。 他会为了昭昭教训季天宝吗? “唉,算了,把这母女俩扔到乱葬岗去!下次不要再闹出人命了。” 轻飘飘的语气,好像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那样无关紧要。 季天宝踢了季昭一脚:“这丫头死了吗?” “没死就打死,区区一个毫无根骨的私生子……”大哥不屑地说。 绝望夹杂着莫大的愤怒,瞬间如潮水般淹没了她。 为什么?我和娘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小小的身躯蜷缩着,被一卷草席卷了去,在黑暗中紧紧咬住手腕。 不知过了多久,季昭睁开双眼。 湿漉漉的空气混杂着尸体腐烂的臭味钻进鼻腔。 她被裹在草席里,外面的雨水噼啪打在草席上,娘亲抱着她,没有一丝雨水落在她身上。 “娘、娘,对不起,是昭昭没用,没有救下你。” 她埋在娘亲胸前小声抽泣,可再也没有人会笑着摸摸她的头,说一句“没关系,昭昭已经很勇敢了。” 一行泛着温暖橙黄色光芒的小字缓缓出现在季昭的朦胧泪眼中:【我的昭昭是个勇敢的小孩,希望她能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这行字靠近季昭,随即钻进她的心口,暖意温柔得像娘亲的手拂过全身。 “昭昭会的,昭昭要好好活下去,还要修仙,给娘亲报仇!” 季昭擦干眼泪,不再哭泣。 平复好心情,她爬出草席,迎着乱葬岗的阴风打了个寒颤。 “现在要往哪儿走呀?” 她有点害怕地抱住自己,四下张望,试图通过文字提示给自己找出一条路来。 可唯一的提示还是一具要烂不烂的骷髅给的。 【狼会吃掉不听话的小孩哦~】 季昭更害怕了,挪着小碎步经过那具骷髅,小声给自己壮胆:“你不要吓我呀,我不怕的!” 忽然,脚底踩到硬物,她还以为是谁的“零件”,吓得一蹦三尺高,闭着眼睛大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道完歉,安静了一会儿,季昭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只见一行大字怼在她眼前。 【一把平平无奇的刀,它的主人正身受重伤,急需救治。】 第二章 小土豆 半掩泥土中,确实有能看见一个灰扑扑的东西。 季昭用小手从顶部一路挖下去,没想到这个东西居然比她人还长! 费力挖出来后,她擦擦脑门的汗,喘着气说:“呼!你好沉呀!” 用衣袖仔细擦干净后,她开始打量这把刀,小脸上满是好奇。 季昭曾经偷看过大哥哥练武,他手上拿的刀和这个好像。 刀身通体黑色,刀刃部分略有弧度,刀柄部分用布缠住,她摸了一下,满手的血。 铁锈味刺鼻,她皱皱小鼻子,看见提示又变了。 【我叫白霄,是一把很锋利的刀,跟随主人大杀四方,快找到我的主人。】 娘亲说要乐于助人,那乐于助刀也是一样的吧? 季昭歪着小脑袋,自动进行等量替换,她对自己的能力一知半解,只知道只要闭上眼睛在心里想,眼前就会有文字提示。 果然,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就有一行行文字为她指明了方向。 【在这边哟~】 【往这边走。】 【此处有坑,不要踩到哦!】 季昭嘿咻嘿咻拖着沉重的刀,一路上走走停停。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后背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天空完全变黑之前,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破庙。 【在这里!】 看到文字,她双眼一亮,本来酸痛的小脚也不疼了,浑身充满了力气,拖着黑刀就闷头往里走。 破庙的门槛高至她胸前,她先把白霄推进去,然后自己趴到门槛上,撅着小屁股笨拙地翻了进去。 “哎呦!” 季昭摔了个屁股墩,坚强地红着眼眶,把泪水憋了回去。 摸着小屁屁起身的同时,她抬起头,和上方威严却破旧的神像对上视线。 神像怒目圆瞪,表情狰狞,在黑暗中显得阴森恐怖。 季昭却不怎么害怕,因为神像前也有一行字:【人在我后面。】 “谢谢你,神像爷爷。”她对着神像弯腰拜了拜,然后绕道神像背后,看见了一个双眼紧闭的男人。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季昭立刻捂住鼻子,慌张后退几步,一个没站稳又跌坐在地上。 男人一身黑色劲装,凝固的血液把脸遮了个严实,胸前伤口交错纵横,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那道贯穿心口的利器伤。 “你、你不要突然睁眼睛哦!”季昭现在有点害怕了,颤巍巍地把手伸到男人鼻子底下。 娘亲有时也会恶趣味地给季昭讲鬼故事,看着床上缩成小小一团的女儿笑个不停。 好在,男人还在喘气,也没突然睁眼。 季昭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小心脏,却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圆溜溜的东西。 是药。 她盯着药瓶愣神。 这种劣质的药是季家给最低等的下人用的,即便如此还是需要季昭去求、去讨,娘亲在她生病的时候也会这么做。 娘亲会带着满身的伤,穿着被撕碎的衣裳回来,轻柔地把药喂进她嘴里。 撕碎的衣角带着两个黑色的字:【不要】。 小小的季昭时常在夜里听见娘亲的梦呓,哭着、尖叫着哀求:“老爷不要!” 她懵懂地知道娘亲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那件不好的事开花结果,才有了她。 一滴泪水自眼眶滴落,在手背溅起小小的水花。 “对不起、对不起……” 嘶哑颤抖的声音在黑夜里回荡。 季昭的哭嗝怎么都停不下来,小脸湿漉漉的,她一只手擦眼泪,一只手胡乱把药丸塞进男人嘴里,泪水滑到下巴上都没有多余的手去擦。 “这个药好像是外敷的……” 喂完药,季昭才看见药瓶上的提示:【磨成粉外敷】 吓得顿时不哭了。 提示话锋一转:【内服也不是不行。】 一阵夜风吹过,她抖了抖小身子,又摸了摸男人的手,入手滚烫。 “你肯定很冷吧,我们挨着睡就不冷了。”季昭心虚地自言自语,靠在男人腿边睡下。 好像睡在火炉边上呀! 困意来袭,眼皮子好像被千斤重的石头拽着,她秀气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小小的人儿缩成一团,鸦羽般的长睫挂着点点泪珠,小眉头紧紧皱着,小声唤着:“娘、娘亲……” 男人的眼皮忽然动了动,随后恢复平静。 一夜寂静。 第二天清晨,头顶传来乌鸦嘎嘎的叫声,季昭翻了个身,伸出小手摸摸身侧。 空无一物。 她一下子惊醒,房梁上的乌鸦飞出庙外,破庙里除了她之外一个活物也没有。 季昭眼中的亮光渐渐消失,满脸黯然地屈起膝盖抱住自己。 “为什么都不要我?我会好乖好乖的……” “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呜……” 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一片阴影忽然自头顶落下,把小小的季昭全部笼罩进去。 “自己给自己浇水可不能发芽,小土豆。”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季昭抬起小半张脸,露出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边吸鼻子边问:“你、你没有走呀?” 男人不说话,坐在一旁处理带回来的猎物。 季昭这才发现她原来睡在火边,现在火已经灭了,但还是暖融融的。 “我叫季昭,娘亲叫我昭昭,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她悄咪咪挪到男人身边,托着没有肉的小脸,好奇地问。 “你不用知道。” 季昭撅起小嘴,不高兴地说:“你好没有礼貌!娘亲说没有礼貌的孩子会被夜哭郎拐走的!” “是吗?让他来试试看。” “你就告诉我吧,求求你啦!我救了大哥哥你耶!” 禁不住季昭的软磨硬泡,男人还是说了自己的名字。 “图南。” 娘说过,交换了名字就是认识的人了。 认识的人就是熟悉的人。 于是她趴在图南的手臂上问:“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呀?朝南边走的意思吗?可是太阳在东边哦!我的名字是娘亲取的,她说昭昭就是亮亮的,我是亮亮的小孩!” 小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但头发枯黄杂乱,稚气的小脸瘦得凹陷不说,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惨不忍睹。 图南还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小孩,小孩对气息敏感,他戾气极重,以往那些小孩见到他的时候,有一个哭一个。 瘦瘦小小的身体软乎乎地靠在他的胳膊上,莫名让他想到了初生的小山雀。 他之前养过一只,也很自来熟。 图南手起刀落,快到季昭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只兔子就被扒了皮,串成串,架在火上烤。 “哇,你好厉害!”季昭眼中亮起星星,小嘴叭叭又发问。 “你是修仙的吗?” “你会飞吗?” “修仙真的不会挨饿了吗?” “可不可以教我修仙呀?” 她连续提问的同时,余光也没忘观察滋滋冒油的兔子,肉香弥漫,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吃过肉了。 图南眼角一抽,迅速切下一只兔腿塞进这小土豆嘴里。 “聒噪。” “聒噪是什么意思呀?可不可以不要用我听不懂的词呀?娘亲还没有教过我呢!” 兔肉比较柴,小孩子牙软,咬了半天也没咬动,季昭不服气,也不问了,专心致志和肉做斗争。 男人也不说帮忙,就在一边挑着嘴角看笑话。 季昭感受到对方无声的嘲笑,悻悻说道:“你不要笑我,我才三岁呢,总有一天我也会像图南哥哥你一样又高又壮的!” 说罢,她把兔腿递给对方,半是撒娇半是抱怨:“你帮帮我好不好嘛……” “没用的小土豆!”男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还是从季昭手里接过兔肉。 几道白光闪过,季昭怎么也咬不动的兔肉变成了薄薄数片。 白霄身上剧烈闪烁着一行字:【口水……】 “不要叫我小土豆,我有名字的!”季昭心虚地移开目光,把兔肉塞进嘴里。 肉香瞬间唤起了她的回忆。 上一次吃肉,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她悄悄从狗碗里偷的呢。 那天晚上狗吠不止,她和娘亲缩在小小破破的屋子里,一人一口分食着来之不易的“美味”。 不自觉的,视线又变得模糊。 不能哭,大人们不喜欢不懂事的小孩子。 季昭竭尽全力想把眼泪憋回去,喉咙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同兔肉也没了滋味。 一张黑色布块扔在她脸上。 “擦擦。” 第三章 图南 见小土豆摇头,图南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下一秒却听她带着哭腔说:“臭臭的……” “……让你擦你就擦!” 图南掰过她的小脑袋,最终还是没有用小土豆口中那块臭臭的布,而是用指腹抹去眼泪。 其实季昭被娘亲照顾得很好,小脸虽然没几两肉,却嫩生生的,当下被粗糙的指腹一刮,立刻就红了一大片。 “嗯,不舒服!” 小土豆皱着细细的小眉头,油润润的小嘴巴嘟起,别开脸不乐意让他擦。 这下真没话说了。 图南黑着脸从储物袋里扒拉出仅剩的几块灵石扔给小土豆。 他自己活得糙,没钱了就找个悬赏接,或者随手杀个有钱魔修,哪儿想到还有今天这一遭。 【从某魔修处抢来的灵石】 【打家劫舍来的灵石】 …… 几块灵石的来源各不相同。 季昭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凶凶的大哥哥为什么要给自己灵石,但下一秒就明白了。 “拿了钱赶紧走。” 她瞪大眼睛,死死抱住图南的手臂,大声说:“不要!” “娘亲说滴水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怎么可以用钱打发我呢!大骗子,负心汉,陈世美!” 小孩子软糯的声音不断控诉着,搞得从来没心没肺的图南都有了一丝负罪感。 “停!”他把那张说个不停的小嘴巴扁扁地捏住,“你想怎样?” 季昭呜呜几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示意将自己的嘴巴松开。 像个没毛的小鸭子。 图南心想,好笑地松开手。 “噗哈,教我修仙!”季昭大声说。 “我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这事儿别找我。” “不嘛不嘛,你虽然长得不像好人,但是心地善良呀!”季昭仰头可怜巴巴地说,“我娘死掉了,要报仇的,但是我的哥哥要去修仙了,我也要修仙!不修仙的话我活成老婆婆了也报不了仇!” 图南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善良,于是逗她:“你知道报仇是什么意思吗?” 季昭抿着小嘴,小脸严肃,努力想了想:“嗯……就是、就是……” 她脑海中闪过娘亲给她讲过的话本子,眼睛一亮,握拳大声说:“就是咿呀咿呀!” 咿呀咿呀?什么东西? 图南挑眉,弹了小孩一个脑瓜崩:“是以牙还牙。那我帮你杀了不就行了,全家一个不留。” 取人性命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一条还是几条没有区别。 小土豆打了个哆嗦,认真地说:“不可以的!” 他还以为自己说得太过分了,结果又听她说:“弑母之仇不假人手,我要亲自动手的,而且只报复欺负我的人就可以了,也有无辜的人呀!” 听完,图南捂着脸大笑起来。 季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以为他还是不愿意教自己,小脸急得通红:“你就教我吧,娘亲说我很聪明的,识字很快的!我、我还会洗衣服做饭!” 图南肚子都笑疼了,“我不教你。” 季昭的眼睛立马暗淡下去。 “我的道不适合你,给你找个能教你的师父。” 季昭的眼睛又“蹭”地亮起,举起小手,黏糊糊地说:“真的吗?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我们拉钩钩!” “道”是什么东西,小小的季昭不去考虑,她只知道,只要能修仙,就会变成厉害的大人! 大手和小手钩在一起幼稚地晃了几下,就算约定达成。 图南揉乱了那一头细软发黄的发丝。 “行了,走吧。” 图南起身,刚迈出一步,身后的季昭就小跑着跟上来:“我帮你拿白霄吧图南哥哥!” “白霄?这是你给它起的?”图南挑起左眉,饶有兴致地问。 图南已经忘记了这把无名刀是怎么来的了,用起来算顺手,也就留下了。 季昭摇头,诚实地说:“白霄告诉我的呀,我帮你拿!” 她完全忘了自己连拖带拽才把白霄拖到破庙的经历。 图南好笑地举起刀鞘,亮出底部的泥巴。 季昭看见后小脸一红,小嘴嘟嘟囔囔:“等我和哥哥你一样又高又壮了,也能举起白霄!” 她耍赖般牵起图南的手摇晃,理直气壮地要求:“你不要走这么快呀,我跟不上你!” 图南长臂一伸,捞起小土豆掂了掂,顺手夹在腋下:“怎么还没只猫儿重?” 季昭双脚悬空,憋红了脸,双脚使劲在空中蹬,扭着小身子张牙舞爪,试图独立行走。 “我自己可以走!” “你走到天黑也跟不上我。” 季昭一听就泄气了,嘴巴撅得可以挂油壶:“明明是你走得快,不知道体谅小孩子……” “你说什么?” 图南威胁地略松开手。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呀?”季昭一看离自己一人多高的地面,连忙改口。 图南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打妖怪。” 季昭的眼睛“蹭”一下亮了。 “什么什么,什么妖怪呀!你要教我打妖怪吗?” “再问给你扔了信不信?” 季昭乖巧闭嘴。 快到城门时,图南把小土豆放下捏捏脸:“醒醒。” 季昭迷迷瞪瞪半睁开一只眼,小脸红彤彤的:“到家了吗娘亲?” 声音哑得不像话。 图南顿觉不妙,伸手一摸她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这小土豆发烧了。 季昭歪歪扭扭地站着,忽然“哇”地吐了一地。 她本来就没有吃多少东西,这一下吐的全是黄水,好些吐到图南的腿上。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季昭的小奶音里顿时带上哭腔,紧紧抓住图南的裤脚,生怕对方就此嫌弃自己,将自己扔下。 图南才不在意这点脏污,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有过比这脏上千万倍的经历。 此时他却说:“是挺脏。” 季昭努力憋住眼泪,慢慢放开了抓住裤脚的手,低着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自己真的好笨,还弄脏了图南哥哥的新衣服,还让人家带自己修仙…… “衣服归你洗。” 一只大手重新将她捞进怀里。 宽阔有力的胸膛和娘亲的怀抱迥异,可如出一辙地温暖,季昭默默把脸埋进图南的肩膀。 很快,图南感到肩膀有了湿意。 灵力运于脚底,图南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劲风略过树梢,沙沙作响。 …… 一大一小组合不少见,但二人均形容狼狈,在城门外少不得被拦下来盘问。 守城士兵看到还在睡梦中的季昭,看向图南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警惕和打量,然后朝同僚使了个眼色。 二人紧握武器逼近图南:“请出示文牒或身份玉简。” 文牒是凡人的身份证明,修士们一般用玉简。 图南一摸储物袋,发觉不妙,打架的时候好像把玉简打坏了。 他抓出一把玉简碎片,沉沉呼出一口气:“我得进城补办。” 两个士兵看向图南的目光更加怀疑。 什么人带小孩还会把身份玉简搞坏啊? 不论是杀人成瘾的魔修还是人贩子,反正放进去就完蛋了! 一个士兵抱拳:“近日城中不太平,若无人担保,还望修士另寻去处。” 城门口人不少,有一队被卡在图南这儿,后面的人纷纷开始催促。 季昭被吵醒了,费力睁眼,小奶音虚弱地问:“怎么啦呀?” 她看见了变成碎片的玉简。 【因主人太沉迷打架而惨遭波及的身份玉简,已不可用,需补办。】 “你有文牒吗?”图南问。 季昭晃晃脑袋:“文牒是什么?” 文牒需要五岁才能办,或者入道之后不论岁数办理身份玉简。 守城士兵也提醒:“小孩子不能做担保!” 图南不耐烦地啧声,进是一定要进的。 正巧这时候,有一行白衣飘飘的修士御剑而来,为首那人剑眉星目,面庞冷然,发冠高高束成马尾,不得不称一句“神姿高彻”。 随着那人落地,图南缓缓笑了。 第四章 废柴 凡间城镇均有修士有专属的通道,不必与凡人混在一起排队。 宋鹤眠落地上前,手掌一翻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简。 “这不是天剑门的宋师弟吗?” 一只手搭上左肩,宋鹤眠悚然一惊,他修为已至金丹后期,同阶鲜有敌手,更遑论悄无声息靠近之人了。 他只觉声音耳熟,于是握紧长剑,警惕转身,瞧见一个眼熟的黑衣修士。 果然是隔壁宗门的那个土匪!先前在前往千月城的路上把妖兽群祸水东引,抢了那化神期兽王守护的灵草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好在天剑门此行有化神期长老随行,不至于损失太多。 可一来二去,这选徒的行程还是耽搁了。 “什么人敢对宋师兄无礼?” 队伍中的天剑宗弟子厉声喝道,率先拔剑。 一时间,长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宋鹤眠脸色一沉,抬手挥退虎视眈眈的弟子们,维持表面礼数抱拳道:“见过图南师兄。” 这土匪不知从哪儿抢了个孩子过来,病恹恹的坐在臂弯里,露着个黄色小脑袋。 “不知图南师兄有何指教?”宋鹤眠问道。 眼下探不出图南修为深浅,何况此处凡人众多也不便开打,宋鹤眠即便心中有气也不好发作。 本想不动声色挣脱图南的手,可他刚一调转灵力,肩上便是一重,身形都被压下去半分,脚底青石板龟裂。 图南笑着说:“指教谈不上,请师弟帮个忙?” 他把身份玉简碎了的事告知宋鹤眠。 宋鹤眠听完松了口气,不是来挑事的就好。 “不知这小孩儿是……”他目光探究地看着图南怀中的孩子。 图南抱着小土豆颠了颠,轻飘飘地说:“哦,正要入门的小师妹。” 宋鹤眠瞳孔一缩,眸光快速掠过那个小孩,不动声色地说:“原是这样。见师妹身体似乎不适,正好我宗有随行医修,师兄可暂且来我宗落脚。” 图南能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倒也不放在心上,痛快答应下来,跟着宋鹤眠回到天剑宗落脚处。 “只是风寒,并无大碍。只是……”医修诊断完,迟疑道。 图南靠在床边,垂眸瞧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季昭。 其实早在季昭踏进破庙的那一刻他就醒了,他藏身处隐蔽,一开始并未当回事。可这孩子似乎早就知道他的位置,丝毫没有迟疑就走到他跟前,给他喂了一瓶劣质的凡人丹药。 明明白天还生气勃勃像只聒噪的山雀…… 图南心中莫名难受烦躁,薄唇紧抿,脸色晦暗难辨:“有话直说。” 医修觑着凶煞男人,小心翼翼开口:“此子先天不足,恐有早夭之像啊……” 话音未落,一股极重的煞气炸开,医修感到身上灵力运转滞涩,气海被煞气入侵,疼痛难忍,不由白了脸色。 图南声线低沉:“风寒怎么治?是要珍稀草药还是高阶妖兽的内丹?” 医修一愣,心说这煞星对小孩儿真是看重,可惜…… “不、都不用。”他摇摇头,“只用些凡间草药便好,修士的药对她的身体反而是负担。” 拿到药方后,图南摸了摸季昭的脸颊,还是烫的。 小孩儿大概是热,小脚蹬开被子,难受地把稚嫩的脸埋进大人的手心。 “呜……娘亲……”季昭委屈地哼唧。 图南把被角掖好后,又被一脚踢开。 白嫩的小脚不服管教,非要伸到被子外面。 “不省心的小土豆。”图南低声说,抓住被子一卷,把季昭裹成蚕茧。 暂且找了个凡人奶娘照顾着,同时在小孩儿身边留下一道灵力护其周全,图南抓起刀出门。 “师兄不必担心,那小孩儿没有半分修炼资质……” 季昭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陌生的纱帐映入眼帘,是主母房间里才有的精致华美,身下的床铺软乎乎的,被子也轻盈蓬松,就是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眼前缓缓浮现一行字:【低品质的浮光纱。】 图南哥哥不在。 她口干舌燥,想叫人,喉咙却胀痛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门外映出两个黑影,交谈声隐约传进房中。 “当真一点也无?”门外,宋鹤眠不相信地问。 医修点头:“千真万确,而且就算成功凝气,也恐怕活不过十岁啊……” “那图南为何收她?” 宋鹤眠想不通,还是觉得图南可能另有打算。 不过那孩子半点修炼资质也没有,也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那图南所在的宗门扶玉山,虽说全是奇葩残废之流,但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天剑门为东洲万千门派之首,对下一届拥星学宫魁首势在必得,若是让其他宗门之人抢了风头,他天剑门如何立威? 门外二人走远,季昭忍不住眨眨眼,蓄在眼眶中的泪水自眼角流进鬓角。 “毫无资质”,无疑给她的未来判了死刑。 她是累赘,图南哥哥要是留下自己走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不能修炼,就意味着她永远也无法给娘亲讨个公道! 奶娘推门进来便看见季昭在默默流泪,大惊失色,连忙快步走到床边:“这是怎么了小姐?” 她抱起小季昭轻拍后背,哼着熟悉的歌谣,娘亲也会给她唱的歌谣。 奶娘听着小孩子的小声呜咽,也不由心疼,这孩子摸上去全是骨头,身上伤痕交错,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最近城内不太平,总有夜间哭泣的孩子失踪,衙门一时也查不到什么线索,只好层层上报,请修士出手处理。 既然是在修士们的地方,哭上一哭应该也没什么…… 她心怀侥幸,不忍心打断季昭,只得轻声哄着:“小姐乖,是不是渴了饿了?姨姨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季昭泪眼朦胧地点点小脑袋,细声细气地道谢:“谢谢姨姨……” 比自家那个坏小子乖多了。 奶娘脸上漾起一抹慈爱的笑容,怜惜地贴了贴小孩子的脸。 吃了药之后倒是降温了,可小脸还是白惨惨的,嘴唇也没有血色,那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修士出门后许久未归,瞧着天都已经黑了。 不会把这孩子抛弃了吧?奶娘忧心地想。 夜风起了,风势奇大,窗户“嘭”地被吹开,奶娘一时被迷了眼,下意识用手挡住。 【夜哭郎打开了窗子!】 一行字在季昭的眼中变得硕大无比。 漆黑的大手从虚空中探出,裹住那张惊恐的小脸。 奶娘怀中一轻,低头的那一瞬间,脸色惨白。 小孩不见了! 与此同时,修士联盟处,图南眉心一动,感受到自己留在小土豆身上的灵力消失。 他大手一捏,刚补办的身份玉简应声而碎,强烈的煞气以他为中心荡开。 在场的所有人顿感身上一重,动静惊动了楼上的高阶修士。 “何人在修士联盟撒野!” 可等他飞身下来,图南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五章 夜哭郎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将季昭唤醒,她动了动发麻的身体,无处不在的寒意让她哆嗦不止。 “不要吃我,爹、娘!救我!” 她顺着声音抬起头,只一眼,便浑身发抖。 只见一个四肢瘦长,肤色青白的鬼影站在昏暗的光线中,高高仰起头,嘴唇裂开到耳根,手里提着一个和季昭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慢慢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手指一松,便将那孩子生吞了去,咽喉费力鼓动,不消片刻没了动静。 季昭憋着气看完全程,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剧烈跳动,仿佛在锤击着耳膜。 这是哪儿? 她的记忆停留在被从奶娘怀里掳走的瞬间。 视线左右观察,左边的视线尽头写着:【被泥土封住的出口】。 季昭收回视线,往其他地方看,发现自己应该是在一个洞穴里面,而且被抓来的不止她一个人。 季天宝也在!就在她对面! 两个小孩对上视线,忽然季天宝捡起地上的东西朝季昭扔过去。 一块白色的东西咕噜噜滚到脚下。 季昭定睛一看,小字浮现,更加令她心慌。 【同龄人的头骨。】 那个怪人也被惊动,“嘎啦”一声扭过脑袋,季昭又发现他的眼睛和正常人不一样,全是黑色的。 这是不是就是图南哥哥口中的“妖怪”? 她缩起身体来抵抗寒意,可上下牙关仍旧止不住打颤。 妖怪朝她走过来了! 每一步都重重踏在了她的心上。 季昭闭着眼睛,浑身止不住颤抖,却把哭泣声死死压在喉咙里。 不能哭! 几缕稀疏的发丝掉在季昭头上和脸上,她闻到一股又甜又腥的恶臭。 妖怪对着她深深嗅闻,忽然发出一道奇怪的声音,随后脚步声渐远。 恶臭味远去后,季昭才敢悄悄睁开眼睛。 妖怪背对着她,正朝季天宝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吃她,但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时候。 季昭暗搓搓挪挪小屁股,见妖怪好像没有发觉,便四肢并用,又往洞口的方向爬了一段距离。 “啊!放开我!” 季天宝也和之前那个孩子一样被高高提起,四肢胡乱挣扎,尖锐的嗓音在不大的洞穴里回荡。 “狗东西,我哥可是天剑门内门弟子,他不会放过你的!” “别吃我,去吃那个小贱人!” 季昭心中一凉,想起刚才他把妖怪引到自己这边的举动,于是加快速度往洞口爬去。 越接近洞口越窄,季昭的身量远远不如同龄人,却还是要尽量蜷缩起身体,才能前进。 那妖怪是怎么进来的? 疑惑在心中一闪而逝。 千月城郊外,一只满是泥污的小手猛地从地里钻出。 一丝月光射进洞口,季昭绽开笑脸,加速用两只小爪子挖开更大的出口。 就在她刚刚挖出一个可以供自己钻出去的洞时,身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 随后,一道光柱顶破洞穴,冲天而起。 月光倾泻,怪物捂着脸哀嚎,季天宝一屁股掉到地上,满面惊恐地朝季昭所在的方向爬去。 他长得壮实,被卡在半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听身后又传来一声尖锐的嚎叫,两个小孩均是一抖,目露惊慌。 季昭上半身探出洞外,正待用力破土而出,谁料右脚脚踝忽地一紧,一股大力传来,硬生生又将她拽了进去。 脚踝处钻心地疼,季昭满脸冷汗,回首一看,果然是季天宝抓住了自己! “松手!” 现下她头晕眼花,自觉是用力蹬了几下,可在季天宝看来却跟挠痒痒差不多。 本来风寒就身体虚弱,刚才那番动作已然耗尽季昭最后一点力气,连挣扎都显得多此一举。 “我走不了,你也别想走!” 季天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阴狠之色。 “让我先出去!” 他手腕上的金镯发亮,往四周射出几道灵力,根本不顾同父异母妹妹的死活,竟将原本狭窄的通道轰出两人之宽。 头顶泥土扑簌簌落下,石块兜头往季昭身上砸,季昭脑袋一热,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下,眼前血红模糊一片。 身后的妖怪也被鲜血的气味吸引,仰天发出一声声怒吼。 这时季天宝把季昭用力往后一拽,女孩幼小的身躯滑到与他齐平的高度。 季昭后背火辣辣地疼,反手抓住季天宝的手臂,死死不放。 “滚开!” 金镯闪烁不停,灼热的灵力烫得季昭下意识缩回小手。 季天宝看准机会,咬牙将季昭踹下去,他回头对季昭说:“小贱人,去死吧!” 季昭直直下坠,狭小洞口外的那一轮明月是那么的皎洁,却在她眼中越来越小。 身后的怒吼震耳欲聋,可她却觉得一切离自己都好远好远…… 妖怪的指尖弹出漆黑锋锐的指甲,直指女孩心脏。 季昭徒劳伸出满是伤痕与脏污的小手去抓月亮。 “好想……好想和图南哥哥一起看月亮。” 就在指甲即将刺破衣裳的那一刻,异变突起! 长刀从天而降,给原本就破损的洞穴顶部开了个更大的洞,随后势头不减,竟将妖怪自头顶一分为二,激起满地烟尘。 季昭落入一个满是杀伐意味的怀抱。 “喂,土豆,睁眼看月亮。” 图南声音低沉,带着季昭从洞口一跃而起。 季昭小心翼翼睁眼,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月亮,而是一张冷锐的脸。 压在喉间许久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时候。 季昭手脚并用,抱住图南的脖子哇哇大哭。 “呜呜呜,昭昭好害怕!” 小孩子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河道,停都停不下来,图南脖颈间湿漉漉黏糊糊的。 他笨拙地拍拍小土豆单薄的后背,干巴巴地安慰:“我这不是来了吗?” 季昭胡乱擦擦眼泪鼻涕,哭得直抽抽:“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图南眉头一皱,他可没说过这句话,怀疑是天剑门那群假正经给小土豆洗脑了。 还有他们看管不力,也要算一算。 “谁说我不要你的?”他给小土豆擦掉鼻涕,难得耐心地问。 “因、因为我没有修炼的天赋!” 小土豆满脸是血,打着哭嗝,眼眶肿成两条缝。 刚给洗干净没多久,现在比初遇的时候还要狼狈,简直像在泥巴里滚了一遭的小狗。 “谁说你没有,你有。” “我、我都听见大夫哥哥说了……”季昭趴在图南怀里,小手捏着他胸前的衣服,闷闷地说。 图南面不改色:“那就是个庸医。” “庸医是什么呀?” 凭小土豆的词汇量远远不能理解这个词。 图南刚想说是“没用的大夫”,主人公就脸色黑沉地降落。 “道友,背后说人坏话不好吧?” “没背后说,你这不是听见了?” 医修重重冷哼,心说宋师兄说的不错,果然是个没脸没皮的土匪! 宋鹤眠这时也提着一个小孩与图南几人汇合。 季昭扭头一看,又迅速扭回去,小脸埋在图南肩膀上,一句话不说。 “怎么,这小胖子欺负你?”图南危险的目光落到宋鹤眠手中之人身上。 季昭狠狠点头。 小胖子正是季天宝。 季天宝在这目光下不由瑟瑟发抖,当即就尿了裤子。 宋鹤眠上前一步挡住:“此事不知真假……” “我没有撒谎!”季昭忽然大声说,指着季天宝,眼中有泪光闪烁,“是他把我踢下去的!” 图南“哦?”了一声,眯眼。 季天宝闻言更往宋鹤眠身后藏了藏,可他身形宽,根本藏不住,图南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肉。 无形的煞气包裹住了对面三人,宋鹤眠心中一沉,尽量保持镇定,抱拳道:“回去定然给图南师兄和这位师妹一个交代!夜哭郎之事已了,两个孩子受惊不轻,还是……” 话未说完,林间忽然起了大雾,若有若无的嬉笑啼闹从四面八方传来。 雾中缓缓显现出一个四肢瘦长的身影。 “嚯,看来还有后续。”图南抱紧怀中孩子,右手抽刀握紧。 第六章 聚灵阵 夜雾自动分散,雾中鬼影缓步走来,逐渐清晰。 白光一闪,是宋鹤眠拔出佩剑。 “夜哭郎?它没死!事况有变,警惕!” 他将灵识向周围散出,然而不过五步便再也无法寸进。 “这白雾居然能封锁灵识!” 宋鹤眠心中一沉。 根据修士联盟的情报,这夜哭郎也不过金丹初期,怎会有如此厉害的雾气作伴! 况且,它不是早就被图南劈成两半了吗? 宋鹤眠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图南。 “不必看我,确实是刚才那只。”图南神色冷沉。 夜哭郎咧开大嘴,吐出舌头,舌上生有黑色咒文。 宋鹤眠瞳孔一缩,厉声道:“不好,快躲!” 话音刚落,万千尖锐的婴儿哭声齐齐从夜哭郎嘴中响起,雾气凝作无数张鬼脸冲去。 宋鹤眠及时支起灵力屏障,却仍旧被打得心神动荡,喉中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蜿蜒而下。 “金丹大圆满?图南师兄,你还在等什么?” 图南一手护住季昭双耳,另一手持刀,刀身一翻,无形罡气震荡开来,勉强抵消夜哭郎的攻击,自己却耳中嗡鸣不断,血气上涌。 他轻啧一声,感觉事情有点棘手。 金丹大圆满只差半步便能结婴,远非普通金丹能比。 要是放在全盛时期,他尚且有一战之力,可现在他伤势未愈,还带着小土豆…… 他低头看了一眼蜷在怀中的季昭,对方也正好抬起头,脏兮兮的脸蛋上挂着担忧。 “没事,别怕。” 暂且把小土豆交给医修,依旧留下灵气护体,他转身正欲抬脚,只听后方传来一声:“图南哥哥,小心呀!” “你好好看着。” 图南痞气笑了笑,走到宋鹤眠身旁,刀身在他的心情的影响下兴奋嗡鸣。 “早闻天剑门剑法精妙,今日让在下见识见识?” 剑身亮起华光,宋鹤眠不甘示弱:“师兄不早已见识过了?” 这是在暗讽他把妖兽群引来,反被天剑门长老出手重伤。 夜哭郎见攻击不奏效,随即变换攻势,只见他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在蠕动,下一秒直接从中列成九瓣,三个脑袋齐齐探出,放声尖啸,威力更甚。 “这夜哭郎有古怪,你撑着,我去看看。” 说罢,图南直接原地消失。 “你!” 宋鹤眠来不及喊住对方,又气又急,又还要迎战,刚摆好架势,却见夜哭郎调转方向,直接无视了他,双脚一蹬追着图南走了。 图南在林中快速穿行,眼见前方有微弱光亮,随即靠近细看。 原来是一座残存的聚灵阵! 要说修仙界什么最难修,不是剑修也不是体修,而是阵修。 其他类型的修炼尚有传承,但阵法一脉十不存一,直接断代了。 况且阵修修炼所需事物繁杂,前期施法时间长,杀伤力也小,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更是没法活下去。 最重要的一点是,阵修对悟性的要求极高,悟不出来则修为停滞乃至倒退,据图南所知,当今现存的阵修不过寥寥五人。 修为最高的隐世不出,其余四人均为元婴以下。 看来这个聚灵阵就是夜哭郎的弱点。 图南朝聚灵阵中心掷出长刀。 长刀携带无匹威势,眼看就要破坏聚灵阵核心,此时身后却有一阵劲风奔来。 图南侧身躲过,夜哭郎的一颗脑袋擦着他的面门而过,千钧一发之际挡在刀前,被硬生生削掉一首,长刀也应声掉落。 宋鹤眠也匆匆赶来,见状惊呼:“聚灵阵!” 阵法的珍惜程度在修真界不必多说,何况还是能够吸纳储存灵气的聚灵阵。 宋鹤眠当即便有些心动。 “别想了,今日若不破坏聚灵阵,你我一个都活不下来。”图南凉凉地说。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宋鹤眠冷静了些,点点头:“好,让我去!” 图南挑眉,这正合他意。 毁坏聚灵阵需要大量灵力,自己现在灵力透支,不如浑水摸鱼。 漆黑夜色中刀光闪烁,看着唬人,其实威力也就刚好挡下攻击。 图南悠闲道:“宋师弟,好了没?我有伤在身,抵挡不住了。” 阵法当中的宋鹤眠神色凝重,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他没有破坏聚灵阵,还是想把聚灵阵收为己用。 图南怎会不知道他的想法,正考虑要不要带着小土豆一走了之,转念一想还得再划水装个样子,到时天剑门找上门来,也好倒打一耙。 他故意闪开,让夜哭郎撞了一下宋鹤眠的灵力屏障。 宋鹤眠咬破舌尖逼出精血,大喝一声:“收!” 聚灵阵不断向他脚下回缩。 夜哭郎气势立马弱了三分,当即就大吼一声,拼着被图南再斩下一首的间隙,直接撞碎屏障,打断施法。 宋鹤眠不得已退至图南身边,眼含不甘。 “啧,它要强行突破元婴,快走!” 图南暗骂,率先往天边逃窜。 宋鹤眠一看,夜哭郎的气势节节攀升,竟然比之前更加摄人! 于是紧随其后。 另一边,季昭站得离季天宝远远的,焦急地原地转圈圈。 “哼,那个图什么的肯定已经死了!”季天宝言语恶毒,“你怎么还不去死,和你娘一起去死!” 季昭瞪着他,小拳头捏得死紧:“你再说一遍!” 那眼神好像要吃人,季天宝莫名心悸,往医修身后躲藏,鹌鹑似的不敢多说一句。 天边一前一后划过红白两道流光。 一行小字迅速靠近:【白霄,图南的刀。】 季昭满脸惊喜,跳起来挥手:“图南哥哥!” 图南也看见了她,速度不减反升。 可第三道身影突兀出现,打落白色流光。 夜哭郎仅剩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目标正是地上的两个小孩。 “跑!”图南大喝,情急之下脑子一疼,下意识闭上眼睛,险些从半空跌落。 地上,医修反应迅速,扯过两个小孩就要跑,可夜哭郎速度更快,一口就咬下他的脑袋。 “大夫哥哥!” 血花在季昭眼前绽开。 身后,巨大的力道将她推到夜哭郎口下,獠牙倒映在瞳孔之中,不断放大。 图南再睁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第七章 阵图 “找死!”图南轻喝,化作红色闪电与夜哭郎缠斗。 以一人一妖的战场为中心,产生巨大的余波,季昭手脚并用扒在树上,却被连人带树一道吹上天。 “啊啊啊!” 月亮变得好大,却又在瞬间变得和西街阿嬷的烧饼一样小。 季昭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急速下坠,风给她翻了个面,夜色中林海绵延,唯有一处微微发光。 那块发光的地方在她眼中急剧放大。 于此同时,星星点点的银光组成文字:【低阶聚灵阵:帮助修士小幅吐纳灵气,阵基损坏,阵图完好。】 无论是聚灵阵本身还是文字,季昭都看不懂,但直觉应该记下来,而且后面似乎还有很多字。 她努力想要看清楚,眼睛却感到一阵刺痛,脑子里闪过什么,泥鳅一样滑走了,抓不住。 “图、图南哥哥!” 红色闪电划破夜幕,循声而来。 季昭安稳落在了图南怀中。 “小土豆,没事吧?” 季昭摇摇头,靠在他怀里,听见急促的心跳,她的小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救我!” 季天宝朝他们跑过来,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夜哭郎便破土而出,一口吞下他大半个身子,只留脖子以上的位置。 季昭浑身一抖,小鸡仔一样埋进图南怀里。 夜哭郎吃下新鲜童子之后,断掉的两个头颅长出来其一,与另一个脑袋再次齐齐发动音波攻击。 图南站不稳,甩甩脑袋,可眼前还是血红一片。 “图南……图南哥哥,你没事吧?” 小土豆的声音时近时远,模样如面团般,一时拉长,一时揉扁。 他克制不住地心中升起杀意。 都杀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蛊惑他。 “不、不……”他把小土豆放下来,“跑,越远越好。” 季昭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徒劳抓紧图南的手,她隐约看见对方眉心有一行字,可越发迫切地想要看清,就越看不清,反而眼睛会有针扎一样的疼痛感,和看聚灵阵时是一样的。 “哥哥……” 她只来得及喊出一句,眼前便倏地一花,被灵力送到百里之外。 图南吐出一口魔气缭绕的黑血,送完小土豆后,储存灵力的气海干得不能再干,转而被另一股暴虐的力量占领。 “死!” 刀尖对准前方的双头怪物,图南双瞳全黑,声音嘶哑。 另一边,季昭倒腾着两只小腿往图南所在的方向跑,摔了也闷声不吭,重新爬起来继续跑。 下坡的时候,脚下一绊便滚下去,撞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才停下来。 捂着小脑袋爬起来,季昭的一双大眼睛成了蚊香圈圈,又看见了在跳舞的星星。 【宋鹤眠的剑。】 顺着那行字看过去,果真看见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宋鹤眠。 剑上的提示变了:【宋鹤眠急需补充灵力。】 虽然季昭急着赶路,但也无法对这个白衣服的大哥哥不管不问。 可她拧着小眉头愁眉苦脸地想,还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急得原地转圈圈。 “灵力、灵力……” 她对“灵力”只有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补充灵力。 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夜空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季昭本来是看不懂的,但提示出现的那一刻,忽然福至心灵。 【聚灵阵阵图。】 此时若是有修士在场,便能感受到附近数十里的灵气都被季昭吸纳得一干二净。 不,准确来说是被她的那双眼睛吸走了。 星星点点的荧光汇聚,季昭摊开手让光落下,光团中央有一个缩小版的聚灵阵虚影,若隐若现。 “过来。”她对天上的阵图说。 幼嫩的声音,天真无比的神情,放在此刻却无比得令人笃信:她真的能把聚灵阵叫过来。 天上的阵图开始抖动,光点扑簌簌落下,汇成一条灵力长河,延伸到季昭掌心。 掌心的聚灵阵虚影愈发凝实,乍一看竟比天上那个还要精巧。 她看见了灵力流动的方向,每一条脉络,在她眼中都无比清晰。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把这个奇怪的图案画出来。 当天空的阵图完全消失,手中的阵图隐于掌心后,远处的森林中传来一声惨叫,一切归于平静。 “这是……”宋鹤眠撑起身,疑惑地打量周围。 忽然一个矮小的身影扑上来,抓住他的手:“大哥哥,你快去帮图南哥哥!” 季昭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是你啊……”宋鹤眠还有点摸不清楚状况。 他只记得自己被夜哭郎偷袭坠落,是一股暖烘烘的灵力唤醒了自己。 对了,夜哭郎! 他焦急地问:“夜哭郎呢!” 话音落下,只听“擦咔”轻响。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宋鹤眠警惕挡在季昭身前:“小心!” 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林中走出来。 季昭心神一动,面露欣喜:“图南哥哥!” 宋鹤眠一把拦住想要上前的小孩子,沉声说:“别过去,他入魔了?” 季昭才不管什么魔不魔的,灵活从对方胳膊下钻出去,扑进图南怀中。 “太好了,你没事!” 她紧抱着图南的腰,声音软乎乎的。 清风似的灵气撞了满怀,体内躁动的魔气平息少许。 在小孩扑过来之前,图南就先一步收回了长刀,手掌虚虚罩住那颗小小的脑袋。 这双手是为了杀伐而生的,他头一次迟疑,迟迟下不了手触碰这只弱小稚嫩的小山雀。 “嘿咻!” 小山雀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握住图南的手,往自己脑袋顶上按,随后眯着眼睛蹭了蹭。 心中戾气渐消。 图南屈起手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居高临下地嘲笑:“又矮又小的土豆。” “嗯,不准叫我土豆!”季昭抡起胳膊往他身上乱锤。 那力道跟猫爪子挠一样,光痒不疼。 图南哼笑,一把将小土豆捞起来夹在胳膊下,对宋鹤眠说:“行了,解决了。” 见那一大一小准备离开,宋鹤眠急忙叫住他们:“且慢,师兄可知季天宝现在何处?” “谁?”图南掏耳朵,没想起来还有这号人物,于是低头问,“你亲戚?” 季昭点头:“我哥哥!” 图南撇嘴,心想这小土豆见了人就叫哥哥,谁知道是真哥还是假哥。 “就是那个小胖子。” 还不得宋鹤眠描述一番外形,图南就轻飘飘地说:“哦,他啊,死了。” 第三道声音在林间炸响:“你说什么!” 剑光破空,呼啸而来。 第八章 决裂 季昭不由自主眯起双眼,那道杀意盎然的剑光在眼中急速放大,在即将接近时被一把黑色长刀拦下。 剑光与长刀碰撞,几缕发丝飘然落下。 “天宝!”身穿锦袍的男人从剑上跳下,脚步不稳,跌跌撞撞跑到宋鹤眠前面,抓住他的肩膀,“宋、宋师兄,天宝他……” 宋鹤眠别过头,低声说:“天赐师弟,节哀……” 和男人一道来的老者也欲言又止:“少主……” 男人捏紧拳头,眼风扫过藏在图南腿后的季昭,先是惊讶,然后很快变作恼怒痛恨:“是不是你,是你害死了天宝!” 宋鹤眠皱眉:“不是,你弟弟是死在夜哭郎手下。” 季昭眨着酸胀的眼,胆怯摇头:“大哥哥,不是昭昭……” 向来风光霁月的大哥哥,此刻的表情却狰狞如恶鬼。 “别叫我大哥!”季天赐怒吼,“一个奴婢生的孩子,不配叫我大哥!” 脚边的小身子一抖,更往图南身后躲。 图南只觉拿刀的手痒得不行,想砍点什么。 “小子,舌头不想要了?” 说完,拿刀的手却是一沉,图南低头一看,原来是小土豆垫着脚,摇摇欲坠地挂在他的胳膊上,可怜巴巴冲他摇头。 图南心里不爽,暗自嘀咕还是有血缘关系的更亲,可是修仙又不看血缘,等把小土豆拐回山门之后一定得好好教教。 “图南哥哥你不要冲动呀,会受伤的!” 季昭害怕地瞅了眼大哥哥身边那个胡子长长白白的爷爷。 她曾经撞见过,对方一巴掌就把好大一块石头拍成粉末了! “你不要变成碎碎的图南哥哥!”季昭瘪着小嘴说,眼里含了两包眼泪。 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图南大概听懂了小土豆是在担心自己,心里极为受用,于是拍拍小土豆的脑袋:“怕什么。” 扫过在场几人,他不屑嗤笑:“两个金丹期而已。” “好大的口气!”季天赐眸光阴沉,盯着季昭,“过来。” 他这个妹妹乖得很,一伸手就会眼巴巴跑过来,是个称职的宠物。 季昭下意识挪动一小步,忽然娘亲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清醒过来后,她退到图南身边,重新抱住对方的大腿,看着大哥哥摇头。 “天宝哥哥不是我害死的。”她小小声重复。 季天赐不听:“季昭,别以为找到靠山就万事大吉了。” 顿了顿,他扬起一抹残忍的笑:“你就该替天宝去死!” 锵—— “慎言!” 宋鹤眠厉喝。 “小子,你很敢说啊。”图南的指腹不断摩挲刀柄。 气氛剑拔弩张,隐隐有一触即发趋势。 见此,宋鹤眠虽然头痛欲裂,却还是要当个和事老两头劝。 他对季家的两个人说:“季天宝的死和季昭没关系。” 转头又对图南说:“人家就是太伤心了,咱们体谅一下。” 季昭目带怜悯,宋哥哥好辛苦呀! 然而双方都不领情。 “小孩子都看不住,还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图南戏谑地说,“看来你这哥哥当得不怎么样。” 对面二人脸色双双一沉。 “欺人太甚!我千月城季氏可不是你这种半魔怪物能欺辱的!”季天赐重重甩袖,周身灵气奔涌。 宋鹤眠脸色大变,懊恼涌上心头。 早知季天赐如此口无遮拦,就不把图南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了! 现在反倒惹一身腥…… 他瞥了眼面色冷肃的图南,有苦说不出,心中已然产生些许对季天赐的不喜。 “小子,你可以再说一遍。”图南冷呵,强行调动体内刚刚恢复少许的灵力,长刀发出清脆嗡鸣。 以往使用魔气之后并不会恢复得如此之快,转念一想,可能是聚灵阵崩溃的瞬间,身体自动吸收了一些。 聚灵阵忽然崩溃他也摸不着头脑,但他懒得细想,只知道趁人病要人命的道理。 图南眼底划过一抹疯狂。 长刀出鞘,直指不敬之人眉心。 此时一道干瘦身影横插进来。 “我家少主伤心过度,口不择言了点,道友莫怪。”长胡子老者老神在在地说,二指稳稳夹住刀身。 那两根手指像铁钳一样,刀身寸步难行。 尚未平息的战意稍微碰着火星子便燃起熊熊烈火。 图南道: “你有点东西,和我打一场。” 眼见要打起来,宋鹤眠急忙挤到双方中间:“够了!你们想被修士联盟除名吗?” 凡是能在凡间行走的修士,都是经过修士联盟认证了的,因此联盟也有权将凡间行走的权利收回。 季天赐咬牙,满眼不甘地拦下老者:“齐供奉,停下吧。” 眼下正是即将拜入天剑门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因为一个黄毛丫头掉链子。 名为齐供奉的老者也知道利害,悻悻收手。 季天赐继续说:“这是我季氏子弟,私自出城残害手足,我要带回去请族老用家法处置!” 季昭听着,浑身发抖,哽咽着向图南求救:“不、我不去!图南哥哥救我!” 她还记得,有个会对她笑的漂亮姐姐就是被棍子活生生打死的! “不要,不要!” 呜咽声如受伤的小兽。 季昭满眼伤心和不解,看着大哥哥:“昭昭喜欢大哥哥,大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昭昭?” 小小的孩童想以真心换真心,却不知她的真心别人弃如敝屣。 “大、大哥哥不喜欢昭昭也可以的,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杀掉昭昭的娘亲?” 眼泪一滴滴顺着稚嫩通红的脸颊滚落,季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图南抿唇,小土豆的眼泪像是滴在他的心湖里,泛起一层层涟漪。 他现在很烦,想砍人。 “你那个不知检点的娘,一个小小奴婢,打杀了又如何?” 季天赐抬着下巴,没有半分悔意。 季昭出生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当然知道是自己的父亲强迫了那个婢女才有的季昭。 可那又如何? “能生下带着季氏血脉的孩子,就已经是她十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季天赐傲然道,“我季氏人才辈出——” “你放狗屁!” 稚嫩却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季天赐的自吹自擂。 瘦弱矮小的孩子狠狠瞪着昔日的大哥哥,双眼通红,呲牙咧嘴,小手握紧拳头。 她大声反驳:“我能被娘亲生出来,是我的福气!我才不稀罕你们的血脉,只有小狗小猫才看重血脉!” “你!不知好歹!”季天赐脸色铁青,“今日不管你如何狡辩,本少主都要带你回季氏为天宝偿命!” 自他袖中钻出一条闪着金光的绳子,速度极快,眨眼就到了季昭跟前,往她脖子上套。 季昭抬起两只小手反抗,却见那根绳子轻易被图南挑成两段,啪叽一下掉了。 图南挑起一边眉毛,吊儿郎当宣告:“什么季不季的,小、小昭我扶玉山要了!” 一旦被修仙界选中,便要断绝凡间一切。 “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只不过一个入道都困难的废物,我倒要看看谁会收你为徒。”季天赐满怀恶意。 元婴及以上的修士才可以收徒,徒弟才会记入门派或散修个人的玉牒中。 “既然如此——”一旁的老者忽然出声,“不如做个约定如何?” 第九章 心魔誓 其余三人齐齐看他。 老者不慌不忙地说:“反正现在都拿对方没办法,不如让我家少主与其定下筑基之约,待二人都达到筑基期的时候,生死擂台上见真章!” 季天赐率先答应下来:“杀弟之仇,不报不休!” “欺负小孩儿?要不先和我打一场?”图南冷笑。 “此话差矣啊道友。虽然我家少主年长几岁,但也未曾入道,起点是一样的。不,我家少主还吃亏了呢!”老者大言不惭。 图南摸摸小孩的脑袋:“你不必回应。” 如果小土豆想报仇,那他大可以现在就替她杀了眼前两人,再打上季氏,杀个片甲不留。 季昭抿着苍白的唇瓣,用力捏紧衣服,抬起头目光坚定:“我答应!” 老者哈哈大笑:“好好好,那便立下心魔誓,还请宋道友做个见证!” 宋鹤眠脸色极差,低声喝道:“我知亲人身死,你心中悲愤,可这不是刁难一个小孩子的理由!于你往后的修行也没好处!” 季天赐冷冷道:“不劳宋师兄费心。” 凭什么那个小贱种能活下来,他的弟弟就不能! 不管是几年、几十年,他都要让季昭给天宝陪葬! 季昭则是抬着茫然的小脸,悄悄问图南:“图南哥哥,细磨石是什么?石头吗?” 图南憋笑:“是心魔誓,没文化的土豆!” “哼,我、我知道是心魔誓!”季昭鼓着脸蛋,不服气地说。 小土豆生龙活虎的,图南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季昭机灵聪明,可身体确实是拖累。 筑基,确实不易。 “还是都杀了吧,夜长梦多。”他再次提议。 手中紧握的白霄也应景地震动。 可季昭使劲摇头,拍拍胸脯道:“蘑菇报仇十年不晚!我也要学蘑菇!” “什么蘑菇不蘑菇的……”图南好笑地刮刮土豆鼻子。 孩子想自己做那就由她去呗。 反正…… 他敲击着刀柄。 “去吧,我在你身后。”他意义不明地盯着季天赐。 反正他自有后手。 季昭第一次离大哥哥这么近,以往都只能隔着池塘远远看着。 可心境已然不同。 “哼,野种。”季天赐薄唇微动,轻吐出两个字,垂眸俯视着瘦得可怜的孩子。 季天宝这么大的时候,有这野种两个重。 瘦弱的小身体在他的气场下抖了抖,见状,他满意地勾起唇角。 看,野种就是野种。 “我不会怕你了。” 下一秒,季昭勇敢地抬头。 小小的人,矮矮的个子,季天赐却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令人心惊的火光。 “我也不会喜欢你了!你不是我的哥哥,我也不是季氏的孩子了!” 一番话幼稚却掷地有声。 “筑基后,我再来取你性命!” 季天赐划破小臂,鲜血滴落,目光森然。 “我季天赐今日在此立誓,待筑基后,与季昭在生死擂台上以命相搏,失约者、败者,当受油煎拔舌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同时,季昭也撸起袖子,露出青紫带伤的手臂,没有一块好肉,宋鹤眠举着匕首,不忍看,更不忍下手。 “要不还是……” 季昭夺过匕首,往小臂上狠狠一划,瞬间皮开肉绽。 “季昭也立誓!” 小奶音清脆,完整复述了季天赐的誓言。 心魔誓完成后,图南蹲在小土豆跟前,轻握着那节细不伶仃的手臂,拧着眉上药。 季昭疼得“嘶嘶”吸气,眼睛红了一圈,一个劲儿地往回抽手臂:“不上药了不要上药!” 图南力气大,她怎么也抽不回来,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对方。 “心魔誓已立,我等不多叨扰,告辞。” 老者抓着明显还不甘心的季天赐御剑离去。 宋鹤眠松了口气,也对图南拱手告辞:“在下还要去收敛师弟尸身,也先告辞了。” 于是只有图南和季昭迟迟未离开。 “你生气了吗?”季昭小心翼翼地问,紧张地抓住衣角。 “有点。”图南掐了把她软乎乎的脸蛋,随后把小孩抱起来。 季昭靠在坚实的胸膛上,糯糯说:“不要生气呀!我今天很勇敢,你要夸夸我!” “想让我怎么夸?说说看。” 季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耳朵贴在图南心口,心脏的跳动强而有力,节奏平稳,听得她昏昏欲睡。 “夸、嗯……夸我好勇敢,胆子很大……” 怀中的声音渐渐小了,图南一低头,看见小土豆张着小嘴巴睡着了,他轻轻把小嘴巴合上。 张嘴睡觉不好,灵气会溢出。 另一边,天上。 季天赐的眉头始终未曾松解,他总觉得不对劲。 “少主不必担心。”老者主动劝慰,“您天赋异禀,身负二等剑骨,连那宋鹤眠,也才区区三等。剑骨长成尚需时日,最忌急功近利,十五岁入道才是最好时机啊!” “至于那季昭,夫人早有后手!” 季天赐问:“什么后手?” 老者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早在那贱婢怀孕之初,夫人就暗中使人在她的日常吃食中下毒。那野种出生后,更是在她体内种下散气之毒!” 季天赐闻言沉思:“修仙界天材地宝无数,万一有对症之法……” “不可能。这毒是跟着宿主一起成长,岁数越大毒性越深,对根骨的侵蚀就越严重,必然活不过八岁。” 老者抚着胡须:“若是侥幸引气入体,那便五岁将亡!” 与此同时,回到客栈的图南还未放下刀,就看见床上的季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小土豆!”图南一惊,“你怎么了?” 季昭按住自己的心口,只觉一股针扎般的疼痛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疼……”苍白的小脸皱在一起,她疼得在床上打滚。 图南握住她的手,向她体内输送了一丝灵气探查。 灵气刚入体,便被一股阴寒的死气团团包裹,迅速吞吃殆尽。 图南面沉如水,气势忽然往下一沉,四周桌椅茶碗瞬间化为齑粉。 “哥哥,我好疼……” 季昭细声细气地说。 她太乖了,疼到极点也不敢大声哭。 图南擦去小孩子脑门上不断渗出的细汗,从自己的气海中抽出一丝极为精纯的灵力送进那具瘦弱的身体。 “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山门。”他眼中划过极重的杀意。 第十章 师门 药香弥漫的室内,纱帐掩映下,依稀可以看见床上的小小身影。 季昭悠悠转醒,感觉手脚发软。 纱帐上写着: 【风瑾药房内的纱帐,普通蚕丝织成。】 大眼睛一转,床边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 “噫!” 手脚瞬间充满力量! 季昭迅速把被子拉过头顶,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不、不要吃我,我不好吃!” 风瑾歪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伸手去扯被子。 小家伙力气不小,凭风瑾虚弱的身体,还真进行了一会儿激烈的拉锯战。 半晌,风瑾气喘吁吁停下,额头覆汗,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着层薄薄的红,双眸潋滟。 被子里小心探出一个黄黄的小脑袋。 季昭露出半张脸,这一看就晃了神。 “菩萨哥哥……” 风瑾不过十五六岁,宽袍大袖显得人消瘦,有种虚弱苍白的好看,眉目疏淡,像副淡雅的水墨画,偏偏眉心却生了颗红得滴血的观音痣,平添几分生动。 风瑾听到了,一点点红色跟在水里散开了一样,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他捂着下半张脸,眼中波光粼粼。 季昭也闹了个大红脸,小嘴嘟囔:“不是、不是,娘说不能夸男人‘好看’,要说‘俊’,可是俊不就是好看的意思吗?” 又偷瞄一眼。 “就是很好看,菩萨一样……” 她估计这个好看得跟仙人一样的小哥哥连自己都打不过,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掀开被子爬到小哥哥身边。 “你是谁呀?图南哥哥呢?这里是哪里?” 脸上热度褪去,风瑾不语,朝小家伙伸出手。 小家伙倒也不害怕,伸出细细的小手交给对方。 只见风瑾一笔一划在她手心写字,然后抬头,看见小家伙一脸迷茫。 季昭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只认出一个简单的“风”字,后面一个字笔画太复杂了,她不认识。 “你、你不会说话呀?哦我的意思是你不要伤心,等我修仙就识字了!我先叫你小风哥哥好不好?” 风瑾露出安静的笑,点点头。 季昭呆愣愣地来了句:“小风哥哥真好看。” 这话一说完,风瑾又害羞上了,气得伸出纤长的食指,轻戳小家伙眉心。 季昭被戳得一晃一晃,连忙抓住那根手指,嘴甜哄道:“好嘛好嘛,俊得嘞俊得嘞!” 离得近了,便闻到清浅的药香,有点苦,但很好闻。 小两只很快拉近了距离。 风瑾指着门外,示意小家伙和自己出去。 季昭跳下床,牵着小风哥哥的两根手指往门外走,一边碎碎念:“图南哥哥说要给我找师父哦,他去哪里了呀?” 风瑾本来想抱着小家伙去见师尊的,哪想得到对方如此“自立自强”,一时间失落地垂下眼。 “你怎么啦?”季昭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于是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一高一矮大眼瞪小眼。 季昭居然神奇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大方地张开手臂:“好吧,那就给你抱一下吧!不过我很重哦,你抱一下就要放我下来!” 小家伙担心这个像菩萨的哥哥承受不起自己的重量。 风瑾动作轻缓地抱起她,小孩子身体软,抱起来比棉花还舒服,不觉得重,反倒还没自己半个药鼎重。 甚至还没师姐抓回来的老虎幼崽重。 想起在小家伙身上发现的各种伤痕,他不免心疼,暗自下定决心,等她入山之后就要好好给她补一补! “好啦,你要把我放下来了哦!” 小风哥哥怀里香香的,季昭虽然享受,也没忘记对方身体不好,于是催促道。 风瑾将她放下,又听见她问:“我们要去哪里呀?” 他指指对面的山头,召来一朵蓬松的云。 季昭一看见云眼睛就亮了,“哇”了好大一声,松开风瑾的手,围着白云打转。 风瑾垂眸,手虚虚半握,熨帖的感觉转瞬即逝,他心里一空,可又看见小家伙小狗一样转圈,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把小家伙抱上白云,乘风向师尊所在的云沙峰飞去。 云沙峰上,扶玉山的二师姐应不染眉眼冷淡,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葫芦里的酒。 “真要收下那个小丫头?”她问。 上首是个胡须拖地,手拿拂尘的老者,躺在石床上半支着脑袋,眼皮耷拉着,半晌没说话。 应不染抬头一看,果然师尊又睡着了。 这时,风瑾牵着一个小矮子走进来,对着应不染浅浅颔首。 应不染也颔首回应。 季昭躲在风瑾身后,悄悄打量着对面的姐姐和石床上的爷爷。 那个姐姐的气势和图南哥哥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季昭说不出来,但能感觉到。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的女孩子,以往见到的,大都温柔淑丽,连主母在外面也要装装贤惠。 应不染眉眼锋利英气,个子高挑,一身黑色劲装愈发显得她身姿挺拔。 石床上的老爷爷嘛,就很符合季昭对仙人的印象,头发和胡子都白白长长的。 【楚尧的石床,内含剑道至理,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他是我的师父嘛?”季昭希冀地看着老者。 虽然知道自己也许在修仙一道上没什么天赋,但她仍旧忍不住心怀侥幸。 “他不是。”应不染嗓音冷淡。 仅仅三个字,好像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冷水,兜头从季昭脑袋上浇下来,湿淋淋的,寒气透骨。 她努力咬住下唇,不然自己丢脸地哭出来,可还是红了眼眶。 “我、我肯吃苦的,会洗衣服,还会做饭!不能当徒弟,做婢女也可以的!” 娘亲说,不希望昭昭和她一样卑躬屈膝。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 季昭鼻子一酸,在心里和娘亲说着“对不起”。 风瑾面上一急,双手不断在空中比划。 应不染也在观察那个小家伙。 矮小瘦弱,大眼睛小嘴巴,长得还算顺眼,但脸上有伤就显得惨兮兮的。 听风瑾说,不仅半点修道的天分都没有,而且一旦引气入体便活不过五岁,进了扶玉山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适合修仙,送她到山下,找一户好人家。” 应不染移开视线。 “我还没试过,为什么说不合适?娘亲说我是读书的好材料,而且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季昭鼓起勇气说。 应不染冷淡道:“没有天赋,便是白费功夫。” “让我试一试,不行的话我会自己离开的!”季昭倔强地看着应不染。 风瑾急得额头冒汗,看看师姐再看看小家伙,最终一咬牙跑到师尊跟前,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睡梦中的楚尧慢慢皱起眉头,没过多久就猛然惊醒,一骨碌从石床滚下来。 动静吸引了其余两人的视线。 楚尧讪讪一笑:“这、这是怎么了?” 季昭急忙开口:“我想跟您修仙!不用做徒弟的,婢女也可以!” 楚尧呵呵一笑,摸着长长的胡子:“老夫可不需要婢女。” 季昭眼中的光顿时熄灭。 “不过嘛,有上进心是好事!老夫就收了你吧!”楚尧大手一挥。 “我不同意。”应不染忽然出声。 楚尧一哽:“唉,老夫收徒,又不是你——” 对方眼风一扫,他立刻噤声,无奈向风瑾耸肩。 风瑾不甘心地抿唇,忽然灵光一闪,朝自家师尊比划。 “哦,好好,是个好主意。” 楚尧看完后也觉得有戏,于是清清嗓子:“不染呐,这小娃娃有如此一颗向道之心,难道你就不感动吗?” “有话直说。” “哒”一声,应不染放下葫芦。 在场一老一少一小双双抖上三抖。 “是这样的,你看啊,让她走一趟问心路如何?走过了,就证明她还是有点天赋的,老夫就收下当你们的小师妹。没过,就送她下山。” “我愿意!”季昭听完,忙不迭回答。 应不染思索片刻,也答应下来。 楚尧高兴一拍手:“好好好,小娃娃,老夫送你一程!” 随即,季昭两眼一黑,视野恢复时,便发现自己回到了季家。 第十一章 问心 “我们昭昭儿在想些什么呢?”清瘦的女人弯下腰,爱怜地刮刮小姑娘的鼻子。 她很美,美到与破烂的小院格格不入,纤弱的身形仿佛随时要乘风飘到月亮上去,一双和季昭相似的杏眼,里头盛满温柔的光。 可笑起来的时候,又可以窥见那潜藏在深处的,尖锐不服输的獠牙。 季昭愣愣地盯着她半晌,眨了眨眼,一头扎进她怀里,紧紧箍住那个骨瘦如柴的身体。 “我好想你!” 这是她的娘亲,她最最亲密的人呐!季昭想着,努力嗅着属于娘亲的气息,不由红了眼眶。 季昭的娘亲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陈夏青。 据说陈夏青出生的时候就是夏天,田里的禾苗绿了,于是就叫“夏青”。 陈夏青失笑,强行捧起女儿的脸:“哎呦,怎么掉金豆豆了?来来来,娘给你接住,可不能浪费了。” 季昭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努努嘴,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嗯?梦见什么了?” “嘿嘿,等一会儿再告诉你,今天可以吃嫩嫩的叶子嘛?”季昭双手牵住娘亲的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可以呀,庆祝我们的昭昭儿昨天没有尿床!” 季昭脸涨红,急忙为自己挽尊:“我、我才不尿床呢!” 黄昏下,枯败老树掩映的小院里,一大一小的背影,相携进屋。 问心路外,楚尧唤出一面水镜,里面放映着季昭在问心路里的一举一动。 风瑾神色凝重,双拳紧握。 可不能陷进去啊…… 应不染则是盘腿打坐,闭眸不看。 “还是心境不稳呐……”楚尧摇摇头,不知道在说谁。 问心路里,季昭和娘亲已经吃完了晚饭,坐在老树下乘凉。 零星几只蝉在树上只哇乱叫,季昭听馋了,咽着口水说:“明天就把你们抓来吃掉!” 陈夏青有一搭没一搭抚着女儿的脑袋,悠闲打趣道:“咱这院里可就这么几根独苗了,这个夏天吃了,不知道下个夏天还有没有哦!” “大蝉不会有小蝉宝宝吗?”季昭好奇地问。 陈夏青听着女儿天真稚气的话语,不由露出一抹坏笑:“那我不知道,不过这里确实有一只小馋宝宝!” 季昭反应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娘亲是在笑自己贪嘴,刚想反击,就猝不及防被包住小脸,像个面团一样被“肆意玩弄”。 陈夏青笑得很大声,声音是和文静外表不符合的爽朗,十分具有感染性。 于是季昭也笑了,小脸红扑扑地倒在她怀里,枕在她腿上。 夜晚在不知不觉间降临。 一条银色长河将漆黑夜幕一分为二。 “我想听织女姐姐的故事。”季昭忽然说。 陈夏青的手温柔地拨弄着女儿的头发:“好。传说一个放牛娃偷了天上织女的衣服,织女大怒……” “最后啊,织女回到天上,而放牛娃则是被王母娘娘发配去银河的尽头,让老牛吃完天上的星星,才能赦免放牛娃的罪行。” 听完故事,季昭又问:“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 “娘也不知道。”陈夏青说。 夜风轻抚,季昭蜷起小身体,身上被盖上一张薄薄的毯子,是娘亲自己织的。 她抠着毯子边沿:“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死掉了。”季昭往毯子里缩了缩,从头到脚全部盖住。 抚摸她的那只手一顿。 陈夏青并不意外,反而问:“然后呢?” “我被一个很厉害的哥哥捡到了,经历了好多事呢,现在想起来心口还跳得好快好快!” 季昭绝口不提自己差点被吃掉的事。 “那我的昭昭儿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叹息声被夜风吹到毯子里。 季昭鼻子一酸:“才没有!我可厉害可机灵了!图南哥哥说要带我去做神仙呢!” “那昭昭儿想做神仙吗?” 季昭迟疑一瞬,闷闷地问:“做了神仙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吗?” 迟迟没有回答,她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才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嗯”。 问心路外,风瑾坐不住了,表情焦急,恨不得自己进去把小家伙带出来。 这样下去,小家伙还愿不愿意从幻境里出来都成问题了! “我说过了,她不适合修仙。”应不染不知何时结束了打坐,握着酒葫芦,仰头灌酒。 不消片刻,便已经有熏熏然的醉态。 风瑾给师尊打着手势,速度之快,双手都挥舞出残影。 “哎呀别急,现在的小年轻一点都沉不住气!”楚尧无奈,“你且继续看嘛!” 季昭侧躺着,一只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流进另一只眼睛里,异常酸涩。 “可是我,可是我还是想做神仙!我想变得好厉害好厉害,这样就能保护你了!” 她何尝不知道眼前的陈夏青不是真的呢? 早在第一眼见到时,眼睛就告诉她:【陈夏青(假):幻境造物,结合问心之人记忆形成,并非本人,切勿沉沦。】 季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毯子里传出幼兽一般的呜咽。 有人抱住了她,怀抱熟悉又温暖。 “那就飞吧,昭昭儿,我的小雀儿。” “高高地飞,飞过太阳和月亮,飞到能看见整片大地。” 陈夏青俯下身,她的脸和女儿的脸隔着一张薄薄的毯子紧密相贴。 哭声止住了,毯子里传来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嗯”。 陈夏青笑了笑,光点从她背后飘出,夜风吹过,她的身影随风消散。 “问心”结束了。 季昭重新出现在云沙峰。 一个身影冲过来抱住她,是风瑾。 风瑾在外面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小家伙真的沦陷了! “不染,如何啊?”楚尧笑着问。 风瑾闻言,也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师姐。 “什么如何?” 洞府外,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走进来。 【白霄:图南的剑。】 “图南哥哥!” 风瑾怀里一空,小家伙呲溜一下,熟练地抱住来人的大腿。 “你去哪里了呀?”季昭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图南拎起小土豆:“大人的事土豆少打听。” 土豆成了噘嘴土豆。 “这你小徒弟,应该清楚吧?”图南把噘嘴土豆往师尊跟前一送。 “我出门几天,你就跟着他。”他又对季昭说。 季昭顿时紧张:“你要去哪里呀?什么时候回来?” 图南依旧是那句话:“大人的事,土豆少打听。” 楚尧笑了笑,偏头问:“不染,你说呢?” “哼,收可以,但是——” 应不染起身,步态虚浮。 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熏得季昭也有点晕乎乎的。 “她得在我手底下练。” 应不染从图南手里抢过新鲜出炉的小师妹。 此时的季昭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她抬起头,看见其他三人怜悯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战。 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还是朝便宜师姐咧开嘴傻笑:“好呀好呀!” 第十二章 下山 一大清早,季昭还在梦里吃着香喷喷的兔子肉,忽然感觉周围一冷,不由打了个喷嚏。 “阿嚏!”她吸着鼻子醒过来,还迷糊着,睁眼便看见一柄飞剑。 【开天:一柄残剑……】 提示都没看完,飞剑“咻”的一声,挑着她的后衣领从房间里飞了出去。 冷风一吹,季昭打了个激灵。 她暂时住在二师姐应不染的山头,这里的温度要比师尊和小师兄居住的地方要低很多,小师兄说引气入体之后就感受不到冷了,但现在季昭晚上睡觉都要盖厚被子。 飞剑拍拍她的腿窝。 季昭还不太明白意思,回头一看,提示变了。 【开天:应不染的剑,代替主人训练师妹,示意你蹲好马步。】 她似懂非懂,试探着半蹲,膝盖弯到一定程度时,飞剑转而开始示意她抬起双手。 这个姿势她见过! 季昭双眼一亮,在季家的时候,大哥哥的老师就是这么训练大哥哥的! 想到这里,她一脸认真地调整好姿势,跃跃欲试。 可没过多久便觉得腿肚子酸胀,额头后背也微微见汗。 再坚持一下…… 季昭深吸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咬牙给自己打气。 三息过后,她两腿一软,向后倒去。 本来以为会摔个屁股墩,但二师姐的飞剑从身后接住了她,她一屁股坐在剑身上。 “对不起!”季昭慌里慌张要起来,可飞剑直接带着她飞到天上了。 她撞到一团白云,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只有沁凉的水汽扑面而来,下一秒被风吹干。 忍不住好奇心,季昭睁开眼睛往下看,顿时惊奇,拿小手虚虚捏住米粒般大小的山峰。 “好小哇——!” 没等惊叹完,飞剑就带着她朝山顶俯冲。 声音变了调,原本的轻风此时无比凛冽,把季昭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吹成一团鸟窝。 山顶,应不染早早喝完三葫芦烈酒,酒意上头,便准备就地打会儿拳,没想到脑袋上传来一道悠长的尖叫。 是她的便宜师妹。 伸出左手,接了个满怀。 季昭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眼里却在发光,看见师姐单手就能接住自己的时候,更是兴奋。 “你就只——”蹲了这么点时候? 应不染本来想说这句话的。 她刚开始学武也就这个年纪,第一次蹲马步就是半个时辰。 哪像这个小废物一刻钟都蹲不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小废物很自来熟地抱住她的脖子,细声细气地问:“师姐师姐,你好厉害呀!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一样厉害呀?以后我也可以在天上飞吗?” 叽叽喳喳,跟小鸟似的。 小废物越靠越近,就差和她脸贴脸了,甚至对方暖呼呼的小手正贴在自己的后颈。 “下去。”应不染绷着脸说。 季昭歪歪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师姐的脸。 “你不喜欢抱我吗?大师兄和小师兄都说我抱起来很舒服。嗯……好像没有说过,但是他们经常抱我,应该是很舒服吧?” 她好像很得意,于是露出独属于这个年纪的,不谙世事的狡猾。 小废物的身体像没有骨头,软软地贴着应不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像朵随时会飘走的云。 应不染抿唇,生硬地把季昭放下去。 季昭站在跟前,两只小手握住师姐的左手摇晃。 “师姐师姐,我什么时候可以飞呀?” 应不染揉着眉心,醉意都被吵散九分,她挥手召来自己的剑。 “把她带风瑾那儿去。” 太吵了…… 于是季昭攥着师姐给的两块灵石,其中一块是买酒钱,坐着飞剑咋咋呼呼到了风瑾住的山头。 【下品灵石:应不染所赠,接取悬赏后剩下的。】 估计飞剑也嫌吵,等季昭一跳下去,忙不迭就飞走了。 天空划过一道白色的痕迹。 季昭看得出神时,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回头看,是小师兄风瑾。 “小风师兄!”她高兴地叫了一声,亲昵地抱住对方的腰。 昨天,她已经知道几个师兄师姐的排行了。 图南是大师兄,应不染是二师姐,风瑾排行第四,是小师兄,季昭最小,是小师妹。 至于中间的三师兄,据说还没回来,叫谢连竹。 风瑾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准备带她下山采买些衣裳生活用品,于是召出白云,还是先把小家伙抱了上去。 下山的路上,风瑾细致地给小师妹编好辫子。 上面的师兄师姐活得随意,在这些事上没有风瑾这个最小的孩子细心。 宗门日常的采买,也大多是由风瑾负责。 虽然三师兄更合适管账,但谁也不敢真把钱交到他手里。 “小风师兄,三师兄是个什么样的师兄?”季昭向后仰头,眼巴巴地问。 风瑾手一顿,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随后安静微笑。 “哦,你是说等他回来了就知道了?” 风瑾点头,看见小家伙也跟着点头。 “娘亲也说过,要接触之后才能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小家伙的娘亲把她教得很好,风瑾目光柔和。 编个辫子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天剑门治下的坊市门口。 扶玉山名不见经传,没有自己的坊市,不过离天剑门近,也是蹭到了。 风瑾牵着小家伙直奔成衣店,往掌柜的桌面上丢下一个储物袋。 掌柜面露不悦,可当打开储物袋后,瞬间笑成一朵菊花,搓着双手,弯腰问:“是给咱们小姐买衣裳吧?” 季昭往店里一看,就知道这里的肯定不便宜,于是悄悄扯了扯小师兄的衣角。 风瑾低下头,目露询问。 小家伙朝他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这里是不是很贵呀?我们去别的地方买吧!” 倒不是担心小师兄付不起。 这里的衣裳虽然漂亮,季昭也很喜欢,但是她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衣服…… 她忐忑地攥紧衣角,殊不知这番话根本逃不过修士的耳朵。 掌柜生怕大生意溜走,忙说:“最近新到了一批彩云丝做的成衣,小姐这么好看,肯定合适!” 这话说到风瑾心坎里了,于是他高兴得推着小家伙去试。 季昭在里面试,他在外面选,觉得哪件小家伙穿起来都肯定好看,于是一口气买了一储物袋的衣服,这还意犹未尽。 “小风师兄……”小孩子羞涩犹豫的声音响起。 第十三章 阵基 风瑾愣了愣。 “是不是不好看呀?”季昭紧张地问,“要不还是脱掉吧?我穿便宜的就可以了!” 她的手僵硬地垂下,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这件衣裳是她穿过的,最舒服的料子,滑滑的亮亮的,上面还有小花和小草。 其实季昭很喜欢。 她不舍又小心地抚过衣角:“我去换衣服啦!” “这是店里的样衣,您和小姐要是都喜欢,可以让我家裁缝定制!”掌柜卖力给风瑾推销,非要把这单大生意拿下不可。 小孩子喜不喜欢那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谁付钱! 风瑾才回过神,蹲下身摸摸小家伙的脑袋。 小家伙比同龄孩子要矮上一个脑袋,体型也瘦弱,现在穿的这件蓝色衣裳对她来说有些大了。 但她长得好看,皮肤白皙,大眼睛小鼻子,嘴巴也粉嘟嘟的,小脸大半埋在白围脖里,一眼就让人心生怜爱。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喜欢吧? 季昭总是能神奇地理解小师兄要表达的意思,于是诚实地点头:“喜欢的,但是这个衣服好贵哦。” 师姐给的那两块灵石,可能连半截袖子都买不下来。 就算小风师兄买得起,难道自己就配穿这么贵的衣服吗? 在季家,只有主母的孩子才能穿得这么好看。 季昭低下头,不由暗淡了眸子。 一只手放上头顶,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季昭扬起小脸,瘪着嘴和一双弯弯的笑眼对上。 喜欢那就买下来。 风瑾刮刮小家伙的鼻子,大手一挥把整个铺子适合小师妹的衣裳都买了下来。 “要不还是退一点吧。”从成衣店走出来,季昭显得忧心忡忡,“小风师兄给我花这么多钱,师尊会生气的吧?” 风瑾摇头,指指自己。 “小风师兄你自己的钱吗?那给我买这么多,你不会饿肚子吧?” 风瑾听着小家伙的稚嫩言语,半是好笑半是无奈。 看来二师姐真的一点常识都没有教给小家伙,引气入体后,大多数修士会选择吃辟谷丹保持身体清洁,筑基之后更是完全辟谷,不需要吃饭了。 所以无论如何,买几身衣裳也不会导致饿肚子。 小家伙懵懂点头,被风瑾牵着又进了一家店。 进店前,风瑾喂小家伙吃了枚易容丹。 季昭砸砸嘴,糖丸酸酸甜甜的,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她抬头忽然问:“好吃的东西也不吃吗?” 风瑾刚准备摇头,小家伙要是真想吃就吃,排除体内杂质的药他三息之内就能练出一炉。 这时有人横插一句:“哼,哪里来的土包子馋鬼!” 说话的人是个穿着大红色华服的小男孩儿,看上去比季昭大几岁,季昭只到他胸口。 风瑾脸一沉,悄无声息地捏了一粒药丸在手里,这药丸没太大效果,顶多让人痒上几天。 还没动手,季昭就撅着嘴说:“小哥哥,你有眼睛,为什么要用鼻孔看我?” 她抬起手指着对方的鼻子:“你流鼻涕,还带小零食!” 男孩立马捂住鼻子,小脸通红,闷声闷气反驳:“你、你胡说!” 他自觉被耍,恼羞成怒冲上来要推搡季昭。 季昭朝他做了个鬼脸,灵活走位,蹦蹦跳跳往小师兄身后躲起来。 风瑾手中的药丸蓄势待发,此时又一个高大身影挡住了那个小男孩儿。 他不动声色打量对方,那是个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肌肉虬结,像小山一样堵住门口。 于此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他。 半晌后,似是经历了一场短暂的交锋,最终是中年汉子率先败下阵来,弯腰拱手道:“我家少爷心直口快,并无恶意,还望道友和这位小道友不要见怪。” “曾叔叔!”小少爷满脸不服气,又看见那个土包子馋鬼给自己扮鬼脸,顿时气得半死,吵着要自家客卿好好教训一下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包子。 “打他们,教训他们!” 风瑾双眼微微眯起,一手揽着小家伙,另一只手捏着药丸,蠢蠢欲动。 他护短得厉害,早就把小家伙划进自己的保护范围了。 “少爷!” 曾姓汉子满脸不赞同,低声呵斥。 小少爷立马噤声,还是对着那个小土包子重重哼了一声。 “略略略,我才不和你计较呢!”季昭拉着小风师兄深入店内。 风瑾藏在袖子里的手这才放松,重新把药丸收起来。 绕过门口屏风,里头的场景才真正展现。 “哇——”季昭惊叹,“好多!” “土包子!”紧随其后进来的华服小男孩儿冷冷说,“都是些低级法器,曾叔,我们走,上二楼!” 接着他又得意地抬起下巴:“二楼才有好东西。小土包子,要是你求求我,我就……” 季昭才不听他说呢,自顾自跑到放法器的架子前,一个个看过去。 她惊叹的是提示之多,一进来,眼前密密麻麻全是字,里面好些她不认识的。 【天罗伞(仿):玄阶法器,天阶法器太虚锁妖伞仿制品,6骨,其伞面最多可容纳炼化三只练气后期妖兽。】 【玲珑骰:黄阶法器,外表和普通六面骰子没有差别,可以用灵力操控数字,赌钱的时候可以用用,不保证主人存活。】 【流光镜:黄阶法器,可以让镜子里的你看起来更美,能抵挡练气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 这些在修士眼中平平无奇甚至鸡肋的法器,季昭却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惊讶的“哇!”。 风瑾也不急,亦步亦趋跟在小家伙身后,由着她去看。 “咦?这个是什么?” 季昭走到角落的架子旁,拿起最底下黑漆漆的圆盘。 圆盘表面糊了层黏软的,类似油垢的黑色东西,看不清里面,而且…… 季昭把它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顿时“yue”出声。 “好臭!” 可话又说回来,臭归臭,但是吧…… 【???阵基:天阶阵基,作用不知,来源不知,请仔细考虑购买。】 季昭在店一楼闲逛这么久,边听边逛,也大概了解了法器宝贝的品阶划分。 由高到低分别是:天地玄黄。 手上这个,虽然模样寒碜,用途不明,但是品阶高呀! 这家店里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她刚看了眼,只要半块下品灵石! 师姐给了两块灵石,季昭不懂什么是下品,但是看懂了自己还能留下半块灵石! 而且…… 季昭瞄了眼掌心。 阵图、阵基,听起来差不多耶! 季昭的小心脏砰砰直跳。 她捡到宝贝了! 于是她高高举起那块圆盘,眸子亮晶晶的,对小师兄说:“师兄师兄,我想要这个!” 第十四章 天华珠 风瑾面露迟疑,仿佛在问:真的要买这个吗? 可看着小家伙期待的眼神,他立马妥协了。 不就是喜欢的东西比较奇怪埋汰吗?总比师尊睡不醒,大师兄打架斗殴,二师姐成日酗酒,三师兄爱扮乞丐来得好。 差距都是对比出来的。 风瑾欣慰地摸摸小师妹的脑袋。 真懂事啊…… 季昭歪歪脑袋,师兄的表情好心酸呀! 一楼没有风瑾看得上的东西,拿走小家伙喜欢的破烂圆盘后,他们直奔二楼。 二楼的空间更大,但是架子更少。 人也不多,其中大半都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季昭放眼看去,提示上的品阶标注都是从“地阶”起了。 “怎么又是你?”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季昭循声望去,发现是在门口遇到的那个小孩子。 他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质问:“你们怎么可以上二楼?” “要你管!”季昭扒开下眼皮,又做起鬼脸,故意气对方。 她也很讨厌对面动不动叫她“土包子”,真没礼貌! “你、你!” 小男孩气得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哆哆嗦嗦指着躲在大人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季昭。 “少爷,发生何事了?”姓曾的中年汉子匆匆赶来,发现对面还是那一大一小,也很无奈。 源宝阁是整个东洲最大的卖法宝的地方,二楼只为特定的人群开放。 汉子眼中多了抹思索。 他们能上二楼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一大一小的组合。 对面那个小女娃还没入道修炼,就是个凡人。 可她身边的少年却气度不凡。 汉子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虽然对方穿着普通青衫,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衣裳是用最好的金蚕丝织成的,起码可以抵御元婴期修士的数次攻击。 这样的少年,怎么会陪在一个凡人身边呢? 想不明白,左右也和自己没关系,索性不想了,免得耽误此次来这儿的目的。 汉子抬手抱拳:“叨扰了,您自便。” 风瑾颔首,牵着季昭走远了。 “曾叔,您怎么又放过他们了?”小男孩儿撅着嘴巴,神色阴鸷。 曾叔无奈,柔声劝道:“我的华珏小少爷,莫要忘了此行目的。” 华珏神色一顿,也点头:“你说得对,极品天华珠,我势在必得!” 另一边,风瑾耳朵一动,把那对主仆的谈话尽收耳中。 极品天华珠? 他垂眸看了看无忧无虑的小家伙。 辅以其他材料,倒是勉强可以压制师妹体内的毒。 想他自幼钻研丹道,迄今为止已有十几载,却还是拿师妹体内的毒没办法,毫无解毒思路。 只有暂且压制,待师妹成功引气入体,入道之后,再想办法。 极品天华珠应该能压制住毒性五年。 也不知道大师兄有没有给师妹下毒的罪魁祸首…… 风瑾咬着食指关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师兄!师兄!小风哥哥!” 季昭努力跳起来,在小师兄眼前挥手。 风瑾这才回神,对小家伙安抚地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哪里没事!”季昭气呼呼地说,握住他的手,“我都不咬手了,师兄还咬,羞羞脸!” 风瑾对疼痛不敏感,小家伙说了才迟钝地发现食指关节已经被自己咬出血了。 怪不得刚才嘴里有血味呢…… 他蹲下身,也学着季昭装可怜的模样,可怜兮兮求原谅。 季昭本来还生气呢,被这么一逗立马破功,想严肃表情却怎么也压不住嘴角,表情十分奇怪扭曲。 “那你、那你以后要改掉这个坏习惯!我就不生气了……” 风瑾当即点头,四指朝上,一本正经对天发誓。 “师兄你疼不疼呀?” 季昭的两只小手堪堪能裹住小师兄的一只大手,她垂着眼睛,轻轻对着伤口吹气。 “痛痛飞飞……” 风瑾从没被这么幼稚又温暖地对待过,伤口好似被羽毛轻轻拂过,一直痒到心底,他怔愣地看着季昭。 季昭吹完,抬起脑袋,正好捕捉到小师兄的视线,于是慢慢红了脸。 “娘、娘说,这样就不痛了……” 声音越说越小,底气不足。 季昭担心地问:“还是很痛吗?我们去看大夫吧!” 风瑾笑着摇头,把完好无损的食指给她看。 季昭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在说:都是你的功劳。 “才不是呢!我三岁了,不会轻易被你骗到的!”她叉着腰,得意洋洋地说。 风瑾附和鼓掌,并竖起大拇指。 季昭的小脑袋仰得更高了,牵着小师兄的手,走在前面。 “我会看宝贝!我们去看宝贝!” 风瑾笑眯眯的跟着,配合着小家伙的小短腿,停停走走。 可二楼全是很贵很贵的宝贝,季昭边看边唉声叹气,连师兄悄咪咪往她脑袋上插了根簪子都没发现。 真合适。 风瑾蹲在小师妹身旁,拨弄着发簪上的小鸟坠子。 季昭转过身,趴在小师兄耳边,鬼鬼祟祟问:“师兄师兄,你喜欢什么样的宝贝呀?” 作为一个医修兼丹修,就注定风瑾什么都不缺。 有师妹就好啦! 季昭看明白他的意思,气哼哼道:“你不要敷行我,我可三岁了,虚岁有五岁了!” 敷行?是敷衍吧? 风瑾忽然想起来,也许在教小家伙引气入体之前,得先让她把字认全。 他捏着小家伙软乎乎的脸蛋,聪明地顺毛捋。 这时二楼中央的空地上忽然响起琴声。 几个风姿绰约的女修翩翩降落,莲步轻移间,放好了桌椅。 风瑾把师妹抱起来,混进人群里,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呀?”怀里的小家伙悄悄问。 风瑾把手指放在唇边,微笑着示意她噤声。 季昭点点头,乖乖靠在小师兄怀里,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走到台上的一胖一瘦两个男人。 胖子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想必都是为了极品天华珠来的。咱也不废话,直接上活!” 瘦子抬手拍掌,很快有一行人抱着一个个红布掩盖的东西上场。 “这天华珠本就难寻,极品天华珠可更罕见,我们东家寻遍天南海北,也只得了这么些天华石。” 胖子的小眼睛扫视台下,精光闪烁。 “这极品天华珠就在其中,能不能寻着,就看诸位本事了!” “每块起拍价——三十万上品灵石!” 第十五章 竞价 三十万?! 季昭掰着手指头努力数了两轮,硬是没数明白。 总之很多呢! 她捂住自己的小兜,里头只有可怜巴巴两块下品灵石,扔到三十万里听不到一个响。 现场也是一片哗然。 “这么贵?” “太贵了,还不确定极品天华珠到底在哪块石头里……” 很快就有一些人悄悄离开了二楼。 “哼,一群穷鬼。” 季昭探头一瞧,居然又是那对主仆。 他们坐在前头,小男孩坐着,汉子站在身后。 华珏高声道:“所有的天华石,本少爷都要了!” 季昭数了数石头,有一二十块呢,那全买下来就是…… 半天没算明白,三岁的小孩子能从一数到一百就很聪明了。 “哪儿来的小鬼,大言不惭!”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完,季昭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靠近,不过不是冲她来的。 她睁大眼睛,试图捕捉那东西的轨迹。 【王志的灵气:金丹后期的灵气,攻击性强,切勿靠近。】 灵气无形,但提示还是尽职尽责地出现了。 它是奔着华珏去的。 “放肆!”曾叔冷哼,只抬臂随意一挥,便把那道灵气弹了回去。 带着提示文字的灵气在季昭眼中一闪而逝,比之前更快。 很快就有一个人应声倒地,捂着胸口吐血。 台上,胖子挥挥手,示意将人抬下去,接着好脾气地劝架。 “诸位消消气,做生意嘛,以和为贵。” 华珏抬着下巴,手中闪过一道微光后出现一个钱袋,他把钱袋掷到台上。 “里面有五百万上品灵石,天华石我华家全要了。” 话音刚落,当即就有人惊叹:“华家?是那个东洲第一世家的华家?” 胖子眼中也划过一抹深思,随后笑得和气:“咱初见小公子就觉得您不简单。” 华珏的脑袋昂得愈发高。 “只不过,咱这天华石每人只能买一块,还请您见谅!” 这话锋一转,华珏自觉被人下了面子,娇惯如他怎么能甘心。 “我可是华家独子!” 季昭听着,眨眨眼睛,想问问“犊子”是什么,她听见过娘亲骂季天宝,骂的就是什么什么犊子。 那应该不是夸人的话吧? 风瑾低下头,也对季昭眨眨眼睛。 怎么了? 季昭摇头,把问题留在心里,等回家后再问小风师兄。 胖子听完华珏的话,暗自不爽,心道这小崽子还真刁蛮。 他也不怂,直接收起笑脸:“就是华家老祖亲临,也得按照我们源宝阁的规矩来!” 什么华家不华家的,他源宝阁遍布十二洲,还没有对一个小小世家卑躬屈膝的道理! “你!”华珏气结。 一旁的曾叔及时按住他,对他摇头,传音道:“少主,此非东洲,不宜与源宝阁结怨。” 华珏愤愤坐下。 “既然诸位都没意见,那我们就开始吧。”胖子重新挂上笑脸,“天华石珍贵,里头的天华珠极易消散,这盖着的红布可以暂且将其锁住,所以只能隔着布看,不能摸,还请诸位见谅。” 随后,第一块天华石开始竞价,很快被叫到六十万上品灵石。 即便只是普通的天华珠,也值得这个价格。 风瑾没急着竞价,而是将灵力灌于双目,朝天华石看去。 这一眼就让他眉头皱起。 那块红布似乎能阻隔视线。 随即他又分出一缕神识,试图钻进天华石内部。 一路上他感受到很多纷乱的神识,看来大家都是如此打算的。 然而无一例外都被挡在红布之外。 季昭的视线里也出现了很多提示。 【张三的神识】、【赵四的神识】、【刘柳六的灵气】 …… 都围在那块石头身边打转。 季昭还看见了小师兄的神识,于是小声问:“师兄,你想要那块石头吗?” 风瑾点头,却没让小家伙知道,天华珠其实是为她准备的。 季昭来了精神,直勾勾盯着台上被红布盖起来的石头瞧:“那我们要最好的!” 台上的提示太多了,她看得眼睛发酸,忍不住用手揉了揉。 风瑾失笑,掌心贴上小家伙的眼皮。 这东西哪里是能用肉眼看见的。 不过小家伙也是一番好意,就由着她去吧。 清凉的触感让季昭忍不住闭上眼睛,酸涩缓解许多。 她扒拉下师兄的手,揣在怀里,继续盯着石头看。 第一和第二块石头已经被人买下了,季昭看了提示,只是普通的石头。 一连过了几块,总算出现了不一样的提示。 【天华石:无固定产地,随机出现在灵气极其浓郁之地,石身为沉积灵气凝结而成,内含天华珠。】 【天华珠(极品):天华石精华所在,对修士突破、感悟天地真意有极大帮助。】 季昭连忙扯扯小师兄的衣裳,指着那块石头小声道:“这个好,我们买这个吧!” 蚊子一样小的声音根本瞒不过在场的众人,他们纷纷朝石头看去。 华珏只瞟了一眼,立马发出不屑轻笑:“没见识的土包子!” 台上那块天华石肉眼见着比之前的小了两大圈,几乎只有成年人两个拳头大,而且整体扁平,中间深深凹陷,里头即便有天华珠,也不过是普通品相罢了。 “老是包子包子的,你很喜欢吃包子吗?”季昭皱皱鼻头,呛声回去。 她大声说:“那你就是小狗!我娘说肉包子打小狗,一去不返!” 噗—— 清脆的童言童语一出,立刻惹来不少人低笑,就连台上的胖子也微微动了动嘴角。 华珏整张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提高音量:“不论他们出多少,本少爷都加价三十万买!” “公子,不可冲动!”曾叔低声劝阻。 他们华氏有专门秘法可以探查天华石内部的灵气浓度,而现下这块石头的灵气浓度远低于之前几块,买下来必定会砸在手里。 华珏冷哼:“不是说一人可以买一块?这块就算作曾叔的!” “你主仆二人一同来的,怎可算作两人!”有人不忿。 曾叔斜睨说话之人,脸上无甚表情,对方却猛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嗡地一声在气海炸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颤巍巍坐下,不敢再多说一句。 见无人说话后,曾叔朗声道:“正反天华石不少,在下也确实想要一块,台上那块,就算到在下头上。” 胖子也没想到这主仆二人如出一辙地不讲道理,可转念一想,这一波卖晚确实还有存货,早卖晚卖都是卖,可冤大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精明的小眼珠一转,他笑眯眯答应下来。 “那我和师兄也是两个人呀!”季昭不服气地举起小手,“我们也要买两个!” 说罢,她才想起来没有问师兄的意见。 都怪自己一时激动! 她怯怯扭头,脸蛋红红地看着小师兄。 风瑾摸摸她的小脑袋,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轻轻颔首。 小孩子嘛,玩得开心就好。 “他们只能算一个人!”华珏飞速反驳,“那个小土包子就是个低贱的凡人,没有资格拍卖!”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他们还要买呢,十来块石头本来就不够分,那能真按人头算! 胖子刚准备拒绝呢,这不丑话有人说了,他也犯不着得罪顾客,于是装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唉,这,还望您见谅!” 他遥遥朝风瑾拱手。 季昭好脾气地答应,后面几块她都看得差不多了,都没有这块好。 反倒是风瑾的眉宇间外泄点点不悦,心中也起了戾气。 他拍拍小家伙的后背,意思是:尽管喊。 得了小师兄的准许,季昭有了底气,立刻开口就喊了高价:“三百万!” 第十六章 激将 三百万,对普通修士是个不小的数字,可对华家来说,九牛一毛。 “三百三十万。”曾叔紧咬着跟价。 季昭伸直小脑袋往前面的主仆身上看,大眼睛跟使了搜索法术似的,精准定位到二人的储物袋。 【华珏的储物袋:内含上品灵石七百万,中品灵石三万。】 【曾波的储物袋:内含上品灵石五百万,中品灵石六十三万。】 接着就是令人眼花缭乱一长串法器名单,后面跟着价格。 季昭掰着手指头愁眉苦脸地算了一会儿,饶是她再聪明,百万以上的加减法也着实难为她了。 华珏见她脸色为难,还以为她跟不起价,于是大声嘲笑:“土包子,三百万灵石,还不够本少爷一天的花销,你拿什么争?” “七加三,六加五……”季昭没理他,小嘴巴嘟嘟囔囔地算数。 她聪明地把后面的单位省略掉了。 “一共是、是……二十一百万。” 季昭对百万没概念,只知道是很多很多。 风瑾听到这个数字,嘴角都快绷不住了,看来师妹的识字算数课要赶紧排上日程了。 算出来一个比较准确的数字后,季昭当即反击回去,边对华珏做鬼脸边加价:“九百万!” 闻言,曾波的脸色也黑了。 诚然少爷所说的一天花销三百万是夸大了的,但九百万是什么概念? 能买下一座偏僻小灵脉了! 季昭叫出口以后也心虚,默默靠进小师兄怀里,藏着脸蛋不让人看出端倪。 曾波思忖那小女娃不知道九百万的概念,是乱喊的,有心在此时退出,于是对华珏说:“少爷,这块品相差,我们再另选一块吧。” 华珏也略有迟疑,九百万已经在他的底线边缘试探了,买下这么一块确实不值得,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少不得要挨骂。 “还说我是土包子,你才是土包子嘞!”季昭使出激将法,不无得意地说。 “你说什么!”华珏不可置信地提高音量,“嗖”一下扭头,“一千二百万!” 曾波急声:“少主!” 华珏狠狠瞪了他一眼,阴沉地说:“别多事!” 在场的人也登时哗然。 人人都能看出来这块石头六十万顶天了,一千二百万的天价,简直是血亏啊! 季昭心里也咯噔一下,迟疑要不要继续喊下去,要是对面不跟了,那可要给好多好多钱呀! 娘说,拿不出那么多钱的话,老板就会把人抽筋扒皮! 季昭小小打了个寒颤,心中已然不打算再跟了。 迟迟没有听见小土包子加价,华珏心中得意,正待再嘲讽一番,就见抱着小土包子的大土包子悠悠举起了手,比了个“三”,然后伸出大拇指向上。 “一千五百万!”胖子精神一振,高声道。 季昭惊恐抬头:“还能反悔吗?” 小师兄的胆子比她还大! 风瑾本人确实没有把这一千五百万放在眼里,以往他一天的花销都不止这点。 他半支着脑袋,垂眸轻抚过小家伙单薄纤弱的后背,顺手喂了粒养身体的药丸。 药丸里加了姜片,在嘴里转了一圈,季昭被辣得直吐舌头。 这时小师兄递来一杯茶,她立马托着那只纤长白皙的手咕嘟咕嘟灌水。 鸦雀无声,没有人加价了。 静了一会儿,胖子正准备一锤定音,就听一道声音喊:“两千万!” 还是华珏。 他的表情冷得可怕,紧紧抓着扶手,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两、千、万!” 曾波脸色难看,刚想反悔,可谁都比不上胖子的手速快,清脆的木槌敲击桌面的声音响彻整个二楼。 “两千万成交!” 再怎么不情愿,现在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拍卖结束之后,把那二人碎尸万段!”他收到少主的传音。 正好,曾波也是这么想的。 那一大一小,必死无疑。 他杀心顿起。 季昭似乎感受到什么,清凌凌的目光扫过那对主仆,揪住小师兄的衣裳,小声说:“我们等会儿快点走好不好?” 风瑾点头,袖中无声钻出一只纸鹤,向扶玉山的方向飞走了。 拍卖结束后,季昭拽着小师兄就要结账离开。 “走吧走吧,我饿了!”她急匆匆催促。 虽然可惜没有买到小师兄想要的石头,但是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像季天宝准备揍她时的感觉。 走到柜台近前,她忽然听见胖子的声音:“二位不会是想赖账吧?” 语气不善。 季昭来了精神,想着迅速看一眼,可她的视线里全是腿,使劲蹦跶也看不见。 “小风师兄……”她张开胳膊,熟练地求抱抱。 风瑾乐得如此,把小家伙举高,让她沉浸式看八卦。 胖子满脸阴沉,数十个打手站在他身后。 “是你们一直说要买两块的,一共三千五百万,付钱吧二位!” 曾波虽然不把这些金丹小辈放在眼里,可源宝阁背后有华氏也忌惮的大人物,动手交恶并非明智之举。 可华珏不明白,依旧强调:“我可是华家独子!” “我关你什么小牛犊子小瘪犊子!”胖子小眼睛一瞪,桌子拍得震天响,“今儿要是没钱给,都给老子留下来当采石奴!” 采石奴是什么?季昭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词。 华珏主仆买下两块天华石,已经大大超支。 “既然这样,那么……” 曾波思索片刻,而后面向看戏众人:“在下愿卖出手中一块天华石,诸位可有意愿?” 他拿出的正是那块小的天华石。 “在下出价五百万。” 大家也不是冤大头,一时间多数人纷纷离开。 曾波见状皱眉:“凭借此石,可往华家选取一件地阶下品法器或者功法。” 人群中传出不屑的声音:“切,五百万,在源宝阁淘一淘,地阶上品功法也不是没有,谁稀罕你这点东西!” 说罢,二楼竟一下子空了下来,只留华珏主仆和季昭师兄妹了。 季昭可是知道那块石头里可是最好的珠珠,无比眼馋的情况下也不想走了,大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不过事先还是要和小师兄商量一下。 于是她拽着小师兄的手:“师兄师兄,我们买那块好不好?” 第十七章 讨价还价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啊…… 风瑾沉思。 曾波心中一喜,主动说:“若道友愿买下这块天华石,我愿降到二百五十万。” 胖子也劝道:“道友若能买下,除天华石外,今日所买之物,源宝阁打九折。” 他也不想砸一块在手里,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找谁说理去? 季昭的大眼睛骨碌一转,尽显灵气。 “我也好想要呀师兄!可是……”她嘟着小嘴,有点遗憾。 “有一点点贵,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那你们是故意抬价的?”华珏冷冷说道,盯着季昭的眼神像淬了毒。 季昭表情无辜:“小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风瑾负手而立,听见小家伙的话后嘴角稍稍提起。 乖巧又机灵,活泼不莽撞,来扶玉山算是来对了。 华珏终于知道现在不是找麻烦的好机会,等此事完了,再慢慢算账也不迟。 “一百万。”他忍气吞声,再次降价。 对面的小土包子拉长声音:“好贵哦……” 华珏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问:“你出多少?” 季昭扬起小脸,询问地看着小师兄。 小师兄捏捏她的小脸蛋,无声颔首。 华珏不知道那一大一小在打什么哑谜,但看着就觉得不爽,忍不住低声说:“死哑巴。” 这话给季昭听见了,于是伸出来的三根手指飞速弯下去一根,给出的价格也自动少了个零。 “二千。” 她想了想,补充:“下品灵石。” 华珏气得快晕过去了,他长这么大,连下品灵石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你打发叫花子呢!不卖!” 季昭牵起小师兄的手,果断冲门口抬脚:“那师兄我们走吧!” 胖子也觉得不妥,一千二百万给不起就算了,两千下品灵石也太黑了,比他都黑! 他做生意,起码要回个本钱吧? 这次算是栽在这对主仆身上了。 什么华家,也不过如此! 他的眼神略有不屑地扫过华珏主仆,接着拦住转身要离开的季昭二人。 “诶等等!”他笑容可掬,面朝风瑾,“我看要不这样吧!三十万,三十万上品灵石,您买下如何?” 风瑾没有表态,而是低头看了看小师妹。 这下胖子知道了,真正决定买不买的,其实是这个凡人小姑娘,于是连忙蹲下来,柔声询问:“小道友,你看怎么样?” 季昭低头,假装犹豫一会儿:“可是我还有好多想买的……” “地阶以下的法器,你挑一个,叔叔做主了,五、不,三折!”胖子豪气地说。 玄、黄两个品质的法器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就当白送了。 “好诶,那师兄我们买下吧!”季昭摇晃小师兄的手撒娇,“我还想要那个有小动物的伞!” 风瑾含笑点头,扔给胖子一个储物袋。 里面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万零十二块上品灵石。 看来是提前准备好了的。这个年轻人可不简单呐……胖子心想。 “我可没答应卖!”华珏咽不下这口气,恶狠狠地瞪着季昭。 节外生枝,胖子杀人的心都有了,元婴初期的气势放开,沉声说:“老子还没找你俩算账呢,打肿脸充胖子,莫不是要让我源宝阁的主人亲自上门讨个说法?” 曾波眼皮一跳,迅速放出灵气,与对面分庭抗礼。 他暗自心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源宝阁分阁居然也有元婴高手坐镇! “我家少主并无此意,还望道友见谅。三十万,我们卖!” 胖子冷笑:“你们这些人呐,欺软怕硬玩得是溜溜的!不过三十万可不够弥补老子今天的损失,你们得再补源宝阁一百五十万!” 他也是靠提成吃饭的,原本五百万的提成,歘一下没了一半,他也苦啊! 差价必须给他补上! 胖子本来就看那对主仆不爽,这下更有理由找茬了。 在别人的地盘上本来就势弱,又忽然蹦出来个元婴期,华珏也后知后觉自己捅了篓子,只得沉声答应,然后在内心安慰自己破财消灾。 总算回了点血,胖子立马变脸,笑眯眯地搓手:“诶好嘞,这边请结账!” 华珏闭了闭眼,扔给胖子两个储物袋:“里面有一千二百万,还有价值五百万的法器丹药。” 胖子也不多要,拿了应付的价钱后原样退回。 临走前,华珏直直撞向季昭。 没想到对方早有防备,往大人身后一躲。 季昭大声说:“羞羞脸!” 风瑾也护着小家伙,冷淡地盯着华珏二人。 故意伤人不成,华珏轻声说:“拥星学宫见,土包子,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说完,他气冲冲地走了。 “出坊市后,给我杀了他们!”他对曾波传音。 曾波微微颔首,已经在盘算到底让他们怎么死,才能让少主消气了。 华珏刚跨出源宝阁的门,一个黑影闪过,扑到他脚边。 “您行行好,给点钱吧!” 还没看清,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 原来是个乞丐! 华珏心中本就有火,被这么一闹当即有了发泄口,于是抬脚冲乞丐心口狠狠踹去。 “狗东西,谁准你在本少主面前狗叫的?”他居高临下望着哀嚎不止的乞丐,表情是不符合年纪的残忍。 他又对曾波说:“还有你,连个乞丐都拦不住,若解决不了那两个贱人,回去我定要找母亲把你换了!” 曾波额头冒出冷汗,忙不迭低头弯腰抱拳:“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哼,最好是!”华珏阴冷地说。 一只黑乎乎的手忽然抓住了华珏的脚踝。 还是那个乞丐。 曾波一惊,大喝一声“找死”,握拳朝乞丐的脑袋砸去。 乞丐灵活走位,避开要害硬挨了几拳,右边肩膀都被打得塌了下去。 他抱着肩膀大喊大叫:“来人呐,杀人了!” 季昭还在店里结账呢。 “这个可以送给我吗叔叔?”她踮着脚,扒拉在柜台边,细声细气地问。 胖子见她可爱,一看她要的是块黑漆漆的破盘子,只当是小孩子的奇葩爱好,也不为难,大手一挥就送了。 “漂亮簪子手镯要不要带一个?”他乐呵呵地问。 季昭摇头,语气炫耀:“小师兄给我买了好多呢!” 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她和胖子都向外看去。 又是他们闹事! 胖子脸一黑,冲着外面大喊:“给老子快点滚,不然我叫执法堂了!” 天剑阁庇佑下的坊市不允许闹事,违者一经发现,必不轻饶。 曾波也清楚,所以并未下死手,随意给了点教训后便急匆匆带着自家少主离开了。 季昭跑到外面,蹲在乞丐跟前,从小兜兜里掏出一瓶丹药递给对方。 “给你!” 乞丐喜笑颜开,粗鲁地抢过药瓶,打开就往嘴里倒。 “这是我的小师兄做的,效果可好了,你看,我脸上的伤口都不见啦!”季昭指着自己的小脸,叽叽喳喳地安利自己的小师兄。 乞丐吃完后随手抹嘴,又朝季昭摊开手心:“再来点!” 店里,胖子见状冷哼:“厚颜无耻,怪不得是乞丐。” 随后他又对风瑾笑:“你是炼丹师?有没有兴趣在源宝阁挂名?我们给这个价……” 风瑾没兴趣,看也不看,径直走出源宝阁,牵起小师妹,顺手在乞丐手心放了瓶丹药。 “哎呦,您可真是个冤大头!”乞丐嬉皮笑脸地说。 胖子有心结个善缘,于是朝着外面大喊:“小心那对主仆,去悬赏处请个护卫吧!” 第十八章 伏击 季昭盘腿坐在白云上,捧着黑漆漆的圆盘,拿圆圆的指甲使劲扣上面的黑泥。 扣下来一点,还拉丝。 若有若无的恶臭随风飘扬。 季昭干yue一声,手里一空,圆盘被一团水包着飘在空中。 只见水流不断旋转,由清澈变得浑浊乌黑。 季昭“哇”得好大声,羡慕地看着小师兄施法:“我以后也可以学吗?” 风瑾点头。 这只是最低级的控水术,入道之后都要学的。 他是丹修用得熟练,配合凝水之法,能凭空取水罢了。 说到水…… 季昭精神一震,抱住小师兄的胳膊,着急忙慌地说:“哎呀,师姐的酒!” 刚才太急了,忘记给师姐买酒了! 风瑾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果断调转方向。 忽然,罡风自脑后炸开,他及时催动白云飞出数十里地才回身看去,仍旧能感受到余波。 定睛一看,原是熟人。 曾波凌空而立,活动着拳头:“反应很快,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罢,他消失在原地,只眨眼的功夫,硕大的拳头便至跟前,离风瑾的面门只有毫毛。 护体灵气寸寸裂开,风瑾趁机扔出药丸。 霎时间白雾四溢,一时间还真迷了曾波的眼。 “小把戏!”曾波冷嗤,眼中灵光流转,朝左边猛地挥出一拳。 这一拳裹挟虎豹雷音,打得白雾“呼”地分成两半散开,一道人影从白雾里飞出,数百步后才定住。 风瑾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的血丝,天边传来小家伙的叫声:“师兄——!” 一抹流光遁走。 曾波不屑,拳头捏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送走又有何用,不如乖乖受死,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 送走小家伙,可以放开玩了。 自他脚底,一条水做的蛇攀援而上,护卫在他身边。 同时,数以百计的各色丹药包围曾波。 风瑾张开嘴,无声吐出一个字:“砰——” 丹药纷纷炸开,浓郁的硫磺气味向周边扩散,白雾比之前的范围更广也更浓。 风瑾乘胜追击,一边加丹药一边指使水蛇钻进白雾之中伺机而动。 然而片刻后,他眉心微动,竟是感应到和水蛇断了联系。 与此同时,雾中传出一道暴喝,声音之大,惊飞了方圆百里的飞鸟。 曾波狼狈从雾气里走出,衣裳破烂。 “垂死挣扎!” 曾波目光沉沉,被炸得皮开肉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你何门何派,为何没有在拥星学宫见过你?” 曾波的修为是元婴中期,轻而易举就能看出来,眼前这少年的修为不过金丹初期,许是刚突破,境界隐隐不稳。 可才十几岁的金丹初期就能正面对上元婴中期,简直闻所未闻! 按理说,这种天才不可能寂寂无名! 曾波也算天资聪颖,一百三十岁便已经结婴,加上是拥星学宫下院出身,才有幸拜进东洲第一世家华家做供奉! 难道还未进入拥星学宫修行? 思及此,曾波更加认定此人绝不能留。 这届学宫的主席必须是华家人! “吃我一拳!” 拳势排山倒海,刹那间已至面门三寸。 风瑾心中一沉,已经打算硬挨这一拳了。 一枚铜钱横插进来,撞上拳头的时候震出道道有形气浪。 声若洪钟大吕。 “以牙还牙。” 话音落,只听咔嚓一声,曾波的半边肩膀诡异地塌陷下来,手软软垂下。 而后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夹着个小豆丁珊珊赶来。 “师兄!” 季昭双腿乱蹬,一见到小师兄就扯开嗓子嚎啕大哭,一双小手朝对方伸着。 “诶诶诶,你别动啊!” 季昭挣扎得厉害,乞丐无奈只得先放手。 季昭蹬蹬几步跑到小师兄跟前,边哭边攥紧小拳头胡乱打了一气:“呜呜呜,你、你赶我走!你丢下我!” 风瑾也慌,现在也不是掰扯的时候,先是亲亲小家伙的额头,然后抽空瞪了乞丐一眼,怪他又把人带回危险的地方来了。 “这小屁孩非要来的!”乞丐直呼冤枉,夸张顿足,“那我作为她三师兄,也不能扔了不管吧!万一被狼叼走了,不还是要怪在我头上?” 曾波一看这仨还闲聊上了,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于是也不说多的,气势层层攀升,衣袍鼓荡,气沉丹田挥出一拳。 这一拳直接把铜钱砸成末了。 “嘶,要不,三十六计走为上?”乞丐尴尬地扯扯嘴角,“我俩一个金丹初一个金丹中,就是再来一百个也打不过元婴中啊!” 风瑾皱眉,看表情是不赞同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小家伙的安全要紧,于是还是点头同意了。 “这才对!”乞丐高兴拍掌,手往敌人方向一甩,无数铜钱如同天女散花般落下。 季昭短暂地被这“富贵”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打了个哭嗝:“好多钱……” 在凡间的时候,她也没见过这么多铜板。 她还伸出手,想接住一点。 忽然衣领一紧,乞丐大呼:“走你!” 风声呼啸过耳,季昭还愣着呢,衣领就松了。 乞丐叉着腰直喘粗气,另一只手伸向风瑾:“给、给点!” 风瑾拿出一瓶丹药放进他手里,极为小心地没有碰到那只脏兮兮的手。 乞丐一股脑全倒进嘴里,完了擦擦嘴:“你联系姓图的没?” 风瑾比了个剑指。 “那事很大了,姓应的估计酒还没醒呢。” 乞丐浑身一松,开始摆烂:“我灵力枯竭了,随便藏一下,听天由命吧。” 他原地蹲下,正好对上风瑾身后那道好奇的视线。 “诶,你是小师妹吧,我叫谢怜竹,你三师兄。”谢怜竹一乐,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完,又指着对面。 “你呢,你叫啥?” 季昭抱着小师兄的腿,小脸藏了一半,有点怕生,糯糯地说:“我叫季昭,师兄可以叫我昭昭。” “哎呦,是个好名字!”谢怜竹说着,就要摸摸那个自己眼馋好久的毛绒小脑袋。 手伸到一半,被打开了。 风瑾冷冷盯着他。 谢怜竹悻悻收回脏兮兮的手:“嗨,不就埋汰点,我这只手不也还抱过你?” 季昭忽然感受到一股寒意,抬头一看,小师兄的脸上都快结冰了。 “你可真不经逗!” 谢怜竹撇嘴,在怀里掏啊掏,掏出来个圆盘扔给季昭。 “小师妹,你的东西。” 他看过了,就是个破烂。 季昭接住圆盘,仔细观察上面的图案。 圆盘表面有一些毫无规律的划痕,看久了眼睛花。 【???阵基:天阶阵基,作用不知,来源不知,可暂时承载其他阵图,即将损坏,酌情使用哦~】 【耐久度:0\/3】 提示变多了。 看完后,季昭想起来聚灵阵的阵图,但是不知道该怎么用。 正想着,忽然谢怜竹说了声“小心!”,飞快把她护在怀中。 季昭只感觉有劲风扑面,接着听见轰隆隆的声音,自己和三师兄下一秒便腾空而起。 茂密的灌木丛硬生生轰出了一条平坦的大路来。 曾波的身影渐渐清晰。 “几个小兔崽子,真能跑啊!” 第十九章 天阶聚灵阵 谢怜竹足足撞断了十几棵树才停下来。 怀里的小师妹安然无恙,正满脸着急地看着他。 “师兄,你有没有事呀!” 他松了口气,后背钻心地疼,但嘴上仍说:“不疼。” 只是被拳风擦了点边,伤还算轻,风瑾那儿可就没自己这么幸运了。 “小风师兄!” 季昭也看见了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小师兄,于是挣开谢怜竹的怀抱,跑到小师兄身边。 “小风师兄!”她再喊了一声,用手推了推对方。 还是毫无反应。 风瑾为了挡下那一拳,硬生生没躲,现在双眸紧闭,半个胸膛凹陷,双唇惨白却又有鲜血不断溢出,呼吸微弱。 莫大的恐惧笼罩住了季昭。 她想起了娘亲的死,双手不由自主剧烈颤抖。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她不断重复着,“求求你,我会乖乖听话的,求求你……” 曾波见对面一昏一残,带着的小拖油瓶也六神无主,不由狞笑:“哈,待杀了你二人,便将这小女娃带回去,交给少主处置!” 谢怜竹闷闷咳嗽,闻言轻笑:“道友,我也是拥星学宫的学子,你看咱俩也算同门一场,要不高抬贵手?” “现在知道求饶了?”曾波仰天大笑。 他伸出手虚空一抓。 谢怜竹自动向他飞去,双脚离地,被牢牢锁住喉咙。 “师兄!” 季昭见另一个师兄也处于生死边界,大脑乱作一团,她捏紧手中的圆盘,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透过朦胧泪眼,她看见小师兄的衣袖上浮现数行字。 【风瑾的药瓶:装满各种丹药,效果各异,均需以灵力驱动,切勿轻易尝试。】 【聚灵丹:一定程度上恢复修士灵气,效果视本身修为而定。对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无用。】 【风影丹:服用后可增加移动速度,同时灵力损耗加倍。】 【藏剑丹:内里封存有应不染的一缕剑意,凶戾异常,剑意不分敌我,还请小心使用。】 …… “只要有灵气……” 她低声喃喃,心里那一丝想法愈发清晰。 这句没说完的话自然逃不过曾波的耳朵,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得愈发猖狂。 “小娃娃,且不说你一介凡人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如何引气入体,就算侥幸成功,你以为自己能打得过我吗?” “娘说,凡事要试试才知道。”季昭深吸一口气,迅速从药瓶里筛选出一大把聚灵丹,尽数吞下。 药力发挥作用的同时,她的瞳孔不自觉放大扩散,一切声音都离她远去。 有人在笑。 “简直是自取灭亡!” 曾波笑得不能自已,他从未见过如此之蠢的人! 接着,他戏谑地对谢怜竹说:“暂且让你再活几息,让你亲眼瞧瞧,这小娃娃是怎么把自己害死的!” 两行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滑下。 是血。 季昭下意识舔了舔,尝到铁锈味了才回过神。 【藏剑丹:内里封存有应不染的一缕剑意,凶戾异常,剑意不分敌我,还请小心使用。需用筑基期以上的灵力催动。】 她低头,摊开掌心,其上有一道阵图若隐若现。 【聚灵阵阵图(残缺版):可与???阵基组合成为天阶聚灵阵,吸纳方圆百里内的灵气。可使用次数:0\/1.】 她毫不犹豫地把手按在圆盘上。 顷刻间,风雷大作,电闪雷鸣,四面八方的灵气朝季昭汇聚,形成了一座小型的灵力旋风。 “这是什么东西!” 曾波被灵力掀起的风浪吹得睁不开眼睛,生猛无主的灵力像刀片一样切割他的皮肉。 谢怜竹趁此机会迅速反击,铜钱出手,金光一闪捅穿了曾波的一只眼睛。 曾波捂眼惨叫,无暇再顾及谢怜竹。 谢怜竹脱身后退至风瑾身边,一手提起风瑾,一手伸向灵力旋风中心的小师妹。 “手递给我!”他大喊,声音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 风眼处的季昭也不好受,庞大的灵力一股脑地往她身体里钻,脆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股可以媲美元婴期修士的灵力,体表出血,很快染红了新买的衣裳。 季昭变成了一个小血人。 她想把手递给三师兄,可触碰到灵力化作的旋风时,小手瞬间皮开肉绽,疼得她忍不住尖叫,跪倒在地上。 “呜呜,师兄,我好疼呀!” 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谢怜竹眼睛都红了。 这么多灵力不吸白不吸! 他拼着一股劲儿,疯狂吸收着这方天地间的灵气,终于给这风墙吸出个缺口。 “快!”他焦急地说。 正当要抓到小师妹时,又是一道拳风雷霆而至。 曾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握住他的右手狠狠一扭。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谢怜竹脸色一白,还是强撑着念出:“以牙还牙!” 同时,曾波的右手也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无力垂下。 “言出法随”这招对上高阶修士还是太吃力了。 谢怜竹口吐鲜血,无力倒下,整个身体的灵气在那四个字念出口的一瞬间就被吸得精光。 季昭瞪大双眼,下意识用力握紧手中的丹药。 曾波伤了一手一眼,但此地灵力无比充沛,虽说凶险但也正适合他修复伤口。 “把宝贝交出来!”他单手就能撕开灵气旋风。 季昭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还是没能捏碎藏剑丹! 情急之下,她把丹药含在嘴里,下一刻,那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脚,无比凶狠地将她往外拖。 布满伤痕的小手无力地在泥地里留下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牙齿紧紧咬住那颗丹药,苦涩清冽的味道在季昭的嘴里弥漫,似乎还有酒味。 曾波看见季昭手里紧握的圆盘,不由分说地强抢过去,声音嘶哑:“这就是能引动天地异象的东西?” 很是平平无奇。 “既然你赠我一场机缘,那我就让你死个痛快吧!” 季昭呆呆地愣在原地,眸子里倒影出对方慢慢靠近的拳头。 那只拳头紧贴她的脑门,坚硬如铁。 “死吧!” 心脏重重一跳,凌冽清寒的气息在口腔炸开,激得季昭回神。 一句话脱口而出:“师姐救我!” “小废物!” 剑光过眼。 眼前强大如恶鬼的男人顷刻间身首分离。 眼熟的飞剑插进地里,一道人影翩翩降落,单脚踩在剑柄上。 第二十章 应不染 应不染居高临下,眼神冷漠。 “两个废物。”她对风瑾和谢怜竹说。 谢怜竹讪讪挠头,恨不得把风瑾叫醒和他一起挨骂。 然后,应不染跳下剑柄,目光转向季昭,刚张嘴,对方就像投石车里的石头一样飞扑过来。 “师姐!” 应不染身形稳当,被这么一撞晃也不晃一下,反而拎起小废物,面无表情地说完自己的台词。 “小废物。” 季昭才不生气,星星眼看着师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你好厉害,好强,好好看!” 小孩子慕强的性格是天生的,这下彻底被应不染折服,小狗一样围着她汪汪叫,边叫边露出一口血呼呼的小米牙。 在应不染之前的百年里,这种话她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些人夸赞她,羡慕她的同时也嫉妒她,唾骂她,并且仇恨她。 可这孩子是不同的。 应不染说出不哪里不同,只是感觉而已。 “我的酒呢?”她问。 只见小废物围着她打转的小步子一顿,随后熟练抱住她的腿,虚弱地说:“啊,我脑袋好痛哦,肚子也好痛……” “闭嘴。” 应不染提起小废物的后衣领子,踩着飞剑升到半空,随后回头下望。 “自己跟上。” 谢怜竹连忙搀着风瑾,也坐上自己的法器,跟在他们这个冷冰冰的二师姐身后。 他神情一动,弯弯嘴唇,随手掷出一枚铜钱。 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惨叫,一道白色幽魂显现,额头正贴着那枚铜钱。 季昭一哆嗦,又忍不住好奇心要转头看,结果被师姐捂住眼睛。 “转过去。” “哦。” 季昭乖乖把脑袋扭正。 “华家不会放过你们的!”曾波的残魂说。 谢怜竹无所谓,甚至加快了炼魂的速度:“哎呦我好害怕哦!” 曾波感受到自己的残魂正在一点点被炼化,终于感到害怕,连声哀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我愿奉上天阶功法。” 他对着应不染所在的方向跪下,不停磕头。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看清这个将他一剑毙命的人的真实样貌。 那把剑太快了,快到他的脑袋掉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喂,不是该求我吗?”谢怜竹戏谑道,“哇,堂堂元婴修士,居然也是欺软怕硬之辈!” 曾波没听到对方回话,自觉今日凶多吉少,于是把牙一咬,爆发出生平最快的速度,朝反方向逃窜。 若是能侥幸逃脱,必定要报今日之耻辱! 这么想着,他愈发卖力地朝远处跑,仅仅一息的功夫,便遁逃千里之外。 这下应该追不上了! 他回头一看,一抹剑气紧咬在他身后,见他回头便猛然加速,眨眼的功夫就将他捅了个对穿。 濒死之际,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拥星学宫修行的某段时间。 那时候的学宫首席,他没有交手的机会,只是在大比的时候惊鸿一瞥。 那个人的剑,似乎还要比这更快一些…… “还得是我们应师姐!” 谢怜竹本来想鼓掌,碍于还扶着一个人,只好改成拍大腿。 只是应不染对他阴阳怪气的夸赞敬谢不敏,早就飞远了。 回到自己的山头,应不染发现小废物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叫都叫不醒。 小小一坨浑身是血,放床上嫌埋汰,放地上怕冻死。 应不染烦得要命,一摸葫芦,好嘛,空的。 没了酒,右手好像又开始疼了。 她闭了闭眼睛,认命地提着小废物,转头直奔山后的温泉。 后山那片人迹罕至,温泉大小算个宝贝,治疗小废物身上大部分的伤还是绰绰有余的。 应不染救场及时,被小废物招惹来的庞大灵力没来得及全部被灌进体内。 晚一点,就只能看见一具被灵气撑爆的尸体了。 至于灵气怎么来的,她懒得追究,反正不关自己的事。 不过副作用也是有的,小废物的气海被撑坏了,本来就聚不了气,现在更是漏成筛子了。 简单摘下围脖披风,应不染把小废物往水里一扔,让飞剑看着,自己闪了。 左右死不了。 不久后,季昭感觉脸上有濡湿感,于是悠悠转醒。 一颗黑黑的东西“贴”在她眼睛前面,给她吓了一跳,小短腿一蹬在水里划出好远。 这才看清对面是只白色的小狗,正对她汪汪叫。 它毛发雪白顺滑,没有一丝杂色,两只眼睛蓝得剔透,鼻子黝黑湿润,声音稚嫩尖细。 “原来是小狗!” 季昭也不害怕了,也不去想自己为什么在水里,总之就是十分心大。 她靠近小狗,试探伸出湿漉漉的手,放在小狗面前。 在季家的时候,季天宝就有一只很威风的大黑狗,老是对着她狂叫。 她很害怕,也很羡慕,时常想要是自己也有一只小狗就好了。 小白狗低下脑袋,凑在她手边嗅嗅,似乎在熟悉她的气味。 很快,它就用毛茸茸的脑袋拱新朋友的小手。 季昭咯咯直笑,伸手挠小白狗的下巴。 两小只顺理成章地玩到一起了。 应不染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落汤鸡似的一人一狗。 小白狗从温泉里爬起来,随便晃两下,把水全甩到季昭脸上了。 季昭不甘示弱,掬起一捧水往它身上浇。 刚浇完,发现自己又被拎起来了。 衣裳转瞬就干透了,而且还暖呼呼的。 “师姐!” 这回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师姐了。 天寒地冻,她冷得打哆嗦,又打喷嚏,还是傻乎乎地朝着师姐笑。 小白狗似乎也认识应不染,喜悦地围着她嗷嗷叫,还想扑上去,结果被对方用脚挪开了。 应不染买完酒,喝了两葫芦觉得好多了,清冷的脸庞微醺,双眼也没有焦点。 “师姐又喝酒哦!”季昭还只和师姐相处不到一天,就见到她喝了好几葫芦酒了。 “娘说喝酒对身体不好,师姐要少喝——” “少废话。” 应不染打断她的话,眨眼间带着她换到一间陈设简单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地上两个蒲团。 “今日起,你就住这里,我教你引气入体。” 她把小废物放在蒲团上,自己则坐上另一个。 季昭双眼一亮,嗖嗖两下爬到师姐腿上,抱着她:“我很聪明的,最多一个月一定能学会!” “一个月?” 应不染嘴角微动。 “那我得给你收尸了。” 小废物疑惑抬头,不懂是什么意思。 应不染伸出一根葱指,按住对方的鼻尖:“三天,不然,你死。” 第二十一章 引气入体 三天内不能引气入体,就得死。 这不是威胁,是陈述。 应不染把手放在小师妹的天灵盖上:“闭上眼,感受灵气在体内的运行路线。” 季昭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但慢慢的,黑暗中亮起一条细细的丝线。 她的意识被那条丝线牵引着,在自己的体内穿梭,在每一条经脉里的流向,都牢牢印在脑海里。 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就是丝线总是走到一半就掉头。 此时的应不染神情凝重。 绝脉? 小废物体内的经脉全被堵住了,居然没有一条能走得通的“路”。 她是怎么活到三岁的? 她收回手,直言不讳:“你经脉不通,我只能借你一道剑意,在这道剑意消耗完后,若是不能引气入体,那你只有死路一条。” 季昭闻言略有失落,但很快又振作精神,攥紧小拳头狠狠点头,双眸灿灿。 “我一定会的!” 应不染万年不化的冰块脸终于微微松动,摸了两下小废物的脑袋后迅速放下手,僵硬地说出鼓励的话:“好,就要这样,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消失在房间里,只留下季昭一人。 季昭给自己鼓劲:“娘亲说万事开头难,没事,我一定能行!” …… 另一边,应不染的身影出现在云沙峰。 谢怜竹也在,坐在师尊的洞府门口,下着那局残棋。 “哎呀哎呀,这棋我都下了十年了,怎的就是解不开呢?” 谢怜竹笑着,他换下了乞丐装,穿着一身金色云缎织成的窄袖蟒袍,头戴金玉小冠,鬓角各留一缕发丝。 应不染不喜他满腹心机,便沉默不理,抬脚直奔洞府,却在门前被一道柔和的剑意送回三十步之外。 “师姐又叫不醒师尊,何必多费功夫。” 身后的声音悠悠:“不如陪师弟下盘棋?” 应不染不语,再次瞬移到洞府门前,右脚在前画半圈,提起左拳和那道剑意对轰。 楚尧的剑意遇强则强,这一击比之应不染的拳头威力更甚,一瞬烟尘四起,不到半息,一个黑色身影从烟雾中直直飞向天边。 “呵,武夫。”谢怜竹看完全程,摇头冷嗤。 说完后,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音:“说谁武夫呢?” “呀,大师兄也回来了?”谢怜竹没回头,笑眯眯地落下一枚白子。 棋盘顷刻间如水中倒影般扭曲,不久后恢复原状。 还是那局残棋。 谢怜竹长叹:“唉,又输了……但是嬴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镜花水月?” 末了,他又邀请图南:“大师兄要不要来一局?” “没兴趣,风瑾呢?” 这个谢师弟说话一直有点癫,图南懒得管,看了眼老头的洞府,直接问起现在的情况。 谢怜竹倒也老实:“给我们新来的小师妹炼丹呢。你说我们这小师妹……” 话没说完,图南也没了踪影。 “哎呦,师尊您可瞧清楚了,只有徒弟我才是一直陪着你的那个人呐!” 谢怜竹执着泥金扇,“啪”地展开,扇了两扇,也走了。 洞府门口恢复平静。 三人重新在风瑾的山头重聚,面面相觑。 谢怜竹摇着扇子,气度风流:“看来大家都很关心小师妹啊。听说二师姐之前还不让小师妹拜师,我还以为——” 话说到一半,应不染的飞剑“开天”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剑刃紧贴要害。 谢怜竹无辜举起手,转而问大师兄:“我说大师兄,我们这宝贝小师妹什么来头?你拐来的?还是抢——” “谢怜竹,舌头还想要就闭上你的狗嘴。”图南斗笠遮脸,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巴。 他刚从千月城赶回来,风尘仆仆,并且收获不佳,正是心情极差的时候。 没抽谢怜竹,算他脾气好。 这时,药庐的门被推开,风瑾走了出来,目标明确地望向大师兄图南。 图南扯扯嘴角,“啧”了一声:“季氏的老毒妇出身南洲三大世家之一的许家,现在不在千月城。” 他收到风瑾的消息就急匆匆赶回来了,这点时间显然不够他东、南两洲来回一趟。 图南接着说:“毒药应该是从南洲来的,成分里有一味蚀脉花,就这些……” 应不染眸光一动,原来不是天生绝脉…… 听完后,风瑾陷入沉思。 小家伙经脉脆弱纤细,内里被堵住生机不通,倒是可以和服用蚀脉花的症状对上。 只是她体内之毒还有一重效果,便是断绝生机。 若是作为凡人孩童,兴许可以活到七八岁;可若是入道修仙,那便五岁将亡。 而且最狠毒的一点是,即便找到解药解毒,会导致体内生机逸散不说,宿主仍然需要承受经脉寸断的痛苦,死亡的风险极大。 所以在风瑾原本的计划里,是先找到对症的解药,佐以天华珠,在解毒的同时引气入体,重塑经脉,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现在情况又变。 风瑾眸光微暗,愧疚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是他错估了自己的实力,本以为能保护小家伙…… 到头来,还要让小家伙以气海被毁为代价保护他! 他死死攥着拳头,鲜血染红指缝。 图南瞥了一眼,沉声说:“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 风瑾沉默点头,重新走进药庐内,挥手关门。 门上的牌子撞得翻了个面,上面正写着:“勿扰”。 图南揉着山根:“我去看看小昭。” 与此同时,季昭冲击经脉的第三次尝试宣告失败。 不仅如此,可能是太急了,师姐的剑意冲撞经脉所产生的余波在体内震荡,她心口一闷,一口血吐了一手。 “土豆!” 图南出现在房间里,看见小土豆满手满脸的血,瞳孔瞬间紧缩,马上举起她翻来覆去检查。 季昭倒是很开心,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图南哥哥了! 想伸手抱住对方,可看到手上的血后,她又迟疑了。 “我还怕你这点血?”图南无奈道,抱住她掂了掂,还是用控水术给她洗干净脸和手。 季昭高兴地抱住图南哥哥,软嫩的脸蛋在他脖子里轻蹭:“我好想你呀!” “我看你倒是玩得很开心。” 说到这,图南就想打这个小土豆的屁股。 到底是和谁学的挑衅? 季昭也心虚啊,于是强行转移话题:“图、大师兄是怎么引气入体的?” 第二十二章 入道 图南努力想了想,发现关于入道之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挺早之前了,没印象。” 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图南抱着小土豆在蒲团上坐下,粗糙的大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山上他们四个当中,只有风瑾的手巧,会编辫子。 “那当时是什么感觉?”季昭再问。 图南沉默,一些零碎的记忆在眼前一一闪过。 他弹了季昭一个丁壳:“出去后少问这些,容易结仇。” 季昭嘟着小嘴:“问问也不可以吗?” “你说呢?”图南反问,然后把季昭从腿上放下来,“入道入道,道就是路,入道就是走你想走的路,想清楚之后,自然就引气入体了。” 季昭似懂非懂,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团乱麻,理不清。 “我要走的路?” 季昭想修仙,想报仇,但不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 她越想越想不明白,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要走什么路呢?” 她干脆侧躺在蒲团上,蜷缩起来,盯着手中的圆盘看,不忘问自己。 小小的孩子才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就已经有了许多凡人一辈子都没有过的经历。 可她对这个世界依旧是懵懂的。 “道”之一字,就像横亘在她和修仙界之间的大山。 圆盘上的刻痕看得人昏昏欲睡,季昭的眼皮子越来越沉。 “不能睡……哈欠……” 她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睡意,呼吸变得悠长均匀。 梦中一片白茫茫似雪。 季昭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好久,她感受不到累,但难免会害怕。 “图南哥哥、二师姐、三师兄、小风师兄……” 季昭眼眶微红,吸着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变得娇气爱哭了。 正瘪着嘴,她忽然看见前面的石台上坐着一个人。 【楚尧的石床,内含剑道至理,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坐着的人有长长的白胡子、白眉毛和白头发,正是季昭的师尊。 “师尊!”她倒腾着小短腿,呜咽着扑上去。 这一扑,就把自己扑换了地方。 青山万里,飞鸟成行。 季昭眨眨眼,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小鸟,停在枝头。 不远处,有一人对阵百人。 “楚尧,你连挑百宗,究竟意欲何为?”百人中,为首的老者怒声呵斥对面那一人。 楚尧? 师尊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季昭闻声望去,发现那个叫“楚尧”的人头发黑黑的,也没有长胡子长眉毛。 不是师尊呀…… 她失落地想。 不过还是很好奇! 季昭无师自通学会了扇动翅膀,像真正的小鸟一样飞了起来,飞到另一个离现场更近的树枝上。 名叫楚尧的年轻人掏掏耳朵,痞里痞气地说:“无聊呗。” “你!” 老者气结,也不废话,直接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 “都说你楚尧是当今剑道第一人,老夫倒要领教领教。” “正有此意!”楚尧短促一笑,长剑出鞘,剑鸣声响彻天地。 高手过招,胜败在瞬息之间。 季昭还没有看清楚他们是怎么出招的,老者就已经仰天吐血了。 “哇,好强!” 她发出感叹的啾啾声:“我也想变得这么强!” 要是有这个哥哥那么强,就能保护师兄师姐啦! “哈哈哈,东洲第一大宗,不过如此!”楚尧仰天大笑,潇洒离去。 季昭连忙跟上,卖力扇着小翅膀:“等等我呀等等我!” 她追到山间小路上,和师尊一个名字的哥哥没了踪迹。 “哎呀,还想请教他是走的什么道呢!”季昭发出一连串啾啾啾,丧气地垂下小鸟脑袋。 如果能走和大哥哥一样的道,是不是也会变得那么强大呢? 她想着,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身体。 “我当是谁,原是只山雀儿。”楚尧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点点小山雀的脑袋,“小雀儿,干嘛跟着我?” 小山雀歪歪脑袋,发出清脆的啾啾声。 楚尧失笑:“我也是疯了,和只雀儿说话。” 他把小山雀抛向空中,看它在上空盘旋,大声说:“快走吧,找你娘去!” 大哥哥又要走了! 季昭急急忙忙要追上去,却见天空突然变暗,随后更是裂开一道大口子。 大口子里伸出一只巨大透明的金色手掌。 “嗯?你怎么进来了?” 巨大的手掌轻拢住小山雀。 “救命啊,杀鸟了!” 季昭发出一声凄惨的鸟叫。 眼前一花,又换了地方。 “哪里来的小雀儿,扰我清梦?” 季昭听见声音,瞧见长及地上的白胡子和白眉毛,于是高兴道:“是我呀师尊!” 发出的还是啾声。 “呀,我怎么没有变回去!”小山雀着急地扑棱着翅膀跳到师尊腿上。 楚尧乐呵呵的,摸着小不点蓬松的小脑袋:“原来是我们昭昭儿,怎么进师尊的梦里来了?” 小山雀眨巴着琥珀色的豆豆眼:“我也不知道,我在白白的地方走了好久好久,才看到师尊的!” 她展开翅膀,试图向师尊展示那个白白的地方到底有多大。 “哦,这样啊,那还真是辛苦我们昭昭儿了。”楚尧很捧场,又问,“昭昭儿是不是有想问师尊的?” 他看见小山雀上下点头,憨态可掬。 “师尊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啊……”楚尧摸着胡子,目光变得悠远。 “我出生在凡间的一个小渔村,二十一岁那年,有仙人御剑而来,只一剑,便将我的村子在地图上抹去。那时候,我就想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难道仙人就能罔顾百姓死活吗?” 楚尧顿了顿,长叹一声。 “我想不明白,想问个明白。” “所以师尊的道,是问问题吗?”小山雀天真地问。 “唔,也可以这么说。”楚尧笑着道。 小山雀跳到他的膝盖上,仰头再问:“那师尊明白了吗?” 楚尧摇头,再次叹气:“等我入道,那位仙人早就已经死在了一次争斗中。所以师尊现在还是不明白。” “我觉得,那个仙人做错了。” 第二十三章 周天星斗 楚尧一愣,随后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让好多好多人死掉了!” 小山雀大声发出啾声。 楚尧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可我后来才知道,那也是他的道啊……” “我偷听夫子说,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想,意思就是这个人是好是坏,人们内心自有定论。所以,我觉得他是错的,那他就是错的。” 听完一番稚气发言,楚尧不由哈哈大笑。 “是了是了,昭昭儿说得没错。” 半晌,他收敛笑意,温和问道:“‘道理’‘道理’,道和理是分不开的,昭昭儿找到自己的‘道理’了吗?” “我……我想保护大家……”小山雀困倦地扯了个哈欠,伏在师尊腿上沉沉睡去。 云沙峰上,洞府内的楚尧睁开双眼,三千白发渐渐变成如墨般的黑色,眉毛和胡子也缩短便黑。 “想不到,居然被一个孩子吵醒了。”楚尧的眼中闪过丝丝笑意,“是个好孩子啊……” 衣袖挥动,一点青光凝于指尖。 “且助那孩子一臂之力吧。” 他将青光推向洞府外,遁入晴空不见。 另一边,风瑾的药庐内,浓郁的灵气肉眼可见地凝成水雾,随便一挥手,水珠就附着在手上了。 灵雾的来源,正是风瑾和季昭九死一生买回来的天华石。 准确来说是天华石里面的天华珠。 想不到真的是极品天华珠。 究竟是巧合,还是…… 风瑾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祭出药鼎,盘腿坐下,开鼎炼丹。 与此同时,修炼室内,季昭还未醒来,反而是又到了一番新天地。 “哇,好多星星,好漂亮!” 夜空繁星如许,在云层间织就一幅缓缓旋转的星图。 【周天星斗大阵:无品阶,天地自然形成之阵,蕴含自然之理。或许能从中感悟到什么……】 季昭躺在草地上,眸中倒映着银色星空。 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 想着,她举起小手,抓住一颗小小的星子。 手中忽地一热,她连忙张开手,发现手心真的漂浮着一颗青色小星星! 【楚尧的剑意:蕴含剑道至理,可帮助淬炼经脉。】 青色星星在季昭懵懂的注视下钻进掌心。 紧接着,她只觉身体一麻,失去控制瘫在地上。 体内,属于应不染的剑意与楚尧的剑意分道而行,分别冲击着两条手臂上的主要脉络。 手臂越来越热,肉眼可见变得通红无比,血红的经脉从薄薄的皮肤下透出鼓动。 季昭盯着天上缓缓旋转的星轨,原本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不知不觉间竟变得和天上星光明灭的频率一模一样。 她突然间可以看得好清楚,某一颗星星外围缭绕的雾气,甚至雾气里,星星表面的纹路,都隐约可见。 不自觉地,她开始在心里描绘星纹,第一笔落下时,好似拨开了一直遮挡在眼前的迷雾,第二笔、第三笔,越来越顺畅。 经脉中的两道剑意也仿佛受到鼓舞,气势更盛地冲击堵塞的经脉。 修炼室内,被季昭攥在掌心的圆盘似乎也感应到什么,表面刻痕一条接一条亮起,形成的图案,赫然便是粗劣版的周天星斗大阵! 最后一笔落定,两条经脉同时被冲开! 季昭眼前猛地模糊,她忍不住眨眨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修炼室里。 内视丹田,一颗小小的银色小球漂浮在气海正中央,其上镌刻的正是之前一笔一划在内心描摹的星纹。 【天权(伪):主文运智慧,对学力有加成。】 是会让自己变得很聪明的意思吗? 季昭决定出去之后问一问师兄师姐们! 随后,她松开握在手中的圆盘,发现上面的提示也变了。 【周天星斗阵(仿)阵基:天阶阵法,???顺应星象之理,耗费千年制成。还能使用一次,可修复。】 “怎么就只有一次了?”季昭惊叫,小脑袋飞速贴上圆盘,“还有一次呐?还给我!” 说着,一滴血滴在圆盘上。 季昭流鼻血了。 “唔,是上火了咩?”她擦擦鼻血,疑惑地自言自语。 房门被大力推开,季昭吓了一跳,闻声望去,风瑾站在门口,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大步走过来,把人抱紧怀里。 “小!” 季昭高兴张嘴正要喊人,嘴里就弹进一颗丹药。 苦涩的药味,席卷全身的剧痛,同时开始作用。 “师兄,好痛,好痛呀!” 季昭在小师兄怀里缩成一团,双手尤其疼,疼得她恨不得现在就把手砍掉。 风瑾心疼坏了,只恨自己口不能言,只能沉默地给小家伙擦拭眼泪。 筋脉断裂乃是成人都不能忍受的痛苦,小家伙才多大啊? 与此同时,季昭体内的星子加速旋转,如雾般的灵气里带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自动输送到宿主体内。 “这么疼的吗?” 谢怜竹还在峰外时就听见小师妹的尖声哭嚎了,现在一进来更是呆住了。 “我说老四,你是不是给我们小五吃了什么加剧痛苦的药啊?” 风瑾红着眼睛狠狠瞪他。 “得得得,我不同你说了。” 谢怜竹识趣闭嘴。 安静不到片刻,图南也匆匆赶来。 季昭满身大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哭得嗓子都哑了,这会儿躲在小师兄怀里一抽一抽地小声呜咽。 温和灵气的修复速度丝毫不弱于经脉断裂的速度。 可修复的速度越快,星子的体积就愈发小了。 等季昭不哭了,睡着了,它也变得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点,而且表面的星纹也模糊不清。 图南本想把季昭从风瑾怀中抱过来,没想到遭了风瑾的排斥,更是被对方阴沉沉地瞪了一眼。 “他刚也这么瞪我的。”谢怜竹趁机告状。 图南不耐烦:“你闭嘴。” “……”谢怜竹沉默。 但他生性安静不了一点,继续问:“应老二呢?” 他看到图南皱眉,恍然大悟:“哦,拥星学宫来人了是不?哎呦那不来也情有可原。” 风瑾细致地帮小家伙擦汗,拨开粘在脸上和脖子上湿漉漉的头发,正想着请个奶娘到山上来照顾,就听见图南说:“学宫要让小昭入学。” “疯了吧,她才三岁!”谢怜竹嘴角一抽,“咋地学宫指望这小不点做首席?” 图南坐在门槛边,一半身体沐浴在阳光里,一半则陷入黑暗。 半晌,门槛边传来一声冷笑。 “呵,不过是拿小孩子做筹码,制约应不染罢了。” 第二十四章 上学分歧 被子里隆起一小坨,季昭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她砸吧砸吧小嘴,睡得很安稳。 但屋外的气氛可就没那么平和了。 图南擦着刀沉默不语。 应不染隔着风瑾和谢怜竹,背对着图南,也默不作声。 他俩才打了一架。 境界差不多,也没分出个胜负。 谢怜竹受不了这种窒息的氛围,主动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我说,你俩打也打了,说句话呗?” 刀身入鞘,声音铿锵。 图南冷声道:“没什么好说的,我不同意。” 风瑾上半身朝图南的方向倾斜,无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小家伙才多大,就让她去那种豺狼窝里,以她单纯的个性,怕是很快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谢怜竹无语:“喂,我不也在学宫吗?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危险!” 图南冷眼扫过,他话锋一转:“但是话又说回来,毕竟小五才三岁,确实早了些哈……” “我也说了不会让她去。”应不染说。 学宫来的人表面上是希望她去学宫教剑术,其实只是想方便监视她而已。 提出让小师妹季昭入学,也不过是掣肘她的手段。 她刚回来说不了两句话就和图南打起来了,明明都是同一个意思,可就是谁都不服谁。 “我说二姐啊,学宫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谢怜竹哼笑,仰躺在藤椅上,摇摇晃晃。 拥星学宫是什么地方? 天骄的摇篮,应不染自己不也是从学宫出来的,当年半柄残剑守擂台,力压各洲天才,多威风啊! 虽然最后沦落到他们这小破宗门…… 所以说,拥星学宫通知入学,真的只是通知一声,由不得拒绝。 谢怜竹的话说完,几人又开始沉默了。 “去学宫也好哇,资源多环境好,兴许能找到一举解开小五体内之毒的办法呢?说不定,还能得个机缘,成就大道。”谢怜竹继续说。 他倒是想季昭去学宫,即使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他觉得自己说得也没错。 季昭现在只有两只手的经脉是通的,也就是说灵力只能作用于两条手臂;之后再想这般冲破其他堵塞的经脉,痛苦必定层层加剧。 而且天华珠被源宝阁垄断,岂是那么好找的? “小五年幼,今天这次忍过去了,那下次呢?” 谢怜竹的问题像一柄利刃直直刺进其他三人心中。 一片沉默中,房门轻轻被推开。 “你们在说什么呀?” 季昭揉揉眼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头发东一缕西一缕,随意支棱。 “学宫是什么?” 风瑾抢先图南一步把她抱到腿上,从储物袋里取出小梳子,仔细给小家伙梳头。 图南不爽轻啧,和季昭说话的时候声线却是柔和的:“怎么不睡了?” “不困了,学宫是上学的地方吗?” 小土豆脑袋一点一点的,不像是不困,可她仍旧强打起精神发问。 那可是上学耶! 在季家的时候,季昭是不被允许进学堂的,躲在外面偷听,被发现了也少不了一顿打骂。 她可想上学了! “我要、上学!”她强行用小手撑开眼皮以表决心。 图南果断拒绝:“不行,学宫教的,我们也会教你。” 文有风瑾,再不济谢怜竹也能教;武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是他的刀法还是应不染的剑法,哪个不是独步天下? 季昭摇头,第一次耍起小脾气:“我不,不嘛!要去上学,要夫子教!” 见图南薄唇紧抿,她又挪着小屁股转身,拽着风瑾的衣裳撒娇。 “我要去,要去!” 风瑾别开脑袋。 两个男人都不赞同,季昭又看向应不染:“师姐!” 应不染头一次拿不定主意。 “我说小五啊,我呢?怎么不问我?”谢怜竹好半天没听见季昭喊自己,于是不敢置信地问,“你把你三师兄置于何地啊!” 他满脸心痛,搞得季昭小脸上满是愧疚。 “那、那三师兄同意我去吗?”她不抱希望地小声问。 没想到的是,谢怜竹飞快答应了。 “去啊,你三师兄我也在学宫,有我罩着,没人敢欺负你!” 谢怜竹说完,就看见小五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起来。 “真的吗?” 季昭好高兴,可谢怜竹就惨了,遭了其他几个同门好几个瞪视。 如果目光能杀人,他早死好几次了。 谢怜竹干笑几声:“那既然都拿不定主意,那就问问师尊呗?” “对,问师尊!”季昭也大声重复。 只要师尊答应了,那她应该可以去了吧? 图南、应不染和风瑾三人无奈地被一个三岁小孩生拉硬拽到了云沙峰。 “老头子睡得死,你叫得醒他?”这是图南。 拔剑直奔洞府门口,眨眼间和青色剑气缠斗在一起的,这是应不染。 牵着季昭的后衣领子,不让她摔倒。这是风瑾。 谢怜竹走在最后面,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看来新来的小师妹魅力不小啊,连这三个魔头都能轻易拿下。 青色剑气一个摆尾,不知道第多少次击飞应不染。 图南本想说“你看,进不去吧!”,风瑾也停下步子。 一个没牵住,季昭蹦蹦跳跳地冲进洞府之中。 毫无阻拦。 那到青色剑气就跟没看见那团小不点似的。 谢怜竹嘴角一抽,看来楚尧也沦陷了。 “这般哄孩子的手段,师尊你可没对我们使过!”他大声朝洞府里面喊,正准备浑水摸鱼进去,却不出意料地被剑气拦住,只得高举双手投降。 “师尊师尊!” 小孩子活泼的声音在洞府里回荡。 楚尧睁开眼的一瞬间,又变成原来的老人模样。 “昭昭儿,找师尊什么事?” 季昭踮着脚趴在石床边,举着双手,眼巴巴看着楚尧,等对方把自己抱上去。 石床有她一个人那么高呢! 这自来熟的样子,倒有几分像自己。楚尧心想,伸手把小徒弟抱上石床。 师尊身上有好闻的阳光的味道。 季昭扒拉着师尊的衣裳,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去上学。” 第二十五章 谢怜竹 季昭瘪着小嘴,大有师尊不同意她就立马哭出来的趋势。 楚尧也没说好不好,而是摸着胡子,先问:“昭昭儿不想待在宗门?” 学宫能教的,扶玉山都能教,而且还是一对一,昭昭儿聪明,学起来也快。 季昭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遵从本心直说了。 “师兄师姐都比我大好多……”她的脸颊红红的,扭捏地扯扯师尊的衣袖,小声说,“想和一般大的人玩。” 楚尧了然,确实是这个道理。 最小的风瑾都十五六岁了,还真玩不到一起去。 况且他那几个徒弟都不是活泼的性子,就算是谢怜竹,也是外热内冷,山中难免冷清。 小孩子嘛,和同龄人一起才玩得到一起去。 楚尧笑呵呵地摸着小徒弟的脑袋:“那就去吧。” “真的吗真的吗?师尊你最好了!”季昭雀跃地抱住师尊,软软地撒娇。 洞府外,四人各自站了一个方位。 还是谢怜竹闲不住,先起了个头,饶有兴致地问:“诶你们说,师父他老人家能答应不?” 没人搭茬,他也不尴尬,摇着扇子自顾自接着往下分析:“我觉得悬。哥姐几个都清楚师父和学宫的恩怨情仇吧?” 正待长篇大论一番,便感觉衣摆处传来轻微的拉扯。 低头一看,小五正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求知欲地等着他往下说:“什么呀什么呀?” 一旁,青色剑气对他虎视眈眈。 谢怜竹张开的嘴慢慢闭上。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嗤笑。 “什么恩恩仇仇?”季昭满脸好奇地追问。 下一秒她腾空而起,坐到大师兄的手臂上。 “老掉牙的故事,他瞎编的。”图南捏住她的脸蛋肉,“你怎么这么八卦,跟谁学的?” “八卦”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季昭飞快否认:“我才不八卦呢!还有——” 她顿了顿,一脸神气地叉腰:“师尊已经同意我去上学啦!” 图南脸色一变:“不行,我不同意。” 他带回来的小土豆,凭什么老头子说了算? “可是师尊已经同意了!”季昭大声说,小嘴撅得老高。 图南沉了脸:“你听他的?” 说完,他把季昭放下来,转身就走。 “图南哥哥!”季昭拉住他的手,满脸害怕,“你别走,我、我不去了!” 她对图南的依赖全写在脸上,生怕他会扔下自己。 图南刚被气昏头了,这会儿也缓了过来,心里懊恼,却也在几个师弟师妹面前拉不下脸。 正不知如何开口,谢怜竹又凑上来拱火。 “大师兄,你怎么能凶小五呢?小五她也是人,又不是你的挂件,谁说一定要听你的?” 然后又对眼泪要掉不掉的小师妹说:“哎呦我可怜的小五诶,别哭,三师兄赞成你去学宫!我保护你!” 说罢,他原打算顺利成章地抱起香香软软的小师妹,却不想风瑾横插一脚,他碰都没碰到,小师妹就落进对方怀里了。 接着,应不染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季昭吸着鼻子,下半张脸抵着小师兄的肩膀,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图南现在恨不得把谢怜竹痛扁一顿,嘴巴给他抽肿,舌头割下来喂狗。 他用余光瞥了眼季昭,发现风瑾正温柔地给她擦眼泪,于是扯扯嘴角:“来,咱俩谈谈心。” 他粗暴揽过谢怜竹,强行带他飞走。 季昭担心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三师兄不会有事吧?” 风瑾不走心地摇头,拿帕子捏住小家伙的鼻子,示意她擤鼻涕。 “真的吗?” 季昭还是好担心,擤完鼻涕又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乞求地看向应不染:“师姐可不可以去看看。” 应不染正有此意,于是点点头。 不过她的想法可能和季昭有点不同。 她也准备和谢怜竹好好“谈谈”,听听他那张死嘴还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季昭呆呆的,感觉师姐的气势和大师兄好像,于是傻乎乎问小师兄:“三师兄不会有事的,对吧小师兄?” 风瑾笑眯眯点头。 能有什么事?就是打瘫了,他也能让谢怜竹半个时辰内生龙活虎。 顺便给谢怜竹下点哑药,说不定还能少挨顿揍。 风瑾一边轻拍小家伙后背,一边想。 这个年纪正是觉多的时候,何况季昭的身体才刚好些,她打了个哈欠,闻着小师兄身上清苦的药香,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飞剑“开天”照常叫醒季昭,敦促她绕着小屋跑个三五圈。 应不染坐在树上,大清早已经喝了三葫芦酒了。 她醉醺醺地靠着树干,眼睛却比鹰隼还要尖。 只要小废物的速度一慢下来,她就指使飞剑拍对方屁股。 别说还挺好玩的,鼻嘎大小的小人抽一下跳一下。 偏偏季昭心里装着事儿,跑起步来脚步沉甸甸的,经常走神,几圈下来被飞剑拍了无数次屁股。 跑完圈,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恨不得现在就直接躺地上,但肯定还会再挨一剑背。 应不染从树上跳下来,拎着小废物去了后山的温泉。 三下五除二把对方扒光,扔进水里,应不染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马步马步蹲不了,跑圈跑圈跑不快,你准备学什么?” “和师姐学剑,和大师兄学刀,或者和小师兄学医,不可以吗?”季昭的浅色眸子里闪烁着向往。 “你是舞得动我的剑,拿得起图南的刀,还是和风瑾一样,能昼夜不停地捶打药材?”应不染反问。 季昭被问住了,眼中的向往被失落取代。 小白狗屁颠屁颠凑上来,亲昵地舔着她的脸颊,似乎在安慰她。 “那师姐,三师兄是学什么的呀?” 季昭的注意力被小白狗转移。 穿好衣服后,和他追逐打闹起来,又忘了不开心。 “你自己问他。” 应不染把狗拿开,动作颇有几分嫌弃。 “问我什么?” 谢怜竹突然出现,吓季昭一大跳。 “嚯,小五今天穿这么好看?”他举起小师妹,和自己的眼睛齐平。 “实话告诉师兄,你是不是凡间来的公主?” 季昭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的。 小孩被精细养了几天,脸颊都有肉了。 要说刚来的时候还一脸菜色,现在就白嫩嫩的。 特别是今天穿了身嫩黄衣裙,往那儿一站,像柳枝上的嫩芽儿。 “师兄今天也很好看!” 应不染早就发现谢怜竹来了,受不了两人你来我往互夸,于留下一句:“好好带。”,就闪人了。 “三师兄……”季昭嗫嚅着,神色迟疑。 谢怜竹最会揣度人心,更何况是小师妹这种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的小屁孩。 反正最大的两个威胁都不在山上…… 他眼珠一转,神神秘秘地问:“小五,想不想哄哄大师兄?” 第二十六章 机缘 果城。 一大一小两个乞丐蹲在当铺附近,一人前面摆着一个碗。 “行行好给点钱吧!”大乞丐敲着碗,喊得真情实意。 小乞丐抱腿坐在大乞丐边上,安安静静的,等对方喊累了不喊了,才开口:“师兄——” “停!”大乞丐头发遮住上半张脸,下半张脸留着不羁的胡茬,急忙叫停。 “我们现在是乞丐,乞丐懂不懂?你得叫我老大!” 这两人赫然是扶玉山的谢怜竹和季昭。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老大不在,老二不管事,老四闭关炼丹,谢怜竹这个老三可就放肆了。 他带着扶玉山最小的小师妹,到凡间当乞丐。 季昭懵懂地点点头,用气声问:“师兄老大,为什么扮乞丐就可以哄好大、图南哥哥呀?” 谢怜竹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是瞎说的。 “咳咳,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懂了。” 图南那个大老粗哪儿能真生小五的气,说不定转个身的功夫就给自己哄好了。 还有,要是他知道自己让小五扮乞丐…… 谢怜竹摸了摸两天前还肿得跟猪头似的俊脸,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千万不能把师兄带你下凡的事告诉别人,知道了吗?不然大师兄就哄不好了!”他语重心长地对小五说。 虽然不知道二者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但季昭还是乖乖点头。 谢怜竹放心了,小五虽然天真了点儿,但不是嘴巴松的人。 果城和季昭待过的千月城不同。 千月城翻过一座山就是修真界,修士来往如云。 果城则是一国首都,“修士”对这里的百姓来说,就像天边的云一样,可望不可及。 “那师兄老大,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呀?” 谢怜竹神秘一笑,手指对面人来人往的赌场:“送机缘。” 当铺开在赌场门口,可真是想教人倾家荡产呐! 季昭托着小下巴,也看着赌场,一副好奇宝宝模样:“哪里是什么地方呀师兄老大?还有什么是鸡园?养小鸡的园子吗?为什么要送小鸡园子?送给谁,怎么送呢?” 谢怜竹嘴角一抽,心里嘀咕这文盲劲儿可真是随了图南。 他两手搭在小五肩上,郑重其事地问:“乖小五,老大师兄等会儿再给你解释,你现在乖乖的,不要说话。老大师兄这就给你演示一下怎么送!” 随后,他拍拍自己的腿:“来,躺上来。” 季昭“嗷”了一声,身子一歪,倒在三师兄腿上,安详闭眼。 下一秒,街上响起一声凄惨的嚎叫:“各位老爷们呐,行行好吧,赏点钱给我妹妹治病吧!” 街边不止多得是乞丐,真假混杂,大街上人来人往,没人分给他们半个眼神,更有身穿锦袍绸缎者,嫌恶地避开他们。 “师兄老大,好像没人想要有小鸡的园子……”季昭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谢怜竹捂住她的嘴。 “你不懂,时机未到。” 谢怜竹嗓子都快喊哑了,终于有个人在他跟前停下来,带着精致暗纹的白色云履鞋让他双眼一亮,哭得更卖力:“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兄妹吧?” 啪! 一块沉甸甸的银锭扔到他面前。 这不就来了? “这孩子不错,我要了。” 谢怜竹动作一顿,随后讨好地笑笑:“爷,我是乞丐,不是人贩子。” 银锭的主人长相清秀,手执一把象牙扇子,多少算个贵公子,不过怕是常用鼻孔看人,眼睛小而短,市侩凶戾之感便压过那份清秀。 “哦?一个乞丐,也讲起情义来了?” 他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摩拳擦掌,其中一个说:“我家少爷能看上她一个小贱种,是她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另一个说:“拿上钱赶紧滚!” 谢怜竹抱紧自家小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张口就开始喊:“爷喂,你看看我,我成吗?我和我妹妹长得像——” 说着,他没脸没皮往对方身上扑。 “你——”对方惊得快速后退,一个不稳往后栽倒,幸好有两个随从一左一右扶着。 可这一扶,边上人的眼神更不对了。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睛全挖了!”其中一个随从大吼,却也不自觉松手。 “哎呦!”那人一屁股摔在地上痛呼不止,拿着扇子的手剧烈抖动,“快,给我抓住那个乞丐。” 可再朝乞丐所在的地方看过去,却空无一人。 一个随从惊奇道:“大白天见鬼了?” 另一个狠狠拍他的后脑勺:“什么鬼不鬼的,晦气!” 然后小心翼翼撇了眼脸色铁青的少爷。 此时的谢怜竹已经带着季昭跑路到赌场的另一处进出口了。 “师兄,不要把小鸡园子给那个人!”季昭坐起来,哼了一声,“他好讨厌,肯定照顾不好小鸡。” 谢怜竹也愁:“这怎么个事儿呢?我这机缘真送不出去了?” 他还指着这突破金丹中期呢! 说完,一枚铜板“哐当”一声掉进碗里,绕碗壁两圈后跌入底部。 【最后的铜板:李四因赌而穷困,因穷困而好赌,这是他身上最后一块铜板了。】 季昭抬起头,一张消瘦的、两颊深凹的脸庞映入眼帘。 那张了无生气的脸上有一双麻木的双眼。 小小的孩子对“赌”有了初步的认知。 看也知道,这是个不好的词。 “拿去给孩子买点糖吃吧。”李四低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季昭看见铜板上的文字有了新变化。 【最后的铜板:李四卖掉自己的女儿后,身上的最后一枚铜板,输光他就去死。】 季昭本想问师兄这个人可不可以有小鸡的园子,可是看到新的提示后,她不说话了。 这个人也照顾不好小鸡。 “诶等等,这位爷您留步!”谢怜竹喊住他。 李四停下步子,身形佝偻,他没有转身:“没了,最后一个子儿都给你了。” 他赌得倾家荡产,最后做起了卖女典妻的买卖。 谢怜竹说:“爷赐我一枚铜板,我便祝爷王八翻身,赌运昌隆!” 第二十七章 赌徒 话糙理不糙。 李四惨笑:“王八翻身不还是王八吗?算了,你快去给你妹妹治病吧!” 说完他便走远了。 季昭咕噜一下坐起来,问:“师兄老大,要把有小鸡的园子给他吗?” 见谢怜竹点头,她纠结地捧起自己缺了口的小破碗。 “为什么要把有小鸡的园子给他呢?” 她觉得对方照顾不好小鸡。 谢怜竹的手压在她头顶大力揉搓:“什么小鸡园,机缘这个吧,简单说来就是你偶然得到的东西。师兄我只是机缘的搬运工。” 这东西就放在那儿,迟早会有人拿走,他只是把时间提前了而已。 “那师兄为什么要送给他?”季昭还是不明白,“送给别人不行吗?” 李四为了一个“赌”字典妻卖女,季昭不喜欢他。 “送给他,他也不会珍惜的。”季昭小声说。 这谢怜竹管不着。 他的“道”只管送,可不管售后。 不过既然小五想知道…… 谢怜竹上挑的眼尾挂着一抹笑意:“你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季昭重重点头,抓住三师兄的手,满眼亮晶晶的期待:“可以吗?” 季昭把三师兄的手放在头顶,主动用毛茸茸的头发蹭他的手心。 “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短短的眉毛皱成八字,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请求。 谢怜竹的心被击中一瞬,捂着心口哀叹:“好吧,谁让你这个小乞丐如此可爱呢!” 季昭欢呼一声:“那我们走吧!” 她起身拍拍小屁股,兴冲冲往外跑。 谢怜竹无奈把人重新扯回来,刮刮对方小巧的鼻子:“急什么,回来!” 小不点急得直拽师兄的袖子:“我们快去看看吧!” “唉,你让我先把碗放下啊!”谢怜竹无奈摇头,“好好好,就走!” 空碗置于地的一瞬间,角落里一大一小两个乞丐消失不见。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人从墙角上跳下。 “人呢?明明感受到有灵力波动,难道是错觉?” 另一边,谢怜竹带着小师妹跟在李四身后。 他们用灵力隔绝了气息,寻常凡人根本感受不到。 李四浑浑噩噩地往桥上走。 钱输光了,房子抵押了,女儿卖了,妻子也典了。 他一无所有,也无颜苟活于世。 “师兄,他要干什么去呀?”季昭有不好的预感,于是担心地问。 谢怜竹薄唇轻吐:“寻死。” 小师妹的脸立马变得皱巴巴的。 他不由轻笑,捏捏小师妹软滑的脸蛋:“怎么,不想让他死?” 这么善良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想着,他看见小师妹摇头。 这倒是出乎意料。 他挑起眉:“那小五为什么这个表情?” “嗯,他寻死,是因为后悔把女儿卖掉了吗?”季昭郁闷地趴在师兄肩头。 其实,答案她是知道的,只是万一自己的答案是错的,师兄说的才对呢? “当然不是。”谢怜竹虽然笑着,但眼中却一片冷漠。 他一手抱着师妹,一手指着在桥边踌躇的李四。 “看,他的机缘到了。” 谢怜竹说完,李四似乎发现了什么,弯下腰去,随飞快环顾四周,鬼鬼祟祟往自己袖子里塞着什么。 季昭没有看到,但提示给了她答案。 【赵老二的荷包:内有玉佩一块,价值3两银子,是赵老二妻子的遗物。】 捡到荷包的李四桥也不跳了,捂着袖子就往回走。 经过谢怜竹二人时,季昭听见他疯魔的声音。 “有钱了有钱了!那乞丐说得没错,这下我肯定能翻身!” 季昭目送他走远,问:“他又要去赌吗?可那不是他的东西。” “小五啊,这种走投无路的赌鬼,马上要死了,见着钱就跟见着救命稻草似的,毫无理智道德可言。” 谢怜竹说话的时候没有笑,反而带着见惯世间百态的沧桑。 一双小手抚上他的眼睛。 “师兄不哭。” 季昭觉得师兄好像很伤心,于是软软安慰。 “娘说,过去的事情就像天上的云朵,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啦!” 谢怜竹失笑,用额头轻碰师妹的小手:“我才没哭……走吧,我们跟上去看看。” 季昭他们离开后,桥上匆匆跑来一个人,弯着腰一寸寸检查着青石板。 最后,季昭听见一声绝望的哭泣,随着“扑通”一声,一切回归平静。 桥下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波纹。 谢怜竹抱着小师妹站在赌场门口。 原本依他的个性会毫不犹豫进去,但他看了看怀里的小人,面露迟疑。 要是让大师兄他们知道自己带小师妹进赌场…… 他一时犹豫不定。 “师兄,他进去了,我们也赶紧进去吧!” 见李四的身影从对面的典当铺出来,又钻进那个小小的赌场里,师兄还不动,季昭不由着急了。 这也是尘世炼心的一环嘛! 修为跟不上,心境总要跟上吧! 不然就会像应老二那样心境跟不上导致修为倒退…… 谢怜竹眨眨眼,压下心虚:“进进,这就进!你抱紧我啊!” 赌场里人潮拥挤,李四混在其中,死死攥着典当玉佩得来的一两银子,自言自语:“该死的掌柜,值三两银子的玉佩只给我一两,等我翻身了,看我不把铺子砸了!” 他在赌桌前穿梭,迟迟下不定决心。 该赌哪个好呢? 李四一一扫过赌桌,又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不赌了吧?这些钱足够支撑他找到一份正经营生了。 “下不下注啊?赶紧的!” 庄家见这人占着茅坑不拉屎,于是不耐烦地催促。 “我下!” 李四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先一步把银子放上了赌桌。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断擦拭冷汗,双眼通红,直勾勾盯着庄家手中骰盅,内心疯狂呐喊:“一定要赢”! 赌场里的声音一层高过一层。 一波人喊:“小、小、小!” 另一边又喊:“大、大、大!” 庄家大声喊了句:“买定离手!” 骰盅掀开,乾坤已定。 “我、我……” 李四看着自己下的注,又不敢置信地数了三遍骰子。 “我、我赌赢了!” 一两银子下去,赚了五两回来! 他忽然疯癫大笑:“哈哈哈,我要翻身了!” 第二十八章 出老千 周围的赌徒们或讶异或羡慕嫉妒,李四沉浸在赢钱的喜悦当中,浑然不觉。 “还玩不玩,下注了!”庄家不耐烦催促。 李四已然被冲昏了头脑,不假思索回答:“玩,我压大!” 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银子便又上了赌桌。 也许是真的转运了,他接连赢了好几把,面前的银子堆成一座小山。 这下,庄家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劲了。 庄家朝一旁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打手略一颔首,悄无声息地站在李四的背后。 骰盅再次被掀开,只听李四又欢呼:“赢了,我赢了!” 打手在他背后看得一清二楚,确实没出老千,于是朝庄家摇头。 李四这次赢得更大,可以在寸土寸金的果城繁花地带买下一间大宅子了。 不过赌场一向只有赚别人钱的份,哪儿能让李四赚他们的钱。 庄家握紧骰盅,忽然朝二楼抬头。 “开呀,快开!”李四赌红了眼,焦急催促庄家。 季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禁疑惑:“为什么他们喜欢玩这种游戏?” 骰子的大小在她眼里一清二楚。 【骰盅:暗藏玄机,以灵力驱动,可以操控骰子点数。内含六粒骰子,点数为十二。】 李四压的正是“小”。 “人总有侥幸心理,只不过他的格外大而已。”谢怜竹轻声说,“如果他就此收手,或许还有余地……” “师兄,你在说话吗?”季昭好像听见什么。 谢怜竹笑眯眯低下头:“嗯?没有啊!” “那我听错啦!” 季昭没有追问,转头凝目,发现骰盅上的提示竟然变了! 点数由“十二”变成了“十六”! 她下意识看了眼整颗心都扑在赌桌上的李四。 头顶上响起一声轻叹:“镜花水月啊……” 果然,骰盅一开,李四的腿便一软,直接跪在了赌桌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揪着头发痛苦大叫,疯癫模样直接让周围的人退避三舍。 庄家极快勾起嘴角,又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没钱就快滚,别耽误老子开盅!” “不不不,我不走!” 李四左右张望,随后扑到赌徒们脚下挨个求他们。 “借我一两银子,不,不要那么多,几个铜板就行!我肯定能翻身!” “求求你,之后我千百倍还你!” …… 季昭心里莫名难受,别开脑袋,闷闷地趴在三师兄肩头。 “我不喜欢这里……” 李四的结局已定,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谢怜竹摸着小师妹东倒西歪的揪揪:“我们走吧。” 在回山之前,他还得找个人给小五扎头发…… 不然给风瑾看见,下次他吃的说不定就是毒药了。 “那我要怎么哄大师兄呢?” 季昭清澈澄净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三师兄。 “这个嘛……” 这小不点怎么还念着这事儿? 就是捡块石头回去,图南也会夸她捡得好啊! 谢怜竹忍痛摸出兜里唯一一个铜板:“他爱吃馒头,你给他买个,保准开心得跳起来!” “真的吗?那大师兄喜欢吃哪一家的?” 季昭接过那一枚铜板,举高从方形的孔洞看去,却正好看见李四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过来。 “把钱还给我!” 李四伸手去抢季昭手上的铜板,对方动作飞快缩回小手,窝在那个大乞丐怀里警惕地盯着他。 “还给我!这是我的钱!”李四再次强调,仿佛这一枚铜板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季昭十分不解,也头一次对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感到愤怒。 “我不给你。”她大声地说。 “小杂种,骗子,还给我!” 李四说着,就要上手抢。 谢怜竹一脚踹开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它是你的?” 他还是乞丐打扮,周身的气质却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人人可欺,那么现在就是凛然不容侵犯。 李四直接被踹倒离他最近的赌桌旁,头撞到桌腿。 他们之间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赌场众人的目光。 “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乞丐都放进来了?”人群后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 随后一个瘦长的人影从人群中间走出。 他看见了谢怜竹,脸色变黑。 “是你!” 这人正是之前想要买下季昭的人。 李四立马扑上去,抱住胖子的腿:“华少爷,华少爷!再让我赌一次,就这一次,我肯定能翻身!” 若是平常,华少爷也可能会很享受这种别人抱着腿哀求他的场面。 可今天他才被戏弄过,心里仍然直犯恶心,于是不假思索的一脚踹开李四。 “哼!华家的赌场不欢迎穷鬼,赶紧给我把他赶出去!” 季昭耳朵一动,总觉得这种说法很耳熟。 华? 那个特别没有礼貌的小孩子,似乎也是这个姓。 华少爷刚说完,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便架着李四,想扔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扔出赌场。 “至于你们,把这孩子给我抢来,你吗……”华少爷展开扇子,人群中走出几个打手,“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定要把你打成残废,扔到乱葬岗等死!” “哦,是吗?那可要让您失望了!”谢怜竹不慌不忙地说,面对包围过来的打手,淡定自若。 反倒是季昭在小师兄给的小包包里掏啊掏,掏出来一个药瓶塞进他手里,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师兄,等会儿要是你打不过的话,就把药瓶丢出去!” 她知道修士是比凡人厉害的,但修士联盟也有明文规定,不得无故对凡人出手,伤害凡人性命,违者将被修士联盟永久除名。 小师兄给她的这瓶药,只不过是普通的迷魂散用的材料,也都是凡间随处可得的,算不上修士手段。 谢怜竹无奈:“我说小五啊,三师兄我是比大师兄和应老二弱一点,但也没弱到要用灵力教训凡人呐!” 他好歹也是金丹期修士,要是连几个凡人都打不过,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他心里也直犯嘀咕,明明气息遮蔽得很好,李四是怎么发现他的? 就在双方准备动手的时候,李四跌跌撞撞跑进来,疯子一样大喊:“我知道了,是你们出老千!” 第二十九章 老千 “什么是出老千?”季昭悄悄问。 “就是作弊。”谢怜竹和她说悄悄话。 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萎靡,华少爷神色不悦。 谢怜竹趁机拱火:“人都说你这赌场出老千了,华少爷还不赶紧自证清白?” 见有人起头,周围的赌徒也大声附和:“就是就是,证明不了就给我们退钱!” 华少爷狠瞪谢怜竹,又阴沉地扫视周围,把叫嚣的最凶的几人牢记心中,随后合上扇子轻敲掌心,冷笑:“说这种话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这话是对李四说的,同样也是对谢怜竹说的。 李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撞开几个彪形大汉,指着华少爷的鼻子:“不心虚的话就再和我赌一局,你亲自和我赌!” 华少爷闻言微微眯眼:“你拿什么和本少赌?” 李四的呼吸愈发粗重,捂着脑子想了想,说:“要是我输了,就签下奴契,给你当一辈子奴隶。” 话刚说完,他就听见对方不屑的笑声。 “李四啊李四,你可真是连吃带拿啊!怎么?在果城活了三十多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当本少的狗吗?” 四周响起窃笑,李四一时语塞,不复方才的气势。 “不过——”这时华少爷话锋一转,“本少心善,就准了你这个赌约吧!来人,备好包厢,本少要亲自和他赌!” 谢怜竹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也省得费力气打架,于是便准备悄无声息混进人群里离开。 谁料华少爷也没准备放过他们,一群打手从四面八方围上来。 谢怜竹勾唇,忽然朗声道:“就你们俩个赌,没个见证诸位放心吗?” 经过这么一提醒,周围的赌徒又不乐意了。 “说得对,万一李四被收买了呢?” “不给我们看,谁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华少爷被气笑了:“好,就在一楼赌!” “再加上我如何?”谢怜竹笑眯眯提议,“三个人的局,要出老千也不容易,何况还是在诸位的监视之下。” “你一个乞丐又用什么做赌注?你妹妹吗?”华少爷傲慢打量对面那一大一小两个穷酸乞丐,最后把定定望着季昭。 那道目光阴沉粘腻,让季昭想起院子里的泥巴,一到下雨天就会粘得到处都是。 她往三师兄怀里缩了缩,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我不喜欢他……”她闷声在谢怜竹耳边说。 此时谢怜竹的眼底也划过一抹杀意。 看来一再忍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如果不是顾及到小师妹,要知道悄无声息除掉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 阴暗的想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谢怜竹反而勾起嘴角:“唉,小的虽然一介乞丐,也深知手足长幼之情,华少爷的提议小的实在无法接受!” 李四把这番话听进耳中,心里异样,也暗恨区区一个乞丐居然比他还重情义。 这不就衬得他典妻卖女猪狗不如了吗? “那你想如何?”华少爷不耐烦地问,接着又说,“当牛做马就不必了!本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谢怜竹摸遍全身的口袋,一个子儿也没有。 倒是忘了,以他的命格来说,不合适随身带钱。 季昭掏出了她的一枚铜板:“我我我,我有钱!” 铜板上的提示似乎变了,但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见李四尖叫:“那是我的!还给我!” 季昭吓了一跳,连忙收起铜板:“不给!” 要是换别人,她早就还回去了,但就是不想给李四。 争执之际,华少爷发话了:“那就用一个铜板赌吧。” 李四不可置信回头,那他算什么? 华少爷努力让自己笑得和善,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恐怖:“不过嘛,上桌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你们输了,我就把他的肉一刀刀片下来,如何?” 扇子指的方向,正是谢怜竹。 季昭当即就要拒绝,但谢怜竹更快。 “好哇!”他痛快答应。 随后,一只肉肉的小手拽紧他的衣领:“师——老大!” 季昭那张还没他一个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焦急。 “唉你先松开,别还没开始就把我勒死了!”谢怜竹无奈地说,“放心,老大我自有分寸!” 安抚好季昭后,他又对另外两人说:“小的肚里没墨水,就只会看骰子,不如我们就玩赌大小?” “可以。”华少爷自然应下,“不过我们先说好,一局定胜负!” 无论玩什么,结局都是一样的。 他装作无意抬头,二楼纱幔之后,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我先来!”李四急切地冲到赌桌前。 谢怜竹不争不抢,很真诚地提议:“要不我来摇?” 手拿骰盅的庄家下意识看了华少爷一眼,便立马被李四敏锐地捕捉到了。 “就你来!”他忙不迭同意,根本不相信赌场里的人。 都这么说了,华少爷也不好再反驳,不然就显得他心虚了。 “摇吧。”他不耐地展开扇子扇风。 好好一把黑漆洒金竹折扇,硬生生被他扇出来大蒲扇的架势,看得谢怜竹这个扇子名家唏嘘不已。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他摇着骰子,语调懒散。 对面的两人都没犹豫,李四选了大,华少爷则是小。 季昭的眼珠跟着骰盅移动。 谢怜竹的手修长干净,手背青筋根根分明,因着用力,便显出几分筋骨来。 师兄的手停下了,季昭的目光也跟着定住。 【暗藏玄机的骰盅:点数为二十一。】 是李四赢了。 季昭抬起脑袋,忽然瞧见什么,于是想要揉眼睛,却被三师兄阻止。 “季小五,你看看你的小脏手,怎么敢往眼睛里揉的?” 谢怜竹低声说,手指微动,施法隔绝了声音。 季昭撅嘴,和手一样脏兮兮的脸蛋上浮现不满:“不是师让我扮乞丐的吗!” “当乞丐也要当个干净乞丐!” 这是谢怜竹在乞丐生涯中唯一坚持的地方。 季昭摊开手,手心还算干净,但短短的十根指头脏脏的,她心虚地往衣服上面擦。 谢怜竹还火上浇油,在她耳边低语:“脏小孩不准回山门。” 说完,他的脖子一下子被抱紧,师妹的小脸在他身上疯狂蹭啊蹭。 “那师兄陪我!”她耍赖,又很快被李四的头顶吸引了注意。 李四的头顶黑黑的。 一缕飘带一样的雾气遮住了李四的双眼,而对方浑然不觉。 【赵老二的怨气:赵老二寻找亡妻玉佩无果,跳河而死,死后产生的怨气。】 “大、大,一定要是大!”李四表情痴狂。 季昭眸子微动,骰盅上的提示忽然变了。 【暗藏玄机的骰盅:点数为九。】 第三十章 吹牛 【华三的灵力:暗中操控赌局胜败。】 提示飞速出现,不到半息功夫就消失不见。 季昭眨眨眼睛,她真的没看错,提示上的数字真的从二十一变成九了! 谢怜竹眼神微动,感觉到一道陌生的灵力打入骰盅之内,骰子发出几不可闻的碰撞声。 听了听,原本的二十一变成了九。 “愣着干甚,快开啊!”李四催促道。 “急什么?”谢怜竹笑了笑,猝不及防打开了骰盅。 场上一片哗然:“九点!” “华少爷赢了!” 华少爷闲适地往后靠,慢悠悠扇风:“来呀,把奴契拿来!” 仆从动作很快,拿来红泥和奴契。 “哼,想做本少的仆人,先去做几年采石奴吧!”华少爷讽刺地笑了。 反观李四脸色却是惨白无比。 输了,他还是输了。 “采石奴”,饶是李四这种平民百姓也对其中危险程度知晓一二。 他们的国家盛产天华石,这种石头通常长在人迹罕至且陡峭的深山老林中,对凡人来说只是一块石头,但对修士来说,却是无价之宝了。 但石头生长的地方灵力浓郁到暴虐,凡人只能感觉到风大,但修士就不同了,他们感受到的是气海被狂风掀起狂浪。 于是凡人就成了采摘天华石的唯一人选。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李四结结实实跪倒,双膝并用到华少爷跟前。 季昭看见他头顶的黑色雾气愈浓,伸出无数触角紧紧吸附在脑袋上,将两只眼睛遮盖得全黑。 【因李四而产生的怨气:妻子、女儿以及街坊赵老二的恨意。】 李四越是着急,雾气就越是浓,就一会儿的功夫,雾气凝聚成一个黑色人形,手轻搭李四肩膀,嘴唇的部分贴在他耳边,无声张合。 【因李四而产生的怨气:“去死吧”“不,我要让你承受腐骨蚀心之痛!”】 仿佛感受到季昭的视线,那道人影忽然回头,空无一物的脸,却在一瞬间让季昭浑身都炸起鸡皮疙瘩。 “师、师兄,你看到了吗?”季昭害怕地抓紧师兄的袖子,“那里有个人!” 她也不敢指黑影,疯狂用眼神示意。 谢怜竹看戏看得正起劲,忽然被师妹拽住,于是也往她指的方向看去。 什么都没有。 他没把这当做是孩童的胡话,而是耐心问:“那人长什么样子?” “嗯……黑黑的、高高的,像雾气一样,没有脸!”季昭完全不敢朝李四的方向看,埋着头努力回忆。 谢怜竹看不见,但不妨碍他抱住小师妹温声安慰:“好,师兄知道了,没事的,有师兄在,他不敢过来!” 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很用力地上下动了动。 华少爷将对面互动尽收眼底,却听不见他们在嘀嘀咕咕些什么,于是不耐烦地说:“磨蹭什么,该你上了!” 李四被按着签字画押,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时而捶地大哭,时而呵呵傻笑。 “不该赌的,不该赌的!” 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他失去所有力气,死狗一样被拖到华少爷脚下。 谢怜竹看完全程,才温吞说道:“我们少了庄家,不如换种玩法?还是玩骰子。” 华少爷来了兴致,一脚踩上李四的后背:“你说说,怎么玩?” “‘吹牛’如何?” 很简单的玩法,基本上只要会喝酒的都会。 甚至比赌大小还要简单粗暴。 华少爷仗着背后有人也是痛快,没多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随后两人各执五枚骰子,骰盅往上一盖,一时间骰子之间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谢怜竹率先停下:“不如我先叫?” 反正谁弱谁有理,他现在可是乞丐! 华少爷痛快点头,自己的骰子都没打开看。 “六个一。”谢怜竹说。 季昭好奇地往骰盅看了看,提示写道:【暗藏玄机的骰盅:有三个一。】 再往对面一看,有两个一。 华少爷眉头挑起:“三个二。” 双方提示一变,谢怜竹此时手上没有点数为二的骰子,但华少爷正好有三个。 要是鲁莽一点的,可能当场就开了。 谢怜竹不上当,又叫:“两个六。” 他手上正好有两个六。 这下华少爷觉出点味了,冷笑:“你有点东西,这局不算!” 堂而皇之耍赖,教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嘘声。 华少爷重重一拍桌子,阴沉眼神扫过之处纷纷噤声:“各位都是赌场的老客了,还望好自为之!” 明晃晃的威胁。 “唉,好吧,那就重来。”谢怜竹语气遗憾,可眼中分明闪过玩味的笑意。 华少爷自忖是玩骰子的好手,不然也不会专门把赌场要过来自己管,甚至凭借这一手得到了本家嫡系的欣赏。 谁能想,今日却险些栽在眼前这平平无奇的穷酸乞丐手里。 他用力摇晃着骰子,脑袋无意间朝二楼抬起。 二楼的纱幔扬起一角,绣着精致暗纹的衣角若隐若现。 谢怜竹不急不忙,只是在对方将灵力打入骰盅时顿了顿,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 “五个四!”华少爷迫不及待开口。 季昭先看了看自己家,一个一,一个三,两个四,两个六。 华少爷那边则是两个四,还有叠起来的“六”。 双方加起来四个四。 “四个四啊……”谢怜竹假装迟疑,“开不开呢?” “要不还是——” 随着他拉长语调,华少爷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 “算了不开。” 这话一说出来,对方原抿紧的唇角瞬间提起。 “三个六。”谢怜竹轻飘飘地喊。 华少爷的唇角立刻僵住不动了,下意识又朝二楼看了一眼。 人不见了。 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 对面那乞丐邪性,估计是有点手段在身上的。 今天恐怕真的要栽跟头了。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当场掀桌的时候,骰盅内有轻微的磕碰声,声音很小,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是摞着的三个六掉下来了。 二楼,那道身影再度出现,华少爷放心了,又开始猖狂。 “五个六!”他嚣张地说。 第三十一章 京洛尘 谢怜竹轻笑:“五个六?” “怎么,你要开我?”华少爷不甘示弱反问。 季昭对摇骰子不感兴趣,甚至排斥,原本像个布娃娃一样安静地坐在师兄怀里,闻言不由抬起头看看战况。 对方忽然多出了两个六,一共是三个六,加上他们的,正好是五个六。 “要不开了算了?”谢怜竹低头,像是在征求小孩的意见。 华少爷不屑冷笑:“开不开,一句话的事!” “既然少爷这么有自信……”谢怜竹拖长声音,“那不如再加上点筹码?” “好啊,不过你除了你妹妹,还有什么好加的?” 华少爷现在无比笃定自己会嬴,直接答应了。 谢怜竹无奈:“小的知道小的的妹妹生得可爱,但也不至于让少爷您这么念念不忘吧?上午还纠缠小的呢,下午就……” 他是个没脸没皮的,什么话都敢说,这一下,所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华少爷的脸黑得彻底,咬牙切齿道:“今天本少非要将你凌迟了,骨头喂狗!” “别生气,小的还是有点家当的。” 谢怜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灰扑扑的扇子。 季昭定睛一看: 【河图洛书扇:扇骨为刻有洛书的龟背,扇面为河图,天阶上上品法器,威力无穷,暗藏人皇秘宝。】 “什么东西也敢拿出来——”华少爷话说到一半,住了嘴。 谢怜竹嘴角挂着“如我所料”的笑意,赌局上的人不识货,背后的人可不是。 简单做了点隐蔽的手段,在修为没他高的人眼中,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地阶法宝了。 果然,华少爷生硬转折:“就赌这个!” 说着,他就要拿过扇子,放在赌桌中央。 一只修长的手按住扇子,只听乞丐不紧不慢地说:“这可是小的的传家宝,少爷您就不再赌点什么?” 这只手倒是与乞丐脏乱的外表不符。 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但华少爷的脑子显然不允许他思考这么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 这个乞丐居然还敢提条件! 可上面都放话了,必须把扇子拿到手。 “小的也不要多的。” 谢怜竹轻声说,一步步引诱猎物踏进陷阱当中。 “你要什么?”华少爷警惕地问。 面前的乞丐有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和杂乱的胡子,看不清究竟长什么样,总之就是一个字——“穷”! 没见识的乞丐能提出什么要求来? 华少爷不屑地想。 可下一秒,就听见对方说:“听说您府上有京洛尘?” “京洛尘”三字一出,不光是华少爷悚然,连二楼也产生了些许刺耳的动静。 “你怎么知道那东西……”华少爷牙都要咬碎了。 “偶然得知。小的妹妹体弱多病,只想为她谋一条生路啊!” 谢怜竹叹息。 季昭闻言也抬起脑袋,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疑惑。 下山的时候可没说要那个东西呀! 话说……“几落成是——” 小师妹一张嘴,谢怜竹就知道她又要提问了,于是提前捂住她的嘴。 “好了,不许再问了,等会一起给你解答。”他无奈道,然后把铜板硬塞到小师妹手里,“拿着自己玩儿去。” “哦……”季昭失落低下头。 三师兄不带自己玩,好无聊…… 她撅起小嘴,心想还不如跟着二师姐锻炼呢! 二师姐可有趣了,明明很喜欢她,但只要她一主动贴过去,就僵住不动啦! 想到这儿,季昭不禁噗噗笑起来。 她的视线看向手中铜板,霎时不动了。 【蕴含怨气的铜板:李四典妻卖女,罪孽深重。靠近听,似乎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季昭顿时起了好奇心,把铜板贴上耳朵。 “死吧……” “不,腐心蚀骨之痛,我要你切身体会!” 季昭的脑子嗡了一声,跟有人在里面敲钟一样,连忙拿远了点。 这时,提示又变了,末尾多了一行字:【聪明的小孩懂得利用它来做新阵法!】 新阵法!季昭眼前一亮,迅速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可她的笑声进了华少爷耳朵,可就完全变了味道。 他觉得那个小孩子是故意嘲笑自己,如此一想,大脑便是一热。 “好,赌就赌!” 反正拿不下那把扇子,也得遭本家使者的罚! 还不如赌一赌! 华少爷开赌场,也自然是个比谁都大的赌徒。 “所以你开不开我?” 虽说这乞丐可能有点本事,但他后面可是一位筑基期的大能! 一个筑基期,足够在凡间呼风唤雨了。 有些宗门世家还会特意派弟子前往自家庇佑下的地区定期维护巡查。 “别急啊,再玩玩儿。” “呵,行啊,今天本少就陪你玩个痛快,也好让你死个明白!”华少爷表情阴狠。 谢怜竹漫不经心,指腹在骰盅上滑过:“八个六。” 华少爷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多少?” “八个六。”谢怜竹好心重复了一遍。 华少爷深吸一口气,一句废话都没多说:“开!” 他率先打开骰盅,里面正是三个六。 谢怜竹慢吞吞掀开盖子,先露出来的是一个六。 他的动作慢,其他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边三个,这边可要五个六了!” “什么运气能摇个豹子啊?” “完了完了,那乞丐要输了!” 谢怜竹实在开得太慢,有人忍不住催:“能不能开了,不能开麻溜认输!” “看那小子的速度,这局恐怕悬咯!” 华少爷也以为是对方接受不了打击,忍不住哈哈大笑,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你输定了!等着去喂狗吧!”他残忍地说。 谢怜竹还是那副悠闲的口气:“别急呀,还没开完呢!” 第二个也是六。 第三个,第四个也都是六。 周围的惊叹声一层高过一层。 这下轮到华少爷额头冒汗了,止不住往二楼瞟。 谢怜竹冷不丁来了句:“少爷怎么老是往二楼看?” 又给他吓了一跳。 他擦擦汗,强撑:“眼睛抽筋了!快开!” 难道这乞丐还是个修士? 念头一出现,就被华少爷推翻了。 什么修士闲得来凡间做乞丐啊! 他见过的修士,无论是刚刚开始修炼,还是有了一点修为的,无一不是高高在上,看不起他们这些凡人的。 那就是二楼那位搞错了? 他又往上面瞟,这次却一惊。 人不见了! “少爷,可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乞丐的声音像是催命符一般,华少爷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打湿,能拧出水了。 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枚骰子露出一角,顿时脑子一嗡,飞扑过去,想要扰乱赌局。 “不!” 可谢怜竹的动作忽然变快。 五枚点数一模一样的骰子完完全全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六。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华少爷绝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三十二章 鸿门宴 赌场人声鼎沸,都叫嚣着“愿赌服输”。 可华少爷怎么甘心将“京洛尘”拱手让人? 试问这世上的凡人哪个不想修仙?可不是人人都有那个悟道的天赋。 “京洛尘”就可以让凡人修仙,让修士免受炼心之苦。 这宝贝汇聚一方人族的“人气”,红尘种种尽在其中,一旦使用,则有千万般感受。 华少爷就是没有半分资质的凡人,悟不出道,他想修仙,绝对不可能把这东西让出去! “那东西现在没在我这儿,你晚上来拿!”他吞咽口水,眸光不断闪烁。 现今之计唯有“拖”字诀。 等晚上,他花重金多找几个修士来,将这胆大包天的乞丐围杀了去! 到时候,那乞丐的妹妹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华少爷眼中划过一抹狠辣。 “好,晚上见……”谢怜竹意味深长地说,起身离去。 季昭睡了很长一觉,是被饿醒的,睁眼见明月高悬。 明明是要想阵法来着…… 她讪讪挠着脸颊,阵法没想出来,还不小心睡着了。 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脸蛋:“你这么能睡,不会悟的是‘睡觉’吧?不要和师尊学啊!” “哪有!”季昭扭开脸,气哼哼反驳,“我只是太累了而已!” 谢怜竹夸张地“哇”出声:“季小五,你今天自己走过几步路?” 季昭小脸一红,倒打一耙:“那是师兄你非要抱我!” “那你等会儿自己走。” “自己走就自己走!”季昭不甘示弱地说,跳下床,自己独立穿好小鞋子。 她条件反射地张开双手要抱抱,看见三师兄戏谑的表情后,又僵硬地放下手,重重踩着地砖走到门口,踮脚努力够门把手。 只差那么一丢丢距离! 一只手从头顶伸过,握住门把手推开:“小的来给公主开门!” “我自己能打开的!”季昭叉腰,仰头强调。 她最近吃胖了些,下巴尖尖都快“磨平”了,嘟嘴的时候像团雪媚娘。 谢怜竹猝不及防被可爱了一下,转身捂脸。 季昭歪歪头,还以为是师兄不信,当即就要展示自己的“高大”,蹦跶着摸到门把手。 “你看!”她得意地扬起下巴。 谢怜竹乐得哄孩子,于是递过去一只手,并说:“我们小五真厉害,还请小五赏个脸,牵师兄的手。” 季昭被哄得心花怒放,乐颠颠牵住师兄,对方的手好大一只,她的小手只能包住三根手指。 “这可是师兄说的哦,我才不想牵师兄!” 季昭努力想压平嘴角,又满脸严肃地说:“我也不想让师兄抱!我已经是大人了!” 谢怜竹一路上都在夸小师妹能干,是好孩子。 边夸边把小孩抱起来,自己充当人肉代步。 季昭一路上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仗着师兄看不见脸,笑容就跟不要钱似的。 “三师兄,我们宗门有没有修炼阵法的呀?” 她对阵法的了解很朦胧,原理构造材料一概不知,所以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些信息。 谢怜竹“嘶”了一声,思考道:“阵法?这还真没有。” 他是他们扶玉山最温和的一个,不喜欢打打杀杀,就连风瑾那小子,也是一边救人一边杀人。 阵法这玩意儿,失传很久了,现存的杀伤力和自保能力都不堪一击。 谢怜竹解释道:“那东西太小众了,外面都没几个人修炼。你想学阵法吗?” 季昭什么事都往脸上摆,清清楚楚写着“我想学”! “那就更要去学宫了,那儿或许没几个修习阵法的,但学宫藏书多,总能找到你想要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华府。 巨大沉重的黑色蟒纹大门从中间打开。 一条青石板直通偌大宅院内部,路两旁挂着数不胜数的红色灯笼,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无比诡异。 丝竹声声,隐约可闻。 管家提着灯笼走来:“我家少爷请您入院一叙。” 谢怜竹挑唇,大步走进去。 季昭胆子大,也不害怕,稀奇地东张西望。 她可是和夜哭郎战斗过的小孩! 这里比季家还要大! 花红柳绿,怪石嶙峋,随处可见镶嵌在楼阁石柱上的夜明珠,即便是在夜晚,也能看清道路。 路的尽头摆了一场仅有两人的宴会。 华少爷生性奢靡,家中舞姬乐师无数,两人宴会也显得清幽雅致而不冷清。 季昭拽拽师兄,急忙说:“我知道,师兄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谢怜竹疑惑。 季昭说出自己搜肠刮肚想出来的词:“这叫鸿门宴!” 谢怜竹险些笑出声,胸膛震动:“对,你说得都对。” “你在敷衍我!” 看小师妹真不高兴了,谢怜竹连忙补救:“这才多久,你连敷衍都会造句了!聪明啊小五!” 季昭非常好哄,一下子就笑了,期期艾艾地问:“真的吗?我是很聪明的小孩吗?” “何止啊,你简直就是天才啊!”谢怜竹夸张地说。 大师兄会说反话,二师姐会沉默不语,小师兄会摸头鼓励,只有谢怜竹,是个非常称职的捧哏。 果然,季昭乐得找不着北了。 “怎么不坐?” 华少爷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怜竹施施然落座,自有侍女斟酒。 自他怀中伸出一只鬼鬼祟祟的小手,在桌子上摸索,终于摸到香甜果味的来源——酒杯。 “京洛尘什么时候给我?”谢怜竹一上来就直奔主题,顺手把小师妹的手换了个方向。 喝酒可不行,他还不想被老大老四打死或者毒死。 季昭干脆从师兄怀里探出头,往桌上张望一番,便从师兄身上爬下,自顾自地吃起东西来。 华少爷朗声笑道:“急什么,我新收了几个舞姬,胡旋舞可是天下无双啊!” 他拍拍手,季昭一边吃,眼睛盯着从天而降的三个漂亮姐姐,嘴里的糕点都忘记嚼了。 鼓乐欢快,香风阵阵。 大人都不感兴趣,反倒是季昭看得目不转睛。 谢怜竹巧妙避开舞姬的手,假装没发觉里头暗藏杀机。 “我一个乞丐,消受不起啊。” 他弹了一下酒杯,无形灵力震荡,消减了三个舞姬的灵力。 【谢怜竹的灵力:暂且只做防御用途,希望对方还是不要太过分为好呢!】 第三十三章 絮絮叨叨阵 “这是什么话!”华少爷佯怒,“阁下既然有如此高超的赌技,要不要来我这儿谋份差事?” 他决口不提京洛尘。 “不感兴趣,给我京洛尘。” 谢怜竹一贯厚脸皮,直接开口要了。 华少爷见对方敬酒不吃,罚酒也不吃,脸也沉了下去。 季昭动动耳朵,好奇京洛尘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我们再赌一局,你赢了,京洛尘我双手奉上!” 华少爷重重放下酒杯。 谢怜竹无奈摇头:“你的赌瘾还真不小啊。” 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华少爷敲了敲桌子,一道暖黄色光线划破夜幕。 季昭只来得及捕捉它的尾巴,就见它遁入场上三个漂亮姐姐之中了。 【京洛尘: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凡间“人气”之精华,喜爱人多嘈杂的地方,可使元婴期以下修士突破境界时免受炼心之苦。】 “这京洛尘善于隐藏难以捕捉,极爱热闹,我东洲华家也是派了好几位金丹期修士才抓到。如果你能在一炷香之内抓到,它就归你了!” 华少爷说完,空中凭空出现一支飘着白烟的香。 “呵,这么玩?” 谢怜竹低笑,瞬间拍桌而起,闯进衣香鬓影之中。 鼓乐随之激昂,杀机盎然。 灰色身影灵活辗转腾挪,季昭看得不太清楚,但目不转睛。 不停有提示冒出来。 【红一的灵力】 【红二的灵力】 【红三的灵力】 【谢怜竹的灵力】 无一例外,都是【杀意凛冽】。 可场上之人,分明是在跳舞。 季昭今天才知道,原来打架也不一定是尘土飞扬的。 除了乱飞的灵力外,京洛尘的提示也跟着一闪一闪的。 它飞得太快了,在季昭眼中就是时有时无。 季昭能根据提示找到京洛尘的位置,可场上的谢怜竹就没那么轻松了。 三个舞姬加上他,正好能困住京洛尘,不至于让它逃出去。 所以这三个虽然武力不如他,他也不敢轻易干掉一个。 暖黄色光芒一闪而逝,谢怜竹闪电般出手,速度已经很快了,但那道光还是和细沙一样从他手心溜走。 华少爷冷哼:“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你是修士,凭你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捉不到京洛尘。” 鼓乐声也愈发杂乱,从一开始的欢快悦耳,到现在的难听,好像有很多人在耳朵边说话一样。 季昭难受地捂住耳朵。 华少爷见状得意道:“这可是我花重金请来的五位筑基期修士,他们五人合力,威力足以媲美金丹期!” 谢怜竹浅浅皱眉,抽空给小师妹的耳朵添了层保护,随后继续和几人缠斗。 他知道应该先把那两个弹琴敲鼓的杀了,可一旦将矛头对准那二人,其中一个舞姬就会用自己的身体挡下攻击。 担心京洛尘跑了,谢怜竹投鼠忌器。 季昭的耳朵没那么疼了,看着看着倒是渐渐觉出点味道来,沾了点酒水,她不自觉地在桌上乱画。 哎呀,白天看见的那个黑影,和自己手上的铜板,不都会扰乱人的心智嘛! 这和现在的场景异曲同工嘛! 桌上的图案总不成型,季昭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气海内,那颗小小的星子忽然加快了旋转。 同时,天上的一颗星星亮起。 拥星学宫,观星台上,一道出尘的白色身影急步走来,身后的小童抱着观星仪,跌跌撞撞跟上。 白色身影定住不动,小童摔了个跟头,也看见了夜空上明亮到异常的那颗星。 “荧惑……”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 清润的声音也缓缓叹息。 身处果城的季昭似有所感,忽然抬起头,看向夜空,和荧惑星所在的方位遥遥相望。 她看见一颗红得像火又像血的星星,外面覆盖一层红雾,表面星纹隐约可见。 腰侧皮肤也感受到滚烫,那里挂着她的小布袋子,里头只装了那枚铜板。 拿出来一看,铜板表面驳杂,红色和铜色相间,其中红色优势明显,飞快蚕食着铜色,而那红,也渐渐发黑了。 现在就算不靠近,也能听见如怨似泣的絮语了,许多人,不同的声音,仿佛世间一切的不美好全部凝聚其中。 季昭恍然,原来李四身边的,不是黑影,而是红得发黑的红影啊! 虽然关注点歪了,但正如谢怜竹不负责的夸赞,季昭的确是天才。 刚才还有些蒙昧,但自抬头看见红色星星的那一刻起,即便只是惊鸿一瞥,只记住了寥寥数笔星纹,她画在心中的阵图就初具雏形了。 而铜板,就是天然阵基。 季昭不知道的是,修仙界的阵修之所以少,就是因为天然阵基不好找,难以培养;用灵石充当则耗费巨大,吃力不讨好,劝退了不少人。 也是误打误撞,天意使然,竟让这么个小孩子得到了天然阵基。 若是阵法能够激活,场上的热闹,可比不少季昭这边潮水海浪般的抱怨声。 就是还有一个问题——季昭不会用灵力。 她入道才不到一个月,双手当中那一丁点灵力,抬手就散一点,平时还得靠师兄师姐勤加“看守”,不至于她辛苦得来的灵力“挥霍一空”。 季昭想要帮三师兄的忙,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满场乱飞的提示上了。 【红一的灵力:看我干什么,看红二!】 【红二的灵力:看我我就会?】 【红三的灵力:救不了,下一个。】 扑面而来的嘲讽。 季昭:…… 【谢怜竹的灵力:跟我念~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季昭一字一句照着念:“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浮生苦海,难得自由。】 “浮生苦海,难得自由……嗯?” 季昭念完,发现最后一句好像和前面不一样。 但手臂中流淌的灵力却是真实的。 她伸出手,黑红铜板置于掌心,灵力勾画的阵图跃然其上。 乍一看,像是孩童随意涂抹的画作,但若仔细盯着,便会发觉似乎有人正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 “絮絮叨叨阵,开!” 第三十四章 到手 一道红光闪烁的阵法在空中展开。 数道红雾从中钻出,霎时尖锐刺耳的杂乱人声便盖过了鼓乐。 “死吧!” “恨,好恨呐……” “娘子,我来陪你了!” 暖黄色光芒闻声从三个舞姬体内钻出,冲向阵法中心。 华少爷见状急得站起来,大力拍着桌子怒吼:“愣着干什么,弹啊!” 说完,他目露凶光,朝季昭扑过去。 季昭“噫”了一声,连忙钻进桌底,躲开攻击。 两个乐师终于反应过来,弹琴敲鼓的声音更大更无章法。 京洛尘堪堪刹住车,似乎在思考。 “师兄冲鸭!”季昭边和敌人绕圈圈,边举起小拳头,扯着嗓子大喊。 只见谢怜竹化作一道灰光直奔京洛尘,三个舞姬动作稍慢,也紧跟在后面。 却不想谢怜竹忽然朝两个乐师的方向扔出一把扇子。 “二哥小弟!”其中一个舞姬失声道。 三姐妹的动作齐齐迟钝了。 谢怜竹衣袖一卷,将京洛尘收入囊中,随后纵身跃到小师妹身后,一脚踢飞华少爷的同时捂住她的眼睛。 “别看。” 季昭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女人们的恸哭。 师兄的袖子动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大姐,二哥他们死了!” 接着是冷兵器的碰撞声。 “今日不杀此子,我修为不得寸进!” “别冲动!我们打不过他,先走!” 她歪歪头,无师自通地把女人们的声音也收录进阵法当中。 谢怜竹放下手,轻声问:“吓到没有?” 季昭摇头,嘀咕:“我才不怕呢!” “小五胆子真大。”谢怜竹摸摸她的脑袋,余光瞥向瘫坐在地上的华少爷,眸光锐利。 华少爷战战兢兢,谁能知道一个强大的修士,会带着自家小孩出来当乞丐啊! 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见一身乞丐打扮的修士左手抱着孩子,右手垂下,手中扇子不断往下滴血,一步步逼近。 “别杀我,求您放我一马!”华少爷一骨碌爬起来,痛哭流涕,猛猛磕头。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和小姐,什么补偿小的都愿意给,求您别杀我!” 谢怜竹轻笑。 他对今天的结果很满意,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李四是他早就选好的,用来踢馆的“牺牲品”,华少爷是猎物,最终目的是得到京洛尘。 本来以为抓京洛尘的过程会有点波折,谁知道小五倒是帮了大忙。 感受到小五有转头的倾向,谢怜竹及时抬手摁住那颗小脑袋。 “为什么我不能看!” “因为师兄在造孽。” 谢怜竹自嘲道。 若是华少爷不觊觎自家小五,肯将京洛尘拱手让人,说不定还有活头。 但万事讲求一个机缘,生死也是。 谢怜竹用灵力暂时让闹腾的小五睡过去,然后展开扇子,抬手对准面色惊恐的华少爷。 扇子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红色灵力,若是季昭看见了,就会发现,三师兄的灵力简直和阵法里的红色雾气一模一样! 扇子轻轻摆动,红色灵力像一道弧光冲向华少爷的脑袋。 一道银光中途插进来,挡下谢怜竹的灵力。 “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原来是谢师兄啊!” 扎着高马尾的少年从房顶跳下来,开朗地打招呼。 谢怜竹也假笑回应:“原来是华朗师弟啊,我就说赌场里的灵力怎么那么熟悉。” 一眼就能识破的易容术,他就不信在赌场里,华朗没有发现他。 即便真的眼瞎,当他拿出扇子的时候,可没见华朗下来相认叙旧。 黑吃黑吃到他谢怜竹身上来了。 “寒假都快结束了,谢师兄为何还没去学宫?” 华朗倏地靠近,满脸好奇地盯着谢怜竹怀中的孩子,伸手去摸。 “这才几日啊,师兄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扇子伸过来,挡住他的手。 “师弟,男女授受不亲你懂吧?”谢怜竹危险地眯起眼睛,嘴角笑容不变。 华朗爽朗一笑,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她才几岁啊!那这么说,她就是传说中应师姐那个小师妹了?” 谢怜竹懒得和华家的疯狗打机锋,于是说:“这么看来,华师弟是想拦师兄我?” “这说的什么话!”华朗摸摸脑袋,傻笑,“我也拦不住师兄啊!” “我只是想告诉师兄,清理门户这种事,华家自己来就行!” 话音刚落,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咕噜噜滚落。 华朗背对着谢怜竹,掸去剑上的鲜血,慢吞吞转身,一道血痕斜跨整张脸。 “师兄,满意吗?” 谢怜竹扯扯嘴角:“如果说不满意,你还能让他复活?” “那我做不到啊,师兄别为难我了!” 华朗真的很苦恼一样,剑柄抵着额头。 谢怜竹冷眼瞧着,忽然闪到墙头,风雅开扇:“既如此,师兄多谢师弟的好意。” 华朗笑得十分无害:“师兄,还有在睡觉的师妹,我们学宫见。” 此间事了,谢怜竹左手抱着一个,右边衣袖里藏着一个,就这么回了客栈,把右边袖子里的京洛尘装进专门的盒子里。 季昭睡颜恬淡,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时不时咂嘴。 谢怜竹坐在床边,不知不觉看了很久,才回过神,自嘲般笑笑:“你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 师门几个都知道这个小不点身上有秘密,可扶玉山上到楚尧下到风瑾,哪个身上没点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赌气地捏住小师妹的鼻子,等她实在憋不住气了,拧着细细短短的眉头,张开嘴呼吸的时候,才解气放开,然后手动把师妹的嘴关上。 “张嘴睡觉不好,虫子会进去的。” 谢怜竹本来叫人帮小师妹洗个澡,但看她睡得这么香,又不太好意思闹醒她。 思考片刻,他决定先研究一下京洛尘,过一会儿再喊醒小师妹。 京洛尘这玩意,之前只在古籍上见过,说是能让修士免受炼心之苦,但具体怎么操作还真不清楚。 甚至它在华家的消息,还是学宫里的华家子弟无意中说漏嘴的。 谢怜竹从入道起,大半时间都在尘世炼心,酸甜苦辣都吃遍了,还真有点好奇这东西怎么让人不“炼心”就能突破。 没等研究,他就听见小师妹虚弱的声音。 “师、师兄……” 季昭蜷缩在被子里,嘴唇苍白,满脸冷汗。 “我肚子好痛!” 第三十五章 分别 谢怜竹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一身冷汗,马不停蹄地跑回扶玉山,急迫地敲响风瑾的门。 “老四快开门!” 风瑾坐在丹炉前,微微皱眉,不知道他这个三师兄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原本闭关遇到瓶颈就烦躁,这会儿更是不悦,可他居然听见了小家伙喊痛的声音。 门外,谢怜竹也说: “小五要死了!” 两扇薄薄的木门一下子被推开,门板撞到墙上,还反弹险些撞到了风瑾。 风瑾撑住门板,一眼就看见了谢怜竹怀中面色惨白的小师妹。 不仅如此,对方还穿了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衣服。 他顿时沉了脸色,一把从谢怜竹怀里把小家伙夺过来,转身就朝房里走,也不问缘由。 问谢怜竹,还不如自己看! 谢怜竹本想跟上,可风瑾转身后,木门就重重关上,险些夹住他的鼻子。 “唉,得了,坐门口等吧。”他摸摸鼻子,悻悻靠着门板坐下。 天蒙蒙亮,他终于体会到凡人口中的“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等到风瑾出来,他连忙起身:“怎么样?” 风瑾冷睨他一眼。 “你说话啊!” 说完,谢怜竹一拍脑袋:“哦对,你说不了话。” 风瑾在纸上写下两个字:伤食。 谢怜竹恍然大悟:“哦!原来小孩子不能多吃吗?” 昨天宴会上,他看小五吃得喷香,想着以后估计再也吃不到了,于是就没阻止。 谁能想到居然能吃撑啊! 不是什么大问题,谢怜竹就放心了。 放心没多久,一只大手罩住他的天灵盖,图南冷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说,你拉着季昭当乞丐去了?” 谢怜竹冷汗直冒,颤巍巍地说:“老四,你会治我的对吧?” 风瑾转身背对着他,药杵一下一下,重重砸着草药。 “……大师兄,能不能别打脸?”谢怜竹苦涩地说。 图南冷笑,抓着谢怜竹直奔练武场。 天大亮的时候,季昭迷迷糊糊转醒,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师兄的药庐。 身上的乞丐装也被换下来了。 她揉揉眼睛,“嘿咻”一声跳下床,脚还没落地,就被人抱了起来。 “睡饱了?”熟悉的低沉声音在头顶响起。 季昭惊喜抬头,抱住来人的脖子,清脆大喊:“大师兄!” 图南虽然受用,但还是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把小土豆从自身身上撕开,面无表情质问:“你还知道我是大师兄?我问你,你和谢老三下山干嘛去了?” 季昭心虚地低下脑袋:“就、就去玩了呀……” 她的嘴巴可是很牢的,答应过要保密的,绝对不会说出去。 “你知道撒谎的小孩子是什么下场吗?”图南威胁似的,戳了戳小土豆的鼻子,“狼会吃掉你的鼻子!” 小孩显然被吓到了,一下子捂住自己的鼻子,大大的眼睛里,惊恐不安的情绪都要溢出来了。 “就是去玩了!” 饶是如此,她也不肯说出去当乞丐的事。 图南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可又见小土豆抱住自己的胳膊,瘪着一丝血色都没有的小嘴:“三师兄说你喜欢吃馒头,我想给你买馒头……但是昨天晚上,我的肚子突然好痛好痛,就没有买到。” “……谢怜竹他给我买了。” 图南这次是真笑了,后悔这次没把谢老三舌头拔了。 “那、那你还生气吗?” 小土豆悄悄抬起眼皮,偷瞄他的脸色。 图南无奈:“不生气了。没什么原不原谅的,你又没做错。” 季昭很会顺杆往上爬,于是用稚气的声音问:“那你是不是同意我去上学了呀?” 图南不爽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听见小土豆的欢呼。 “这么喜欢上学,等我回来,要是有一科乙等以下,你就等着屁股开花吧!”他威胁道。 季昭精准捕捉到重点,急忙问:“你要去哪里,不带我吗?” “你不是要上学吗?”图南笑着打趣,“怎么,改主意了?要和我浪迹天涯?” 他只是说笑,没想到小土豆真的点头了。 一时沉默。 “那我不去上学了,我要跟着你!” 季昭抱着大师兄的脖子,稚嫩的声音中满是依赖。 图南动动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说,他不打打杀杀就活不下去吗? 未免太可笑了。 如果让一个孩子跟在一头毫无道德理智可言的“野兽”身边,还不如让她去上学。 拥星学宫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在那儿,起码还有最基本的人伦道德。 那是跟着图南学不到的东西。 “你就是个拖油瓶,好好上学吧你。”图南拍拍小土豆的屁股。 季昭很乖,察觉到大师兄情绪不高,就不再追问,转而说:“不要小看我,三师兄夸我是天才呢!” “谢老三的话你也信?”图南嫌弃地说,“谁家的天才连字都还没认全呐?” 说到这个,季昭就急了:“我、我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了!还会背口诀呢,我背给你听!” 季昭深吸一口气,“天”字刚刚出口,应不染便走了进来。 “学宫的船到了。” 她眉眼冷肃,心情也十分之差。 季昭发现,师姐今天穿的衣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黑色的,但样式有差别,特别是胸口处有一个带星星的圆形图案。 图南嘴角压平:“不是明天?” “他们很急。”应不染说。 两个都不是话多的人,简短的对话结束后,便无人再出声。 图南迟迟没有放下季昭。 季昭左看看右看看,是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但小脑袋容量有限,说不上哪里不对。 “哎呀,还是我们应院首的面子大啊,居然让学宫提早开学了!”谢怜竹钻进来,大大咧咧地说,一副没发现奇怪气氛的傻样。 季昭看见三师兄的脸肿得好高,于是担心地问:“师兄,你的脸怎么啦?” “哦,你昨晚上不是肚子疼吗,师兄发现居然是有邪魔作怪,于是和它大战三百回合……” 谢怜竹边说,边神情自若地把季昭从图南怀里抱到自己怀里:“你想听啊?师兄在船上给你讲好不好?” 季昭点点头。 谢怜竹抱着她走出药庐。 “等一下!”季昭忽然大喊,两脚一蹬,兔子一样跳到地上,歪歪扭扭跑到图南跟前。 图南站在门槛内,俯视着门槛之外的小土豆:“干什么,还不走?” “你蹲下来,蹲下来!”季昭踮着脚,手里像捧着什么。 图南温顺蹲下,看见小孩打开掌心。 “这个是我昨天找到的宝物!” 高大的男人蹲下来,也比季昭高上好多,她只得高高举起双手。 “我把它分开了!” 手心的铜板从中间切开,分成薄薄两片,一片黑红,一片铜色,中间的钱孔上穿着红绳。 “这个给你!” 季昭把铜色的那面拿起来,和图南四目相对。 图南像匹被驯服的狼,沉默地低下脑袋,任由小孩给自己带上红绳。 戴完后,季昭叉着腰:“虽然,这个上面还只有我的声音,但是我会努力收集一些好听的声音进里面,到时候你也可以听了!” “哼,别弄些噪音吵我就不错了。”图南嘴硬道。 季昭挥舞着小拳头:“才不会!噪音我都自己留着呐!对了,还有!” “什——” 话未问出,侧脸便猝不及防被落下一吻。 季昭亲完也有点害羞,揉搓着衣角,两只小脚几乎要缠在一起了。 “你会来看我吗?” 迎着她期待的目光,似乎只要图南摇头,她就会哭出来一样。 “嗯。”图南的声音很轻。 得到肯定的答复,季昭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嘿嘿,我就知道!” “哇,那我们有没有呀?”谢怜竹过来凑热闹。 季昭小脑袋一扬:“三师兄没有!” “啊,为什么?”谢怜竹感到委屈。 “三师兄都有那个亮亮的东西了!”季昭噘嘴控诉。 感受到两道要杀人的视线,谢怜竹自知理亏,抱起小师妹就开溜。 “我先带她上船,你们自便哈!” “一定要来看我!” 小孩的声音被风吹散。 第三十六章 乱星槎 季昭极力昂着头,脖子向后折叠九十度,出神地盯着高空上那一个黑黑的小点。 【乱星槎:天阶上等法器,集攻击防御为一体,大乘期之下无敌手,体长千里,内置上古阵法,每驱动一次需耗费数千万极品灵石,拥星学宫专用接送学生的工具。】 “哇,好贵,好厉害!”季昭呆呆地说。 谢怜竹失笑:“接的都是天之骄子,世家嫡脉,排场当然要大。” 那些世家每年给学宫交的钱数都数不清,乱星槎出动一次花得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季昭好奇地问:“那师兄,我们怎么上去呀?” “这学期我带你上去,下学期看你自己咯。” 说罢,只见平地起了一阵风,吹动谢怜竹的衣角。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他摇头晃脑地吟诗。 渐渐的,风越来越大,稳稳地托举起他和季昭,二人越飞越高,乱星槎也变得越来越大。 季昭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船体,那模样恨不得把船拆了看。 船体呈深褐色,表面有海浪一样的花纹浮雕,偶尔会看见有几个小人踩在“海浪”上,和天空中的某种东西对峙。 船体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图腾,和应不染今天所穿衣服上的图案相似。 见小师妹一直盯着那个图案看,谢怜竹解释道:“那是拥星学宫的标志,之后发的校服上也会有。” 他今天穿的就是青色院服。 季昭心不在焉点点头,总觉得还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但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 他们上船时,甲板上已经有不少人了。 刚落地就有一群穿着各种颜色衣服的人围过来。 “谢师兄!” “谢师弟你终于来了!” “等你好久了。” 他们一个个神色紧张,一个瘦小的男人鬼鬼祟祟靠近:“师弟,那个还有没有?” 季昭一头雾水。 谢怜竹却了然,表情讳莫如深:“有倒是有,只是要看师兄自己的实力了。” 男人一咬牙,伸出三根手指:“我出这个数!” “走开,师弟,我比他多出一倍!” 几人争先恐后地往谢怜竹跟前凑,不远处的一青一蓝两人瞧见,青色衣服的人冷哼一声:“真是院内败类!” 蓝衣人笑笑:“既然学宫不禁止,那就是默许,许兄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偷鸡摸狗,能得几时好!”青衣人甩袖离去。 季昭偏头望去,正好看见二人离去的背影, 【山河卷·其一……】 提示消失,季昭只看见前面的几个字。 这些日子,她也算摸清了提示出现的时机,分为两类: 一是她想知道的时候;二是发现宝贝的时候。 后者似乎是根据自己的修为来的。 像没修炼之前,会提示石头木头,修炼之后,就只提示带有灵力的东西了。 “各位稍安勿躁,人多眼杂,不如进房间一叙?”谢怜竹不紧不慢地说。 众人都有求于他,也不想让更多的人插进来分一杯羹,于是连忙从中分开一条路。 “谢师弟,请!” 走到包厢门口,谢怜竹脚步一顿,还是把小师妹放在门外,蹲下身,在她腰间挂上一个扇子模样的吊坠。 “师妹真可爱,来,这是师兄给你的见面礼。” 有机灵的,往季昭的小花兜兜里塞礼物。 “师姐也有,看,簪子!” 一个女修挤上,把一根粉红色的迎春花簪子别在小孩的脑袋上。 该说不说,抛去要讨好谢怜竹这奸商外,这小孩是真可爱,不知道是哪个院的…… “哇,好好看,谢谢姐姐!” 小孩甜甜一笑,说话也糯声糯气,女修不由捂住心脏,脸颊飘红。 “师妹会画画吗?要不要来画院?” “我会画小鸡小鸭!还有小狗,小猫也会画!” 谢怜竹嘴角一抽,他可是见识过小师妹的画技的,只能说是现在还没有被人接受的画风了。 “小五,师兄有点事,你自己在船上逛逛,说不定能看见小朋友呢!” 【扇子模样的白玉吊坠:小巧可爱,能抵挡元婴期以下的全力一击,当然,用它揍人也不是不行。】 季昭乖巧地上下晃脑袋,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吊坠,正好奇怎么用它揍人,就听见师兄说:“真乖。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大喊三声''哈哈哈'',知道吗?” 【大喊三声“哈哈哈”后,自动触发吊坠反击模式,掀起狂风。】 “好!”季昭大声回答,又问,“那我可以打回去吗?” 谢怜竹呼噜师妹的小脑袋:“当然可以,但是打不过就往师兄这边跑哦。” “嗯嗯!”季昭捏紧小拳头,满脸雄心壮志,“我才不会让别人欺负我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占领拥星学宫呢。 季昭收了一兜子礼物,被师兄赶去玩时,走路都叮铃哐啷作响。 得亏风瑾的手艺好,布兜结实才没烂。 季昭没走多远,就遇见一群穿黑衣服的人。 和师姐穿得一样! 看着同样的黑色衣服,还有他们腰间的佩剑,她暗搓搓靠近了点,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听说了吗,这学期我们的剑术课换老师了。” “嘶,早前就有传闻,是那位啊!”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季昭也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慢半拍的动作被发现,为首的一个瞧见,好笑地问:“小鬼,你知道我们说的是谁吗?” 季昭摇摇头,求知若渴:“你们说得是谁呀?” “当然是!”对方顿了顿,压低声音,“你是今年入学吧?应不染知不知道?” 季昭叉腰仰头,骄傲地说:“知道呀,是我的师姐哦!” “我们这儿谁不叫她一句师姐啊!算了,我给你说说她……” 于是季昭顺理成章地挤进了黑色小团体,嘀嘀咕咕许久,待散开时,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 “小鬼,我们还有早练,先走了啊!” 这几个黑色的大哥哥大姐姐一口一个小鬼,说了多久就投喂了季昭多久。 季昭嚼着粘牙的麦芽糖,根本张不开嘴,只得使劲点头挥手告别。 “能来剑院就来剑院,我们剑修就是最屌的!” 剑修们临走前还不忘推销自家。 季昭舔着黏在牙齿上的糖转身去了人比较多的甲板上。 第一反应是,好多腿啊! 甲板上全是高高的大人,零星见着几个矮的,但都比季昭高。 她的嘴撅得老高,都可以挂油壶了。 师兄骗人!根本没有小朋友。 正不高兴,她又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可是华家独子!” 第三十七章 再遇华珏 华珏被簇拥在人群中央,享受着周围人的恭维,正得意之际,他和甲板角落里的黄毛丫头对上视线了。 “是你!” “小牛犊子!” 季昭也惊喜地叫道。 华珏气势汹汹冲过来,听见季昭叫自己什么后,憋红了脸。 “是华家独子!” 也不知道季昭是有意还是故意,又重复了一遍:“小牛犊子哥哥!” 表情天真无邪,华珏简直有火发不出,他身边环绕着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们。 “华少爷,这是你的朋友吗?” 华珏闻言,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于是干脆地推了季昭一把。 “你一个凡人,谁准你上船的,快滚下去!” 季昭一时不察,一屁股坐到地上,脑子瞬间一呆。 她被欺负了! 华珏还在那儿说:“哦,你肯定是去做了哪家的奴隶才被带上来的!你这种低贱的蝼蚁,连为我等修士提鞋都不配!” “少爷说得对,贱种就是贱种!” 说、说好不会被欺负的,三师兄知道了肯定会嘲笑她的! 这么一想,季昭也火了,眼中仿佛燃起两团小小的火焰,大喝一声:“你欺负我,我也要打你!” 话还没说话,她就像小炮弹一样撞进人群中,直取敌方“首脑”。 顿时听取哭声一片。 季昭骑在华珏身上,提起小拳头就往华珏脸上砸。 她被扶玉山养得很好,力气足胆子大,面对大孩子也毫不害怕,一只手死死抓住华珏的头发,另一只手猛击对方面部。 “让你欺负我!” 跟着图南一段时间,别的没学会,倒是打架的招数烂熟于心了。 图南教过她,如果不想要人性命,又想让对方长记性,就往脸上打,打得爹妈都认不出来,人家才会怕。 季昭谨记于心,时不时就拿出来温习一下,现在也算学以致用。 之前说过,她还不会控制手臂里的灵力,这回打架倒是被激起了凶性,灵力无意识运转输出,很快就见血了。 只不过见的是华珏的血。 华珏被打懵了,好在得益于家族里的训练,他很快反应过来,一掌将骑在身上的季昭打飞出去。 季昭在地上滚了两圈,脑袋磕到地上才停,晕晕乎乎爬起来,两行鼻血蜿蜒滴落。 她扔掉从华珏脑袋上拽下来的头发。 地上有一颗牙,是华珏的。 华珏捂着嘴,双眼肿成一条缝,发际线秃了一大块。 “唔唔唔唔唔,唔!” 叽哩哇啦不知道说些什么,但看手势也懂了。 他身边几个大孩子对视一眼,呈包围趋势逼近季昭。 季昭拿手背擦了一下鼻血,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忽然深吸一口气,发出中气十足的大笑:“哈哈哈!” “她吓疯了吧?” “好机会,快上!” 那几个大孩子饿狼般扑上来。 霎那间,以季昭为中心,甲板上狂风大作。 甲板上的惊叫咒骂此起彼伏。 “卧槽,哪个龟儿子在施法!” “停下,老子的卷子!” 首当其冲的是离季昭近的小孩子们,修为低,几乎是一起风就飞了出去。 场面很是精彩,一滴水滴下来,不是雨,是他们的眼泪。 兵荒马乱之际,一声暴喝在季昭耳边炸开。 “哪里来的小贼,敢在乱星槎上作乱!” 脑子嗡的一声,季昭短暂失聪了,视线中忽然出现一道巨大的红色提示。 【蹲下!】 来不及思考,季昭抱头蹲下,只觉一道劲风从她头顶飞过去。 “嗯?居然能躲过去?” 狂风平息,孩子们安稳落地。 一双黑色布鞋进入季昭的视线。 “你是哪家的孩子,敢在乱星槎上惹事?” 季昭维持着抱头的姿势,抬起头,吸吸鼻子,两行鼻血还是控制不住地流到嘴巴上。 眼前是个留着黑色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眼角的细纹和下垂的嘴角,都显得他十分严肃。 “我是扶玉山的!”她大声自报家门。 结果对方本来就严肃的脸,更加沉了下去。 “哼,怪不得,一屋子惹祸精!” “陈夫子,就是她,你看,这都是她打的!” 华珏趁机告状,引来一片附和声。 “对对,那么大的风,我们差点死了!” “把她赶下去!” “赶下去!” 华珏嘴角挑起得意的笑,眼中的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季昭拍拍衣裳,站起来,毫不怯场地大声说:“你怎么不说是你先动手的!” “你、我!”华珏支支吾吾。 在陈夫子投来冷漠质问的目光后,他更慌了。 陈夫子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下季昭可不会任由他们乱说一气了。 “他们骂我杂种、贱种!” 她的声音大到整个甲板都能听见。 这话一出,其他人看华珏的目光顿时变得异样了。 有人嘀咕:“看来东洲第一世家也教子无方嘛!” “嘶,这素质比剑修还差啊!” “狗东西谁说的,站出来咱练练!” 黑衣剑修一听不乐意了,刷起袖子就要战斗。 陈夫子“嗯”了一声,余光扫过之处,都偃旗息鼓,安静如鸡。 季昭的眼泪说来就来,金豆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呜呜呜我打小没了娘亲,是扶玉山的师兄师姐们把我拉扯大,呜呜呜,夫子太过分了,居然这样说他们!” 陈夫子面对眼泪攻势也是毫无办法,不自在地摸着胡须。 华珏还要再说话,他冷脸以对。 “连个刚入道的小姑娘都打不过,你等回去加训!” 小孩子们顿时一个个都苦了脸。 打了胜仗,季昭刚高兴没多久,就听见陈夫子冷酷的声音:“至于你们两个,下船后把学宫门口的一千级台阶扫了。” “凭什么!” 华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当即就要叫嚣。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 季昭抢过话头,声音抑扬顿挫:“华家独子!” 要说的话被别人说了,华珏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变换不定。 陈夫子嘴角动了动:“目无尊长,你二人再加一千级!” 这下轮到季昭愁眉苦脸了。 早知道不接话了! 说话间,船停了,只见陈夫子的宽大袖袍一挥,两个小不点顿时从船上飞了下去。 还能听见季昭“啊啊啊”的声音。 等谢怜竹匆匆赶来,面对的就是陈夫子的冷脸。 “你,抄一万遍《洛神赋》,明天早课时交给我。” “啊?”无辜中枪的谢怜竹哀嚎。 第三十八章 推下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 拥星学宫坐落在天虞山最高处,台阶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回首下望,只见云雾。 季昭杵着特制的小扫把,小脚划拉着云雾,坐在台阶上叹气。 两千级台阶,要扫到什么时候去! 正愁呢,眼前忽然悠悠飘下一片树叶,紧接着,一大团树叶从她头顶倾泻。 刚打扫好的台阶瞬间变得比原来还脏! 上方传来华珏得意的笑声。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学宫弟子,都是他叫来打扫的帮手。 季昭往后面一看,突然就愣住了。 那十几个学子之中,赫然有季天赐! 季天赐也看见了她,短暂对视一眼,便默默移开了视线。 “哼,凡人修仙,简直痴心妄想!” 华珏抬着下巴,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缓缓走下几级台阶,居高临下。 “曾波为我家仆,不知道你是如何杀他的,但这笔账,我必然要和你算!” 季昭警惕地盯着对方,准备一有动作就祭出絮絮叨叨阵。 “师弟,学宫内禁止私下斗殴。” 站在华珏身后第一位的青衫男人皱眉提醒。 他本不想来帮这位少爷扫台阶,可奈何之前承了华家的情,推辞不得。 季昭瞧见了男人腰间悬挂的卷轴。 【山河卷·其一至其十六:地阶极品法器,文圣遗作。昔年文圣与画圣共游山川,以笔墨描绘所见所感,写下文卷共六十四卷,蕴含文道感悟。文圣兵解后,六十四卷散落各地,以期相会有缘人。集齐六十四卷,可合为天阶法器。若与画卷结合,自己创造一方小世界也不是没有可能哦!】 她还记得在船上看见过这个提示,原来是他呀! 于此同时,青衫男人也在打量着季昭。 之前被抱在谢怜竹怀中没太看清,现在仔细一看,这孩子生得玉雪可爱,双目清明,没有丝毫如谢怜竹一般的铜臭味! “我知道!”华珏又被下了面子,脸上不太好看,想发火,又害怕得罪这位文院院首的热门人选,只能把气憋在肚子里。 忽然有人说:“华少爷,学宫禁止斗殴,但没说不能单方面给一点小小的教训呐!” 华珏眼睛一亮:“谁说的,站出来。” 一个身影狼狈地挤过众人,正是季天赐。 他弯着腰,表情谦卑,附在华珏身边耳语。 华珏的眼睛越来越亮,异彩连连。 季昭在一瞬间觉得非常割裂。 在千月城的时候,她这个大哥哥是何等的光风霁月,和眼前这个佝偻着背,一举一动皆是讨好意味的人简直是千差万别! 难道修个仙,连一个人的性格都能改变吗? 季昭陷入疑惑,连华珏说话都没听见。 “要是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两个头,我便暂且放过你,如何?” 听完不知名学子的办法,华珏觉得非常好,于是冷笑着对季昭说。 可对面的小杂种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心中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冒出。 修仙到底是修什么? 若为虚名或武力,那和凡人之中汲汲营营者有什么区别? 若为寿命,元婴之上寿五百,光阴漫长,又能追寻些什么? 像季天赐这般卑躬屈膝,讨好上位者,又是像得到些什么? 疑惑太多了,像被小猫玩弄的一团乱糟糟的线团,无论如何思考也没有头绪。 季昭想不明白,身体忽然腾空,向后仰倒。 华珏残忍的笑容从视线中划走,苍蓝天空刺目,要知道她身后可是数以万计的台阶! 季天赐拢着袖子,神情淡淡:“看,她自己摔下去了。” “你们疯了!” 青衫男人低喝,化作一道青光追逐季昭滚落的身影而去。 “哼,多管闲事!”华珏冷嗤,阴冷目光扫过剩余在场之人,警告道,“今日是她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你们可看清了?” 众人都不想得罪华家,自是忙不迭应下。 “师妹也太不小心了!” “唉,凡人的孩子就是蠢笨!” 华珏十分满意,脸上忽而绽放出羞涩的笑:“今日多谢诸位师兄师姐帮华珏打扫,为表谢意,我让管家爷爷准备了一点谢礼……” 众人纷纷说着推辞的话,脚下却很诚实地跟在华珏身后。 华珏转身朝学宫内走,笑意愈深,对跟在身后的人说:“你很不错,以后就跟在本少主身边吧。” 季天赐心中一喜,也不拿捏姿态了:“属下谢过少主。” 他虽然拜入了天剑门,但门内讲求实力为尊,任你天赋再高,要想得到更多的资源,就必须得靠自己抢。 况且,一个二等剑骨罢了,天剑门内多得是,在内门弟子中都排不上号! 也不知道那宋鹤眠是如何成为亲传弟子的! 学宫一年给天剑门三个名额,要不是用了一点小手段,根本轮不上他。 季天赐越想,心中阴霾就越多。 若在华家也捞不到什么好处,那他只能再另寻他法了。 另一头,青衫男子总算在季昭受到更严重伤害的时候抓住了她。 他把昏迷不醒的那么小小一团抱在怀里,松了一口气。 可见对方的手臂软趴趴垂着,一口气又顿时提了起来,马不停蹄往药院赶。 药院,岳大夫正在带新来的学生认路,只见一道青色身影拦在前面,还以为是来医闹的,顿时警惕起来。 “谁治的你找谁上公判庭,不准闹事啊!嗯?你是文院的顾青柏?” “您快看看她!”对方把怀里的小人递到他眼底下。 岳大夫一看便大惊失色:“这是谁治的?” 治成这个鬼样子! 顾青柏嘴角一抽:“不是!她从学宫门口的台阶摔下去了!” 岳大夫松了一口气:“哦,那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看顾青柏火急火燎的,还以为是院里那个学生把这小姑娘治成这样的呢。 “怎么不是大事,你看她的手!”顾青柏急了,“断了!” 岳大夫随便看了一眼,心中有数:“小孩子骨头软,好得快!你别在这儿给我扯东扯西了,耽误治疗更受罪!这样,你找——” 他掐指头算了算,抬眼正看见一个墨绿的身影从医堂走出来。 “你就找他看吧!风瑜,你来带他们去看看!” 那道身影抬头,露出一张带笑的昳丽面容。 第三十九章 找麻烦 风瑜瞥见顾青柏怀中不省人事的小孩,转身加快了脚步。 顾青柏扭头,有点不信任对方:“这位师弟我怎么没见过?” 岳大夫回答:“哦,风瑜身子不好,前几年休学了。你别介意,他虽然不能说话,但医术是极好的!” 身子不好,又是哑巴,顾青柏更加不敢跟上去了。 可一回头,岳大夫早就带着新生走远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上风瑜。 医堂内药香扑鼻,风瑜的手搭在小孩手腕上,凝神细探。 伤得不算严重。 他内心稍安,抬起小家伙的后脑勺,给她喂下一粒丹药。 这药药性温和,但是见效也慢,正适合这种刚入道不久的小家伙。 顾青柏感叹:“原来医堂也有师弟这般脾气好的大夫!” 想他之前来看病的时候,医堂的大夫一个赛一个不耐烦,药方一开就叫“下一个”。 哪有还会给病人喂药的大夫! 医堂一楼是开放的,床与床之间仅仅用帘子隔开。 顾青柏声音不大,奈何院里安静,忙碌的药院弟子听了一耳朵后,纷纷露出微妙的表情。 脾气好? 那是在说风瑜吗? 风瑜神色自若,在纸上写下一句:“怎么会伤成这样?” 顾青柏神色一顿:“这……” 他内心纠结。 一方面,他承了华氏的情,要是这会儿讲出真相,难免让那边心生不满;另一方面,他读的圣贤书告诉他:君子以不义之谎为耻。 “唉,师弟你就别问了……”他郁闷地捂住额头,一低头就看见了昏迷当中的小孩,心中愧疚更甚。 风瑜安静点头,顺手给顾青柏递过去一杯水。 “多谢。” 顾青柏心中感叹,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好。 正准备喝口水,一把扇子忽然从旁插进来,挡住杯口。 “师兄先别急着喝水啊,医药费付了吗?” 这声音一听就是谢怜竹。 顾青柏顿时脸色一黑。 他是通知过对方尽快赶来,但不代表他就看得惯这人了! 谢怜竹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家小师妹的安危,张口就是问钱。 顾青柏重重放下杯子,杯中热水飞溅,在他手上留下红痕。 “你不先问同门情况,张口闭口便是钱,有你这种师兄,真是她的不幸!” 他起身,抬脚便走,留下一句:“医药费我付了!” “这人,我就问一句,没交我就交,他垫了我就给他吗,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谢怜竹撩起衣摆,施施然坐下,扇子一展施下隔音术。 风瑜低着头,静静看着床上的小家伙,眼中闪过心疼。 “我说你,要不要这么冲动?你给顾青柏喂吐真水,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喝得出来呢?”谢怜竹用扇子敲敲掌心,恨铁不成钢地说。 “风瑾,你收着点儿,这里是拥星学宫,不是扶玉山,也不是你的南疆,我可不想给你老是给你擦屁股!” 风瑾抿着嘴,回想起小师妹上船之时,他吞下易容丹,再次乔装成学生风瑜回到拥星学宫。 “再这么张扬,被发现了——唉算了,不说这个了!” 谢怜竹看老四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干脆往后一靠,换了个话题。 “这次是我的锅,没照顾好小五。” 谈起这个,谢怜竹就龇牙咧嘴,扇子烦躁地开开合合。 “到底怎么回事?”风瑾又写在纸上问。 “还不是华家那个小瘪犊子!”谢怜竹眼中划过一道杀意,“看来还是没吃够教训!” 风瑾神色微动,显然也是想起了在源宝阁的冲突。 到现在他仍旧对其耿耿于怀。 是他托大,没有保护好师妹…… “你别陷进去了。”谢怜竹拿扇子在他眼前一晃,“回神!陷进去对你没好处。” 风瑾垂下眸子,沉默依旧。 “这次不在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老子这拥星第一奸商的位置就换人坐!”谢怜竹神色阴沉。 风瑾比划着,问要怎么办。 谢怜竹眯起眼睛,嘴角慢慢勾起:“世家这套在学宫可行不通。他们有靠山,难道我们就没有?” 不久,一只纸鹤迎着边境肆虐的风沙,艰难前行。 远在不渡河上游的黑衣女人似有所感,她挥剑斩下妖兽头颅,抬手让纸鹤停在手指上。 注入灵力,纸鹤发出微光,光点组成一行字:“老二,小五危,速归!” “应师姐!” 同为剑院指导的男人好不容易跟上院首的脚步,对方沉重的气势就险些压得他跪下去。 男人离远了点,和同僚小声交谈:“这是怎么了?” 同僚摇摇头,也胆战心惊。 院首的心思谁敢猜啊? 应不染捏碎纸鹤,妖兽堆里厮杀出来的煞气愈发炽盛。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心情不好。 可偏偏就有不长眼的。 男人想上去问问,结果被同僚拉住,惊恐摇头。 就算应不染右手被废,但左手也能一个打他们三个啊! “开学在即,回学宫。” 应不染声音冷沉,说完便消失在战场上。 只留二人面面相觑。 这位何时热衷于教书育人了? “坏了,不会是去挑事儿的吧?快快快,我们也走!”同僚一拍脑袋,拉着男人匆匆跟上。 还真给他猜对了。 学宫内,华氏寝院,厅堂。 一群侍女手中端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 而厅堂内,端坐在椅子上的唯有华珏一人而已。 侍女端着茶杯,递到华珏唇边喂他喝下。 华珏漱完口,吐出漱口水,再张嘴便有菜肴喂到嘴边。 但凡皱眉,侍女就会伸出双手,让他把口中之物吐到自己掌心。 周围的华姓子弟只有在一旁看着的份。 岂知那漱口水便价值上千上品灵石! 更莫说菜肴了,上等的灵兽灵菜灵米,足足九十一道菜,只能华珏一个人吃! 吃不完的就算倒掉也不会进他们嘴里。 华珏慢条斯理地问:“那贱种怎么样了?” 管家老神在在地站在他身边,闻言回答:“已经醒了。” “哼,算她命大!” 华珏眉宇间阴沉,忽然发难,把一盅热汤泼在侍女脸上。 “贱人,你想烫死我吗?” 可那汤就是要放到最后才喝的。 侍女不敢反驳,浑身颤抖地跪下,砰砰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管家漠然扫过,挥挥手:“拉下去。” “还有那顾青柏,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华珏还不解气,干脆把桌上的东西全拂到地下。 “都给我去死!” 话音刚落,一把巨大的剑直直劈下,整个华氏寝院一分为二。 院外,一道满含杀意的女声响起:“谁是华珏?” 第四十章 断臂 华氏寝院一片残垣断壁,应不染的两个同僚赶到时,不由双双两眼一黑。 “应师姐!”其中一人惨叫。 这让他怎么和院长交代啊! 应不染内心毫无波澜,不等人出来,还要再劈一剑。 一个同僚都闪到她正对面了,试图用自己的安危打动对方:“师姐,师姐给我个面子!” 应不染不为所动,长剑的巨大虚影还是尽职尽责落下,掀起巨大沙尘。 同僚无法,只得先行保全自己。 “放肆!” 厉喝自废墟中传出,虚影被击碎,管家飞到空中,和应不染对峙。 见到来人,管家心中一惊,不知道是怎么惹到这个煞星了。 他常驻拥星学宫,自然认识应不染,上上届剑院院首,学宫首席。 也知道她右手被废,离开学宫不知所踪数十年。 也不知道学宫是从哪里找到她的。 观其修为,想来还是元婴期,毫无长进,说不定还倒退了。 不过,应不染的元婴期和其他人元婴期不一样。 管家心知肚明自己打不过应不染,于是软和了态度,温声问:“不知应指导前来所为何事?” “寻仇。”应不染直接说,“把华珏叫出来。” 心思急转,管家大概知道应不染可能是为那小丫头来的了,心中不禁懊恼:之前调查其身份的人,难道就没有查到那丫头和应不染的关系吗? “敢问应指导寻的是什么仇?” 应不染却不耐烦多说,剑指管家眉心:“不交,就死。” 这下管家脸上也不好看了,干脆也不装了,冷哼:“老夫在拥星学宫数十年,还没见过你这种无理之人——” 话音未落,他被一道剑气击中,飞出老远。 应不染垂眸下望,精准在躲藏在废墟之中,两股战战的华珏,伸手虚空一握,华珏顿觉脖子一紧,喘不上气。 “放开我……我可是……”华珏边翻白眼边断断续续说。 应不染充耳不闻,管他什么华家李家,拳头大的才是赢家! 她酒瘾上来了,当场灌了一葫芦酒,烈酒入喉,灼心烧肺,令她杀意更盛。 “完了完了,这是魔怔了啊!你快去叫院长和岳大夫,这里我看着!” 同僚擦擦头上冷汗。催促另一个同行人,自己硬着头皮飞身上前。 “师姐,有话好好说啊,打打杀杀的影响多不好!” 一边说,他一边施法,耗费八成灵力才把华家的小少爷救下来。 华家那位老祖宗什么德行!要是少主死在学宫,那不跟疯狗一样要打要杀?到时候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应不染不语,手掐剑诀,长剑铮鸣,无形的威压沉沉压在众人心头。 骨头被压得劈啪作响,同僚感受着越来越弯的膝盖,死命抱紧华珏,欲哭无泪。 “别啊师姐,看在我和你同届的份上,有话好好说行吗?” 他好歹也是那届的前十毕业的,怎么就和第一这么大差距呢? 天才和天才也是不一样的。 应不染剑指轻巧上抬,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华珏还是不由自主地飞向半空。 “今日,断你一臂。” 寒光一闪,血花四溅,只听华珏发出凄厉惨叫。 这还未结束。 剑院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待华珏升到高空,应不染收回灵力,任由对方自由下落。 同僚本想扑上去接住,还没行动,前方的地面就多了一道纵深的剑痕,差一点就给他拦腰斩断了。 一声厉喝飞快由远及近:“逆徒!” 带着怒气的剑意震荡开来,空中出现道道水波似的纹路,随之而来的,是水蓝色的剑气。 那剑气不带杀意,却也异常锋锐迅速,肉眼几乎捕捉不到。 应不染只来得护住要害,下一秒剑气就到了,重重打在肚子上。 她被逼退十里,偏头吐出一口血。 同僚看见来人,没有露出“得救了”的表情,反而一脸便秘样。 来的怎么是这老东西! 陈剑使踏空而至,身后跟着华珏的管家。 后者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废墟里生死不知的少主,顿时目眦欲裂:“少主!” 而前者看见现场的惨状之后也大为光火,反拿着剑身,就要用剑柄去抽应不染的脸。 “身为指导欺凌学子,你将学宫规矩置于何地!” 那只手高高扬起,剑柄落下时发出破空声,应不染瞳孔紧缩,表情抽搐的同时,废了的右手不禁剧烈颤抖。 “不许打我师姐!”小孩子的清脆声音响起。 一枚铜板飞过来,表面发出暗红色光芒,替应不染挡下这一击。 只听一声沉闷如钟声的“当——”,刹那间红光大盛,铜钱里传出杂乱的絮语,听者无一不觉得神思混乱。 “坏人!” 一个嫩黄色的小小身影挡在应不染前面,手持一块石头,用力挥向陈剑使。 咚的一声,正中眉心。 这种扰乱心神的声音只刚开始让陈剑使猝不及防,他很快便从中抽离,眉心的疼痛让他不禁黑脸。 他抬起手,还是握着剑柄,准备教训一下目无尊长的小辈。 应不染眼神一厉,指挥飞剑刺向对方手腕,同时把小师妹抱进怀中。 陈剑使虽然躲过了飞剑,没有刺中手腕,但飞剑撞到了他手里的剑,顿时令他半条手臂都在发麻。 他面色一沉,心中的不甘犹如滔天洪水。 就算应不染右手被废,可若真对上了,他依旧讨不了好。 这些天才,真是该死! 季昭收回铜板,抬头一看他的表情,以为他还要打师姐,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登,你再敢打我师姐,我让我师尊揍死你!” 在扶玉山这些日子,她也开始有了骄纵的小脾气。 应不染听后狠狠皱眉,给小废物翻了个面,质问:“你跟谁学的骂人?” “哎呦真热闹!”谢怜竹摇着扇子加入战局。 值得怀疑的人选出现了! 应不染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他。 “看我干嘛,我这些日子可没惹你!”谢怜竹默默离远了些。 季昭叉腰骄傲地反问:“骂人还要学吗?” 她很聪明的,自学成才! 谢怜竹一听算是明白了,合着是怀疑他教坏小孩呗! 他无语的同时又带点心虚,悻悻转头回到正题:“对不住啊,应指导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哈,是暴躁了点。” 先贬低一番,随后话锋一转:“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呐!” 谢怜竹做出一脸心痛的表情,拉过季昭:“你看看,我们家小孩伤成什么样了!” 他指着小师妹脸上的淤青,和裹着纱布的手臂,流下虚伪的泪水。 “我们心里苦啊!无处申冤呐!” 第四十一章 留影石 管家抱着华珏,给对方喂下续命丹药,继而愤恨开口:“此事与我华氏又有什么关系?应指导无故挑衅,重伤我家少爷,实在有违师德!” 陈剑使眼神如刀,浑身威压对准一人:“应不染,你不分青红皂白便随意出手,按学宫规矩,当关入水牢紧闭七天!” “哎等等,我们应指导现在可不是学宫学子了!”谢怜竹打断,笑眯眯地说,“现在可是陈剑使您的同僚啊!” 陈剑使显然也想起了这档子事,脸色铁青:“那又如何,我于她有教导之恩,还管不得她了?” 这话说的谢怜竹都要感叹一句“好不要脸”。 他在文院都听说过这位陈剑使的“赫赫威名”。 据说这位陈剑使专找那些有天赋的学生的麻烦不说,还脾气暴躁,最喜欢的就是用剑柄抽学生的脸,不肿成馒头,不见血不停手。 遇上有骨气的刺头,仗着自己修为高,便扒光他们的衣服挂在学宫的广场,男女不论。 季昭侧耳听着铜板里的声音,嘴巴动了动,自动复述出来:“老东西臭不要脸,我草唔唔唔!” 谢怜竹脸一黑,急忙捂住小师妹的嘴巴。 骂这么脏到底和谁学的!这锅他可不背,他顶多阴阳怪气一下。 可话都说了一半了,后面的内容想想也知道多不堪入耳。 陈剑使气得发抖:“关进水牢,统统进水牢。” 闻言,管家眼中闪过满意。 不枉他故意叫陈剑使来,就是知道应不染和他积怨已久。 这番下来,应不染几人的日子可不会太好过。 “别急呀,要不让我和华氏谈谈呢?”谢怜竹悠悠摇着扇子,眯眼笑得像只狐狸。 华管家本想拒绝,可眨眼间一只手就搭上他的肩膀了。 “别着急拒绝呀,你绝对喜欢看这个。”谢怜竹身形如鬼魅,手中握着一块留影石。 华管家面色一僵,半推半就地被谢怜竹带进一间尚且完好的房间。 房间里,谢怜竹把留影石放在桌子正中央,自己则悠闲坐下,斟了两杯茶。 一杯推过去,他慢条斯理地说:“不用我明说里头是什么了吧?” 华管家的脸抽了抽:“我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 谢怜竹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你灌点灵力,激活看看咯。” 华管家迫不及待把手放上留影石,他就不信谢怜竹真的留影了! “啊,对了,这玩意儿是便宜货,画面不能调,固定是学宫广场那么大。” 华管家动作一顿,不敢再继续。 私下伤害同门导致重伤,可是要被劝退的。 “你想怎么样?”华管家沉声问。 谢怜竹探身靠近,修长如玉的手随意把玩着留影石。 “这样,你家少主推我家小孩的事,我可以不计较,甚至能让应不染不再找你们的麻烦,你在学宫这么久,自然知道她心眼儿小,跟条疯狗似的,咬住了就不松口。” 华管家眉头一动:“说吧,你要什么?” “放心,华氏出得起。” 谢怜竹笑笑,却让华管家的心脏止不住下沉。 出得起,不意味着愿意出。 果然,谢怜竹的下一句话让他的心直直跌落谷底。 谢怜竹伸出三根手指:“三个劫灰印。” 华管家呼吸一滞,忍不住低声厉喝:“你趁火打劫也要有个限度!” 劫灰印是什么?上古传承的线索! 这片大陆存在着许许多多上古秘境,从里面出来的修士,日后无一不是雄霸一方的人物。 一个劫灰印能指引一个上古秘境的方位,在秘境中更是相当于信物一样的存在,有了它,得到上古传承的机会便大大增加。 谢怜竹居然恬不知耻地要三个!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华管家气笑了:“早就听说谢老板经商有道,不想是这种‘道’!” “别生气啊!你听我给你算算。” 谢怜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三个劫灰印而已,华家又不是出不起。 “你看,我家小孩被你家少主伤成那样,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一伤不知要养到何年何月去,肯定要点补偿吧!” “你想让应不染放过你们,肯定要给她好处吧,不然她今年教你家少主,保准给他穿小鞋!” “最后就是我,你看我从中斡旋,顶着应不染的压力,回去说不定还要被她揍,我得要点心里安慰吧!” 华管家深呼吸几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一个!” 谢怜竹当即翻了个白眼,抄起留影石就往外走:“穷鬼,浪费老子时间!” “等等!”华管家急忙拦住他,“两个!两个够了,那小丫头就是个短命的像,活不到能用劫灰印的时候!” 谢怜竹不爽地“啧”了一声,灵活走位摆脱对方:“滚蛋!” 眼见对方的手就要推开房门了,华管家把牙一咬:“三个就三个,你先把留影石给我!” 谢怜竹背对着他,唇角勾起。 鱼儿上钩了。 “一手交印一手交石。”他挥着留影石,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对了,还劳烦您给陈剑使说说情,让他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三个苦命人。” 华管家心头压着火,攥紧拳头,对着谢怜竹的背影说:“谢学子,爱护师妹是好事,但作为商人也要懂得及时止损的道理。” 那背影一顿。 华管家呵呵一笑:“那小丫头看得出的早夭之相,根骨奇差,能不能进拥星学宫还是未知数。” 偌大一个拥星学宫,容不下天才之外的蝼蚁。 “每年学宫都会有两场重要考试,我想,没人会要一个拖油瓶吧?”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谢怜竹眼中闪过冷意。 老不死的东西,净会坏人心境。 他飞到小师妹身边,蹲下来捏住软嘟嘟的脸蛋,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季小五,谁教你说的脏话?” 季昭看着三师兄狂冒黑气的笑容,不由一个激灵,求救似的望向师姐。 师姐擦着剑,剑身一动,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说。” 声音沁凉。 季昭头皮一炸,瞬间意识到:吾命休矣! 第四十二章 无人问津 季昭乖乖把会说话的铜板交了出去,老老实实抱头蹲在地上。 谢怜竹拿着铜板看了会儿,认出这是之前抢京洛尘时,小师妹用来开阵之物。 可无论怎么看,这就是一枚锈迹斑斑的普通铜板,甚至连个馒头都买不到。 他试着往里灌注灵力,却被瞬间吞个精光,随后有东西反哺回来,令他神智恍惚了一瞬。 还是京洛尘的异动唤醒了他。 这时应不染也同华氏之流谈好条件回来了。 谢怜竹听了个大概,顿时酸不拉几地讽刺:“我们应首席的面子就是大哈,华氏那种周扒皮,连温养剑骨的宝贝都能拿出来送你。” 应不染嫌和他多说一句话都费劲,根本不理,手指微动,铜板便飞到手中。 她纯剑修,其他什么都不会,只简单粗暴地拿灵力把铜板一包,确定小废物听不见一点声音之后才还回去。 “师姐~”小废物叫得百转千回,嘴里像含了蜜,声音甜丝丝的。 应不染的腿被抱住,低头一看,对方眼里尽是孺慕和向往。 “我也想学剑!”季昭大声说。 应不染还没表态呢,先听见陈剑使的冷笑:“我剑院乃学宫第一院,不收废物!” 季昭反应很快,牙尖嘴利地怼回去:“略略略,我让师姐给我开小灶,你插什么嘴!” 这几日躺在床上温书,她的词汇量很有长进! “自作多情!”季昭的声音比之前更大。 陈剑使没讨到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一个还没他腿高的小丫头又有失身份,只得脸色铁青地甩袖离去,留下一句:“本剑使倒要看看,哪个院敢要一个修炼都做不到的拖油瓶!” 季昭郁闷地把脸蛋埋在师姐的腿上,心情低落。 身体忽然腾空而起,是应不染将她抱了起来。 “师姐,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像你一样强大呀?” 她不禁问,话里满是向往。 人都是慕强的,尤其是窥见修仙界的一角后,对力量的渴求便一发不可收拾。 季昭忽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季天赐会对华珏卑躬屈膝。 她也想保护想保护的人,而不是老是被别人保护。 可师姐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时候,季昭被三师兄带着到了学宫广场上,她第一次上学,看什么都稀奇。 反倒是谢怜竹心里沉重,心不在焉。 饶是他多方打点,威逼利诱,还是没有人愿意收下小师妹。 他想不通。 自家小孩的根骨是差了点儿,但聪明肯学啊,给个机会又怎么了! 谢怜竹揽着文院师兄的脖子,在一边说悄悄话。 文院负责带新生的师兄一脸为难,回头看了看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小孩,表情更加苦涩。 “谢师弟,不是为兄不帮你,实在不行啊!” 谢怜竹舔舔嘴唇,把一瓶上品育灵丹塞进对方手里:“她一个小孩子……” 话没说完,丹药就被重新塞回来了。 “师弟你也知道,去年末的大考,文院可是只排第三啊,要是今年再退,可就到下四院去了!” 事关整个文院在学宫的地位,饶是再心动丹药,也不能徇私了。 谢怜竹悻悻拉着小师妹离开了文院的摊位。 排除剑院、体院,他把剩下四院问了个遍,碰壁碰得脑袋都大了。 正苦恼的时候,衣摆被人拽住,低头一看,小师妹也在望着他。 “师兄,没有就算了吧,师尊也能教我呀!”季昭看得很开,反过来安慰他。 虽然不能和很多同学一起上学、交朋友,但季昭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自己一个人也能学得很好! 她拍拍胸膛,骄傲地像一只小孔雀:“像我这种天才,都是孤独的!” 谢怜竹被逗笑了,俯身刮她的小鼻子:“我们小五说的对,就要有这种气势!” 其实小师妹入学是板上钉钉的事。 季昭年纪小,应不染似乎也对其颇为宠爱,那些老东西们想要掣肘应不染,就必须牢牢拿捏住这个的软肋。 不过他们小五也是个跳脱不省心的。 谢怜竹眼眸含笑,他本想为小师妹找一个自己的手能伸到的学院,现在看来,以小师妹的个性,吃亏的一定不是她。 旁边响起不屑的嘲笑。 师兄妹二人双双回头。 华珏经过几日修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手臂也被接上,只现在还吊在脖子上。 季昭一见他便目露凶光,扬了扬自己的小拳头:“怎么,还想挨揍?” 华珏心生恐惧,下意识后退,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后,强撑着嘲讽:“什么天才,我看是废柴!下等人就该呆在应该待的地方,别痴心妄想了!” “哇呀呀吃我一拳!” 季昭张牙舞爪地做着怪动作,还真把对方吓跑了。 “你、你这个泼妇,等我进了观星台,就把你的命格改得更差!”华珏害怕她又打人,慌不择路地跑了。 季昭倒在师兄怀里笑得浑身发抖,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她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问:“师兄,观星台是什么地方呀?” 谢怜竹也若有所思,不忘给她解释:“观星台独立七大院之外,据说八百年了只招了一个学生。” “哇,那他毕业了吗?”季昭好奇地问。 谢怜竹摇摇头:“师兄也不清楚,要是能活八百岁还没死,那起码也是半步化神了吧?” 谈话间,新入学的学子们已经大致分好了学院。 学宫每年入学的人数都不多,今年有十二个。 其中最小的是季昭,三岁;再然后就是华珏,九岁。 剩下十人,都是青年模样。 “南归雁,画院!” 报完倒数第三个新生,夫子合上了入学册,眼神扫过底下两个还没有学院归属的小豆丁。 “可有学院愿意收下这两个孩子?” 各家的领头师兄师姐彼此对视,剑院的抢占先机:“华珏可愿入我剑院?” “等等,我们体院也愿意收下华珏!” “器院也是!” 和被众学院哄抢的华珏不同,季昭那边显得无比冷清尴尬。 一个愿意收留她的学院都没有。 上方的夫子将情况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那小丫头的资质确实差了点,都进学宫了,只有一双手上有点灵气,可以说“入道”只入了一半都不到。 可是上头点名要收她…… 夫子也犯难,之前和各院交涉过,答应收这小丫头的学院可以享受上三院的待遇,可还是没人愿意。 他只好给常年吊车尾的药院院长传音:“收了这丫头,第一院是什么待遇,你们院就是什么待遇,你给句准话,行不行?” 远在药院的墨绿衣衫的老者抚着胡子笑了笑,落下一子。 “看来有人急咯,你还不出手?” “时机未到。”一只苍白的手衔起黑子,轻轻落下。 白子溃败。 “承让。” 学宫广场上,华珏对季昭传音入密,语气幸灾乐祸:“看,这就是天才和废柴的差距。” 季昭还不会这招,于是默默对他竖起拳头,做口型:“找打吗?” 七大院因为华珏的归属问题争论不休,体院的率先忍不住了,问道:“华师弟,你想去哪个院,说说呗?” 华珏高高昂着头,施舍般地扫过七个学院:“本少主自有打算,师兄师姐们也不必再争了。” 潜台词就是:我没看上你们。 这下几个院的负责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华珏的天赋是很好,可以说多加培养能冲击下一届的院首甚至学宫首席。 可这态度…… “我不要了,你们爱谁要谁要去!”一向最摆烂的药院率先退出。 接着是画院、文院…… 最后就只剩下了剑院和体院了。 这两院正是上一届的一二名,平时就斗得不可开交,这下谁都不先开口说放弃。 夫子也是头疼不已,暗叹自己运气差,居然遇上这么两个奇葩。 一个无人问津,一个眼高于顶。 对比何其惨烈啊! 但同样迟迟没有归属。 说到后者华珏,夫子心中泛起嘀咕:既然哪个院都入不了他的眼,那就只剩下…… “诶,观星台来人了!” 果然如此。夫子心中一叹,接着摇摇头。 第四十三章 观星台 一个身穿白衣的童子乘仙鹤而来,飘然落地。 华珏精神一震,得意地瞪了一眼季昭后,快步上前,恭敬地拱手弯腰:“见过前辈,晚辈乃华氏少主华珏。” 童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神态却有着不合外表的老成,他没说话,而是先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越过华珏,落在他身后的小丫头身上。 “谁是季昭?”他问。 华珏低着头,闻言原本志得意满的表情一僵。 四下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季昭身上。 “我哦,小哥哥你找我有事吗?” 季昭慢悠悠举起手,衣袖滑落,露出一节莲藕似的手臂。 这几日确实吃得比较好。 “跟我来。”童子转身登上仙鹤。 “前辈!”华珏急切出声,小跑到仙鹤边,“那我呢?” 童子垂眸下望:“没有缘分,另寻他处。” “什么叫没有缘分!观星台修缮所需,可是我华氏一力承担!”华珏不甘怒吼,表情扭曲。 可饶是他再生气,也不敢过多放肆。 童子不理,只淡声催促:“还不上来?” 季昭踌躇地回头望去,只见人群之中,三师兄对她点了点头。 观星台倒是个不错的去处,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谢怜竹眯着眼想。 观星台虽然处于学宫之内,却依然超脱学宫之外,学宫的手可伸不到里面去。 季昭打量着眼前足足有十个她高的仙鹤,歪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张开双手,小脸对准上面的童子。 “呵,若是观星台真的收下这么一个连仙鹤都上不去的废物,那华氏可就要考虑后续要不要再‘帮助’观星台了。”华珏冷笑。 此话一出,有些人看华珏的目光变得微妙。 不知道这位少爷是真蠢,不知道观星台在修仙界的地位;还是真的骄纵,被惯坏了,不计后果地放狠话。 无论哪一种,反正结果是把观星台得罪得死死的。 童子的表情平静无波,丝毫没有华珏想象中的惊慌后悔。 “请便。” 华珏听见童子说,随后便看见季昭缓缓飞到了仙鹤背上。 学宫内不乏其他家族的人,这下华珏一闹,心思纷纷活泛起来。 观星台是什么地方?说是最接近天道也不为过! 它的现任主人在八百年前也是在修仙界搅动风云的一位奇葩。 在大家族间流传着这样一则传闻:据说,华氏之所以能发家,成为东洲第一大世家,全靠观星台的一句谶言。 之前被华氏抢占了先机,给观星台送钱都送不进去,现在好了,大家都有机会了。 几个大家族的子弟当即拿出通讯玉符,给本家递了消息。 季昭一上仙鹤就很顺手地牵住了童子的衣袖,抬头用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对方:“小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观星台。” 巨大的仙鹤扇着翅膀,在广场上掀起狂风,风沙喧嚣,众人纷纷以袖遮面。 华珏本就不服气,拿出飞行法器就要跟上,但他离得最近,还没踩上法器,就被掀了个跟头,法器更是撞到了那只没有恢复好的手臂。 待风止息,仙鹤早已飞远了。 季昭被仙鹤毛茸茸的羽毛俘获,自以为隐蔽地摸个不停,可鬼鬼祟祟的小模样早已被童子尽收眼底。 她一抬头,二人视线相撞,动作顿了顿,见小哥哥沉默地转移了视线,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开始碎碎念:“你好好摸呀,羽毛好软,和绸缎一样!之前我摸过师姐后山的小狗,它的毛也很好摸……” 季昭嘀嘀咕咕了很多话之后,听见仙鹤长鸣一声,于是扭头望去。 穿过涌动的云海,她看见山顶上有一个很大的圆台,地面不知铺的什么石头,流光溢彩的,反射出的光线刺眼夺目。 季昭不由遮住眼睛,此时仙鹤下落时产生的风带起一阵铃铛声,失重感席卷全身,她放下手,仙鹤恰好擦地掠过,原来是台子的八个方位都挂着一串铃铛。 仙鹤还在往下飞,飞到台下一个很大的广场才停下。 广场比学宫的广场还要大,中央放着一个奇怪的镂空圆球,四面各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形雕塑,身子往上呈欲飞之态,前爪托举着圆球。 圆球周身缭绕着灵雾。 【太虚浑天仪:天阶极品法器……】 季昭眨眨眼,后面的文字似乎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笼罩,看不清楚。 “到了。”童子优雅落地,转身看着还在仙鹤身上的小孩。 季昭蹲在靠近仙鹤翅膀的地方,感觉这只大漂亮的脾气是有点不好的,现在正不耐烦地晃着身体,用行动催促自己快点下去。 “小哥哥,我下不来。”她很诚实地说出困境。 童子眼角一抽,无奈送出灵力缠住小孩,将对方带下来。 这真的对吗? 说好的命定之人居然是个修炼都困难的三岁小孩! 童子开始担忧,这孩子对主人真的有用吗? 衣袖一紧,又被季昭抓住了。 “小哥哥你人真好!”季昭开朗傻笑,肉肉的小手抓着对方的衣袖摇晃。 童子本想问“我和你很熟吗?”,但碍于现下的清冷人设,他动了动唇,终究是忍了下来。 可他哪里想得到,季昭就是个自来熟话痨!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唤我童子师兄便好。” “那童子哥哥,你多大了呀?我今年三岁,不,五岁了!”季昭伸出三根指头,想了想,又加了两根。 “……不知道。” 童子沉默地加快了脚步。 季昭原本还卖力倒腾着小短腿尽力跟上,但没过多久她就累了,干脆摆烂抱住童子哥哥的手,可怜兮兮地说:“我好累呀,童子哥哥你可不可以慢点走?” 童子认命放慢脚步,听小孩像麻雀一样在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童子站在观星台下,面对着通向观星台上的阶梯。 季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也不说话了。 台阶一望无际,目所能及的最远处云雾弥漫,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 季昭抬起小手,指着上面:“童子哥哥,你是不是想累死我” 第四十四章 云鸟 仙境般的小路上,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女孩正呼哧呼哧地往上爬。 “好累!” 她累得都要忍不住像小狗一样吐舌头了! 往上一看,终点遥遥无期。 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季昭小小打了个哈欠。 白雾里有很淡的香气,像之前在季家祠堂闻到过的气味,熏得人昏昏欲睡。 季昭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即便拿手撑着也不停下坠。 而她看不见的白雾中,亮起一双幽绿色的眼睛。 与此同时,观星台上,童子看着水镜里的季昭,担忧地自言自语:“这小鬼心这么大,真的能通过考验登上观星台吗?” 更何况,是那位亲自下场考验…… 在他背后,一个白发男人凭栏眺望天际,仿佛并不关心这场考验最后的结果。 迷迷糊糊的,季昭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于是睁开眼睛,发现前面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娘诶!”她吓了一跳,蚱蜢似的一蹦三尺高,头顶撞到了老婆婆的下巴,又开始捂着脑袋痛呼。 小崽子力气可不小,老婆婆被撞了个仰倒,退了好几步才刹住车。 “奶奶,你没事吧?”季昭歪歪头,一脸担心地扶着对方。 老人干笑两声:“没事、没事……小娃娃,你怎么会在这没人的山路上啊?” 季昭正盯着涌动的雾气看,听见她的问话,仿佛才回神:“哦哦,我来找我二舅。” 刚上来时还没有提示呢,这会儿怎么又出现了? 【云海之雾:居住在九万里高空之上的生灵云鸟所散发出来的雾气,体型越大者,雾气越浓。】 “二舅?” 季昭似乎看见老婆婆的眼角在抽搐。 “小娃娃,这上面是仙人居所,你二舅是仙人吗?” “仙人?啊对对对,我二舅是四海八荒最强的天帝!” 老婆婆沉默了,现在再听不出来这小崽子是在忽悠自己,这几百年她就白活了。 于是她也不装了,身形如雾一般散去,周围的雾也朝她汇聚而来。 一只体型巨大的白鸟张开翅膀,朝季昭尖啸。 额头前的刘海被音波吹翻,季昭眯着眼睛,一手挡风,一手从花兜兜里掏出铜板。 “絮絮叨叨阵,开!” 巴掌大的红色法阵在季昭手中浮现,她往上一抛,法阵瞬间放大,罩在白鸟头顶。 看来这个就是所谓的“云鸟”了。 季昭弹出一道灵力打进法阵内,简单粗暴地激活。 法阵大冒红光的那一刹那,属于凡间的尖叫叱骂也强势地打断了云鸟的尖啸。 随即,法阵中伸出几只红色的手,纷纷抓住云鸟的翅膀。 这是季昭这几天琢磨出的新技能。 因为说脏话,她被师姐罚抄书,犯懒想出来的办法。 云鸟不叫了,也不能飞,优势在我! 季昭自信一抹小鼻子,唤来一条手臂,给自己“拿”上云鸟背部。 云鸟的鸟嘴里吐出清亮的女声,还是脏话:“他x的小崽子,你就是银砾的私生女,本座也绝对不会屈服的!云鸟一族永不认输!” 季昭疑惑,银砾是谁?她不认识呀! 但并不妨碍她忽悠大白鸟。 “都说了我是来找我二舅的!”季昭信誓旦旦地说,“你不要误会,我不认识什么金砾银砾的!” 云鸟冷笑:“你骗鬼呢!要不是你是他私生女,他会让我下来考验你,还压制了我的修为,警告不能伤你性命!” 季昭眼珠一转,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哎呀姐姐,我真不是呀,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咬死自己是来找二舅的。 “你不会想说童子是你二舅吧?他一水灵,哪儿来的亲戚!” 云鸟翻了个白眼。 虽然现在受制于人,但她丝毫不改自己的暴脾气。 原来童子师兄真的就叫童子啊!季昭恍然。 “好吧,那这件事可不要告诉别人哦!”她一本正经地说。 云鸟一副猜对了的得意表情:“我就知道,那个老不修!哈哈,这回老娘就让你晚节不保!” 说罢,她振翅起飞,竟是轻易挣脱开了法阵的束缚。 季昭放低重心趴在她身上,待冲出白雾,夜幕笼罩,她这才惊觉,已经是晚上了! 风声呼呼过耳,带来云鸟的哈哈大笑:“小崽子,你的小手段确实新奇,但还嫩了点儿!” 须臾时间,云鸟便栽着她到了观星台上空,徐徐落地。 “老不修,你私生女本座给你带来了!”云鸟的声音幸灾乐祸,伸出翅膀指着观星台边缘的白发男人,“快看,那就是你爹!” 她很迫不及待地要看狗血的认亲大戏了! 可两人都没有做出她想象中的反应。 季昭从云鸟长长的尾羽滑下,快跑几步后放慢步伐,安静地站在男人身边。 男人生得好看,眉眼疏淡柔和,白发雪肤,身长玉立,衣摆绣着银河似的纹路,微微飘起。 真如仙人一般。 “我应该杀了你。” 此话一出,季昭还没反应,倒是云鸟炸毛了。 “不至于吧银砾,你活这么久,有个把小孩也挺正常吧!” 名为银砾的男人沉默,抬手挥了挥,云鸟便化作一道雾气消散。 此时观星台上只剩下季昭和他两个人。 季昭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杀我?我才三岁呢!” 银砾伸出苍白的指尖,指着天上闪烁的星子。 “你看见了什么?” 季昭顺着他的指尖向夜幕看去。 “很多星星。”她答道。 只见银砾的指尖在空中轻轻滑动,起初是疑惑,最后季昭惊奇地瞪大眼睛。 银砾牵来了一颗星星! 季昭高举双手,满脸都写着“快给我给我!”。 “这不是真的星星,只是一抹投影,或者说分身。” 他把星星放在季昭高举的双手中。 季昭惊叹,眼中倒映着那颗星,熠熠生辉:“哦!好神奇!” 【荧惑星(投影):火星。荧荧火光,离离乱惑,每当现世,必有灾祸。】 忽然,她的花兜兜一动,铜板从里飞了出来,落到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之中。 “荧惑守心,必除之。” 第四十五章 上课 “所以呢?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季昭平静地问,甚至带着一丝好奇。 她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恶意,更不用说杀意了。 “不,你是变数。” 银砾握着铜板的手亮起银色微光,须臾后往手心的铜板里收拢,直至完全消失。 “我下了禁制,非必要莫要拿出来使用,更不要用它胡作非为。” 他把铜板还给小孩。 季昭把玩着焕然一新的铜板,它已经不再是红色了,反而更趋近于普通铜板的褐绿色。 “你且住在观星台吧,每月晦朔二日,我来教你星象之学。”银砾转身离去,衣摆划出柔和的弧度。 季昭亦步亦趋跟上,发挥话痨本质:“住哪里?住多久?这里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吗?星象学学什么?为什么只教两天?那无聊的话可以找你玩吗?我想去学宫上学怎么办?对了,我还算学宫——” 的学生吗? 还没问完,银砾的身影便“咻”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季昭鼓起腮帮子:“哼,你们都不愿意听我说话,等我变强了,我也不和你们说话了!” “那你可以说很久了。”童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季昭大叫一声,往一旁跳开,看清来人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童子哥哥,不要随地大小出现啦!会吓到我的!” 忽然她神色一紧:“而且什么叫可以说好久!我和你说,我可是天才!……” 这小鬼比云鸟还能说…… 童子无奈地扯扯嘴角,见缝插针说了句:“我带你去你的院子。” “什么?我自己一个院子吗?那我饿了怎么办?可以下山买吃的吗?可是我没有钱,其实我自己会做饭的,山上有锅吗?不可以的话,我就要去找小师兄拿好吃的辟谷丹了!你知道我的小师兄吗?他的手可巧了,你看我的小兜兜……” 童子不语,只是一味地加快脚步。 ----------------- 谢怜竹在观星台来往的必经之路上蹲守了三天,始终不见小师妹踪影,心中着急。 不会是得罪里头那位了吧? 可他想了半天,也只觉得自家孩子就是话密了点,抛去这个不谈,那简直是人见人爱啊! 他心烦意乱地摇着扇子,忽然眼睛一亮,终于看见小路尽头缓缓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季昭也看见了自家三师兄,欢呼一声小跑过去:“三师兄!” 哪想对方抄起她就跑,边跑还边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课本我已经帮你领了,这节是王教习的课,你仔细上哈!” 等季昭这才知道,从她进观星台到出来,居然已经过去三天了! 学宫也早在两天前就开始上课了! 根据三师兄所说,王教习专教初等课程,而且他的课是整个学宫最严的课,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挂掉。 “‘挂掉’是什么意思?”季昭抱着课本,站在学堂门口问自家师兄。 谢怜竹蹲着给小师妹整理了一下衣服,末了捏捏她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脸蛋:“就是不及格,要重新考试,或者重新再读一次的意思。好了快进去吧,师兄也要去上课了。” 季昭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学堂内。 学堂内人不算多,很安静,只听得见呼吸声。 一个穿着青衫的女夫子手握书卷,在学子间游走。 她身材纤瘦,容貌清秀,但应当不常笑,所以总觉得有几分古板气息。 想来这就是王教习了。 季昭站在门边,四下张望一番,总算在角落看见一张空置的桌子。 她猫着身子,做贼似的小碎步移过去,忽然听见那位女夫子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季昭?” 她一个激灵,瞬间直起身,大声道:“到!” 王教习掀了掀眼皮:“出去罚站。” “为什么?”季昭下意识问。 王教习淡淡说:“你迟到了。” “哦……”季昭缩缩脖子,乖乖走出去,靠在墙上开始发呆。 一整节课,学堂里都没有声音,直到里头传来王教习的一句:“好了,收卷。”,才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看见季昭后,表情都很微妙。 看来是之前广场那一遭让她出名了。 季昭也不尴尬,笑眯眯地同每个人打招呼。 最后走出来的是王教习,她也大声打了招呼:“王教习你好,我叫季昭!对不起,缺了几天课!” “嗯,这两日缺的作业明日正午之前交给我,小测在休沐日来我这儿做。” 王教习交代完,便一刻不停地走了。 “哇,你惨了!” 耳边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季昭捂着耳朵回头,发现是个穿着黑白两色衣服的小哥。 眼睛圆圆的,和师姐后山的小白很像。 看着嘛,应该和小师兄差不多大。 他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季昭眨眨眼睛,问:“什么铲了?” “不对,是铲了!”黑白色的小哥一急,婴儿肥的脸颊漫上红晕,更说不清楚了,手脚并用地比划,“就是你要倒霉了!” “哦,那我重新问,你叫什么名字?”季昭笑眯眯地问。 很难说不是在逗他。 偏偏小哥没发觉,愣了愣,便笑着自我介绍:“我叫唐睿!涔河棋宫弟纸!” 接着他很热心地解释:“王教习很严!刚学三天就要小考,卷纸也很难!平时背不出,默写不及格的话,也要留堂!” 唐睿说着说着,一张俊脸皱成一团,想来是没少被留堂。 “那你们学到哪里了呀?小唐师兄你可以教我吗?”季昭扬起小脸,拽着唐睿的衣袖摇啊摇,发动撒娇攻势。 唐睿也是宗门里最小的,哪里尝过做师兄的滋味,一下子就被哄得晕头转向,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季昭接过他的课本后,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似有所感地扭头朝某个方向望去。 目光只捕捉到一片衣摆。 【风瑜(本命风瑾)的衣摆:哎呀到底是谁吃醋了?好难猜呀!】 季昭眯着眼睛笑起来。 哼哼,让你躲着我! “小唐师兄,那我先回去复习啦!”季昭朝唐睿挥挥手,蹦蹦跳跳地追上那片衣摆。 第四十六章 躲猫猫 打从昏迷中醒过来起,就有提示不断告诉季昭,小师兄在她身边。 包括但不限于【风瑾坐过的凳子】、【风瑾端过的药碗】以及【风瑾摸过的纱布】。 受伤之后是谁给自己包扎的,显而易见。 可她从来没有在学宫里见过小师兄。 问三师兄,三师兄顾左右而言他;问二师姐,二师姐转身就走。 还是自己当面问来得又快又准。 季昭跑到凉亭边停下,两颊通红,头顶直冒热气。 大冷天的,她跑出一身汗,还是把小师兄跟丢了。 在凉亭边张望一番,几乎不怎么费眼睛,提示就自己蹦到眼睛前面了。 【风瑾的衣角:能藏藏,不能藏大大方方走出来好吧!】 顺着提示出现的方位望去,季昭看见一座假山,和山后那一抹几乎与墙壁上的爬山虎融为一体的墨绿色衣角。 没有提示还真发现不了。 风瑾躲在假山后,神色复杂,既希望小家伙能发现自己,又担心自己暴露身份,给小家伙带去麻烦。 她在学宫有观星台护着,没有人敢欺负她,自己就不要再添麻烦了…… 这么想着,腰间缩小版的药鼎忽然被人一拽。 “哼哼,我可是躲猫猫大王!”季昭跳起来扯下小师兄的药鼎挂坠,得意地拿在手里显摆。 看见对方惊慌的眼神,白皙的脸上逐渐蔓延上薄红,她变本加厉地打趣:“承认吧男人,你就是很关心本大王!” 风瑾听见小家伙的自信发言简直想捂脸,也确实捂住了,偏过头去,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几日不见,她又从谁那里学来的奇怪话语! 季昭的小短腿一迈,没迈到他正对面,于是挪了挪调整方向,小大人似的清咳两声:“为什么躲着本大王?速速招来!” 风瑾放下捂脸的手,表情无奈。 都暴露了,还装什么呢? 季昭看出他表达的意思,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就说了我是躲猫猫大王,谁都、不能、逃过本大王的法眼!” 为了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风瑾很捧场地点头附和,还鼓掌。 季昭叉着腰话锋一转,气势汹汹地再问:“为什么躲着我,还、还换模样!” 小师兄和之前都长得不一样了! 现在虽然不丑吧,但和在扶玉山上的容貌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是不是嫌我话多?” 她眼睛一红,刚要掉金豆豆,就闻见一股异香,重重打了个喷嚏。 风瑾把小家伙拉倒自己身边,神色冷淡地迎着对面那伙人走去。 季昭皱皱小鼻子,好奇抬头望向异香来源。 那是个穿着紫色露腰装的小哥哥,胸前布料少得可怜,只堪堪遮住蜜色胸肌,脖子上戴着夸张的银饰,胸前那部分被做成一条蜿蜒的银蛇。 再稍微抬抬头,一张妖异阴柔的脸就这么“撞”进眼中,对方有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上挑的眼尾各有一道妖娆的红色纹路,像蛇又像蝎子。 也许是视线太过热烈,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少年忽而勾起紫色薄唇,眼波流转间活色生香。 季昭一愣,连走路都忘记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只听对方说:“小鬼,好看吗?” 季昭愣愣点头,很诚实地回答:“好看。” 她的师兄师姐们都很好看,可都没这么…… 一时间,脑子里居然蹦出来主母身边的侍女用来骂侍妾的词——妖里妖气。 还在愣神,眼前又出现硕大的提示:【往左一步!】 季昭的脚比脑子的反应快,立马往左走了一步。 破空声响起,只见她原本站的地方多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少年一击未中,只以为是那小鬼运气好,便又再挥出一鞭,直指对方面门。 【风辰的鞭子:地阶上品法器,淬毒,水火不侵,对你来说碰之即死。】 【蹲下左滚!】 季昭睁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夸对方好看也要被打! 正要照着提示做,她猛然想起,要是自己躲了的话,不就打到小师兄身上了? 小师兄那么柔弱…… 季昭选择性遗忘了刚进扶玉山时的那一战,当即选择祭出铜板迎战。 哪想铜板还没掏出,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稳稳接住了鞭子。 黑色的鞭子和白皙的手对比鲜明。 鲜血一滴滴下落。 季昭惊慌大叫:“小风师兄!” 对面的风辰本就因为那人徒手接住自己一鞭而惊讶,听见对方的姓氏之后眼神一凝,冷声问:“你也姓风?” 风瑾松开鞭子,全然不顾自己正在滴血的手,面色冷淡地拉着自家孩子准备离开。 “师兄,你的手!”季昭慌慌张张从小兜兜里拿出一节没用完的纱布,手忙脚乱地缠在师兄手上。 风辰身形一闪,拦住二人去路。 “你叫风什么?” 说话的同时,他手指微动,一只小到不起眼的蜘蛛从他肩膀下落到地面,飞速朝着对面爬去。 “你也是药院的?我怎么没见过你?”风辰趾高气扬地问,余光瞥到蜘蛛还差一点就要接触到对方的鞋面了,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下一秒,笑意戛然而止。 一只粉色的、鞋面坠着珍珠的小脚踩住他的蜘蛛,尤闲不够,还不解气地碾了碾。 低眼一看,那个小鬼正无辜地盯着他。 “小哥哥,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呀?” 季昭挪开脚,蜘蛛一团模糊的尸体完完整整地展示了出来。 【人面蛛丝:幼年人面蛛所吐,品质低,但对你来说也是剧毒。】 虽然察觉不到蜘蛛本身,但谁让它身上带着蛛丝呢。 风辰现在还只当是那小鬼运气好,不信邪地又放出一只小蝎子。 结果还是被一脚踩死了。 “小哥哥,你身上爬下来好多虫子哦!我娘说,不洗澡的小孩才会长虫子!”季昭天真地说。 风瑾眸光微动,不由轻轻勾了勾唇角。 几日不见,别的没学会,小家伙气人的功夫倒是见长。 风辰扯扯嘴角,声音低沉华丽:“小鬼,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可不行。” 一只巨大的碧蛇在满是爬山虎的墙壁上游动,无声爬到季昭身后,做出攻击姿态。 第四十七章 装可怜 碧蛇紧盯着女孩的后颈,刹那间如一根离弦之箭飞出,途中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捏住七寸。 同时,季昭也抱头蹲下。 那只手手背的青筋逐渐明显,碧蛇发出嘶嘶的声音,痛苦扭动着身体,可不一会儿就完全软了下去。 手的主人正是风瑾,此时眼中含着冷光,当着风辰的面,把碧蛇的身体一寸寸冰冻,直到变成一根冰棍才松开手。 落地的下一刻,“冰棍”四分五裂。 明晃晃的威胁。 风辰不知为何不生气,手腕一翻,手心多出一支笛子。 “今日清闲,便陪你们玩玩儿。” 笛子刚贴近嘴唇,身后的随从就慌张大喊:“不好了,执法堂来了!” “风师兄,我们快走吧!” 随从急得额头冒汗。 “要是私下斗殴被发现,轻则进水牢紧闭,重则退学啊!可不是开玩笑的!” 刚说完,一声厉喝便从远处传来。 “前面的干什么呢!” 风辰撇撇嘴,收起笛子,对季昭笑得轻佻:“小鬼,这么喜欢哥哥,记得来药院找哥哥玩哦~” 随后眼波流转,看向风瑾,笑意愈深:“同为药院学子,相信不久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这回季昭有了准备,不会再被轻易迷惑,她挡在小师兄前面,张开双手:“不准欺负我师兄,不然、不然我就把你养的虫啊蛇啊,全部烧了!” 风辰饶有兴致地蹲下,见小孩满脸敌意,软嘟嘟的脸蛋都鼓起来了,一时手痒,飞速伸手想着过过手瘾。 结果手还没伸直,就被一把抓住,不用抬头就知道又是那个和自己同姓的少年。 “摸一下都不行?真小气!”风辰挑眉,自讨没趣地站起身,离开前还不忘再重复一遍,“小鬼,记得来找我,我这儿好玩的可多了。” 季昭朝他做了个鬼脸。 风辰一行前脚刚走,后脚执法堂的人就赶到了。 季昭看见领头的黑衣,一阵惊喜,连忙招招手:“是剑修大哥哥!” “哟,是你啊小不点!” 领头的剑修正是之前在船上和季昭聊天的其中一个。 他爽朗一笑,大大咧咧问:“咋样,在学宫还习惯不?交到朋友没?” 季昭重重点头:“交到了!” “那刚才咋回事儿啊,好一阵儿灵气波动?没人欺负你吧?” 剑修家里弟妹跟混世魔王似的,乍一见这么乖的小孩,好感立马就起来了。 见大哥哥把目光看向小师兄,季昭急忙解释:“不关我师兄的事!” 刚想告状,小师兄轻轻勾了一下她的衣领。 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季昭说:“是有一条好大的蛇,我被吓到了,师兄才出手的!” “这样啊……嘶,诶师弟你药院的啊?刚入学吗?我咋没见过你啊?” “师兄之前休学了的!”季昭解释道。 见剑修大哥哥面带疑惑,她又说:“师兄不会说话……” 剑修恍然大悟,面带歉意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对不住啊师弟,哎呦我这脑子,你别介意,下回,额下回我请你喝酒!” 风瑾温和地点了点头。 “那既然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哈!” 剑修揉了揉季昭的小脑袋,看小不点在他手底下站都站不稳地乱晃,大笑着离开了。 微笑目送执法堂离开后,风瑾抱起自家小孩,慢悠悠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路上,他忽然听见小家伙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是不是经常闯祸呀?” 风瑾眉头一皱,立马就要把小家伙放下来仔细安慰。 但季昭把师兄肩膀上的布料紧紧抓在手里,说什么也不愿意下去。 她感觉到师兄轻微摇了摇头,于是又问:“那你为什么躲着我?难道真的是因为我话多嘛?” 风瑾叹气,指尖在小家伙后背一笔一划写出一个“不”字。 是“没有躲着你”的意思,也是“你的话不多”的意思。 “那你以后,不准见到我就跑了!”季昭一边嘟哝一边揪着师兄的衣裳。 感受到师兄点头之后,她立即直起身子,双眼晶亮:“你说的哦!” 一点要哭的迹象都没有。 风瑾笑意温柔,抵着小家伙的脑袋点了点头。 季昭亲昵地蹭了蹭师兄。 一缕头发从耳后落到脸颊上,她试着再拨到耳朵后面去,反复几次也还是要掉下来。 试着给自己扎小辫,可她人小,手指头也短,弄了好半天都没法弄回原样。 干脆往小师兄肩头一趴,耍赖道:“师兄帮我扎辫子!” 风瑾耐心地拍拍她的后背,算作答应了。 到了住的地方,风瑾先摆出五颜六色的头绳发饰让小家伙选。 季昭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了五颜六色的十几个。 “……” 风瑾沉默半晌,对小师妹的审美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不过最后还是按照她的喜好全摆上了那颗小脑袋。 他拿着镜子给小家伙看,试图拯救岌岌可危的审美。 只是季昭实在没有太好的眼光,只觉得自己这样好看极了! 小脑袋对着镜子乱晃,脑袋上“花枝乱颤”,还转头问:“师兄,好看吗?” 风瑾微笑点头,然后默默掏出早就织好的老虎帽子,遮住那一头春光。 “哇,戴帽子更好看了!” 季昭眼里冒光,跳下凳子。 “我要去给二师姐和三师兄看!” 说着就要往外跑。 房门在这时忽然被推开,幸好风瑾反应快,扯了小家伙一把,不然这时候小家伙早就被撞得头破血流了。 谢怜竹风风火火推门而入,目光扫了一圈没扫完,看见老四怀里的小五,急匆匆说:“小五借我会儿,急用。” 风瑾冷着脸,示意他看看门。 谢怜竹面色焦急:“我这不是急吗?而且我推门之前你就把小五扯回去了,我心里有数!” 风瑾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要知道小家伙身上的伤可是才刚好。 嗅到要吵架的气氛,季昭连忙当和事老。 “不要吵架!”她跳到地上,站在二人中间大喊一声。 “小师兄很厉害,三师兄也很厉害!” 气氛顿时一松,谢怜竹笑着说:“为什么老四在前,我这个三师兄反倒在后面?” 季昭一噎,佯装生气地跺跺脚:“我们快走啦!” 她一边推着三师兄往外走,一边回头安慰“独守空房”的小师兄:“我很快就回来哦,师兄要教我功课呢!” 第四十八章 再遇顾青柏 季昭从小师兄的院子被挪到三师兄住的地方。 谢怜竹拉着她鬼鬼祟祟翻墙进去。 “师兄,你没有带钥匙吗?”季昭被骑在墙头,往下问。 “没,忘了。” 谢怜竹刷起袖子,衣摆打成一个大结,跃跃欲试地看着高大的院墙。 每个学院的寝院都有灵力警戒,谢怜竹小心翼翼把小师妹送上墙头,因着对方小小一个,费不了多大力气,但他可就不一样了。 一旦灵力波动剧烈,马上执法堂就会杀到。 “但是寝院的门没有关——” 谢怜竹没发觉师妹的话戛然而止,他一边爬到墙头,一边说:“你不懂,师兄这叫不走寻常路!” 小师妹不说话了,愣愣看着下面。他也顺着小师妹的目光看去,身体顿时一僵。 “哈、哈哈!顾师兄,真巧啊!”谢怜竹干笑。 墙下,顾青柏手持一卷书,一张脸黑成锅底,他深吸一口气:“给我下来!” 声音响彻寝院内外。 半晌,一高一矮两个人排排站,垂头丧气地彼此对视一眼,挤眉弄眼地打暗号。 季昭:“你也没说顾师兄在呀!” 谢怜竹:“那谁知道啊!” 顾青柏一看两人私底下嬉皮笑脸,毫无悔过之心,气得来回踱步,连声说:“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你二人心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兄!” 谢怜竹实在有事儿着急,连忙挂上讨好的笑,想快点打发顾青柏。 “我的错,这事儿是我的错!我不是想着带小孩进来看看嘛,怕值守的学长学姐不给进,这才出此下策!唉我真是糊涂啊!” 谢怜竹一边说,一边给小师妹打眼色。 “你这不是带坏小孩儿嘛!”顾青柏话说到一半,一个软软小小的东西就抱住了他的腿。 低头一看,小孩子正仰着小脸,眨巴着浅色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眼中泪光闪闪。 “顾师兄,不要凶我师兄好不好,都是昭昭的错,昭昭太调皮了,不该这么好奇的……” 谢怜竹暗地里给小师妹竖起大拇指,这一招以退为进玩得妙啊! 果然,顾青柏脸色缓和,声音都柔了八个度。 “不是你的错,但是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季昭重重点头。 “去吧,你把寝规抄一百遍交来!”顾青柏头疼地摆摆手。 谢怜竹闻言脸一垮:“啊?又抄?” 顾青柏眼刀一扫:“不犯错,自然不抄!” “抄吧抄吧,反正债多不愁!”谢怜竹无赖地说,接着抱起小师妹,甩腿溜走,“那师兄你慢慢看书,我们先走了!” 顾青柏痛苦地用书挡住脸。 这厮到底是怎么进文院的! 远远又传来一句:“顾师兄,谢谢你救我!” 清脆的童音似乎又让他的痛苦减轻不少。 这时的顾青柏还不知道,那小孩的破坏力比之谢怜竹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的他无奈笑笑,继续在墙下读起了书。 谢怜竹带着小师妹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他住的房间。 “做好准备了吗?”他握着门把手,神秘地对季昭说。 季昭的大眼睛里透出疑惑:“准备什么呀?” “就是那个、那个啊!” 季昭被说迷糊了,两眼发晕,又问:“什么呀!” “铜板,你的铜板呐?”谢怜竹催促道,“快拿出来,帮我抓个东西。” 季昭这回听明白了,原来三师兄是想要自己开阵呐! 她在三师兄期待的目光中掏出铜板。 “怎么和之前的不太一样?”谢怜竹一呆。 之前不是红色的吗? 现在怎么成绿色了? 季昭解释道:“山上的大哥哥帮我做了改动呢!” “那我开门了!”谢怜竹不管那么多,直接把房门打开。 一抹暖黄色光芒从房间里飞出,速度极快。 季昭看见了缀在它身上的提示。 是京洛尘! “何方可化身千亿!” 谢怜竹同时施法掐诀,瞬间分裂出七个“谢怜竹”。 季昭慢了半拍,急忙说:“絮絮叨叨阵,开!” 只见铜板悬空,周身亮起闪烁的银光。 然后熄灭。 季昭:? 谢怜竹才炼这句诗三天,灵力飞速燃烧殆尽,分身一个接一个消失,见法阵迟迟没出现,不由急声喊:“小五!” 季昭这会儿也汗流浃背了。 铜板表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包住了,自己的灵力进不去,里面的阵法出不来。 她知道京洛尘对三师兄很重要,所以急得脑门出汗。 似乎感受到她的着急,铜板表面浮现出一行提示。 【银砾所下的禁制:天底下唯一会制作并使用禁制的人,所下的禁制自然精妙绝伦,无人能解。但不巧,我不是人。】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银砾的话。 “我下了禁制,非必要莫要拿出来使用,更不要用它胡作非为。” 好个浓眉大眼的,居然害我! 季昭内心大喊,手上丝毫不敢懈怠,深吸一口气催动本就不多的灵力。 她闭上眼睛,催动灵力撞击铜板表层的禁制。 提示虽然说会解禁制,但完全没有告诉她怎么解! 吹牛大王!季昭又在心里大喊。 灵力太分散了,力量不够戳破表面那层禁制。 季昭忽而睁开眼,眼中划过一丝红光。 那就化灵力为针! 同一时间,鲜红的提示也蹦出:【灵力化针!】 她飞速聚起散乱的灵力,其中因为操作不熟练而逸散了大部分,但好歹是将剩余的凝成了一小根针。 戳破禁制一角足矣。 如她所料,原本绿色的铜板上浮现一抹熟悉的黑红色,凡尘絮语也重新在她耳边响起。 “死吧!” “娘子,我来殉你……” “爹,为什么!” 京洛尘也感受到了季昭那边的热闹,于是调转身形,一个猛子扎进铜板之中。 铜板顿时光芒大盛, 季昭离得近,光芒刺眼,不知看见了什么,她愣愣流下泪水。 一件外衫飞过来罩住铜板,谢怜竹眼疾手快捂住小师妹的眼睛。 “没事吧小五!” 谢怜竹神色焦急,后悔让小师妹帮忙了。 要不是自己一时疏忽,也不至于让京洛尘从盒子里跑出来! 京洛尘虽然不危险,但让一个小孩子来抓也鲁莽了。 这要是出了事…… 谢怜竹焦急地揽住小师妹,上下左右全都检查了一遍。 季昭迟钝地转动眼珠,视线重新聚焦。 “没事……”她迟疑地回答。 谢怜竹忽然大叫一声:“诶不对啊,我京洛尘呢!” 第四十九章 荧惑之力 整整三天,季昭心里憋着事儿,上课也心不在焉。 好在脑瓜子确实聪明,随便看一看书,作业和小测小考也混过去了。 今日一下课,季昭第一个飞奔出学堂。 唐睿今日小测不及格,只能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的下课搭子头也不回地跑没影。 童子和巨鹤静静站在学堂门口等候,奇怪的组合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视线。 只见学堂里跑出一团小小的深蓝色,直直冲到他跟前。 没刹住车。 他面无表情闪开,回手拉了那团身影一把,这才没让对方栽跟头。 今日有雪,天大寒。 季昭带着小师兄织的虎头帽,半张小脸被狐皮围脖包住,只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我要去观星台,见银砾!”她叉着腰,声音却闷在厚厚的围脖里。 银砾伸出手上下轻轻挥动。 “便是带你去见主人的。” 季昭随着他的动作,双脚离开地面,逐渐升高,被扔到仙鹤背上。 “还有,不要直呼主人名姓。” 童子的声音在季昭身后响起。 一回头,对方双手交叠拢在袖子里,正站在她身后。 仙鹤振翅高飞,寒风从围脖的缝隙钻进脖子,季昭打了个寒战,连忙塞紧。 “那我叫什么?先说好哦,我才不要叫主人,好奇怪。师父和师尊也不行,我已经有师父了!夫子……他在学宫教书吗?嗯,还有什么,叔叔?爷爷?银砾今天几岁呀?” 小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童子表情不动,心里却在想:怎么每次见她都有一箩筐话要说? 清脆的童音对他来说简直是魔音贯耳,在水里的时候都没听过这么吵的声音。 一个说一个沉默,终于到了观星台。 把吵人的小崽子往银砾的洞府门口一放,童子一刻也忍不了,飞快驾鹤离去。 季昭鼓着嘴,朝童子的背影吐舌头。 “信不信舌头给你拔了。”耳边传来童子冷淡的声音。 吓得季昭连忙把舌头收回去,忙不迭转身。 身后是黑黢黢的洞口。 季昭一时沉默,看着洞口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 夜哭郎恐怖的脸在眼前一闪而逝,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在洞口踌躇。 仿佛感受到了门口小孩的迟疑怯懦,洞内传出一道清润的声音:“进来。” 那道声音像潺潺溪水,让季昭的心一下子就静了。 她鼓起勇气踏进洞口,却发现眼前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黑。 无数星光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一条银色长河在季昭脚底缓缓流淌。 她蹲下来,好奇地伸手触碰。 满是星光的河水时而冷时而热。 “那是银汉的投影。” 星光聚集,组成一道银色的身影。 银砾飘然落地,走到季昭面前。 季昭猛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于是她轻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十足:“说,为什么不让我用絮絮叨叨阵。” 银砾伸过去一只手,掌心向上。 一只小手放了上来。 “……” 银砾沉默地看向季昭,对方努力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就让你牵一下!” 银砾本来只是想让季昭把铜板给自己的…… 他早早感受到自己的禁制被破了一角。 但现在再说的话…… 他瞧了眼那一小团,默默牵着她,逆着星光流淌的方向走。 现在说,她肯定要哭。 不得不说银砾真的很有先见之明。 “用多了,你会死。”他简单明了地解释。 季昭却是不信:“怎么可能,我用了这么久了!” 说完,她感到自己的小花兜兜在动,铜板从缝隙里钻了出来,落到银砾掌心。 “你、你好没礼貌!怎么可以随便拿别人东西!” 季昭满脸不高兴。 她这个年纪正是占有欲旺盛的时候,这会儿没哭没撒泼打滚,还能口齿清晰地表述自己的想法,就算乖巧懂事了。 “下次我会先告诉你的。” 银砾很好说话,一点都没有身为大人或者上位者的傲慢。 “那好吧,这次先原谅你,下次一定要经过我的同意!”季昭听银砾有“悔过之心”,便小手一挥,很大度地原谅了他。 “荧惑者,荧荧似火,隐现不定,历代将其视为灾星。每当现身,人间将有大灾,生灵涂炭。” 铜板悬浮在空中。 “借你灵力一用……” 银砾顿了顿,只见季昭执着地看着他,于是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小崽子这才点头答应。 广袖似流云般轻挥,一道混杂着季昭灵力,但更为庞大的灵力打进铜板内。 铜板先是激烈晃动,很是排斥那道灵力,后来可能是感受到自家主人的灵力混在其中了,不久也渐渐恢复了平静,身体忽然喷出浓烈的红雾。 季昭拧着小细眉,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铁锈味。 一双手忽然从雾里伸出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正好擦着自己的睫毛过去。 “恨呐,我好恨!” “为什么要抛弃我!” “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红色雾气涌动,时而凝聚成若干或哭或怒的脸。 无数双手挣扎着往外伸展。 再马虎的人也能感受到雾气里潜藏的杀意和疯狂。 季昭躲在银砾身后,小声问:“这是什么?” “怨气、恨意,或者一切其他负面情绪。这就是荧惑力量的一角,吸收情绪,放大情绪,扰乱心智。” 银砾平静地解释,视那些哭嚎的身影为无物。 季昭眨眨眼。 她确实知道铜板会吸收情绪,无论是开心的或者是生气的,它都来者不拒。 而且,越是极端的情绪它吸收得越多。 修为越低的人,越容易被吸收情绪,特别是凡人。 所以她将铜板一分为二,快乐的那一面给了大师兄图南。 图南的情绪不稳定,她隐约有察觉。 “你很聪明。” 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脑袋,上方传来银砾毫无感情的声音。 毛骨悚然的寒意降下,季昭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 “所以我不杀你。” 那只手从头顶移开,季昭松了一口气。 银砾手一挥,那团雾气重新被关进铜板之中,唯独留下一道暖黄色光芒。 京洛尘! 季昭双眼一亮。 她和三师兄研究好久,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把京洛尘从铜板里放出来。 银砾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暖黄色的光左右张望,蓄势待发要逃走,结果下一秒就被银砾收进一块玉石当中。 银砾把玉石和铜板都还给季昭。 “荧惑的力量用多了,你会堕入魔道。那么再见之日,便是你身死的时候了。” 银砾摸了摸小孩的头。 季昭抖了抖,那股寒意仍然如影随形。 “知道了,我以后不会用它了……”她小声说,“那你什么时候教我看星星?” 第五十章 星官 季昭牵着银砾的手,逆着银河流淌的方向走。 走了很久,始终不见源头,于是季昭问:“源头在哪里?” “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银砾停下脚步,挥手召来星光。 万千星光凝聚成一个奔跑的人,仿佛在追逐着什么。 季昭好奇伸手去碰,星光却避开她的手,在不远处重新凝聚成人型。 “那是‘重’,观星台的第一任主人。” 银砾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直接响起。 “观星台这一脉称作‘星官’,修习星汉银河之力,不靠血脉传承,而是天道的选择。” 随着画卷展开,上面的人变多了,银砾一一道出他们的名字。 “这些都是星官,也是观星台的历代主人。” “星官分上中下三个等级,各三品。凡初次修习者,为司晨。” 季昭抬起头,问:“那你是什么等级?还有,我也要修炼星星的力量吗?” 银砾颔首:“我是上三品中的二品监正,掌四象。” 解释完,又听她问:“为什么是我呢?我也要成为观星台的主人吗?” 银砾不说话了。 季昭是很聪明的小孩,见银砾不说话,睫毛微微颤抖,于是又问:“成为观星台的主人,是不是就不能出观星台了?” 小小的孩童有一双澄澈的浅色眼眸,和银砾第一次看见的星星很像。 他偏头不语,却也是默认。 “那还是不要吧,我还有事情要做呢!”季昭摇头拒绝。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想做。 “这是他们的选择,你没有拒绝的权利。”银砾平淡地说。 若是能拒绝,他也不会在观星台蹉跎数百年。 季昭皱皱鼻子:“好讨厌,好霸道,不能和它们谈一谈吗?” 银砾的睫毛一颤,神思恍然。 多少年了,居然还能听见这种话。 他年轻的时候,刚被困在观星台,也曾不服输,试过与它们交流。 “还没有到你继承观星台的时候,起码要等你进入中三品。” 季昭掰着已经有了肉感的手指,算了算:“师兄说我很聪明哒,肯定很快就能进入中、中……” “中三品。” 银砾替她说了。 季昭重重点头:“对,中三品。” 银砾却是一叹,历来的观星台主人,哪个不是惊才绝艳,可进入中三品,无一不耗费百年时间。 “我为你点化,之后你会看见它们。”他没有给出回答,而是伸出食指轻点小孩的眉心。 “嗷,那我去找它们谈一谈!” 一抹银光钻进季昭眉心,她闭上眼睛。 ----------------- 夜幕下,一幅星图在云层间缓慢旋转。 季昭睁开眼睛,茫然张望:“又是这里?” 这里是她引气入体时到过的地方。 抬头,还是那一幅熟悉的星图,熟悉的提示。 只是…… 她眯着眼睛,好像看见一道红光从天上急速降落,奔她而来。 直到红光越来越清晰刺眼,她才发现不是错觉,但已经迟了。 鲜红的提示在眼前一闪而过。 【荧惑星正在攻击你!】 红光穿透她的心脏。 倒是没有感到疼痛,季昭再次直挺挺倒下,眼眸辉映着天上旋转的万千星星。 忽然眼前飞速变换,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她进入了一个完全鲜红的世界。 【荧惑的伴生红雾:世间怨气所化。】 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贼,杀百人者可称王,屠天下万万人者,莫不敬之。汝可愿,堕无间地狱乎?” 季昭皱紧眉头,咬着嘴巴,似乎在沉思。 周身红雾兴奋游荡,不停地问:“可愿堕无间地狱乎?”。 很是期待季昭的回答。 可季昭嘟嘟嘴:“什么沙子啊画画的,听不懂呀!” 游动的红雾停顿一瞬,接着雾中响起一声轻笑。 “果然还是个孩子。” 季昭走了几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干脆一屁股坐下,抱着自己的小花兜兜,警惕地说:“你不要偷袭我哦,不然我让我师姐揍你!” “我是问你,要不要成魔?” 微凉的气息吹进季昭的耳朵里。 她抖了抖,也没说好还是不好,而是问:“我不想待在观星台,你有没有办法?” 语气很理所当然。 小孩子就是这样霸道的。 红雾里的声音没让她失望:“有。” 季昭眼珠一转,狡猾地说:“那你帮我,我考虑一下。” “若你能走出我,便帮你。” 雾气涌动,红色好像都更加深了。 提示蹦了出来:【荧惑很喜欢你的小心思。】 季昭有点疑惑,一边走一边问:“你是不是活的呀?” 按理说,提示只能对没有生命的物体起作用,但荧惑会说话,怎么看也不是死的。 “你想我是活的,我就是活的;反之,我就是死的。” “嗯,那你就是希望自己是活的!”季昭笃定点头。 只有活着的东西,才会渴望和人说话嘛! 【往这边走。】 季昭脚步一转,换了方向。 荧惑不由“唔”了一声:“你走得很果断啊……” “等一下,你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季昭纠结地问。 “你先问了,我才知道介不介意。”荧惑似男非女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期待。 季昭本就好奇心很旺盛,只是迟疑了片刻就问出来了:“你是哥哥还是姐姐?” 委婉中带着直接。 红雾扭动半晌,从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绝色美人。 他们的模样有九成相似,容貌姿态妖艳万分,眉心均有一道竖着的红痕,薄纱堪堪遮住他们的身体。 走动间春光乍泄,风情万种。 季昭迅速遮住眼睛,然后打开一条缝。 两个美人化作红雾靠近,她耳边响起两道声音,一男一女,同样的魅惑人心。 “你喜欢哥哥还是姐姐?” 这般美景,若是换做成年的修士恐怕已道心不稳,沦陷进去了。 但季昭还是个小孩,对美丑的概念仅仅是:这个好看,那个不好看。 虽然喜欢漂亮的东西,但真的一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 “哥哥姐姐都可以呀,我有一个师姐和三个师兄呢!” 季昭天真地回答,脚下却是不停,丝毫犹豫都没有地冲出红雾。 “要是能帮我变强就更好了!”她转过身,笑眯眯地对那团雾气说。 第五十一章 虚宿 荧惑见状轻笑:“遵守承诺,我会告诉你如何摆脱观星台。” 从雾气中缓缓飘出来一把通体红色的匕首。 “找到现任观星台主人的命星,杀死它。” 季昭接过匕首,看着上面的提示:【荧惑匕首:以你的修为,元婴之下,捅谁谁死。】 “你能找到那颗星吧?” 红雾慢悠悠飘过来。 季昭颔首,眼前自动浮现提示:【这边。】 想了想,她又问:“命星是什么?我有命星吗?是你吗?为什么杀死命星就能摆脱观星台?银砾为什么不能自己杀自己?……”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红雾顿时僵住了。 “命星就是选择你成为星官的那颗星,我不是你的命星。好了最后再教你一招,快走吧!” 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哪怕是恶贯满盈的荧惑星也招架不住,教了小崽子一招保命技能后,忙不迭溜了。 季昭跟着提示一直走,在这片空间感受不到疲惫,不知过了多久,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尽头出现些许白光。 【虚宿:北方玄武七宿之一。】 季昭快步走近,对方却在眨眼间跑远,都没来得及看清真面目。 “别跑!”她大喝一声追上去。 追逐间,总算看清这虚宿就是小小一团而已,但身法跟老鼠一样灵活,让季昭想起了在季家抓老鼠的日子。 她累得瘫坐在地上呼哧喘气。 “怎、怎么那么难抓!” 抓都抓不到,更别提杀死它了! 她缓了缓气息,最后还是决定用上少得可怜的灵力。 上次帮三师兄抓京洛尘后,灵力就见底了,差点让她再变回凡人,幸好三师兄发现得及时,把自己也少得可怜的灵力渡进她体内。 掏出铜板,她纠结地自言自语:“再用一次应该没关系吧?” 不拿出铜板,还真没办法抓住眼前这颗星星。 而且在这个地方,银砾下在上面的禁制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从荧惑那里出来的原因。 “不管了!絮絮叨叨阵,开!” 红光一闪,铜板里伸出好几双手,在季昭的指挥下围攻虚宿。 “上、下!左边左边!” 十几只红色的手舞得密不透风,虚宿无处可逃,只好乖乖就范。 这时季昭也松了一口气,在僵持一会儿灵力又要没了,这里可没有师兄师姐给她喂灵力。 她伸手抓住虚宿,指尖刚刚碰到对方,便白光大盛,又把季昭带进了一个白茫茫的地方。 她一眼就看见了空间正中央被透明蚕茧包裹住的人。 走近细看,对方是个十一二岁的瘦弱少年,虽然是一头黑发,但不难看出他就是缩小版的银砾。 感知到有陌生人闯入,黑发银砾睁开双眼,银色眼眸平静地和蚕茧之外的小孩对视。 那双眼睛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看起来不久就会散发出水腥味。 季昭盯着他看了很久,不知处于什么心理,细声细气地问:“小哥哥,你想出来吗?” 那滩死水总算有了波动。 两行眼泪从那张精致秀气的脸上留下,泪珠滴落,溅起小小的水花。 季昭忽然改变了主意。 “好吧,那我们一起出去吧。” 她高兴地说,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抬起,闪烁着寒光的刀尖对准蚕茧中央,用力刺下。 咔嚓—— 蚕茧如琉璃般龟裂,一块又一块碎片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季昭从砸出的小洞里钻进去,对眼前的少年伸出小肉手。 “走吧。” 白皙红润的掌心很招人喜欢,少年垂眸盯了半晌,直到那只小手不耐烦地摇晃,才慢吞吞地握住。 “只给你牵一会会哦!你知道吗,我平时都不给别人牵的,因为你长得很好看,所以可以牵一会会……” 说着,一只巨大的白色老鼠拦住了去路。 大白鼠需要季昭把脖子向后折成九十度,才能看见它的红眼睛。 她默默转头,质问银砾:“你的命星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只老鼠!” 银砾偏头不语,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心虚。 “你不爱干净!”季昭指着他大声说,无比后悔把他放出来。 天知道此小孩最讨厌的就是老鼠。 在季家的时候,她和娘亲住的小院靠近倒泔水的地方,虫鼠泛滥,即便她们家什么吃的都没有,也经常会有猫儿般大小的老鼠“大驾光临”。 每个夜晚,都是在老鼠啃噬自己的皮肉中被痛醒。 比小院还大的老鼠无疑唤醒了她最敏感的神经。 她握紧匕首,听见大白鼠“吱吱”叫了两声后,尾巴横扫过来。 【虚宿的化身:你最讨厌的老鼠,实力在元婴期之上,匕首可以给它修修毛。】 季昭拉着银砾狼狈躲过大白鼠的尾巴,匕首如提示所说,只削掉对方几根毛。 白色的绒毛飘落,大白鼠感受到威胁,攻击更加频繁猛烈。 “你能不能揍它?”季昭一边勉力躲避,一边大声问银砾。 可银砾不说话,像个精致的人偶。 【或许是时候用出你的绝招了!不过小心之后的代价哦!】 稍微犹豫的功夫,大白鼠就朝她们挥下利爪。 来不及多想,季昭握紧匕首,掌心擦过刀刃,瞬间鲜血喷涌。 “火德昭彰,巡行天下!” 鲜血滴落的瞬间化为炽烈的火焰。 大白鼠未来得及收回的爪子瞬间被火焰所吞没。 恍惚间,季昭听见了荧惑的轻笑:“好孩子……” 火焰如跗骨之蛆,在大白鼠身上蔓延开来。 尖利的惨叫响彻整个白色空间。 “快走!”季昭牵起银砾的手,循着提示的方向闷头冲了出去。 忽然踩空,她猛然睁眼,心脏仍然砰砰直跳。 “回来了?”季昭左右瞧瞧,没看见自己千辛万苦救出来的黑发银砾,反倒看见了放大版。 白衣白发的男人转过身,眼中带着温和的嗔怪:“何必呢?他还是会回到那里。” 他牵起季昭还在流血的手,柔和的灵力轻抚而过,伤口瞬间愈合。 季昭从不是悲观的小孩,她小手一挥:“那又怎样嘛!能快乐一天是一天呀!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就好啦!” “……你说得对。”银砾低叹,“你于我有恩,任凭差遣。” 地位忽然转换,季昭倒也没有不适应,她若有所思,学着三师兄的模样摸摸下巴:“那你帮我做一件事吧!” 第五十二章 马步 “好。”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你这样会被别人骗的!”季昭叉着腰,语重心长地说。 银砾表情平静:“什么都可以。” 季昭摇摇头,一副小大人的无奈模样:“你太天真了,要和我一样狡猾知道吗?” 听到这话,银砾沉思了一下,还是点头:“好,我会试试的。” 歪题许久,季昭终于进入正题,朝银砾招手:“耳朵靠过来一点!” 白色的发丝先靠近,随后是浅淡的,雪后的清新气息。 小短手扒拉开发丝,季昭贴到银砾身上,小声说悄悄话。 小孩身上有甜丝丝的糕点味,灼热的气息钻进耳中,银砾还是第一次和别人靠得这么近,总觉得新奇。 见小孩勉强踮着脚才能够到自己的耳朵,他干脆让对方坐到手臂上,自己则站了起来。 季昭被忽然升高的高度吓了一跳,生气地揪着银砾的头发:“忘了要说什么了!都怪你打断我。” 抓着头发的力道很轻,比风吹过的时候还要柔和,银砾朝小孩那边歪了歪头:“抱歉。” “原谅你啦!不过我都不给别人抱的,这次便宜你啦!” “……好,下次可以抱吗?”银砾眼睫颤抖,似乎有些失落。 季昭最爱漂亮,舍不得看美人这么伤心,于是很勉强地说:“那可以吧。” 其实她现在看到银砾,就会想起他的命星里那只大白老鼠。 美色和老鼠,还是美色更胜一筹。 “不要打断我说话啦,听我说……” 银砾乖乖把耳朵送上去。 ----------------- 转眼又是三天,学堂内书声琅琅。 季昭趁机摸鱼,打了个哈欠,眼皮子直打架。 这节是诗文课,奈何她在这上面实在没天分。 教这堂课的是个胖胖的和善夫子,但看季昭的作业时总会露出微妙且头疼的表情。 诗文课嘛,总要作诗的。 刚学这门课所做的诗拙劣一点还可以理解,但是季昭吧…… “季昭,把作业拿回去,重写。”趁学生们齐读的功夫,夫子粗略看完了作业,然后把季昭的从中抽出来。 季昭慢吞吞接过作业纸后,夫子不由叹气:“你这平仄都不对啊。回去多问一下你谢怜竹谢师兄。” 明明谢怜竹作诗做的挺不错的啊,怎么这孩子就…… 季昭回到座位,一旁的唐睿鬼鬼祟祟地把脑袋伸过来,只瞄了一眼作业纸,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准笑!”季昭挥舞拳头,瞪着眼睛小声威胁。 唐睿点点头,脸都憋红了。 “噗!”他连忙捂住嘴,肩膀疯狂耸动。 季昭无语地撇撇嘴,仿佛要把作业纸盯出一个洞来。 人为什么要作诗呢! 有话直说不就好了! 此小孩虽然是个话痨,但却是个半点诗情画意都没有的话痨。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季昭愁眉苦脸往桌子上一趴,小脸皱出好几层褶子。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 “你是怎么写出‘池塘是个大池塘,大池塘里有鲤鱼’的?” 说起这个,唐睿又忍不住要笑了。 “再笑,我让我师姐揍你!”季昭恼羞成怒地揉乱小伙伴的头发。 唐睿连忙讨饶:“错了错了,你作诗简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 “你是说不像人写的咯!”季昭危险眯眼。 虽然肚里没有半点墨水,但是她很懂阴阳怪气。 唐睿耸耸肩:“我可没说!” “哼!不懂欣赏,我这是写实!”季昭闭眼自信甩头,“等我成为天下第一的强者了,你们自然会欣赏我的诗。” 唐睿不说话了,季昭睁开一只眼睛,发现他一脸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后面。 “你怎么不说话——” 一转头,应不染提着剑,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应、应指导……” “哇,是师姐!” 不同于唐睿的耗子见了猫,季昭欢呼一声扑过去,抱住师姐的腿。 应不染把小孩从腿上“撕”下来,弯腰捡起桌子上的作业纸,第一句都没看完,便眼皮直跳。 第一反应是:这写的什么东西! 然后第二反应是:谢怜竹到底有没有认真教! 清冷如应不染,此时也想开口质问小师妹:你不是很聪明吗?作诗很难吗? 偏偏这小孩一脸期待地等待她的点评:“师姐,我写得怎么样?” 应不染沉默,然后生硬地转移话题:“下节是剑术课,还不快去练武场。” “哦,我们快点走吧!” 季昭一看沙漏,已经快上课了,连忙拽着唐睿飞奔向练武场。 这是刚入学的学生们头一次上剑术课。 季昭也很期待。 虽然在扶玉山的时候可以看师姐练剑,但磨了师姐好久,就是不教她招式,只一味让她蹲马步和跑圈。 这下总该教招式了吧! 一想到师姐练剑时的飒爽风姿,季昭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我也要做剑修! ……个鬼啊! 季昭双手伸直,背部挺直,大腿与地面平行,目视前方。 为什么!还是!蹲马步! 练武场上整整齐齐地蹲了六排马步。 所有的新生都在这里了,季昭甚至看见了很久没找她麻烦的华珏。 “哎呦!” 她听见有人一声惨叫,余光一扫,一把眼熟的飞剑正在敲打一个学生的后背。 【应不染的剑,正在纠正马步的姿势。】 她也下意识挺直了背。 “到底还要蹲多久……” 有人小声抱怨。 这声音耳熟,好像是华珏。 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飞剑打了一下华珏的屁股。 树上传来应不染醉醺醺的声音:“屁股抬起来,双腿平行地面。” 话音刚落,就有人倒下了。 季昭一阵惊叹:原来还有比自己体质更差的人! 不过她也快坚持不住了。 她鼻尖冒汗,刘海湿漉漉地紧贴着额头。 应不染从树上跳下来,穿过正在蹲马步的学生,单手把晕倒的那人抱起来。 那又是个很好看的姐姐。 就是脸色委实差了些,双眼紧闭,柳眉紧皱,脸连嘴巴都是白的! 而且季昭觉得,她不该穿练武服,而是应该穿着那种袖子大大的裙子,坐在面朝江水的阁楼上弹琴。 这么想着,她的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发黑,最终还是第二个倒下了。 真是个小废物。 应不染想摇头,又忍住了,让飞剑把小废物拎过去休息。 第五十三章 叶醒春 季昭不一会儿便悠悠转醒。 第一个昏迷的姐姐已经醒了过来,对她微笑。 季昭被惊人的美貌晃了神,很久才回过神来,想起往练武场上看。 这一看,就发现就只有她和身边的姐姐在休息。 一对比还有点惭愧,但不多。 淡淡的玉兰花香飘过来。 “我叫叶醒春,南洲水玉琴坊修士。” 那声音清甜,咬字带着几分南洲水乡的气息。 季昭的便宜爹也有来自南洲的侍妾,她有时候会听见娇糯的歌声从花园传来,但这个姐姐的声音还要特别些。 她说不出来,但总觉得舒服,像泡在水里。 “我叫季昭,扶玉山的……”季昭被迷得晕晕乎乎,只顾着傻笑了。 叶醒春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你和应指导是同门呀!那你们关系肯定很好了,真羡慕你。” 季昭赞同地点点头:“不用太羡慕我啦,毕竟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好的运气的!” 叶醒春笑容微不可察一僵:“那应指导的伤怎么样了?我仰慕应指导已久,听闻她旧伤久久不愈,心中很是担忧。” “不知道哦。”季昭老实摇头,然后很热情地说,“我帮你问问她!” 不等叶醒春再说话,她欢快地跑到师姐呆的树下,努力仰起头:“师姐师姐,叶姐姐问你的伤好了吗?” 季昭声音不大,但奈何在场的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但无一例外地竖起了耳朵。 应不染是什么人? 剑院的院首,学宫的首席! 身负上上等剑骨,出生即练气,三岁筑基,八岁金丹! 九岁与现在的剑院院长论剑,惜败三招。 十五岁悟出剑意,打败当年的剑院院首,傲视所有天之骄子。 不仅如此,她更是千百年来第一个有望飞升的剑道天才! 虽然之后消失百年,但只要是学剑的,她的光荣事迹都倒背如流。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去,都期待着一个回答。 树上的应不染却无语。 这小废物真是一点心机都没有,随便来个长得不错的,都能把她迷得五迷三道。 烈酒大口灌进喉咙,她带着几分醉意说:“少问与课堂不相关的事,滚回去蹲马步。” “嗷!” 既然师姐不想说那就不说,季昭屁颠屁颠地回到队伍里,认真蹲好马步。 休息区的叶醒春却感受到森冷的剑意,仿佛有实质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也是。” 应不染的声音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 叶醒春乖顺地低下头,纤长如羽的睫毛掩住眼中的思索。 这是……警告吗?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剑道第一天才也有了软肋。 要是让那位知道了,不是会作何感想。 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决定将这个消息传回南洲。 队伍里的季昭蹲了一会儿,注意力开始分散,一会儿斗鸡眼一会儿斜眼。 应不染不让学生们用灵力辅助,就纯蹲。 这会儿已经蹲了很久,陆陆续续有人坚持不住了,一个个栽倒在地。 就两个人很突出。 一身黑衣,剑眉星目,很符合季昭对剑修的刻板印象。 对方蹲了这么久,居然一点晃动都没有。 另外一个是很高大壮硕的姐姐。 她站在季昭前面,所以只能看见苍白的头发,阳光都反射不出一丝光泽。 蜜色的背影就像座山,隆起的背肌和四肢的肌肉看得季昭一阵羡慕。 她也想要! 在小小季昭的浅薄认知里,肌肉直观地代表力量。 二师姐也是高挑的身形,抱着季昭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也是硬邦邦的。 三师兄和小师兄也许是因为年龄不大,还没抽条,所以身形显得单薄。 而大师兄图南就更不用说了,高大健硕的男人自带落拓不羁的刀客气息。 名为剑术,实则蹲马步的课在季昭的点评中结束了。 只休息了三次!离成为师姐不远了! 她一边高兴地想,一边拖着酸痛的小腿,龇牙咧嘴地在石凳上坐下。 余光一瞥,看见华珏在瞪她,顿时警惕起来,以为对方又要来找麻烦。 没想到华珏只是干瞪眼了一会儿,就恨恨离开了。 那很不甘心了。 季昭乐得没人找麻烦,专心致志地揉着小腿肚子,准备等一会儿去认识一下那个高高的姐姐,请教如何变得健壮。 “小昭!”忽然有人叫她。 一抬头,远远瞧见唐睿带着一个人走过来,正是那小山般的蜜色身影。 季昭眼睛一亮,从石凳上跳下来,兴奋地跑到唐睿面前。 唐睿还以为是他俩关系好,小孩想自己呢,脸上不由露出傻狍子一样的笑容。 结果那小孩径直略过自己,跑到后面。 “你好呀,我叫季昭,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李瑶,我叫李瑶。”李瑶爽朗一笑,露出尖锐森白的牙齿,蹲下身把季昭抱起。 她比大师兄还要高! 季昭看着离自己很远的地面,眼睛不由更亮了! “你是怎么变得这么高,这么有力的?”她迫不及待地问。 唐睿一听小孩的问题就郁闷了,悄悄捏了一下自己软趴趴的手臂。 也没差多少嘛!他心想。 “这个嘛,我来自北洲的极寒之地,有冰熊的血脉传承,我们那儿的人都这么高。” 季昭听完有点失落:“这样呀……” 李瑶顿了顿,再次笑出大白牙:“不过嘛,我平时吃得很多,每天还抽出五个时辰锻炼!只要你像我一样,肯定也能变得孔武有力!” “真的吗?” 季昭十分惊喜,当即下定决心也要抽出五个时辰锻炼。 她又问:“那你都吃什么呀?” “生肉。” 唐睿听着听着不对劲了,连忙打断:“诶等等,生肉你不能吃啊!” “为什么?”闻言,季昭歪歪脑袋。 “李瑶有熊族血脉你没有啊,你吃了会拉肚子的,适得其反!” 李瑶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唐睿扶额,觉得有点糟心:“不是,我们要谈的不是这个话题吧?说正事好嘛!” 季昭一听原来还有其他事,便问道:“什么呀?” “哦,就是月考我和唐睿想和你组队。”李瑶认真地说。 第五十四章 月考在即 “拥星学宫的考试分文武二考,有月考,半年考和年末考,其中月考可以组队,取队伍中的最高分,而且所有人成绩的三分之一会计入半年考,四分之一计入年末考。”唐睿解释道。 季昭思索片刻,忽然问:“为什么会选我组队呢?你们两个都很强了吧?” 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与唐睿和李瑶差距过大。 “不要说是因为可怜我哦!”季昭撅起小嘴。 学宫里的竞争有多激烈她是知道的,才不要朋友因为自己成为吊车尾! 唐睿连忙摆摆手:“不是啊!虽然你确实很弱,但是脑子好使,长得可爱啊!” 迎着季昭恶狠狠的眼神,他摸摸后脑勺:“你看,说真话你又不爱听。” “第一次月考排名前十的人可以提前上悟道崖呢,比别人多一次机会,说不定就能一举参悟大道至理!”唐睿继续说。 季昭眼珠转了转:“好呀,那我们组队!” 唐睿欢呼一声,和李瑶击掌:“稳了!” 季昭有点迷糊:“等一下,什么稳了?” 她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唐睿搓搓手掌,一脸贱兮兮地说:“今年负责书画考核的那位很喜欢长相可爱的小孩,到时候我只要把你画出来,那不是手拿把掐?” “哇,你们居然要我牺牲美色!”季昭大叫,扭着小身子去打唐睿。 李瑶见小孩手短短的够不到,于是不怀好意地往前一松,让小手能打到唐睿。 “哎呀哎呀,犯规!”唐睿双手抱头逃窜。 打闹了一会儿,三人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分配任务。 “武考就交给我吧!”李瑶哈哈大笑,大手锤着心口,梆梆作响。 唐睿点点头:“那文考就由我和季昭负责。文画乐这三个我上,季昭算术好,那就专攻这方面。不过算术可能比较难,你尽力而为。” “怎么个难法呀?”季昭趴在桌子上,眨巴着眼睛问。 唐睿嘴角一抽,露出一个头疼的表情。 “王教习你也知道……她比较严,算术考试还限制时间,越往后越难,题库一眼看不到头,但答得越多,分数也就越高,算是最能拉开分距的考试了。” 季昭想起前些日子的作业和小测。 作业不算难,看一遍课本后就会了,扫一眼就能得出答案。 不过小测就耗了一点时间。 后来讲卷子的时候,季昭发现自己的题目和其他同学的不一样,要难上一点。 “你也别太忧虑,尽力而为就好。” 季昭不说话,唐睿还以为她在担心。 李瑶也赞同点头:“对,全力以赴。” 大不了她武考多打败几个对手。 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到三人中间,季昭高呼:“我要得第一!” 唐睿和李瑶相视一笑,也把手伸过去,异口同声道:“第一!” 于是晚课一上完,季昭就直奔三师兄的住处。 “师兄师兄,教我数数!” 她笨拙地爬上比自己还高的床,钻进三师兄怀里。 谢怜竹本来还在打坐呢,忽然就听见门板碰撞回弹的声音,一个温温热热的小崽子就钻了进来。 他睁开眼,刮了刮小师妹的鼻子,浅笑道:“有事三师兄,无事风老四是吧?” “哪有!”季昭扭着小屁股,讨好地亲亲师兄的下巴,“教我算术嘛!” 谢怜竹时刻关注着小师妹的动向,知道她和其他两个后辈组队的事。 但他还得假装拿乔一下。 “付得起束修嘛,季小五?”他捏着小师妹的脸蛋,坏笑着问。 脸蛋被揉圆搓扁,季昭口齿不清地问:“苏休是什咩?” “就是我教你,你得付我钱呀。” 于是季昭摸向自己的小花兜兜,里头除了课本和一个铜板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那能不能先欠着呀?”季昭期期艾艾地问,抓着师兄的衣襟撒娇。 “可以呀我们小五,都知道赊账了!” 谢怜竹弹了弹小师妹的眉心。 “可不可以嘛……” 季昭就差在师兄怀里打滚撒泼了。 “嗯,我今天心情好,就答应你吧!” “好耶!” 说着,谢怜竹还真的正经写了一式两份的借条,拿出红印泥让小师妹按手印。 “看清楚啊,季小五欠谢怜竹三万极品灵石!” 季昭点点头,没觉得哪里不对。 借条上很快就多了一个圆圆的指印。 谢怜竹憋笑憋得很辛苦。 三万极品灵石,也就风瑾能眼都不眨地拿出来了。 他让小孩把书拿出来:“学到哪儿了?” 季昭掏出课本递给三师兄,老老实实地说:“都会了。” 谢怜竹心中讶异,面上却不显,当场出了一道题。 见小师妹咬着笔头,迟迟不下笔,他安慰道:“没事,你刚入门,这题做不出来也正常……” 话音未落,只见小师妹忽然动笔,刷刷两下就写好了。 谢怜竹粗略一扫,不由眸光微动。 小孩子的手力气小,写出来的字也软趴趴的,东倒西歪,但答案完全正确。 “看来我们小五是真聪明。”谢怜竹笑着揉搓小师妹的脑袋。 季昭扒拉开师兄的手,一脸不服气:“我可聪明了,算术小测都是前三!” “哎呦,那怎么不是第一呢?”谢怜竹拧着小师妹的鼻子打趣。 季昭双手抓住师兄的手腕往外扯,试图救出自己的鼻子,可无济于事。 “就、就是还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她才不会说王教习总是说她的字像狗爬呢! 可谢怜竹心里门儿清,于是让小师妹坐到自己腿上,毛笔沾墨,迟疑了一会儿,写下几个字。 风雨如晦。 谢怜竹的字很好看,铁画银钩,是与圆滑性格不同的肃杀。 应不染曾经还说过,这手字在他手上算是浪费了。 耿直的剑道天才站在山巅,看不上到处逢迎献媚的奸滑之辈。 “师兄的字真好看!” 谢怜竹被这一声夸赞唤回神,小师妹满眼惊叹地盯着纸上的字。 “我也要写成这样!” “我们小五真有志气!来,师兄教你!”他笑了笑,把毛笔塞进小师妹手中,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名字。 季昭。 第五十五章 月考 很快就到了月底,季昭三人来到广场,发现几乎都是组队的。 不过也有例外。 眼熟的黑衣剑修抱着剑,站在角落里,生人勿进的气势让周围空出一圈。 “那是一班的罗言成,南洲人,听说天赋不比应指导差。”唐睿小声说。 季昭目光一转,又看见叶醒春也是一个人。 对方抱着琴,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春水般的眼睛,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抬眼望来,露出一个柔柔的微笑。 一双粗粝的大手遮住季昭的眼睛。 李瑶轻声说:“那姓叶的邪乎,你们离她远点。” 季昭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唐睿已经中招了,正冲叶醒春傻笑呢。 好神奇,是怎么做到的呢? 季昭的好奇心又起来了,要是提示能解释一下就好了。 这般想着,考试已经开始了。 第一场是“文”。 季昭落座后,简单翻了翻试卷,果不其然要作诗。 她迅速写完前面靠死记硬背就能得分的题,然后把试卷翻过来,努力写了几道论述。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 …… 这些书上都有解释,季昭一字不落地写上,然后搜肠刮肚补上自己的看法。 至于最后的诗,只给了意象“鲲鹏”。 经过谢怜竹半个多月的恶补,季昭总算可以顺畅地写出平仄正确的诗句了,但文学性嘛…… 只能说不要对三岁小孩要求太高。 “鲲鹏在海中,地上却没有……” 简简单单四句话,她足足写了两炷香的时间。 走出考场后,只觉劫后余生。 收卷的时候,唐睿瞄到了季昭的试卷,那一手狗爬字,想认不出也难。 他同情地摸摸小不点的头:“没事,还有我呢。” 季昭长叹一声:“天下没有我的知己啊!” 紧赶慢赶,又是画又是乐。 季昭在这种事情上简直毫无天赋可言。 画看了令人落泪,乐听了让人掩面。 “那没有办法呀,人家就是不会嘛……” 唐睿直呼季昭没情趣。 无精打采一上午,到了下午的算术考试,季昭就精神振奋了。 这场考试可以实时看见每个学生答对题目的数量。 只见季昭的分数一路疯涨,很快甩第二名一大截。 第二名是叶醒春。 她看着自己的分数,足足落后一个三岁小孩八十多分。 也是就八十多题。 心里也不由犯嘀咕:这不会是哪个专精算术的老怪下来虐菜吧? 算术在修真界还是挺重要的,剑身尺寸,药房配比乃至方术风水,算术好的人总能比其他人成功率高些。 这一沉思的功夫,季昭又刷刷写下几十道题,分数来到惊人的三百。 叶醒春一惊,顾不上思索,连忙也埋头苦算。 三百? 不说后面的题越来越难,那小孩儿写得也够快的…… 监考台上,王教习看着季昭的狗爬字叹息。 好在月考不看卷面。 写到第三百六十三题的时候,季昭的速度慢了下来。 考场所有人的心中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也太妖孽了。 王教习却觉得以那孩子的聪明劲儿,不该停在这里。 她的神识往季昭那边一扫,顿时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谁把高级班的题目放进来了? 可能编题库的夫子也没想到,居然会有初级班的学生只用了考试的一半时间就做到了三百多题。 季昭盯着那道题,陷入沉思。 【今有周天四象阵,依《周髀》算经布列。阵分二十八宿,每宿设灵台一座。朱雀七宿成勾股形,其股二十四步,弦较于勾多十二步。青龙七宿需依《九章》衰分术,按三、四、五之比布列角、房、心三宿灵石。白虎昴宿阵眼偏西,望玄武斗宿灵台,南北距一百步,东西差八十步。玄武危宿有灵石三百六十斛,每日耗用依《孙子算经》「雉兔同笼」术,头三十、足百数求之。试问:】 【其一:昴宿至斗宿直线距几何?方位角当取何如?】 …… 【其三:该阵法是否可行?若不可,请提出改进意见。】 光是题干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了,何况还结合了阵法没人修习的课程。 季昭看了眼分数,这次不是一分了,而是一百分,最后一题独占五十分。 她不假思索地写出前两题的答案,到最后一问时停笔。 三柱香燃去大半,眼看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了。 唐睿看了眼迟迟没有动笔的季昭,在心里安慰:没事,这个分数已经很高了,都足够在之后的武考里摆烂了。 前十稳得一批。 这时,季昭缓缓提笔,写下几个大字。 【该阵法不可行,数理虽通,然而阴阳相冲……】 她洋洋洒洒写下将近两千字,比考诗文时写得多得多。 意犹未尽地放下笔,三炷香正好燃尽。 季昭活动着酸软的手腕,高高兴兴地和队友们会合。 唐睿一出考场就抱起她,在考场门口兴奋地转圈:“季小昭,你怎么这么聪明!” 季昭头晕眼花,连忙胡乱拍打唐睿,大声让他放自己下来。 唐睿将小不点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猛蹭。 “这次稳了,武考再努把力,说不定能冲第一!” 季昭不满叉腰,怒斥队友没出息的话:“什么叫说不定,我们一定能拿第一!” “小昭说得对。”李瑶在一旁笑着附和。 要是能拿第一回去,她的族人们肯定也会很开心。 唐睿连忙“呸呸”两声,坚定点头:“对,我们一定能拿第一!” 只是正经没两秒,他又开始荡漾了。 “要是这回拿了第一,师父肯定会给我涨生活费的,到时候我请你们到天香楼大吃一顿!” 说到吃的,季昭也开始期待了。 “天香楼在哪儿呀?好吃吗?” “那肯定好吃,他们老板是那位‘食圣’!” 唐睿也忍不住咽口水。 “哼,痴人说梦!” 旁边忽然插进来一道声音。 季昭低头一看,又是华珏。 华珏一脸不屑:“别以为在算术考试上拉开分距就万事大吉了,明天的武考有你们好看的!罗师兄可是天赋不输于应不染的剑修!” 恰逢这时,黑衣剑修与他们擦肩而过。 第五十六章 罗言成 第二日,学宫擂台。 季昭和唐睿蹲在树下,李瑶站在一旁活动筋骨。 两个脑袋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 “罗言成他很强吗?”季昭小声问。 唐睿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听说他出生时天降异象,和应指导一样身负上上等剑骨,不满周岁便被‘剑冢’的人接走了。” 又听见一个新势力,季昭的眼睛动了动,心想这门派可真不会取名字。 唐睿一看季昭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无语道:“不是那个,是剑修的剑,冢是坟墓的意思。人家可是比你们东洲的天剑门还要强的天下第一剑宗!” 说到这个,唐睿压低声音,好奇地问:“你介不介意告诉我,应指导对剑冢是个什么态度啊?” 一旁的李瑶耳朵动了动,也默默加入讨论。 “这天底下要说谁能帮应指导接上剑骨,那就只有剑冢了。” 这可把季昭说迷糊了,大大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师姐和剑冢有什么关系啊?” “你不知道!”唐睿顿时提高声音,在意识到音量过大之后,又匆忙压低,“应指导她就是从剑冢出来的啊,你不知道吗?” “当今天下第一剑,就是应指导的爹!”李瑶补充道。 季昭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什么!我师姐背景这么强!”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了……”唐睿泄气,“当我没问啊,别和应指导说嗷!” 一只小手摊着白里透红的掌心伸到他眼皮子底下。 季昭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封口费。” “……你跟谁学的!”唐睿痛心疾首,然后认怂,“下个月给你,没生活费了!” 于是季昭看向李瑶。 后者抓抓后脑勺,笑得憨厚:“俺也一样。” “那好吧,我这边收三分利哦!” 季昭从小兜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刷刷写下两张借条,然后拿出印泥。 唐睿闻言只想吐血,捶胸顿足:“肯定是谢师兄教你的对不对!” “小昭你变坏了。”李瑶也叹气。 两人认命地在借条上按下手印。 季昭笑得眯起眼睛,像只小狐狸。 她想起昨天晚上师兄对她说的。 “小五,要是明天有人问起你应老二的情况,你就说不知道。然后向他们要封口费知道吗?” 烛光下,谢怜竹一边清点今天的账本,一边对小师妹说。 季昭嘴里含着糖,砸吧两下嘴,问道:“他们为什么要问师姐的情况?” “因为她应老二可是风云人物。”谢怜竹阴阳怪气地说,“要是有人现场拿不出钱,就让他们写借条,说明是三分利。” “师兄你可真是个奸商!” “过奖过奖,要是也有人抢着给师兄我送钱就好了。” 思绪回笼,擂台上已经过了十二轮了。 “诶,罗言成上场了!” 唐睿戳戳季昭,示意她快点往台上看。 只见黑衣少年眉目清冷,怀抱三尺青锋,身长玉立,开口便是:“一个个上吧。”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这是要打车轮战的意思?” “这么嚣张,还真当自己是应不染第二?” “这是要效仿应指导啊?” 台下,应不染同样抱着剑,只不过是躺在树上喝得不省人事。 外界的声音她是充耳不闻。 一袭墨绿衣衫自树下飘然而过。 应不染手中多了一枚丹药。 “多谢,不过这点药量已经不够了。” 说罢,又一枚丹药直冲面门,附带一张写了字的纸。 “忍着。” 擂台上,罗言成连败数十人,青锋下挥,抖落一地热血,未见疲态。 擂台下,众人从一开始的冷嘲热讽,到现在的鸦雀无声。 或许,他真的是第二个应不染。 “幸好你弃考了。”唐睿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对季昭说。 也不是看不起季昭,实在是她上去就是一轮游,连对手一招都挨不过。 唐睿思考:“我要不要也弃考算了,这还打什么,上去挨揍吗?” 反观李瑶却是跃跃欲试,眼中战意盎然。 能进学宫,她也是一代天骄,天资绝对不差。 “下场我上!”她按着肩膀,活动手臂。 季昭和唐睿齐齐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你加油!” 又一个人被打下场,季昭远远看去,发现那是季天赐。 他被一剑挑飞,滚下擂台,竟也得了沉默寡言的罗言成的一句批语:“剑技拙劣,剑气虚浮,剑意空泛,趁早转行。” 季天赐被说得面红耳赤,阴狠地瞪了一眼居高临下的罗言成,便狼狈离去。 随后只见李瑶高大的身躯压低,随后纵身一跃,跳上擂台。 双脚着地时,地动山摇。 “北洲冰熊族李瑶,还请赐教!”李瑶爽朗抱拳。 对面稍稍抬眸:“你不错。” 开赛的钟声敲响,罗言成身形不动,长剑却已瞬间逼近李瑶面门。 李瑶瞳孔一缩,立即抬手合掌,堪堪止住长剑攻势。 那剑尖寒芒闪烁,离她的眉心只有毫毛距离。 “但还差得远。” 罗言成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紧接着,是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 【天河倾:天阶名剑“开天”之仿品,伪天阶,锻剑人空有技术而无意识,无缘位列天阶法器。】 唐睿愤怒起身:“武考只拼排名不拼性命,你何苦伤其要害!” 擂台上,李瑶单膝跪下,捂住伤口,鲜血仍旧不断从指缝溢出,额头冷汗涔涔。 刚才那一击,直指她的丹田,虽然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但她还是伤得不轻。 若不及时治疗,只怕落下病根。 “武斗之事,本就以命相搏!” 罗言成双手掐诀,厉喝一声:“天河倾,去!” 那利剑铮鸣响彻天地,竟引得众剑修的剑纷纷振动。 李瑶也打出了战意,一时竟不顾伤口撕裂,强行催动冰熊血脉,仰天怒吼,身形暴涨。 “这两个都是不错的孩子啊。” 台下,药院的院长笑着说。 一旁还站着一黑一黄两位老者。 黄衣服冷哼一声:“又是个杀胚,天资尔尔,应不染那丫头的性格倒是学了个八九成。” 黑衣服反唇相讥:“体院也是落魄了,一个半妖血脉竟也不管不顾地收了。” 药院的院长拱完火,一边看擂台,一边笑呵呵地听着两位老友吵架。 只听一声巨响,巨大的身影重重砸进地里,尘土飞扬。 李瑶落败。 罗言成站在擂台上,擦去嘴角一丝鲜血:“在下罗言成,你很不错。” 寒凉目光扫过台下众人:“还有谁?” 话音未落,香风阵阵袭来,一袭粉绿身影飘然落到擂台上。 “南洲水玉琴坊叶醒春,前来讨教!” 第五十七章 我必杀之 叶醒春是柔和的,像江南的水波。 纤纤玉指按上琴弦,拨弄出的第一道乐声,却暗含杀机。 琴声竟也铿锵如兵戈铁马。 无形音波密不透风,罗言成一时也无破局之法,只好被动防守。 “秦王破阵乐!”唐睿惊叹。 风瑾被小师妹叫来治疗,听到乐声也不由抬头。 就是对音乐一窍不通的季昭心中也生出一丝丝火热。 “看来这叶醒春也不容小觑啊!”唐睿失落地垂下头,“我还以为我们真能得第一呢!眼下无论是罗言成嬴,还是叶醒春嬴,我们都只能排在他们后面了。” “师兄,李瑶姐姐怎么呀?”季昭担心地问。 风瑾摇摇头。 “没什么大碍就好。”季昭松了一口气,接着嘟哝,“太过分了,不是说好友谊第一,武考第二的吗?” 唐睿也凑过来,认同点头:“就是就是,你也这么觉得吧?” 这时李瑶从昏迷中转醒,睁开眼睛,恰好听见他们的交谈,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他很强,我也打得很尽兴。今日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人外有人。” 唐睿说她就是脾气太好了。 李瑶笑而不语,对风瑾虚虚抱拳:“多谢这位师兄,不知诊金……” 风瑾还是摇头,摸了摸小师妹的脑袋。 “师兄的意思是不收钱!”季昭翻译道。 李瑶有点不好意思:“这怎么行?” 风瑾笑了笑,起身离去。 要不是小不点喊他,他才懒得来。 可惜不能久待,风辰那死孩子不知道发什么疯,近些日子疯狂调查自己。 风瑾离去后,季昭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擂台上。 “那婆娘也很厉害啊……”李瑶感叹。 季昭托着小下巴:“瑶瑶姐,你和她关系不好吗?” 这话似乎勾起了李瑶不好的回忆,她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嘴上却一句话带过:“没什么,单纯看不惯她讲话弯弯绕绕。” 三人组都是没什么心眼子的。 闲谈间,台上的乐声一转,仿佛海潮涌起,一浪高过一浪。 唐睿是三人组里唯一文学素养比较深的,立刻道出曲名:“碧海潮生曲!” 之前的秦王破阵乐已经被罗言成以蛮力破之,叶醒春故而转换曲调。 罗言成面对滔天海潮不慌不忙,冷哼道:“雕虫小技!” “我有一剑,可劈波逐浪!” 只见他双手握剑,用力下劈。 那道灵力化作的海潮被一分为二,停滞片刻后消失无踪。 可海潮之后,更有波诡云谲。 曲调霎时柔和,如轻纱拂面。 叶醒春轻笑:“罗师兄,请听最后一曲。” 微风吹起她的面纱,露出一张芙蓉面。 这一曲,专攻心智。 就连台下的唐睿和李瑶二人,都感觉思维变得迟钝了。 季昭却没有太多感觉。 若论惑人心智,谁能比得上荧惑呢。 不过,倒是可以收入铜板内,细细参悟。 于是她拿出铜板,现场开始祭炼。 因为絮絮叨叨阵不能多用,季昭早就有了创造新阵法的想法。 只是对“阵法”她完全是靠自己摸索,没有老师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现在也是只能先把乐声记下来,等上了悟道崖,找找看有没有前辈留下阵法相关的笔记。 叶醒春的想法是好的,打得正上头的时候攻人心智,但她错算了一点,那便是对手心智颇坚。 罗言成走神之前便已经出了一剑,剑气横扫擂台,直奔叶醒春脖颈。 叶醒春自知不敌,匆忙挥出一道音波暂做抵抗,随后旋身而起,退下擂台。 最终那道剑气只是扫断了两根琴弦。 “罗师兄剑意凌然,醒春认输。” 不知为何,季昭看着叶醒春笑意盈盈的眼睛,总觉得她没有出全力。 台上的罗言成也说:“希望你下次可以全力以赴。” 叶醒春抱琴微微欠身:“师兄慧眼。” “嘶,叶醒春也输了,你说我要不要上啊季小昭?” 唐睿脸上满是踌躇。 “上呀唐小睿!”季昭做贼似的拉过对方,压低声音说,“你看罗言成他这两场是不是打得很吃力?那就说明他快要到极限了!你现在上去,说不定能捡个大便宜!” 稚嫩的童音带着莫名其妙的魔力,唐睿听进去了,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好,我上!大不了被揍一顿!” 他大步朝擂台走去。 季昭冲他挥手:“加油唐小睿,我会让小风师兄准备好伤药的!” 前面的身影一个踉跄。 唐睿战战兢兢站上擂台,深吸一口气抱拳道:“涔河棋宫弟纸唐睿,请师兄指教!” 罗言成依旧沉默,等钟声一响,他那把“天河倾”便直取首级。 “噫!”唐睿倒吸一口冷气,同时黑白棋阵在脚底展开。 “棋局,开!” 他抬手飞出五子,坐落擂台四角,只见两黑两白四道光柱升起。 剩余一子则挡下飞剑,化为光点消散。 既然罗言成抬手便是杀招,那唐睿也不客气,脚下棋盘变化,白子成围困之势。 同时手中数道棋子飞出,试图击破对方的护体真气。 可棋子尚未靠近便已被一剑斩下。 罗言成脚底一蹬,转瞬便已近身,剑刃寒光锋利,划过敌人脖颈。 幸好唐睿躲得快,也不含糊,一跺脚又换了定式,同时轻喝:“镇神头!” 杀法猛烈激进。 季昭看着,倒是又有了新的想法。 看来下棋和阵法当是有渊源的,之后可以专门学一下。 李瑶咳嗽两声:“唐睿要输了。” 季昭看去,只见唐睿都已经吃下罗言成的“气”了,忽然迟疑,于是失了先机,被一剑挑下台。 罗言成眉头紧皱:“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简单八个字,却让唐睿抬不起头,失魂落魄地回来。 “你没那么差的,他根本不懂你的好!”季昭安慰道。 唐睿红着眼眶,蹲在地上画圈圈,听后吸吸鼻子:“季小昭你真好,不过他说得对……” “慢慢来,修炼这事儿急不得。”李瑶也轻声安慰。 台上,罗言成又说话了。 “十年之内,我必杀你。” 他的声音像结了冰,剑尖直指树上的应不染。 第五十八章 不自量力 这番惊人之语瞬间又让考场安静下来。 更别说罗言成用剑指着应不染的挑衅动作了。 无数目光聚集到应不染身上。 众人似才回神。 “这么嚣张,好歹应师姐也是他的前辈啊!” “这话说的,咱们修士什么时候还讲论资排辈了?” “应指导怎么没反应啊?不会是怂了……” 没等到应不染说话,场上反倒响起一道童声。 “天资平平口气却大大,敢不敢和我打一场!”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坨小小的身影正努力爬上擂台。 “唐小睿,帮我一下!” 季昭扒着擂台边缘,一只腿还耷拉在外面,愣是上不去。 唐睿两眼一黑,连忙把小不点抱下来:“你添什么乱啊季小昭!” 他一边说,一边对众人尴尬微笑:“不好意思,孩子脑子不好,不好意思哈……” 季昭的四肢胡乱扑腾,活像只被提起后颈的小猫,喵喵直叫。 “放开我,我要揍他!” 树上的应不染本来还对罗言成的话无感,毕竟这种话听多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但小废物的闹腾程度实属让她眼皮直跳。 躲在暗处的还有谢怜竹和风瑾二人。 谢怜竹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一只手掐着自己的人中,一只手抓住风瑾,颤巍巍问:“我是听错了吧?老四你说话啊!” 风瑾不语,一味往嘴里灌护心丹。 “给我一瓶。” 一瓶护心丹下肚之后,谢怜竹才感觉心悸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直喘气。 “这小不点凑什么热闹?应老二被挑衅得还少吗?” 擂台边缘,季昭掐住唐睿麻筋,只觉腰上一松,当机立断窜上擂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罗言成鼻子。 “我要和你打!” 她人还没人家小腿长。 罗言成也微妙地移开视线,启唇问:“谁家小孩儿,赶紧抱下去。” 季昭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你也小瞧我!莫欺,额,莫欺三岁穷!” 所有人都被逗笑了,包括暗中观察的三位院长。 “是个有趣的孩子。”药院长老呵呵直笑。 黄衣服的体院院长问:“我记得她是应不染的师妹吧?这些年应不染拜在谁的山头了,养出这么个活宝来?” 剑院院长摇头:“不知道,许是个不出名的修士吧,她这些年修为无长进,断了的剑骨也在恶化,想来她那师父也是个没用的。” “唉,可惜了。要是能回剑冢……”药院长老抚摸着胡须,轻轻叹息。 剑院院长摆摆手:“怎么可能愿意回去,当初不就是……唉算了,不说了,继续看吧!” 罗言成可算领教了三岁小孩有多闹腾,于是大步走过去,打算把这小孩儿扔下去。 季昭看见走过来的大块头,丝毫不惧,鼓着脸颊说:“我师姐是应不染,我也会用剑!” 对方手一顿,收了回去。 “好,那我和你打。” 树上的应不染呼吸一停,额头青筋直跳。 什么叫“我师姐是应不染”,“我也会用剑”?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谢怜竹也是两腿发软,在晕倒的边缘了。 那小不点马步都蹲不稳,剑都挥不动,罗言成也是个傻缺,这也能信? “我大抵是病了,竟然看见季小五在台上要挑战一个剑道天才……” 谢怜竹呼吸微弱,宁愿相信自己是精神失常,也不愿意相信在台上大放厥词的是自己师妹。 风瑾好心扶他坐下,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丹药和药材库存,把吊命的都清理出来。 人都在台上了,再着急也没用。 还是先准备好救命吧。 擂台上,气氛一触即发。 只见罗言成张嘴,轻轻问:“所以,你的剑呢?” 季昭一呆。 对哦,她没有剑耶!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师姐。 应不染:…… 她把心里的火一压再压,将佩剑缩小到适合孩子挥舞的尺寸,剑指凌空一划,佩剑便飞向擂台。 叮—— 深深插进地里。 【开天(缩小版):一柄残剑,但足够了。】 季昭握住剑柄,努力地想要把插在地里的剑拔出来。 擂台上“拔萝卜”的身影让谢怜竹恨恨磨牙。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等考试结束,非得让应老二揍她一顿。” 要问为什么不亲自上手? 小孩子记仇,万一讨厌自己了怎么办? 而且应不染本来就脸臭,小孩子都怵她。 谢怜竹觉得自己的安排十分完美。 “呼,你能不能帮我把剑拔出来?”季昭不好意思地问罗言成。 罗言成沉默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最后还是上前把剑拔出来,递给季昭了。 季昭接过剑,重量让她整个人都踉跄了一步。 她拖着剑,对裁判说:“好、好了,可以开始了。” 裁判也沉默,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罗言成。 仿佛在问:你确定? 话都放出去了,现在问也是白问,罗言成在季昭期待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等会给她扔下去就行了。 钟声敲响,罗言成身形一闪,出现在季昭身后,本想伸手抓住小孩的衣领,却不想抓了个空。 那小孩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个驴打滚躲开了。 【低头!】 【扑倒!】 【左一步!】 …… 提示接连不断冒出,永远快罗言成一步。 看得擂台下的众人心里犯嘀咕。 到底是为了不打击小孩的自尊心,选择先放点水呢? 还是真的抓不到? “没想到这罗言成对小孩还挺有耐心的!”唐睿沉思,“不过季小昭确实很可爱。” 李瑶赞同点头:“很有活力。” 可爱到让人选择性忽视了她混世魔王的一面。 在所有人都以为罗言成在放水的情况下,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因为他是真抓不到。 明明这小孩身法迟钝,下盘不稳,可就是能先一步避开他。 【就是现在,转身挥剑!】 提示冒出,季昭立马带着剑旋转一圈。 锋利的剑刃割下对方一片衣角。 这是今天罗言成上擂台以来,第一次吃瘪。 而且对手还是一个小孩子。 他几乎心绪动摇,胸腔内气血翻涌。 “天河倾,出!” 第五十九章 种种巧合 “什么愁什么怨啊,对一个小孩儿用天河倾?” “我怎瞧着,罗言成好似恼羞成怒了呢?” “诶,你看那小孩儿,又躲过去了!” 季昭跟着提示,笨拙地躲过一次又一次攻击。 而且每次躲避的时机刚刚好,都是擦着衣角躲开的。 罗言成的攻击愈发凌厉,他手握天河倾,一息之内挥剑数百次,最终剑光交织成一张大网。 这下季昭避无可避了。 【其实不然。】 提示忽然蹦出。 苍蓝天空上,一颗血红的星星无声闪烁,投下一道戏谑的目光。 同时季昭在内心大喊荧惑的名字。 “小家伙,使唤本座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双血红的爪子攀上季昭的肩头,可除了季昭本人,无人能发觉。 微凉的气息蛇一样钻进耳中。 “罢了,再免费借你一次吧。” 红色的爪子操控着季昭的双手。 季昭的浅色瞳孔中像是落入一点红墨,极浅的粉色在眼中晕染开来。 “剑,乃杀人之凶器。” “杀人之术,一通百通。” 季昭手中的残剑发出阵阵嗡鸣,似是惨叫哭嚎。 只见剑身上缓缓爬上经络一般的红线。 不同寻常的动静终于让这些迟钝的修士们发觉异常。 应不染是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因为开天是她的本命剑,现在本命剑有异,她猛然睁开双眼,眼中迸射出寒光,直直望向擂台中央。 谢怜竹和风瑾则是发现了小师妹不正常。 那孩子虽然是没心没肺,粗心大意了一点,但本性良善,根本不会露出像现在这样饱含杀意又癫狂的神态。 随后便是三位院长了。 “那孩子的气势变了。”药院长老缓缓放下手,神色变得凝重。 体院院长神色犹疑:“不会是哪个魔头老怪的转世吧?” “你还不如说她背后有个合体期的老怪呢!”剑院院长翻了个白眼。 到底如何暂且按下不表,台上的季昭手持开天,看似漫不经心地挥出一剑,粉色剑光却直接砍断了罗言成的剑网,甚至势头不减,直接劈向本人。 若非罗言成躲得快,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小不点,你天纵奇才却鱼目混珠,那些蠢材根本看不出你的好,不如选本座为命星,学祸世之能可好?” 荧惑一边操控着季昭,猫抓老鼠似的逗弄着罗言成,一边诱哄季昭。 若是个正常成年人早就被他的力量折服,拜在他麾下了。 可季昭无论是和“成年”还是“正常”都不沾边。 “你别吵,快点揍他呀!”小孩急着嬴,根本不听他蛊惑,“你先帮我嬴一把,赢了我再考虑考虑!” 荧惑:…… 充盈在身体内的力量瞬间被抽离。 季昭一呆,被手中开天的重量拖得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正好滑到罗言成脚下。 她抬起头,正对上罗言成的眼睛,于是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好巧啊……” 怎么会有星赌气摆烂啊! 一边想,她一边汗流浃背,心想这局肯定要输了。 没想到,罗言成先认输了! “我输了。”罗言成冷声道。 季昭再次呆住了,胜利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季昭,胜!” 结束的钟声敲响。 现场短暂地沉寂之后,爆炸式地响起热烈讨论。 “我没听错吧,是那个小孩赢了?” “今天食堂的饭菜里掺了菌子吗?” “谁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梦吧?” 今天之后,剑道天才败给一个刚刚入道的小孩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学宫! 两个当事人却没什么反应。 季昭是对此事懵懂,根本不知道对众人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而罗言成是因为不在乎。 他修的是剑,又不是名。 “下次,你不必让我。”他低头,对那个还没自己腿高的孩子说。 若不是对方及时收手,他真的要折在这次月考的擂台上了。 对方剑术之精湛,剑意之高超,杀意凌然,这次实属是留手了。 甚至为了给自己台阶下,还故意摔倒! 不愧是应不染的师妹! 当真也是剑道奇才! 这般想着,罗言成拱手鞠躬:“多谢此次不杀之恩。” “啊?哦哦不用客气。”季昭还在状况之外,下意识摆摆手。 “待我剑道精进,定再来讨教。希望下次,我们——不死不休!” 罗言成话中满是对剑道的狂热痴迷。 季昭不由打了个激灵:“不用吧?” 无冤无仇的,拼什么性命呢? 罗言成却不管这些,单方面定下约定之后转身就走。 经过此战,他对剑道的感悟又上一重,急需闭关。 于是季昭稀里糊涂成为了本次武考的魁首。 魁首另有奖励。 结束后,她被领到剑院,见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老者。 这老者正是剑院的院长。 他朝季昭招手:“小孩,你过来。” 季昭懵懵懂懂走到他跟前。 “伸手。” “左手还是右手?”季昭歪着头问。 院长此时无比有耐心,声音都压低了,生怕吓到这个横空出世的剑道奇才。 “两只手。” 季昭乖乖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然后才问:“爷爷,你要干嘛呀?” “爷爷检查一下。” 院长托起那双小手,分出一缕灵力探进其中。 可刚探查完一双手臂,正待深入时,却被对方堵塞的经脉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剑道奇才,修仙废材还差不多! 谁家修士只修炼两条手臂啊! 这下院长想不通了,犹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小孩。 难道真是他修为不够,探不出里头的门道? 不可能啊,他好歹也是合体期啊! 院长不信邪,于是又叫来几个院长,其中就有药院的院长。 可他们一个个探过去,却也都是摇头。 “哎呦,这孩子可真讨人喜欢,你叫什么名字?”画院院长抱着季昭,满脸疼惜,爱不释手。 季昭嚼着画院院长给的糖,含混回答:“额叫季昭!扶玉山修士!” “哎呦真可爱呀,要不要给婆婆当孙女儿啊?” 这画院院长分明还是妙龄少女的模样,但一出口就是让人给自己当孙女儿。 季昭摇摇头,又问:“我可以走了吗?肚子饿了。” 今天食堂可是有辣子鸡呢! “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体院院长悄声问。 药院院长摇头,他也觉得奇怪,这孩子分明资质奇差,可那剑气剑意又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就干脆顺其自然。 “你可以走了,记得带上你的奖品。” 季昭欢呼一声,从画院院长身上跳下,蹦蹦跳跳地跑到门边,出去的之前还回头挥手:“我走啦!” “真是个好孩子啊……”画院院长看着那小小一团感慨。 不论里头如何讨论她,季昭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吃饭! “你还想吃饭?”应不染握着竹板,在剑院院长的小院门口守株待兔。 第六十章 担心 是夜。 应不染的院子里,一道啼哭响彻整个剑院。 路过的人浑身一抖,正向问同伴什么情况,却被对方急匆匆扯走。 “人家家事,别八卦!” “可这哭得撕心裂肺的……” 撕心裂肺哭声的本尊此时正趴在床上,白嫩小屁屁上多了几道鲜红的方形印记。 不用问,就是应不染手中拿的竹板。 季昭抓着小枕头抽抽噎噎,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 “师姐,讨厌,呜呜……” 因着鼻涕塞住了鼻子,她说话呜呜咽咽,还一抽一抽的,让人听不清。 软糯带着哭腔的声音听了就让人心疼。 可这房间里的另一人偏偏心硬如铁。 “哭够了?哭够了就起来抄书,不抄完不许吃饭睡觉。” 季昭闻言,哭声顿时变大。 可师姐冷眼朝她一望,便立马又变成小声的抽泣了。 季昭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地提起裤子。 她现在屁股上还火辣辣地疼呢! 哭着哭着,还不忘强调:“我讨厌师姐!” 应不染面无表情地敲击书桌:“知道了,过来抄书。” “哦。” 季昭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爬到椅子上,抄了几段顿觉悲从中来,又开始掉眼泪。 她不明白,明明是对方先骂师姐的,为什么师姐反过来还要打她的屁股。 “你怎么不去打罗言成的屁股?” 这么想着,她真的问出来了。 风瑾端着饭菜和谢怜竹一起进来的时候,二人正好听见小师妹的惊天发言。 谢怜竹率先绷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谢怜竹,你也皮痒?” 应不染冷眼扫过去。 “得得,奴才告退!” 谢怜竹耸耸肩,掐着嗓子退下。 本来还想让应老二控制一下力道来着,可听见小师妹的逆天提问,他就知道应老二有分寸。 季昭直勾勾盯着小师兄手上的饭菜,望眼欲穿。 直到一块眼熟的竹板在她眼前拍桌,她立马回神,盯着要抄的书,七扭八歪抄下一行。 只不过余光仍旧鬼鬼祟祟看向饭菜。 不知道师兄打没打辣子鸡…… 她在内心祈祷,一定要有辣子鸡呀! 不然就对不起今天挨的一顿竹笋炒肉了! 风瑾把饭菜搁在桌子上,朝应不染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出去。 应不染接收到信号,却是皱皱眉。 她今日也是动了真火,一个小屁孩敢上擂台,挑战的还是一个剑道天才,谁看了都心惊肉跳。 殊不知那罗言成随便一剑都能把自家的小废物打成残废。 这次绝对不能轻饶。 不给教训不长记性。 可紧接着,风瑾拿出一个药瓶挥了挥,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应不染斜睨小废物,见对方眼神直往饭上飘,又想到这次是为自己出头,便也不可抑制地心软了,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小废物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我出去练剑。”她起身,生硬地宣告。 出门前,还顺走了季昭作为武考第一名的奖品。 不过季昭没把奖品放在心上,因为那本来就是要送给师姐的。 据说是雷击木呢,炼剑的好材料。 应不染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风瑾就把门关上了,快步走过去抱起季昭。 一伸手就要脱她裤子。 季昭紧紧抓住裤腰带,忸怩地说:“我、我没事!我可耐揍了!” 看小家伙灵活躲避的“身法”,风瑾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应不染是真没用力。 他没好气地弹了小家伙一个脑瓜崩。 季昭捂住脑袋,不高兴地抱怨:“不要打脑袋,会变笨的!” 饭菜的香味隐隐约约钻进鼻子里,勾动肚内馋虫。 可看一眼书桌上的书…… 季昭又苦了小脸。 风瑾让小家伙这一番生动表演逗笑了,掐掐她的小脸蛋。 “可是罚抄还没有抄完……” 季昭看懂了小师兄的意思,一只眼睛看着书,一只眼睛瞥着饭。 一碗香喷喷的,盖着满满辣子鸡的饭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季昭吞吞口水,盯着辣子鸡看了很久,最后眼睛一闭,拒绝诱惑。 “我把书抄完再吃!” 盖着辣子鸡的饭碗被撤走,季昭心如刀绞,激发斗志,奋笔疾书。 她一边抄,还一边抽出空闲问:“师兄,师姐为什么只打我的屁股,不打罗言成的屁股?”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她错哪儿了。 风瑾口不能言,自然说不清楚其中道理。 不过他又办法。 敲敲窗户,一个人影忽然从窗外冒出。 “锵锵,季小五有没有想我啊?” 季昭撅起小嘴,脑袋一扬:“哼,没有!” 谢怜竹从窗户外面翻进来,嘴中说个不停:“哎呦,那师兄我可太伤心了!季小五啊季小五,师兄我平时是怎么疼你的?你都忘了吗?” 季昭一边抄书一边回嘴:“那师姐揍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帮我!” “这个嘛……”谢怜竹讪讪挠头,“那种情况下,谁敢触她的霉头啊……” 他说完,立马又听见一声冷哼。 “哎呦,是师兄错了还不行吗!” 谢怜竹讨饶似的,把脑袋伸到小师妹笔下。 “我们英明神武的季小五大人,未来的天下第一强者,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吧!” 季昭落笔没刹住车,不小心在三师兄脸上点了一个小黑点,便立马破功笑了出来。 “好吧,季小五大人原谅你了,不要打扰我抄书啦!” 一直抄到月亮西沉,季昭才放下笔。 然后抄起碗狂炫。 风瑾担心她吃得太快噎着,于是时不时喂一口水。 季昭倒也配合,水杯一递过来就喝。 吃完饭,她又问起刚才那个问题。 这次连一向嬉皮笑脸的谢怜竹也严肃了脸色,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小师妹的全名。 “季昭,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担心?” 季昭一愣,不光是因为师兄连名带姓喊她,更是因为对方的话。 “担心”。 她只在娘亲嘴里听过这个词。 “师兄师姐们会担心我!”她恍然大悟。 因为罗言成相对于她,实力太过强大,所以师兄师姐们会担心她受伤。 季昭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又问:“所以师姐为什么不打罗言成的屁股!” 她还是觉得要一视同仁。 第六十一章 最聪明的小孩 “停!”谢怜竹捏住她的小嘴巴,“打是亲骂是爱,你愿意再多一个师弟分享应、二师姐的爱吗?” 季昭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可以要师妹吗?” 她也想做姐姐。 谢怜竹吓唬她:“要是新师妹比你乖,比你听话,你就不怕师兄师姐们更喜欢新师妹?” “嗯……我只需要一点点喜欢就可以了!” 季昭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小手抠着桌面。 “我也会喜欢师妹的!” 清苦的药香钻进鼻腔,她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怜竹也是长叹:“师兄的傻小五啊!” 这孩子善良成这样,他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出门啊! 这不被人骗得底裤都不剩! 心疼孩子的谢怜竹难得大方了一回,趁着离上悟道崖还有三天,大肆在学宫收集师妹能用上的东西。 这天,一个器院的学生找上门来。 “这是我炼制的袖弩,弩身小巧,由紫光檀木制作而成,表面涂料是由龙骨粉和凤凰栖息过的梧桐树的桐油调和而成,轻便的同时绝对水火不侵!至于弩箭嘛——” 谢怜竹打断他的话:“我要了,你想要什么?” 这袖弩一眼看上去就是好东西,自然也就不用过多夸耀了。 “三千缘法。” 谢怜竹笑了:“师弟,狮子大开口啊……” 那学生拱手:“师弟知道师兄付得起。” 袖弩也绝对值这个价。 “可以。” 一个红色的锦囊飞射而来。 “多谢师兄。” 谢怜竹摆摆手:“你也是新生?叫什么名字?” “师弟谷少华,西洲一线天修士。” 谢怜竹有心结个善缘,于是说:“我这缘法虽好,师弟可不要贪多,打铁还得自身硬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师弟明白,多谢师兄。” “行了,走吧。下次还有这种小玩意儿可以找我。” 谢怜竹把玩着袖弩,目送谷少华离开的背影:“一线天,又姓谷,那不就是他们少主吗?” 显然谷少华也没想把自己的身份藏着掖着,有时候直接摆出来,对谈判更加有利。 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吃力跨过门槛,然后抬头看他,湿漉漉的眼睛像刚出生的狗崽,好奇都快溢出来了。 这应该就是袖弩的小主人了。 谷少华对她笑了笑,她也便扬起一个不掺杂丝毫利益的可爱笑容。 “你要走了吗?再见!” 季昭朝那个对她笑的哥哥挥挥手,也看见了对方储物袋里的东西。 【缘法:世间缘法本是缥缈无形之物,谢怜竹用秘法捕捉,收入囊中。持有此物之修士,不必前往凡尘即可炼心。】 大哥哥朝她点点头,身影消失在门外。 “师兄师兄,缘法长什么样子呀?” 季昭第二十一次问这个问题。 可师兄的回答还是模糊不清。 “你觉得它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呀。”谢怜竹笑眯眯地捏捏师妹的脸蛋。 季昭张开手要抱抱,等钻进了师兄的怀抱,又说:“那你给我看看好不好?” 谢怜竹第二十一次拒绝师妹的请求:“那是大人才能看的东西,小孩子看了眼睛会瞎。” 见小师妹嘟着小嘴,就知道她还是“贼心不死”,于是谢怜竹果断转移火力:“想不想知道应、二师姐在干什么?” 季昭双眼一亮,立马点头。 “那你赶快去她院子里,吓她一跳!” “好!”季昭大声说,没在师兄怀里待多久,就又闹着要下去。 小孩子就是好哄。 谢怜竹一边感叹,一边把小师妹放下,拍拍她的小屁股:“快去快去,不然就抓不到你师姐的小辫子了!” 季昭一听那还了得,赶紧跑了。 “师姐不要剪头发呀!” 谢怜竹露出疑惑的表情,摇着扇子:“应老二要剪头发?我怎么不知道?算了,关我屁事。” ----------------- 应不染的院子里,她正在打磨一柄小木剑。 那木剑不过她小臂长,一看就知道是给孩子用的。 她细细磨去小剑上的木刺,特别是剑柄上的。 放下砂纸,迟疑片刻,还是在剑柄末端凿了一个孔。 那小废物一向爱漂亮,要是见其他剑修的佩剑上都有剑穗,那还不得转身就找自己闹? 一想就头痛。 “师姐!” 这一声喊得她真的开始头痛了。 真不知道小废物哪儿来那么多精力。 季昭翻过门槛,噔噔噔几步就扑进自家师姐怀里,然后打了个喷嚏。 “离我远点。” 开天勾住季昭的后衣领子,给人提远了些。 应不染身上全是木屑,不打喷嚏才怪。 “师姐,师兄说你要剪头发!不要剪!” 季昭抓住师姐的马尾,表情认真。 应不染沉默,这个师兄是谁,显然很清楚。 “谢怜竹又教了你些什么东西……” “师兄让我来抓你的小辫子,总之你不要剪头发呀。” 季昭摇摇晃晃搬来一个小马扎,坐在师姐身边,托着小下巴盯着小木剑。 应不染给小废物添了层护体灵气,免得她又直打喷嚏。 半晌,她忽然听见小废物问:“是给我做的吗?” 她动作一顿:“不是。” “就是。” 季昭得意地昂起脑袋。 “承认吧,你也很为我着迷吧!” 应不染眼角一抽,心想这又是从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话。 【应不染做的木剑:雷击木制作而成,小巧轻便,正适合孩童初学剑时使用。其中蕴含本人的一丝剑意,元婴之下无敌手。是的,就是给你的,不用怀疑。】 “书上的东西都学会了?”应不染转移话题。 这一问,季昭更得意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当然!我可聪明了!我把所有的内容都记下来了,算术都学到《孙子算经》了!师姐师姐,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孩?” 师姐不说话,她就不依不挠地抱住师姐的脖子,拉长声音问:“是不是,是不是嘛……” 应不染被烦得没脾气,只好无奈说“是”,这下小孩又高兴起来,撅着小嘴糊了她一脸口水。 她包住小孩的嘴,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里还有残存的笑意。 “找风瑾去,让他给你编个剑穗。” 她把木剑往对方手里一塞。 第六十二章 又遇 季昭抱着小木剑,乐颠颠地去找小师兄。 走到药院门口,她忽然想起来小师兄现在正隐藏身份呢! 那自己也要低调一点。 “哟,小不点你又来找你小风师兄啊?” “你怎么知道?” 季昭露出惊讶的表情,紧接着摇头:“不是!” 门口正在晒药材的墨绿衣衫的师兄打趣道:“难不成你是来看病的?” 季昭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理由,于是呆呆点头:“对呀对呀,我是来看病的,我的肚子好痛哦!” 她觉得光说太假了,还得用演的,便空出一只手来捂住肚子。 “肚子痛?那师兄我也能治啊!”对方坏笑着靠近。 季昭一个激灵,“嗖”一下窜出老远:“我、我找小风师兄看!” 身后传来那个师兄的哈哈大笑。 季昭对于去小师兄寝院的路已经烂熟于心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这会儿闷头“冲锋”,本以为畅通无阻,没想到中途却被拦腰抱起。 两条小短腿倒腾倒腾着发觉不对,怎么还跑飞起来了呢? 睁眼一看,一张艳丽妖冶的脸在眼中放大。 是上次穿得很少的哥哥! 季昭张嘴就要喊救命,却被一只手捏住上下唇瓣。 “像只鸭子。” 风辰眼中流露出愉悦的笑意。 “唔唔唔唔(你干什么)!” 季昭努力摆出凶狠的神态,却不知在风辰眼中更显滑稽。 他抱着季昭笑出眼泪,眼尾愈发殷红。 “你怎么这么有趣啊!” 他一会儿掐掐脸蛋,一会儿拽拽头发。 小孩的脸本来就嫩,他下手不知轻重,很快就通红一片。 风瑾精心编好的小辫子也被拽得乱糟糟的。 季昭鼻子一酸,眼眶里迅速冒出豆大的泪珠,只听开水壶一响,她哇哇大哭:“呜哇,师兄救我!” 阴森的杀意瞬间从脚底蔓延到天灵盖。 后背汗毛乍起,风辰神思一木,再回过神,怀里已经空了。 抬眼望去,小不点正缩在那个叫风瑜的小子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师兄,就是他,他欺负我!” 季昭抽噎着告状,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白嫩脸蛋上指印通红,更显得无比刺眼。 风瑾心疼坏了,恨自己现在口不能言,只能贴贴小家伙哭得湿漉漉的脸颊,无声安慰。 同时对风辰也更没好脸色了。 那边的风辰擦去流出来的鼻血,笑得一如既往地轻佻:“怎么?想给你的废物师妹出气?那就拿出点真本事来,这点毒可毒不死我!” 风瑾紧紧抿唇,眼中晦暗不明,一枚通体暗紫色的丹药悄无声息地从袖口滑到手心。 【噬心丹:内里封印有噬心蛊。】 【噬心蛊:元婴期以下的中蛊者必受七日噬心剧痛,七日之期一到,则暴毙而亡。】 季昭不小心看到了小师兄的动作,慌忙抱住他的脸:“不要,嗝,会被抓住的!” 她泪眼朦胧地打着哭嗝。 风瑾皱了皱眉,袖子里滑出第二枚丹药。 季昭一看,名字就叫【见血封喉】,还是杀人的毒药。 “别、别杀人,被发现了就上不了学了……” 她趴在师兄耳边小声说。 很担心师兄因为她半路辍学。 “怎么?你怂了?”风辰不屑撇嘴,“连给自己阿妹出气都做不到,真没用!” 风瑾慢慢扯开嘴角,掏出第三枚丹药。 不杀人,但能让人变成智障的药他也是有的。 这时,一道怒喝响起:“风辰,你他妈又躲哪儿去了!给老子出来!” 风瑾收起丹药,连忙捂住小师妹的耳朵。 一个黄色身影风风火火冲向风辰,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给风辰扇得转圈圈。 “格老子的,赶紧给老子变回去!” 定睛一看,季昭发现这个说话狂放的人居然是个大姐姐。 对方揪住风辰的衣领,抬手又是一耳光,和之前那一巴掌刚好对称。 风辰的舌头慢悠悠在嘴里动了动,忽然吐出一颗牙,撞到女人的脑门后反弹,掉在地上。 “你不是想当女人吗?” 他咧开嘴,白牙染血。 “你自己说的呀,女修只用躺着,修炼资源就有人双手奉上,我要是女修就好了。” “我不仅满足了你的愿望,还给你附赠了额外的好处呢。” 他突然伸手。 “看,你说越大越好,我给你做得多大啊!” 说着,他还掂了掂,评测道:“比你做男人时的资本雄厚多了。” 季昭瞧得稀奇不已。 姐姐原来是哥哥! 还可以这样的吗? 真神奇! 女人的双眼因为愤怒而像金鱼一样格外突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你他妈的——” 说到一半,一只小蝎子不知何时爬到了女人,哦不,男人的脖子旁,高举的尾巴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狠狠刺进男人凸凸跳动的大动脉。 一阵微微的刺痛过后,男人的神色忽然变得迷茫。 “你,你这个怪物……” 他指着风辰,艰难地说完一句话后,倒地不起。 风辰揉着自己肿成猪头的脸,蹲下身,语气中似乎有些苦恼:“唉,做男人是觉得女人好,好心实现你的愿望吧,你又来医闹,浪费我的一片苦心呐!” 他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委屈极了。 等执法队姗姗来迟时,也是这番说辞。 “他是自愿的。” 为首的执法小队长还是那个眼熟的剑修哥哥。 他无力地抹了一把脸:“风辰,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风辰表情无辜:“我只是个热心的大夫啊!他自己说要变成女人的,我只是遵从了病人的要求而已,你们说我做得对不对啊,风师兄,季师妹?” 风瑾冷眼旁观,不做回应。 倒是季昭还真的思考了一下。 “那既然是这个姐姐,不对,哥哥要求的,那也没错吧?” 她可是公平公正的好孩子,虽然很讨厌风辰,但是就事论事,人家也很无辜呀! 小队长扶额长叹:“小屁孩别乱说话!好好准备三天后上悟道崖吧!” “你,跟我走一趟,有什么事在公判庭上说去!”他恶狠狠地把风辰押走了。 闹剧落幕,风瑾带小家伙回到住处,捧着她的脸小心上药。 季昭还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于是举起抱了很久的小木剑,含糊不清地说:“师兄,编剑穗!要粉色嘟!” 第六十三章 初入悟道崖 三天后,季昭挎着新的、更大的小兜兜站在悟道崖下面,抬头向上看。 悟道崖经年被云雾笼罩,五彩斑斓的崖壁在雾中若隐若现。 【悟道崖:修真界第一位飞升之人将大陆最高的山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就是悟道崖,其上有合体期修士悟道之心得六十万四千六百三十一道,更有飞升修士心得三百七十三道。】 这么多,会不会有关于阵法的悟道心得呢? 谢怜竹蹲下来,检查小师妹有没有戴好袖弩。 “教你的没忘吧?”他问。 季昭啃着绿豆饼,摇摇头。 “吃的在靠近自己的兜里,符纸丹药在外层,小木剑放在中间的大口袋了,一伸手就能摸到。” 这已经是师兄说得第三次了,他看起来比季昭还要紧张。 季昭再次点点头:“知道了师兄!” 一旁的引路人清咳两声:“好了,你赶紧离开!” 自家小孩第一次出远门,谢怜竹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忧心忡忡。 他握住小师妹的肩头,严肃地叮嘱:“有人欺负你,打不过就跑,打得过一定不要手下留情知道吗?” 这句话也是第五次说了。 “知道了师兄。”季昭还是乖乖点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这要是被人骗了可怎么办啊…… 引路人低声催促:“行了快走吧,你俩演生离死别呢?” 谢怜竹站起身:“那师兄先走了啊……” “师兄再见!”季昭朝他挥手。 谢怜竹一步三回头,满眼不放心,拉着引路人问:“山上真没危险吧?” 给引路人都搞无语了。 “你又不是没上去过,悟道又不是打架……赶紧滚,我得进去了。” “那我家孩子劳烦你照看着点儿……” 早知道就不收那点儿缘法了…… 总算打发走谢怜竹,引路人长舒一口气,端起架子大步走到前十名新生集合的地方。 他环视一圈,谢怜竹拜托自己照看的小孩正和其他两个孩子凑在一起。 季昭从小兜兜里掏出两块绿豆糕,举起来给唐睿和李瑶。 “吃吗?” 两人都不客气,道了声谢后接过。 “小昭是不是换了个包?”李瑶眼尖,视线扫过季昭斜跨着的包。 她记得之前那个好像没那么大,上面是粉色的小花而不是星星。 季昭听见后很高兴地点头:“对呀对呀,你是第一个发现的!” 唐睿嚼着糕点凑过来,口齿不清地问:“什么什么?给我看看!” 季昭大方地把小兜兜拿出来炫耀。 “这可是我小师兄做的,好看吧?” 唐睿仔细端详片刻:“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问得小孩脸一挎,顿时不笑了。 “臭唐睿,没品味!” 季昭转头抓住李瑶的手:“还是遥遥姐姐好!” 收回视线,引路人放心了。 那两个孩子的实力都不错,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他清清嗓子,说:“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悟道崖上机缘众多,能否悟到什么,看你们自己。好了,可以上去了,半个月后自行下山。” 一阵风吹过,他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动。 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出队伍,回头朝同伴们招手:“快走呀!” 小奶音欢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郊游的。 “季小昭,等等我!”唐睿也冲了出去,追赶前面的小小一团。 李瑶摸摸脑袋,朝着众人抱拳:“祝各位都能悟道成功,我也先走一步。” 三人的身形陆续消失在云雾中。 其他人彼此对视,也三三两两进入其中。 季昭站在入口,呆住了,连和同伴们失散了都没发现。 密密麻麻的提示占领了全部的视野,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悟道心得。 【吾今日自创一功法……】 【昨夜梦中偶得……】 【感怀天地……】 【吾自幼喜爱植物,今……】 季昭都快不认识字了。 她只能挑些看得懂的,有兴趣的,边走边看过去。 能发现悟道心得,但并不意味着就能悟道了。 比如季昭在诗文上既无天赋也不喜欢,那就算盯着它看上一百年,也悟不出来。 不过她在途中遇到了一些觉得有趣的心得,也会凭借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死记硬背下来。 “呜啊啊啊不要追我啊!” 灌木丛中,忽然跳出来一个人。 季昭的视线跟着对方的跳跃向上移动,忽然面色大变:“你不要过来啊!” 那人看见季昭,也惊恐大叫:“躲躲躲,快躲开!” 季昭怎么躲得了,干脆眼睛一闭,做好心理准备迎接疼痛的到来。 结果被拉进一个满身甜香的怀抱里。 几个翻滚,有对方护着,她倒也没受伤。 “哎呦,晕死咱了!” 少女晕晕乎乎地坐起来,还不忘低头问怀里的小妹妹:“崽,你还好吧?” “我没事哦,你好像受伤了……”季昭看着少女脸上的擦伤,“我有药,让我找找。” 少女却摆摆手:“不用,咱这儿有医修!” 医修? 季昭左右瞧瞧,没发现有除了她们两人之外的第三人。 “我叫季昭,今年三岁,东洲扶玉山修士。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咱叫陈容,今年十八岁。北洲御兽宗修士!崽你可以叫咱容容姐!”陈容拍拍心口,豪爽说道,“今天真对不住哈,差点弄伤你——诶不对!” 陈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 这时,一道“呱呱”的青蛙叫声响起,地面震动。 陈容一把抱起季昭,连滚带爬钻进草丛里躲着。 “别出声嗷。” 透过草丛缝隙,她紧张地向外看去。 季昭也好奇地跟着向外看。 “呱!” 天突然暗了。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巨大的金蟾遮天蔽日,挡住了光线。 “好大的——” 陈容立马捂住季昭的嘴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季昭点点头,等陈容松手之后,却直接问:“容容姐姐,你害怕的就是它吗?” 陈容一急:“不是让你别说话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也出声了,立马捂住嘴巴。 等了很久不见金蟾有动静,她才放下手,小声说:“你不怕吗?那么大一只,一脚就能把我俩踩死!” 季昭歪歪头,忽然从草丛里钻了出去。 第六十四章 金蟾 “崽!” 见季昭出去,陈容心里一急,下意识也跟着钻了出去,把她扯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瞪着金蟾。 大、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你快走,我断后!”陈容头也不回地对季昭说。 “呱!” 金蟾此时叫了一声,眼珠忽然移动,斜视着陈容。 陈容呼吸一停,几乎要在这巨大的压力下跪倒。 一双温暖柔软的小手握紧她的手。 “容容姐姐,你仔细看看,它是真的吗?” 稚嫩的童声虽然在问她,可语气十分笃定。 陈容的心莫名安稳下去,鼓起勇气仔细打量这个追了她大半天的金蟾。 【金蟾:某御兽宗炼虚期修士悟道心得所化虚影。】 金蟾迟迟没有攻击的动作,只是静静地斜视着陈容。 陈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刚碰到对方,眼睛就一亮。 “是法相!还是炼虚期!” 他们御兽宗对这东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金蟾又“呱”了一声,化作一道金光钻进陈容眉心。 一刹那间,她脑子里多出来一段话。 【今日去到凡间,发现家家铺子中无一不供奉金蟾。细问得知,原是认为金蟾招财所致。余忽有所感,于凡尘参悟百年,终炼成得金蟾法相,兵解在即,与心得一并藏之悟道崖,望有缘人得之。】 陈容喜不自胜,想不到刚进悟道崖,就遇到适合自己的悟道心得了,还白得一个法相! 乐得她抱起季昭狠狠亲了一口。 “妈呀崽儿,你可真是姐姐的福星!” 不是季昭的话,她可能还需要很多时间才能发现金蟾法相。 “来,姐姐送你个东西。” 陈容手腕一翻,一个憨态可掬的老虎布偶站在掌心。 “这玩意儿里有我师尊座下灵兽长白山君的一声虎啸,可保你所到之处,万兽退避。” 老虎布偶虽然贵重,但显然炼虚期的法相值得。 季昭大大方方接过老虎布偶,爱不释手地把玩:“好好看!白色的老虎!” 陈容笑声豪爽:“等放假了,姐姐带你回御兽宗看看山君真身,那叫一个威风!你有通讯玉牌或者梭云镜吗?我俩联通一下神识!” 季昭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掏出自己的小镜子,踮着脚递给对方。 “那你是我的第三个朋友了哦!” 这面镜子师兄昨天晚上才给她呢,到现在加了五个人。 陈容拿出通讯玉牌和那面花哨的小镜子轻轻一碰:“得嘞!平时休沐来找我玩啊,我在兽院!” “那容容姐姐你的伤……” 陈容看着小崽子担心的表情,仰天一笑:“亮个相吧阿珍!” 话音刚落,从她身上传出一道懒散的哈欠。 “有病啊陈容。” 一只白色小蛇从她袖子里钻出,慢悠悠爬到她肩头。 “那没病也不能找你啊!” 陈容憨憨一笑。 季昭听见小白蛇口吐人言,顿时惊讶地瞪大双眼:“哇,会说话的蛇!” 小白蛇露出一个人性化的嫌弃表情:“你从哪儿骗来的小土包子,大惊小怪!” “好好说话嗷,这可是咱的救命恩人兼福星!”陈容不满地推了推白蛇的小脑袋。 “之前也见过一个哥哥养蛇呢,是绿色的,它就不会说话,还准备咬我。” 白蛇“切”了一声:“你说的是南洲的苗蛊一族吧?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仙兽血脉,和那些受人驱使的怪物可不一样!” 说着,它直起上半身,吐出蛇信子舔过陈容脸上的伤口。 伤口肉眼可见地复原,陈容脸上光洁如初。 “行了。这点小伤还叫我,真是废物!得了机缘就快些闭关参悟,多拖一刻便多一分变故。” 白蛇游曳着,消失在陈容的衣服里。 陈容蹲下身,视线和季昭平齐:“崽,你自己可以吗?要不要我带你找找机缘啊?” 季昭摇头拒绝:“我一个人可以哒,容容姐姐你快些闭关去吧!” 陈容的表情明显有些担心:“你这么小……” 季昭默默把小兜兜打开给她看。 陈容立马噤声,并且一阵后怕。 “幸好当时没伤到你哈……”她擦擦冷汗,干笑道。 这是带了三个元婴期在身上啊…… 季昭颇为得意,摇头晃脑:“所以我说不用担心我嘛!” 她的小兜兜经过改造,现在已经是半个储物法器了! 【风瑾做的斜挎包:伪黄阶法器,外形精致,储物效果半吊子,也就能装一个你。】 陈容这会儿确实是放心了,摸摸小崽子软乎乎的发丝,说:“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哈。遇到欺负你的,打得过就不能给他还手的机会知道吗?” 这话和师兄说的好像呀…… 季昭乖乖点头:“知道了!” 告别容容姐姐,季昭沿着山间小路一路往上走。 期间看见了和剑打架的毯子,在树上上吊的骷髅架子,还有满地乱跑的小人。 她苦恼地摸摸自己的脸:“今天没有吃蘑菇呀……” 反正她全都当幻觉看,无视那许多提示,一只往上走。 “我的机缘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她自言自语,“大青蛙就不要了……” 小路逐渐变得开阔,她抬起头,看见了飞流直下。 隐隐约约的,还有歌声。 “江南可采莲……” 越靠近瀑布,那歌声就愈发清越。 远远的,季昭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 湍急水流搅动的风吹起她的衣摆,仿若即将飞上云端的神妃仙子。 “是谁?” 那人抱着琴,回眸望来。 是叶醒春。 “是你呀。”叶醒春笑着说,“头发怎的乱了,过来,我帮你扎好。” 季昭歪歪头,慢吞吞走过去。 片刻后,季昭看着小镜子里扎着两个精致小团团的自己,满眼亮晶晶扭头说:“你的手真巧!我回去也要让师兄学这个扎法!” 叶醒春那儿正好有适合小孩子戴的发饰,于是拿出两个发环,轻轻戴在季昭头上。 抛开太没心机,说话耿直这两点,这小不点还挺可爱的。 而且反正一时半会也参悟不出什么来,不如换换心情。 叶醒春拉着小不点转了一圈,对自己的手艺也很满意。 “就是与这身衣裳不搭,再打两个耳洞就好了。” 季昭屁颠屁颠跑到湖边,看着水中倒影臭美的时候,一行提示从水中浮现。 【某炼虚期鲛人留下的悟道心得:你五音不全,就别想了。】 季昭噘嘴,哪儿有五音不全! “你是在等这里的机缘吗?”她扭头问。 第六十五章 飞瀑 叶醒春大方点头:“此处飞瀑激流自成乐声,其中乐理可以模糊感应。” 季昭再次朝水面看去。 【没想到陆地修士中竟也有精通乐理之人,其歌声属引凄异。本座与其一见如故,相与步于百尺飞瀑之中,感于激流之声如雷霆,周遭却空旷寂寥,故与其共谱宫商。日前受学宫所邀,故藏曲谱于此。此曲性烈,元婴之下少用为好。】 后面的提示把曲谱都写出来了。 【光有曲谱无用哈,叶醒春太柔了。】 看完后,季昭跑到叶醒春身边,拉住她的袖子:“那如果我帮你的话,你可以用之前在擂台上弹的曲子交换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如何帮我呢?”叶醒春温声问,没有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她自诩在乐之一道上天纵奇才,可也参不透这飞瀑激流之声。 一个连宫商角徵羽都认不全的小孩,怎么可能参透。 “罢了,你既然感兴趣,我将谱子写给你。” 她玉手轻挥,发着蓝光的文字在半空排列成齐。 “去!” 随着一声轻喝,钻进季昭眉心。 季昭发现脑子里多了一段曲谱,虽然看不懂。 叶醒春弯腰捏捏小孩的小鼻子:“不要说出去哦,不然姐姐会挨骂的。” 《秦王破阵乐》是金丹期就要掌握的曲子,不是能随便外传的。 “唉,谁让你这么可爱呢!”叶醒春可着小孩的脸蛋揉搓,“要是你天赋稍微好一点,我就求师尊将你收了做小师妹了。” 她们水玉琴坊全是女孩儿,肯定能把小不点打扮得漂漂亮亮。 “好啦,你快走吧,不要耽误姐姐参悟——” 话没说完,季昭就鼓着嘴,踮起脚环抱住她的腰。 “不要小看我!”季昭不服气地皱鼻子,“我可厉害了!” 叶醒春失笑:“好好,你说来听听。” 听听也不损失什么,而且万一真有收获呢? 她眼中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期待。 漂亮姐姐终于愿意听自己说话,季昭一想到稍后会震惊对方,就得意极了。 她清清嗓子,摇头晃脑:“你的声音太柔了!难道你没有听见瀑布的响声和打雷一样吗?” 说完,她被人掐了掐脸蛋。 叶醒春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说的我都试过了,我甚至还学了老虎叫呢!” “什、什么!你试过啦?” 季昭大惊失色,连忙重新返回水边,试图找到新线索。 【心里没有那股劲,就是学龙吟也不行啊!】 得到新的提示,季昭又返回叶醒春那边,一本正经地复述了一遍。 “劲?” 叶醒春沉思。 “要什么劲呢?” 这个问题也问倒了季昭,提示不肯再多说,于是她和叶醒春一起坐到草地上。 叶醒春喂了小孩一块南洲特有的糕点。 哪知对方“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好酸好酸!” 季昭酸得五官都扭曲了。 叶醒春扭头一看,自己喂的是酸枣糕,还是符合自己口味的特酸版。 这糕点入口即化,几乎不给人反应时间。 “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喝点水。” 季昭喝完水,那一嗓子倒是让她心里倒是有了一点想法。 她的思维一向跳跃。 “小春姐姐,你会唱山歌吗?” 千月城里,时常会有其他洲来的人在城里表演,季昭偷偷溜出去卖娘亲绣的帕子的时候,就听见过有一对夫妻表演山歌对唱。 那声音是从未听过的高亢嘹亮。 很“不柔”。 她想,既然飞瀑声如雷霆,那欠缺的应该就是友人的“属引凄异”了。 用大白话说就是,要够响亮,够有穿透力。 “山歌?”叶醒春眼眸微微一动,“我生在南方,仅仅在天下乐修共奏天音的典礼上听过。那时也如你一般大,已然是记不清了。” 季昭闻言得意地仰头叉腰:“那是因为小春姐姐你不像我一样是天才!” 叶醒春被小孩憨态可掬的得意姿态逗乐,大方拱手行礼:“那还请小昭夫子指教。” 季昭头一次被叫夫子,心里像被打了气一样充盈,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那我教你哦!” 她确实记得,因为那就在自己被大师兄捡回去的前三天。 想起往事,季昭一愣。 时间过得好快呀…… 叶醒春见她怔愣,于是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这声音听久了不舒服?” 自己待在这儿不过两个时辰,便觉得胸闷气短,也是靠吞服丹药才觉得好些。 季昭摇头,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没有啦,我教你唱山歌哦!” 她振作起精神,张嘴嚎出一嗓子。 叶醒春被惊了一下。 这是真五音不全呐! 虽然不知道这首歌原本是个什么调子,歌词也似乎不是修真界常用的语言,但是这小孩唱得起伏不定的,谁听了都知道是不在调上的。 好在小孩唱了几句就累了,小脸微微泛起红晕,哑着嗓子问:“还、还有没有水……” 用水安抚好使用过度的嗓子,季昭干脆把拿了张纸,在上面写好歌词的谐音和声调。 有时候笨办法不失为好办法。 叶醒春拿着小孩写好的谱子,连蒙带猜地哼了几句,心中讶异。 确实是一首高亢激昂的曲子。 她长叹一声,苦笑道:“果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看来等放假后,我也要向琴坊申请去往其他洲游历了。” 她唤出自己的宝琴,信手拂动。 琴声婉转。 劲? 什么劲呢? 她似有所感,深吸一口气,收起宝琴后,手中金光一闪,竟是拿出一把唢呐。 “哇,这个你也会吗?”季昭惊叹道。 她还以为小春姐姐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呢! 叶醒春面色复杂,第一次对外人说起了自己的从前。 “其实,我家里就是做红白喜事的,敲锣打鼓吹唢呐,也算过得富足安稳。可这本事只传男不传女,每次我的兄弟们练习的时候,我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洗衣服,但我学得比他们都好,一拿起唢呐我就知道该吹什么音。” “后来,我被师尊看中,入道修仙。琴坊自来以南洲曲调为主,婉转柔和,我也就选了琴作为主修的乐器。” 说完,叶醒春仿佛轻松许多,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那你现在可以吹啦,我会鼓掌哦!” 季昭托腮,澄澈明亮的眼睛望着她。 第六十六章 唢呐 唢呐一响,嗨翻全场。 一道道闪着蓝光的文字从水里浮现,正是提示中所写的乐谱。 同时,水面莫名出现一个漩涡,一道淡蓝色身影从其中一跃而起。 璀璨的蓝色鳞片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鲛人神识……】 可季昭此时无心去看,处在音浪形成的漩涡中心,觉得好听吧,她又痛苦地捂住耳朵。 实在是太响了…… 季昭匆忙往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痛苦地想:早知道是这样,就先让小春姐姐给自己添个隔音术了! 激昂的唢呐声下,飞瀑那雷霆之声也不甘示弱地放大。 双方都想把对方的声音压下去。 随着飞瀑的声音占据上风,水面中心那一道道文字渐渐变得透明,即将消失。 那道身影也重新钻入水中。 叶醒春终于发现季昭面色扭曲,于是分心施法,将传入对方耳中的声音减弱。 末了,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拼着两耳失聪的结果放手一搏。 一瞬间,比之前更加激烈的唢呐声响彻整个悟道崖。 惊起山林间无数鸟雀,也惊得正在树上小憩的唐睿一骨碌摔了下来。 “地震了?” 他爬起来向四处张望。 “话说这么大动静,不会是季小昭整出来的吧?” 唐睿决定寻着声音去看看。 瀑布之下,叶醒春目眦欲裂,双耳流出温热的鲜血。 自从拜入琴坊之后,她修身养性,在外人面前永远是温柔如水,可水也有汹涌的时候。 她此时觉得无比畅快,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释放出来,让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下一刻就会羽化飞升。 不知不觉间,她吹奏的已经不是季昭写的那首山歌了,而是与水中乐谱越来越接近。 叶醒春的修为节节攀升,从筑基一路飙升到元婴、元婴中期,乃至元婴大圆满! 而她本人也已经到达了一个浑然忘我的境界了,连季昭的存在也忘了。 施在季昭耳朵上的隔音术被唢呐声冲破的那一瞬间,季昭觉得自己的脑壳里像是遭了贼,乱打砸了一通,嗡嗡作响,头痛欲裂。 两种声音相互碰撞产生的强劲音波险些将她吹飞出去。 她趴在地上紧抓草地,直觉不对,记起提示说的“元婴以下少用”,于是急忙拿出陈容给的老虎布偶,往里头注入灵力。 虎啸震山林。 把所有的一切的声音都压下去了。 激烈嘈杂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叶醒春这才回过神来,跪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带着细碎内脏的鲜血。 已经攀升至元婴大圆满,甚至距离化神境只差临门一脚的修为,再度跌落至筑基后期。 蓝色身影再度出现,伸出一根手指,指甲蓝到发黑,长而坚硬。 它朝叶醒春遥遥一指。 “你,不错。” 声音华丽低沉,不辨男女。 一道蓝幽幽的荧光钻进叶醒春眉心。 “待修为达到元婴,可凭本座这一抹神识入东海珊瑚宫修行百年。” 叶醒春喘着粗气,瞳孔仍然兴奋放大。 “多谢、前辈。” 她浑身汗湿,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此刻四肢发软,连行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在那只是一抹神识,不行礼也发现不了。 随着蓝光钻入眉心,叶醒春隐隐约约闻到海风的咸味。 阴寒暴虐的力量充斥全身,可半息过后便偃旗息鼓,似乎觉得此时还不是时候。 待水面神识散去,叶醒春虚脱地倒在地上,柔媚如水的眼眸傻傻地望着苍蓝色的天空。 “变强的感觉真好呀……” 她在回味刚才修为攀升的滋味。 季昭揉着耳朵,只觉得脑子里还是嗡嗡作响,听见这话赞同地点头。 叶醒春完全抛去了温柔的面具,豪放地在地上滚了一圈,侧身支起脑袋问:“你帮了我,我欠你一份因果,有想要的吗?琴坊的人脉还是很广的。” 季昭现在才能听清楚对方说完,闻言想了想:“那你帮我找找天华珠一类,可以冲破堵塞的经脉或者救命的东西吧。” 叶醒春一寻思,这东西琴坊还真有。 “那等出去后我便联系琴坊,让他们送一株天水髓来。” 小不点帮自己拿到机缘,又是应不染的师妹,想来凭借这两点,一株天水髓,师尊还是愿意出的。 季昭起身拍拍屁股,跑到岸边捡起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那这块石头我拿走了哦!” 叶醒春随意一扫,发现那只是块普通的石头,就是样子比较奇特,灰蓝色的,外表坑坑洼洼。 她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刻薄评价:“这石头长得跟我哥的脸似的,凹一块凸一块。琴坊临水,有许多漂亮的鹅卵石,若是你去做客,我带你去捡。还有莲蓬摘呢。” 季昭低头,把石头妥帖收进小兜兜里。 “我听说南洲还有很热闹的酬神庙会呢!真想去看看……” “那得去比较远的凡间,没关系,到时候我也带你去看看。”叶醒春笑着说,“那边离海近,鱼很鲜。” 坐着说了会儿话,季昭就和叶醒春告别了,继续往山上走。 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天黑了。 她走到了…… 皇宫? 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真的是皇宫! 修仙界怎么会有皇宫! 琉璃瓦,黄金墙,一整个宫室都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人皇宫其中一宫(投影):自最后一名人皇陨落将近千年。人皇兵败拓耶河,自刎河西,人皇宫也因此遗落,不知所踪。此乃人皇后宫清霜妃子寝宫投影。无品阶,请小心进入。】 “人皇”? 这对季昭来说又是一个新奇词汇。 没有更多提示,她就默默记下来,等出去了问问大人们。 怀着好奇心,她踏上金子做的台阶。 【焰离金(投影):自岩浆中诞生的黄金,锻剑的好材料,随便一个工匠用这种材料锻出来的至少也是地阶下品。】 季昭瞪大眼睛,蹲下身摸了摸台阶,入手果真滚烫。 她继续往上走,踏上最后一级,两扇大门缓缓朝里打开。 这时门上又出现一行提示。 【清霜自幼习剑,乃是一等剑骨,只因生性貌美,而被人皇收入后宫,为焰离金所困,剑骨寸断,此生与剑道再无缘分】 第六十七章 吴魁 季昭沉默。 才三岁的她却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她走进门内。 大殿昏暗,轻纱重重叠叠,月光透过琉璃瓦洒下清冷光晕。 季昭将夜间清风带了进来,吹起重重纱幔,似美人飘逸舞动。 隐隐约约的,看见最深处的玉台。 玉台上有一人独舞,乐声像是从天宫落下,幽远寂寥,更添清冷空旷之感。 季昭本还有些沉迷其中,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打斗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整齐断裂的纱幔从她眼前飘过,扭头望去,两个身影渐渐清晰。 一人穿白衫,是画院的院服,背对着季昭,另一人持剑,指着对方的鼻子。 “大、大哥别杀我,有话好好说……” 被剑指着的那人干笑着退后。 季昭不认识他,倒是持剑那人,有些眼熟。 对峙的两人朝她靠近。 “把储物袋交出来,自己滚出去。”持剑之人冷声道。 季昭一听声音,更觉得耳熟。 “好好,你别冲动,我这就给你。”白衣人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只笔,然后把储物袋丢给对方。 “那只笔也给我。” 这下季昭知道是谁了! 刚想躲一下,对方似乎感受到她的存在,抬眼望来,正好和她的视线撞上。 是季天赐啊! 季昭浑身一僵。 同时白衣人拒绝道:“那可不行,这是我师尊遗物!” “既然如此,那你们一起死吧!”季天赐露出一抹阴鸷的笑。 话落,他长剑凝冰,阴寒之气四溢,只见手腕一抖,寒气凝成冰蛇,长大嘴直奔二人而去。 白衣人骂了句脏话,抬笔迅速在空中画出一个圆。 那圆闭合的一刹那,竟然变成了一面盾牌。 “我有妙手,可绘丹青。” 画笔再次一挥,凭空吹起一阵狂风,纱幔飞舞,暂且挡住季天赐的脚步。 白衣人回身捞起季昭,顾不上小孩“诶诶诶”的惊叫声,他运气于足底,“歘”地一下跑到大门边,离出去仅仅一步之遥。 他眼中顿时爆发出欣喜的光芒,指尖碰到大门边缘。 “砰——” 边缘擦着他的指腹过去,大门重重关上了。 白衣人眼中的光芒顷刻间熄灭。 “想逃?” 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内清晰可闻。 只觉一阵劲风袭面,凌厉的剑光划过眼睛,带来些许的刺痛。 季昭下意识挡住眼睛,下一秒双脚再次悬空,被夹在腋下飞奔。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啊啊!”白衣人边跑边喊。 身后一层层纱幔坠落,季天赐紧追不舍。 季昭张开嘴,本想说自己能解决,结果一股寒风直直灌进嘴巴里。 她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白衣人越想越觉得委屈,就参悟个机缘而已,咋还惹上杀身之祸了呢! 他带着季昭往中间玉台的方向跑,想着能一睹美人真容,死了也值得。 可越是铆足了劲儿跑,就越是到不了。 身后的冰寒之气越来越近。 季昭神色微妙,因为她看见了新提示。 【幻阵(执念):惑心之阵,入阵者若执念太深,则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迎着寒风艰难开口:“你、你能停一下吗……” 白衣人脚步一转,回身笔尖一扫,一片水波纹荡漾出去。 二人的身影扭曲片刻,消失无踪。 一双黑色靴子走过。 白衣人屏住呼吸,过了会儿,见对方没有返回,才重重松出一口气,松开捂住小孩嘴巴的手。 “我——” “嘘!不要说话!” 他打断季昭的话。 季昭乖乖闭嘴,表情更加奇怪了。 这个白衣服的大哥哥,是不是已经被幻境影响了呀? 叫停季昭,白衣人自己倒是开始说话了。 “你是今年进了观星台的那个小孩吧?我叫吴魁。” “我——” “打住,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吴魁再次打断季昭,“和你们这种人交往过深,总会惹上麻烦。” 季昭欲言又止。 吴魁继续说:“等会儿你别出声,我们悄悄溜到门边,我来开门,然后你先出去。” “等一下!”季昭终于忍不住,也打断了对方,“那你呢?” 吴魁望着宫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身影,眼中灼热:“我一定要画到她!” 原来,这个哥哥的执念是画画呀…… 季昭瞧见他手里的笔。 【画圣遗物:玄阶法器,可成长。昔年画圣与文圣共游山川,以笔墨描绘所见所感,绘山河画卷共六十四卷,蕴含画道感悟。画圣兵解后,六十四卷山河画卷引得各方势力觊觎,围攻墨见画坊。吴魁作为最小的徒弟,一鼓作气将六十四卷山河画付之一炬。山火熊熊燃烧半月有余,万物焚毁,独独留此一只黑檀木画笔。】 季昭想起来顾青柏师兄的山河文卷,之前那上面的提示说,文、画卷结合,可以创造一方天地呢。 “为什么那么想画她呢?”季昭有些好奇地问。 “想画就画咯,没有理由。”吴魁耸耸肩,语调轻松,却不自觉避开那双剔透的大眼睛。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孩什么都知道。 很早之前,他师父还在世的时候,曾领着他上了一回观星台。 观星台上的那个白发男人,眼眸也如她一般剔透,仿佛从未见过俗世尘埃。 白发男人甫一开口,便是“你要死了”。 当时,吴魁记得自己很生气地骂了回去:“你这么多白头发,你才要死了呢!” 可是师父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死便死吧!活了这么久,也算赚到了!” 他把年幼的吴魁推到二人中间。 “不知尊者看我这徒儿如何?” 白发男人的眼睛轻飘飘地扫过他。 吴魁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你啥意思啊?要抛弃我?” 他抓着师父的袖子质问。 “为师不是那个意思,你多学点儿——” “我不!” 吴魁恶狠狠地瞪了白发男人一眼,袖子一擦眼睛,跑走了。 然而没过多久,师父果真如同白发男人所说的那样——兵解了。 师兄师姐们一个个离开了画坊,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守着画坊了。 “找到了。” 贴在脖子上的冰凉剑刃令他猛然回神,冷汗瞬间浸湿衣衫。 第六十八章 脱险 脖颈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感,无言的恐惧笼罩全身。 “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杀人吧……” 吴魁满头冷汗。 他苦中作乐地想,学宫里的妖孽是不是委实太多了。 诸如罗言成、叶醒春之流年少成名的天才,是在入学宫之前便听说过其鼎鼎大名。 可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给人的畏惧感甚至重于那两人。 而季天赐,也十分享受这种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感。 他说话时像蛇吐着信子:“把季昭交出来,你可以不死。” 吴魁闻言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小孩。 对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仿佛在问“你要把我交出去吗?”。 吴魁不想死,他在师尊的长生灯前立下的誓言还没有完成。 沉默片刻,他轻声说:“好……” 冰冷的剑刃从他的脖颈上离开。 吴魁立即遁出老远,白色声音很快闯入更多的纱幔深处。 季天赐嘲讽一笑:“什么狗屁天才,还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可不打算真的放过对方,只是要先解决最重要的人罢了。 “季昭,你还是——” 扭头一看,一张纸轻飘飘落地。 纸上画了个吐舌头的贱兮兮的大头,无声嘲讽着季天赐。 长剑剧烈抖动。 是气的。 “不知好歹!” 强劲的气浪将周围的纱幔吹得肆意舞动。 “冰魄,去!” 一柄冒着寒气的剑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剑气呈圆弧状,所到之处寸寸冻结。 人怎么能这么倒霉? 这个问题,吴魁今天晚上想了无数次。 想想他自从进学宫之后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先是一月一交的大作业被莫名其妙写上了师兄的名字,再是月考前夕颜料被偷,然后是武考之前被人套麻袋痛扁一顿。 现在更是性命都难保。 一点寒芒自身后逼近,地面迅速结冰,转瞬就冻住了吴魁的后脚跟,并飞快向上蔓延。 吴魁被冻住了。 任凭如何疯狂催动灵气为自己化冻都无济于事。 此时凝冰已经到了腰间。 身后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汗毛炸开,绝望闭眼的同时,他不禁大喊一声:“我为什么这么倒霉!” 这声过后,万籁俱寂。 半晌,吴魁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诶,没死!” “为什么会死呢?”季昭很可爱地问。 吴魁睁大眼睛:“你怎么没被冻住?” 难道这小孩也在扮猪吃老虎? 看似废柴,实则是大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吴魁喃喃自语。 过后他满怀希冀地问季昭:“你不是天才对吧?” 季昭迟疑。 吴魁哥哥看着好可怜哦,还是不要打击他了吧。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语不详焉地回了个“对……”。 吴魁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自我安慰:“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天才?” 话说到一半,他又觉得不对,怀疑地看向季昭:“那你是怎么……” “趁着他还没追上来,我们赶紧去找机缘啦!”季昭扯了扯他的袖子,坏心思地打断他的话。 “哦,好……”吴魁跟着她往宫殿深处走去。 忽然他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不是哦。”季昭语气飘忽。 吴魁冷笑,不过也不生气,毕竟这小孩刚才也确实救了他一命。 “这宫殿有古怪,我到这儿六个时辰了,怎么走都到不了玉台那儿。” 他不相信季昭能带他走到中央。 季昭让他放心:“我方向感很强哦。” 吴魁不屑撇撇嘴:“你要是真能到那儿,我吴魁心甘情愿叫你一声姐。” 虽然季昭能抵挡住堪比筑基期的一击,但不意味着她能识破这座宫殿阻拦外人的手段。 “我才不要呢。”季昭很嫌弃地拒绝。 一说起弟弟她就很嫌弃。 天底下没有好弟弟。 “要是我找到了,你要给我灵石哦。” 吴魁冷哼一声,微微抬起下巴:“哼,我吴魁向来两袖清风,不屑于那些世俗之物。” 季昭琢磨了一下,这根本就是没钱的意思吧? 难得遇到一个比自己还穷的哥哥,她怜悯地没有拆穿他。 “哇,好棒!”她毫无感情地捧场。 吴魁也不是傻子,听出来这小孩在敷衍他,于是羞恼道:“不、不就是灵石吗?等我成名了,随便一幅画就值上千万极品灵石!到时候随便你要多少!” 前面的小孩忽然停下,低头不知道在包里翻找些什么。 “等我一下哦。” 吴魁正疑惑呢,只见小孩拿给他一张纸条子。 “那你先拿着,等到玉台那边了记得填一下哦。” 定睛一看,原来是张欠条。 【本人(名字)因(欠款缘由),截止(年月日)……需在(年月日)前还清……】 吴魁脸一黑。 “小吴哥哥,我看好你哦!”季昭甜甜地说,拉着对方的衣袖晃来晃去,“我知道你一定能成为下一任画圣!” 这话捧得吴魁大脑发热,大手一挥,刷刷两下就写好了。 “要是你能带我到中央,许你千万灵石又何妨!” 季昭别过头,捂嘴憋笑。 哎呀,真好哄。 “那我们赶紧走吧,趁那个人还没有追上我们。” 季昭刚迈出一步,又双脚离地,被抱了起来。 “你那小短腿,走得太慢了。” 吴魁让她指路,自己带着她走。 季昭乐得不用走路,乖巧窝在对方怀里。 “直走三百步,然后向东。” 吴魁按照她的指示走到地方停下,环顾四周,似乎和刚刚走来的地方没什么不同。 “这儿有什么问题吗?” 季昭让吴魁将自己放下来。 然后在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踏起扭曲的步伐。 是提示让她这么走的! 就这么走到一处纱幔旁边,她抓住一块纱幔掀开。 一个巨大的鼎出现在二人眼中。 【融金鼎(投影):本体为地阶上品法器,配合天落火,可融化世间一切金属。被人皇用来融化焰离金,建造囚禁清霜的宫殿。现在为幻阵四阵眼之一。】 “这儿怎么会有鼎?”吴魁讶异道,“这宫殿里我都走了一遍了,不可能忽略它啊?” 季昭则默默记下步数和方位。 刚才走的时候,明明没有用灵力,可她还是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在不自觉运转。 “之后呢?”吴魁问。 难道是要打破它? 吴魁蠢蠢欲动地拿起画笔。 “等一下啦!” 季昭急忙跳起来,挂在他的手臂上,拦下他的动作。 “等我算一算!你有空白的纸吗?” 第六十九章 破阵 “鼎口长为……” 季昭趴在鼎上,边写边碎碎念。 “你写得啥啊,我怎么看不懂?” 眼见小孩越写越多,吴魁看了一眼就觉得头脑发胀。 “这是什么新的法术吗?” 小孩手里的笔就是他那只,原来还有这种针对神智的攻击方式吗! “……不是啦。”季昭无奈叹气,“说了你也不懂。” 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投射下的光线,又在纸上写下一行七扭八歪的字。 “三人同行七十稀……那算出来应该是……” 季昭眨了眨眼睛,迅速心算得出结果。 “对,就是这个数。那应该是在……” 她退后几步,照着推算出的结果往鼎上看,然后用笔画出一个圆圈。 “去!” 轻轻一推,圆圈就飞到鼎上去了。 完事儿之后,季昭扭头问:“小吴哥哥,你能打到那里吗?” 吴魁点点头,不过还是半信半疑地问:“真的能行吗?” “哎呀,试试又不吃亏。快点!”季昭催促道,“不然那个人追上来了哦!” 吴魁一个激灵,抬手挥出一道灵光。 说得也对,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呗! 灵光击中圆圈的那一刹那,空间扭曲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吴魁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走,下一个地方。” 季昭第一次破绽,整个人都很兴奋,干劲十足。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下一个阵眼。 一处墙壁。 【焰离金砌成的墙壁:人皇爱看清霜跳舞,便命乐师六百二十一人为其伴奏,日日夜夜于此墙壁之下舞动。】 旁边摆着律管。 【白玉律管(投影):地阶下品法器,本是司农使用以观测时令之物,被人皇征兆,用来校准音高。】 吴魁看到小孩又走起那扭曲的步伐,不禁觉得有趣,正准备提笔画下来,却在落笔的瞬间,看见墙壁上出现几道影子。 那几道影子依次排列,间距长短不一,月光投下的时候便一齐翩翩起舞。 吴魁看得入神,连小孩从他手里抽出了笔都没察觉。 粗略估算了一下第一道,季昭不假思索地就得出了答案。 月光投射在地面的长度大概是3.6丈,墙壁上有36道影子。 她从兜里掏出算筹,按照衰分术裁断,分别编号为一号、二号和三号。 这种简单的衰分,她都不带思考的。 算出答案后,她走到律管前面,拿起最短的律管凑到嘴边,深吸一口气吹响。 尖锐的声音让那些影子停止跳舞,仿佛受不了这种声音,一个接一个地消散了。 吴魁也猛地回神:“我又中招了?” 季昭正想把律管收进兜里,却见律管化作光点消散,于是只好作罢。 她对吴魁摆摆手:“问题不大。” 说罢,寒意袭来,地面又开始结冰。 季天赐杀过来了! 吴魁眼神一厉,手指微动,那只黑檀木笔就飞回手中。 恰好此时,季天赐迅速逼近。 他抬起手,笔身挡住对方劈过来的剑。 二者相交时,擦出明亮的火花。 吴魁见状以火做墨,于空中轻轻一点,那点星火立刻成燎原之势。 季天赐被熊熊火焰包围,手中长剑却硬生生砍出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吴魁对上对方阴鸷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战。 自知不敌,他提着季昭撒腿就跑。 季昭还是想说自己能解决,但下一秒就听见吴魁说:“这还是刚进学宫的新生吗?怎么我瞧着像金丹啊!” 拥星学宫收人自有一套,不看年龄修为。 三岁的收,三十岁的也收。 甚至季昭听说,她所在的那个班,有个三百岁的。 不过对方一个月只上一节课,听唐睿那个不是人,所以三百岁还是个宝宝。 人家打出生起就是筑基期大圆满。 “难道他有什么龙啊凤凰的血脉?”吴魁边跑边问,“入学之前没听过有这号人物啊!” 他也很疑惑。 当今修仙界,天才都是相互知道一点的,除非是那种早八百年就隐世不出,完全没有一点消息的家族。 吴魁不清楚,季昭还能不清楚吗? 她还问过大师兄,季天赐的天赋如何。 那时大师兄扯扯嘴角,漫不经心地点点她的额头:“你放心,就算他靠歪门邪道走到元婴期,我一招也能干碎他。” 大师兄那时是金丹期,这么说的话,季天赐的天赋应当不是特别好。 而且武考的时候,他可是没在罗言成手底下撑过几招的。 短短三天,他是怎么变得这么强的。 季昭没思路,干脆不想了,她拍拍吴魁:“左转直走五十步后,再右转一百步,最后再左转九百步。” 既然他变得这么强,那不妨“借用”一下。 纯靠算术破阵,还不如以力破阵来得简单粗暴。 不过季天赐的速度比他们快上好多,估计还没走几步,就被追上了。 于是季昭亮出了自己的袖箭。 【左偏一点。】 【手往上抬。】 跟着提示调整好角度之后,【射】字一出,季昭立时发射袖箭。 一声力道十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趁季天赐格挡的功夫,吴魁铆足劲往前跑。 原本还能看见剑上的寒气,现在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过也仅仅是几息的功夫,白烟似的寒气又升起来了。 吴魁在这时刹住车,大喊一声:“到了,然后呢?” 【蹲下!】 “蹲下!” 季昭的声音响起,与提示出现的时机几乎相同。 吴魁猛地下蹲,动作稍稍迟了点儿,长剑从他头顶擦过。 “当”的一声巨响,他头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四周忽然响起数道惨叫,似乎有几道黑气刚刚出现就被剑气打散了。 吴魁正摸不着头脑呢,又听季昭说:“向北直走七十步后,往上飞。” 他“啊”了一声,可还是下意识就开始动了。 虽然还摸不着头脑,但无形之中已经按照季昭的命令行事了。 老老实实走了七十步后,吴魁正准备向上飞,却又被季昭按住。 “等一会儿。” 季昭紧紧盯着远处的黑暗。 【冰魄……】 “飞!” 吴魁脚底一蹬,化作一道白光飞向琉璃瓦。 身后也有一道白芒穷追不舍,眨眼间就和吴魁缠斗在一起。 两道白光纠缠不清,不分你我。 季昭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睛往上看。 琉璃瓦在眼中愈发清晰。 她抬起手,袖中一点寒光对准另一道白芒,毫不犹豫飞射而出。 叮—— 飞剑被袖箭撞歪,恰好击中穹顶。 琉璃瓦寸寸龟裂,碎片坠落,第一缕真正的月光自洞外倾泻。 第七十章 投影石 周遭似有铿锵之声,隐约夹杂着争吵。 “清霜,快与我一起逃吧!” “要逃你自己逃!我刘清霜虽于后宫蹉跎数百年,可仁心、剑心始终未曾抛弃!你我能逃,那些凡人又该如何逃?” “这天下是人皇的天下,要管也是他管,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那些怪物快要攻进来了,快逃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 “小心!” 吴魁的声音和耳边的声音重合,斜旁长剑飞来,竟然令季昭分不清到底是环境还是真实。 直到一滴冰凉的血滴在她的眉心,如同一记重锤,她猛然回神,看清眼前一幕后瞳孔紧缩。 “痛痛痛!” 吴魁龇牙咧嘴地喊,只见他空手抓住剑身,蔓延开来的寒气令他的整只手掌都结了冰。 对面,季天赐凌空而立,负手睥睨:“不自量力!” 瞬间,他的气势攀升,同时长剑寒意更盛。 吴魁的灵气终究抵挡不住,被寒气冲破后,寒冰极快地冻结了他的一整条手臂。 “金丹大圆满?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再怎么天才,也不至于仅仅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横跨一个大境界吧! 季昭忽然插嘴问:“学宫禁止私斗,你杀人,就不怕被秋后算账吗?” 她一开口,季天赐满含杀意的眼神便死死盯着她。 “我和你们这些蝼蚁可不一样……” 看来是有恃无恐。 是背后有人,还是有遮掩杀人罪行的手段? 不知道我杀他,会不会被发现? 季昭暗自沉思。 吴魁一咬牙,推开季昭:“你先走,这里我来扛着!” “你怎么扛?”季昭眨眨眼,惊奇地问。 吴魁悲壮的心情被这问话一打断,不由羞恼:“鱼死网破呗,还能怎么扛!” “我猜也是这样。”季昭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吴魁是真觉得这小孩又呆又刻薄,还没有紧迫感。 这都要死了,还有闲心在这儿闲聊。 “你有后手就快点使出来,没有就赶紧滚!”他不禁怒吼。 季昭还是不急不忙,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沓符纸:“你看你,急了吧?” 符纸在空中一字排开。 她两手翻飞,熟练掐诀催动符纸。 “雷符,去!” 其中三道符纸应声而动,空中留下噼啪电光,朝季天赐疾射而去。 雷符的威力光看那不断闪动的电光便知道其强悍。 “冰魄,来!” 季天赐唤了一声,却迟迟不见冰魄回到自己手里,扭头一看,才发现吴魁仍然紧抓着剑不放。 而那三道雷符转眼已到了眼前。 雷光轰然炸开,他仓皇后撤,却还是被炸烂了一只手臂。 肩膀缺口处的剧烈疼痛令他的神色愈发癫狂。 凭什么那个小贱种能得到威力如此之巨大的符咒! 凭什么她在拥星学宫混得如鱼得水? “你怎么还不死!”季天赐的声音尖锐无比,表情憎恨,并且嫉妒。 忽地狂风大作,所有的纱幔碎片之类的都被卷到天上,围绕到季天赐周身。 季昭试着用符咒攻击龙卷风,却被风墙一一挡下,找不到一丁点突破口,于是也不作无用功,把剩下的符纸全都收进兜里。 龙卷风中央,传出一道扭曲的声音:“冰魄,来!” 长剑铮鸣,自剑柄那端起,剑身一寸寸变黑,气温也再度降下,距离最近的吴魁只觉堕入了冰窟之中。 本来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的手臂忽然无比疼痛,吴魁惨叫一声,低头看去。 那把剑想硬掰断他的手臂,好挣脱束缚。 完了,以后只能单手画画了。吴魁满头冷汗地想。 一道符纸“啪”地一下拍在了他那条手臂上,随后燃起熊熊火焰,转瞬就把冰融化完了。 稚嫩的声音催促道:“快松手!” 吴魁立马照做。 名为冰魄的剑飞入龙卷风之内。 “两个小孩子,就值得请本座出来了?” 龙卷风内传出一道妖媚的女声。 “二等剑骨还是差了点儿。” 风渐渐止息,里面空无一物。 “你倒是不错。” 季天赐不知何时已经瞬移到吴魁面前,食指挑着吴魁的下巴。 吴魁炸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应激后跳的同时大喊:“滚呐!” 他慌张拍打着衣裳,好像身上有虫子一样,嘴里一直念:“好恶心好恶心!” 打不过也不能恶心人呐! “真烦人,要是具女修的身体就好了。” 季天赐将发丝别到耳后,动作间全然是女人的柔媚。 一旁被忽略的季昭觉得季天赐好像有哪里变了。 抛开变得很彻底的声音,他眼波流转间全是媚色,在相对英朗的相貌很是怪异。 为了解答季昭的疑惑,他眉间缓缓浮现出一段提示。 【???的投影石:放置在其他人\/非人脑中,可以暂时凭自己的意识驱动躯壳。注意投影石宿主会因此受到影响,轻则修为倒退,重则暴毙而亡。因你修为过低,该投影石主人之性命暂不显示。】 季天赐敏锐地望过来,略带戏谑地问:“小家伙,你在看什么?” 不带任何杀意的注视,却不知为何让季昭后背发凉。 手刚伸进兜里,却摸到一只冰凉的手。 “你要拿什么?我帮你。”女声贴着耳朵响起。 季昭身体一僵,完全不敢动弹。 吴魁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季天赐不对劲,大喊一声:“原来是遇上脏东西了!” 说完,不光季昭和季天赐沉默,他自己也沉默了。 “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他眼睛一闭,表情视死如归。 季昭这么心大的人现在都觉得有点无语。 “学宫的院长们很快就能发现不对劲,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她现在无比冷静。 却只听对方一声轻笑:“来都来了,不杀几个岂不是白跑一趟?你放心,姐姐我下手快,不痛的。” 说着,一只属于季天赐的手圈上了季昭的脖子。 “等等!”季昭叫停,“我和季天赐立下过心魔誓,要等到筑基期才能杀我!” 后面传来意味不明的轻哼,好似在笑。 “哎呀,那怎么办呢?” 季昭闻言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对方说:“好在雷劫劈不到我身上。”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加重。 第七十一章 震慑 “停!”季昭急忙再次喊。 也许是有恃无恐,占据季天赐身体的女人当真停了下来。 “妹妹,还有遗言要说吗?” 季昭表情平静,看上去还带着一丝绝望。 “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把手从我的兜兜里拿出来?” “你胆子倒是不小。若是本座的真身在此,便收了你做贴身婢女。” 带着一丝猫抓老鼠的戏谑,那只手从季昭的兜兜里抽离。 说话时,一旁的吴魁手指微动,一柄墨色小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季天赐后背。 季昭问:“季天赐不怕被学宫追责,也是因为你吗?” “可以这么说。” 小剑悍然发动进攻。 还没近身,便被弹飞了出去,连带着吴魁一起,重重砸进废墟里头。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少。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真是可惜……”对方叹了口气,再次收紧捏住季昭脖颈的手。 第三次,季昭第三次叫停。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后方沉默片刻:“问题太多的小孩可不招人喜欢了。” “你现在什么修为?”季昭快速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元婴。不过你放心,足够杀——” 得到准确答案后,季昭放心了,她大喝一声:“应不染!” 那只手果真如她所料再次停顿。 一柄小木剑在此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兜里飞出,片刻不曾停顿,擦着季昭耳朵边刺向她身后。 剑意凌然,一击必中。 脖颈上一松,一条手臂颓然落地。 季昭摸摸脖子,这时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剑意,真是应不染?” 季昭转身面对季天赐,只见对方表情阴沉。 “你和应不染什么关系?” 季昭嚣张地指指自己:“你不会以为只有你们才有投影石吧?我告诉你,我脑子里那颗投影石的主人就是应不染!” 说完,季天赐脸上果不其然浮现出忌惮。 他忽然笑了起来:“这可不是正道手段,你以为我会信?” 季昭也不慌,直到对方是在试探自己,于是撇撇嘴:“你爱信不信咯!反正我已经传信给应师姐了,等会她投影下来,就算是用我的身体,也能把你按在地上打!” 她话说得满,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哼,我师姐最疼我了。等会我要让她打死你!” 占据季天赐身体的女人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已经摆开了迎战的架势。 “哼,时隔数十年,我倒要再次向这‘开天’剑讨教讨教!” 季昭一听就明白了,这还是师姐的手下败将,虽然心里没底,可脸上半点不露怯,也掐起剑诀,闭着眼睛,朝天上大喊:“师姐救我!” 话毕,一片死寂。 季天赐松了一口气,好笑道:“扯谎不打草稿的小杂种,老娘这就送你归西。” 说完,五指成爪,身形一闪,眨眼逼近季昭。 反观季昭还是闭着眼睛,表情平静。 待那劲风迎面袭来,她缓缓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漠然。 “你,找死!” 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冲破穹顶,一个呼吸间凝成一把巨大的剑。 “开……天……?” 季天赐愣住了,飞速刹住车,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对面那道矮小的身影。 季昭高举右手,并起剑指,嗓音淡然:“我有一剑,可开天!” 随着剑指划下,她身后那把巨剑也轰然斩下。 听着熟悉的话语,季天赐的表情由震惊到恐惧。 再看那巨剑携着无匹的威势斩来,她再也顾不上怀疑,手诀几经变换后,只见眼中光芒尽散,身形委顿倒地。 恰好此时,那把巨剑也在落地的一瞬间化作光点消散。 季昭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着还在砰砰直跳的小心脏,不停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看来偷偷给小木剑取名“应不染”的她还是太有远见了。 季昭虽然平时心比较大,比较迟钝,但是在关乎自己小命的大事面前,脑子还是转得飞快的。 不过也多亏了那个占据季天赐身体的女人太大意,或者说没有把季昭这个小废物放在眼里。 第一次,季昭让她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就是为了给激活木剑做准备,好打她个措手不及,也好迷惑对方。 因为那里面就只有师姐的一道剑气罢了,要是她不把手拿出来,肯定就发现这里面的猫腻了。 之后的问题以及吴魁的进攻都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直到最后清楚对方的实际修为,季昭才敢有恃无恐地骗人。 哪儿有什么投影石,哪儿有什么巨剑? 全靠季昭一张嘴胡扯。 巨剑是用三师兄给的剑符造出来的假剑,加上小木剑里仅剩的师姐的剑气,这才蒙混过关。 经过这一遭,季昭更加好奇师姐以前的经历了。 “师姐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呢?”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到季天赐身边,头一次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心境已然不同了。 默默叹了一口气,季昭把他绑了起来。 距离心魔誓的时间还有很长,主要是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进学宫一月有余,不说修为了,连冲破经脉的进度也还停留在两只手臂上。 她不由得哀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筑基呀!”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吴魁头破血流地走过来问。 季昭摇摇头:“没什么啦!” “那他怎么办?”吴魁一看见季天赐就咬牙切齿,“干脆杀了得了!” “不行呀,会被学宫发现的!还是交给夫子院长们讨论吧。” 说着,季昭从季天赐身上摸出来一个玉牌,狠狠摔碎。 这块玉牌可以通知引路人,提前出悟道崖。 没过多久,引路人就从宫殿上方的破洞外降落。 “嘶,悟个道,你们不至于搞这么大动静吧?”他倒吸一口冷气。 吴魁急忙道:“不是我们做的!” 听季昭逻辑清晰地讲述完事情经过,引路人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许多。 他点点头,提起地上的季天赐:“这件事我会向学宫禀报,一定查清楚。你们继续寻找悟道机缘吧。” 说完,他与季天赐一同消失了。 “呼,还以为要死了呢……” 吴魁呼出一口浊气,忽然精神一震:“坏了,我的机缘!” 第七十二章 下棋 那道身影依旧翩翩起舞,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吴魁慢慢靠近,一层层掀开纱幔,等到最后一层时,却忽然顿住,手足无措。 “会不会有点冒犯了……”他站在纱幔外走来走去,语气充满顾虑。 季昭直接走上去替他掀开了。 纱幔掀开的瞬间,银色的剑身刺出,破空声如裂帛。 这一剑,带着泠泠的寒意。 虽然只是虚影,季昭却仍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退后。 纱幔为剑风所破开,足以看清大殿中央,那在月华下起舞的身影。 吴魁不自觉看呆了,喃喃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只见那人气势突变,忽地回身斜刺,月光在剑刃上流淌,一滴血珠自剑身滚落。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 吴魁激动地跳了起来,随后当即撩起衣摆,席地而坐,开始执笔泼墨。 【刘清霜的剑意:数百载困居一方天地,余恨难消……】 后面的季昭没看完,因为吴魁好像已经悟了,不需要旁人来提示。 于是她悄无声息地走出宫殿。 感觉今天的夜晚好长啊…… 回头一看,宫殿居然已经自己修复好了。 【投影有自我修复能力,本体一日不毁,则投影一日不灭。】 季昭看完提示,有点心动。 如果这种投影的法术和季天赐脑子里的投影石不一样,要是自己能掌握前者就好了,到时候不就可以分裂出来很多个季昭! 出去之后,问问三师兄吧。 在季昭心里,三师兄什么都知道。 一个小小的身影沿着山路慢慢走着,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一晃过去了十四天,今天是留在悟道崖的最后一天。 几个院长坐在一起讨论。 “剑院的都找到机缘了。” “文院也是。” “画院一样。” …… 七个学院的学生都找到了机缘。 可几个院长数来数去,还是觉得不对。 最后文院的院长一拍脑袋:“怎么把那丫头给忘了!” “对对对,今年观星台还有一个人呢!” “所以有谁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众人沉默。 又不是自己学院的学生,哪儿能管那么多? “那我去看看吧。”文院的院长起身往门外走去。 接着,剑院的院长也跟上:“到底是应不染的师妹,老夫也去看看。” “那孩子能逼退元婴期,说不定在悟道崖会有一番大造化,老夫也去看看。”药院院长笑眯眯地说。 体院院长心直口快:“几个老匹夫,不都是想巴结观星台那位吗?” 嘴上虽骂,可他也很诚实地跟了上去。 结果就是,七个院长齐齐往悟道崖的方向飞去。 而此时的季昭,正在和唐睿在路边吵架。 “就应该下这里!”季昭把一枚黑棋移到棋盘左上角。 随后又被唐睿拿走,放在中央靠下的地方。 “放这里才对!” 双方各执一词,争个没完。 一边的李瑶听得头都大了,她不懂下棋,只觉得放哪儿都一样。 “这可是我师父留下的机缘!他的棋风我还能不熟悉?”唐睿气得一张娃娃脸通红,指着对面持白棋的人说。 持白棋的,是一个眯眯眼的俊美青年。 “想好了吗?二位。” 结果那两人同时瞪了他一眼,齐声说:“闭嘴!” 青年耸耸肩,不再说话。 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个悟道机缘而已,就不要打扰两位有缘人了。 “你太激进了!” “你才太保守了!” 唐睿说季昭激进,而季昭又觉得唐睿保守,总之就是谁也不服谁。 进悟道崖之前,季昭照着棋谱学了两下子,今天也是第一次实战。 唐睿问了:“你下这儿,那万一是陷阱,导致白棋反扑,岂不是羊入虎口?” 是有这个风险。 但季昭也不甘示弱:“那你下这里,白棋抢占先机,吃你大半地盘,不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一大一小就差打起来了。 唐睿气得哇哇大叫:“到底谁才是棋圣的亲传弟子啊!敢不敢现在和我对弈一局?” 季昭也气急败坏,像只小青蛙一样不停蹦跶:“来就来!” 这两人也是气昏头了,干脆把那摆出来的残局打乱,两人分辨各执一色棋子。 季昭把眯眯眼棋魂从石头上挤下来,自己爬上去坐下。 “我的棋啊!” 棋魂被惊得眯眯眼都瞪圆了,属实也没想到这无妄之灾会落到自己头上,急得围着二人直打转。 “你们赶紧滚,这机缘我不给了!” 只是现在机缘不机缘的,对季昭和唐睿都不重要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见对方眼中的好胜欲。 季昭拿黑子,先下一子,落到右上角三三处。 “输的人,要请赢家接下来一学期的早饭!” 唐睿紧接着下白子,落于左上角。 “请就请!看我不杀你个片甲不留!” 随后二人将战场转移到左下角,季昭守角,唐睿紧随其后便开始挂。 一时间只听落子声啪嗒啪嗒响个不停。 棋魂也不知何时噤声了,默默蹲在一旁看二人下棋。 前期,两人下棋都很快,几乎不需要怎么思考;等下到后半局,速度又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唐睿一时举棋不定,额头布满冷汗。 只见棋盘上,黑白二子势均力敌,各占半壁江山。 不会要和棋吧?唐睿暗自嘀咕。 要是连季小昭这个刚入门的三岁小孩都下不赢,回去准保挨骂的。 唐睿一岁就开始下棋了,也是在三岁这个年纪,打败了本家下棋最厉害的叔叔,这才被棋宫看中,被棋圣收为关门弟子。 难不成三岁是个什么魔咒不成? 要是输了,想一想都觉得道心开始动摇了。 于是他重新振奋精神,落下一子。 对面的季昭却在此时发出一声嘲笑,只见黑子落下,局势瞬间一边倒。 唐睿瞪大眼睛,满心懊恼没有看出来是陷阱。 现在黑子占优。 棋魂看得直摇头,惊奇道:“你这小丫头,路子怪,棋风也怎的如此杀气腾腾?” 唐睿擦擦在眼皮上洇开的汗,呼吸逐渐粗重。 “小子,再看不到出路,你可就输了。”棋魂说。 第七十三章 耍赖 唐睿深吸一口气,目光钉在了棋盘上,一寸寸找寻出路。 忽然,他目光一凝,竟然真让他找出了破绽。 只迟疑片刻,他便把白子放了上去。 季昭也才三岁而已,纵然天赋异禀,可论经验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可嘴角的笑还没完全勾起便僵住了。 那只短短胖胖的手抓着黑子,方向一转,竟然又吃了他不少白子。 棋魂长叹一口气,指着左下角的空白。 “当时你要是下这儿,不就守住了吗?” 季昭急忙挥着小短手打断:“哎呀你不要再说啦,观棋不语呀!” 这时李瑶也好奇凑上来。 就是不懂棋的人,也能看出白子现在已经成溃败之势了。 现在唐睿的内心可不止一点挫败,简直都想直接认输了。 “唐小睿,你就认输吧!等着你请我和瑶瑶姐吃早饭哦!”季昭得意地笑眯了眼睛。 唐睿一惊,瞬间收起想认输的心思。 “不是请赢家吃早饭吗?怎么还有李瑶啊!” 季昭身子一歪,靠在李瑶身上,笑得像只小狐狸:“瑶瑶姐是我这边的呀!” 唐睿一脸不可置信:“李瑶,你是人吗?可是我先认识的你!” 李瑶憨笑着摸摸脑袋:“是吗?我没印象了诶……” 唐睿气得仰倒:“你、你们这是那我当冤大头宰啊!” 李瑶的早饭就要吃一头牛! 要是真给季昭嬴了,他饿死算了! “不行不行,我要嬴,我得嬴!”唐睿疯狂地自言自语,就差把眼睛贴在棋盘上找破绽了。 可光盯着眼睛酸胀了,脑子就向被浆糊堵住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像失败已经成定局了。 “唉,你想想为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棋魂在此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唐睿惊讶转头。 虽然知道眼前这位棋魂是师父留下来的机缘,可现在这个语气也太像师父真的在和自己对话了吧! 唐睿想起师父的教导:多观察对手的棋风和性格。 一个合格的棋手,不光要精于谋略算计,更要了解对手。 于是唐睿扪心自问:季昭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他总觉得,季昭的性格和应指导很像。 不是说清冷的方面,那小孩根本安静不了一点。 而是在刚强激进这一方面。 简单来说,就是喜欢冒险,喜欢赌。 比如棋局刚开始,不过二十手便见血光。 但这种人,往往也容易遗漏边边角角。 唐睿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在边角落子,稳住了局势。 季昭支着的脑袋放直,撇撇嘴开始耍赖:“你请外援,我不下了!” 随后便又把棋局打乱。 不,是恢复成之前的残局。 “哇,季小昭,你耍赖!”唐睿张牙舞爪地伸手去挠小伙伴痒痒。 季昭灵活一扭腰,躲到李瑶身后,朝唐睿做鬼脸:“略略略,本大王就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不让你请我和李瑶吃早饭了!” “谁说我输了!有本事再来一局!”唐睿气得不行。 季昭从李瑶身后跳出,双手叉腰:“才没功夫和你们玩了,我要找自己的机缘去了!” 说完,她一溜烟地往山顶的方向跑,边跑边回头大喊:“你们自己玩哦,学宫见!” “啊?她就走了?”唐睿有点不甘心。 他何尝看不出来,季昭是在维护他的自尊心。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局观,那小丫头很有几分机灵劲儿啊……” 悟道崖外,文院院长感叹。 他对棋道也颇有研究,看得出来季昭的棋风虽然凶悍,但在谋略布局上也丝毫不差。 他见猎心喜,暗自后悔没有把那丫头召进文院来。 药院院长也摸着胡子,笑呵呵接话:“对同窗也多有仁善之心呐。” 崖外几人谈话间,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季昭也爬到了山顶。 山顶什么都没有,没有机缘,也没有人。 夜风习习,她在草坪上躺下,呈大字状看着陆续出现的星星。 这里的星空和梦里的,以及扶玉山的都不同。 当然也和观星台的不同。 这里看不见银河,也没有星图。 天上的星星分散八方,各自和谐的同时又隐隐有争斗之态。 有暗淡无光的,也有特别明亮的。 但大多数是处于一个不亮不暗的界限上。 季昭默默盯着那几颗暗淡的星星看。 忽然想起来兜里还有一块石头,便趁现在拿出来细看。 这是她从飞瀑那边捡到的。 灰蓝色的外表坑坑洼洼,确实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甚至有点丑…… 【补天石:女娲补天所用石头的边角料,你也可以叫它们“陨石”。】 【千万年前女娲娘娘补天,石头剩下的边角料化作了满天繁星。地上多少人,天上便又多少星子。 【星子坠落后,便是陨石。其中虽无多少灵气,但足够让你参悟一颗星星了。】 提示说了这么多,却没告诉季昭要怎么参悟。 她想了想,干脆把石头平放在脑袋上,自己则闭上眼睛。 崖外观看的几位院长也开始为季昭着急。 体院院长最直接,大声嚷嚷:“那丫头怎就睡了!不找机缘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皱眉。 文院院长叹气:“她于修行上并无天资,参悟不到机缘也不意外。” “我觉得是太小了,才三岁呢,都没什么做人的经验。”画院院长柔柔地说,捧着脸,表情有些担忧。 而崖内的季昭,却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上次在观星台被银砾点化过后,她还是第一次使用这星汉之力。 如果说银砾的力量是大海,那她就是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水流。 不过也够她进入星星们的世界了。 这里也是白茫茫一片,只是莫名显得凋敝暗淡, 一条光脉自远处延伸而来,直达脚下。 她沿着光脉慢慢朝着尽头走过去,中途经过了好多死寂的星星。 不知为何,季昭有些悲伤。 直到抵达光脉的尽头,她才看见一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星星。 此刻的悲伤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甚至让她呼吸困难。 她抚摸着星星表面,不知何时泪水流了满脸。 季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不自觉地吐出一句:“是你在呼唤我呀……” 第七十四章 天魔 季昭缓缓没入这颗星星体内。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尸山血海让她愣住了。 这是哪儿? 再一低头,看见怀里双眸紧闭,已然失去生机的美丽女人。 她刚张开嘴,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哭嚎。 “师姐!” 脱口而出的男声让季昭猛然惊觉,自己现在换了副壳子了! 强烈的悲伤和愤怒涌上心头。 她总算知道之前为什么会那么悲伤了! 原来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情绪啊! 原主唇瓣颤抖,轻吻怀中女人的额头,一时不知道是谁更冷。 “你放心,这绝云间,我来替你守!” 他踉跄站起,女人的尸体被放在安全处,随后抬手唤来一柄形状怪异,恰似弯月的法器,抬起头,直视前方,怒目圆瞪。 透过原主的视线,季昭看见悬崖前方,密密麻麻振翅凌空的怪物,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灵兽吗? 居然有这么丑的灵兽吗? 长相难以形容就算了,现在嗅觉也和原主共感,她就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和泔水味。 要是季昭真身在此,必然要吐个昏天黑地。 “今日,我陈清,与你天魔一族,不死不休!” 原来这种怪物叫天魔…… 没等她细想,陈清便已经杀进怪物堆里,手起刀落间,很快成了一个血人。 季昭此时的心情不由得激荡起来。 强大的力量和战斗的爽快感冲上大脑,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甚至气海的广度和充盈程度,与她自己的身体相比,简直是大海和小雨滴的差别。 可是——这个人就要死了。 陈清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他不甘心。 他还没有找到这群怪物中的首领。 首领一日不死,这些怪物便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他一定要守住绝云间。 “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踏过去!” 弯月状的法器自他手中飞出,只见他双手不断变幻手诀,双目也随之暴睁,眼球布满血丝,好像下一秒就要脱眶而出,看着十分可怖。 “千幻,裂!” 他大喝一声,头顶法器瞬间分裂出无数个,布满整个绝云间。 “斩!” 无数一模一样的法器同时落下,寒光织就一张笼罩偌大绝云间的巨网。 天魔们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像下雨似的,纷纷掉落进万丈深渊。 可它们无穷无尽,这一波没了,下一波便立刻补上。 天魔似黑云阵阵。 陈清却跪倒在地,捂着胸口。 自口鼻流出的鲜血断断续续地滴落在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 这绝云间,是他师祖、师父乃至师姐的埋骨地。 如今,也会变成他的坟墓。 他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那笑声越来越大。 季昭感受到他内心的悲戚。 那片遥远的星域之中,一滴泪水也不由从眼角滑落。 只见陈清擦去嘴角鲜血,摇摇晃晃站起来,手持法器,刀刃对准天魔群,一字一顿地念: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今日,我就是身死道消,也定教你们有来无回!” 说罢,他脚底一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对面的天魔群也不甘示弱,上万双翅膀飞快扇动,快到只能看见残影。 两道巨大的龙卷风自它们翅膀下成型。 陈清迎面对上两道飓风,却丝毫不惧,先是用法器斩灭一道,见第二道接踵而至,便用自己的肉身硬抗。 风刃将陈清割得遍体鳞伤,他一声不吭,可现在季昭与他五感共享,却是忍不住痛叫出声。 从龙卷风穿过后,陈清全身血肉模糊,甚至有些地方都可以看见森森白骨了。 最可怖的是,他脸上的肉被风刃割出好几瓣,下半张脸皮几乎被割掉了,徒留血肉。 “千幻,绝!”他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这是陈清最后的杀招。 绝云间上空,天魔群也感受到威胁。 一阵骚动后,它们朝向两侧分开。 一只体型更大的,季昭觉得长得和苍蝇差不多的天魔眨眼便到了眼前。 数不清的红色复眼齐齐映出陈清的身影。 它有六对翅膀,八只脚,是天魔首领无疑。 仅仅一个照面,陈清便觉得脑子里一麻,手中泄力。 季昭自觉不妙,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下意识呵道:“凝神!” 陈清瞬间眸光一厉,重新握紧了法器。 幸好幸好…… 季昭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此时,陈清缓缓扯出一抹令人胆寒的笑容。 天魔首领上钩了。季昭心想。 但以陈清现在的状态,必输无疑。 “绝云间镇守灵兽何在?”陈清气沉丹田,将灵力掺进话语之中。 嘶哑的声音在绝云间回荡。 深不见底的崖底传出一道沉闷的吼叫。 云雾骤起。 一道巨大的,比整个天魔族群还要大的身影跃起,遮天蔽日,顷刻间将天魔群撞得细碎。 云雾之后,一双巨大明亮的金色双瞳睁开,仿佛天上有两个太阳一般。 它重重一哼便掀起气浪,无数天魔瞬间支离破碎。 季昭的神魂也一时不稳,险些被打出陈清体内。 “蝼蚁,开始吧。” 声音也隆隆作响,就像寺庙道观里的钟声一样。 天魔首领似乎也产生了恐惧,想要逃跑。 可陈清把法器死死嵌入它体内,甚至不惜榨干体内的最后一丝灵气也要拖住它。 “绝云间第六十四代弟子陈清,愿代掌门师姐何茹,献祭此身,求您出手!” 崖底的巨兽发出沉闷的笑声。 “好好好,本座也有数千年,未曾尝过人味了!” 天魔首领拼着自断五对翅膀和六只脚的代价挣脱开陈清的束缚,闪电般冲出云雾。 只见云雾中,忽生一条山岳般的黑色尾巴,仅仅一击,像拍苍蝇一样,把天魔首领拍到崖壁上。 首领已死,剩下的天魔小喽啰们也四散而逃。 陈清无力去追,只能寄希望于其他镇守修士。 约定完成,云雾之后的巨兽也终于现出真身。 它的脑袋从厚重的云雾中探出。 陈清体内的季昭不禁惊讶地瞪大双眼。 那是一条黑龙! 那双巨大的兽瞳直直望来,仿佛能穿过陈清的肉身,看见季昭似的。 “哦,居然还有加餐?”黑龙兴味十足地打量着陈清,又说,“那本座便一并笑纳了。” 此时提示蹦了出来,硕大鲜红的一个【危】字。 【快跑!】 黑龙不知何时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 季昭呼吸骤停,立马眼前一黑。 第七十五章 星星球 暗淡星域内响起一声尖叫。 季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首先就是摸摸自己的脑袋。 摸到自己的脑袋好端端的连着脖子,她放心了。 “太好了,还活着……”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回来了,不然就要被黑龙吃进肚子里面去了! 这一放松下来,她发现前面坐了个半透明的人。 这人有点眼熟。 她试探叫了一声:“陈清?” 那道半透明人影缓缓睁开双眼,语气不爽:“哪儿来的小鬼直呼老子姓名?” 季昭嘟起小嘴,心想这个人好拽哦。 “啧,我说怎么感觉体内多了点什么,原来是你这个小鬼啊……” 看清是季昭之后,陈清语气缓了缓。 “你家大人没教你,不要随便用出窍术吗?” 季昭摇摇头,眨巴着大眼睛问:“什么是出窍术?” “……原来还是个刚入道的崽子。”陈清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问你家大人去!” 季昭可不是因为对方凶神恶煞就退缩的小孩。 她可最会察言观色,并且顺杆往上爬。 “你就告诉我嘛!还有绝云间在哪里呀?天魔又是什么东西?你们哪儿崖底下那只大黑龙是什么来头哇?你现在是什么修为?你还活着吗?” 陈清急忙喊停:“不是,你就鼻嘎大点儿,怎么那么多废话?” “你觉得是废话吗?我觉得不是诶?因为我不知道呀!如果你告诉我,我知道了,那我再问你就是明知故问的废话了。” 要是陈清现在有实体,非得把这小鬼揍一顿才行。 谁家孩子,小嘴叭叭不带停的啊! 陈清安慰自己,这小鬼好歹帮过自己,不能生气。 “绝云间——” “你先把嘴闭上。”陈清被问得没脾气了,十分冷静地请求,“求你了。” 季昭眨眨眼,乖巧闭嘴坐好。 陈清非常好脾气地问:“现在我问你,好吗?” 季昭点点头,忽然又问:“那你问了之后我还可以问你吗?” “不可以。”陈清飞速拒绝,“我要死了,没时间了。” 季昭一愣,眼中立马冒出泪花:“你还是要死吗?我没有救下你吗?” 她从大黑龙嘴里逃走之前,分明已经抓住了陈清的魂魄呀! 那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又算什么呢? 陈清解释道:“我现在只是一缕残魂。我与崖底那只黑龙定下了契约,终究还是从它嘴里溜不走的。” 季昭失落地低下小脑袋,双手纠结地缠在一起。 陈清见状笑了。 “不就是死吗?怕什么?” 季昭细声细气地回答:“死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事……” 陈清伸出手,想揉揉小鬼的脑袋,半透明的手掌却径自从她脑袋上穿过。 他释怀一笑,笑声豪爽。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这是我师门传下来的训诫。死没什么可怕的。” 季昭撅着小嘴问:“那修士为什么还要追求长生?” 陈清一时语塞,最后不耐烦地摆摆手:“问你家大人去!” 他最烦论道了! “啧,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陈清挠着脑袋,面带苦恼地打量着季昭。 “看你经脉堵塞……这样吧,这个给你。” 一个白色小球飞进季昭眉心。 “这里面有我半数修为,够你冲破一重经脉了。并且里面有我的修炼心得,你可以看一下。” 季昭闭眼内视,看见一个白色小球在自己的气海内四处游荡。 同时她也看见自己的那颗绿豆大小的星星球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另外两颗星星球。 【天权(伪):主文运智慧,对学力有加成。你可以借用它的少许力量,但你需要取得更好的成绩向天权证明,你足够成为它的星官。】 【荧惑:主灾祸与战争。荧惑星对你很感兴趣,所以允许你修炼并借用它的全部力量。(不要贪心,量力而行。)】 【七杀(伪):主杀伐与征战。将星。七杀认为你太弱了,所以你暂时不能使用它的力量。】 “不过你体内似乎有种很烈的毒,冲击经脉之前,切记不要忘记搜集吊性命的宝贝……” 说着说着,陈清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影也越来越淡,渐渐看不清面目。 “你要走了吗?”季昭不舍地问。 陈清轻轻“嗯”了一声,忽然又说:“哦对了,绝云间在西洲边境。等你突破元婴了可以去看看,我在门口的盘龙柱下面埋了点东西,口诀我记在光球里了。顺便帮我祭拜一下师祖师父,还有师姐……” 说完,他的身影如流沙般散去。 季昭所呆的星星里,一时也暗淡死寂下来。 她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明明才认识一天而已…… 星域逐渐崩塌。 现实中的季昭慢慢睁开双眼,从草地上坐起来,倦怠地打了个哈欠。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太阳从天边升起。 “睡得有点累哦……”她托着小下巴,懒懒地自言自语。 清晨的阳光并不怎么暖和,甚至有点凉嗖嗖的。 万丈霞光照在季昭的身上,在她身后打出一片长长的阴影。 太刺眼了。 季昭受不了了,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悟道崖下,谢怜竹正急得来回踱步。 “怎么还没出来?” 受伤了?还是迷路了?或者是累了走一会儿歇一会儿? 他消息灵通,一早就打听到了那个叫季天赐的小子居然敢袭击小师妹! “不会真的受伤了吧?” 他下意识望向风瑾藏身的地方,给对方传音:“老四你带药没?” 风瑾无言。 一阵微风吹过谢怜竹的衣摆,沙土组成一个“嗯”字。 “师兄!” 清脆的童音远远传来。 谢怜竹惊喜抬起脑袋,顺脚抹去地上的字,快步上前抱起小师妹。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小师妹似乎还圆润了一点,这才放心。 “看来我们小五要变成小猪了!” 谢怜竹笑着推推小师妹的鼻子。 “哪有!”季昭手舞足蹈地抗议,“我只是长大了!” 随后,她又高兴地说起这几天遇到的好玩的人和好玩的事。 “师兄师兄,我告诉你哦,我马上就能冲破其他经脉了!” 第七十六章 天水髓 谢怜竹知道小师妹有自己的小秘密,于是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是吗?那我们小五岂不是离修仙界第一高手又迈进了一大步!” 季昭高兴地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是不是这次突破之后,我也可以正常修炼了?” 她现在连炼气期都不是呢! 听到三师兄给了肯定的回答后,她更迫不及待地要闭关突破了。 一日后,叶醒春送来天水髓。 她还是带着面纱,说话时柔柔弱弱的,完全看不出在悟道崖时的刚强癫狂。 “此物赠与师妹。”她弯腰递给季昭一个白玉盒子,随后盈盈一拜,眼中含着笑意,“祝师妹闭关顺利。” “谢谢叶师姐!” 【天水髓:天阶下品宝物。水玉琴坊特产,产量极为稀少。服之则可行走于水下。与赤玉豆、蜃兽血及凤血木配合,可炼制水髓丹,服之可使濒死之人恢复如初。】 “那我便先告辞了。” 叶醒春点点头,步履轻快地离开了。 季昭一打开盖子便感到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谢怜竹也跟着打量,调侃道:“这玩意儿可不好拿,我记得我们院长求水玉琴坊求了好多年,那位坊主就是不肯给。” 不仅如此,天水髓在学宫外也是千金难求。 曾经有不知好歹的人想打上门硬抢,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被琴坊水里的灵兽吃了。 “老四,赶紧出来,干活了。”谢怜竹朝门里面喊了声。 一片墨绿色衣角从拐角出飘过。 季昭闻到熟悉的药香,于是高高举起小短手里的玉盒,满眼期待。 风瑾接过玉盒,轻轻点头,然后转身进到房间里。 “嘿,他什么时候在我门口挂了个''勿扰''的牌子啊?”谢怜竹摸摸下巴,伸手想把牌子摘下来。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牌子时,他突然收回手。 “他肯定在上面下药了,我才不上当!” 谢怜竹大摇大摆地走了。 三师兄去做生意不爱带着季昭。 她没事干,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双眼放空。 意识沉入气海,轻轻拨弄着三颗小球。 “天上那么多星星,要是见一个收一个,那岂不是身体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球?” 想想那场景,季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那你得活个千百万年了。”耳熟的声音响起,那语气中永远带着一抹微妙的嘲讽感。 季昭一听瞬间变换战斗形态,十分生气地大喊“荧惑”的名字。 “为什么打到一半忽然就走啦!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耶!” 荧惑反问:“你以为我很想见到你吗?” 说到这儿,季昭得意的小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你就是很想见到我!你喜欢我!” 提示早就告诉她了,荧惑对她很感兴趣! 那就是喜欢的意思呀! 荧惑沉默了,好半晌才幽幽说:“你真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小不点。” 对季昭来说,这算夸奖了。 于是她直接打了直球:“那我也有一点点喜欢你啦!” 她捏起一点点空气比划着。 “一点点哦。要是你不诱惑我和你一起祸害天下就更喜欢你啦!” 荧惑轻笑一声,饶有兴致地问:“祸害天下不好吗?我可以让你一下子就成为元婴期的高手,不再受这具身体的拖累。你很羡慕七杀中意之人的身体吧?” 季昭的气海内,代表“荧惑”的星星球忽然发散出红色的雾气向季昭涌去。 季昭被红雾包裹,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一种奇妙的兴奋感。 红雾凝成一个松散的盘腿坐着的人形,松松把季昭抱在怀里。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甚至让你娘重生,也不是不行。” 不是不行,那就是不一定行的意思。 季昭向后仰着脑袋,眸子清澈:“我想要天下太平。” 这个愿望与荧惑诞生的初衷相悖。 但荧惑并不生气,反而有点幸灾乐祸:“很可惜,这个愿望我满足不了你呢!” 他知道一点什么,但不愿意告诉季昭。 这么好玩的事,肯定要小不点自己去发觉才更有意思。 “什么呀,小气鬼!最讨厌你这种说话说半截的人、不对,球了!”季昭不开心地嘟着嘴巴。 荧惑戳了戳她肉乎乎的脸蛋,悠悠说:“那可不行。作为补偿,我再教你一招吧。” 红色的雾气凝成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把匕首季昭曾经见过,就是用来救银砾的那把。 只是那时用了之后就消失了,搞得季昭还心疼了好久。 红雾几番变化,又变成了一把小弓。 提示也不断变化,半晌后才显示: 【荧惑的红雾:千变万化,可以实现你任何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想法越奇怪,代价就越大,要量力而行哦。】 “我的雾可以借给你用。” 季昭的眼睛蹭地亮起,在荧惑怀里翻个身,扒着对方的衣裳问:“真的吗真的吗?” 红雾分出极细的一缕,丝线般缠在季昭的小拇指上。 “好了,你试试看。” 一小搓红雾缭绕在季昭指尖,比荧惑手上的少多了。 季昭废了很大劲,才勉勉强强能凝成一根针。 荧惑发出嘲笑:“好弱啊,怪不得七杀嫌弃你!” 季昭的脸一下子红了,嘟嘟囔囔:“我、我还会继续修炼的!莫欺、莫欺三岁穷!” 等她成为修仙界第一高手了,也不理七杀! 荧惑捏了一把小孩脸蛋:“你的丹药来了,出去吧。我的雾虽好,但是不要贪多,我可不想见不到你。” 季昭刚想说:看吧,你就是喜欢我! 眼前一花,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药香扑鼻,一只纤长的手捏着一枚水蓝色的丹药,停在季昭眼前。 季昭抽抽鼻子,在药香中闻到一股很清凉的味道,浅浅一闻就让人神清气爽。 “好香……感觉吃起来应该甜甜的,像糖块一样。” 一提起糖,季昭嘴里就自动分泌口水。 可惜小师兄不让她多吃糖。 三天才能吃到一小块。 风瑾笑而不语,把丹药放进小师妹手心,给她拍拍身上的灰尘之后,示意她赶紧闭关去。 季昭抱了抱小师兄:“等我的好消息!” 第七十七章 七杀 季昭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前方的地面上摆放着一枚水蓝色丹药。 此时她双眸紧闭,正用体内本就稀少的灵力冲击那枚陈清送给她的白色小球。 可也许是灵力太少的缘故,小球始终纹丝不动,一点破裂的迹象都没有。 季昭的额头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灵力是越用越少,眼见就要见底了,她不得不分出一丝星汉之力来辅助。 先后借用了天权和荧惑的力量,只见小球裂出了一道缝隙,但仍旧没有半分灵力泄露出来。 季昭深吸一口气,用前不久荧惑教她的办法,唤出一缕极细的红雾,仔细凝成一根红色的尖针。 尖针悬停在小球上空,随着季昭的心念一动,极快下落,狠狠钉进小球内部。 气海内响起一声“卡擦——”。 自白色小球的顶端,蛛网似的龟裂纹路朝整个球体蔓延。 眨眼的功夫,便完全碎裂开来。 强横霸道的灵力几乎是一瞬间就把季昭“淹没”了。 她有些喘不上气,竭尽全力想要将这不属于自己的灵气引导到需要的地方。 可她的那一点点灵气只能跟着陈清的灵气一起胡乱在体内横冲直撞。 本来好好的筋脉都被蛮横的灵气冲得破破烂烂。 季昭胸口一闷,闭眼喷出一口鲜血。 同时手臂的皮肤纹路也被鲜血渗透。 这样下去不行。 季昭收敛起心神,重振旗鼓。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七杀,帮我!” 气海内的七杀星岿然不动。 季昭继续威胁道:“你也不想看见自己刚选定的宿主就这么死掉吧?” 话说了好一会儿,季昭都以为七杀真的要见死不救了,气海内那颗七杀星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始发光了。 那光暗淡到不仔细看都不发现不了。 七杀星表面亮起一圈,慢慢开始旋转,周围渐渐聚集起一些“铁屑”。 那些铁屑飘来,季昭用灵力把它们团成一个银灰色的小球,扯进自己的身体里。 撤掉灵力后,一股比陈清的灵气更霸道的力量出现在体内,二者相撞,更激发了战意。 季昭却痛得快要昏过去了,只好狠狠咬了下舌尖,保持清醒。 恍惚间,她好像远远听见了雄浑的战鼓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那战鼓的每一下,都像敲在季昭心上。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别、别唱了!” 她眯着眼睛,小小的身体几乎要倒下。 视线中,一抹寒芒逼近,待看清那是一柄长枪时,早已洞穿了季昭的脑袋。 不,那不是她的脑袋。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重重倒下。 体内的铁屑,也犹如一柄锃亮的长枪,狠狠洞穿了陈清的灵气。 那灵气在比自己更强的力量下温顺地蛰伏着。 可若是七杀的力量一消失,势必会趁机反扑。 季昭强打起精神,竭尽全力引导着体内灵气冲击堵塞的经脉。 要说陈清修炼的功法真是霸道强悍,竟然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就疏通好了经脉。 并且还有意外之喜。 被灵气冲刷过的经脉,不复之前的孱弱,而是变得更加强劲有力了。 季昭还没来得开心,又一阵疼痛席卷而来。 是毒性开始发作了。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头栽倒在地,费力蛄蛹着去够不远处的丹药。 够、够不到…… 她喘着粗气,小拇指上那根细细的红线在空中飘荡,慢悠悠地落到丹药上,松松垮垮地绕了一圈又一圈。 好在是有惊无险地送进了季昭嘴里。 清凉的气息在体内蔓延开来,似乎还有镇痛的效果。 季昭没那么疼了,甚至还恢复了点气力,用来砸吧小嘴。 就是这味道嘛…… 一言难尽。 一点酸九分苦不说,还噎人。 好像吃了一嘴灰。 怪不得小师兄笑得那么奇怪呢。 他也变坏了! 季昭一边想着等出去了要向小师兄抗议,一边昏昏欲睡。 不能睡,不能睡。 睡着就醒不过来了,话本子里都是这么……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呼吸声绵长。 ----------------- “睡了五天了,真的没问题?” 季昭是被饿醒的,迷迷糊糊恢复意识,就听见三师兄的声音。 原来她睡了五天吗? 她费力扭过头,看见床幔外面有两个人影。 一个是三师兄,一个是小师兄。 三师兄抓着小师兄的肩膀,又重复问:“小五什么时候能醒?” 好在风瑾不能说话,不然这会儿肯定要无语了。 他不耐烦地拂开谢怜竹的手,比划道:“现在!” 谢怜竹掀开床幔,果然看见自家小孩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 “我们小五,再不醒真要变小猪了!” 季昭抬起软哒哒的手要抱抱,刚睡醒的声音糯糯的。 “那小猪现在要吃一大碗饭。” 谢怜竹没有不答应的份,他踹了一脚风瑾。 “老四做饭去,我们小猪饿了。” 风瑾白了他一眼,又温柔地用眼神询问小师妹想吃什么。 季昭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像小虫子一样有气无力地趴在三师兄身上,声音微弱:“想吃有力气的饭……” 风瑾点点头,进了厨房。 谢怜竹本想把小师妹放到椅子。 可对方一坐下,不是往前倒就是往后倒。 “师兄,没力气……” 谢怜竹这下知道为什么小五要吃力气饭了。 他心疼地摸摸自家小孩的脸:“吃了饭就有力气了。” 正说着,风瑾端着三菜一汤进来了。 一看菜色,都很补。 一盘鹿肉,一盘羊肉,一盘牛肉,汤是珍惜灵草炖的,风瑾早三天前就炖上了。 他一口一口地喂小家伙吃着饭。 季昭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在说好吃了。 直到把饭菜吃个精光,她才觉得手脚有了点力气,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我这是怎么了呀师兄?”她询问地看向小师兄。 还是不用对方比划就自动看懂了。 “嗷,原来是这样!那我之后也可以修炼了!” 手脚无力的原因是刚打通经脉,所以还不适应。 季昭现在的身体还不能自动吸收外界的灵气,所以要靠自觉。 风瑾觉得这样也好,自己多练习吐纳之术,身体就自动习惯吞吐灵气了。 “哦,对了。小五,你要开始选游学的地点了。”谢怜竹忽然说。 第七十八章 失踪 “咩是游学?”季昭口齿不清地问。 风瑾有洁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小家伙的嘴巴。 谢怜竹回答:“就是选一个地方去玩。” 一提到玩,季昭就很有精神了。 “可以找大师兄玩吗?” 风瑾的动作一顿,谢怜竹也神色异常。 敏感小孩季昭瞬间察觉到不对,急忙问:“大师兄怎么了?” 两位师兄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忐忑。 谢怜竹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图、大师兄吧,是这样的,就是暂时联系不到他……” “联系不到?”季昭立马紧张起来,追问,“为什么联系不到?” 小孩说话带上了哭腔,谢怜竹连忙安慰:“他就是这样的,经常联系不到!小五你别担心……” 话还没说完,季昭就从椅子上跳下去,一溜烟跑出院子。 风瑾和谢怜竹面面相觑。 “嘶,早知道不告诉她了!”谢怜竹捂着额头,懊恼道。 季昭是去找了二师姐。 她冲进院子时,应不染正在擦拭断剑开天。 “师姐!”季昭扑进师姐怀里。 应不染调整了一下抱小孩的姿势,温声问:“怎么了?” 季昭抬起小脑袋,泪光盈盈地问:“大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应不染眉头一皱,就知道那两个不靠谱的师弟会说漏嘴。 “他的实力不在我之下。”她不会骗人,也不会安慰人,所以只能干巴巴地说。 季昭紧紧抱着师姐,小脸埋在她怀里,闷闷地说:“我想他了,他答应了会来看我的……” 应不染拍拍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僵硬地说:“我帮你找找。” 放在以往,她才不会管图南的死活。 其实几个师兄姐弟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虽说组成了一个小宗门,但扶玉山说到底也就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而已。 她是因为楚尧很强,所以才愿意留下的。 主动去寻找同门的踪迹,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哼,等找到他后,我要狠狠地揍他!”季昭捏紧小拳头。 应不染轻轻“嗯”了一声:“我帮你。” ----------------- 于此同时,四洲交界处的灰霾城。 一袭墨色宽袍大袖的男人坐在高高的尸堆上,手中把玩着一枚薄薄的铜钱。 从有意识开始,他就在不停地杀人,杀从地下涌出的怪物。 他自言自语问道:“我是谁?” 脑子里一片空白。 连名字也不记得了。 这具身体除了战斗本能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盯着手里的铜钱看了很久,鬼使神差地放到耳朵边。 清脆的童音响起:“鞋儿破,帽儿破,身上滴袈裟破……” 他沉默片刻:“一句都没在调上啊……” 铜钱仿佛听见了他的话,气势汹汹地质问:“你是不是在说我,臭图南哥哥!” 男人恍然大悟:哦,原来自己叫图南。 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从脑海中一闪而逝,他不由撑住额头,略显烦躁地皱起眉头。 此时灰雾涌动片刻,一道婀娜身影从中走出。 那是个身穿红衣,长相妖媚的女人。 她盈盈一福身,娇柔笑道:“尊者大人,妾身可是找了您许久……” “滚。”图南冷冷道。 女人脸色一白,当下便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尊者……” 刚说两个字,仿佛就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艰难地说:“大人息怒……我有办法……帮你找回记忆……” 此话一出,脖颈上的力道不减反增。 女人连忙放出一枚小球,用灵力推到图南面前。 “此物,此物存有您的记忆,您一看便知。” 图南黑眸深沉,指腹摩挲着那枚铜钱。 记忆…… 铜钱的来源,那道歌声的主人,他迫切地想知道。 捏碎那枚光球之后,脑子里确实多出了一段记忆。 可图南却更加焦躁。 记忆里的他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根本没有半点铜钱的踪迹,更不要说童声的主人了。 这种记忆只会让他的嗜杀欲望更加强烈。 他把铜钱贴在额头上,冰凉的触感令他有了片刻的清醒。 “尊者大人——” “聒噪。” 咯嘣一声,图南拧断了女人的脖子。 “哇呀呀,不准说我吵!我知道聒噪的意思了,不准说我吵!” 小孩不服气的声音再度响起。 “……吵死了。”图南冷声道。 “哪里吵!哪里吵了!” 听着声音,图南都能想象到小孩怒气冲冲,张牙舞爪的样子了。 嘴角不自觉勾起。 小孩子的声音顿了顿,又撒娇般地说::“你该来学宫看我啦!” “大师兄,好师兄,天底下最最好的师兄,记得带礼物来哦!我想要甜甜的糖,还想要好看的衣服……不带也没有关系哦,你空着手来我也不会生气哒!” “学宫……” 图南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长臂一伸,从雾里抓出女人的另一个傀儡。 “学宫在哪儿?” 这次的傀儡是个男人。 “学宫?您说的是拥星学宫?” 男人眼睛一亮,心想真是天助我也。 “我可以带您去。”他殷勤地说。 那个让她吃瘪的丫头就在拥星学宫。 她正愁没办法找对方麻烦呢! 图南嫌弃他话太多,听了脑子疼,于是直接用搜魂术自行查找起来。 蛮横的魔气直接攻击到男人脑子里的投影石。 远在南洲的许家,禁地深处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 一抹红影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尊者饶命,饶命!” 她连忙把所有有关拥星学宫的记忆拱手奉上。 识海深处的疼痛这才慢慢减轻。 女人强忍住恐惧讨好开口:“尊者,攻占修仙界的第一步要从拥星学宫开始吗?” 图南不耐烦听对方叽里咕噜废话,直接挑出她记忆里的小孩子,问:“这是谁?” 女人一看见那小孩就恨得牙痒痒:“这个小贱人——” 话音突兀折断。 女人连同她的傀儡,同时了无生气地倒下。 图南脸上浮现出一抹戾气:“聒噪。” 实在是太吵了。 不知为何,一听见关于那小孩不好的话,他就无法抑制地想杀人。 他深深看了一眼小孩的影像,心中一软。 明明这么乖,又聪明…… 打架的时候,有他几分风范。 从尸堆上跳下,图南走进灰雾之中,身影逐渐被吞没。 许家,女人的尸体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没想到,这一任的破军星如此凶戾……” 第七十九章 游学修罗场 “季小昭……季小昭!” 一只手戳了戳季昭的脸蛋。 唐睿放大的娃娃脸忽然出现。 季昭吓了一跳,总算回了神,不满地推了推唐睿:“你干嘛呀!” 唐睿趴在她桌子上问:“你这几天怎么无精打采的?” 季昭长长叹气:“等你小了你就知道了。” 大师兄还是没有消息…… 虽然师兄师姐们都让她不要担心,可她就是心神不定,总是觉得大师兄身上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你游学的地方选了没啊?”唐睿忽然压低声音问。 季昭面带疑惑:“没有呀。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诶不是,你小点声——” 唐睿一急,连忙捂住季昭的嘴巴。 但还是迟了一步。 听到季昭回答的学生纷纷围了上来。 “小昭师妹,要不要去我的门派!” “去我的!我们宗门可气派了!” “气派有什么用!我们宗全是俊俏小哥!” “庸俗,小昭师妹才多大啊!” 唐睿被挤到一边,很是无语。 这群人,刚开学的时候没见这么殷勤!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学堂内霎时一静,众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只有季昭和唐睿还能动。 唐睿狡黠一笑,抱起季昭就往学堂外面跑。 新学的招数时效很短,刚跨出门槛,就听见身后有人骂:“你他xx的唐睿,你最近别落单嗷!” 唐睿一边大笑一边跑,却在看见前方的粉绿色身影时,笑声戛然而止。 “她来找你的?”他低声问季昭。 季昭一脸清澈无辜:“不知道呀。” 事实证明,叶醒春真的是来找季昭的。 她莲步轻移,行动间香风阵阵。 “小昭师妹,若尚未决定游学地点,可否考虑一下水玉琴坊?” 唐睿抱着季昭警惕后跳:“不行!” 叶醒春笑意不减:“唐师弟莫急,小昭师妹还没说话呢。” “咱俩是不是好朋友季小昭?” 见季昭点头,唐睿无耻地开始进行道德绑架。 “那去棋宫!我们那儿吃的玩的可多了!” “若论吃喝玩乐,自然是南洲最佳。”叶醒春毫不相让,“我们那儿女修多,照顾小昭也方便。而且不是想看酬神庙会吗?” “酬神庙会?”李瑶也从另一个方向赶来,“我家也会祭祀先祖,跟酬神差不多,也热闹。到时候我叫族里的塔塔们教你骑熊滑雪!” 季昭好奇问道:“什么是塔塔?” “塔塔是幼崽的意思。和你一般大的塔塔已经比你高出两个脑袋了,要是小昭你去我们那儿,也能长高一大截。” 听到能长高,季昭不禁有些心动。 唐睿大叫一声卑鄙,连忙打断:“李瑶那儿冷死了,你去了肯定受不了!还是棋宫好,我们藏书阁里头全是书,到时候随便你看!” 叶醒春也说:“水玉琴坊可以划船采莲子,有很多好看的女修姐姐哦!” 季昭一时间纠结住了。 “你搁这儿呢,我找你好久!” 又一个活泼的女声响起。 季昭先是看见被扎成小猫耳朵的头发,然后陈容的脸忽然冒出。 “呀,是容容姐!”她十分惊喜。 自从悟道崖分别之后,她就好久没有见过陈容了。 陈容直接开门见山邀请:“游学去咱们那边玩儿呗!我让门派里的崽子带你去撸长白山君!” 季昭想起那只憨态可掬的老虎布偶,疯狂心动:“真的可以摸吗?” 陈容笑眯眯点头:“那能有假!我们山君就稀罕你这种小娃娃。” “山君到底是灵兽,我怕小昭承受不了山君的威压。”叶醒春不咸不淡地说。 “冰原上也有熊啊狼的,也能摸!” 李瑶盘算着提前让族人们抓几只狼崽养着。 好像都很好玩…… 都好想去…… 季昭正纠结着,忽然看见罗言成经过,于是眼睛一亮,急忙让唐睿把自己放下去。 她叫住罗言成,跑过去扯住他的剑鞘:“罗师兄,我可以去剑冢游学吗?” 罗言成脚步一顿,沉默片刻后才点点头,言简意赅:“可以。” “太好了,你真是个好人!”季昭甜甜地说。 好不好玩是其次,她就是想见一见师姐的爹爹。 她满脸期待地继续问:“那我能见到天下第一剑吗?” 罗言成又沉默,很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季昭听见回答也不失落,理解地点点头:“好吧,天下第一有点小脾气也正常啦!” 众人闻言均是嘴角抽搐。 “没事我先走了。之后会有剑冢之人来接你。” 说完,罗言成大步离开。 唐睿连忙凑过去问:“季小昭,你知不知道剑冢是什么地方你就去!” 季昭歪歪头:“师姐在那里长大的,应该是好地方吧?” 陈容也脸色凝重,唉声叹气:“你是不知道,剑冢每年死亡的剑修,有这个数!” 她伸出一个巴掌。 “五十个人?”季昭猜道。 陈容摇头:“不,五万人。” “这么多!”季昭惊讶地张大嘴巴。 唐睿连忙解释:“因为剑修好战啊!每年剑修的死亡人数是最多的,其次就是体修!” “剑修需要的修炼资源少,所以也是很多普通修士的选择。”叶醒春接着说。 季昭懂了:“所以基数大,显得死亡的人数就多。” 李瑶也说起体修一道:“我们体修也是这样。不过这一道比较看与生俱来的体质,所以人数会比剑修少点儿。” 最后唐睿下了结论:“所以季小昭你别去剑冢了。我们这几个地方你随便选一个都行啊!” 李瑶点点头:“听说应指导和剑冢的关系不太好,我担心你受欺负。” 另外三人也都有这种担忧。 这么小一团,能打得过谁啊。 他们都选择性忽视了季昭在擂台上打赢罗言成的事。 季昭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可我还是想去剑冢……” 她对师门内的师兄姐们的经历都好奇极了。 这次游学可是千载难逢,了解师姐的好机会。 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去闯一闯。 “反正离游学还有两三个月呢,你再仔细想想啊!”唐睿见劝不动她,只得这么说。 季昭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其实内心的想法越来越坚定。 一定要去剑冢! 第八十章 不同意 “我不同意。”应不染冷着脸说。 季昭乖乖站在她跟前,局促地绞着衣角,声音小小的:“那我都和管游学的夫子说了……” “无妨,我会和他交流一下。” 说着,应不染左手拿着开天出去了。 天知道她得知小废物要去剑冢游学的时候,酒都醒了。 只是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被抱住了。 小废物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人家想去嘛……” 应不染顿觉头疼。 可能是宿醉的缘故吧。 死孩子去哪儿不好去那个鬼地方。 她吐出两个字:“理由。” 季昭期期艾艾地回答:“想了解师姐。” “……不行。” 应不染心中一软,语气不自觉缓和许多。 季昭一听有戏,立马顺杆往上爬。 “行的行的,我很乖的!绝对不闯祸!” 回应她的只有师姐的冷笑。 她又被师姐单手拎起来,视线和对方平齐。 应不染一字一顿地说:“不、行。” 然后季昭就被扔出了院子。 院门无情关上。 她坐在台阶上,捧着小脸愁眉苦脸地想:到底怎么才能让师姐松口呢? “真的好像去剑冢哦……” 正自言自语,一旁忽然插进来一声笑语。 “就你,也想去剑冢?” 季昭回头一看,顿时应激炸毛,跳起来砰砰直敲院子:“师姐救命啊,有人要欺负我了!” 来者正是风辰。 他像提小猫一样把季昭提起来,在半空晃了晃,笑容恶劣:“叫吧叫吧,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师姐!师姐!”季昭扯着嗓子喊。 一阵强风忽然把门吹开,门板“砰”一声撞到墙上,回弹。 风辰停下戏弄小孩,长眉一挑,放下小孩走了进去。 “大坏蛋,你不准进去,这是我师姐的院子。”季昭鼓着腮帮子,伸出小短手想抓住大坏蛋的衣角。 风辰长腿迈过门槛,转身弯腰,屈起手指往季昭额头一弹。 “哎呀!” 季昭躲闪不及,被弹个正着,捂着发红的额头,眼里含着两泡泪花,要掉不掉。 “我进来了,怎么样?”风辰存心逗她。 季昭声音带上哭腔:“我、我要让我师姐揍你呜——” “谁家水开了?你听见了吗?”风辰造作地四下张望。 就在季昭张嘴要嚎的时候,院里终于传来应不染的声音。 “进来。” 风辰只觉肩上一重,好像担了座山似的。 他趁小孩分心的时候迅速龇牙咧嘴,完了又恢复玩世不恭的样子。 季昭闭上嘴,还是不免抽泣一声,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伸手推了风辰一下。 “你走开,我要进去。” 说着就要抬起小短腿往里走。 风辰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的眉心:“又没叫你。” 说罢,他也轻轻一推。 他的力道可和季昭小猫挠人似的力道不同。 季昭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院门关上。 这么一会儿,悲从中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剑院的寝院外面走。 “呜呜呜师姐不爱我了呜呜呜……” 视线完全被眼泪糊住了,她没见着前面有人,啪叽一下又撞到个坚硬的东西。 她捂着鼻子,蹬蹬往后退了两步,终究没保持住平衡,又一屁股摔在地上。 温热的液体从鼻子流进嘴里,她下意识砸吧两下,尝到一嘴铁锈味。 瞬间觉得自己是小白菜地里黄。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 她仰天大哭,又被回流的鼻血呛到咳嗽。 “别哭了……”罗言成站在原地,干巴巴地说。 季昭撞到的人正是他。 剑院正是下课的时候,寝院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经过这奇怪的一大一小组合时,一个个都用鄙视的目光谴责罗言成。 罗言成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尴尬的滋味。 执法堂的剑修闻声赶来,又见到眼熟的小不点,只不过这次的模样有点凄惨。 下半张小脸上都是血,一直流到脖子里了。 他急忙让师妹先给小不点止血,自己则揽过罗言成:“不是我说罗言成,就算你月考败给她了,也不至于欺负小孩儿吧?” “你、你这都把人家打流血了,不怕应指导找你麻烦呐?”他压低声音说。 罗言成只有沉默以对。 那说不是他打的,人家也不信呐! 季昭在漂亮师姐的安慰下总算不哭了。 她抹了下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含着师姐给的糖,一抽一抽地主动解释:“不是、不是罗师兄打的。我不小心撞到他的。” 眼熟的执法堂剑修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罗言成:“真的?” 季昭狠狠点头:“是我没有看路撞到罗师兄了!” 小不点不是会撒谎的样子。 剑修松了口气。 原来是个乌龙。 “你看这事儿,是我先入为主了。对不起啊罗师弟!改天一起喝酒哈,我请客。我这还有点事儿。唉一天天的没个安静时候!” 误会解除,他向罗言成道了歉,便急匆匆和师妹走了。 只留罗言成和季昭大眼瞪小眼。 都沉默了一会儿,季昭率先伸出两只小手:“抱。” 她哭得好累哦! 罗言成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在小孩期待的目光中把她抱了起来。 季昭很自然地圈住对方的脖子,往下面看了看。 “哇,你比我的三师兄和小师兄还要高呢!” 温热软和的脸蛋轻轻贴在罗言成的大动脉上,却没有恶意。 但罗言成却觉得很不自在。 以往师兄师姐,或者是师尊的剑,贴在大动脉上的时候,是冰冷的,带着杀意,或者是嫉妒的。 小不点糯糯的声音传进耳中。 她似乎总是有很多问题,对什么都很好奇。 罗言成不会回答她,却不知何时把她抱进了自己的院子。 季昭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 “大人们的院子都是这么空的吗?” 她在山下没有院子,又懒得爬观星台,所以一直在二师姐和三师兄的院子“流窜作案”。 师兄师姐的院子都很空,罗言成的院子也很空。 “能练剑便足够了。” 罗言成给季昭倒了杯茶。 季昭坐在石凳上,晃荡着双腿。 “我师姐也是这么说的。”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沉默片刻后,罗言成问。 第八十一章 大胆的想法 季昭瞪大眼睛,连忙凑到罗言成面前:“我还想问问你呢!” 她想知道师姐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等罗言成说话,她自顾自地接着说:“那我们交换一下情报哦。我先说,然后你再说。” 她顿了顿,先下了结论:“师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很有耐心,会教我锻炼,还有正确的呼吸方法!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也会第一个来救我!” 季昭给罗言成说了自己和小师兄出去玩,结果遭到抢劫杀人的事,然后拿出自己的小木剑,高高举起来给罗言成看。 “你看,这是师姐给我做的!”她的语气里全是炫耀。 罗言成垂眸看着精致的小木剑,神色不辨。 直到小孩拽拽他的袖子,催着他讲应不染之前的事。 罗言成张嘴,刚起了个话头:“她很强。” “等一下,我改变主意了!”季昭叫停,一脸严肃地说,“我要亲自去探索!” 罗言成不禁问:“为什么?” 他告诉她不行吗? 季昭重新爬上石凳,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们说的都是师姐的一部分!” 她小大人似的解释起来:“比如在你眼里,师姐很强,还很冷血。但是我仔细想了一下,你出生的时候师姐早就不在剑冢了,那么你对师姐的印象也是从别人口中得来的。” 喝了口茶,季昭苦得直吐舌头。 “然而别人口中的师姐,是他想象中的师姐,是臆造的。若是我听了,说不定也会对师姐产生莫名其妙的偏见!” 季昭的条理很清晰,连罗言成听了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见罗言成神思恍然,季昭得意极了,又说:“既然你的天资不在师姐之下,那么别人给你灌输的大概就是‘战胜应不染’‘应不染是你的敌人’这种想法。不然你也不会开口第一句就是‘她很强’了。” 或许是在洞察人心方面很有天赋,季昭把罗言成的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 连罗言成心里也产生了一个疑问:自己为什么会敌视应不染? 难道就是因为她比我强? 可天底下比罗言成强的,甚至比应不染强的,不在少数。 季昭没发现自己的一番话给人道心都说松动了。 她耳朵一动,立马露出高兴的笑容,再次跳下石凳,朝罗言成挥挥手。 “不和你说啦,我师姐来接我回去了!” 她蹦蹦跳跳跑到院子门口,翘首以盼。 没过一会儿,应不染的身影果然慢慢地出现在了远处。 “师姐!”季昭欢快地冲进师姐怀里。 应不染按住她的脑袋,一眼就看见了衣领上的血迹,于是蹲下身,伸出玉色的手指勾了勾:“怎么回事?” 季昭指了指罗言成:“撞到人,流鼻血了!” 应不染皱着的眉头一松,淡声道:“眼睛长背后了?” “嘻嘻,哪儿有!”季昭抱住师姐的脖子撒娇卖痴。 应不染把小孩抱起来,平静如深潭的目光看向罗言成。 “这小孩和你说的,不要想太多。越是钻牛角尖,越是想不通。按你之前的想法来。” 她简单说了几句,就抱着小孩离开了。 留罗言成一个人沉思。 回去的路上,应不染拍拍小废物的屁股,语气无奈:“话这么多,到了剑冢可没人和你说话。” 季昭一听很是惊喜,抱住师姐的脸狠狠亲了一口:“那你答应我可以去剑冢了?” 应不染被糊了一脸小孩口水,嘴角却短暂翘了翘:“可以去,不过找了个人陪你。” “谁呀?”季昭天真的问。 说话间,走到了应不染的住处。 一道笑声接过话头:“我啊。” 季昭听见声音,小脸迅速一垮,埋进师姐颈窝。 “我不要!”她的声音闷闷的,但语气很坚定。 风辰可喜欢逗她了,伸手戳戳小孩屁股:“别呀,小风师兄我可喜欢你了!” 此话一出,便见小孩狠狠瞪他,大声反驳:“你才不是小风师兄!我有小风师兄的!” 风辰闻言,笑意也淡了下去。 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行呗,那你去问问你那个小风师兄,愿不愿意陪你去剑冢?” 季昭气得小脸通红,扭头和师姐抗议:“我不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他老是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你自己不禁逗,怪我咯?” 季昭的脑袋转到哪里,风辰就挪到哪里。 “我不要,不要他!” 两个小孩的争吵让应不染额头青筋直跳。 好想喝醉啊,喝醉了就不用管这些破事儿了。 她看了一眼风辰:“那你别去了。” 风辰先是一顿,接着不敢置信地提高音量:“你疯了!” 他微微弯腰,指着季昭,压低声音质问:“为了一个小孩,你要舍了我?你知不知道——” 应不染冷眸一扫,风辰立刻噤声,只是脸上表情已经不忿。 “行,不去就不——” “去也可以。” 季昭却在此时话锋一转,答应了。 她忽然对风辰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声音甜到发腻:“风辰哥哥对不起,是昭昭太任性了!请陪昭昭一起去剑冢吧。” 反常举动让风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应不染也疑惑地看向季昭。 季昭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人家想通了啦!” 风辰总绝对不对劲,浑身不舒坦,但又说不上来。 应不染虽然疑惑,但也归因于小孩子的情绪变化无常。 特别是季昭这种特别有活力的。 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从不留隔夜仇。 不过季昭可不是师姐想的那样。 之所以答应和风辰一起去剑冢游学,是因为看到了他腰间悬挂的小巧玉葫芦。 【潜力蛊(半成品):风辰自己研究出来的蛊虫。此蛊可最大程度上激发修士的潜力,短时间内可将修士天资拔高一个阶段。但副作用极强,重则修为尽废,气海破碎,再不得修仙。】 【接天连地蛊(死亡状态):天阶上等蛊虫,顾名思义可接天连地。当然,续接剑骨也不在话下。但前提是能让此蛊虫活过来。】 【此蛊以化神期修士之全数灵力为食,吞噬殆尽后,则可复活。】 季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一章 母之死 寒冬腊月,呼啸而过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人生疼。 整个千月城最富庶的季家,偌大的后花园里,却有一个瘦弱矮小的女孩站在池塘里。 池塘水没过腰,季昭冷得上下牙齿止不住磕碰,嘴唇泛白,冰冷的池水渗透进单薄粗糙的衣裳,下半身已然感受不到丝毫冷意。 岸边,一个穿着华丽的小胖子朝着季昭大喊:“季昭,走得这么慢,是不是不想治你娘了?” 他是季家当家主母的嫡子季天宝,穿着最好最保暖的衣裳,家仆们团团围着他,凛冽的寒风吹不着一丝一毫。 “找不到我的珍珠,你和你娘都得死!”季天宝继续幸灾乐祸地说。 可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女孩,要足足十几亩的池塘中找得到一粒珍珠谈何容易。 季昭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冷空气冻得鼻腔作痛,她闭上眼睛屏气凝神,再睁眼时,眼底悄无声息划过一道金光。 一道半透明的文字在池塘中央悠悠浮现。 【我在这里哟!】 这是属于季昭的小秘密,她能看见文字提示,不过仅限于没有生命的物体。 尽管身体冻得发抖,她还是一个猛子扎进水中,迅速朝有文字提示的地方游过去。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珍珠就可以救娘了! 随着想法坚定,那道半透明的文字也渐渐凝实,在幽暗的水底微微发着光,季昭欣喜地加速游去,右脚却猛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很快,淡淡的血色在水中蔓延开来。 她忍不住张嘴想要叫出来,池水却争先恐后钻进肺部,与此同时,让她受伤的罪魁祸首也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那是季天宝的宠物,一只下品灵兽水蛇。 鲜血激发了水蛇的凶性,张开血盆大口再度咬住季昭的手臂。 季昭到底是个小孩子,哪里遇见过这场面,一时慌了神,握住水蛇的尾巴用力向外扯,可除了让自己更疼外毫无效果。 “娘……” 她无助地发出一声呓语,身体渐渐沉入湖底。 渐渐模糊的视线中,她又看到不断闪烁的文字。 【用我砸那条该死的蛇!】 季昭接住漂过来的石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砸死了水蛇。 岸上,季天宝看着许久没有动静的湖面也慌了。 “完了完了,这几天有大宗门的仙长来收徒,要是让他们知道家里闹出人命,坏了大哥的好事,那爹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季天宝眼神一狠,一脚把一个家仆踹进池塘里,大喝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那个小杂种捞上来!” 家仆们不敢忤逆小主人,一个接一个像下饺子一样跳进池塘里。 不久,浑身湿漉漉的季昭被捞上来扔到季天宝面前。 “我、我找到了……”她松开紧紧攥在手心的珍珠。 可季天宝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用鞋尖重新把珍珠踢进池塘。 一颗珍珠而已,他想要多少有多少。 季昭趁机抱住季天宝的大腿:“治、治好我娘……” 季天宝吓得大叫,凶狠地朝季昭身上踹了好几脚,接着扔下一瓶药。 “小杂种,谁准你碰我的!” 药瓶骨碌碌滚到季昭身边,她连忙伸手抓住,塞进紧贴心口的地方。 娘、娘有救了! 此时,委屈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淌下,季昭好想好想钻进娘亲的怀里大哭一场。 “喏,人给你抬来了,治吧!” 两个仆人抬来一卷草席,粗暴扔到地上。 一只青紫色布满伤痕的手从草席里无力垂落。 季昭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她掀开草席,一张日夜相伴的脸紧闭着双眼,再也不会向她露出温柔的笑意。 “娘亲?”季昭耳中一声嗡鸣,呆呆叫了一声,随后捧起那只手,把已经冻到毫无知觉的小脸贴到掌心。 仿佛那样,还能汲取到一丝温暖。 她听见季天宝说:“真恶心,和尸体贴在一起。” 周围的家仆附和:“谁让她是杂种呢,说不定还吃过死人呢!” “快把她拖走,别污了小少爷的眼!” 季昭忽然抬头,看着季天宝那张得意的脸,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解:“哥哥,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呢?我也是你妹妹啊!” 她和娘亲要得并不多,只想安安静静地活下去,等她长大了,就攒钱在外面买个小房子,把娘亲接过去一起生活。 听见这话的季天宝却炸了,当即冲上去,狠狠踩住季昭的手碾压。 “你不是我妹妹!我娘说了,你娘就是个婊子!要不是你娘贪图富贵,当年爬上我爹的床,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小杂种!” “我娘才不是!”季昭突然暴喝,张嘴死死咬住季天宝的腿。 虽然年纪相仿,可季昭常年营养不良,根本不是季天宝的对手,而且根本不需要对方出手,当即就有仆人卸掉她的下巴,七手八脚将她扯开。 “给我打,打死她!”季天宝气得大喊。 季昭被围在中间,拳头和脚如狂风暴雨般落下。 意识渐渐流失,她蜷缩起小小的身体,透过缝隙看见娘亲毫无生气的躯体。 闭上眼睛,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听见了大哥的声音。 “季天宝,你在干什么?” “大、大哥,我错了……” “你把她弄死了?” 季昭听见大哥的质问。 在整个季家,大哥是除了娘亲之外对她最好的人,从来不会打她。 他会为了昭昭教训季天宝吗? “唉,算了,把这母女俩扔到乱葬岗去!下次不要再闹出人命了。” 轻飘飘的语气,好像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那样无关紧要。 季天宝踢了季昭一脚:“这丫头死了吗?” “没死就打死,区区一个毫无根骨的私生子……”大哥不屑地说。 绝望夹杂着莫大的愤怒,瞬间如潮水般淹没了她。 为什么?我和娘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小小的身躯蜷缩着,被一卷草席卷了去,在黑暗中紧紧咬住手腕。 不知过了多久,季昭睁开双眼。 湿漉漉的空气混杂着尸体腐烂的臭味钻进鼻腔。 她被裹在草席里,外面的雨水噼啪打在草席上,娘亲抱着她,没有一丝雨水落在她身上。 “娘、娘,对不起,是昭昭没用,没有救下你。” 她埋在娘亲胸前小声抽泣,可再也没有人会笑着摸摸她的头,说一句“没关系,昭昭已经很勇敢了。” 一行泛着温暖橙黄色光芒的小字缓缓出现在季昭的朦胧泪眼中:【我的昭昭是个勇敢的小孩,希望她能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这行字靠近季昭,随即钻进她的心口,暖意温柔得像娘亲的手拂过全身。 “昭昭会的,昭昭要好好活下去,还要修仙,给娘亲报仇!” 季昭擦干眼泪,不再哭泣。 平复好心情,她爬出草席,迎着乱葬岗的阴风打了个寒颤。 “现在要往哪儿走呀?” 她有点害怕地抱住自己,四下张望,试图通过文字提示给自己找出一条路来。 可唯一的提示还是一具要烂不烂的骷髅给的。 【狼会吃掉不听话的小孩哦~】 季昭更害怕了,挪着小碎步经过那具骷髅,小声给自己壮胆:“你不要吓我呀,我不怕的!” 忽然,脚底踩到硬物,她还以为是谁的“零件”,吓得一蹦三尺高,闭着眼睛大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道完歉,安静了一会儿,季昭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只见一行大字怼在她眼前。 【一把平平无奇的刀,它的主人正身受重伤,急需救治。】 第二章 小土豆 半掩泥土中,确实有能看见一个灰扑扑的东西。 季昭用小手从顶部一路挖下去,没想到这个东西居然比她人还长! 费力挖出来后,她擦擦脑门的汗,喘着气说:“呼!你好沉呀!” 用衣袖仔细擦干净后,她开始打量这把刀,小脸上满是好奇。 季昭曾经偷看过大哥哥练武,他手上拿的刀和这个好像。 刀身通体黑色,刀刃部分略有弧度,刀柄部分用布缠住,她摸了一下,满手的血。 铁锈味刺鼻,她皱皱小鼻子,看见提示又变了。 【我叫白霄,是一把很锋利的刀,跟随主人大杀四方,快找到我的主人。】 娘亲说要乐于助人,那乐于助刀也是一样的吧? 季昭歪着小脑袋,自动进行等量替换,她对自己的能力一知半解,只知道只要闭上眼睛在心里想,眼前就会有文字提示。 果然,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就有一行行文字为她指明了方向。 【在这边哟~】 【往这边走。】 【此处有坑,不要踩到哦!】 季昭嘿咻嘿咻拖着沉重的刀,一路上走走停停。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后背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天空完全变黑之前,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破庙。 【在这里!】 看到文字,她双眼一亮,本来酸痛的小脚也不疼了,浑身充满了力气,拖着黑刀就闷头往里走。 破庙的门槛高至她胸前,她先把白霄推进去,然后自己趴到门槛上,撅着小屁股笨拙地翻了进去。 “哎呦!” 季昭摔了个屁股墩,坚强地红着眼眶,把泪水憋了回去。 摸着小屁屁起身的同时,她抬起头,和上方威严却破旧的神像对上视线。 神像怒目圆瞪,表情狰狞,在黑暗中显得阴森恐怖。 季昭却不怎么害怕,因为神像前也有一行字:【人在我后面。】 “谢谢你,神像爷爷。”她对着神像弯腰拜了拜,然后绕道神像背后,看见了一个双眼紧闭的男人。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季昭立刻捂住鼻子,慌张后退几步,一个没站稳又跌坐在地上。 男人一身黑色劲装,凝固的血液把脸遮了个严实,胸前伤口交错纵横,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那道贯穿心口的利器伤。 “你、你不要突然睁眼睛哦!”季昭现在有点害怕了,颤巍巍地把手伸到男人鼻子底下。 娘亲有时也会恶趣味地给季昭讲鬼故事,看着床上缩成小小一团的女儿笑个不停。 好在,男人还在喘气,也没突然睁眼。 季昭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小心脏,却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圆溜溜的东西。 是药。 她盯着药瓶愣神。 这种劣质的药是季家给最低等的下人用的,即便如此还是需要季昭去求、去讨,娘亲在她生病的时候也会这么做。 娘亲会带着满身的伤,穿着被撕碎的衣裳回来,轻柔地把药喂进她嘴里。 撕碎的衣角带着两个黑色的字:【不要】。 小小的季昭时常在夜里听见娘亲的梦呓,哭着、尖叫着哀求:“老爷不要!” 她懵懂地知道娘亲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那件不好的事开花结果,才有了她。 一滴泪水自眼眶滴落,在手背溅起小小的水花。 “对不起、对不起……” 嘶哑颤抖的声音在黑夜里回荡。 季昭的哭嗝怎么都停不下来,小脸湿漉漉的,她一只手擦眼泪,一只手胡乱把药丸塞进男人嘴里,泪水滑到下巴上都没有多余的手去擦。 “这个药好像是外敷的……” 喂完药,季昭才看见药瓶上的提示:【磨成粉外敷】 吓得顿时不哭了。 提示话锋一转:【内服也不是不行。】 一阵夜风吹过,她抖了抖小身子,又摸了摸男人的手,入手滚烫。 “你肯定很冷吧,我们挨着睡就不冷了。”季昭心虚地自言自语,靠在男人腿边睡下。 好像睡在火炉边上呀! 困意来袭,眼皮子好像被千斤重的石头拽着,她秀气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小小的人儿缩成一团,鸦羽般的长睫挂着点点泪珠,小眉头紧紧皱着,小声唤着:“娘、娘亲……” 男人的眼皮忽然动了动,随后恢复平静。 一夜寂静。 第二天清晨,头顶传来乌鸦嘎嘎的叫声,季昭翻了个身,伸出小手摸摸身侧。 空无一物。 她一下子惊醒,房梁上的乌鸦飞出庙外,破庙里除了她之外一个活物也没有。 季昭眼中的亮光渐渐消失,满脸黯然地屈起膝盖抱住自己。 “为什么都不要我?我会好乖好乖的……” “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呜……” 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一片阴影忽然自头顶落下,把小小的季昭全部笼罩进去。 “自己给自己浇水可不能发芽,小土豆。”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季昭抬起小半张脸,露出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边吸鼻子边问:“你、你没有走呀?” 男人不说话,坐在一旁处理带回来的猎物。 季昭这才发现她原来睡在火边,现在火已经灭了,但还是暖融融的。 “我叫季昭,娘亲叫我昭昭,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她悄咪咪挪到男人身边,托着没有肉的小脸,好奇地问。 “你不用知道。” 季昭撅起小嘴,不高兴地说:“你好没有礼貌!娘亲说没有礼貌的孩子会被夜哭郎拐走的!” “是吗?让他来试试看。” “你就告诉我吧,求求你啦!我救了大哥哥你耶!” 禁不住季昭的软磨硬泡,男人还是说了自己的名字。 “图南。” 娘说过,交换了名字就是认识的人了。 认识的人就是熟悉的人。 于是她趴在图南的手臂上问:“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呀?朝南边走的意思吗?可是太阳在东边哦!我的名字是娘亲取的,她说昭昭就是亮亮的,我是亮亮的小孩!” 小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但头发枯黄杂乱,稚气的小脸瘦得凹陷不说,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惨不忍睹。 图南还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小孩,小孩对气息敏感,他戾气极重,以往那些小孩见到他的时候,有一个哭一个。 瘦瘦小小的身体软乎乎地靠在他的胳膊上,莫名让他想到了初生的小山雀。 他之前养过一只,也很自来熟。 图南手起刀落,快到季昭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只兔子就被扒了皮,串成串,架在火上烤。 “哇,你好厉害!”季昭眼中亮起星星,小嘴叭叭又发问。 “你是修仙的吗?” “你会飞吗?” “修仙真的不会挨饿了吗?” “可不可以教我修仙呀?” 她连续提问的同时,余光也没忘观察滋滋冒油的兔子,肉香弥漫,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吃过肉了。 图南眼角一抽,迅速切下一只兔腿塞进这小土豆嘴里。 “聒噪。” “聒噪是什么意思呀?可不可以不要用我听不懂的词呀?娘亲还没有教过我呢!” 兔肉比较柴,小孩子牙软,咬了半天也没咬动,季昭不服气,也不问了,专心致志和肉做斗争。 男人也不说帮忙,就在一边挑着嘴角看笑话。 季昭感受到对方无声的嘲笑,悻悻说道:“你不要笑我,我才三岁呢,总有一天我也会像图南哥哥你一样又高又壮的!” 说罢,她把兔腿递给对方,半是撒娇半是抱怨:“你帮帮我好不好嘛……” “没用的小土豆!”男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还是从季昭手里接过兔肉。 几道白光闪过,季昭怎么也咬不动的兔肉变成了薄薄数片。 白霄身上剧烈闪烁着一行字:【口水……】 “不要叫我小土豆,我有名字的!”季昭心虚地移开目光,把兔肉塞进嘴里。 肉香瞬间唤起了她的回忆。 上一次吃肉,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她悄悄从狗碗里偷的呢。 那天晚上狗吠不止,她和娘亲缩在小小破破的屋子里,一人一口分食着来之不易的“美味”。 不自觉的,视线又变得模糊。 不能哭,大人们不喜欢不懂事的小孩子。 季昭竭尽全力想把眼泪憋回去,喉咙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同兔肉也没了滋味。 一张黑色布块扔在她脸上。 “擦擦。” 第三章 图南 见小土豆摇头,图南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下一秒却听她带着哭腔说:“臭臭的……” “……让你擦你就擦!” 图南掰过她的小脑袋,最终还是没有用小土豆口中那块臭臭的布,而是用指腹抹去眼泪。 其实季昭被娘亲照顾得很好,小脸虽然没几两肉,却嫩生生的,当下被粗糙的指腹一刮,立刻就红了一大片。 “嗯,不舒服!” 小土豆皱着细细的小眉头,油润润的小嘴巴嘟起,别开脸不乐意让他擦。 这下真没话说了。 图南黑着脸从储物袋里扒拉出仅剩的几块灵石扔给小土豆。 他自己活得糙,没钱了就找个悬赏接,或者随手杀个有钱魔修,哪儿想到还有今天这一遭。 【从某魔修处抢来的灵石】 【打家劫舍来的灵石】 …… 几块灵石的来源各不相同。 季昭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凶凶的大哥哥为什么要给自己灵石,但下一秒就明白了。 “拿了钱赶紧走。” 她瞪大眼睛,死死抱住图南的手臂,大声说:“不要!” “娘亲说滴水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怎么可以用钱打发我呢!大骗子,负心汉,陈世美!” 小孩子软糯的声音不断控诉着,搞得从来没心没肺的图南都有了一丝负罪感。 “停!”他把那张说个不停的小嘴巴扁扁地捏住,“你想怎样?” 季昭呜呜几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示意将自己的嘴巴松开。 像个没毛的小鸭子。 图南心想,好笑地松开手。 “噗哈,教我修仙!”季昭大声说。 “我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这事儿别找我。” “不嘛不嘛,你虽然长得不像好人,但是心地善良呀!”季昭仰头可怜巴巴地说,“我娘死掉了,要报仇的,但是我的哥哥要去修仙了,我也要修仙!不修仙的话我活成老婆婆了也报不了仇!” 图南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善良,于是逗她:“你知道报仇是什么意思吗?” 季昭抿着小嘴,小脸严肃,努力想了想:“嗯……就是、就是……” 她脑海中闪过娘亲给她讲过的话本子,眼睛一亮,握拳大声说:“就是咿呀咿呀!” 咿呀咿呀?什么东西? 图南挑眉,弹了小孩一个脑瓜崩:“是以牙还牙。那我帮你杀了不就行了,全家一个不留。” 取人性命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一条还是几条没有区别。 小土豆打了个哆嗦,认真地说:“不可以的!” 他还以为自己说得太过分了,结果又听她说:“弑母之仇不假人手,我要亲自动手的,而且只报复欺负我的人就可以了,也有无辜的人呀!” 听完,图南捂着脸大笑起来。 季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以为他还是不愿意教自己,小脸急得通红:“你就教我吧,娘亲说我很聪明的,识字很快的!我、我还会洗衣服做饭!” 图南肚子都笑疼了,“我不教你。” 季昭的眼睛立马暗淡下去。 “我的道不适合你,给你找个能教你的师父。” 季昭的眼睛又“蹭”地亮起,举起小手,黏糊糊地说:“真的吗?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我们拉钩钩!” “道”是什么东西,小小的季昭不去考虑,她只知道,只要能修仙,就会变成厉害的大人! 大手和小手钩在一起幼稚地晃了几下,就算约定达成。 图南揉乱了那一头细软发黄的发丝。 “行了,走吧。” 图南起身,刚迈出一步,身后的季昭就小跑着跟上来:“我帮你拿白霄吧图南哥哥!” “白霄?这是你给它起的?”图南挑起左眉,饶有兴致地问。 图南已经忘记了这把无名刀是怎么来的了,用起来算顺手,也就留下了。 季昭摇头,诚实地说:“白霄告诉我的呀,我帮你拿!” 她完全忘了自己连拖带拽才把白霄拖到破庙的经历。 图南好笑地举起刀鞘,亮出底部的泥巴。 季昭看见后小脸一红,小嘴嘟嘟囔囔:“等我和哥哥你一样又高又壮了,也能举起白霄!” 她耍赖般牵起图南的手摇晃,理直气壮地要求:“你不要走这么快呀,我跟不上你!” 图南长臂一伸,捞起小土豆掂了掂,顺手夹在腋下:“怎么还没只猫儿重?” 季昭双脚悬空,憋红了脸,双脚使劲在空中蹬,扭着小身子张牙舞爪,试图独立行走。 “我自己可以走!” “你走到天黑也跟不上我。” 季昭一听就泄气了,嘴巴撅得可以挂油壶:“明明是你走得快,不知道体谅小孩子……” “你说什么?” 图南威胁地略松开手。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呀?”季昭一看离自己一人多高的地面,连忙改口。 图南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打妖怪。” 季昭的眼睛“蹭”一下亮了。 “什么什么,什么妖怪呀!你要教我打妖怪吗?” “再问给你扔了信不信?” 季昭乖巧闭嘴。 快到城门时,图南把小土豆放下捏捏脸:“醒醒。” 季昭迷迷瞪瞪半睁开一只眼,小脸红彤彤的:“到家了吗娘亲?” 声音哑得不像话。 图南顿觉不妙,伸手一摸她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这小土豆发烧了。 季昭歪歪扭扭地站着,忽然“哇”地吐了一地。 她本来就没有吃多少东西,这一下吐的全是黄水,好些吐到图南的腿上。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季昭的小奶音里顿时带上哭腔,紧紧抓住图南的裤脚,生怕对方就此嫌弃自己,将自己扔下。 图南才不在意这点脏污,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有过比这脏上千万倍的经历。 此时他却说:“是挺脏。” 季昭努力憋住眼泪,慢慢放开了抓住裤脚的手,低着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自己真的好笨,还弄脏了图南哥哥的新衣服,还让人家带自己修仙…… “衣服归你洗。” 一只大手重新将她捞进怀里。 宽阔有力的胸膛和娘亲的怀抱迥异,可如出一辙地温暖,季昭默默把脸埋进图南的肩膀。 很快,图南感到肩膀有了湿意。 灵力运于脚底,图南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劲风略过树梢,沙沙作响。 …… 一大一小组合不少见,但二人均形容狼狈,在城门外少不得被拦下来盘问。 守城士兵看到还在睡梦中的季昭,看向图南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警惕和打量,然后朝同僚使了个眼色。 二人紧握武器逼近图南:“请出示文牒或身份玉简。” 文牒是凡人的身份证明,修士们一般用玉简。 图南一摸储物袋,发觉不妙,打架的时候好像把玉简打坏了。 他抓出一把玉简碎片,沉沉呼出一口气:“我得进城补办。” 两个士兵看向图南的目光更加怀疑。 什么人带小孩还会把身份玉简搞坏啊? 不论是杀人成瘾的魔修还是人贩子,反正放进去就完蛋了! 一个士兵抱拳:“近日城中不太平,若无人担保,还望修士另寻去处。” 城门口人不少,有一队被卡在图南这儿,后面的人纷纷开始催促。 季昭被吵醒了,费力睁眼,小奶音虚弱地问:“怎么啦呀?” 她看见了变成碎片的玉简。 【因主人太沉迷打架而惨遭波及的身份玉简,已不可用,需补办。】 “你有文牒吗?”图南问。 季昭晃晃脑袋:“文牒是什么?” 文牒需要五岁才能办,或者入道之后不论岁数办理身份玉简。 守城士兵也提醒:“小孩子不能做担保!” 图南不耐烦地啧声,进是一定要进的。 正巧这时候,有一行白衣飘飘的修士御剑而来,为首那人剑眉星目,面庞冷然,发冠高高束成马尾,不得不称一句“神姿高彻”。 随着那人落地,图南缓缓笑了。 第四章 废柴 凡间城镇均有修士有专属的通道,不必与凡人混在一起排队。 宋鹤眠落地上前,手掌一翻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简。 “这不是天剑门的宋师弟吗?” 一只手搭上左肩,宋鹤眠悚然一惊,他修为已至金丹后期,同阶鲜有敌手,更遑论悄无声息靠近之人了。 他只觉声音耳熟,于是握紧长剑,警惕转身,瞧见一个眼熟的黑衣修士。 果然是隔壁宗门的那个土匪!先前在前往千月城的路上把妖兽群祸水东引,抢了那化神期兽王守护的灵草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好在天剑门此行有化神期长老随行,不至于损失太多。 可一来二去,这选徒的行程还是耽搁了。 “什么人敢对宋师兄无礼?” 队伍中的天剑宗弟子厉声喝道,率先拔剑。 一时间,长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宋鹤眠脸色一沉,抬手挥退虎视眈眈的弟子们,维持表面礼数抱拳道:“见过图南师兄。” 这土匪不知从哪儿抢了个孩子过来,病恹恹的坐在臂弯里,露着个黄色小脑袋。 “不知图南师兄有何指教?”宋鹤眠问道。 眼下探不出图南修为深浅,何况此处凡人众多也不便开打,宋鹤眠即便心中有气也不好发作。 本想不动声色挣脱图南的手,可他刚一调转灵力,肩上便是一重,身形都被压下去半分,脚底青石板龟裂。 图南笑着说:“指教谈不上,请师弟帮个忙?” 他把身份玉简碎了的事告知宋鹤眠。 宋鹤眠听完松了口气,不是来挑事的就好。 “不知这小孩儿是……”他目光探究地看着图南怀中的孩子。 图南抱着小土豆颠了颠,轻飘飘地说:“哦,正要入门的小师妹。” 宋鹤眠瞳孔一缩,眸光快速掠过那个小孩,不动声色地说:“原是这样。见师妹身体似乎不适,正好我宗有随行医修,师兄可暂且来我宗落脚。” 图南能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倒也不放在心上,痛快答应下来,跟着宋鹤眠回到天剑宗落脚处。 “只是风寒,并无大碍。只是……”医修诊断完,迟疑道。 图南靠在床边,垂眸瞧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季昭。 其实早在季昭踏进破庙的那一刻他就醒了,他藏身处隐蔽,一开始并未当回事。可这孩子似乎早就知道他的位置,丝毫没有迟疑就走到他跟前,给他喂了一瓶劣质的凡人丹药。 明明白天还生气勃勃像只聒噪的山雀…… 图南心中莫名难受烦躁,薄唇紧抿,脸色晦暗难辨:“有话直说。” 医修觑着凶煞男人,小心翼翼开口:“此子先天不足,恐有早夭之像啊……” 话音未落,一股极重的煞气炸开,医修感到身上灵力运转滞涩,气海被煞气入侵,疼痛难忍,不由白了脸色。 图南声线低沉:“风寒怎么治?是要珍稀草药还是高阶妖兽的内丹?” 医修一愣,心说这煞星对小孩儿真是看重,可惜…… “不、都不用。”他摇摇头,“只用些凡间草药便好,修士的药对她的身体反而是负担。” 拿到药方后,图南摸了摸季昭的脸颊,还是烫的。 小孩儿大概是热,小脚蹬开被子,难受地把稚嫩的脸埋进大人的手心。 “呜……娘亲……”季昭委屈地哼唧。 图南把被角掖好后,又被一脚踢开。 白嫩的小脚不服管教,非要伸到被子外面。 “不省心的小土豆。”图南低声说,抓住被子一卷,把季昭裹成蚕茧。 暂且找了个凡人奶娘照顾着,同时在小孩儿身边留下一道灵力护其周全,图南抓起刀出门。 “师兄不必担心,那小孩儿没有半分修炼资质……” 季昭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陌生的纱帐映入眼帘,是主母房间里才有的精致华美,身下的床铺软乎乎的,被子也轻盈蓬松,就是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眼前缓缓浮现一行字:【低品质的浮光纱。】 图南哥哥不在。 她口干舌燥,想叫人,喉咙却胀痛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门外映出两个黑影,交谈声隐约传进房中。 “当真一点也无?”门外,宋鹤眠不相信地问。 医修点头:“千真万确,而且就算成功凝气,也恐怕活不过十岁啊……” “那图南为何收她?” 宋鹤眠想不通,还是觉得图南可能另有打算。 不过那孩子半点修炼资质也没有,也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那图南所在的宗门扶玉山,虽说全是奇葩残废之流,但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天剑门为东洲万千门派之首,对下一届拥星学宫魁首势在必得,若是让其他宗门之人抢了风头,他天剑门如何立威? 门外二人走远,季昭忍不住眨眨眼,蓄在眼眶中的泪水自眼角流进鬓角。 “毫无资质”,无疑给她的未来判了死刑。 她是累赘,图南哥哥要是留下自己走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不能修炼,就意味着她永远也无法给娘亲讨个公道! 奶娘推门进来便看见季昭在默默流泪,大惊失色,连忙快步走到床边:“这是怎么了小姐?” 她抱起小季昭轻拍后背,哼着熟悉的歌谣,娘亲也会给她唱的歌谣。 奶娘听着小孩子的小声呜咽,也不由心疼,这孩子摸上去全是骨头,身上伤痕交错,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最近城内不太平,总有夜间哭泣的孩子失踪,衙门一时也查不到什么线索,只好层层上报,请修士出手处理。 既然是在修士们的地方,哭上一哭应该也没什么…… 她心怀侥幸,不忍心打断季昭,只得轻声哄着:“小姐乖,是不是渴了饿了?姨姨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季昭泪眼朦胧地点点小脑袋,细声细气地道谢:“谢谢姨姨……” 比自家那个坏小子乖多了。 奶娘脸上漾起一抹慈爱的笑容,怜惜地贴了贴小孩子的脸。 吃了药之后倒是降温了,可小脸还是白惨惨的,嘴唇也没有血色,那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修士出门后许久未归,瞧着天都已经黑了。 不会把这孩子抛弃了吧?奶娘忧心地想。 夜风起了,风势奇大,窗户“嘭”地被吹开,奶娘一时被迷了眼,下意识用手挡住。 【夜哭郎打开了窗子!】 一行字在季昭的眼中变得硕大无比。 漆黑的大手从虚空中探出,裹住那张惊恐的小脸。 奶娘怀中一轻,低头的那一瞬间,脸色惨白。 小孩不见了! 与此同时,修士联盟处,图南眉心一动,感受到自己留在小土豆身上的灵力消失。 他大手一捏,刚补办的身份玉简应声而碎,强烈的煞气以他为中心荡开。 在场的所有人顿感身上一重,动静惊动了楼上的高阶修士。 “何人在修士联盟撒野!” 可等他飞身下来,图南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五章 夜哭郎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将季昭唤醒,她动了动发麻的身体,无处不在的寒意让她哆嗦不止。 “不要吃我,爹、娘!救我!” 她顺着声音抬起头,只一眼,便浑身发抖。 只见一个四肢瘦长,肤色青白的鬼影站在昏暗的光线中,高高仰起头,嘴唇裂开到耳根,手里提着一个和季昭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慢慢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手指一松,便将那孩子生吞了去,咽喉费力鼓动,不消片刻没了动静。 季昭憋着气看完全程,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剧烈跳动,仿佛在锤击着耳膜。 这是哪儿? 她的记忆停留在被从奶娘怀里掳走的瞬间。 视线左右观察,左边的视线尽头写着:【被泥土封住的出口】。 季昭收回视线,往其他地方看,发现自己应该是在一个洞穴里面,而且被抓来的不止她一个人。 季天宝也在!就在她对面! 两个小孩对上视线,忽然季天宝捡起地上的东西朝季昭扔过去。 一块白色的东西咕噜噜滚到脚下。 季昭定睛一看,小字浮现,更加令她心慌。 【同龄人的头骨。】 那个怪人也被惊动,“嘎啦”一声扭过脑袋,季昭又发现他的眼睛和正常人不一样,全是黑色的。 这是不是就是图南哥哥口中的“妖怪”? 她缩起身体来抵抗寒意,可上下牙关仍旧止不住打颤。 妖怪朝她走过来了! 每一步都重重踏在了她的心上。 季昭闭着眼睛,浑身止不住颤抖,却把哭泣声死死压在喉咙里。 不能哭! 几缕稀疏的发丝掉在季昭头上和脸上,她闻到一股又甜又腥的恶臭。 妖怪对着她深深嗅闻,忽然发出一道奇怪的声音,随后脚步声渐远。 恶臭味远去后,季昭才敢悄悄睁开眼睛。 妖怪背对着她,正朝季天宝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吃她,但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时候。 季昭暗搓搓挪挪小屁股,见妖怪好像没有发觉,便四肢并用,又往洞口的方向爬了一段距离。 “啊!放开我!” 季天宝也和之前那个孩子一样被高高提起,四肢胡乱挣扎,尖锐的嗓音在不大的洞穴里回荡。 “狗东西,我哥可是天剑门内门弟子,他不会放过你的!” “别吃我,去吃那个小贱人!” 季昭心中一凉,想起刚才他把妖怪引到自己这边的举动,于是加快速度往洞口爬去。 越接近洞口越窄,季昭的身量远远不如同龄人,却还是要尽量蜷缩起身体,才能前进。 那妖怪是怎么进来的? 疑惑在心中一闪而逝。 千月城郊外,一只满是泥污的小手猛地从地里钻出。 一丝月光射进洞口,季昭绽开笑脸,加速用两只小爪子挖开更大的出口。 就在她刚刚挖出一个可以供自己钻出去的洞时,身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 随后,一道光柱顶破洞穴,冲天而起。 月光倾泻,怪物捂着脸哀嚎,季天宝一屁股掉到地上,满面惊恐地朝季昭所在的方向爬去。 他长得壮实,被卡在半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听身后又传来一声尖锐的嚎叫,两个小孩均是一抖,目露惊慌。 季昭上半身探出洞外,正待用力破土而出,谁料右脚脚踝忽地一紧,一股大力传来,硬生生又将她拽了进去。 脚踝处钻心地疼,季昭满脸冷汗,回首一看,果然是季天宝抓住了自己! “松手!” 现下她头晕眼花,自觉是用力蹬了几下,可在季天宝看来却跟挠痒痒差不多。 本来风寒就身体虚弱,刚才那番动作已然耗尽季昭最后一点力气,连挣扎都显得多此一举。 “我走不了,你也别想走!” 季天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阴狠之色。 “让我先出去!” 他手腕上的金镯发亮,往四周射出几道灵力,根本不顾同父异母妹妹的死活,竟将原本狭窄的通道轰出两人之宽。 头顶泥土扑簌簌落下,石块兜头往季昭身上砸,季昭脑袋一热,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下,眼前血红模糊一片。 身后的妖怪也被鲜血的气味吸引,仰天发出一声声怒吼。 这时季天宝把季昭用力往后一拽,女孩幼小的身躯滑到与他齐平的高度。 季昭后背火辣辣地疼,反手抓住季天宝的手臂,死死不放。 “滚开!” 金镯闪烁不停,灼热的灵力烫得季昭下意识缩回小手。 季天宝看准机会,咬牙将季昭踹下去,他回头对季昭说:“小贱人,去死吧!” 季昭直直下坠,狭小洞口外的那一轮明月是那么的皎洁,却在她眼中越来越小。 身后的怒吼震耳欲聋,可她却觉得一切离自己都好远好远…… 妖怪的指尖弹出漆黑锋锐的指甲,直指女孩心脏。 季昭徒劳伸出满是伤痕与脏污的小手去抓月亮。 “好想……好想和图南哥哥一起看月亮。” 就在指甲即将刺破衣裳的那一刻,异变突起! 长刀从天而降,给原本就破损的洞穴顶部开了个更大的洞,随后势头不减,竟将妖怪自头顶一分为二,激起满地烟尘。 季昭落入一个满是杀伐意味的怀抱。 “喂,土豆,睁眼看月亮。” 图南声音低沉,带着季昭从洞口一跃而起。 季昭小心翼翼睁眼,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月亮,而是一张冷锐的脸。 压在喉间许久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时候。 季昭手脚并用,抱住图南的脖子哇哇大哭。 “呜呜呜,昭昭好害怕!” 小孩子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河道,停都停不下来,图南脖颈间湿漉漉黏糊糊的。 他笨拙地拍拍小土豆单薄的后背,干巴巴地安慰:“我这不是来了吗?” 季昭胡乱擦擦眼泪鼻涕,哭得直抽抽:“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图南眉头一皱,他可没说过这句话,怀疑是天剑门那群假正经给小土豆洗脑了。 还有他们看管不力,也要算一算。 “谁说我不要你的?”他给小土豆擦掉鼻涕,难得耐心地问。 “因、因为我没有修炼的天赋!” 小土豆满脸是血,打着哭嗝,眼眶肿成两条缝。 刚给洗干净没多久,现在比初遇的时候还要狼狈,简直像在泥巴里滚了一遭的小狗。 “谁说你没有,你有。” “我、我都听见大夫哥哥说了……”季昭趴在图南怀里,小手捏着他胸前的衣服,闷闷地说。 图南面不改色:“那就是个庸医。” “庸医是什么呀?” 凭小土豆的词汇量远远不能理解这个词。 图南刚想说是“没用的大夫”,主人公就脸色黑沉地降落。 “道友,背后说人坏话不好吧?” “没背后说,你这不是听见了?” 医修重重冷哼,心说宋师兄说的不错,果然是个没脸没皮的土匪! 宋鹤眠这时也提着一个小孩与图南几人汇合。 季昭扭头一看,又迅速扭回去,小脸埋在图南肩膀上,一句话不说。 “怎么,这小胖子欺负你?”图南危险的目光落到宋鹤眠手中之人身上。 季昭狠狠点头。 小胖子正是季天宝。 季天宝在这目光下不由瑟瑟发抖,当即就尿了裤子。 宋鹤眠上前一步挡住:“此事不知真假……” “我没有撒谎!”季昭忽然大声说,指着季天宝,眼中有泪光闪烁,“是他把我踢下去的!” 图南“哦?”了一声,眯眼。 季天宝闻言更往宋鹤眠身后藏了藏,可他身形宽,根本藏不住,图南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肉。 无形的煞气包裹住了对面三人,宋鹤眠心中一沉,尽量保持镇定,抱拳道:“回去定然给图南师兄和这位师妹一个交代!夜哭郎之事已了,两个孩子受惊不轻,还是……” 话未说完,林间忽然起了大雾,若有若无的嬉笑啼闹从四面八方传来。 雾中缓缓显现出一个四肢瘦长的身影。 “嚯,看来还有后续。”图南抱紧怀中孩子,右手抽刀握紧。 第六章 聚灵阵 夜雾自动分散,雾中鬼影缓步走来,逐渐清晰。 白光一闪,是宋鹤眠拔出佩剑。 “夜哭郎?它没死!事况有变,警惕!” 他将灵识向周围散出,然而不过五步便再也无法寸进。 “这白雾居然能封锁灵识!” 宋鹤眠心中一沉。 根据修士联盟的情报,这夜哭郎也不过金丹初期,怎会有如此厉害的雾气作伴! 况且,它不是早就被图南劈成两半了吗? 宋鹤眠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图南。 “不必看我,确实是刚才那只。”图南神色冷沉。 夜哭郎咧开大嘴,吐出舌头,舌上生有黑色咒文。 宋鹤眠瞳孔一缩,厉声道:“不好,快躲!” 话音刚落,万千尖锐的婴儿哭声齐齐从夜哭郎嘴中响起,雾气凝作无数张鬼脸冲去。 宋鹤眠及时支起灵力屏障,却仍旧被打得心神动荡,喉中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蜿蜒而下。 “金丹大圆满?图南师兄,你还在等什么?” 图南一手护住季昭双耳,另一手持刀,刀身一翻,无形罡气震荡开来,勉强抵消夜哭郎的攻击,自己却耳中嗡鸣不断,血气上涌。 他轻啧一声,感觉事情有点棘手。 金丹大圆满只差半步便能结婴,远非普通金丹能比。 要是放在全盛时期,他尚且有一战之力,可现在他伤势未愈,还带着小土豆…… 他低头看了一眼蜷在怀中的季昭,对方也正好抬起头,脏兮兮的脸蛋上挂着担忧。 “没事,别怕。” 暂且把小土豆交给医修,依旧留下灵气护体,他转身正欲抬脚,只听后方传来一声:“图南哥哥,小心呀!” “你好好看着。” 图南痞气笑了笑,走到宋鹤眠身旁,刀身在他的心情的影响下兴奋嗡鸣。 “早闻天剑门剑法精妙,今日让在下见识见识?” 剑身亮起华光,宋鹤眠不甘示弱:“师兄不早已见识过了?” 这是在暗讽他把妖兽群引来,反被天剑门长老出手重伤。 夜哭郎见攻击不奏效,随即变换攻势,只见他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在蠕动,下一秒直接从中列成九瓣,三个脑袋齐齐探出,放声尖啸,威力更甚。 “这夜哭郎有古怪,你撑着,我去看看。” 说罢,图南直接原地消失。 “你!” 宋鹤眠来不及喊住对方,又气又急,又还要迎战,刚摆好架势,却见夜哭郎调转方向,直接无视了他,双脚一蹬追着图南走了。 图南在林中快速穿行,眼见前方有微弱光亮,随即靠近细看。 原来是一座残存的聚灵阵! 要说修仙界什么最难修,不是剑修也不是体修,而是阵修。 其他类型的修炼尚有传承,但阵法一脉十不存一,直接断代了。 况且阵修修炼所需事物繁杂,前期施法时间长,杀伤力也小,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更是没法活下去。 最重要的一点是,阵修对悟性的要求极高,悟不出来则修为停滞乃至倒退,据图南所知,当今现存的阵修不过寥寥五人。 修为最高的隐世不出,其余四人均为元婴以下。 看来这个聚灵阵就是夜哭郎的弱点。 图南朝聚灵阵中心掷出长刀。 长刀携带无匹威势,眼看就要破坏聚灵阵核心,此时身后却有一阵劲风奔来。 图南侧身躲过,夜哭郎的一颗脑袋擦着他的面门而过,千钧一发之际挡在刀前,被硬生生削掉一首,长刀也应声掉落。 宋鹤眠也匆匆赶来,见状惊呼:“聚灵阵!” 阵法的珍惜程度在修真界不必多说,何况还是能够吸纳储存灵气的聚灵阵。 宋鹤眠当即便有些心动。 “别想了,今日若不破坏聚灵阵,你我一个都活不下来。”图南凉凉地说。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宋鹤眠冷静了些,点点头:“好,让我去!” 图南挑眉,这正合他意。 毁坏聚灵阵需要大量灵力,自己现在灵力透支,不如浑水摸鱼。 漆黑夜色中刀光闪烁,看着唬人,其实威力也就刚好挡下攻击。 图南悠闲道:“宋师弟,好了没?我有伤在身,抵挡不住了。” 阵法当中的宋鹤眠神色凝重,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他没有破坏聚灵阵,还是想把聚灵阵收为己用。 图南怎会不知道他的想法,正考虑要不要带着小土豆一走了之,转念一想还得再划水装个样子,到时天剑门找上门来,也好倒打一耙。 他故意闪开,让夜哭郎撞了一下宋鹤眠的灵力屏障。 宋鹤眠咬破舌尖逼出精血,大喝一声:“收!” 聚灵阵不断向他脚下回缩。 夜哭郎气势立马弱了三分,当即就大吼一声,拼着被图南再斩下一首的间隙,直接撞碎屏障,打断施法。 宋鹤眠不得已退至图南身边,眼含不甘。 “啧,它要强行突破元婴,快走!” 图南暗骂,率先往天边逃窜。 宋鹤眠一看,夜哭郎的气势节节攀升,竟然比之前更加摄人! 于是紧随其后。 另一边,季昭站得离季天宝远远的,焦急地原地转圈圈。 “哼,那个图什么的肯定已经死了!”季天宝言语恶毒,“你怎么还不去死,和你娘一起去死!” 季昭瞪着他,小拳头捏得死紧:“你再说一遍!” 那眼神好像要吃人,季天宝莫名心悸,往医修身后躲藏,鹌鹑似的不敢多说一句。 天边一前一后划过红白两道流光。 一行小字迅速靠近:【白霄,图南的刀。】 季昭满脸惊喜,跳起来挥手:“图南哥哥!” 图南也看见了她,速度不减反升。 可第三道身影突兀出现,打落白色流光。 夜哭郎仅剩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目标正是地上的两个小孩。 “跑!”图南大喝,情急之下脑子一疼,下意识闭上眼睛,险些从半空跌落。 地上,医修反应迅速,扯过两个小孩就要跑,可夜哭郎速度更快,一口就咬下他的脑袋。 “大夫哥哥!” 血花在季昭眼前绽开。 身后,巨大的力道将她推到夜哭郎口下,獠牙倒映在瞳孔之中,不断放大。 图南再睁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第七章 阵图 “找死!”图南轻喝,化作红色闪电与夜哭郎缠斗。 以一人一妖的战场为中心,产生巨大的余波,季昭手脚并用扒在树上,却被连人带树一道吹上天。 “啊啊啊!” 月亮变得好大,却又在瞬间变得和西街阿嬷的烧饼一样小。 季昭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急速下坠,风给她翻了个面,夜色中林海绵延,唯有一处微微发光。 那块发光的地方在她眼中急剧放大。 于此同时,星星点点的银光组成文字:【低阶聚灵阵:帮助修士小幅吐纳灵气,阵基损坏,阵图完好。】 无论是聚灵阵本身还是文字,季昭都看不懂,但直觉应该记下来,而且后面似乎还有很多字。 她努力想要看清楚,眼睛却感到一阵刺痛,脑子里闪过什么,泥鳅一样滑走了,抓不住。 “图、图南哥哥!” 红色闪电划破夜幕,循声而来。 季昭安稳落在了图南怀中。 “小土豆,没事吧?” 季昭摇摇头,靠在他怀里,听见急促的心跳,她的小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救我!” 季天宝朝他们跑过来,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夜哭郎便破土而出,一口吞下他大半个身子,只留脖子以上的位置。 季昭浑身一抖,小鸡仔一样埋进图南怀里。 夜哭郎吃下新鲜童子之后,断掉的两个头颅长出来其一,与另一个脑袋再次齐齐发动音波攻击。 图南站不稳,甩甩脑袋,可眼前还是血红一片。 “图南……图南哥哥,你没事吧?” 小土豆的声音时近时远,模样如面团般,一时拉长,一时揉扁。 他克制不住地心中升起杀意。 都杀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蛊惑他。 “不、不……”他把小土豆放下来,“跑,越远越好。” 季昭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徒劳抓紧图南的手,她隐约看见对方眉心有一行字,可越发迫切地想要看清,就越看不清,反而眼睛会有针扎一样的疼痛感,和看聚灵阵时是一样的。 “哥哥……” 她只来得及喊出一句,眼前便倏地一花,被灵力送到百里之外。 图南吐出一口魔气缭绕的黑血,送完小土豆后,储存灵力的气海干得不能再干,转而被另一股暴虐的力量占领。 “死!” 刀尖对准前方的双头怪物,图南双瞳全黑,声音嘶哑。 另一边,季昭倒腾着两只小腿往图南所在的方向跑,摔了也闷声不吭,重新爬起来继续跑。 下坡的时候,脚下一绊便滚下去,撞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才停下来。 捂着小脑袋爬起来,季昭的一双大眼睛成了蚊香圈圈,又看见了在跳舞的星星。 【宋鹤眠的剑。】 顺着那行字看过去,果真看见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宋鹤眠。 剑上的提示变了:【宋鹤眠急需补充灵力。】 虽然季昭急着赶路,但也无法对这个白衣服的大哥哥不管不问。 可她拧着小眉头愁眉苦脸地想,还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急得原地转圈圈。 “灵力、灵力……” 她对“灵力”只有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补充灵力。 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夜空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季昭本来是看不懂的,但提示出现的那一刻,忽然福至心灵。 【聚灵阵阵图。】 此时若是有修士在场,便能感受到附近数十里的灵气都被季昭吸纳得一干二净。 不,准确来说是被她的那双眼睛吸走了。 星星点点的荧光汇聚,季昭摊开手让光落下,光团中央有一个缩小版的聚灵阵虚影,若隐若现。 “过来。”她对天上的阵图说。 幼嫩的声音,天真无比的神情,放在此刻却无比得令人笃信:她真的能把聚灵阵叫过来。 天上的阵图开始抖动,光点扑簌簌落下,汇成一条灵力长河,延伸到季昭掌心。 掌心的聚灵阵虚影愈发凝实,乍一看竟比天上那个还要精巧。 她看见了灵力流动的方向,每一条脉络,在她眼中都无比清晰。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把这个奇怪的图案画出来。 当天空的阵图完全消失,手中的阵图隐于掌心后,远处的森林中传来一声惨叫,一切归于平静。 “这是……”宋鹤眠撑起身,疑惑地打量周围。 忽然一个矮小的身影扑上来,抓住他的手:“大哥哥,你快去帮图南哥哥!” 季昭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是你啊……”宋鹤眠还有点摸不清楚状况。 他只记得自己被夜哭郎偷袭坠落,是一股暖烘烘的灵力唤醒了自己。 对了,夜哭郎! 他焦急地问:“夜哭郎呢!” 话音落下,只听“擦咔”轻响。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宋鹤眠警惕挡在季昭身前:“小心!” 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林中走出来。 季昭心神一动,面露欣喜:“图南哥哥!” 宋鹤眠一把拦住想要上前的小孩子,沉声说:“别过去,他入魔了?” 季昭才不管什么魔不魔的,灵活从对方胳膊下钻出去,扑进图南怀中。 “太好了,你没事!” 她紧抱着图南的腰,声音软乎乎的。 清风似的灵气撞了满怀,体内躁动的魔气平息少许。 在小孩扑过来之前,图南就先一步收回了长刀,手掌虚虚罩住那颗小小的脑袋。 这双手是为了杀伐而生的,他头一次迟疑,迟迟下不了手触碰这只弱小稚嫩的小山雀。 “嘿咻!” 小山雀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握住图南的手,往自己脑袋顶上按,随后眯着眼睛蹭了蹭。 心中戾气渐消。 图南屈起手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居高临下地嘲笑:“又矮又小的土豆。” “嗯,不准叫我土豆!”季昭抡起胳膊往他身上乱锤。 那力道跟猫爪子挠一样,光痒不疼。 图南哼笑,一把将小土豆捞起来夹在胳膊下,对宋鹤眠说:“行了,解决了。” 见那一大一小准备离开,宋鹤眠急忙叫住他们:“且慢,师兄可知季天宝现在何处?” “谁?”图南掏耳朵,没想起来还有这号人物,于是低头问,“你亲戚?” 季昭点头:“我哥哥!” 图南撇嘴,心想这小土豆见了人就叫哥哥,谁知道是真哥还是假哥。 “就是那个小胖子。” 还不得宋鹤眠描述一番外形,图南就轻飘飘地说:“哦,他啊,死了。” 第三道声音在林间炸响:“你说什么!” 剑光破空,呼啸而来。 第八章 决裂 季昭不由自主眯起双眼,那道杀意盎然的剑光在眼中急速放大,在即将接近时被一把黑色长刀拦下。 剑光与长刀碰撞,几缕发丝飘然落下。 “天宝!”身穿锦袍的男人从剑上跳下,脚步不稳,跌跌撞撞跑到宋鹤眠前面,抓住他的肩膀,“宋、宋师兄,天宝他……” 宋鹤眠别过头,低声说:“天赐师弟,节哀……” 和男人一道来的老者也欲言又止:“少主……” 男人捏紧拳头,眼风扫过藏在图南腿后的季昭,先是惊讶,然后很快变作恼怒痛恨:“是不是你,是你害死了天宝!” 宋鹤眠皱眉:“不是,你弟弟是死在夜哭郎手下。” 季昭眨着酸胀的眼,胆怯摇头:“大哥哥,不是昭昭……” 向来风光霁月的大哥哥,此刻的表情却狰狞如恶鬼。 “别叫我大哥!”季天赐怒吼,“一个奴婢生的孩子,不配叫我大哥!” 脚边的小身子一抖,更往图南身后躲。 图南只觉拿刀的手痒得不行,想砍点什么。 “小子,舌头不想要了?” 说完,拿刀的手却是一沉,图南低头一看,原来是小土豆垫着脚,摇摇欲坠地挂在他的胳膊上,可怜巴巴冲他摇头。 图南心里不爽,暗自嘀咕还是有血缘关系的更亲,可是修仙又不看血缘,等把小土豆拐回山门之后一定得好好教教。 “图南哥哥你不要冲动呀,会受伤的!” 季昭害怕地瞅了眼大哥哥身边那个胡子长长白白的爷爷。 她曾经撞见过,对方一巴掌就把好大一块石头拍成粉末了! “你不要变成碎碎的图南哥哥!”季昭瘪着小嘴说,眼里含了两包眼泪。 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图南大概听懂了小土豆是在担心自己,心里极为受用,于是拍拍小土豆的脑袋:“怕什么。” 扫过在场几人,他不屑嗤笑:“两个金丹期而已。” “好大的口气!”季天赐眸光阴沉,盯着季昭,“过来。” 他这个妹妹乖得很,一伸手就会眼巴巴跑过来,是个称职的宠物。 季昭下意识挪动一小步,忽然娘亲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清醒过来后,她退到图南身边,重新抱住对方的大腿,看着大哥哥摇头。 “天宝哥哥不是我害死的。”她小小声重复。 季天赐不听:“季昭,别以为找到靠山就万事大吉了。” 顿了顿,他扬起一抹残忍的笑:“你就该替天宝去死!” 锵—— “慎言!” 宋鹤眠厉喝。 “小子,你很敢说啊。”图南的指腹不断摩挲刀柄。 气氛剑拔弩张,隐隐有一触即发趋势。 见此,宋鹤眠虽然头痛欲裂,却还是要当个和事老两头劝。 他对季家的两个人说:“季天宝的死和季昭没关系。” 转头又对图南说:“人家就是太伤心了,咱们体谅一下。” 季昭目带怜悯,宋哥哥好辛苦呀! 然而双方都不领情。 “小孩子都看不住,还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图南戏谑地说,“看来你这哥哥当得不怎么样。” 对面二人脸色双双一沉。 “欺人太甚!我千月城季氏可不是你这种半魔怪物能欺辱的!”季天赐重重甩袖,周身灵气奔涌。 宋鹤眠脸色大变,懊恼涌上心头。 早知季天赐如此口无遮拦,就不把图南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了! 现在反倒惹一身腥…… 他瞥了眼面色冷肃的图南,有苦说不出,心中已然产生些许对季天赐的不喜。 “小子,你可以再说一遍。”图南冷呵,强行调动体内刚刚恢复少许的灵力,长刀发出清脆嗡鸣。 以往使用魔气之后并不会恢复得如此之快,转念一想,可能是聚灵阵崩溃的瞬间,身体自动吸收了一些。 聚灵阵忽然崩溃他也摸不着头脑,但他懒得细想,只知道趁人病要人命的道理。 图南眼底划过一抹疯狂。 长刀出鞘,直指不敬之人眉心。 此时一道干瘦身影横插进来。 “我家少主伤心过度,口不择言了点,道友莫怪。”长胡子老者老神在在地说,二指稳稳夹住刀身。 那两根手指像铁钳一样,刀身寸步难行。 尚未平息的战意稍微碰着火星子便燃起熊熊烈火。 图南道: “你有点东西,和我打一场。” 眼见要打起来,宋鹤眠急忙挤到双方中间:“够了!你们想被修士联盟除名吗?” 凡是能在凡间行走的修士,都是经过修士联盟认证了的,因此联盟也有权将凡间行走的权利收回。 季天赐咬牙,满眼不甘地拦下老者:“齐供奉,停下吧。” 眼下正是即将拜入天剑门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因为一个黄毛丫头掉链子。 名为齐供奉的老者也知道利害,悻悻收手。 季天赐继续说:“这是我季氏子弟,私自出城残害手足,我要带回去请族老用家法处置!” 季昭听着,浑身发抖,哽咽着向图南求救:“不、我不去!图南哥哥救我!” 她还记得,有个会对她笑的漂亮姐姐就是被棍子活生生打死的! “不要,不要!” 呜咽声如受伤的小兽。 季昭满眼伤心和不解,看着大哥哥:“昭昭喜欢大哥哥,大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昭昭?” 小小的孩童想以真心换真心,却不知她的真心别人弃如敝屣。 “大、大哥哥不喜欢昭昭也可以的,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杀掉昭昭的娘亲?” 眼泪一滴滴顺着稚嫩通红的脸颊滚落,季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图南抿唇,小土豆的眼泪像是滴在他的心湖里,泛起一层层涟漪。 他现在很烦,想砍人。 “你那个不知检点的娘,一个小小奴婢,打杀了又如何?” 季天赐抬着下巴,没有半分悔意。 季昭出生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当然知道是自己的父亲强迫了那个婢女才有的季昭。 可那又如何? “能生下带着季氏血脉的孩子,就已经是她十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季天赐傲然道,“我季氏人才辈出——” “你放狗屁!” 稚嫩却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季天赐的自吹自擂。 瘦弱矮小的孩子狠狠瞪着昔日的大哥哥,双眼通红,呲牙咧嘴,小手握紧拳头。 她大声反驳:“我能被娘亲生出来,是我的福气!我才不稀罕你们的血脉,只有小狗小猫才看重血脉!” “你!不知好歹!”季天赐脸色铁青,“今日不管你如何狡辩,本少主都要带你回季氏为天宝偿命!” 自他袖中钻出一条闪着金光的绳子,速度极快,眨眼就到了季昭跟前,往她脖子上套。 季昭抬起两只小手反抗,却见那根绳子轻易被图南挑成两段,啪叽一下掉了。 图南挑起一边眉毛,吊儿郎当宣告:“什么季不季的,小、小昭我扶玉山要了!” 一旦被修仙界选中,便要断绝凡间一切。 “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只不过一个入道都困难的废物,我倒要看看谁会收你为徒。”季天赐满怀恶意。 元婴及以上的修士才可以收徒,徒弟才会记入门派或散修个人的玉牒中。 “既然如此——”一旁的老者忽然出声,“不如做个约定如何?” 第九章 心魔誓 其余三人齐齐看他。 老者不慌不忙地说:“反正现在都拿对方没办法,不如让我家少主与其定下筑基之约,待二人都达到筑基期的时候,生死擂台上见真章!” 季天赐率先答应下来:“杀弟之仇,不报不休!” “欺负小孩儿?要不先和我打一场?”图南冷笑。 “此话差矣啊道友。虽然我家少主年长几岁,但也未曾入道,起点是一样的。不,我家少主还吃亏了呢!”老者大言不惭。 图南摸摸小孩的脑袋:“你不必回应。” 如果小土豆想报仇,那他大可以现在就替她杀了眼前两人,再打上季氏,杀个片甲不留。 季昭抿着苍白的唇瓣,用力捏紧衣服,抬起头目光坚定:“我答应!” 老者哈哈大笑:“好好好,那便立下心魔誓,还请宋道友做个见证!” 宋鹤眠脸色极差,低声喝道:“我知亲人身死,你心中悲愤,可这不是刁难一个小孩子的理由!于你往后的修行也没好处!” 季天赐冷冷道:“不劳宋师兄费心。” 凭什么那个小贱种能活下来,他的弟弟就不能! 不管是几年、几十年,他都要让季昭给天宝陪葬! 季昭则是抬着茫然的小脸,悄悄问图南:“图南哥哥,细磨石是什么?石头吗?” 图南憋笑:“是心魔誓,没文化的土豆!” “哼,我、我知道是心魔誓!”季昭鼓着脸蛋,不服气地说。 小土豆生龙活虎的,图南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季昭机灵聪明,可身体确实是拖累。 筑基,确实不易。 “还是都杀了吧,夜长梦多。”他再次提议。 手中紧握的白霄也应景地震动。 可季昭使劲摇头,拍拍胸脯道:“蘑菇报仇十年不晚!我也要学蘑菇!” “什么蘑菇不蘑菇的……”图南好笑地刮刮土豆鼻子。 孩子想自己做那就由她去呗。 反正…… 他敲击着刀柄。 “去吧,我在你身后。”他意义不明地盯着季天赐。 反正他自有后手。 季昭第一次离大哥哥这么近,以往都只能隔着池塘远远看着。 可心境已然不同。 “哼,野种。”季天赐薄唇微动,轻吐出两个字,垂眸俯视着瘦得可怜的孩子。 季天宝这么大的时候,有这野种两个重。 瘦弱的小身体在他的气场下抖了抖,见状,他满意地勾起唇角。 看,野种就是野种。 “我不会怕你了。” 下一秒,季昭勇敢地抬头。 小小的人,矮矮的个子,季天赐却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令人心惊的火光。 “我也不会喜欢你了!你不是我的哥哥,我也不是季氏的孩子了!” 一番话幼稚却掷地有声。 “筑基后,我再来取你性命!” 季天赐划破小臂,鲜血滴落,目光森然。 “我季天赐今日在此立誓,待筑基后,与季昭在生死擂台上以命相搏,失约者、败者,当受油煎拔舌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同时,季昭也撸起袖子,露出青紫带伤的手臂,没有一块好肉,宋鹤眠举着匕首,不忍看,更不忍下手。 “要不还是……” 季昭夺过匕首,往小臂上狠狠一划,瞬间皮开肉绽。 “季昭也立誓!” 小奶音清脆,完整复述了季天赐的誓言。 心魔誓完成后,图南蹲在小土豆跟前,轻握着那节细不伶仃的手臂,拧着眉上药。 季昭疼得“嘶嘶”吸气,眼睛红了一圈,一个劲儿地往回抽手臂:“不上药了不要上药!” 图南力气大,她怎么也抽不回来,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对方。 “心魔誓已立,我等不多叨扰,告辞。” 老者抓着明显还不甘心的季天赐御剑离去。 宋鹤眠松了口气,也对图南拱手告辞:“在下还要去收敛师弟尸身,也先告辞了。” 于是只有图南和季昭迟迟未离开。 “你生气了吗?”季昭小心翼翼地问,紧张地抓住衣角。 “有点。”图南掐了把她软乎乎的脸蛋,随后把小孩抱起来。 季昭靠在坚实的胸膛上,糯糯说:“不要生气呀!我今天很勇敢,你要夸夸我!” “想让我怎么夸?说说看。” 季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耳朵贴在图南心口,心脏的跳动强而有力,节奏平稳,听得她昏昏欲睡。 “夸、嗯……夸我好勇敢,胆子很大……” 怀中的声音渐渐小了,图南一低头,看见小土豆张着小嘴巴睡着了,他轻轻把小嘴巴合上。 张嘴睡觉不好,灵气会溢出。 另一边,天上。 季天赐的眉头始终未曾松解,他总觉得不对劲。 “少主不必担心。”老者主动劝慰,“您天赋异禀,身负二等剑骨,连那宋鹤眠,也才区区三等。剑骨长成尚需时日,最忌急功近利,十五岁入道才是最好时机啊!” “至于那季昭,夫人早有后手!” 季天赐问:“什么后手?” 老者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早在那贱婢怀孕之初,夫人就暗中使人在她的日常吃食中下毒。那野种出生后,更是在她体内种下散气之毒!” 季天赐闻言沉思:“修仙界天材地宝无数,万一有对症之法……” “不可能。这毒是跟着宿主一起成长,岁数越大毒性越深,对根骨的侵蚀就越严重,必然活不过八岁。” 老者抚着胡须:“若是侥幸引气入体,那便五岁将亡!” 与此同时,回到客栈的图南还未放下刀,就看见床上的季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小土豆!”图南一惊,“你怎么了?” 季昭按住自己的心口,只觉一股针扎般的疼痛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疼……”苍白的小脸皱在一起,她疼得在床上打滚。 图南握住她的手,向她体内输送了一丝灵气探查。 灵气刚入体,便被一股阴寒的死气团团包裹,迅速吞吃殆尽。 图南面沉如水,气势忽然往下一沉,四周桌椅茶碗瞬间化为齑粉。 “哥哥,我好疼……” 季昭细声细气地说。 她太乖了,疼到极点也不敢大声哭。 图南擦去小孩子脑门上不断渗出的细汗,从自己的气海中抽出一丝极为精纯的灵力送进那具瘦弱的身体。 “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山门。”他眼中划过极重的杀意。 第十章 师门 药香弥漫的室内,纱帐掩映下,依稀可以看见床上的小小身影。 季昭悠悠转醒,感觉手脚发软。 纱帐上写着: 【风瑾药房内的纱帐,普通蚕丝织成。】 大眼睛一转,床边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 “噫!” 手脚瞬间充满力量! 季昭迅速把被子拉过头顶,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不、不要吃我,我不好吃!” 风瑾歪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伸手去扯被子。 小家伙力气不小,凭风瑾虚弱的身体,还真进行了一会儿激烈的拉锯战。 半晌,风瑾气喘吁吁停下,额头覆汗,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着层薄薄的红,双眸潋滟。 被子里小心探出一个黄黄的小脑袋。 季昭露出半张脸,这一看就晃了神。 “菩萨哥哥……” 风瑾不过十五六岁,宽袍大袖显得人消瘦,有种虚弱苍白的好看,眉目疏淡,像副淡雅的水墨画,偏偏眉心却生了颗红得滴血的观音痣,平添几分生动。 风瑾听到了,一点点红色跟在水里散开了一样,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他捂着下半张脸,眼中波光粼粼。 季昭也闹了个大红脸,小嘴嘟囔:“不是、不是,娘说不能夸男人‘好看’,要说‘俊’,可是俊不就是好看的意思吗?” 又偷瞄一眼。 “就是很好看,菩萨一样……” 她估计这个好看得跟仙人一样的小哥哥连自己都打不过,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掀开被子爬到小哥哥身边。 “你是谁呀?图南哥哥呢?这里是哪里?” 脸上热度褪去,风瑾不语,朝小家伙伸出手。 小家伙倒也不害怕,伸出细细的小手交给对方。 只见风瑾一笔一划在她手心写字,然后抬头,看见小家伙一脸迷茫。 季昭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只认出一个简单的“风”字,后面一个字笔画太复杂了,她不认识。 “你、你不会说话呀?哦我的意思是你不要伤心,等我修仙就识字了!我先叫你小风哥哥好不好?” 风瑾露出安静的笑,点点头。 季昭呆愣愣地来了句:“小风哥哥真好看。” 这话一说完,风瑾又害羞上了,气得伸出纤长的食指,轻戳小家伙眉心。 季昭被戳得一晃一晃,连忙抓住那根手指,嘴甜哄道:“好嘛好嘛,俊得嘞俊得嘞!” 离得近了,便闻到清浅的药香,有点苦,但很好闻。 小两只很快拉近了距离。 风瑾指着门外,示意小家伙和自己出去。 季昭跳下床,牵着小风哥哥的两根手指往门外走,一边碎碎念:“图南哥哥说要给我找师父哦,他去哪里了呀?” 风瑾本来想抱着小家伙去见师尊的,哪想得到对方如此“自立自强”,一时间失落地垂下眼。 “你怎么啦?”季昭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于是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一高一矮大眼瞪小眼。 季昭居然神奇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大方地张开手臂:“好吧,那就给你抱一下吧!不过我很重哦,你抱一下就要放我下来!” 小家伙担心这个像菩萨的哥哥承受不起自己的重量。 风瑾动作轻缓地抱起她,小孩子身体软,抱起来比棉花还舒服,不觉得重,反倒还没自己半个药鼎重。 甚至还没师姐抓回来的老虎幼崽重。 想起在小家伙身上发现的各种伤痕,他不免心疼,暗自下定决心,等她入山之后就要好好给她补一补! “好啦,你要把我放下来了哦!” 小风哥哥怀里香香的,季昭虽然享受,也没忘记对方身体不好,于是催促道。 风瑾将她放下,又听见她问:“我们要去哪里呀?” 他指指对面的山头,召来一朵蓬松的云。 季昭一看见云眼睛就亮了,“哇”了好大一声,松开风瑾的手,围着白云打转。 风瑾垂眸,手虚虚半握,熨帖的感觉转瞬即逝,他心里一空,可又看见小家伙小狗一样转圈,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把小家伙抱上白云,乘风向师尊所在的云沙峰飞去。 云沙峰上,扶玉山的二师姐应不染眉眼冷淡,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葫芦里的酒。 “真要收下那个小丫头?”她问。 上首是个胡须拖地,手拿拂尘的老者,躺在石床上半支着脑袋,眼皮耷拉着,半晌没说话。 应不染抬头一看,果然师尊又睡着了。 这时,风瑾牵着一个小矮子走进来,对着应不染浅浅颔首。 应不染也颔首回应。 季昭躲在风瑾身后,悄悄打量着对面的姐姐和石床上的爷爷。 那个姐姐的气势和图南哥哥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季昭说不出来,但能感觉到。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的女孩子,以往见到的,大都温柔淑丽,连主母在外面也要装装贤惠。 应不染眉眼锋利英气,个子高挑,一身黑色劲装愈发显得她身姿挺拔。 石床上的老爷爷嘛,就很符合季昭对仙人的印象,头发和胡子都白白长长的。 【楚尧的石床,内含剑道至理,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他是我的师父嘛?”季昭希冀地看着老者。 虽然知道自己也许在修仙一道上没什么天赋,但她仍旧忍不住心怀侥幸。 “他不是。”应不染嗓音冷淡。 仅仅三个字,好像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冷水,兜头从季昭脑袋上浇下来,湿淋淋的,寒气透骨。 她努力咬住下唇,不然自己丢脸地哭出来,可还是红了眼眶。 “我、我肯吃苦的,会洗衣服,还会做饭!不能当徒弟,做婢女也可以的!” 娘亲说,不希望昭昭和她一样卑躬屈膝。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 季昭鼻子一酸,在心里和娘亲说着“对不起”。 风瑾面上一急,双手不断在空中比划。 应不染也在观察那个小家伙。 矮小瘦弱,大眼睛小嘴巴,长得还算顺眼,但脸上有伤就显得惨兮兮的。 听风瑾说,不仅半点修道的天分都没有,而且一旦引气入体便活不过五岁,进了扶玉山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适合修仙,送她到山下,找一户好人家。” 应不染移开视线。 “我还没试过,为什么说不合适?娘亲说我是读书的好材料,而且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季昭鼓起勇气说。 应不染冷淡道:“没有天赋,便是白费功夫。” “让我试一试,不行的话我会自己离开的!”季昭倔强地看着应不染。 风瑾急得额头冒汗,看看师姐再看看小家伙,最终一咬牙跑到师尊跟前,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睡梦中的楚尧慢慢皱起眉头,没过多久就猛然惊醒,一骨碌从石床滚下来。 动静吸引了其余两人的视线。 楚尧讪讪一笑:“这、这是怎么了?” 季昭急忙开口:“我想跟您修仙!不用做徒弟的,婢女也可以!” 楚尧呵呵一笑,摸着长长的胡子:“老夫可不需要婢女。” 季昭眼中的光顿时熄灭。 “不过嘛,有上进心是好事!老夫就收了你吧!”楚尧大手一挥。 “我不同意。”应不染忽然出声。 楚尧一哽:“唉,老夫收徒,又不是你——” 对方眼风一扫,他立刻噤声,无奈向风瑾耸肩。 风瑾不甘心地抿唇,忽然灵光一闪,朝自家师尊比划。 “哦,好好,是个好主意。” 楚尧看完后也觉得有戏,于是清清嗓子:“不染呐,这小娃娃有如此一颗向道之心,难道你就不感动吗?” “有话直说。” “哒”一声,应不染放下葫芦。 在场一老一少一小双双抖上三抖。 “是这样的,你看啊,让她走一趟问心路如何?走过了,就证明她还是有点天赋的,老夫就收下当你们的小师妹。没过,就送她下山。” “我愿意!”季昭听完,忙不迭回答。 应不染思索片刻,也答应下来。 楚尧高兴一拍手:“好好好,小娃娃,老夫送你一程!” 随即,季昭两眼一黑,视野恢复时,便发现自己回到了季家。 第十一章 问心 “我们昭昭儿在想些什么呢?”清瘦的女人弯下腰,爱怜地刮刮小姑娘的鼻子。 她很美,美到与破烂的小院格格不入,纤弱的身形仿佛随时要乘风飘到月亮上去,一双和季昭相似的杏眼,里头盛满温柔的光。 可笑起来的时候,又可以窥见那潜藏在深处的,尖锐不服输的獠牙。 季昭愣愣地盯着她半晌,眨了眨眼,一头扎进她怀里,紧紧箍住那个骨瘦如柴的身体。 “我好想你!” 这是她的娘亲,她最最亲密的人呐!季昭想着,努力嗅着属于娘亲的气息,不由红了眼眶。 季昭的娘亲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陈夏青。 据说陈夏青出生的时候就是夏天,田里的禾苗绿了,于是就叫“夏青”。 陈夏青失笑,强行捧起女儿的脸:“哎呦,怎么掉金豆豆了?来来来,娘给你接住,可不能浪费了。” 季昭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努努嘴,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嗯?梦见什么了?” “嘿嘿,等一会儿再告诉你,今天可以吃嫩嫩的叶子嘛?”季昭双手牵住娘亲的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可以呀,庆祝我们的昭昭儿昨天没有尿床!” 季昭脸涨红,急忙为自己挽尊:“我、我才不尿床呢!” 黄昏下,枯败老树掩映的小院里,一大一小的背影,相携进屋。 问心路外,楚尧唤出一面水镜,里面放映着季昭在问心路里的一举一动。 风瑾神色凝重,双拳紧握。 可不能陷进去啊…… 应不染则是盘腿打坐,闭眸不看。 “还是心境不稳呐……”楚尧摇摇头,不知道在说谁。 问心路里,季昭和娘亲已经吃完了晚饭,坐在老树下乘凉。 零星几只蝉在树上只哇乱叫,季昭听馋了,咽着口水说:“明天就把你们抓来吃掉!” 陈夏青有一搭没一搭抚着女儿的脑袋,悠闲打趣道:“咱这院里可就这么几根独苗了,这个夏天吃了,不知道下个夏天还有没有哦!” “大蝉不会有小蝉宝宝吗?”季昭好奇地问。 陈夏青听着女儿天真稚气的话语,不由露出一抹坏笑:“那我不知道,不过这里确实有一只小馋宝宝!” 季昭反应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娘亲是在笑自己贪嘴,刚想反击,就猝不及防被包住小脸,像个面团一样被“肆意玩弄”。 陈夏青笑得很大声,声音是和文静外表不符合的爽朗,十分具有感染性。 于是季昭也笑了,小脸红扑扑地倒在她怀里,枕在她腿上。 夜晚在不知不觉间降临。 一条银色长河将漆黑夜幕一分为二。 “我想听织女姐姐的故事。”季昭忽然说。 陈夏青的手温柔地拨弄着女儿的头发:“好。传说一个放牛娃偷了天上织女的衣服,织女大怒……” “最后啊,织女回到天上,而放牛娃则是被王母娘娘发配去银河的尽头,让老牛吃完天上的星星,才能赦免放牛娃的罪行。” 听完故事,季昭又问:“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 “娘也不知道。”陈夏青说。 夜风轻抚,季昭蜷起小身体,身上被盖上一张薄薄的毯子,是娘亲自己织的。 她抠着毯子边沿:“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死掉了。”季昭往毯子里缩了缩,从头到脚全部盖住。 抚摸她的那只手一顿。 陈夏青并不意外,反而问:“然后呢?” “我被一个很厉害的哥哥捡到了,经历了好多事呢,现在想起来心口还跳得好快好快!” 季昭绝口不提自己差点被吃掉的事。 “那我的昭昭儿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叹息声被夜风吹到毯子里。 季昭鼻子一酸:“才没有!我可厉害可机灵了!图南哥哥说要带我去做神仙呢!” “那昭昭儿想做神仙吗?” 季昭迟疑一瞬,闷闷地问:“做了神仙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吗?” 迟迟没有回答,她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才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嗯”。 问心路外,风瑾坐不住了,表情焦急,恨不得自己进去把小家伙带出来。 这样下去,小家伙还愿不愿意从幻境里出来都成问题了! “我说过了,她不适合修仙。”应不染不知何时结束了打坐,握着酒葫芦,仰头灌酒。 不消片刻,便已经有熏熏然的醉态。 风瑾给师尊打着手势,速度之快,双手都挥舞出残影。 “哎呀别急,现在的小年轻一点都沉不住气!”楚尧无奈,“你且继续看嘛!” 季昭侧躺着,一只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流进另一只眼睛里,异常酸涩。 “可是我,可是我还是想做神仙!我想变得好厉害好厉害,这样就能保护你了!” 她何尝不知道眼前的陈夏青不是真的呢? 早在第一眼见到时,眼睛就告诉她:【陈夏青(假):幻境造物,结合问心之人记忆形成,并非本人,切勿沉沦。】 季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毯子里传出幼兽一般的呜咽。 有人抱住了她,怀抱熟悉又温暖。 “那就飞吧,昭昭儿,我的小雀儿。” “高高地飞,飞过太阳和月亮,飞到能看见整片大地。” 陈夏青俯下身,她的脸和女儿的脸隔着一张薄薄的毯子紧密相贴。 哭声止住了,毯子里传来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嗯”。 陈夏青笑了笑,光点从她背后飘出,夜风吹过,她的身影随风消散。 “问心”结束了。 季昭重新出现在云沙峰。 一个身影冲过来抱住她,是风瑾。 风瑾在外面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小家伙真的沦陷了! “不染,如何啊?”楚尧笑着问。 风瑾闻言,也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师姐。 “什么如何?” 洞府外,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走进来。 【白霄:图南的剑。】 “图南哥哥!” 风瑾怀里一空,小家伙呲溜一下,熟练地抱住来人的大腿。 “你去哪里了呀?”季昭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图南拎起小土豆:“大人的事土豆少打听。” 土豆成了噘嘴土豆。 “这你小徒弟,应该清楚吧?”图南把噘嘴土豆往师尊跟前一送。 “我出门几天,你就跟着他。”他又对季昭说。 季昭顿时紧张:“你要去哪里呀?什么时候回来?” 图南依旧是那句话:“大人的事,土豆少打听。” 楚尧笑了笑,偏头问:“不染,你说呢?” “哼,收可以,但是——” 应不染起身,步态虚浮。 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熏得季昭也有点晕乎乎的。 “她得在我手底下练。” 应不染从图南手里抢过新鲜出炉的小师妹。 此时的季昭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她抬起头,看见其他三人怜悯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战。 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还是朝便宜师姐咧开嘴傻笑:“好呀好呀!” 第十二章 下山 一大清早,季昭还在梦里吃着香喷喷的兔子肉,忽然感觉周围一冷,不由打了个喷嚏。 “阿嚏!”她吸着鼻子醒过来,还迷糊着,睁眼便看见一柄飞剑。 【开天:一柄残剑……】 提示都没看完,飞剑“咻”的一声,挑着她的后衣领从房间里飞了出去。 冷风一吹,季昭打了个激灵。 她暂时住在二师姐应不染的山头,这里的温度要比师尊和小师兄居住的地方要低很多,小师兄说引气入体之后就感受不到冷了,但现在季昭晚上睡觉都要盖厚被子。 飞剑拍拍她的腿窝。 季昭还不太明白意思,回头一看,提示变了。 【开天:应不染的剑,代替主人训练师妹,示意你蹲好马步。】 她似懂非懂,试探着半蹲,膝盖弯到一定程度时,飞剑转而开始示意她抬起双手。 这个姿势她见过! 季昭双眼一亮,在季家的时候,大哥哥的老师就是这么训练大哥哥的! 想到这里,她一脸认真地调整好姿势,跃跃欲试。 可没过多久便觉得腿肚子酸胀,额头后背也微微见汗。 再坚持一下…… 季昭深吸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咬牙给自己打气。 三息过后,她两腿一软,向后倒去。 本来以为会摔个屁股墩,但二师姐的飞剑从身后接住了她,她一屁股坐在剑身上。 “对不起!”季昭慌里慌张要起来,可飞剑直接带着她飞到天上了。 她撞到一团白云,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只有沁凉的水汽扑面而来,下一秒被风吹干。 忍不住好奇心,季昭睁开眼睛往下看,顿时惊奇,拿小手虚虚捏住米粒般大小的山峰。 “好小哇——!” 没等惊叹完,飞剑就带着她朝山顶俯冲。 声音变了调,原本的轻风此时无比凛冽,把季昭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吹成一团鸟窝。 山顶,应不染早早喝完三葫芦烈酒,酒意上头,便准备就地打会儿拳,没想到脑袋上传来一道悠长的尖叫。 是她的便宜师妹。 伸出左手,接了个满怀。 季昭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眼里却在发光,看见师姐单手就能接住自己的时候,更是兴奋。 “你就只——”蹲了这么点时候? 应不染本来想说这句话的。 她刚开始学武也就这个年纪,第一次蹲马步就是半个时辰。 哪像这个小废物一刻钟都蹲不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小废物很自来熟地抱住她的脖子,细声细气地问:“师姐师姐,你好厉害呀!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一样厉害呀?以后我也可以在天上飞吗?” 叽叽喳喳,跟小鸟似的。 小废物越靠越近,就差和她脸贴脸了,甚至对方暖呼呼的小手正贴在自己的后颈。 “下去。”应不染绷着脸说。 季昭歪歪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师姐的脸。 “你不喜欢抱我吗?大师兄和小师兄都说我抱起来很舒服。嗯……好像没有说过,但是他们经常抱我,应该是很舒服吧?” 她好像很得意,于是露出独属于这个年纪的,不谙世事的狡猾。 小废物的身体像没有骨头,软软地贴着应不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像朵随时会飘走的云。 应不染抿唇,生硬地把季昭放下去。 季昭站在跟前,两只小手握住师姐的左手摇晃。 “师姐师姐,我什么时候可以飞呀?” 应不染揉着眉心,醉意都被吵散九分,她挥手召来自己的剑。 “把她带风瑾那儿去。” 太吵了…… 于是季昭攥着师姐给的两块灵石,其中一块是买酒钱,坐着飞剑咋咋呼呼到了风瑾住的山头。 【下品灵石:应不染所赠,接取悬赏后剩下的。】 估计飞剑也嫌吵,等季昭一跳下去,忙不迭就飞走了。 天空划过一道白色的痕迹。 季昭看得出神时,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回头看,是小师兄风瑾。 “小风师兄!”她高兴地叫了一声,亲昵地抱住对方的腰。 昨天,她已经知道几个师兄师姐的排行了。 图南是大师兄,应不染是二师姐,风瑾排行第四,是小师兄,季昭最小,是小师妹。 至于中间的三师兄,据说还没回来,叫谢连竹。 风瑾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准备带她下山采买些衣裳生活用品,于是召出白云,还是先把小家伙抱了上去。 下山的路上,风瑾细致地给小师妹编好辫子。 上面的师兄师姐活得随意,在这些事上没有风瑾这个最小的孩子细心。 宗门日常的采买,也大多是由风瑾负责。 虽然三师兄更合适管账,但谁也不敢真把钱交到他手里。 “小风师兄,三师兄是个什么样的师兄?”季昭向后仰头,眼巴巴地问。 风瑾手一顿,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随后安静微笑。 “哦,你是说等他回来了就知道了?” 风瑾点头,看见小家伙也跟着点头。 “娘亲也说过,要接触之后才能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小家伙的娘亲把她教得很好,风瑾目光柔和。 编个辫子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天剑门治下的坊市门口。 扶玉山名不见经传,没有自己的坊市,不过离天剑门近,也是蹭到了。 风瑾牵着小家伙直奔成衣店,往掌柜的桌面上丢下一个储物袋。 掌柜面露不悦,可当打开储物袋后,瞬间笑成一朵菊花,搓着双手,弯腰问:“是给咱们小姐买衣裳吧?” 季昭往店里一看,就知道这里的肯定不便宜,于是悄悄扯了扯小师兄的衣角。 风瑾低下头,目露询问。 小家伙朝他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这里是不是很贵呀?我们去别的地方买吧!” 倒不是担心小师兄付不起。 这里的衣裳虽然漂亮,季昭也很喜欢,但是她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衣服…… 她忐忑地攥紧衣角,殊不知这番话根本逃不过修士的耳朵。 掌柜生怕大生意溜走,忙说:“最近新到了一批彩云丝做的成衣,小姐这么好看,肯定合适!” 这话说到风瑾心坎里了,于是他高兴得推着小家伙去试。 季昭在里面试,他在外面选,觉得哪件小家伙穿起来都肯定好看,于是一口气买了一储物袋的衣服,这还意犹未尽。 “小风师兄……”小孩子羞涩犹豫的声音响起。 第十三章 阵基 风瑾愣了愣。 “是不是不好看呀?”季昭紧张地问,“要不还是脱掉吧?我穿便宜的就可以了!” 她的手僵硬地垂下,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这件衣裳是她穿过的,最舒服的料子,滑滑的亮亮的,上面还有小花和小草。 其实季昭很喜欢。 她不舍又小心地抚过衣角:“我去换衣服啦!” “这是店里的样衣,您和小姐要是都喜欢,可以让我家裁缝定制!”掌柜卖力给风瑾推销,非要把这单大生意拿下不可。 小孩子喜不喜欢那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谁付钱! 风瑾才回过神,蹲下身摸摸小家伙的脑袋。 小家伙比同龄孩子要矮上一个脑袋,体型也瘦弱,现在穿的这件蓝色衣裳对她来说有些大了。 但她长得好看,皮肤白皙,大眼睛小鼻子,嘴巴也粉嘟嘟的,小脸大半埋在白围脖里,一眼就让人心生怜爱。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喜欢吧? 季昭总是能神奇地理解小师兄要表达的意思,于是诚实地点头:“喜欢的,但是这个衣服好贵哦。” 师姐给的那两块灵石,可能连半截袖子都买不下来。 就算小风师兄买得起,难道自己就配穿这么贵的衣服吗? 在季家,只有主母的孩子才能穿得这么好看。 季昭低下头,不由暗淡了眸子。 一只手放上头顶,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季昭扬起小脸,瘪着嘴和一双弯弯的笑眼对上。 喜欢那就买下来。 风瑾刮刮小家伙的鼻子,大手一挥把整个铺子适合小师妹的衣裳都买了下来。 “要不还是退一点吧。”从成衣店走出来,季昭显得忧心忡忡,“小风师兄给我花这么多钱,师尊会生气的吧?” 风瑾摇头,指指自己。 “小风师兄你自己的钱吗?那给我买这么多,你不会饿肚子吧?” 风瑾听着小家伙的稚嫩言语,半是好笑半是无奈。 看来二师姐真的一点常识都没有教给小家伙,引气入体后,大多数修士会选择吃辟谷丹保持身体清洁,筑基之后更是完全辟谷,不需要吃饭了。 所以无论如何,买几身衣裳也不会导致饿肚子。 小家伙懵懂点头,被风瑾牵着又进了一家店。 进店前,风瑾喂小家伙吃了枚易容丹。 季昭砸砸嘴,糖丸酸酸甜甜的,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她抬头忽然问:“好吃的东西也不吃吗?” 风瑾刚准备摇头,小家伙要是真想吃就吃,排除体内杂质的药他三息之内就能练出一炉。 这时有人横插一句:“哼,哪里来的土包子馋鬼!” 说话的人是个穿着大红色华服的小男孩儿,看上去比季昭大几岁,季昭只到他胸口。 风瑾脸一沉,悄无声息地捏了一粒药丸在手里,这药丸没太大效果,顶多让人痒上几天。 还没动手,季昭就撅着嘴说:“小哥哥,你有眼睛,为什么要用鼻孔看我?” 她抬起手指着对方的鼻子:“你流鼻涕,还带小零食!” 男孩立马捂住鼻子,小脸通红,闷声闷气反驳:“你、你胡说!” 他自觉被耍,恼羞成怒冲上来要推搡季昭。 季昭朝他做了个鬼脸,灵活走位,蹦蹦跳跳往小师兄身后躲起来。 风瑾手中的药丸蓄势待发,此时又一个高大身影挡住了那个小男孩儿。 他不动声色打量对方,那是个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肌肉虬结,像小山一样堵住门口。 于此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他。 半晌后,似是经历了一场短暂的交锋,最终是中年汉子率先败下阵来,弯腰拱手道:“我家少爷心直口快,并无恶意,还望道友和这位小道友不要见怪。” “曾叔叔!”小少爷满脸不服气,又看见那个土包子馋鬼给自己扮鬼脸,顿时气得半死,吵着要自家客卿好好教训一下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包子。 “打他们,教训他们!” 风瑾双眼微微眯起,一手揽着小家伙,另一只手捏着药丸,蠢蠢欲动。 他护短得厉害,早就把小家伙划进自己的保护范围了。 “少爷!” 曾姓汉子满脸不赞同,低声呵斥。 小少爷立马噤声,还是对着那个小土包子重重哼了一声。 “略略略,我才不和你计较呢!”季昭拉着小风师兄深入店内。 风瑾藏在袖子里的手这才放松,重新把药丸收起来。 绕过门口屏风,里头的场景才真正展现。 “哇——”季昭惊叹,“好多!” “土包子!”紧随其后进来的华服小男孩儿冷冷说,“都是些低级法器,曾叔,我们走,上二楼!” 接着他又得意地抬起下巴:“二楼才有好东西。小土包子,要是你求求我,我就……” 季昭才不听他说呢,自顾自跑到放法器的架子前,一个个看过去。 她惊叹的是提示之多,一进来,眼前密密麻麻全是字,里面好些她不认识的。 【天罗伞(仿):玄阶法器,天阶法器太虚锁妖伞仿制品,6骨,其伞面最多可容纳炼化三只练气后期妖兽。】 【玲珑骰:黄阶法器,外表和普通六面骰子没有差别,可以用灵力操控数字,赌钱的时候可以用用,不保证主人存活。】 【流光镜:黄阶法器,可以让镜子里的你看起来更美,能抵挡练气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 这些在修士眼中平平无奇甚至鸡肋的法器,季昭却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惊讶的“哇!”。 风瑾也不急,亦步亦趋跟在小家伙身后,由着她去看。 “咦?这个是什么?” 季昭走到角落的架子旁,拿起最底下黑漆漆的圆盘。 圆盘表面糊了层黏软的,类似油垢的黑色东西,看不清里面,而且…… 季昭把它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顿时“yue”出声。 “好臭!” 可话又说回来,臭归臭,但是吧…… 【???阵基:天阶阵基,作用不知,来源不知,请仔细考虑购买。】 季昭在店一楼闲逛这么久,边听边逛,也大概了解了法器宝贝的品阶划分。 由高到低分别是:天地玄黄。 手上这个,虽然模样寒碜,用途不明,但是品阶高呀! 这家店里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她刚看了眼,只要半块下品灵石! 师姐给了两块灵石,季昭不懂什么是下品,但是看懂了自己还能留下半块灵石! 而且…… 季昭瞄了眼掌心。 阵图、阵基,听起来差不多耶! 季昭的小心脏砰砰直跳。 她捡到宝贝了! 于是她高高举起那块圆盘,眸子亮晶晶的,对小师兄说:“师兄师兄,我想要这个!” 第十四章 天华珠 风瑾面露迟疑,仿佛在问:真的要买这个吗? 可看着小家伙期待的眼神,他立马妥协了。 不就是喜欢的东西比较奇怪埋汰吗?总比师尊睡不醒,大师兄打架斗殴,二师姐成日酗酒,三师兄爱扮乞丐来得好。 差距都是对比出来的。 风瑾欣慰地摸摸小师妹的脑袋。 真懂事啊…… 季昭歪歪脑袋,师兄的表情好心酸呀! 一楼没有风瑾看得上的东西,拿走小家伙喜欢的破烂圆盘后,他们直奔二楼。 二楼的空间更大,但是架子更少。 人也不多,其中大半都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季昭放眼看去,提示上的品阶标注都是从“地阶”起了。 “怎么又是你?”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季昭循声望去,发现是在门口遇到的那个小孩子。 他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质问:“你们怎么可以上二楼?” “要你管!”季昭扒开下眼皮,又做起鬼脸,故意气对方。 她也很讨厌对面动不动叫她“土包子”,真没礼貌! “你、你!” 小男孩气得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哆哆嗦嗦指着躲在大人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季昭。 “少爷,发生何事了?”姓曾的中年汉子匆匆赶来,发现对面还是那一大一小,也很无奈。 源宝阁是整个东洲最大的卖法宝的地方,二楼只为特定的人群开放。 汉子眼中多了抹思索。 他们能上二楼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一大一小的组合。 对面那个小女娃还没入道修炼,就是个凡人。 可她身边的少年却气度不凡。 汉子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虽然对方穿着普通青衫,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衣裳是用最好的金蚕丝织成的,起码可以抵御元婴期修士的数次攻击。 这样的少年,怎么会陪在一个凡人身边呢? 想不明白,左右也和自己没关系,索性不想了,免得耽误此次来这儿的目的。 汉子抬手抱拳:“叨扰了,您自便。” 风瑾颔首,牵着季昭走远了。 “曾叔,您怎么又放过他们了?”小男孩儿撅着嘴巴,神色阴鸷。 曾叔无奈,柔声劝道:“我的华珏小少爷,莫要忘了此行目的。” 华珏神色一顿,也点头:“你说得对,极品天华珠,我势在必得!” 另一边,风瑾耳朵一动,把那对主仆的谈话尽收耳中。 极品天华珠? 他垂眸看了看无忧无虑的小家伙。 辅以其他材料,倒是勉强可以压制师妹体内的毒。 想他自幼钻研丹道,迄今为止已有十几载,却还是拿师妹体内的毒没办法,毫无解毒思路。 只有暂且压制,待师妹成功引气入体,入道之后,再想办法。 极品天华珠应该能压制住毒性五年。 也不知道大师兄有没有给师妹下毒的罪魁祸首…… 风瑾咬着食指关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师兄!师兄!小风哥哥!” 季昭努力跳起来,在小师兄眼前挥手。 风瑾这才回神,对小家伙安抚地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哪里没事!”季昭气呼呼地说,握住他的手,“我都不咬手了,师兄还咬,羞羞脸!” 风瑾对疼痛不敏感,小家伙说了才迟钝地发现食指关节已经被自己咬出血了。 怪不得刚才嘴里有血味呢…… 他蹲下身,也学着季昭装可怜的模样,可怜兮兮求原谅。 季昭本来还生气呢,被这么一逗立马破功,想严肃表情却怎么也压不住嘴角,表情十分奇怪扭曲。 “那你、那你以后要改掉这个坏习惯!我就不生气了……” 风瑾当即点头,四指朝上,一本正经对天发誓。 “师兄你疼不疼呀?” 季昭的两只小手堪堪能裹住小师兄的一只大手,她垂着眼睛,轻轻对着伤口吹气。 “痛痛飞飞……” 风瑾从没被这么幼稚又温暖地对待过,伤口好似被羽毛轻轻拂过,一直痒到心底,他怔愣地看着季昭。 季昭吹完,抬起脑袋,正好捕捉到小师兄的视线,于是慢慢红了脸。 “娘、娘说,这样就不痛了……” 声音越说越小,底气不足。 季昭担心地问:“还是很痛吗?我们去看大夫吧!” 风瑾笑着摇头,把完好无损的食指给她看。 季昭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在说:都是你的功劳。 “才不是呢!我三岁了,不会轻易被你骗到的!”她叉着腰,得意洋洋地说。 风瑾附和鼓掌,并竖起大拇指。 季昭的小脑袋仰得更高了,牵着小师兄的手,走在前面。 “我会看宝贝!我们去看宝贝!” 风瑾笑眯眯的跟着,配合着小家伙的小短腿,停停走走。 可二楼全是很贵很贵的宝贝,季昭边看边唉声叹气,连师兄悄咪咪往她脑袋上插了根簪子都没发现。 真合适。 风瑾蹲在小师妹身旁,拨弄着发簪上的小鸟坠子。 季昭转过身,趴在小师兄耳边,鬼鬼祟祟问:“师兄师兄,你喜欢什么样的宝贝呀?” 作为一个医修兼丹修,就注定风瑾什么都不缺。 有师妹就好啦! 季昭看明白他的意思,气哼哼道:“你不要敷行我,我可三岁了,虚岁有五岁了!” 敷行?是敷衍吧? 风瑾忽然想起来,也许在教小家伙引气入体之前,得先让她把字认全。 他捏着小家伙软乎乎的脸蛋,聪明地顺毛捋。 这时二楼中央的空地上忽然响起琴声。 几个风姿绰约的女修翩翩降落,莲步轻移间,放好了桌椅。 风瑾把师妹抱起来,混进人群里,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呀?”怀里的小家伙悄悄问。 风瑾把手指放在唇边,微笑着示意她噤声。 季昭点点头,乖乖靠在小师兄怀里,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走到台上的一胖一瘦两个男人。 胖子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想必都是为了极品天华珠来的。咱也不废话,直接上活!” 瘦子抬手拍掌,很快有一行人抱着一个个红布掩盖的东西上场。 “这天华珠本就难寻,极品天华珠可更罕见,我们东家寻遍天南海北,也只得了这么些天华石。” 胖子的小眼睛扫视台下,精光闪烁。 “这极品天华珠就在其中,能不能寻着,就看诸位本事了!” “每块起拍价——三十万上品灵石!” 第十五章 竞价 三十万?! 季昭掰着手指头努力数了两轮,硬是没数明白。 总之很多呢! 她捂住自己的小兜,里头只有可怜巴巴两块下品灵石,扔到三十万里听不到一个响。 现场也是一片哗然。 “这么贵?” “太贵了,还不确定极品天华珠到底在哪块石头里……” 很快就有一些人悄悄离开了二楼。 “哼,一群穷鬼。” 季昭探头一瞧,居然又是那对主仆。 他们坐在前头,小男孩坐着,汉子站在身后。 华珏高声道:“所有的天华石,本少爷都要了!” 季昭数了数石头,有一二十块呢,那全买下来就是…… 半天没算明白,三岁的小孩子能从一数到一百就很聪明了。 “哪儿来的小鬼,大言不惭!”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完,季昭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靠近,不过不是冲她来的。 她睁大眼睛,试图捕捉那东西的轨迹。 【王志的灵气:金丹后期的灵气,攻击性强,切勿靠近。】 灵气无形,但提示还是尽职尽责地出现了。 它是奔着华珏去的。 “放肆!”曾叔冷哼,只抬臂随意一挥,便把那道灵气弹了回去。 带着提示文字的灵气在季昭眼中一闪而逝,比之前更快。 很快就有一个人应声倒地,捂着胸口吐血。 台上,胖子挥挥手,示意将人抬下去,接着好脾气地劝架。 “诸位消消气,做生意嘛,以和为贵。” 华珏抬着下巴,手中闪过一道微光后出现一个钱袋,他把钱袋掷到台上。 “里面有五百万上品灵石,天华石我华家全要了。” 话音刚落,当即就有人惊叹:“华家?是那个东洲第一世家的华家?” 胖子眼中也划过一抹深思,随后笑得和气:“咱初见小公子就觉得您不简单。” 华珏的脑袋昂得愈发高。 “只不过,咱这天华石每人只能买一块,还请您见谅!” 这话锋一转,华珏自觉被人下了面子,娇惯如他怎么能甘心。 “我可是华家独子!” 季昭听着,眨眨眼睛,想问问“犊子”是什么,她听见过娘亲骂季天宝,骂的就是什么什么犊子。 那应该不是夸人的话吧? 风瑾低下头,也对季昭眨眨眼睛。 怎么了? 季昭摇头,把问题留在心里,等回家后再问小风师兄。 胖子听完华珏的话,暗自不爽,心道这小崽子还真刁蛮。 他也不怂,直接收起笑脸:“就是华家老祖亲临,也得按照我们源宝阁的规矩来!” 什么华家不华家的,他源宝阁遍布十二洲,还没有对一个小小世家卑躬屈膝的道理! “你!”华珏气结。 一旁的曾叔及时按住他,对他摇头,传音道:“少主,此非东洲,不宜与源宝阁结怨。” 华珏愤愤坐下。 “既然诸位都没意见,那我们就开始吧。”胖子重新挂上笑脸,“天华石珍贵,里头的天华珠极易消散,这盖着的红布可以暂且将其锁住,所以只能隔着布看,不能摸,还请诸位见谅。” 随后,第一块天华石开始竞价,很快被叫到六十万上品灵石。 即便只是普通的天华珠,也值得这个价格。 风瑾没急着竞价,而是将灵力灌于双目,朝天华石看去。 这一眼就让他眉头皱起。 那块红布似乎能阻隔视线。 随即他又分出一缕神识,试图钻进天华石内部。 一路上他感受到很多纷乱的神识,看来大家都是如此打算的。 然而无一例外都被挡在红布之外。 季昭的视线里也出现了很多提示。 【张三的神识】、【赵四的神识】、【刘柳六的灵气】 …… 都围在那块石头身边打转。 季昭还看见了小师兄的神识,于是小声问:“师兄,你想要那块石头吗?” 风瑾点头,却没让小家伙知道,天华珠其实是为她准备的。 季昭来了精神,直勾勾盯着台上被红布盖起来的石头瞧:“那我们要最好的!” 台上的提示太多了,她看得眼睛发酸,忍不住用手揉了揉。 风瑾失笑,掌心贴上小家伙的眼皮。 这东西哪里是能用肉眼看见的。 不过小家伙也是一番好意,就由着她去吧。 清凉的触感让季昭忍不住闭上眼睛,酸涩缓解许多。 她扒拉下师兄的手,揣在怀里,继续盯着石头看。 第一和第二块石头已经被人买下了,季昭看了提示,只是普通的石头。 一连过了几块,总算出现了不一样的提示。 【天华石:无固定产地,随机出现在灵气极其浓郁之地,石身为沉积灵气凝结而成,内含天华珠。】 【天华珠(极品):天华石精华所在,对修士突破、感悟天地真意有极大帮助。】 季昭连忙扯扯小师兄的衣裳,指着那块石头小声道:“这个好,我们买这个吧!” 蚊子一样小的声音根本瞒不过在场的众人,他们纷纷朝石头看去。 华珏只瞟了一眼,立马发出不屑轻笑:“没见识的土包子!” 台上那块天华石肉眼见着比之前的小了两大圈,几乎只有成年人两个拳头大,而且整体扁平,中间深深凹陷,里头即便有天华珠,也不过是普通品相罢了。 “老是包子包子的,你很喜欢吃包子吗?”季昭皱皱鼻头,呛声回去。 她大声说:“那你就是小狗!我娘说肉包子打小狗,一去不返!” 噗—— 清脆的童言童语一出,立刻惹来不少人低笑,就连台上的胖子也微微动了动嘴角。 华珏整张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提高音量:“不论他们出多少,本少爷都加价三十万买!” “公子,不可冲动!”曾叔低声劝阻。 他们华氏有专门秘法可以探查天华石内部的灵气浓度,而现下这块石头的灵气浓度远低于之前几块,买下来必定会砸在手里。 华珏冷哼:“不是说一人可以买一块?这块就算作曾叔的!” “你主仆二人一同来的,怎可算作两人!”有人不忿。 曾叔斜睨说话之人,脸上无甚表情,对方却猛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嗡地一声在气海炸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颤巍巍坐下,不敢再多说一句。 见无人说话后,曾叔朗声道:“正反天华石不少,在下也确实想要一块,台上那块,就算到在下头上。” 胖子也没想到这主仆二人如出一辙地不讲道理,可转念一想,这一波卖晚确实还有存货,早卖晚卖都是卖,可冤大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精明的小眼珠一转,他笑眯眯答应下来。 “那我和师兄也是两个人呀!”季昭不服气地举起小手,“我们也要买两个!” 说罢,她才想起来没有问师兄的意见。 都怪自己一时激动! 她怯怯扭头,脸蛋红红地看着小师兄。 风瑾摸摸她的小脑袋,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轻轻颔首。 小孩子嘛,玩得开心就好。 “他们只能算一个人!”华珏飞速反驳,“那个小土包子就是个低贱的凡人,没有资格拍卖!”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他们还要买呢,十来块石头本来就不够分,那能真按人头算! 胖子刚准备拒绝呢,这不丑话有人说了,他也犯不着得罪顾客,于是装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唉,这,还望您见谅!” 他遥遥朝风瑾拱手。 季昭好脾气地答应,后面几块她都看得差不多了,都没有这块好。 反倒是风瑾的眉宇间外泄点点不悦,心中也起了戾气。 他拍拍小家伙的后背,意思是:尽管喊。 得了小师兄的准许,季昭有了底气,立刻开口就喊了高价:“三百万!” 第十六章 激将 三百万,对普通修士是个不小的数字,可对华家来说,九牛一毛。 “三百三十万。”曾叔紧咬着跟价。 季昭伸直小脑袋往前面的主仆身上看,大眼睛跟使了搜索法术似的,精准定位到二人的储物袋。 【华珏的储物袋:内含上品灵石七百万,中品灵石三万。】 【曾波的储物袋:内含上品灵石五百万,中品灵石六十三万。】 接着就是令人眼花缭乱一长串法器名单,后面跟着价格。 季昭掰着手指头愁眉苦脸地算了一会儿,饶是她再聪明,百万以上的加减法也着实难为她了。 华珏见她脸色为难,还以为她跟不起价,于是大声嘲笑:“土包子,三百万灵石,还不够本少爷一天的花销,你拿什么争?” “七加三,六加五……”季昭没理他,小嘴巴嘟嘟囔囔地算数。 她聪明地把后面的单位省略掉了。 “一共是、是……二十一百万。” 季昭对百万没概念,只知道是很多很多。 风瑾听到这个数字,嘴角都快绷不住了,看来师妹的识字算数课要赶紧排上日程了。 算出来一个比较准确的数字后,季昭当即反击回去,边对华珏做鬼脸边加价:“九百万!” 闻言,曾波的脸色也黑了。 诚然少爷所说的一天花销三百万是夸大了的,但九百万是什么概念? 能买下一座偏僻小灵脉了! 季昭叫出口以后也心虚,默默靠进小师兄怀里,藏着脸蛋不让人看出端倪。 曾波思忖那小女娃不知道九百万的概念,是乱喊的,有心在此时退出,于是对华珏说:“少爷,这块品相差,我们再另选一块吧。” 华珏也略有迟疑,九百万已经在他的底线边缘试探了,买下这么一块确实不值得,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少不得要挨骂。 “还说我是土包子,你才是土包子嘞!”季昭使出激将法,不无得意地说。 “你说什么!”华珏不可置信地提高音量,“嗖”一下扭头,“一千二百万!” 曾波急声:“少主!” 华珏狠狠瞪了他一眼,阴沉地说:“别多事!” 在场的人也登时哗然。 人人都能看出来这块石头六十万顶天了,一千二百万的天价,简直是血亏啊! 季昭心里也咯噔一下,迟疑要不要继续喊下去,要是对面不跟了,那可要给好多好多钱呀! 娘说,拿不出那么多钱的话,老板就会把人抽筋扒皮! 季昭小小打了个寒颤,心中已然不打算再跟了。 迟迟没有听见小土包子加价,华珏心中得意,正待再嘲讽一番,就见抱着小土包子的大土包子悠悠举起了手,比了个“三”,然后伸出大拇指向上。 “一千五百万!”胖子精神一振,高声道。 季昭惊恐抬头:“还能反悔吗?” 小师兄的胆子比她还大! 风瑾本人确实没有把这一千五百万放在眼里,以往他一天的花销都不止这点。 他半支着脑袋,垂眸轻抚过小家伙单薄纤弱的后背,顺手喂了粒养身体的药丸。 药丸里加了姜片,在嘴里转了一圈,季昭被辣得直吐舌头。 这时小师兄递来一杯茶,她立马托着那只纤长白皙的手咕嘟咕嘟灌水。 鸦雀无声,没有人加价了。 静了一会儿,胖子正准备一锤定音,就听一道声音喊:“两千万!” 还是华珏。 他的表情冷得可怕,紧紧抓着扶手,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两、千、万!” 曾波脸色难看,刚想反悔,可谁都比不上胖子的手速快,清脆的木槌敲击桌面的声音响彻整个二楼。 “两千万成交!” 再怎么不情愿,现在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拍卖结束之后,把那二人碎尸万段!”他收到少主的传音。 正好,曾波也是这么想的。 那一大一小,必死无疑。 他杀心顿起。 季昭似乎感受到什么,清凌凌的目光扫过那对主仆,揪住小师兄的衣裳,小声说:“我们等会儿快点走好不好?” 风瑾点头,袖中无声钻出一只纸鹤,向扶玉山的方向飞走了。 拍卖结束后,季昭拽着小师兄就要结账离开。 “走吧走吧,我饿了!”她急匆匆催促。 虽然可惜没有买到小师兄想要的石头,但是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像季天宝准备揍她时的感觉。 走到柜台近前,她忽然听见胖子的声音:“二位不会是想赖账吧?” 语气不善。 季昭来了精神,想着迅速看一眼,可她的视线里全是腿,使劲蹦跶也看不见。 “小风师兄……”她张开胳膊,熟练地求抱抱。 风瑾乐得如此,把小家伙举高,让她沉浸式看八卦。 胖子满脸阴沉,数十个打手站在他身后。 “是你们一直说要买两块的,一共三千五百万,付钱吧二位!” 曾波虽然不把这些金丹小辈放在眼里,可源宝阁背后有华氏也忌惮的大人物,动手交恶并非明智之举。 可华珏不明白,依旧强调:“我可是华家独子!” “我关你什么小牛犊子小瘪犊子!”胖子小眼睛一瞪,桌子拍得震天响,“今儿要是没钱给,都给老子留下来当采石奴!” 采石奴是什么?季昭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词。 华珏主仆买下两块天华石,已经大大超支。 “既然这样,那么……” 曾波思索片刻,而后面向看戏众人:“在下愿卖出手中一块天华石,诸位可有意愿?” 他拿出的正是那块小的天华石。 “在下出价五百万。” 大家也不是冤大头,一时间多数人纷纷离开。 曾波见状皱眉:“凭借此石,可往华家选取一件地阶下品法器或者功法。” 人群中传出不屑的声音:“切,五百万,在源宝阁淘一淘,地阶上品功法也不是没有,谁稀罕你这点东西!” 说罢,二楼竟一下子空了下来,只留华珏主仆和季昭师兄妹了。 季昭可是知道那块石头里可是最好的珠珠,无比眼馋的情况下也不想走了,大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不过事先还是要和小师兄商量一下。 于是她拽着小师兄的手:“师兄师兄,我们买那块好不好?” 第十七章 讨价还价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啊…… 风瑾沉思。 曾波心中一喜,主动说:“若道友愿买下这块天华石,我愿降到二百五十万。” 胖子也劝道:“道友若能买下,除天华石外,今日所买之物,源宝阁打九折。” 他也不想砸一块在手里,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找谁说理去? 季昭的大眼睛骨碌一转,尽显灵气。 “我也好想要呀师兄!可是……”她嘟着小嘴,有点遗憾。 “有一点点贵,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那你们是故意抬价的?”华珏冷冷说道,盯着季昭的眼神像淬了毒。 季昭表情无辜:“小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风瑾负手而立,听见小家伙的话后嘴角稍稍提起。 乖巧又机灵,活泼不莽撞,来扶玉山算是来对了。 华珏终于知道现在不是找麻烦的好机会,等此事完了,再慢慢算账也不迟。 “一百万。”他忍气吞声,再次降价。 对面的小土包子拉长声音:“好贵哦……” 华珏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问:“你出多少?” 季昭扬起小脸,询问地看着小师兄。 小师兄捏捏她的小脸蛋,无声颔首。 华珏不知道那一大一小在打什么哑谜,但看着就觉得不爽,忍不住低声说:“死哑巴。” 这话给季昭听见了,于是伸出来的三根手指飞速弯下去一根,给出的价格也自动少了个零。 “二千。” 她想了想,补充:“下品灵石。” 华珏气得快晕过去了,他长这么大,连下品灵石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你打发叫花子呢!不卖!” 季昭牵起小师兄的手,果断冲门口抬脚:“那师兄我们走吧!” 胖子也觉得不妥,一千二百万给不起就算了,两千下品灵石也太黑了,比他都黑! 他做生意,起码要回个本钱吧? 这次算是栽在这对主仆身上了。 什么华家,也不过如此! 他的眼神略有不屑地扫过华珏主仆,接着拦住转身要离开的季昭二人。 “诶等等!”他笑容可掬,面朝风瑾,“我看要不这样吧!三十万,三十万上品灵石,您买下如何?” 风瑾没有表态,而是低头看了看小师妹。 这下胖子知道了,真正决定买不买的,其实是这个凡人小姑娘,于是连忙蹲下来,柔声询问:“小道友,你看怎么样?” 季昭低头,假装犹豫一会儿:“可是我还有好多想买的……” “地阶以下的法器,你挑一个,叔叔做主了,五、不,三折!”胖子豪气地说。 玄、黄两个品质的法器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就当白送了。 “好诶,那师兄我们买下吧!”季昭摇晃小师兄的手撒娇,“我还想要那个有小动物的伞!” 风瑾含笑点头,扔给胖子一个储物袋。 里面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万零十二块上品灵石。 看来是提前准备好了的。这个年轻人可不简单呐……胖子心想。 “我可没答应卖!”华珏咽不下这口气,恶狠狠地瞪着季昭。 节外生枝,胖子杀人的心都有了,元婴初期的气势放开,沉声说:“老子还没找你俩算账呢,打肿脸充胖子,莫不是要让我源宝阁的主人亲自上门讨个说法?” 曾波眼皮一跳,迅速放出灵气,与对面分庭抗礼。 他暗自心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源宝阁分阁居然也有元婴高手坐镇! “我家少主并无此意,还望道友见谅。三十万,我们卖!” 胖子冷笑:“你们这些人呐,欺软怕硬玩得是溜溜的!不过三十万可不够弥补老子今天的损失,你们得再补源宝阁一百五十万!” 他也是靠提成吃饭的,原本五百万的提成,歘一下没了一半,他也苦啊! 差价必须给他补上! 胖子本来就看那对主仆不爽,这下更有理由找茬了。 在别人的地盘上本来就势弱,又忽然蹦出来个元婴期,华珏也后知后觉自己捅了篓子,只得沉声答应,然后在内心安慰自己破财消灾。 总算回了点血,胖子立马变脸,笑眯眯地搓手:“诶好嘞,这边请结账!” 华珏闭了闭眼,扔给胖子两个储物袋:“里面有一千二百万,还有价值五百万的法器丹药。” 胖子也不多要,拿了应付的价钱后原样退回。 临走前,华珏直直撞向季昭。 没想到对方早有防备,往大人身后一躲。 季昭大声说:“羞羞脸!” 风瑾也护着小家伙,冷淡地盯着华珏二人。 故意伤人不成,华珏轻声说:“拥星学宫见,土包子,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说完,他气冲冲地走了。 “出坊市后,给我杀了他们!”他对曾波传音。 曾波微微颔首,已经在盘算到底让他们怎么死,才能让少主消气了。 华珏刚跨出源宝阁的门,一个黑影闪过,扑到他脚边。 “您行行好,给点钱吧!” 还没看清,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 原来是个乞丐! 华珏心中本就有火,被这么一闹当即有了发泄口,于是抬脚冲乞丐心口狠狠踹去。 “狗东西,谁准你在本少主面前狗叫的?”他居高临下望着哀嚎不止的乞丐,表情是不符合年纪的残忍。 他又对曾波说:“还有你,连个乞丐都拦不住,若解决不了那两个贱人,回去我定要找母亲把你换了!” 曾波额头冒出冷汗,忙不迭低头弯腰抱拳:“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哼,最好是!”华珏阴冷地说。 一只黑乎乎的手忽然抓住了华珏的脚踝。 还是那个乞丐。 曾波一惊,大喝一声“找死”,握拳朝乞丐的脑袋砸去。 乞丐灵活走位,避开要害硬挨了几拳,右边肩膀都被打得塌了下去。 他抱着肩膀大喊大叫:“来人呐,杀人了!” 季昭还在店里结账呢。 “这个可以送给我吗叔叔?”她踮着脚,扒拉在柜台边,细声细气地问。 胖子见她可爱,一看她要的是块黑漆漆的破盘子,只当是小孩子的奇葩爱好,也不为难,大手一挥就送了。 “漂亮簪子手镯要不要带一个?”他乐呵呵地问。 季昭摇头,语气炫耀:“小师兄给我买了好多呢!” 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她和胖子都向外看去。 又是他们闹事! 胖子脸一黑,冲着外面大喊:“给老子快点滚,不然我叫执法堂了!” 天剑阁庇佑下的坊市不允许闹事,违者一经发现,必不轻饶。 曾波也清楚,所以并未下死手,随意给了点教训后便急匆匆带着自家少主离开了。 季昭跑到外面,蹲在乞丐跟前,从小兜兜里掏出一瓶丹药递给对方。 “给你!” 乞丐喜笑颜开,粗鲁地抢过药瓶,打开就往嘴里倒。 “这是我的小师兄做的,效果可好了,你看,我脸上的伤口都不见啦!”季昭指着自己的小脸,叽叽喳喳地安利自己的小师兄。 乞丐吃完后随手抹嘴,又朝季昭摊开手心:“再来点!” 店里,胖子见状冷哼:“厚颜无耻,怪不得是乞丐。” 随后他又对风瑾笑:“你是炼丹师?有没有兴趣在源宝阁挂名?我们给这个价……” 风瑾没兴趣,看也不看,径直走出源宝阁,牵起小师妹,顺手在乞丐手心放了瓶丹药。 “哎呦,您可真是个冤大头!”乞丐嬉皮笑脸地说。 胖子有心结个善缘,于是朝着外面大喊:“小心那对主仆,去悬赏处请个护卫吧!” 第十八章 伏击 季昭盘腿坐在白云上,捧着黑漆漆的圆盘,拿圆圆的指甲使劲扣上面的黑泥。 扣下来一点,还拉丝。 若有若无的恶臭随风飘扬。 季昭干yue一声,手里一空,圆盘被一团水包着飘在空中。 只见水流不断旋转,由清澈变得浑浊乌黑。 季昭“哇”得好大声,羡慕地看着小师兄施法:“我以后也可以学吗?” 风瑾点头。 这只是最低级的控水术,入道之后都要学的。 他是丹修用得熟练,配合凝水之法,能凭空取水罢了。 说到水…… 季昭精神一震,抱住小师兄的胳膊,着急忙慌地说:“哎呀,师姐的酒!” 刚才太急了,忘记给师姐买酒了! 风瑾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果断调转方向。 忽然,罡风自脑后炸开,他及时催动白云飞出数十里地才回身看去,仍旧能感受到余波。 定睛一看,原是熟人。 曾波凌空而立,活动着拳头:“反应很快,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罢,他消失在原地,只眨眼的功夫,硕大的拳头便至跟前,离风瑾的面门只有毫毛。 护体灵气寸寸裂开,风瑾趁机扔出药丸。 霎时间白雾四溢,一时间还真迷了曾波的眼。 “小把戏!”曾波冷嗤,眼中灵光流转,朝左边猛地挥出一拳。 这一拳裹挟虎豹雷音,打得白雾“呼”地分成两半散开,一道人影从白雾里飞出,数百步后才定住。 风瑾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的血丝,天边传来小家伙的叫声:“师兄——!” 一抹流光遁走。 曾波不屑,拳头捏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送走又有何用,不如乖乖受死,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 送走小家伙,可以放开玩了。 自他脚底,一条水做的蛇攀援而上,护卫在他身边。 同时,数以百计的各色丹药包围曾波。 风瑾张开嘴,无声吐出一个字:“砰——” 丹药纷纷炸开,浓郁的硫磺气味向周边扩散,白雾比之前的范围更广也更浓。 风瑾乘胜追击,一边加丹药一边指使水蛇钻进白雾之中伺机而动。 然而片刻后,他眉心微动,竟是感应到和水蛇断了联系。 与此同时,雾中传出一道暴喝,声音之大,惊飞了方圆百里的飞鸟。 曾波狼狈从雾气里走出,衣裳破烂。 “垂死挣扎!” 曾波目光沉沉,被炸得皮开肉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你何门何派,为何没有在拥星学宫见过你?” 曾波的修为是元婴中期,轻而易举就能看出来,眼前这少年的修为不过金丹初期,许是刚突破,境界隐隐不稳。 可才十几岁的金丹初期就能正面对上元婴中期,简直闻所未闻! 按理说,这种天才不可能寂寂无名! 曾波也算天资聪颖,一百三十岁便已经结婴,加上是拥星学宫下院出身,才有幸拜进东洲第一世家华家做供奉! 难道还未进入拥星学宫修行? 思及此,曾波更加认定此人绝不能留。 这届学宫的主席必须是华家人! “吃我一拳!” 拳势排山倒海,刹那间已至面门三寸。 风瑾心中一沉,已经打算硬挨这一拳了。 一枚铜钱横插进来,撞上拳头的时候震出道道有形气浪。 声若洪钟大吕。 “以牙还牙。” 话音落,只听咔嚓一声,曾波的半边肩膀诡异地塌陷下来,手软软垂下。 而后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夹着个小豆丁珊珊赶来。 “师兄!” 季昭双腿乱蹬,一见到小师兄就扯开嗓子嚎啕大哭,一双小手朝对方伸着。 “诶诶诶,你别动啊!” 季昭挣扎得厉害,乞丐无奈只得先放手。 季昭蹬蹬几步跑到小师兄跟前,边哭边攥紧小拳头胡乱打了一气:“呜呜呜,你、你赶我走!你丢下我!” 风瑾也慌,现在也不是掰扯的时候,先是亲亲小家伙的额头,然后抽空瞪了乞丐一眼,怪他又把人带回危险的地方来了。 “这小屁孩非要来的!”乞丐直呼冤枉,夸张顿足,“那我作为她三师兄,也不能扔了不管吧!万一被狼叼走了,不还是要怪在我头上?” 曾波一看这仨还闲聊上了,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于是也不说多的,气势层层攀升,衣袍鼓荡,气沉丹田挥出一拳。 这一拳直接把铜钱砸成末了。 “嘶,要不,三十六计走为上?”乞丐尴尬地扯扯嘴角,“我俩一个金丹初一个金丹中,就是再来一百个也打不过元婴中啊!” 风瑾皱眉,看表情是不赞同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小家伙的安全要紧,于是还是点头同意了。 “这才对!”乞丐高兴拍掌,手往敌人方向一甩,无数铜钱如同天女散花般落下。 季昭短暂地被这“富贵”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打了个哭嗝:“好多钱……” 在凡间的时候,她也没见过这么多铜板。 她还伸出手,想接住一点。 忽然衣领一紧,乞丐大呼:“走你!” 风声呼啸过耳,季昭还愣着呢,衣领就松了。 乞丐叉着腰直喘粗气,另一只手伸向风瑾:“给、给点!” 风瑾拿出一瓶丹药放进他手里,极为小心地没有碰到那只脏兮兮的手。 乞丐一股脑全倒进嘴里,完了擦擦嘴:“你联系姓图的没?” 风瑾比了个剑指。 “那事很大了,姓应的估计酒还没醒呢。” 乞丐浑身一松,开始摆烂:“我灵力枯竭了,随便藏一下,听天由命吧。” 他原地蹲下,正好对上风瑾身后那道好奇的视线。 “诶,你是小师妹吧,我叫谢怜竹,你三师兄。”谢怜竹一乐,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完,又指着对面。 “你呢,你叫啥?” 季昭抱着小师兄的腿,小脸藏了一半,有点怕生,糯糯地说:“我叫季昭,师兄可以叫我昭昭。” “哎呦,是个好名字!”谢怜竹说着,就要摸摸那个自己眼馋好久的毛绒小脑袋。 手伸到一半,被打开了。 风瑾冷冷盯着他。 谢怜竹悻悻收回脏兮兮的手:“嗨,不就埋汰点,我这只手不也还抱过你?” 季昭忽然感受到一股寒意,抬头一看,小师兄的脸上都快结冰了。 “你可真不经逗!” 谢怜竹撇嘴,在怀里掏啊掏,掏出来个圆盘扔给季昭。 “小师妹,你的东西。” 他看过了,就是个破烂。 季昭接住圆盘,仔细观察上面的图案。 圆盘表面有一些毫无规律的划痕,看久了眼睛花。 【???阵基:天阶阵基,作用不知,来源不知,可暂时承载其他阵图,即将损坏,酌情使用哦~】 【耐久度:0\/3】 提示变多了。 看完后,季昭想起来聚灵阵的阵图,但是不知道该怎么用。 正想着,忽然谢怜竹说了声“小心!”,飞快把她护在怀中。 季昭只感觉有劲风扑面,接着听见轰隆隆的声音,自己和三师兄下一秒便腾空而起。 茂密的灌木丛硬生生轰出了一条平坦的大路来。 曾波的身影渐渐清晰。 “几个小兔崽子,真能跑啊!” 第十九章 天阶聚灵阵 谢怜竹足足撞断了十几棵树才停下来。 怀里的小师妹安然无恙,正满脸着急地看着他。 “师兄,你有没有事呀!” 他松了口气,后背钻心地疼,但嘴上仍说:“不疼。” 只是被拳风擦了点边,伤还算轻,风瑾那儿可就没自己这么幸运了。 “小风师兄!” 季昭也看见了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小师兄,于是挣开谢怜竹的怀抱,跑到小师兄身边。 “小风师兄!”她再喊了一声,用手推了推对方。 还是毫无反应。 风瑾为了挡下那一拳,硬生生没躲,现在双眸紧闭,半个胸膛凹陷,双唇惨白却又有鲜血不断溢出,呼吸微弱。 莫大的恐惧笼罩住了季昭。 她想起了娘亲的死,双手不由自主剧烈颤抖。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她不断重复着,“求求你,我会乖乖听话的,求求你……” 曾波见对面一昏一残,带着的小拖油瓶也六神无主,不由狞笑:“哈,待杀了你二人,便将这小女娃带回去,交给少主处置!” 谢怜竹闷闷咳嗽,闻言轻笑:“道友,我也是拥星学宫的学子,你看咱俩也算同门一场,要不高抬贵手?” “现在知道求饶了?”曾波仰天大笑。 他伸出手虚空一抓。 谢怜竹自动向他飞去,双脚离地,被牢牢锁住喉咙。 “师兄!” 季昭见另一个师兄也处于生死边界,大脑乱作一团,她捏紧手中的圆盘,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透过朦胧泪眼,她看见小师兄的衣袖上浮现数行字。 【风瑾的药瓶:装满各种丹药,效果各异,均需以灵力驱动,切勿轻易尝试。】 【聚灵丹:一定程度上恢复修士灵气,效果视本身修为而定。对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无用。】 【风影丹:服用后可增加移动速度,同时灵力损耗加倍。】 【藏剑丹:内里封存有应不染的一缕剑意,凶戾异常,剑意不分敌我,还请小心使用。】 …… “只要有灵气……” 她低声喃喃,心里那一丝想法愈发清晰。 这句没说完的话自然逃不过曾波的耳朵,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得愈发猖狂。 “小娃娃,且不说你一介凡人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如何引气入体,就算侥幸成功,你以为自己能打得过我吗?” “娘说,凡事要试试才知道。”季昭深吸一口气,迅速从药瓶里筛选出一大把聚灵丹,尽数吞下。 药力发挥作用的同时,她的瞳孔不自觉放大扩散,一切声音都离她远去。 有人在笑。 “简直是自取灭亡!” 曾波笑得不能自已,他从未见过如此之蠢的人! 接着,他戏谑地对谢怜竹说:“暂且让你再活几息,让你亲眼瞧瞧,这小娃娃是怎么把自己害死的!” 两行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滑下。 是血。 季昭下意识舔了舔,尝到铁锈味了才回过神。 【藏剑丹:内里封存有应不染的一缕剑意,凶戾异常,剑意不分敌我,还请小心使用。需用筑基期以上的灵力催动。】 她低头,摊开掌心,其上有一道阵图若隐若现。 【聚灵阵阵图(残缺版):可与???阵基组合成为天阶聚灵阵,吸纳方圆百里内的灵气。可使用次数:0\/1.】 她毫不犹豫地把手按在圆盘上。 顷刻间,风雷大作,电闪雷鸣,四面八方的灵气朝季昭汇聚,形成了一座小型的灵力旋风。 “这是什么东西!” 曾波被灵力掀起的风浪吹得睁不开眼睛,生猛无主的灵力像刀片一样切割他的皮肉。 谢怜竹趁此机会迅速反击,铜钱出手,金光一闪捅穿了曾波的一只眼睛。 曾波捂眼惨叫,无暇再顾及谢怜竹。 谢怜竹脱身后退至风瑾身边,一手提起风瑾,一手伸向灵力旋风中心的小师妹。 “手递给我!”他大喊,声音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 风眼处的季昭也不好受,庞大的灵力一股脑地往她身体里钻,脆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股可以媲美元婴期修士的灵力,体表出血,很快染红了新买的衣裳。 季昭变成了一个小血人。 她想把手递给三师兄,可触碰到灵力化作的旋风时,小手瞬间皮开肉绽,疼得她忍不住尖叫,跪倒在地上。 “呜呜,师兄,我好疼呀!” 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谢怜竹眼睛都红了。 这么多灵力不吸白不吸! 他拼着一股劲儿,疯狂吸收着这方天地间的灵气,终于给这风墙吸出个缺口。 “快!”他焦急地说。 正当要抓到小师妹时,又是一道拳风雷霆而至。 曾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握住他的右手狠狠一扭。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谢怜竹脸色一白,还是强撑着念出:“以牙还牙!” 同时,曾波的右手也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无力垂下。 “言出法随”这招对上高阶修士还是太吃力了。 谢怜竹口吐鲜血,无力倒下,整个身体的灵气在那四个字念出口的一瞬间就被吸得精光。 季昭瞪大双眼,下意识用力握紧手中的丹药。 曾波伤了一手一眼,但此地灵力无比充沛,虽说凶险但也正适合他修复伤口。 “把宝贝交出来!”他单手就能撕开灵气旋风。 季昭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还是没能捏碎藏剑丹! 情急之下,她把丹药含在嘴里,下一刻,那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脚,无比凶狠地将她往外拖。 布满伤痕的小手无力地在泥地里留下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牙齿紧紧咬住那颗丹药,苦涩清冽的味道在季昭的嘴里弥漫,似乎还有酒味。 曾波看见季昭手里紧握的圆盘,不由分说地强抢过去,声音嘶哑:“这就是能引动天地异象的东西?” 很是平平无奇。 “既然你赠我一场机缘,那我就让你死个痛快吧!” 季昭呆呆地愣在原地,眸子里倒影出对方慢慢靠近的拳头。 那只拳头紧贴她的脑门,坚硬如铁。 “死吧!” 心脏重重一跳,凌冽清寒的气息在口腔炸开,激得季昭回神。 一句话脱口而出:“师姐救我!” “小废物!” 剑光过眼。 眼前强大如恶鬼的男人顷刻间身首分离。 眼熟的飞剑插进地里,一道人影翩翩降落,单脚踩在剑柄上。 第二十章 应不染 应不染居高临下,眼神冷漠。 “两个废物。”她对风瑾和谢怜竹说。 谢怜竹讪讪挠头,恨不得把风瑾叫醒和他一起挨骂。 然后,应不染跳下剑柄,目光转向季昭,刚张嘴,对方就像投石车里的石头一样飞扑过来。 “师姐!” 应不染身形稳当,被这么一撞晃也不晃一下,反而拎起小废物,面无表情地说完自己的台词。 “小废物。” 季昭才不生气,星星眼看着师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你好厉害,好强,好好看!” 小孩子慕强的性格是天生的,这下彻底被应不染折服,小狗一样围着她汪汪叫,边叫边露出一口血呼呼的小米牙。 在应不染之前的百年里,这种话她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些人夸赞她,羡慕她的同时也嫉妒她,唾骂她,并且仇恨她。 可这孩子是不同的。 应不染说出不哪里不同,只是感觉而已。 “我的酒呢?”她问。 只见小废物围着她打转的小步子一顿,随后熟练抱住她的腿,虚弱地说:“啊,我脑袋好痛哦,肚子也好痛……” “闭嘴。” 应不染提起小废物的后衣领子,踩着飞剑升到半空,随后回头下望。 “自己跟上。” 谢怜竹连忙搀着风瑾,也坐上自己的法器,跟在他们这个冷冰冰的二师姐身后。 他神情一动,弯弯嘴唇,随手掷出一枚铜钱。 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惨叫,一道白色幽魂显现,额头正贴着那枚铜钱。 季昭一哆嗦,又忍不住好奇心要转头看,结果被师姐捂住眼睛。 “转过去。” “哦。” 季昭乖乖把脑袋扭正。 “华家不会放过你们的!”曾波的残魂说。 谢怜竹无所谓,甚至加快了炼魂的速度:“哎呦我好害怕哦!” 曾波感受到自己的残魂正在一点点被炼化,终于感到害怕,连声哀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我愿奉上天阶功法。” 他对着应不染所在的方向跪下,不停磕头。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看清这个将他一剑毙命的人的真实样貌。 那把剑太快了,快到他的脑袋掉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喂,不是该求我吗?”谢怜竹戏谑道,“哇,堂堂元婴修士,居然也是欺软怕硬之辈!” 曾波没听到对方回话,自觉今日凶多吉少,于是把牙一咬,爆发出生平最快的速度,朝反方向逃窜。 若是能侥幸逃脱,必定要报今日之耻辱! 这么想着,他愈发卖力地朝远处跑,仅仅一息的功夫,便遁逃千里之外。 这下应该追不上了! 他回头一看,一抹剑气紧咬在他身后,见他回头便猛然加速,眨眼的功夫就将他捅了个对穿。 濒死之际,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拥星学宫修行的某段时间。 那时候的学宫首席,他没有交手的机会,只是在大比的时候惊鸿一瞥。 那个人的剑,似乎还要比这更快一些…… “还得是我们应师姐!” 谢怜竹本来想鼓掌,碍于还扶着一个人,只好改成拍大腿。 只是应不染对他阴阳怪气的夸赞敬谢不敏,早就飞远了。 回到自己的山头,应不染发现小废物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叫都叫不醒。 小小一坨浑身是血,放床上嫌埋汰,放地上怕冻死。 应不染烦得要命,一摸葫芦,好嘛,空的。 没了酒,右手好像又开始疼了。 她闭了闭眼睛,认命地提着小废物,转头直奔山后的温泉。 后山那片人迹罕至,温泉大小算个宝贝,治疗小废物身上大部分的伤还是绰绰有余的。 应不染救场及时,被小废物招惹来的庞大灵力没来得及全部被灌进体内。 晚一点,就只能看见一具被灵气撑爆的尸体了。 至于灵气怎么来的,她懒得追究,反正不关自己的事。 不过副作用也是有的,小废物的气海被撑坏了,本来就聚不了气,现在更是漏成筛子了。 简单摘下围脖披风,应不染把小废物往水里一扔,让飞剑看着,自己闪了。 左右死不了。 不久后,季昭感觉脸上有濡湿感,于是悠悠转醒。 一颗黑黑的东西“贴”在她眼睛前面,给她吓了一跳,小短腿一蹬在水里划出好远。 这才看清对面是只白色的小狗,正对她汪汪叫。 它毛发雪白顺滑,没有一丝杂色,两只眼睛蓝得剔透,鼻子黝黑湿润,声音稚嫩尖细。 “原来是小狗!” 季昭也不害怕了,也不去想自己为什么在水里,总之就是十分心大。 她靠近小狗,试探伸出湿漉漉的手,放在小狗面前。 在季家的时候,季天宝就有一只很威风的大黑狗,老是对着她狂叫。 她很害怕,也很羡慕,时常想要是自己也有一只小狗就好了。 小白狗低下脑袋,凑在她手边嗅嗅,似乎在熟悉她的气味。 很快,它就用毛茸茸的脑袋拱新朋友的小手。 季昭咯咯直笑,伸手挠小白狗的下巴。 两小只顺理成章地玩到一起了。 应不染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落汤鸡似的一人一狗。 小白狗从温泉里爬起来,随便晃两下,把水全甩到季昭脸上了。 季昭不甘示弱,掬起一捧水往它身上浇。 刚浇完,发现自己又被拎起来了。 衣裳转瞬就干透了,而且还暖呼呼的。 “师姐!” 这回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师姐了。 天寒地冻,她冷得打哆嗦,又打喷嚏,还是傻乎乎地朝着师姐笑。 小白狗似乎也认识应不染,喜悦地围着她嗷嗷叫,还想扑上去,结果被对方用脚挪开了。 应不染买完酒,喝了两葫芦觉得好多了,清冷的脸庞微醺,双眼也没有焦点。 “师姐又喝酒哦!”季昭还只和师姐相处不到一天,就见到她喝了好几葫芦酒了。 “娘说喝酒对身体不好,师姐要少喝——” “少废话。” 应不染打断她的话,眨眼间带着她换到一间陈设简单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地上两个蒲团。 “今日起,你就住这里,我教你引气入体。” 她把小废物放在蒲团上,自己则坐上另一个。 季昭双眼一亮,嗖嗖两下爬到师姐腿上,抱着她:“我很聪明的,最多一个月一定能学会!” “一个月?” 应不染嘴角微动。 “那我得给你收尸了。” 小废物疑惑抬头,不懂是什么意思。 应不染伸出一根葱指,按住对方的鼻尖:“三天,不然,你死。” 第二十一章 引气入体 三天内不能引气入体,就得死。 这不是威胁,是陈述。 应不染把手放在小师妹的天灵盖上:“闭上眼,感受灵气在体内的运行路线。” 季昭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但慢慢的,黑暗中亮起一条细细的丝线。 她的意识被那条丝线牵引着,在自己的体内穿梭,在每一条经脉里的流向,都牢牢印在脑海里。 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就是丝线总是走到一半就掉头。 此时的应不染神情凝重。 绝脉? 小废物体内的经脉全被堵住了,居然没有一条能走得通的“路”。 她是怎么活到三岁的? 她收回手,直言不讳:“你经脉不通,我只能借你一道剑意,在这道剑意消耗完后,若是不能引气入体,那你只有死路一条。” 季昭闻言略有失落,但很快又振作精神,攥紧小拳头狠狠点头,双眸灿灿。 “我一定会的!” 应不染万年不化的冰块脸终于微微松动,摸了两下小废物的脑袋后迅速放下手,僵硬地说出鼓励的话:“好,就要这样,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消失在房间里,只留下季昭一人。 季昭给自己鼓劲:“娘亲说万事开头难,没事,我一定能行!” …… 另一边,应不染的身影出现在云沙峰。 谢怜竹也在,坐在师尊的洞府门口,下着那局残棋。 “哎呀哎呀,这棋我都下了十年了,怎的就是解不开呢?” 谢怜竹笑着,他换下了乞丐装,穿着一身金色云缎织成的窄袖蟒袍,头戴金玉小冠,鬓角各留一缕发丝。 应不染不喜他满腹心机,便沉默不理,抬脚直奔洞府,却在门前被一道柔和的剑意送回三十步之外。 “师姐又叫不醒师尊,何必多费功夫。” 身后的声音悠悠:“不如陪师弟下盘棋?” 应不染不语,再次瞬移到洞府门前,右脚在前画半圈,提起左拳和那道剑意对轰。 楚尧的剑意遇强则强,这一击比之应不染的拳头威力更甚,一瞬烟尘四起,不到半息,一个黑色身影从烟雾中直直飞向天边。 “呵,武夫。”谢怜竹看完全程,摇头冷嗤。 说完后,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音:“说谁武夫呢?” “呀,大师兄也回来了?”谢怜竹没回头,笑眯眯地落下一枚白子。 棋盘顷刻间如水中倒影般扭曲,不久后恢复原状。 还是那局残棋。 谢怜竹长叹:“唉,又输了……但是嬴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镜花水月?” 末了,他又邀请图南:“大师兄要不要来一局?” “没兴趣,风瑾呢?” 这个谢师弟说话一直有点癫,图南懒得管,看了眼老头的洞府,直接问起现在的情况。 谢怜竹倒也老实:“给我们新来的小师妹炼丹呢。你说我们这小师妹……” 话没说完,图南也没了踪影。 “哎呦,师尊您可瞧清楚了,只有徒弟我才是一直陪着你的那个人呐!” 谢怜竹执着泥金扇,“啪”地展开,扇了两扇,也走了。 洞府门口恢复平静。 三人重新在风瑾的山头重聚,面面相觑。 谢怜竹摇着扇子,气度风流:“看来大家都很关心小师妹啊。听说二师姐之前还不让小师妹拜师,我还以为——” 话说到一半,应不染的飞剑“开天”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剑刃紧贴要害。 谢怜竹无辜举起手,转而问大师兄:“我说大师兄,我们这宝贝小师妹什么来头?你拐来的?还是抢——” “谢怜竹,舌头还想要就闭上你的狗嘴。”图南斗笠遮脸,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巴。 他刚从千月城赶回来,风尘仆仆,并且收获不佳,正是心情极差的时候。 没抽谢怜竹,算他脾气好。 这时,药庐的门被推开,风瑾走了出来,目标明确地望向大师兄图南。 图南扯扯嘴角,“啧”了一声:“季氏的老毒妇出身南洲三大世家之一的许家,现在不在千月城。” 他收到风瑾的消息就急匆匆赶回来了,这点时间显然不够他东、南两洲来回一趟。 图南接着说:“毒药应该是从南洲来的,成分里有一味蚀脉花,就这些……” 应不染眸光一动,原来不是天生绝脉…… 听完后,风瑾陷入沉思。 小家伙经脉脆弱纤细,内里被堵住生机不通,倒是可以和服用蚀脉花的症状对上。 只是她体内之毒还有一重效果,便是断绝生机。 若是作为凡人孩童,兴许可以活到七八岁;可若是入道修仙,那便五岁将亡。 而且最狠毒的一点是,即便找到解药解毒,会导致体内生机逸散不说,宿主仍然需要承受经脉寸断的痛苦,死亡的风险极大。 所以在风瑾原本的计划里,是先找到对症的解药,佐以天华珠,在解毒的同时引气入体,重塑经脉,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现在情况又变。 风瑾眸光微暗,愧疚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是他错估了自己的实力,本以为能保护小家伙…… 到头来,还要让小家伙以气海被毁为代价保护他! 他死死攥着拳头,鲜血染红指缝。 图南瞥了一眼,沉声说:“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 风瑾沉默点头,重新走进药庐内,挥手关门。 门上的牌子撞得翻了个面,上面正写着:“勿扰”。 图南揉着山根:“我去看看小昭。” 与此同时,季昭冲击经脉的第三次尝试宣告失败。 不仅如此,可能是太急了,师姐的剑意冲撞经脉所产生的余波在体内震荡,她心口一闷,一口血吐了一手。 “土豆!” 图南出现在房间里,看见小土豆满手满脸的血,瞳孔瞬间紧缩,马上举起她翻来覆去检查。 季昭倒是很开心,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图南哥哥了! 想伸手抱住对方,可看到手上的血后,她又迟疑了。 “我还怕你这点血?”图南无奈道,抱住她掂了掂,还是用控水术给她洗干净脸和手。 季昭高兴地抱住图南哥哥,软嫩的脸蛋在他脖子里轻蹭:“我好想你呀!” “我看你倒是玩得很开心。” 说到这,图南就想打这个小土豆的屁股。 到底是和谁学的挑衅? 季昭也心虚啊,于是强行转移话题:“图、大师兄是怎么引气入体的?” 第二十二章 入道 图南努力想了想,发现关于入道之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挺早之前了,没印象。” 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图南抱着小土豆在蒲团上坐下,粗糙的大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山上他们四个当中,只有风瑾的手巧,会编辫子。 “那当时是什么感觉?”季昭再问。 图南沉默,一些零碎的记忆在眼前一一闪过。 他弹了季昭一个丁壳:“出去后少问这些,容易结仇。” 季昭嘟着小嘴:“问问也不可以吗?” “你说呢?”图南反问,然后把季昭从腿上放下来,“入道入道,道就是路,入道就是走你想走的路,想清楚之后,自然就引气入体了。” 季昭似懂非懂,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团乱麻,理不清。 “我要走的路?” 季昭想修仙,想报仇,但不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 她越想越想不明白,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要走什么路呢?” 她干脆侧躺在蒲团上,蜷缩起来,盯着手中的圆盘看,不忘问自己。 小小的孩子才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就已经有了许多凡人一辈子都没有过的经历。 可她对这个世界依旧是懵懂的。 “道”之一字,就像横亘在她和修仙界之间的大山。 圆盘上的刻痕看得人昏昏欲睡,季昭的眼皮子越来越沉。 “不能睡……哈欠……” 她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睡意,呼吸变得悠长均匀。 梦中一片白茫茫似雪。 季昭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好久,她感受不到累,但难免会害怕。 “图南哥哥、二师姐、三师兄、小风师兄……” 季昭眼眶微红,吸着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变得娇气爱哭了。 正瘪着嘴,她忽然看见前面的石台上坐着一个人。 【楚尧的石床,内含剑道至理,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坐着的人有长长的白胡子、白眉毛和白头发,正是季昭的师尊。 “师尊!”她倒腾着小短腿,呜咽着扑上去。 这一扑,就把自己扑换了地方。 青山万里,飞鸟成行。 季昭眨眨眼,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小鸟,停在枝头。 不远处,有一人对阵百人。 “楚尧,你连挑百宗,究竟意欲何为?”百人中,为首的老者怒声呵斥对面那一人。 楚尧? 师尊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季昭闻声望去,发现那个叫“楚尧”的人头发黑黑的,也没有长胡子长眉毛。 不是师尊呀…… 她失落地想。 不过还是很好奇! 季昭无师自通学会了扇动翅膀,像真正的小鸟一样飞了起来,飞到另一个离现场更近的树枝上。 名叫楚尧的年轻人掏掏耳朵,痞里痞气地说:“无聊呗。” “你!” 老者气结,也不废话,直接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 “都说你楚尧是当今剑道第一人,老夫倒要领教领教。” “正有此意!”楚尧短促一笑,长剑出鞘,剑鸣声响彻天地。 高手过招,胜败在瞬息之间。 季昭还没有看清楚他们是怎么出招的,老者就已经仰天吐血了。 “哇,好强!” 她发出感叹的啾啾声:“我也想变得这么强!” 要是有这个哥哥那么强,就能保护师兄师姐啦! “哈哈哈,东洲第一大宗,不过如此!”楚尧仰天大笑,潇洒离去。 季昭连忙跟上,卖力扇着小翅膀:“等等我呀等等我!” 她追到山间小路上,和师尊一个名字的哥哥没了踪迹。 “哎呀,还想请教他是走的什么道呢!”季昭发出一连串啾啾啾,丧气地垂下小鸟脑袋。 如果能走和大哥哥一样的道,是不是也会变得那么强大呢? 她想着,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身体。 “我当是谁,原是只山雀儿。”楚尧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点点小山雀的脑袋,“小雀儿,干嘛跟着我?” 小山雀歪歪脑袋,发出清脆的啾啾声。 楚尧失笑:“我也是疯了,和只雀儿说话。” 他把小山雀抛向空中,看它在上空盘旋,大声说:“快走吧,找你娘去!” 大哥哥又要走了! 季昭急急忙忙要追上去,却见天空突然变暗,随后更是裂开一道大口子。 大口子里伸出一只巨大透明的金色手掌。 “嗯?你怎么进来了?” 巨大的手掌轻拢住小山雀。 “救命啊,杀鸟了!” 季昭发出一声凄惨的鸟叫。 眼前一花,又换了地方。 “哪里来的小雀儿,扰我清梦?” 季昭听见声音,瞧见长及地上的白胡子和白眉毛,于是高兴道:“是我呀师尊!” 发出的还是啾声。 “呀,我怎么没有变回去!”小山雀着急地扑棱着翅膀跳到师尊腿上。 楚尧乐呵呵的,摸着小不点蓬松的小脑袋:“原来是我们昭昭儿,怎么进师尊的梦里来了?” 小山雀眨巴着琥珀色的豆豆眼:“我也不知道,我在白白的地方走了好久好久,才看到师尊的!” 她展开翅膀,试图向师尊展示那个白白的地方到底有多大。 “哦,这样啊,那还真是辛苦我们昭昭儿了。”楚尧很捧场,又问,“昭昭儿是不是有想问师尊的?” 他看见小山雀上下点头,憨态可掬。 “师尊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啊……”楚尧摸着胡子,目光变得悠远。 “我出生在凡间的一个小渔村,二十一岁那年,有仙人御剑而来,只一剑,便将我的村子在地图上抹去。那时候,我就想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难道仙人就能罔顾百姓死活吗?” 楚尧顿了顿,长叹一声。 “我想不明白,想问个明白。” “所以师尊的道,是问问题吗?”小山雀天真地问。 “唔,也可以这么说。”楚尧笑着道。 小山雀跳到他的膝盖上,仰头再问:“那师尊明白了吗?” 楚尧摇头,再次叹气:“等我入道,那位仙人早就已经死在了一次争斗中。所以师尊现在还是不明白。” “我觉得,那个仙人做错了。” 第二十三章 周天星斗 楚尧一愣,随后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让好多好多人死掉了!” 小山雀大声发出啾声。 楚尧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可我后来才知道,那也是他的道啊……” “我偷听夫子说,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想,意思就是这个人是好是坏,人们内心自有定论。所以,我觉得他是错的,那他就是错的。” 听完一番稚气发言,楚尧不由哈哈大笑。 “是了是了,昭昭儿说得没错。” 半晌,他收敛笑意,温和问道:“‘道理’‘道理’,道和理是分不开的,昭昭儿找到自己的‘道理’了吗?” “我……我想保护大家……”小山雀困倦地扯了个哈欠,伏在师尊腿上沉沉睡去。 云沙峰上,洞府内的楚尧睁开双眼,三千白发渐渐变成如墨般的黑色,眉毛和胡子也缩短便黑。 “想不到,居然被一个孩子吵醒了。”楚尧的眼中闪过丝丝笑意,“是个好孩子啊……” 衣袖挥动,一点青光凝于指尖。 “且助那孩子一臂之力吧。” 他将青光推向洞府外,遁入晴空不见。 另一边,风瑾的药庐内,浓郁的灵气肉眼可见地凝成水雾,随便一挥手,水珠就附着在手上了。 灵雾的来源,正是风瑾和季昭九死一生买回来的天华石。 准确来说是天华石里面的天华珠。 想不到真的是极品天华珠。 究竟是巧合,还是…… 风瑾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祭出药鼎,盘腿坐下,开鼎炼丹。 与此同时,修炼室内,季昭还未醒来,反而是又到了一番新天地。 “哇,好多星星,好漂亮!” 夜空繁星如许,在云层间织就一幅缓缓旋转的星图。 【周天星斗大阵:无品阶,天地自然形成之阵,蕴含自然之理。或许能从中感悟到什么……】 季昭躺在草地上,眸中倒映着银色星空。 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 想着,她举起小手,抓住一颗小小的星子。 手中忽地一热,她连忙张开手,发现手心真的漂浮着一颗青色小星星! 【楚尧的剑意:蕴含剑道至理,可帮助淬炼经脉。】 青色星星在季昭懵懂的注视下钻进掌心。 紧接着,她只觉身体一麻,失去控制瘫在地上。 体内,属于应不染的剑意与楚尧的剑意分道而行,分别冲击着两条手臂上的主要脉络。 手臂越来越热,肉眼可见变得通红无比,血红的经脉从薄薄的皮肤下透出鼓动。 季昭盯着天上缓缓旋转的星轨,原本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不知不觉间竟变得和天上星光明灭的频率一模一样。 她突然间可以看得好清楚,某一颗星星外围缭绕的雾气,甚至雾气里,星星表面的纹路,都隐约可见。 不自觉地,她开始在心里描绘星纹,第一笔落下时,好似拨开了一直遮挡在眼前的迷雾,第二笔、第三笔,越来越顺畅。 经脉中的两道剑意也仿佛受到鼓舞,气势更盛地冲击堵塞的经脉。 修炼室内,被季昭攥在掌心的圆盘似乎也感应到什么,表面刻痕一条接一条亮起,形成的图案,赫然便是粗劣版的周天星斗大阵! 最后一笔落定,两条经脉同时被冲开! 季昭眼前猛地模糊,她忍不住眨眨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修炼室里。 内视丹田,一颗小小的银色小球漂浮在气海正中央,其上镌刻的正是之前一笔一划在内心描摹的星纹。 【天权(伪):主文运智慧,对学力有加成。】 是会让自己变得很聪明的意思吗? 季昭决定出去之后问一问师兄师姐们! 随后,她松开握在手中的圆盘,发现上面的提示也变了。 【周天星斗阵(仿)阵基:天阶阵法,???顺应星象之理,耗费千年制成。还能使用一次,可修复。】 “怎么就只有一次了?”季昭惊叫,小脑袋飞速贴上圆盘,“还有一次呐?还给我!” 说着,一滴血滴在圆盘上。 季昭流鼻血了。 “唔,是上火了咩?”她擦擦鼻血,疑惑地自言自语。 房门被大力推开,季昭吓了一跳,闻声望去,风瑾站在门口,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大步走过来,把人抱紧怀里。 “小!” 季昭高兴张嘴正要喊人,嘴里就弹进一颗丹药。 苦涩的药味,席卷全身的剧痛,同时开始作用。 “师兄,好痛,好痛呀!” 季昭在小师兄怀里缩成一团,双手尤其疼,疼得她恨不得现在就把手砍掉。 风瑾心疼坏了,只恨自己口不能言,只能沉默地给小家伙擦拭眼泪。 筋脉断裂乃是成人都不能忍受的痛苦,小家伙才多大啊? 与此同时,季昭体内的星子加速旋转,如雾般的灵气里带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自动输送到宿主体内。 “这么疼的吗?” 谢怜竹还在峰外时就听见小师妹的尖声哭嚎了,现在一进来更是呆住了。 “我说老四,你是不是给我们小五吃了什么加剧痛苦的药啊?” 风瑾红着眼睛狠狠瞪他。 “得得得,我不同你说了。” 谢怜竹识趣闭嘴。 安静不到片刻,图南也匆匆赶来。 季昭满身大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哭得嗓子都哑了,这会儿躲在小师兄怀里一抽一抽地小声呜咽。 温和灵气的修复速度丝毫不弱于经脉断裂的速度。 可修复的速度越快,星子的体积就愈发小了。 等季昭不哭了,睡着了,它也变得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点,而且表面的星纹也模糊不清。 图南本想把季昭从风瑾怀中抱过来,没想到遭了风瑾的排斥,更是被对方阴沉沉地瞪了一眼。 “他刚也这么瞪我的。”谢怜竹趁机告状。 图南不耐烦:“你闭嘴。” “……”谢怜竹沉默。 但他生性安静不了一点,继续问:“应老二呢?” 他看到图南皱眉,恍然大悟:“哦,拥星学宫来人了是不?哎呦那不来也情有可原。” 风瑾细致地帮小家伙擦汗,拨开粘在脸上和脖子上湿漉漉的头发,正想着请个奶娘到山上来照顾,就听见图南说:“学宫要让小昭入学。” “疯了吧,她才三岁!”谢怜竹嘴角一抽,“咋地学宫指望这小不点做首席?” 图南坐在门槛边,一半身体沐浴在阳光里,一半则陷入黑暗。 半晌,门槛边传来一声冷笑。 “呵,不过是拿小孩子做筹码,制约应不染罢了。” 第二十四章 上学分歧 被子里隆起一小坨,季昭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她砸吧砸吧小嘴,睡得很安稳。 但屋外的气氛可就没那么平和了。 图南擦着刀沉默不语。 应不染隔着风瑾和谢怜竹,背对着图南,也默不作声。 他俩才打了一架。 境界差不多,也没分出个胜负。 谢怜竹受不了这种窒息的氛围,主动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我说,你俩打也打了,说句话呗?” 刀身入鞘,声音铿锵。 图南冷声道:“没什么好说的,我不同意。” 风瑾上半身朝图南的方向倾斜,无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小家伙才多大,就让她去那种豺狼窝里,以她单纯的个性,怕是很快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谢怜竹无语:“喂,我不也在学宫吗?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危险!” 图南冷眼扫过,他话锋一转:“但是话又说回来,毕竟小五才三岁,确实早了些哈……” “我也说了不会让她去。”应不染说。 学宫来的人表面上是希望她去学宫教剑术,其实只是想方便监视她而已。 提出让小师妹季昭入学,也不过是掣肘她的手段。 她刚回来说不了两句话就和图南打起来了,明明都是同一个意思,可就是谁都不服谁。 “我说二姐啊,学宫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谢怜竹哼笑,仰躺在藤椅上,摇摇晃晃。 拥星学宫是什么地方? 天骄的摇篮,应不染自己不也是从学宫出来的,当年半柄残剑守擂台,力压各洲天才,多威风啊! 虽然最后沦落到他们这小破宗门…… 所以说,拥星学宫通知入学,真的只是通知一声,由不得拒绝。 谢怜竹的话说完,几人又开始沉默了。 “去学宫也好哇,资源多环境好,兴许能找到一举解开小五体内之毒的办法呢?说不定,还能得个机缘,成就大道。”谢怜竹继续说。 他倒是想季昭去学宫,即使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他觉得自己说得也没错。 季昭现在只有两只手的经脉是通的,也就是说灵力只能作用于两条手臂;之后再想这般冲破其他堵塞的经脉,痛苦必定层层加剧。 而且天华珠被源宝阁垄断,岂是那么好找的? “小五年幼,今天这次忍过去了,那下次呢?” 谢怜竹的问题像一柄利刃直直刺进其他三人心中。 一片沉默中,房门轻轻被推开。 “你们在说什么呀?” 季昭揉揉眼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头发东一缕西一缕,随意支棱。 “学宫是什么?” 风瑾抢先图南一步把她抱到腿上,从储物袋里取出小梳子,仔细给小家伙梳头。 图南不爽轻啧,和季昭说话的时候声线却是柔和的:“怎么不睡了?” “不困了,学宫是上学的地方吗?” 小土豆脑袋一点一点的,不像是不困,可她仍旧强打起精神发问。 那可是上学耶! 在季家的时候,季昭是不被允许进学堂的,躲在外面偷听,被发现了也少不了一顿打骂。 她可想上学了! “我要、上学!”她强行用小手撑开眼皮以表决心。 图南果断拒绝:“不行,学宫教的,我们也会教你。” 文有风瑾,再不济谢怜竹也能教;武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是他的刀法还是应不染的剑法,哪个不是独步天下? 季昭摇头,第一次耍起小脾气:“我不,不嘛!要去上学,要夫子教!” 见图南薄唇紧抿,她又挪着小屁股转身,拽着风瑾的衣裳撒娇。 “我要去,要去!” 风瑾别开脑袋。 两个男人都不赞同,季昭又看向应不染:“师姐!” 应不染头一次拿不定主意。 “我说小五啊,我呢?怎么不问我?”谢怜竹好半天没听见季昭喊自己,于是不敢置信地问,“你把你三师兄置于何地啊!” 他满脸心痛,搞得季昭小脸上满是愧疚。 “那、那三师兄同意我去吗?”她不抱希望地小声问。 没想到的是,谢怜竹飞快答应了。 “去啊,你三师兄我也在学宫,有我罩着,没人敢欺负你!” 谢怜竹说完,就看见小五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起来。 “真的吗?” 季昭好高兴,可谢怜竹就惨了,遭了其他几个同门好几个瞪视。 如果目光能杀人,他早死好几次了。 谢怜竹干笑几声:“那既然都拿不定主意,那就问问师尊呗?” “对,问师尊!”季昭也大声重复。 只要师尊答应了,那她应该可以去了吧? 图南、应不染和风瑾三人无奈地被一个三岁小孩生拉硬拽到了云沙峰。 “老头子睡得死,你叫得醒他?”这是图南。 拔剑直奔洞府门口,眨眼间和青色剑气缠斗在一起的,这是应不染。 牵着季昭的后衣领子,不让她摔倒。这是风瑾。 谢怜竹走在最后面,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看来新来的小师妹魅力不小啊,连这三个魔头都能轻易拿下。 青色剑气一个摆尾,不知道第多少次击飞应不染。 图南本想说“你看,进不去吧!”,风瑾也停下步子。 一个没牵住,季昭蹦蹦跳跳地冲进洞府之中。 毫无阻拦。 那到青色剑气就跟没看见那团小不点似的。 谢怜竹嘴角一抽,看来楚尧也沦陷了。 “这般哄孩子的手段,师尊你可没对我们使过!”他大声朝洞府里面喊,正准备浑水摸鱼进去,却不出意料地被剑气拦住,只得高举双手投降。 “师尊师尊!” 小孩子活泼的声音在洞府里回荡。 楚尧睁开眼的一瞬间,又变成原来的老人模样。 “昭昭儿,找师尊什么事?” 季昭踮着脚趴在石床边,举着双手,眼巴巴看着楚尧,等对方把自己抱上去。 石床有她一个人那么高呢! 这自来熟的样子,倒有几分像自己。楚尧心想,伸手把小徒弟抱上石床。 师尊身上有好闻的阳光的味道。 季昭扒拉着师尊的衣裳,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去上学。” 第二十五章 谢怜竹 季昭瘪着小嘴,大有师尊不同意她就立马哭出来的趋势。 楚尧也没说好不好,而是摸着胡子,先问:“昭昭儿不想待在宗门?” 学宫能教的,扶玉山都能教,而且还是一对一,昭昭儿聪明,学起来也快。 季昭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遵从本心直说了。 “师兄师姐都比我大好多……”她的脸颊红红的,扭捏地扯扯师尊的衣袖,小声说,“想和一般大的人玩。” 楚尧了然,确实是这个道理。 最小的风瑾都十五六岁了,还真玩不到一起去。 况且他那几个徒弟都不是活泼的性子,就算是谢怜竹,也是外热内冷,山中难免冷清。 小孩子嘛,和同龄人一起才玩得到一起去。 楚尧笑呵呵地摸着小徒弟的脑袋:“那就去吧。” “真的吗真的吗?师尊你最好了!”季昭雀跃地抱住师尊,软软地撒娇。 洞府外,四人各自站了一个方位。 还是谢怜竹闲不住,先起了个头,饶有兴致地问:“诶你们说,师父他老人家能答应不?” 没人搭茬,他也不尴尬,摇着扇子自顾自接着往下分析:“我觉得悬。哥姐几个都清楚师父和学宫的恩怨情仇吧?” 正待长篇大论一番,便感觉衣摆处传来轻微的拉扯。 低头一看,小五正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求知欲地等着他往下说:“什么呀什么呀?” 一旁,青色剑气对他虎视眈眈。 谢怜竹张开的嘴慢慢闭上。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嗤笑。 “什么恩恩仇仇?”季昭满脸好奇地追问。 下一秒她腾空而起,坐到大师兄的手臂上。 “老掉牙的故事,他瞎编的。”图南捏住她的脸蛋肉,“你怎么这么八卦,跟谁学的?” “八卦”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季昭飞快否认:“我才不八卦呢!还有——” 她顿了顿,一脸神气地叉腰:“师尊已经同意我去上学啦!” 图南脸色一变:“不行,我不同意。” 他带回来的小土豆,凭什么老头子说了算? “可是师尊已经同意了!”季昭大声说,小嘴撅得老高。 图南沉了脸:“你听他的?” 说完,他把季昭放下来,转身就走。 “图南哥哥!”季昭拉住他的手,满脸害怕,“你别走,我、我不去了!” 她对图南的依赖全写在脸上,生怕他会扔下自己。 图南刚被气昏头了,这会儿也缓了过来,心里懊恼,却也在几个师弟师妹面前拉不下脸。 正不知如何开口,谢怜竹又凑上来拱火。 “大师兄,你怎么能凶小五呢?小五她也是人,又不是你的挂件,谁说一定要听你的?” 然后又对眼泪要掉不掉的小师妹说:“哎呦我可怜的小五诶,别哭,三师兄赞成你去学宫!我保护你!” 说罢,他原打算顺利成章地抱起香香软软的小师妹,却不想风瑾横插一脚,他碰都没碰到,小师妹就落进对方怀里了。 接着,应不染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季昭吸着鼻子,下半张脸抵着小师兄的肩膀,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图南现在恨不得把谢怜竹痛扁一顿,嘴巴给他抽肿,舌头割下来喂狗。 他用余光瞥了眼季昭,发现风瑾正温柔地给她擦眼泪,于是扯扯嘴角:“来,咱俩谈谈心。” 他粗暴揽过谢怜竹,强行带他飞走。 季昭担心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三师兄不会有事吧?” 风瑾不走心地摇头,拿帕子捏住小家伙的鼻子,示意她擤鼻涕。 “真的吗?” 季昭还是好担心,擤完鼻涕又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乞求地看向应不染:“师姐可不可以去看看。” 应不染正有此意,于是点点头。 不过她的想法可能和季昭有点不同。 她也准备和谢怜竹好好“谈谈”,听听他那张死嘴还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季昭呆呆的,感觉师姐的气势和大师兄好像,于是傻乎乎问小师兄:“三师兄不会有事的,对吧小师兄?” 风瑾笑眯眯点头。 能有什么事?就是打瘫了,他也能让谢怜竹半个时辰内生龙活虎。 顺便给谢怜竹下点哑药,说不定还能少挨顿揍。 风瑾一边轻拍小家伙后背,一边想。 这个年纪正是觉多的时候,何况季昭的身体才刚好些,她打了个哈欠,闻着小师兄身上清苦的药香,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飞剑“开天”照常叫醒季昭,敦促她绕着小屋跑个三五圈。 应不染坐在树上,大清早已经喝了三葫芦酒了。 她醉醺醺地靠着树干,眼睛却比鹰隼还要尖。 只要小废物的速度一慢下来,她就指使飞剑拍对方屁股。 别说还挺好玩的,鼻嘎大小的小人抽一下跳一下。 偏偏季昭心里装着事儿,跑起步来脚步沉甸甸的,经常走神,几圈下来被飞剑拍了无数次屁股。 跑完圈,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恨不得现在就直接躺地上,但肯定还会再挨一剑背。 应不染从树上跳下来,拎着小废物去了后山的温泉。 三下五除二把对方扒光,扔进水里,应不染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马步马步蹲不了,跑圈跑圈跑不快,你准备学什么?” “和师姐学剑,和大师兄学刀,或者和小师兄学医,不可以吗?”季昭的浅色眸子里闪烁着向往。 “你是舞得动我的剑,拿得起图南的刀,还是和风瑾一样,能昼夜不停地捶打药材?”应不染反问。 季昭被问住了,眼中的向往被失落取代。 小白狗屁颠屁颠凑上来,亲昵地舔着她的脸颊,似乎在安慰她。 “那师姐,三师兄是学什么的呀?” 季昭的注意力被小白狗转移。 穿好衣服后,和他追逐打闹起来,又忘了不开心。 “你自己问他。” 应不染把狗拿开,动作颇有几分嫌弃。 “问我什么?” 谢怜竹突然出现,吓季昭一大跳。 “嚯,小五今天穿这么好看?”他举起小师妹,和自己的眼睛齐平。 “实话告诉师兄,你是不是凡间来的公主?” 季昭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的。 小孩被精细养了几天,脸颊都有肉了。 要说刚来的时候还一脸菜色,现在就白嫩嫩的。 特别是今天穿了身嫩黄衣裙,往那儿一站,像柳枝上的嫩芽儿。 “师兄今天也很好看!” 应不染早就发现谢怜竹来了,受不了两人你来我往互夸,于留下一句:“好好带。”,就闪人了。 “三师兄……”季昭嗫嚅着,神色迟疑。 谢怜竹最会揣度人心,更何况是小师妹这种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的小屁孩。 反正最大的两个威胁都不在山上…… 他眼珠一转,神神秘秘地问:“小五,想不想哄哄大师兄?” 第二十六章 机缘 果城。 一大一小两个乞丐蹲在当铺附近,一人前面摆着一个碗。 “行行好给点钱吧!”大乞丐敲着碗,喊得真情实意。 小乞丐抱腿坐在大乞丐边上,安安静静的,等对方喊累了不喊了,才开口:“师兄——” “停!”大乞丐头发遮住上半张脸,下半张脸留着不羁的胡茬,急忙叫停。 “我们现在是乞丐,乞丐懂不懂?你得叫我老大!” 这两人赫然是扶玉山的谢怜竹和季昭。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老大不在,老二不管事,老四闭关炼丹,谢怜竹这个老三可就放肆了。 他带着扶玉山最小的小师妹,到凡间当乞丐。 季昭懵懂地点点头,用气声问:“师兄老大,为什么扮乞丐就可以哄好大、图南哥哥呀?” 谢怜竹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是瞎说的。 “咳咳,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懂了。” 图南那个大老粗哪儿能真生小五的气,说不定转个身的功夫就给自己哄好了。 还有,要是他知道自己让小五扮乞丐…… 谢怜竹摸了摸两天前还肿得跟猪头似的俊脸,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千万不能把师兄带你下凡的事告诉别人,知道了吗?不然大师兄就哄不好了!”他语重心长地对小五说。 虽然不知道二者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但季昭还是乖乖点头。 谢怜竹放心了,小五虽然天真了点儿,但不是嘴巴松的人。 果城和季昭待过的千月城不同。 千月城翻过一座山就是修真界,修士来往如云。 果城则是一国首都,“修士”对这里的百姓来说,就像天边的云一样,可望不可及。 “那师兄老大,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呀?” 谢怜竹神秘一笑,手指对面人来人往的赌场:“送机缘。” 当铺开在赌场门口,可真是想教人倾家荡产呐! 季昭托着小下巴,也看着赌场,一副好奇宝宝模样:“哪里是什么地方呀师兄老大?还有什么是鸡园?养小鸡的园子吗?为什么要送小鸡园子?送给谁,怎么送呢?” 谢怜竹嘴角一抽,心里嘀咕这文盲劲儿可真是随了图南。 他两手搭在小五肩上,郑重其事地问:“乖小五,老大师兄等会儿再给你解释,你现在乖乖的,不要说话。老大师兄这就给你演示一下怎么送!” 随后,他拍拍自己的腿:“来,躺上来。” 季昭“嗷”了一声,身子一歪,倒在三师兄腿上,安详闭眼。 下一秒,街上响起一声凄惨的嚎叫:“各位老爷们呐,行行好吧,赏点钱给我妹妹治病吧!” 街边不止多得是乞丐,真假混杂,大街上人来人往,没人分给他们半个眼神,更有身穿锦袍绸缎者,嫌恶地避开他们。 “师兄老大,好像没人想要有小鸡的园子……”季昭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谢怜竹捂住她的嘴。 “你不懂,时机未到。” 谢怜竹嗓子都快喊哑了,终于有个人在他跟前停下来,带着精致暗纹的白色云履鞋让他双眼一亮,哭得更卖力:“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兄妹吧?” 啪! 一块沉甸甸的银锭扔到他面前。 这不就来了? “这孩子不错,我要了。” 谢怜竹动作一顿,随后讨好地笑笑:“爷,我是乞丐,不是人贩子。” 银锭的主人长相清秀,手执一把象牙扇子,多少算个贵公子,不过怕是常用鼻孔看人,眼睛小而短,市侩凶戾之感便压过那份清秀。 “哦?一个乞丐,也讲起情义来了?” 他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摩拳擦掌,其中一个说:“我家少爷能看上她一个小贱种,是她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另一个说:“拿上钱赶紧滚!” 谢怜竹抱紧自家小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张口就开始喊:“爷喂,你看看我,我成吗?我和我妹妹长得像——” 说着,他没脸没皮往对方身上扑。 “你——”对方惊得快速后退,一个不稳往后栽倒,幸好有两个随从一左一右扶着。 可这一扶,边上人的眼神更不对了。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睛全挖了!”其中一个随从大吼,却也不自觉松手。 “哎呦!”那人一屁股摔在地上痛呼不止,拿着扇子的手剧烈抖动,“快,给我抓住那个乞丐。” 可再朝乞丐所在的地方看过去,却空无一人。 一个随从惊奇道:“大白天见鬼了?” 另一个狠狠拍他的后脑勺:“什么鬼不鬼的,晦气!” 然后小心翼翼撇了眼脸色铁青的少爷。 此时的谢怜竹已经带着季昭跑路到赌场的另一处进出口了。 “师兄,不要把小鸡园子给那个人!”季昭坐起来,哼了一声,“他好讨厌,肯定照顾不好小鸡。” 谢怜竹也愁:“这怎么个事儿呢?我这机缘真送不出去了?” 他还指着这突破金丹中期呢! 说完,一枚铜板“哐当”一声掉进碗里,绕碗壁两圈后跌入底部。 【最后的铜板:李四因赌而穷困,因穷困而好赌,这是他身上最后一块铜板了。】 季昭抬起头,一张消瘦的、两颊深凹的脸庞映入眼帘。 那张了无生气的脸上有一双麻木的双眼。 小小的孩子对“赌”有了初步的认知。 看也知道,这是个不好的词。 “拿去给孩子买点糖吃吧。”李四低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季昭看见铜板上的文字有了新变化。 【最后的铜板:李四卖掉自己的女儿后,身上的最后一枚铜板,输光他就去死。】 季昭本想问师兄这个人可不可以有小鸡的园子,可是看到新的提示后,她不说话了。 这个人也照顾不好小鸡。 “诶等等,这位爷您留步!”谢怜竹喊住他。 李四停下步子,身形佝偻,他没有转身:“没了,最后一个子儿都给你了。” 他赌得倾家荡产,最后做起了卖女典妻的买卖。 谢怜竹说:“爷赐我一枚铜板,我便祝爷王八翻身,赌运昌隆!” 第二十七章 赌徒 话糙理不糙。 李四惨笑:“王八翻身不还是王八吗?算了,你快去给你妹妹治病吧!” 说完他便走远了。 季昭咕噜一下坐起来,问:“师兄老大,要把有小鸡的园子给他吗?” 见谢怜竹点头,她纠结地捧起自己缺了口的小破碗。 “为什么要把有小鸡的园子给他呢?” 她觉得对方照顾不好小鸡。 谢怜竹的手压在她头顶大力揉搓:“什么小鸡园,机缘这个吧,简单说来就是你偶然得到的东西。师兄我只是机缘的搬运工。” 这东西就放在那儿,迟早会有人拿走,他只是把时间提前了而已。 “那师兄为什么要送给他?”季昭还是不明白,“送给别人不行吗?” 李四为了一个“赌”字典妻卖女,季昭不喜欢他。 “送给他,他也不会珍惜的。”季昭小声说。 这谢怜竹管不着。 他的“道”只管送,可不管售后。 不过既然小五想知道…… 谢怜竹上挑的眼尾挂着一抹笑意:“你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季昭重重点头,抓住三师兄的手,满眼亮晶晶的期待:“可以吗?” 季昭把三师兄的手放在头顶,主动用毛茸茸的头发蹭他的手心。 “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短短的眉毛皱成八字,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请求。 谢怜竹的心被击中一瞬,捂着心口哀叹:“好吧,谁让你这个小乞丐如此可爱呢!” 季昭欢呼一声:“那我们走吧!” 她起身拍拍小屁股,兴冲冲往外跑。 谢怜竹无奈把人重新扯回来,刮刮对方小巧的鼻子:“急什么,回来!” 小不点急得直拽师兄的袖子:“我们快去看看吧!” “唉,你让我先把碗放下啊!”谢怜竹无奈摇头,“好好好,就走!” 空碗置于地的一瞬间,角落里一大一小两个乞丐消失不见。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人从墙角上跳下。 “人呢?明明感受到有灵力波动,难道是错觉?” 另一边,谢怜竹带着小师妹跟在李四身后。 他们用灵力隔绝了气息,寻常凡人根本感受不到。 李四浑浑噩噩地往桥上走。 钱输光了,房子抵押了,女儿卖了,妻子也典了。 他一无所有,也无颜苟活于世。 “师兄,他要干什么去呀?”季昭有不好的预感,于是担心地问。 谢怜竹薄唇轻吐:“寻死。” 小师妹的脸立马变得皱巴巴的。 他不由轻笑,捏捏小师妹软滑的脸蛋:“怎么,不想让他死?” 这么善良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想着,他看见小师妹摇头。 这倒是出乎意料。 他挑起眉:“那小五为什么这个表情?” “嗯,他寻死,是因为后悔把女儿卖掉了吗?”季昭郁闷地趴在师兄肩头。 其实,答案她是知道的,只是万一自己的答案是错的,师兄说的才对呢? “当然不是。”谢怜竹虽然笑着,但眼中却一片冷漠。 他一手抱着师妹,一手指着在桥边踌躇的李四。 “看,他的机缘到了。” 谢怜竹说完,李四似乎发现了什么,弯下腰去,随飞快环顾四周,鬼鬼祟祟往自己袖子里塞着什么。 季昭没有看到,但提示给了她答案。 【赵老二的荷包:内有玉佩一块,价值3两银子,是赵老二妻子的遗物。】 捡到荷包的李四桥也不跳了,捂着袖子就往回走。 经过谢怜竹二人时,季昭听见他疯魔的声音。 “有钱了有钱了!那乞丐说得没错,这下我肯定能翻身!” 季昭目送他走远,问:“他又要去赌吗?可那不是他的东西。” “小五啊,这种走投无路的赌鬼,马上要死了,见着钱就跟见着救命稻草似的,毫无理智道德可言。” 谢怜竹说话的时候没有笑,反而带着见惯世间百态的沧桑。 一双小手抚上他的眼睛。 “师兄不哭。” 季昭觉得师兄好像很伤心,于是软软安慰。 “娘说,过去的事情就像天上的云朵,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啦!” 谢怜竹失笑,用额头轻碰师妹的小手:“我才没哭……走吧,我们跟上去看看。” 季昭他们离开后,桥上匆匆跑来一个人,弯着腰一寸寸检查着青石板。 最后,季昭听见一声绝望的哭泣,随着“扑通”一声,一切回归平静。 桥下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波纹。 谢怜竹抱着小师妹站在赌场门口。 原本依他的个性会毫不犹豫进去,但他看了看怀里的小人,面露迟疑。 要是让大师兄他们知道自己带小师妹进赌场…… 他一时犹豫不定。 “师兄,他进去了,我们也赶紧进去吧!” 见李四的身影从对面的典当铺出来,又钻进那个小小的赌场里,师兄还不动,季昭不由着急了。 这也是尘世炼心的一环嘛! 修为跟不上,心境总要跟上吧! 不然就会像应老二那样心境跟不上导致修为倒退…… 谢怜竹眨眨眼,压下心虚:“进进,这就进!你抱紧我啊!” 赌场里人潮拥挤,李四混在其中,死死攥着典当玉佩得来的一两银子,自言自语:“该死的掌柜,值三两银子的玉佩只给我一两,等我翻身了,看我不把铺子砸了!” 他在赌桌前穿梭,迟迟下不定决心。 该赌哪个好呢? 李四一一扫过赌桌,又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不赌了吧?这些钱足够支撑他找到一份正经营生了。 “下不下注啊?赶紧的!” 庄家见这人占着茅坑不拉屎,于是不耐烦地催促。 “我下!” 李四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先一步把银子放上了赌桌。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断擦拭冷汗,双眼通红,直勾勾盯着庄家手中骰盅,内心疯狂呐喊:“一定要赢”! 赌场里的声音一层高过一层。 一波人喊:“小、小、小!” 另一边又喊:“大、大、大!” 庄家大声喊了句:“买定离手!” 骰盅掀开,乾坤已定。 “我、我……” 李四看着自己下的注,又不敢置信地数了三遍骰子。 “我、我赌赢了!” 一两银子下去,赚了五两回来! 他忽然疯癫大笑:“哈哈哈,我要翻身了!” 第二十八章 出老千 周围的赌徒们或讶异或羡慕嫉妒,李四沉浸在赢钱的喜悦当中,浑然不觉。 “还玩不玩,下注了!”庄家不耐烦催促。 李四已然被冲昏了头脑,不假思索回答:“玩,我压大!” 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银子便又上了赌桌。 也许是真的转运了,他接连赢了好几把,面前的银子堆成一座小山。 这下,庄家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劲了。 庄家朝一旁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打手略一颔首,悄无声息地站在李四的背后。 骰盅再次被掀开,只听李四又欢呼:“赢了,我赢了!” 打手在他背后看得一清二楚,确实没出老千,于是朝庄家摇头。 李四这次赢得更大,可以在寸土寸金的果城繁花地带买下一间大宅子了。 不过赌场一向只有赚别人钱的份,哪儿能让李四赚他们的钱。 庄家握紧骰盅,忽然朝二楼抬头。 “开呀,快开!”李四赌红了眼,焦急催促庄家。 季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禁疑惑:“为什么他们喜欢玩这种游戏?” 骰子的大小在她眼里一清二楚。 【骰盅:暗藏玄机,以灵力驱动,可以操控骰子点数。内含六粒骰子,点数为十二。】 李四压的正是“小”。 “人总有侥幸心理,只不过他的格外大而已。”谢怜竹轻声说,“如果他就此收手,或许还有余地……” “师兄,你在说话吗?”季昭好像听见什么。 谢怜竹笑眯眯低下头:“嗯?没有啊!” “那我听错啦!” 季昭没有追问,转头凝目,发现骰盅上的提示竟然变了! 点数由“十二”变成了“十六”! 她下意识看了眼整颗心都扑在赌桌上的李四。 头顶上响起一声轻叹:“镜花水月啊……” 果然,骰盅一开,李四的腿便一软,直接跪在了赌桌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揪着头发痛苦大叫,疯癫模样直接让周围的人退避三舍。 庄家极快勾起嘴角,又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没钱就快滚,别耽误老子开盅!” “不不不,我不走!” 李四左右张望,随后扑到赌徒们脚下挨个求他们。 “借我一两银子,不,不要那么多,几个铜板就行!我肯定能翻身!” “求求你,之后我千百倍还你!” …… 季昭心里莫名难受,别开脑袋,闷闷地趴在三师兄肩头。 “我不喜欢这里……” 李四的结局已定,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谢怜竹摸着小师妹东倒西歪的揪揪:“我们走吧。” 在回山之前,他还得找个人给小五扎头发…… 不然给风瑾看见,下次他吃的说不定就是毒药了。 “那我要怎么哄大师兄呢?” 季昭清澈澄净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三师兄。 “这个嘛……” 这小不点怎么还念着这事儿? 就是捡块石头回去,图南也会夸她捡得好啊! 谢怜竹忍痛摸出兜里唯一一个铜板:“他爱吃馒头,你给他买个,保准开心得跳起来!” “真的吗?那大师兄喜欢吃哪一家的?” 季昭接过那一枚铜板,举高从方形的孔洞看去,却正好看见李四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过来。 “把钱还给我!” 李四伸手去抢季昭手上的铜板,对方动作飞快缩回小手,窝在那个大乞丐怀里警惕地盯着他。 “还给我!这是我的钱!”李四再次强调,仿佛这一枚铜板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季昭十分不解,也头一次对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感到愤怒。 “我不给你。”她大声地说。 “小杂种,骗子,还给我!” 李四说着,就要上手抢。 谢怜竹一脚踹开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它是你的?” 他还是乞丐打扮,周身的气质却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人人可欺,那么现在就是凛然不容侵犯。 李四直接被踹倒离他最近的赌桌旁,头撞到桌腿。 他们之间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赌场众人的目光。 “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乞丐都放进来了?”人群后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 随后一个瘦长的人影从人群中间走出。 他看见了谢怜竹,脸色变黑。 “是你!” 这人正是之前想要买下季昭的人。 李四立马扑上去,抱住胖子的腿:“华少爷,华少爷!再让我赌一次,就这一次,我肯定能翻身!” 若是平常,华少爷也可能会很享受这种别人抱着腿哀求他的场面。 可今天他才被戏弄过,心里仍然直犯恶心,于是不假思索的一脚踹开李四。 “哼!华家的赌场不欢迎穷鬼,赶紧给我把他赶出去!” 季昭耳朵一动,总觉得这种说法很耳熟。 华? 那个特别没有礼貌的小孩子,似乎也是这个姓。 华少爷刚说完,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便架着李四,想扔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扔出赌场。 “至于你们,把这孩子给我抢来,你吗……”华少爷展开扇子,人群中走出几个打手,“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定要把你打成残废,扔到乱葬岗等死!” “哦,是吗?那可要让您失望了!”谢怜竹不慌不忙地说,面对包围过来的打手,淡定自若。 反倒是季昭在小师兄给的小包包里掏啊掏,掏出来一个药瓶塞进他手里,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师兄,等会儿要是你打不过的话,就把药瓶丢出去!” 她知道修士是比凡人厉害的,但修士联盟也有明文规定,不得无故对凡人出手,伤害凡人性命,违者将被修士联盟永久除名。 小师兄给她的这瓶药,只不过是普通的迷魂散用的材料,也都是凡间随处可得的,算不上修士手段。 谢怜竹无奈:“我说小五啊,三师兄我是比大师兄和应老二弱一点,但也没弱到要用灵力教训凡人呐!” 他好歹也是金丹期修士,要是连几个凡人都打不过,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他心里也直犯嘀咕,明明气息遮蔽得很好,李四是怎么发现他的? 就在双方准备动手的时候,李四跌跌撞撞跑进来,疯子一样大喊:“我知道了,是你们出老千!” 第二十九章 老千 “什么是出老千?”季昭悄悄问。 “就是作弊。”谢怜竹和她说悄悄话。 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萎靡,华少爷神色不悦。 谢怜竹趁机拱火:“人都说你这赌场出老千了,华少爷还不赶紧自证清白?” 见有人起头,周围的赌徒也大声附和:“就是就是,证明不了就给我们退钱!” 华少爷狠瞪谢怜竹,又阴沉地扫视周围,把叫嚣的最凶的几人牢记心中,随后合上扇子轻敲掌心,冷笑:“说这种话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这话是对李四说的,同样也是对谢怜竹说的。 李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撞开几个彪形大汉,指着华少爷的鼻子:“不心虚的话就再和我赌一局,你亲自和我赌!” 华少爷闻言微微眯眼:“你拿什么和本少赌?” 李四的呼吸愈发粗重,捂着脑子想了想,说:“要是我输了,就签下奴契,给你当一辈子奴隶。” 话刚说完,他就听见对方不屑的笑声。 “李四啊李四,你可真是连吃带拿啊!怎么?在果城活了三十多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当本少的狗吗?” 四周响起窃笑,李四一时语塞,不复方才的气势。 “不过——”这时华少爷话锋一转,“本少心善,就准了你这个赌约吧!来人,备好包厢,本少要亲自和他赌!” 谢怜竹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也省得费力气打架,于是便准备悄无声息混进人群里离开。 谁料华少爷也没准备放过他们,一群打手从四面八方围上来。 谢怜竹勾唇,忽然朗声道:“就你们俩个赌,没个见证诸位放心吗?” 经过这么一提醒,周围的赌徒又不乐意了。 “说得对,万一李四被收买了呢?” “不给我们看,谁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华少爷被气笑了:“好,就在一楼赌!” “再加上我如何?”谢怜竹笑眯眯提议,“三个人的局,要出老千也不容易,何况还是在诸位的监视之下。” “你一个乞丐又用什么做赌注?你妹妹吗?”华少爷傲慢打量对面那一大一小两个穷酸乞丐,最后把定定望着季昭。 那道目光阴沉粘腻,让季昭想起院子里的泥巴,一到下雨天就会粘得到处都是。 她往三师兄怀里缩了缩,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我不喜欢他……”她闷声在谢怜竹耳边说。 此时谢怜竹的眼底也划过一抹杀意。 看来一再忍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如果不是顾及到小师妹,要知道悄无声息除掉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 阴暗的想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谢怜竹反而勾起嘴角:“唉,小的虽然一介乞丐,也深知手足长幼之情,华少爷的提议小的实在无法接受!” 李四把这番话听进耳中,心里异样,也暗恨区区一个乞丐居然比他还重情义。 这不就衬得他典妻卖女猪狗不如了吗? “那你想如何?”华少爷不耐烦地问,接着又说,“当牛做马就不必了!本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谢怜竹摸遍全身的口袋,一个子儿也没有。 倒是忘了,以他的命格来说,不合适随身带钱。 季昭掏出了她的一枚铜板:“我我我,我有钱!” 铜板上的提示似乎变了,但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见李四尖叫:“那是我的!还给我!” 季昭吓了一跳,连忙收起铜板:“不给!” 要是换别人,她早就还回去了,但就是不想给李四。 争执之际,华少爷发话了:“那就用一个铜板赌吧。” 李四不可置信回头,那他算什么? 华少爷努力让自己笑得和善,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恐怖:“不过嘛,上桌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你们输了,我就把他的肉一刀刀片下来,如何?” 扇子指的方向,正是谢怜竹。 季昭当即就要拒绝,但谢怜竹更快。 “好哇!”他痛快答应。 随后,一只肉肉的小手拽紧他的衣领:“师——老大!” 季昭那张还没他一个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焦急。 “唉你先松开,别还没开始就把我勒死了!”谢怜竹无奈地说,“放心,老大我自有分寸!” 安抚好季昭后,他又对另外两人说:“小的肚里没墨水,就只会看骰子,不如我们就玩赌大小?” “可以。”华少爷自然应下,“不过我们先说好,一局定胜负!” 无论玩什么,结局都是一样的。 他装作无意抬头,二楼纱幔之后,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我先来!”李四急切地冲到赌桌前。 谢怜竹不争不抢,很真诚地提议:“要不我来摇?” 手拿骰盅的庄家下意识看了华少爷一眼,便立马被李四敏锐地捕捉到了。 “就你来!”他忙不迭同意,根本不相信赌场里的人。 都这么说了,华少爷也不好再反驳,不然就显得他心虚了。 “摇吧。”他不耐地展开扇子扇风。 好好一把黑漆洒金竹折扇,硬生生被他扇出来大蒲扇的架势,看得谢怜竹这个扇子名家唏嘘不已。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他摇着骰子,语调懒散。 对面的两人都没犹豫,李四选了大,华少爷则是小。 季昭的眼珠跟着骰盅移动。 谢怜竹的手修长干净,手背青筋根根分明,因着用力,便显出几分筋骨来。 师兄的手停下了,季昭的目光也跟着定住。 【暗藏玄机的骰盅:点数为二十一。】 是李四赢了。 季昭抬起脑袋,忽然瞧见什么,于是想要揉眼睛,却被三师兄阻止。 “季小五,你看看你的小脏手,怎么敢往眼睛里揉的?” 谢怜竹低声说,手指微动,施法隔绝了声音。 季昭撅嘴,和手一样脏兮兮的脸蛋上浮现不满:“不是师让我扮乞丐的吗!” “当乞丐也要当个干净乞丐!” 这是谢怜竹在乞丐生涯中唯一坚持的地方。 季昭摊开手,手心还算干净,但短短的十根指头脏脏的,她心虚地往衣服上面擦。 谢怜竹还火上浇油,在她耳边低语:“脏小孩不准回山门。” 说完,他的脖子一下子被抱紧,师妹的小脸在他身上疯狂蹭啊蹭。 “那师兄陪我!”她耍赖,又很快被李四的头顶吸引了注意。 李四的头顶黑黑的。 一缕飘带一样的雾气遮住了李四的双眼,而对方浑然不觉。 【赵老二的怨气:赵老二寻找亡妻玉佩无果,跳河而死,死后产生的怨气。】 “大、大,一定要是大!”李四表情痴狂。 季昭眸子微动,骰盅上的提示忽然变了。 【暗藏玄机的骰盅:点数为九。】 第三十章 吹牛 【华三的灵力:暗中操控赌局胜败。】 提示飞速出现,不到半息功夫就消失不见。 季昭眨眨眼睛,她真的没看错,提示上的数字真的从二十一变成九了! 谢怜竹眼神微动,感觉到一道陌生的灵力打入骰盅之内,骰子发出几不可闻的碰撞声。 听了听,原本的二十一变成了九。 “愣着干甚,快开啊!”李四催促道。 “急什么?”谢怜竹笑了笑,猝不及防打开了骰盅。 场上一片哗然:“九点!” “华少爷赢了!” 华少爷闲适地往后靠,慢悠悠扇风:“来呀,把奴契拿来!” 仆从动作很快,拿来红泥和奴契。 “哼,想做本少的仆人,先去做几年采石奴吧!”华少爷讽刺地笑了。 反观李四脸色却是惨白无比。 输了,他还是输了。 “采石奴”,饶是李四这种平民百姓也对其中危险程度知晓一二。 他们的国家盛产天华石,这种石头通常长在人迹罕至且陡峭的深山老林中,对凡人来说只是一块石头,但对修士来说,却是无价之宝了。 但石头生长的地方灵力浓郁到暴虐,凡人只能感觉到风大,但修士就不同了,他们感受到的是气海被狂风掀起狂浪。 于是凡人就成了采摘天华石的唯一人选。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李四结结实实跪倒,双膝并用到华少爷跟前。 季昭看见他头顶的黑色雾气愈浓,伸出无数触角紧紧吸附在脑袋上,将两只眼睛遮盖得全黑。 【因李四而产生的怨气:妻子、女儿以及街坊赵老二的恨意。】 李四越是着急,雾气就越是浓,就一会儿的功夫,雾气凝聚成一个黑色人形,手轻搭李四肩膀,嘴唇的部分贴在他耳边,无声张合。 【因李四而产生的怨气:“去死吧”“不,我要让你承受腐骨蚀心之痛!”】 仿佛感受到季昭的视线,那道人影忽然回头,空无一物的脸,却在一瞬间让季昭浑身都炸起鸡皮疙瘩。 “师、师兄,你看到了吗?”季昭害怕地抓紧师兄的袖子,“那里有个人!” 她也不敢指黑影,疯狂用眼神示意。 谢怜竹看戏看得正起劲,忽然被师妹拽住,于是也往她指的方向看去。 什么都没有。 他没把这当做是孩童的胡话,而是耐心问:“那人长什么样子?” “嗯……黑黑的、高高的,像雾气一样,没有脸!”季昭完全不敢朝李四的方向看,埋着头努力回忆。 谢怜竹看不见,但不妨碍他抱住小师妹温声安慰:“好,师兄知道了,没事的,有师兄在,他不敢过来!” 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很用力地上下动了动。 华少爷将对面互动尽收眼底,却听不见他们在嘀嘀咕咕些什么,于是不耐烦地说:“磨蹭什么,该你上了!” 李四被按着签字画押,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时而捶地大哭,时而呵呵傻笑。 “不该赌的,不该赌的!” 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他失去所有力气,死狗一样被拖到华少爷脚下。 谢怜竹看完全程,才温吞说道:“我们少了庄家,不如换种玩法?还是玩骰子。” 华少爷来了兴致,一脚踩上李四的后背:“你说说,怎么玩?” “‘吹牛’如何?” 很简单的玩法,基本上只要会喝酒的都会。 甚至比赌大小还要简单粗暴。 华少爷仗着背后有人也是痛快,没多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随后两人各执五枚骰子,骰盅往上一盖,一时间骰子之间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谢怜竹率先停下:“不如我先叫?” 反正谁弱谁有理,他现在可是乞丐! 华少爷痛快点头,自己的骰子都没打开看。 “六个一。”谢怜竹说。 季昭好奇地往骰盅看了看,提示写道:【暗藏玄机的骰盅:有三个一。】 再往对面一看,有两个一。 华少爷眉头挑起:“三个二。” 双方提示一变,谢怜竹此时手上没有点数为二的骰子,但华少爷正好有三个。 要是鲁莽一点的,可能当场就开了。 谢怜竹不上当,又叫:“两个六。” 他手上正好有两个六。 这下华少爷觉出点味了,冷笑:“你有点东西,这局不算!” 堂而皇之耍赖,教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嘘声。 华少爷重重一拍桌子,阴沉眼神扫过之处纷纷噤声:“各位都是赌场的老客了,还望好自为之!” 明晃晃的威胁。 “唉,好吧,那就重来。”谢怜竹语气遗憾,可眼中分明闪过玩味的笑意。 华少爷自忖是玩骰子的好手,不然也不会专门把赌场要过来自己管,甚至凭借这一手得到了本家嫡系的欣赏。 谁能想,今日却险些栽在眼前这平平无奇的穷酸乞丐手里。 他用力摇晃着骰子,脑袋无意间朝二楼抬起。 二楼的纱幔扬起一角,绣着精致暗纹的衣角若隐若现。 谢怜竹不急不忙,只是在对方将灵力打入骰盅时顿了顿,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 “五个四!”华少爷迫不及待开口。 季昭先看了看自己家,一个一,一个三,两个四,两个六。 华少爷那边则是两个四,还有叠起来的“六”。 双方加起来四个四。 “四个四啊……”谢怜竹假装迟疑,“开不开呢?” “要不还是——” 随着他拉长语调,华少爷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 “算了不开。” 这话一说出来,对方原抿紧的唇角瞬间提起。 “三个六。”谢怜竹轻飘飘地喊。 华少爷的唇角立刻僵住不动了,下意识又朝二楼看了一眼。 人不见了。 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 对面那乞丐邪性,估计是有点手段在身上的。 今天恐怕真的要栽跟头了。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当场掀桌的时候,骰盅内有轻微的磕碰声,声音很小,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是摞着的三个六掉下来了。 二楼,那道身影再度出现,华少爷放心了,又开始猖狂。 “五个六!”他嚣张地说。 第三十一章 京洛尘 谢怜竹轻笑:“五个六?” “怎么,你要开我?”华少爷不甘示弱反问。 季昭对摇骰子不感兴趣,甚至排斥,原本像个布娃娃一样安静地坐在师兄怀里,闻言不由抬起头看看战况。 对方忽然多出了两个六,一共是三个六,加上他们的,正好是五个六。 “要不开了算了?”谢怜竹低头,像是在征求小孩的意见。 华少爷不屑冷笑:“开不开,一句话的事!” “既然少爷这么有自信……”谢怜竹拖长声音,“那不如再加上点筹码?” “好啊,不过你除了你妹妹,还有什么好加的?” 华少爷现在无比笃定自己会嬴,直接答应了。 谢怜竹无奈:“小的知道小的的妹妹生得可爱,但也不至于让少爷您这么念念不忘吧?上午还纠缠小的呢,下午就……” 他是个没脸没皮的,什么话都敢说,这一下,所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华少爷的脸黑得彻底,咬牙切齿道:“今天本少非要将你凌迟了,骨头喂狗!” “别生气,小的还是有点家当的。” 谢怜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灰扑扑的扇子。 季昭定睛一看: 【河图洛书扇:扇骨为刻有洛书的龟背,扇面为河图,天阶上上品法器,威力无穷,暗藏人皇秘宝。】 “什么东西也敢拿出来——”华少爷话说到一半,住了嘴。 谢怜竹嘴角挂着“如我所料”的笑意,赌局上的人不识货,背后的人可不是。 简单做了点隐蔽的手段,在修为没他高的人眼中,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地阶法宝了。 果然,华少爷生硬转折:“就赌这个!” 说着,他就要拿过扇子,放在赌桌中央。 一只修长的手按住扇子,只听乞丐不紧不慢地说:“这可是小的的传家宝,少爷您就不再赌点什么?” 这只手倒是与乞丐脏乱的外表不符。 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但华少爷的脑子显然不允许他思考这么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 这个乞丐居然还敢提条件! 可上面都放话了,必须把扇子拿到手。 “小的也不要多的。” 谢怜竹轻声说,一步步引诱猎物踏进陷阱当中。 “你要什么?”华少爷警惕地问。 面前的乞丐有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和杂乱的胡子,看不清究竟长什么样,总之就是一个字——“穷”! 没见识的乞丐能提出什么要求来? 华少爷不屑地想。 可下一秒,就听见对方说:“听说您府上有京洛尘?” “京洛尘”三字一出,不光是华少爷悚然,连二楼也产生了些许刺耳的动静。 “你怎么知道那东西……”华少爷牙都要咬碎了。 “偶然得知。小的妹妹体弱多病,只想为她谋一条生路啊!” 谢怜竹叹息。 季昭闻言也抬起脑袋,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疑惑。 下山的时候可没说要那个东西呀! 话说……“几落成是——” 小师妹一张嘴,谢怜竹就知道她又要提问了,于是提前捂住她的嘴。 “好了,不许再问了,等会一起给你解答。”他无奈道,然后把铜板硬塞到小师妹手里,“拿着自己玩儿去。” “哦……”季昭失落低下头。 三师兄不带自己玩,好无聊…… 她撅起小嘴,心想还不如跟着二师姐锻炼呢! 二师姐可有趣了,明明很喜欢她,但只要她一主动贴过去,就僵住不动啦! 想到这儿,季昭不禁噗噗笑起来。 她的视线看向手中铜板,霎时不动了。 【蕴含怨气的铜板:李四典妻卖女,罪孽深重。靠近听,似乎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季昭顿时起了好奇心,把铜板贴上耳朵。 “死吧……” “不,腐心蚀骨之痛,我要你切身体会!” 季昭的脑子嗡了一声,跟有人在里面敲钟一样,连忙拿远了点。 这时,提示又变了,末尾多了一行字:【聪明的小孩懂得利用它来做新阵法!】 新阵法!季昭眼前一亮,迅速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可她的笑声进了华少爷耳朵,可就完全变了味道。 他觉得那个小孩子是故意嘲笑自己,如此一想,大脑便是一热。 “好,赌就赌!” 反正拿不下那把扇子,也得遭本家使者的罚! 还不如赌一赌! 华少爷开赌场,也自然是个比谁都大的赌徒。 “所以你开不开我?” 虽说这乞丐可能有点本事,但他后面可是一位筑基期的大能! 一个筑基期,足够在凡间呼风唤雨了。 有些宗门世家还会特意派弟子前往自家庇佑下的地区定期维护巡查。 “别急啊,再玩玩儿。” “呵,行啊,今天本少就陪你玩个痛快,也好让你死个明白!”华少爷表情阴狠。 谢怜竹漫不经心,指腹在骰盅上滑过:“八个六。” 华少爷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多少?” “八个六。”谢怜竹好心重复了一遍。 华少爷深吸一口气,一句废话都没多说:“开!” 他率先打开骰盅,里面正是三个六。 谢怜竹慢吞吞掀开盖子,先露出来的是一个六。 他的动作慢,其他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边三个,这边可要五个六了!” “什么运气能摇个豹子啊?” “完了完了,那乞丐要输了!” 谢怜竹实在开得太慢,有人忍不住催:“能不能开了,不能开麻溜认输!” “看那小子的速度,这局恐怕悬咯!” 华少爷也以为是对方接受不了打击,忍不住哈哈大笑,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你输定了!等着去喂狗吧!”他残忍地说。 谢怜竹还是那副悠闲的口气:“别急呀,还没开完呢!” 第二个也是六。 第三个,第四个也都是六。 周围的惊叹声一层高过一层。 这下轮到华少爷额头冒汗了,止不住往二楼瞟。 谢怜竹冷不丁来了句:“少爷怎么老是往二楼看?” 又给他吓了一跳。 他擦擦汗,强撑:“眼睛抽筋了!快开!” 难道这乞丐还是个修士? 念头一出现,就被华少爷推翻了。 什么修士闲得来凡间做乞丐啊! 他见过的修士,无论是刚刚开始修炼,还是有了一点修为的,无一不是高高在上,看不起他们这些凡人的。 那就是二楼那位搞错了? 他又往上面瞟,这次却一惊。 人不见了! “少爷,可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乞丐的声音像是催命符一般,华少爷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打湿,能拧出水了。 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枚骰子露出一角,顿时脑子一嗡,飞扑过去,想要扰乱赌局。 “不!” 可谢怜竹的动作忽然变快。 五枚点数一模一样的骰子完完全全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六。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华少爷绝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三十二章 鸿门宴 赌场人声鼎沸,都叫嚣着“愿赌服输”。 可华少爷怎么甘心将“京洛尘”拱手让人? 试问这世上的凡人哪个不想修仙?可不是人人都有那个悟道的天赋。 “京洛尘”就可以让凡人修仙,让修士免受炼心之苦。 这宝贝汇聚一方人族的“人气”,红尘种种尽在其中,一旦使用,则有千万般感受。 华少爷就是没有半分资质的凡人,悟不出道,他想修仙,绝对不可能把这东西让出去! “那东西现在没在我这儿,你晚上来拿!”他吞咽口水,眸光不断闪烁。 现今之计唯有“拖”字诀。 等晚上,他花重金多找几个修士来,将这胆大包天的乞丐围杀了去! 到时候,那乞丐的妹妹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华少爷眼中划过一抹狠辣。 “好,晚上见……”谢怜竹意味深长地说,起身离去。 季昭睡了很长一觉,是被饿醒的,睁眼见明月高悬。 明明是要想阵法来着…… 她讪讪挠着脸颊,阵法没想出来,还不小心睡着了。 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脸蛋:“你这么能睡,不会悟的是‘睡觉’吧?不要和师尊学啊!” “哪有!”季昭扭开脸,气哼哼反驳,“我只是太累了而已!” 谢怜竹夸张地“哇”出声:“季小五,你今天自己走过几步路?” 季昭小脸一红,倒打一耙:“那是师兄你非要抱我!” “那你等会儿自己走。” “自己走就自己走!”季昭不甘示弱地说,跳下床,自己独立穿好小鞋子。 她条件反射地张开双手要抱抱,看见三师兄戏谑的表情后,又僵硬地放下手,重重踩着地砖走到门口,踮脚努力够门把手。 只差那么一丢丢距离! 一只手从头顶伸过,握住门把手推开:“小的来给公主开门!” “我自己能打开的!”季昭叉腰,仰头强调。 她最近吃胖了些,下巴尖尖都快“磨平”了,嘟嘴的时候像团雪媚娘。 谢怜竹猝不及防被可爱了一下,转身捂脸。 季昭歪歪头,还以为是师兄不信,当即就要展示自己的“高大”,蹦跶着摸到门把手。 “你看!”她得意地扬起下巴。 谢怜竹乐得哄孩子,于是递过去一只手,并说:“我们小五真厉害,还请小五赏个脸,牵师兄的手。” 季昭被哄得心花怒放,乐颠颠牵住师兄,对方的手好大一只,她的小手只能包住三根手指。 “这可是师兄说的哦,我才不想牵师兄!” 季昭努力想压平嘴角,又满脸严肃地说:“我也不想让师兄抱!我已经是大人了!” 谢怜竹一路上都在夸小师妹能干,是好孩子。 边夸边把小孩抱起来,自己充当人肉代步。 季昭一路上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仗着师兄看不见脸,笑容就跟不要钱似的。 “三师兄,我们宗门有没有修炼阵法的呀?” 她对阵法的了解很朦胧,原理构造材料一概不知,所以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些信息。 谢怜竹“嘶”了一声,思考道:“阵法?这还真没有。” 他是他们扶玉山最温和的一个,不喜欢打打杀杀,就连风瑾那小子,也是一边救人一边杀人。 阵法这玩意儿,失传很久了,现存的杀伤力和自保能力都不堪一击。 谢怜竹解释道:“那东西太小众了,外面都没几个人修炼。你想学阵法吗?” 季昭什么事都往脸上摆,清清楚楚写着“我想学”! “那就更要去学宫了,那儿或许没几个修习阵法的,但学宫藏书多,总能找到你想要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华府。 巨大沉重的黑色蟒纹大门从中间打开。 一条青石板直通偌大宅院内部,路两旁挂着数不胜数的红色灯笼,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无比诡异。 丝竹声声,隐约可闻。 管家提着灯笼走来:“我家少爷请您入院一叙。” 谢怜竹挑唇,大步走进去。 季昭胆子大,也不害怕,稀奇地东张西望。 她可是和夜哭郎战斗过的小孩! 这里比季家还要大! 花红柳绿,怪石嶙峋,随处可见镶嵌在楼阁石柱上的夜明珠,即便是在夜晚,也能看清道路。 路的尽头摆了一场仅有两人的宴会。 华少爷生性奢靡,家中舞姬乐师无数,两人宴会也显得清幽雅致而不冷清。 季昭拽拽师兄,急忙说:“我知道,师兄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谢怜竹疑惑。 季昭说出自己搜肠刮肚想出来的词:“这叫鸿门宴!” 谢怜竹险些笑出声,胸膛震动:“对,你说得都对。” “你在敷衍我!” 看小师妹真不高兴了,谢怜竹连忙补救:“这才多久,你连敷衍都会造句了!聪明啊小五!” 季昭非常好哄,一下子就笑了,期期艾艾地问:“真的吗?我是很聪明的小孩吗?” “何止啊,你简直就是天才啊!”谢怜竹夸张地说。 大师兄会说反话,二师姐会沉默不语,小师兄会摸头鼓励,只有谢怜竹,是个非常称职的捧哏。 果然,季昭乐得找不着北了。 “怎么不坐?” 华少爷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怜竹施施然落座,自有侍女斟酒。 自他怀中伸出一只鬼鬼祟祟的小手,在桌子上摸索,终于摸到香甜果味的来源——酒杯。 “京洛尘什么时候给我?”谢怜竹一上来就直奔主题,顺手把小师妹的手换了个方向。 喝酒可不行,他还不想被老大老四打死或者毒死。 季昭干脆从师兄怀里探出头,往桌上张望一番,便从师兄身上爬下,自顾自地吃起东西来。 华少爷朗声笑道:“急什么,我新收了几个舞姬,胡旋舞可是天下无双啊!” 他拍拍手,季昭一边吃,眼睛盯着从天而降的三个漂亮姐姐,嘴里的糕点都忘记嚼了。 鼓乐欢快,香风阵阵。 大人都不感兴趣,反倒是季昭看得目不转睛。 谢怜竹巧妙避开舞姬的手,假装没发觉里头暗藏杀机。 “我一个乞丐,消受不起啊。” 他弹了一下酒杯,无形灵力震荡,消减了三个舞姬的灵力。 【谢怜竹的灵力:暂且只做防御用途,希望对方还是不要太过分为好呢!】 第三十三章 絮絮叨叨阵 “这是什么话!”华少爷佯怒,“阁下既然有如此高超的赌技,要不要来我这儿谋份差事?” 他决口不提京洛尘。 “不感兴趣,给我京洛尘。” 谢怜竹一贯厚脸皮,直接开口要了。 华少爷见对方敬酒不吃,罚酒也不吃,脸也沉了下去。 季昭动动耳朵,好奇京洛尘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我们再赌一局,你赢了,京洛尘我双手奉上!” 华少爷重重放下酒杯。 谢怜竹无奈摇头:“你的赌瘾还真不小啊。” 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华少爷敲了敲桌子,一道暖黄色光线划破夜幕。 季昭只来得及捕捉它的尾巴,就见它遁入场上三个漂亮姐姐之中了。 【京洛尘: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凡间“人气”之精华,喜爱人多嘈杂的地方,可使元婴期以下修士突破境界时免受炼心之苦。】 “这京洛尘善于隐藏难以捕捉,极爱热闹,我东洲华家也是派了好几位金丹期修士才抓到。如果你能在一炷香之内抓到,它就归你了!” 华少爷说完,空中凭空出现一支飘着白烟的香。 “呵,这么玩?” 谢怜竹低笑,瞬间拍桌而起,闯进衣香鬓影之中。 鼓乐随之激昂,杀机盎然。 灰色身影灵活辗转腾挪,季昭看得不太清楚,但目不转睛。 不停有提示冒出来。 【红一的灵力】 【红二的灵力】 【红三的灵力】 【谢怜竹的灵力】 无一例外,都是【杀意凛冽】。 可场上之人,分明是在跳舞。 季昭今天才知道,原来打架也不一定是尘土飞扬的。 除了乱飞的灵力外,京洛尘的提示也跟着一闪一闪的。 它飞得太快了,在季昭眼中就是时有时无。 季昭能根据提示找到京洛尘的位置,可场上的谢怜竹就没那么轻松了。 三个舞姬加上他,正好能困住京洛尘,不至于让它逃出去。 所以这三个虽然武力不如他,他也不敢轻易干掉一个。 暖黄色光芒一闪而逝,谢怜竹闪电般出手,速度已经很快了,但那道光还是和细沙一样从他手心溜走。 华少爷冷哼:“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你是修士,凭你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捉不到京洛尘。” 鼓乐声也愈发杂乱,从一开始的欢快悦耳,到现在的难听,好像有很多人在耳朵边说话一样。 季昭难受地捂住耳朵。 华少爷见状得意道:“这可是我花重金请来的五位筑基期修士,他们五人合力,威力足以媲美金丹期!” 谢怜竹浅浅皱眉,抽空给小师妹的耳朵添了层保护,随后继续和几人缠斗。 他知道应该先把那两个弹琴敲鼓的杀了,可一旦将矛头对准那二人,其中一个舞姬就会用自己的身体挡下攻击。 担心京洛尘跑了,谢怜竹投鼠忌器。 季昭的耳朵没那么疼了,看着看着倒是渐渐觉出点味道来,沾了点酒水,她不自觉地在桌上乱画。 哎呀,白天看见的那个黑影,和自己手上的铜板,不都会扰乱人的心智嘛! 这和现在的场景异曲同工嘛! 桌上的图案总不成型,季昭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气海内,那颗小小的星子忽然加快了旋转。 同时,天上的一颗星星亮起。 拥星学宫,观星台上,一道出尘的白色身影急步走来,身后的小童抱着观星仪,跌跌撞撞跟上。 白色身影定住不动,小童摔了个跟头,也看见了夜空上明亮到异常的那颗星。 “荧惑……”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 清润的声音也缓缓叹息。 身处果城的季昭似有所感,忽然抬起头,看向夜空,和荧惑星所在的方位遥遥相望。 她看见一颗红得像火又像血的星星,外面覆盖一层红雾,表面星纹隐约可见。 腰侧皮肤也感受到滚烫,那里挂着她的小布袋子,里头只装了那枚铜板。 拿出来一看,铜板表面驳杂,红色和铜色相间,其中红色优势明显,飞快蚕食着铜色,而那红,也渐渐发黑了。 现在就算不靠近,也能听见如怨似泣的絮语了,许多人,不同的声音,仿佛世间一切的不美好全部凝聚其中。 季昭恍然,原来李四身边的,不是黑影,而是红得发黑的红影啊! 虽然关注点歪了,但正如谢怜竹不负责的夸赞,季昭的确是天才。 刚才还有些蒙昧,但自抬头看见红色星星的那一刻起,即便只是惊鸿一瞥,只记住了寥寥数笔星纹,她画在心中的阵图就初具雏形了。 而铜板,就是天然阵基。 季昭不知道的是,修仙界的阵修之所以少,就是因为天然阵基不好找,难以培养;用灵石充当则耗费巨大,吃力不讨好,劝退了不少人。 也是误打误撞,天意使然,竟让这么个小孩子得到了天然阵基。 若是阵法能够激活,场上的热闹,可比不少季昭这边潮水海浪般的抱怨声。 就是还有一个问题——季昭不会用灵力。 她入道才不到一个月,双手当中那一丁点灵力,抬手就散一点,平时还得靠师兄师姐勤加“看守”,不至于她辛苦得来的灵力“挥霍一空”。 季昭想要帮三师兄的忙,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满场乱飞的提示上了。 【红一的灵力:看我干什么,看红二!】 【红二的灵力:看我我就会?】 【红三的灵力:救不了,下一个。】 扑面而来的嘲讽。 季昭:…… 【谢怜竹的灵力:跟我念~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季昭一字一句照着念:“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浮生苦海,难得自由。】 “浮生苦海,难得自由……嗯?” 季昭念完,发现最后一句好像和前面不一样。 但手臂中流淌的灵力却是真实的。 她伸出手,黑红铜板置于掌心,灵力勾画的阵图跃然其上。 乍一看,像是孩童随意涂抹的画作,但若仔细盯着,便会发觉似乎有人正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 “絮絮叨叨阵,开!” 第三十四章 到手 一道红光闪烁的阵法在空中展开。 数道红雾从中钻出,霎时尖锐刺耳的杂乱人声便盖过了鼓乐。 “死吧!” “恨,好恨呐……” “娘子,我来陪你了!” 暖黄色光芒闻声从三个舞姬体内钻出,冲向阵法中心。 华少爷见状急得站起来,大力拍着桌子怒吼:“愣着干什么,弹啊!” 说完,他目露凶光,朝季昭扑过去。 季昭“噫”了一声,连忙钻进桌底,躲开攻击。 两个乐师终于反应过来,弹琴敲鼓的声音更大更无章法。 京洛尘堪堪刹住车,似乎在思考。 “师兄冲鸭!”季昭边和敌人绕圈圈,边举起小拳头,扯着嗓子大喊。 只见谢怜竹化作一道灰光直奔京洛尘,三个舞姬动作稍慢,也紧跟在后面。 却不想谢怜竹忽然朝两个乐师的方向扔出一把扇子。 “二哥小弟!”其中一个舞姬失声道。 三姐妹的动作齐齐迟钝了。 谢怜竹衣袖一卷,将京洛尘收入囊中,随后纵身跃到小师妹身后,一脚踢飞华少爷的同时捂住她的眼睛。 “别看。” 季昭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女人们的恸哭。 师兄的袖子动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大姐,二哥他们死了!” 接着是冷兵器的碰撞声。 “今日不杀此子,我修为不得寸进!” “别冲动!我们打不过他,先走!” 她歪歪头,无师自通地把女人们的声音也收录进阵法当中。 谢怜竹放下手,轻声问:“吓到没有?” 季昭摇头,嘀咕:“我才不怕呢!” “小五胆子真大。”谢怜竹摸摸她的脑袋,余光瞥向瘫坐在地上的华少爷,眸光锐利。 华少爷战战兢兢,谁能知道一个强大的修士,会带着自家小孩出来当乞丐啊! 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见一身乞丐打扮的修士左手抱着孩子,右手垂下,手中扇子不断往下滴血,一步步逼近。 “别杀我,求您放我一马!”华少爷一骨碌爬起来,痛哭流涕,猛猛磕头。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和小姐,什么补偿小的都愿意给,求您别杀我!” 谢怜竹轻笑。 他对今天的结果很满意,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李四是他早就选好的,用来踢馆的“牺牲品”,华少爷是猎物,最终目的是得到京洛尘。 本来以为抓京洛尘的过程会有点波折,谁知道小五倒是帮了大忙。 感受到小五有转头的倾向,谢怜竹及时抬手摁住那颗小脑袋。 “为什么我不能看!” “因为师兄在造孽。” 谢怜竹自嘲道。 若是华少爷不觊觎自家小五,肯将京洛尘拱手让人,说不定还有活头。 但万事讲求一个机缘,生死也是。 谢怜竹用灵力暂时让闹腾的小五睡过去,然后展开扇子,抬手对准面色惊恐的华少爷。 扇子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红色灵力,若是季昭看见了,就会发现,三师兄的灵力简直和阵法里的红色雾气一模一样! 扇子轻轻摆动,红色灵力像一道弧光冲向华少爷的脑袋。 一道银光中途插进来,挡下谢怜竹的灵力。 “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原来是谢师兄啊!” 扎着高马尾的少年从房顶跳下来,开朗地打招呼。 谢怜竹也假笑回应:“原来是华朗师弟啊,我就说赌场里的灵力怎么那么熟悉。” 一眼就能识破的易容术,他就不信在赌场里,华朗没有发现他。 即便真的眼瞎,当他拿出扇子的时候,可没见华朗下来相认叙旧。 黑吃黑吃到他谢怜竹身上来了。 “寒假都快结束了,谢师兄为何还没去学宫?” 华朗倏地靠近,满脸好奇地盯着谢怜竹怀中的孩子,伸手去摸。 “这才几日啊,师兄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扇子伸过来,挡住他的手。 “师弟,男女授受不亲你懂吧?”谢怜竹危险地眯起眼睛,嘴角笑容不变。 华朗爽朗一笑,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她才几岁啊!那这么说,她就是传说中应师姐那个小师妹了?” 谢怜竹懒得和华家的疯狗打机锋,于是说:“这么看来,华师弟是想拦师兄我?” “这说的什么话!”华朗摸摸脑袋,傻笑,“我也拦不住师兄啊!” “我只是想告诉师兄,清理门户这种事,华家自己来就行!” 话音刚落,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咕噜噜滚落。 华朗背对着谢怜竹,掸去剑上的鲜血,慢吞吞转身,一道血痕斜跨整张脸。 “师兄,满意吗?” 谢怜竹扯扯嘴角:“如果说不满意,你还能让他复活?” “那我做不到啊,师兄别为难我了!” 华朗真的很苦恼一样,剑柄抵着额头。 谢怜竹冷眼瞧着,忽然闪到墙头,风雅开扇:“既如此,师兄多谢师弟的好意。” 华朗笑得十分无害:“师兄,还有在睡觉的师妹,我们学宫见。” 此间事了,谢怜竹左手抱着一个,右边衣袖里藏着一个,就这么回了客栈,把右边袖子里的京洛尘装进专门的盒子里。 季昭睡颜恬淡,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时不时咂嘴。 谢怜竹坐在床边,不知不觉看了很久,才回过神,自嘲般笑笑:“你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 师门几个都知道这个小不点身上有秘密,可扶玉山上到楚尧下到风瑾,哪个身上没点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赌气地捏住小师妹的鼻子,等她实在憋不住气了,拧着细细短短的眉头,张开嘴呼吸的时候,才解气放开,然后手动把师妹的嘴关上。 “张嘴睡觉不好,虫子会进去的。” 谢怜竹本来叫人帮小师妹洗个澡,但看她睡得这么香,又不太好意思闹醒她。 思考片刻,他决定先研究一下京洛尘,过一会儿再喊醒小师妹。 京洛尘这玩意,之前只在古籍上见过,说是能让修士免受炼心之苦,但具体怎么操作还真不清楚。 甚至它在华家的消息,还是学宫里的华家子弟无意中说漏嘴的。 谢怜竹从入道起,大半时间都在尘世炼心,酸甜苦辣都吃遍了,还真有点好奇这东西怎么让人不“炼心”就能突破。 没等研究,他就听见小师妹虚弱的声音。 “师、师兄……” 季昭蜷缩在被子里,嘴唇苍白,满脸冷汗。 “我肚子好痛!” 第三十五章 分别 谢怜竹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一身冷汗,马不停蹄地跑回扶玉山,急迫地敲响风瑾的门。 “老四快开门!” 风瑾坐在丹炉前,微微皱眉,不知道他这个三师兄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原本闭关遇到瓶颈就烦躁,这会儿更是不悦,可他居然听见了小家伙喊痛的声音。 门外,谢怜竹也说: “小五要死了!” 两扇薄薄的木门一下子被推开,门板撞到墙上,还反弹险些撞到了风瑾。 风瑾撑住门板,一眼就看见了谢怜竹怀中面色惨白的小师妹。 不仅如此,对方还穿了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衣服。 他顿时沉了脸色,一把从谢怜竹怀里把小家伙夺过来,转身就朝房里走,也不问缘由。 问谢怜竹,还不如自己看! 谢怜竹本想跟上,可风瑾转身后,木门就重重关上,险些夹住他的鼻子。 “唉,得了,坐门口等吧。”他摸摸鼻子,悻悻靠着门板坐下。 天蒙蒙亮,他终于体会到凡人口中的“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等到风瑾出来,他连忙起身:“怎么样?” 风瑾冷睨他一眼。 “你说话啊!” 说完,谢怜竹一拍脑袋:“哦对,你说不了话。” 风瑾在纸上写下两个字:伤食。 谢怜竹恍然大悟:“哦!原来小孩子不能多吃吗?” 昨天宴会上,他看小五吃得喷香,想着以后估计再也吃不到了,于是就没阻止。 谁能想到居然能吃撑啊! 不是什么大问题,谢怜竹就放心了。 放心没多久,一只大手罩住他的天灵盖,图南冷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说,你拉着季昭当乞丐去了?” 谢怜竹冷汗直冒,颤巍巍地说:“老四,你会治我的对吧?” 风瑾转身背对着他,药杵一下一下,重重砸着草药。 “……大师兄,能不能别打脸?”谢怜竹苦涩地说。 图南冷笑,抓着谢怜竹直奔练武场。 天大亮的时候,季昭迷迷糊糊转醒,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师兄的药庐。 身上的乞丐装也被换下来了。 她揉揉眼睛,“嘿咻”一声跳下床,脚还没落地,就被人抱了起来。 “睡饱了?”熟悉的低沉声音在头顶响起。 季昭惊喜抬头,抱住来人的脖子,清脆大喊:“大师兄!” 图南虽然受用,但还是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把小土豆从自身身上撕开,面无表情质问:“你还知道我是大师兄?我问你,你和谢老三下山干嘛去了?” 季昭心虚地低下脑袋:“就、就去玩了呀……” 她的嘴巴可是很牢的,答应过要保密的,绝对不会说出去。 “你知道撒谎的小孩子是什么下场吗?”图南威胁似的,戳了戳小土豆的鼻子,“狼会吃掉你的鼻子!” 小孩显然被吓到了,一下子捂住自己的鼻子,大大的眼睛里,惊恐不安的情绪都要溢出来了。 “就是去玩了!” 饶是如此,她也不肯说出去当乞丐的事。 图南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可又见小土豆抱住自己的胳膊,瘪着一丝血色都没有的小嘴:“三师兄说你喜欢吃馒头,我想给你买馒头……但是昨天晚上,我的肚子突然好痛好痛,就没有买到。” “……谢怜竹他给我买了。” 图南这次是真笑了,后悔这次没把谢老三舌头拔了。 “那、那你还生气吗?” 小土豆悄悄抬起眼皮,偷瞄他的脸色。 图南无奈:“不生气了。没什么原不原谅的,你又没做错。” 季昭很会顺杆往上爬,于是用稚气的声音问:“那你是不是同意我去上学了呀?” 图南不爽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听见小土豆的欢呼。 “这么喜欢上学,等我回来,要是有一科乙等以下,你就等着屁股开花吧!”他威胁道。 季昭精准捕捉到重点,急忙问:“你要去哪里,不带我吗?” “你不是要上学吗?”图南笑着打趣,“怎么,改主意了?要和我浪迹天涯?” 他只是说笑,没想到小土豆真的点头了。 一时沉默。 “那我不去上学了,我要跟着你!” 季昭抱着大师兄的脖子,稚嫩的声音中满是依赖。 图南动动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说,他不打打杀杀就活不下去吗? 未免太可笑了。 如果让一个孩子跟在一头毫无道德理智可言的“野兽”身边,还不如让她去上学。 拥星学宫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在那儿,起码还有最基本的人伦道德。 那是跟着图南学不到的东西。 “你就是个拖油瓶,好好上学吧你。”图南拍拍小土豆的屁股。 季昭很乖,察觉到大师兄情绪不高,就不再追问,转而说:“不要小看我,三师兄夸我是天才呢!” “谢老三的话你也信?”图南嫌弃地说,“谁家的天才连字都还没认全呐?” 说到这个,季昭就急了:“我、我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了!还会背口诀呢,我背给你听!” 季昭深吸一口气,“天”字刚刚出口,应不染便走了进来。 “学宫的船到了。” 她眉眼冷肃,心情也十分之差。 季昭发现,师姐今天穿的衣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黑色的,但样式有差别,特别是胸口处有一个带星星的圆形图案。 图南嘴角压平:“不是明天?” “他们很急。”应不染说。 两个都不是话多的人,简短的对话结束后,便无人再出声。 图南迟迟没有放下季昭。 季昭左看看右看看,是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但小脑袋容量有限,说不上哪里不对。 “哎呀,还是我们应院首的面子大啊,居然让学宫提早开学了!”谢怜竹钻进来,大大咧咧地说,一副没发现奇怪气氛的傻样。 季昭看见三师兄的脸肿得好高,于是担心地问:“师兄,你的脸怎么啦?” “哦,你昨晚上不是肚子疼吗,师兄发现居然是有邪魔作怪,于是和它大战三百回合……” 谢怜竹边说,边神情自若地把季昭从图南怀里抱到自己怀里:“你想听啊?师兄在船上给你讲好不好?” 季昭点点头。 谢怜竹抱着她走出药庐。 “等一下!”季昭忽然大喊,两脚一蹬,兔子一样跳到地上,歪歪扭扭跑到图南跟前。 图南站在门槛内,俯视着门槛之外的小土豆:“干什么,还不走?” “你蹲下来,蹲下来!”季昭踮着脚,手里像捧着什么。 图南温顺蹲下,看见小孩打开掌心。 “这个是我昨天找到的宝物!” 高大的男人蹲下来,也比季昭高上好多,她只得高高举起双手。 “我把它分开了!” 手心的铜板从中间切开,分成薄薄两片,一片黑红,一片铜色,中间的钱孔上穿着红绳。 “这个给你!” 季昭把铜色的那面拿起来,和图南四目相对。 图南像匹被驯服的狼,沉默地低下脑袋,任由小孩给自己带上红绳。 戴完后,季昭叉着腰:“虽然,这个上面还只有我的声音,但是我会努力收集一些好听的声音进里面,到时候你也可以听了!” “哼,别弄些噪音吵我就不错了。”图南嘴硬道。 季昭挥舞着小拳头:“才不会!噪音我都自己留着呐!对了,还有!” “什——” 话未问出,侧脸便猝不及防被落下一吻。 季昭亲完也有点害羞,揉搓着衣角,两只小脚几乎要缠在一起了。 “你会来看我吗?” 迎着她期待的目光,似乎只要图南摇头,她就会哭出来一样。 “嗯。”图南的声音很轻。 得到肯定的答复,季昭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嘿嘿,我就知道!” “哇,那我们有没有呀?”谢怜竹过来凑热闹。 季昭小脑袋一扬:“三师兄没有!” “啊,为什么?”谢怜竹感到委屈。 “三师兄都有那个亮亮的东西了!”季昭噘嘴控诉。 感受到两道要杀人的视线,谢怜竹自知理亏,抱起小师妹就开溜。 “我先带她上船,你们自便哈!” “一定要来看我!” 小孩的声音被风吹散。 第三十六章 乱星槎 季昭极力昂着头,脖子向后折叠九十度,出神地盯着高空上那一个黑黑的小点。 【乱星槎:天阶上等法器,集攻击防御为一体,大乘期之下无敌手,体长千里,内置上古阵法,每驱动一次需耗费数千万极品灵石,拥星学宫专用接送学生的工具。】 “哇,好贵,好厉害!”季昭呆呆地说。 谢怜竹失笑:“接的都是天之骄子,世家嫡脉,排场当然要大。” 那些世家每年给学宫交的钱数都数不清,乱星槎出动一次花得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季昭好奇地问:“那师兄,我们怎么上去呀?” “这学期我带你上去,下学期看你自己咯。” 说罢,只见平地起了一阵风,吹动谢怜竹的衣角。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他摇头晃脑地吟诗。 渐渐的,风越来越大,稳稳地托举起他和季昭,二人越飞越高,乱星槎也变得越来越大。 季昭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船体,那模样恨不得把船拆了看。 船体呈深褐色,表面有海浪一样的花纹浮雕,偶尔会看见有几个小人踩在“海浪”上,和天空中的某种东西对峙。 船体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图腾,和应不染今天所穿衣服上的图案相似。 见小师妹一直盯着那个图案看,谢怜竹解释道:“那是拥星学宫的标志,之后发的校服上也会有。” 他今天穿的就是青色院服。 季昭心不在焉点点头,总觉得还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但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 他们上船时,甲板上已经有不少人了。 刚落地就有一群穿着各种颜色衣服的人围过来。 “谢师兄!” “谢师弟你终于来了!” “等你好久了。” 他们一个个神色紧张,一个瘦小的男人鬼鬼祟祟靠近:“师弟,那个还有没有?” 季昭一头雾水。 谢怜竹却了然,表情讳莫如深:“有倒是有,只是要看师兄自己的实力了。” 男人一咬牙,伸出三根手指:“我出这个数!” “走开,师弟,我比他多出一倍!” 几人争先恐后地往谢怜竹跟前凑,不远处的一青一蓝两人瞧见,青色衣服的人冷哼一声:“真是院内败类!” 蓝衣人笑笑:“既然学宫不禁止,那就是默许,许兄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偷鸡摸狗,能得几时好!”青衣人甩袖离去。 季昭偏头望去,正好看见二人离去的背影, 【山河卷·其一……】 提示消失,季昭只看见前面的几个字。 这些日子,她也算摸清了提示出现的时机,分为两类: 一是她想知道的时候;二是发现宝贝的时候。 后者似乎是根据自己的修为来的。 像没修炼之前,会提示石头木头,修炼之后,就只提示带有灵力的东西了。 “各位稍安勿躁,人多眼杂,不如进房间一叙?”谢怜竹不紧不慢地说。 众人都有求于他,也不想让更多的人插进来分一杯羹,于是连忙从中分开一条路。 “谢师弟,请!” 走到包厢门口,谢怜竹脚步一顿,还是把小师妹放在门外,蹲下身,在她腰间挂上一个扇子模样的吊坠。 “师妹真可爱,来,这是师兄给你的见面礼。” 有机灵的,往季昭的小花兜兜里塞礼物。 “师姐也有,看,簪子!” 一个女修挤上,把一根粉红色的迎春花簪子别在小孩的脑袋上。 该说不说,抛去要讨好谢怜竹这奸商外,这小孩是真可爱,不知道是哪个院的…… “哇,好好看,谢谢姐姐!” 小孩甜甜一笑,说话也糯声糯气,女修不由捂住心脏,脸颊飘红。 “师妹会画画吗?要不要来画院?” “我会画小鸡小鸭!还有小狗,小猫也会画!” 谢怜竹嘴角一抽,他可是见识过小师妹的画技的,只能说是现在还没有被人接受的画风了。 “小五,师兄有点事,你自己在船上逛逛,说不定能看见小朋友呢!” 【扇子模样的白玉吊坠:小巧可爱,能抵挡元婴期以下的全力一击,当然,用它揍人也不是不行。】 季昭乖巧地上下晃脑袋,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吊坠,正好奇怎么用它揍人,就听见师兄说:“真乖。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大喊三声''哈哈哈'',知道吗?” 【大喊三声“哈哈哈”后,自动触发吊坠反击模式,掀起狂风。】 “好!”季昭大声回答,又问,“那我可以打回去吗?” 谢怜竹呼噜师妹的小脑袋:“当然可以,但是打不过就往师兄这边跑哦。” “嗯嗯!”季昭捏紧小拳头,满脸雄心壮志,“我才不会让别人欺负我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占领拥星学宫呢。 季昭收了一兜子礼物,被师兄赶去玩时,走路都叮铃哐啷作响。 得亏风瑾的手艺好,布兜结实才没烂。 季昭没走多远,就遇见一群穿黑衣服的人。 和师姐穿得一样! 看着同样的黑色衣服,还有他们腰间的佩剑,她暗搓搓靠近了点,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听说了吗,这学期我们的剑术课换老师了。” “嘶,早前就有传闻,是那位啊!”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季昭也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慢半拍的动作被发现,为首的一个瞧见,好笑地问:“小鬼,你知道我们说的是谁吗?” 季昭摇摇头,求知若渴:“你们说得是谁呀?” “当然是!”对方顿了顿,压低声音,“你是今年入学吧?应不染知不知道?” 季昭叉腰仰头,骄傲地说:“知道呀,是我的师姐哦!” “我们这儿谁不叫她一句师姐啊!算了,我给你说说她……” 于是季昭顺理成章地挤进了黑色小团体,嘀嘀咕咕许久,待散开时,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 “小鬼,我们还有早练,先走了啊!” 这几个黑色的大哥哥大姐姐一口一个小鬼,说了多久就投喂了季昭多久。 季昭嚼着粘牙的麦芽糖,根本张不开嘴,只得使劲点头挥手告别。 “能来剑院就来剑院,我们剑修就是最屌的!” 剑修们临走前还不忘推销自家。 季昭舔着黏在牙齿上的糖转身去了人比较多的甲板上。 第一反应是,好多腿啊! 甲板上全是高高的大人,零星见着几个矮的,但都比季昭高。 她的嘴撅得老高,都可以挂油壶了。 师兄骗人!根本没有小朋友。 正不高兴,她又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可是华家独子!” 第三十七章 再遇华珏 华珏被簇拥在人群中央,享受着周围人的恭维,正得意之际,他和甲板角落里的黄毛丫头对上视线了。 “是你!” “小牛犊子!” 季昭也惊喜地叫道。 华珏气势汹汹冲过来,听见季昭叫自己什么后,憋红了脸。 “是华家独子!” 也不知道季昭是有意还是故意,又重复了一遍:“小牛犊子哥哥!” 表情天真无邪,华珏简直有火发不出,他身边环绕着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们。 “华少爷,这是你的朋友吗?” 华珏闻言,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于是干脆地推了季昭一把。 “你一个凡人,谁准你上船的,快滚下去!” 季昭一时不察,一屁股坐到地上,脑子瞬间一呆。 她被欺负了! 华珏还在那儿说:“哦,你肯定是去做了哪家的奴隶才被带上来的!你这种低贱的蝼蚁,连为我等修士提鞋都不配!” “少爷说得对,贱种就是贱种!” 说、说好不会被欺负的,三师兄知道了肯定会嘲笑她的! 这么一想,季昭也火了,眼中仿佛燃起两团小小的火焰,大喝一声:“你欺负我,我也要打你!” 话还没说话,她就像小炮弹一样撞进人群中,直取敌方“首脑”。 顿时听取哭声一片。 季昭骑在华珏身上,提起小拳头就往华珏脸上砸。 她被扶玉山养得很好,力气足胆子大,面对大孩子也毫不害怕,一只手死死抓住华珏的头发,另一只手猛击对方面部。 “让你欺负我!” 跟着图南一段时间,别的没学会,倒是打架的招数烂熟于心了。 图南教过她,如果不想要人性命,又想让对方长记性,就往脸上打,打得爹妈都认不出来,人家才会怕。 季昭谨记于心,时不时就拿出来温习一下,现在也算学以致用。 之前说过,她还不会控制手臂里的灵力,这回打架倒是被激起了凶性,灵力无意识运转输出,很快就见血了。 只不过见的是华珏的血。 华珏被打懵了,好在得益于家族里的训练,他很快反应过来,一掌将骑在身上的季昭打飞出去。 季昭在地上滚了两圈,脑袋磕到地上才停,晕晕乎乎爬起来,两行鼻血蜿蜒滴落。 她扔掉从华珏脑袋上拽下来的头发。 地上有一颗牙,是华珏的。 华珏捂着嘴,双眼肿成一条缝,发际线秃了一大块。 “唔唔唔唔唔,唔!” 叽哩哇啦不知道说些什么,但看手势也懂了。 他身边几个大孩子对视一眼,呈包围趋势逼近季昭。 季昭拿手背擦了一下鼻血,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忽然深吸一口气,发出中气十足的大笑:“哈哈哈!” “她吓疯了吧?” “好机会,快上!” 那几个大孩子饿狼般扑上来。 霎那间,以季昭为中心,甲板上狂风大作。 甲板上的惊叫咒骂此起彼伏。 “卧槽,哪个龟儿子在施法!” “停下,老子的卷子!” 首当其冲的是离季昭近的小孩子们,修为低,几乎是一起风就飞了出去。 场面很是精彩,一滴水滴下来,不是雨,是他们的眼泪。 兵荒马乱之际,一声暴喝在季昭耳边炸开。 “哪里来的小贼,敢在乱星槎上作乱!” 脑子嗡的一声,季昭短暂失聪了,视线中忽然出现一道巨大的红色提示。 【蹲下!】 来不及思考,季昭抱头蹲下,只觉一道劲风从她头顶飞过去。 “嗯?居然能躲过去?” 狂风平息,孩子们安稳落地。 一双黑色布鞋进入季昭的视线。 “你是哪家的孩子,敢在乱星槎上惹事?” 季昭维持着抱头的姿势,抬起头,吸吸鼻子,两行鼻血还是控制不住地流到嘴巴上。 眼前是个留着黑色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眼角的细纹和下垂的嘴角,都显得他十分严肃。 “我是扶玉山的!”她大声自报家门。 结果对方本来就严肃的脸,更加沉了下去。 “哼,怪不得,一屋子惹祸精!” “陈夫子,就是她,你看,这都是她打的!” 华珏趁机告状,引来一片附和声。 “对对,那么大的风,我们差点死了!” “把她赶下去!” “赶下去!” 华珏嘴角挑起得意的笑,眼中的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季昭拍拍衣裳,站起来,毫不怯场地大声说:“你怎么不说是你先动手的!” “你、我!”华珏支支吾吾。 在陈夫子投来冷漠质问的目光后,他更慌了。 陈夫子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下季昭可不会任由他们乱说一气了。 “他们骂我杂种、贱种!” 她的声音大到整个甲板都能听见。 这话一出,其他人看华珏的目光顿时变得异样了。 有人嘀咕:“看来东洲第一世家也教子无方嘛!” “嘶,这素质比剑修还差啊!” “狗东西谁说的,站出来咱练练!” 黑衣剑修一听不乐意了,刷起袖子就要战斗。 陈夫子“嗯”了一声,余光扫过之处,都偃旗息鼓,安静如鸡。 季昭的眼泪说来就来,金豆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呜呜呜我打小没了娘亲,是扶玉山的师兄师姐们把我拉扯大,呜呜呜,夫子太过分了,居然这样说他们!” 陈夫子面对眼泪攻势也是毫无办法,不自在地摸着胡须。 华珏还要再说话,他冷脸以对。 “连个刚入道的小姑娘都打不过,你等回去加训!” 小孩子们顿时一个个都苦了脸。 打了胜仗,季昭刚高兴没多久,就听见陈夫子冷酷的声音:“至于你们两个,下船后把学宫门口的一千级台阶扫了。” “凭什么!” 华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当即就要叫嚣。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 季昭抢过话头,声音抑扬顿挫:“华家独子!” 要说的话被别人说了,华珏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变换不定。 陈夫子嘴角动了动:“目无尊长,你二人再加一千级!” 这下轮到季昭愁眉苦脸了。 早知道不接话了! 说话间,船停了,只见陈夫子的宽大袖袍一挥,两个小不点顿时从船上飞了下去。 还能听见季昭“啊啊啊”的声音。 等谢怜竹匆匆赶来,面对的就是陈夫子的冷脸。 “你,抄一万遍《洛神赋》,明天早课时交给我。” “啊?”无辜中枪的谢怜竹哀嚎。 第三十八章 推下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 拥星学宫坐落在天虞山最高处,台阶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回首下望,只见云雾。 季昭杵着特制的小扫把,小脚划拉着云雾,坐在台阶上叹气。 两千级台阶,要扫到什么时候去! 正愁呢,眼前忽然悠悠飘下一片树叶,紧接着,一大团树叶从她头顶倾泻。 刚打扫好的台阶瞬间变得比原来还脏! 上方传来华珏得意的笑声。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学宫弟子,都是他叫来打扫的帮手。 季昭往后面一看,突然就愣住了。 那十几个学子之中,赫然有季天赐! 季天赐也看见了她,短暂对视一眼,便默默移开了视线。 “哼,凡人修仙,简直痴心妄想!” 华珏抬着下巴,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缓缓走下几级台阶,居高临下。 “曾波为我家仆,不知道你是如何杀他的,但这笔账,我必然要和你算!” 季昭警惕地盯着对方,准备一有动作就祭出絮絮叨叨阵。 “师弟,学宫内禁止私下斗殴。” 站在华珏身后第一位的青衫男人皱眉提醒。 他本不想来帮这位少爷扫台阶,可奈何之前承了华家的情,推辞不得。 季昭瞧见了男人腰间悬挂的卷轴。 【山河卷·其一至其十六:地阶极品法器,文圣遗作。昔年文圣与画圣共游山川,以笔墨描绘所见所感,写下文卷共六十四卷,蕴含文道感悟。文圣兵解后,六十四卷散落各地,以期相会有缘人。集齐六十四卷,可合为天阶法器。若与画卷结合,自己创造一方小世界也不是没有可能哦!】 她还记得在船上看见过这个提示,原来是他呀! 于此同时,青衫男人也在打量着季昭。 之前被抱在谢怜竹怀中没太看清,现在仔细一看,这孩子生得玉雪可爱,双目清明,没有丝毫如谢怜竹一般的铜臭味! “我知道!”华珏又被下了面子,脸上不太好看,想发火,又害怕得罪这位文院院首的热门人选,只能把气憋在肚子里。 忽然有人说:“华少爷,学宫禁止斗殴,但没说不能单方面给一点小小的教训呐!” 华珏眼睛一亮:“谁说的,站出来。” 一个身影狼狈地挤过众人,正是季天赐。 他弯着腰,表情谦卑,附在华珏身边耳语。 华珏的眼睛越来越亮,异彩连连。 季昭在一瞬间觉得非常割裂。 在千月城的时候,她这个大哥哥是何等的光风霁月,和眼前这个佝偻着背,一举一动皆是讨好意味的人简直是千差万别! 难道修个仙,连一个人的性格都能改变吗? 季昭陷入疑惑,连华珏说话都没听见。 “要是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两个头,我便暂且放过你,如何?” 听完不知名学子的办法,华珏觉得非常好,于是冷笑着对季昭说。 可对面的小杂种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心中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冒出。 修仙到底是修什么? 若为虚名或武力,那和凡人之中汲汲营营者有什么区别? 若为寿命,元婴之上寿五百,光阴漫长,又能追寻些什么? 像季天赐这般卑躬屈膝,讨好上位者,又是像得到些什么? 疑惑太多了,像被小猫玩弄的一团乱糟糟的线团,无论如何思考也没有头绪。 季昭想不明白,身体忽然腾空,向后仰倒。 华珏残忍的笑容从视线中划走,苍蓝天空刺目,要知道她身后可是数以万计的台阶! 季天赐拢着袖子,神情淡淡:“看,她自己摔下去了。” “你们疯了!” 青衫男人低喝,化作一道青光追逐季昭滚落的身影而去。 “哼,多管闲事!”华珏冷嗤,阴冷目光扫过剩余在场之人,警告道,“今日是她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你们可看清了?” 众人都不想得罪华家,自是忙不迭应下。 “师妹也太不小心了!” “唉,凡人的孩子就是蠢笨!” 华珏十分满意,脸上忽而绽放出羞涩的笑:“今日多谢诸位师兄师姐帮华珏打扫,为表谢意,我让管家爷爷准备了一点谢礼……” 众人纷纷说着推辞的话,脚下却很诚实地跟在华珏身后。 华珏转身朝学宫内走,笑意愈深,对跟在身后的人说:“你很不错,以后就跟在本少主身边吧。” 季天赐心中一喜,也不拿捏姿态了:“属下谢过少主。” 他虽然拜入了天剑门,但门内讲求实力为尊,任你天赋再高,要想得到更多的资源,就必须得靠自己抢。 况且,一个二等剑骨罢了,天剑门内多得是,在内门弟子中都排不上号! 也不知道那宋鹤眠是如何成为亲传弟子的! 学宫一年给天剑门三个名额,要不是用了一点小手段,根本轮不上他。 季天赐越想,心中阴霾就越多。 若在华家也捞不到什么好处,那他只能再另寻他法了。 另一头,青衫男子总算在季昭受到更严重伤害的时候抓住了她。 他把昏迷不醒的那么小小一团抱在怀里,松了一口气。 可见对方的手臂软趴趴垂着,一口气又顿时提了起来,马不停蹄往药院赶。 药院,岳大夫正在带新来的学生认路,只见一道青色身影拦在前面,还以为是来医闹的,顿时警惕起来。 “谁治的你找谁上公判庭,不准闹事啊!嗯?你是文院的顾青柏?” “您快看看她!”对方把怀里的小人递到他眼底下。 岳大夫一看便大惊失色:“这是谁治的?” 治成这个鬼样子! 顾青柏嘴角一抽:“不是!她从学宫门口的台阶摔下去了!” 岳大夫松了一口气:“哦,那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看顾青柏火急火燎的,还以为是院里那个学生把这小姑娘治成这样的呢。 “怎么不是大事,你看她的手!”顾青柏急了,“断了!” 岳大夫随便看了一眼,心中有数:“小孩子骨头软,好得快!你别在这儿给我扯东扯西了,耽误治疗更受罪!这样,你找——” 他掐指头算了算,抬眼正看见一个墨绿的身影从医堂走出来。 “你就找他看吧!风瑜,你来带他们去看看!” 那道身影抬头,露出一张带笑的昳丽面容。 第三十九章 找麻烦 风瑜瞥见顾青柏怀中不省人事的小孩,转身加快了脚步。 顾青柏扭头,有点不信任对方:“这位师弟我怎么没见过?” 岳大夫回答:“哦,风瑜身子不好,前几年休学了。你别介意,他虽然不能说话,但医术是极好的!” 身子不好,又是哑巴,顾青柏更加不敢跟上去了。 可一回头,岳大夫早就带着新生走远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上风瑜。 医堂内药香扑鼻,风瑜的手搭在小孩手腕上,凝神细探。 伤得不算严重。 他内心稍安,抬起小家伙的后脑勺,给她喂下一粒丹药。 这药药性温和,但是见效也慢,正适合这种刚入道不久的小家伙。 顾青柏感叹:“原来医堂也有师弟这般脾气好的大夫!” 想他之前来看病的时候,医堂的大夫一个赛一个不耐烦,药方一开就叫“下一个”。 哪有还会给病人喂药的大夫! 医堂一楼是开放的,床与床之间仅仅用帘子隔开。 顾青柏声音不大,奈何院里安静,忙碌的药院弟子听了一耳朵后,纷纷露出微妙的表情。 脾气好? 那是在说风瑜吗? 风瑜神色自若,在纸上写下一句:“怎么会伤成这样?” 顾青柏神色一顿:“这……” 他内心纠结。 一方面,他承了华氏的情,要是这会儿讲出真相,难免让那边心生不满;另一方面,他读的圣贤书告诉他:君子以不义之谎为耻。 “唉,师弟你就别问了……”他郁闷地捂住额头,一低头就看见了昏迷当中的小孩,心中愧疚更甚。 风瑜安静点头,顺手给顾青柏递过去一杯水。 “多谢。” 顾青柏心中感叹,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好。 正准备喝口水,一把扇子忽然从旁插进来,挡住杯口。 “师兄先别急着喝水啊,医药费付了吗?” 这声音一听就是谢怜竹。 顾青柏顿时脸色一黑。 他是通知过对方尽快赶来,但不代表他就看得惯这人了! 谢怜竹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家小师妹的安危,张口就是问钱。 顾青柏重重放下杯子,杯中热水飞溅,在他手上留下红痕。 “你不先问同门情况,张口闭口便是钱,有你这种师兄,真是她的不幸!” 他起身,抬脚便走,留下一句:“医药费我付了!” “这人,我就问一句,没交我就交,他垫了我就给他吗,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谢怜竹撩起衣摆,施施然坐下,扇子一展施下隔音术。 风瑜低着头,静静看着床上的小家伙,眼中闪过心疼。 “我说你,要不要这么冲动?你给顾青柏喂吐真水,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喝得出来呢?”谢怜竹用扇子敲敲掌心,恨铁不成钢地说。 “风瑾,你收着点儿,这里是拥星学宫,不是扶玉山,也不是你的南疆,我可不想给你老是给你擦屁股!” 风瑾抿着嘴,回想起小师妹上船之时,他吞下易容丹,再次乔装成学生风瑜回到拥星学宫。 “再这么张扬,被发现了——唉算了,不说这个了!” 谢怜竹看老四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干脆往后一靠,换了个话题。 “这次是我的锅,没照顾好小五。” 谈起这个,谢怜竹就龇牙咧嘴,扇子烦躁地开开合合。 “到底怎么回事?”风瑾又写在纸上问。 “还不是华家那个小瘪犊子!”谢怜竹眼中划过一道杀意,“看来还是没吃够教训!” 风瑾神色微动,显然也是想起了在源宝阁的冲突。 到现在他仍旧对其耿耿于怀。 是他托大,没有保护好师妹…… “你别陷进去了。”谢怜竹拿扇子在他眼前一晃,“回神!陷进去对你没好处。” 风瑾垂下眸子,沉默依旧。 “这次不在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老子这拥星第一奸商的位置就换人坐!”谢怜竹神色阴沉。 风瑾比划着,问要怎么办。 谢怜竹眯起眼睛,嘴角慢慢勾起:“世家这套在学宫可行不通。他们有靠山,难道我们就没有?” 不久,一只纸鹤迎着边境肆虐的风沙,艰难前行。 远在不渡河上游的黑衣女人似有所感,她挥剑斩下妖兽头颅,抬手让纸鹤停在手指上。 注入灵力,纸鹤发出微光,光点组成一行字:“老二,小五危,速归!” “应师姐!” 同为剑院指导的男人好不容易跟上院首的脚步,对方沉重的气势就险些压得他跪下去。 男人离远了点,和同僚小声交谈:“这是怎么了?” 同僚摇摇头,也胆战心惊。 院首的心思谁敢猜啊? 应不染捏碎纸鹤,妖兽堆里厮杀出来的煞气愈发炽盛。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心情不好。 可偏偏就有不长眼的。 男人想上去问问,结果被同僚拉住,惊恐摇头。 就算应不染右手被废,但左手也能一个打他们三个啊! “开学在即,回学宫。” 应不染声音冷沉,说完便消失在战场上。 只留二人面面相觑。 这位何时热衷于教书育人了? “坏了,不会是去挑事儿的吧?快快快,我们也走!”同僚一拍脑袋,拉着男人匆匆跟上。 还真给他猜对了。 学宫内,华氏寝院,厅堂。 一群侍女手中端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 而厅堂内,端坐在椅子上的唯有华珏一人而已。 侍女端着茶杯,递到华珏唇边喂他喝下。 华珏漱完口,吐出漱口水,再张嘴便有菜肴喂到嘴边。 但凡皱眉,侍女就会伸出双手,让他把口中之物吐到自己掌心。 周围的华姓子弟只有在一旁看着的份。 岂知那漱口水便价值上千上品灵石! 更莫说菜肴了,上等的灵兽灵菜灵米,足足九十一道菜,只能华珏一个人吃! 吃不完的就算倒掉也不会进他们嘴里。 华珏慢条斯理地问:“那贱种怎么样了?” 管家老神在在地站在他身边,闻言回答:“已经醒了。” “哼,算她命大!” 华珏眉宇间阴沉,忽然发难,把一盅热汤泼在侍女脸上。 “贱人,你想烫死我吗?” 可那汤就是要放到最后才喝的。 侍女不敢反驳,浑身颤抖地跪下,砰砰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管家漠然扫过,挥挥手:“拉下去。” “还有那顾青柏,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华珏还不解气,干脆把桌上的东西全拂到地下。 “都给我去死!” 话音刚落,一把巨大的剑直直劈下,整个华氏寝院一分为二。 院外,一道满含杀意的女声响起:“谁是华珏?” 第四十章 断臂 华氏寝院一片残垣断壁,应不染的两个同僚赶到时,不由双双两眼一黑。 “应师姐!”其中一人惨叫。 这让他怎么和院长交代啊! 应不染内心毫无波澜,不等人出来,还要再劈一剑。 一个同僚都闪到她正对面了,试图用自己的安危打动对方:“师姐,师姐给我个面子!” 应不染不为所动,长剑的巨大虚影还是尽职尽责落下,掀起巨大沙尘。 同僚无法,只得先行保全自己。 “放肆!” 厉喝自废墟中传出,虚影被击碎,管家飞到空中,和应不染对峙。 见到来人,管家心中一惊,不知道是怎么惹到这个煞星了。 他常驻拥星学宫,自然认识应不染,上上届剑院院首,学宫首席。 也知道她右手被废,离开学宫不知所踪数十年。 也不知道学宫是从哪里找到她的。 观其修为,想来还是元婴期,毫无长进,说不定还倒退了。 不过,应不染的元婴期和其他人元婴期不一样。 管家心知肚明自己打不过应不染,于是软和了态度,温声问:“不知应指导前来所为何事?” “寻仇。”应不染直接说,“把华珏叫出来。” 心思急转,管家大概知道应不染可能是为那小丫头来的了,心中不禁懊恼:之前调查其身份的人,难道就没有查到那丫头和应不染的关系吗? “敢问应指导寻的是什么仇?” 应不染却不耐烦多说,剑指管家眉心:“不交,就死。” 这下管家脸上也不好看了,干脆也不装了,冷哼:“老夫在拥星学宫数十年,还没见过你这种无理之人——” 话音未落,他被一道剑气击中,飞出老远。 应不染垂眸下望,精准在躲藏在废墟之中,两股战战的华珏,伸手虚空一握,华珏顿觉脖子一紧,喘不上气。 “放开我……我可是……”华珏边翻白眼边断断续续说。 应不染充耳不闻,管他什么华家李家,拳头大的才是赢家! 她酒瘾上来了,当场灌了一葫芦酒,烈酒入喉,灼心烧肺,令她杀意更盛。 “完了完了,这是魔怔了啊!你快去叫院长和岳大夫,这里我看着!” 同僚擦擦头上冷汗。催促另一个同行人,自己硬着头皮飞身上前。 “师姐,有话好好说啊,打打杀杀的影响多不好!” 一边说,他一边施法,耗费八成灵力才把华家的小少爷救下来。 华家那位老祖宗什么德行!要是少主死在学宫,那不跟疯狗一样要打要杀?到时候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应不染不语,手掐剑诀,长剑铮鸣,无形的威压沉沉压在众人心头。 骨头被压得劈啪作响,同僚感受着越来越弯的膝盖,死命抱紧华珏,欲哭无泪。 “别啊师姐,看在我和你同届的份上,有话好好说行吗?” 他好歹也是那届的前十毕业的,怎么就和第一这么大差距呢? 天才和天才也是不一样的。 应不染剑指轻巧上抬,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华珏还是不由自主地飞向半空。 “今日,断你一臂。” 寒光一闪,血花四溅,只听华珏发出凄厉惨叫。 这还未结束。 剑院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待华珏升到高空,应不染收回灵力,任由对方自由下落。 同僚本想扑上去接住,还没行动,前方的地面就多了一道纵深的剑痕,差一点就给他拦腰斩断了。 一声厉喝飞快由远及近:“逆徒!” 带着怒气的剑意震荡开来,空中出现道道水波似的纹路,随之而来的,是水蓝色的剑气。 那剑气不带杀意,却也异常锋锐迅速,肉眼几乎捕捉不到。 应不染只来得护住要害,下一秒剑气就到了,重重打在肚子上。 她被逼退十里,偏头吐出一口血。 同僚看见来人,没有露出“得救了”的表情,反而一脸便秘样。 来的怎么是这老东西! 陈剑使踏空而至,身后跟着华珏的管家。 后者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废墟里生死不知的少主,顿时目眦欲裂:“少主!” 而前者看见现场的惨状之后也大为光火,反拿着剑身,就要用剑柄去抽应不染的脸。 “身为指导欺凌学子,你将学宫规矩置于何地!” 那只手高高扬起,剑柄落下时发出破空声,应不染瞳孔紧缩,表情抽搐的同时,废了的右手不禁剧烈颤抖。 “不许打我师姐!”小孩子的清脆声音响起。 一枚铜板飞过来,表面发出暗红色光芒,替应不染挡下这一击。 只听一声沉闷如钟声的“当——”,刹那间红光大盛,铜钱里传出杂乱的絮语,听者无一不觉得神思混乱。 “坏人!” 一个嫩黄色的小小身影挡在应不染前面,手持一块石头,用力挥向陈剑使。 咚的一声,正中眉心。 这种扰乱心神的声音只刚开始让陈剑使猝不及防,他很快便从中抽离,眉心的疼痛让他不禁黑脸。 他抬起手,还是握着剑柄,准备教训一下目无尊长的小辈。 应不染眼神一厉,指挥飞剑刺向对方手腕,同时把小师妹抱进怀中。 陈剑使虽然躲过了飞剑,没有刺中手腕,但飞剑撞到了他手里的剑,顿时令他半条手臂都在发麻。 他面色一沉,心中的不甘犹如滔天洪水。 就算应不染右手被废,可若真对上了,他依旧讨不了好。 这些天才,真是该死! 季昭收回铜板,抬头一看他的表情,以为他还要打师姐,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登,你再敢打我师姐,我让我师尊揍死你!” 在扶玉山这些日子,她也开始有了骄纵的小脾气。 应不染听后狠狠皱眉,给小废物翻了个面,质问:“你跟谁学的骂人?” “哎呦真热闹!”谢怜竹摇着扇子加入战局。 值得怀疑的人选出现了! 应不染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他。 “看我干嘛,我这些日子可没惹你!”谢怜竹默默离远了些。 季昭叉腰骄傲地反问:“骂人还要学吗?” 她很聪明的,自学成才! 谢怜竹一听算是明白了,合着是怀疑他教坏小孩呗! 他无语的同时又带点心虚,悻悻转头回到正题:“对不住啊,应指导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哈,是暴躁了点。” 先贬低一番,随后话锋一转:“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呐!” 谢怜竹做出一脸心痛的表情,拉过季昭:“你看看,我们家小孩伤成什么样了!” 他指着小师妹脸上的淤青,和裹着纱布的手臂,流下虚伪的泪水。 “我们心里苦啊!无处申冤呐!” 第四十一章 留影石 管家抱着华珏,给对方喂下续命丹药,继而愤恨开口:“此事与我华氏又有什么关系?应指导无故挑衅,重伤我家少爷,实在有违师德!” 陈剑使眼神如刀,浑身威压对准一人:“应不染,你不分青红皂白便随意出手,按学宫规矩,当关入水牢紧闭七天!” “哎等等,我们应指导现在可不是学宫学子了!”谢怜竹打断,笑眯眯地说,“现在可是陈剑使您的同僚啊!” 陈剑使显然也想起了这档子事,脸色铁青:“那又如何,我于她有教导之恩,还管不得她了?” 这话说的谢怜竹都要感叹一句“好不要脸”。 他在文院都听说过这位陈剑使的“赫赫威名”。 据说这位陈剑使专找那些有天赋的学生的麻烦不说,还脾气暴躁,最喜欢的就是用剑柄抽学生的脸,不肿成馒头,不见血不停手。 遇上有骨气的刺头,仗着自己修为高,便扒光他们的衣服挂在学宫的广场,男女不论。 季昭侧耳听着铜板里的声音,嘴巴动了动,自动复述出来:“老东西臭不要脸,我草唔唔唔!” 谢怜竹脸一黑,急忙捂住小师妹的嘴巴。 骂这么脏到底和谁学的!这锅他可不背,他顶多阴阳怪气一下。 可话都说了一半了,后面的内容想想也知道多不堪入耳。 陈剑使气得发抖:“关进水牢,统统进水牢。” 闻言,管家眼中闪过满意。 不枉他故意叫陈剑使来,就是知道应不染和他积怨已久。 这番下来,应不染几人的日子可不会太好过。 “别急呀,要不让我和华氏谈谈呢?”谢怜竹悠悠摇着扇子,眯眼笑得像只狐狸。 华管家本想拒绝,可眨眼间一只手就搭上他的肩膀了。 “别着急拒绝呀,你绝对喜欢看这个。”谢怜竹身形如鬼魅,手中握着一块留影石。 华管家面色一僵,半推半就地被谢怜竹带进一间尚且完好的房间。 房间里,谢怜竹把留影石放在桌子正中央,自己则悠闲坐下,斟了两杯茶。 一杯推过去,他慢条斯理地说:“不用我明说里头是什么了吧?” 华管家的脸抽了抽:“我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 谢怜竹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你灌点灵力,激活看看咯。” 华管家迫不及待把手放上留影石,他就不信谢怜竹真的留影了! “啊,对了,这玩意儿是便宜货,画面不能调,固定是学宫广场那么大。” 华管家动作一顿,不敢再继续。 私下伤害同门导致重伤,可是要被劝退的。 “你想怎么样?”华管家沉声问。 谢怜竹探身靠近,修长如玉的手随意把玩着留影石。 “这样,你家少主推我家小孩的事,我可以不计较,甚至能让应不染不再找你们的麻烦,你在学宫这么久,自然知道她心眼儿小,跟条疯狗似的,咬住了就不松口。” 华管家眉头一动:“说吧,你要什么?” “放心,华氏出得起。” 谢怜竹笑笑,却让华管家的心脏止不住下沉。 出得起,不意味着愿意出。 果然,谢怜竹的下一句话让他的心直直跌落谷底。 谢怜竹伸出三根手指:“三个劫灰印。” 华管家呼吸一滞,忍不住低声厉喝:“你趁火打劫也要有个限度!” 劫灰印是什么?上古传承的线索! 这片大陆存在着许许多多上古秘境,从里面出来的修士,日后无一不是雄霸一方的人物。 一个劫灰印能指引一个上古秘境的方位,在秘境中更是相当于信物一样的存在,有了它,得到上古传承的机会便大大增加。 谢怜竹居然恬不知耻地要三个!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华管家气笑了:“早就听说谢老板经商有道,不想是这种‘道’!” “别生气啊!你听我给你算算。” 谢怜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三个劫灰印而已,华家又不是出不起。 “你看,我家小孩被你家少主伤成那样,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一伤不知要养到何年何月去,肯定要点补偿吧!” “你想让应不染放过你们,肯定要给她好处吧,不然她今年教你家少主,保准给他穿小鞋!” “最后就是我,你看我从中斡旋,顶着应不染的压力,回去说不定还要被她揍,我得要点心里安慰吧!” 华管家深呼吸几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一个!” 谢怜竹当即翻了个白眼,抄起留影石就往外走:“穷鬼,浪费老子时间!” “等等!”华管家急忙拦住他,“两个!两个够了,那小丫头就是个短命的像,活不到能用劫灰印的时候!” 谢怜竹不爽地“啧”了一声,灵活走位摆脱对方:“滚蛋!” 眼见对方的手就要推开房门了,华管家把牙一咬:“三个就三个,你先把留影石给我!” 谢怜竹背对着他,唇角勾起。 鱼儿上钩了。 “一手交印一手交石。”他挥着留影石,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对了,还劳烦您给陈剑使说说情,让他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三个苦命人。” 华管家心头压着火,攥紧拳头,对着谢怜竹的背影说:“谢学子,爱护师妹是好事,但作为商人也要懂得及时止损的道理。” 那背影一顿。 华管家呵呵一笑:“那小丫头看得出的早夭之相,根骨奇差,能不能进拥星学宫还是未知数。” 偌大一个拥星学宫,容不下天才之外的蝼蚁。 “每年学宫都会有两场重要考试,我想,没人会要一个拖油瓶吧?”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谢怜竹眼中闪过冷意。 老不死的东西,净会坏人心境。 他飞到小师妹身边,蹲下来捏住软嘟嘟的脸蛋,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季小五,谁教你说的脏话?” 季昭看着三师兄狂冒黑气的笑容,不由一个激灵,求救似的望向师姐。 师姐擦着剑,剑身一动,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说。” 声音沁凉。 季昭头皮一炸,瞬间意识到:吾命休矣! 第四十二章 无人问津 季昭乖乖把会说话的铜板交了出去,老老实实抱头蹲在地上。 谢怜竹拿着铜板看了会儿,认出这是之前抢京洛尘时,小师妹用来开阵之物。 可无论怎么看,这就是一枚锈迹斑斑的普通铜板,甚至连个馒头都买不到。 他试着往里灌注灵力,却被瞬间吞个精光,随后有东西反哺回来,令他神智恍惚了一瞬。 还是京洛尘的异动唤醒了他。 这时应不染也同华氏之流谈好条件回来了。 谢怜竹听了个大概,顿时酸不拉几地讽刺:“我们应首席的面子就是大哈,华氏那种周扒皮,连温养剑骨的宝贝都能拿出来送你。” 应不染嫌和他多说一句话都费劲,根本不理,手指微动,铜板便飞到手中。 她纯剑修,其他什么都不会,只简单粗暴地拿灵力把铜板一包,确定小废物听不见一点声音之后才还回去。 “师姐~”小废物叫得百转千回,嘴里像含了蜜,声音甜丝丝的。 应不染的腿被抱住,低头一看,对方眼里尽是孺慕和向往。 “我也想学剑!”季昭大声说。 应不染还没表态呢,先听见陈剑使的冷笑:“我剑院乃学宫第一院,不收废物!” 季昭反应很快,牙尖嘴利地怼回去:“略略略,我让师姐给我开小灶,你插什么嘴!” 这几日躺在床上温书,她的词汇量很有长进! “自作多情!”季昭的声音比之前更大。 陈剑使没讨到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一个还没他腿高的小丫头又有失身份,只得脸色铁青地甩袖离去,留下一句:“本剑使倒要看看,哪个院敢要一个修炼都做不到的拖油瓶!” 季昭郁闷地把脸蛋埋在师姐的腿上,心情低落。 身体忽然腾空而起,是应不染将她抱了起来。 “师姐,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像你一样强大呀?” 她不禁问,话里满是向往。 人都是慕强的,尤其是窥见修仙界的一角后,对力量的渴求便一发不可收拾。 季昭忽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季天赐会对华珏卑躬屈膝。 她也想保护想保护的人,而不是老是被别人保护。 可师姐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时候,季昭被三师兄带着到了学宫广场上,她第一次上学,看什么都稀奇。 反倒是谢怜竹心里沉重,心不在焉。 饶是他多方打点,威逼利诱,还是没有人愿意收下小师妹。 他想不通。 自家小孩的根骨是差了点儿,但聪明肯学啊,给个机会又怎么了! 谢怜竹揽着文院师兄的脖子,在一边说悄悄话。 文院负责带新生的师兄一脸为难,回头看了看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小孩,表情更加苦涩。 “谢师弟,不是为兄不帮你,实在不行啊!” 谢怜竹舔舔嘴唇,把一瓶上品育灵丹塞进对方手里:“她一个小孩子……” 话没说完,丹药就被重新塞回来了。 “师弟你也知道,去年末的大考,文院可是只排第三啊,要是今年再退,可就到下四院去了!” 事关整个文院在学宫的地位,饶是再心动丹药,也不能徇私了。 谢怜竹悻悻拉着小师妹离开了文院的摊位。 排除剑院、体院,他把剩下四院问了个遍,碰壁碰得脑袋都大了。 正苦恼的时候,衣摆被人拽住,低头一看,小师妹也在望着他。 “师兄,没有就算了吧,师尊也能教我呀!”季昭看得很开,反过来安慰他。 虽然不能和很多同学一起上学、交朋友,但季昭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自己一个人也能学得很好! 她拍拍胸膛,骄傲地像一只小孔雀:“像我这种天才,都是孤独的!” 谢怜竹被逗笑了,俯身刮她的小鼻子:“我们小五说的对,就要有这种气势!” 其实小师妹入学是板上钉钉的事。 季昭年纪小,应不染似乎也对其颇为宠爱,那些老东西们想要掣肘应不染,就必须牢牢拿捏住这个的软肋。 不过他们小五也是个跳脱不省心的。 谢怜竹眼眸含笑,他本想为小师妹找一个自己的手能伸到的学院,现在看来,以小师妹的个性,吃亏的一定不是她。 旁边响起不屑的嘲笑。 师兄妹二人双双回头。 华珏经过几日修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手臂也被接上,只现在还吊在脖子上。 季昭一见他便目露凶光,扬了扬自己的小拳头:“怎么,还想挨揍?” 华珏心生恐惧,下意识后退,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后,强撑着嘲讽:“什么天才,我看是废柴!下等人就该呆在应该待的地方,别痴心妄想了!” “哇呀呀吃我一拳!” 季昭张牙舞爪地做着怪动作,还真把对方吓跑了。 “你、你这个泼妇,等我进了观星台,就把你的命格改得更差!”华珏害怕她又打人,慌不择路地跑了。 季昭倒在师兄怀里笑得浑身发抖,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她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问:“师兄,观星台是什么地方呀?” 谢怜竹也若有所思,不忘给她解释:“观星台独立七大院之外,据说八百年了只招了一个学生。” “哇,那他毕业了吗?”季昭好奇地问。 谢怜竹摇摇头:“师兄也不清楚,要是能活八百岁还没死,那起码也是半步化神了吧?” 谈话间,新入学的学子们已经大致分好了学院。 学宫每年入学的人数都不多,今年有十二个。 其中最小的是季昭,三岁;再然后就是华珏,九岁。 剩下十人,都是青年模样。 “南归雁,画院!” 报完倒数第三个新生,夫子合上了入学册,眼神扫过底下两个还没有学院归属的小豆丁。 “可有学院愿意收下这两个孩子?” 各家的领头师兄师姐彼此对视,剑院的抢占先机:“华珏可愿入我剑院?” “等等,我们体院也愿意收下华珏!” “器院也是!” 和被众学院哄抢的华珏不同,季昭那边显得无比冷清尴尬。 一个愿意收留她的学院都没有。 上方的夫子将情况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那小丫头的资质确实差了点,都进学宫了,只有一双手上有点灵气,可以说“入道”只入了一半都不到。 可是上头点名要收她…… 夫子也犯难,之前和各院交涉过,答应收这小丫头的学院可以享受上三院的待遇,可还是没人愿意。 他只好给常年吊车尾的药院院长传音:“收了这丫头,第一院是什么待遇,你们院就是什么待遇,你给句准话,行不行?” 远在药院的墨绿衣衫的老者抚着胡子笑了笑,落下一子。 “看来有人急咯,你还不出手?” “时机未到。”一只苍白的手衔起黑子,轻轻落下。 白子溃败。 “承让。” 学宫广场上,华珏对季昭传音入密,语气幸灾乐祸:“看,这就是天才和废柴的差距。” 季昭还不会这招,于是默默对他竖起拳头,做口型:“找打吗?” 七大院因为华珏的归属问题争论不休,体院的率先忍不住了,问道:“华师弟,你想去哪个院,说说呗?” 华珏高高昂着头,施舍般地扫过七个学院:“本少主自有打算,师兄师姐们也不必再争了。” 潜台词就是:我没看上你们。 这下几个院的负责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华珏的天赋是很好,可以说多加培养能冲击下一届的院首甚至学宫首席。 可这态度…… “我不要了,你们爱谁要谁要去!”一向最摆烂的药院率先退出。 接着是画院、文院…… 最后就只剩下了剑院和体院了。 这两院正是上一届的一二名,平时就斗得不可开交,这下谁都不先开口说放弃。 夫子也是头疼不已,暗叹自己运气差,居然遇上这么两个奇葩。 一个无人问津,一个眼高于顶。 对比何其惨烈啊! 但同样迟迟没有归属。 说到后者华珏,夫子心中泛起嘀咕:既然哪个院都入不了他的眼,那就只剩下…… “诶,观星台来人了!” 果然如此。夫子心中一叹,接着摇摇头。 第四十三章 观星台 一个身穿白衣的童子乘仙鹤而来,飘然落地。 华珏精神一震,得意地瞪了一眼季昭后,快步上前,恭敬地拱手弯腰:“见过前辈,晚辈乃华氏少主华珏。” 童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神态却有着不合外表的老成,他没说话,而是先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越过华珏,落在他身后的小丫头身上。 “谁是季昭?”他问。 华珏低着头,闻言原本志得意满的表情一僵。 四下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季昭身上。 “我哦,小哥哥你找我有事吗?” 季昭慢悠悠举起手,衣袖滑落,露出一节莲藕似的手臂。 这几日确实吃得比较好。 “跟我来。”童子转身登上仙鹤。 “前辈!”华珏急切出声,小跑到仙鹤边,“那我呢?” 童子垂眸下望:“没有缘分,另寻他处。” “什么叫没有缘分!观星台修缮所需,可是我华氏一力承担!”华珏不甘怒吼,表情扭曲。 可饶是他再生气,也不敢过多放肆。 童子不理,只淡声催促:“还不上来?” 季昭踌躇地回头望去,只见人群之中,三师兄对她点了点头。 观星台倒是个不错的去处,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谢怜竹眯着眼想。 观星台虽然处于学宫之内,却依然超脱学宫之外,学宫的手可伸不到里面去。 季昭打量着眼前足足有十个她高的仙鹤,歪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张开双手,小脸对准上面的童子。 “呵,若是观星台真的收下这么一个连仙鹤都上不去的废物,那华氏可就要考虑后续要不要再‘帮助’观星台了。”华珏冷笑。 此话一出,有些人看华珏的目光变得微妙。 不知道这位少爷是真蠢,不知道观星台在修仙界的地位;还是真的骄纵,被惯坏了,不计后果地放狠话。 无论哪一种,反正结果是把观星台得罪得死死的。 童子的表情平静无波,丝毫没有华珏想象中的惊慌后悔。 “请便。” 华珏听见童子说,随后便看见季昭缓缓飞到了仙鹤背上。 学宫内不乏其他家族的人,这下华珏一闹,心思纷纷活泛起来。 观星台是什么地方?说是最接近天道也不为过! 它的现任主人在八百年前也是在修仙界搅动风云的一位奇葩。 在大家族间流传着这样一则传闻:据说,华氏之所以能发家,成为东洲第一大世家,全靠观星台的一句谶言。 之前被华氏抢占了先机,给观星台送钱都送不进去,现在好了,大家都有机会了。 几个大家族的子弟当即拿出通讯玉符,给本家递了消息。 季昭一上仙鹤就很顺手地牵住了童子的衣袖,抬头用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对方:“小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观星台。” 巨大的仙鹤扇着翅膀,在广场上掀起狂风,风沙喧嚣,众人纷纷以袖遮面。 华珏本就不服气,拿出飞行法器就要跟上,但他离得最近,还没踩上法器,就被掀了个跟头,法器更是撞到了那只没有恢复好的手臂。 待风止息,仙鹤早已飞远了。 季昭被仙鹤毛茸茸的羽毛俘获,自以为隐蔽地摸个不停,可鬼鬼祟祟的小模样早已被童子尽收眼底。 她一抬头,二人视线相撞,动作顿了顿,见小哥哥沉默地转移了视线,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开始碎碎念:“你好好摸呀,羽毛好软,和绸缎一样!之前我摸过师姐后山的小狗,它的毛也很好摸……” 季昭嘀嘀咕咕了很多话之后,听见仙鹤长鸣一声,于是扭头望去。 穿过涌动的云海,她看见山顶上有一个很大的圆台,地面不知铺的什么石头,流光溢彩的,反射出的光线刺眼夺目。 季昭不由遮住眼睛,此时仙鹤下落时产生的风带起一阵铃铛声,失重感席卷全身,她放下手,仙鹤恰好擦地掠过,原来是台子的八个方位都挂着一串铃铛。 仙鹤还在往下飞,飞到台下一个很大的广场才停下。 广场比学宫的广场还要大,中央放着一个奇怪的镂空圆球,四面各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形雕塑,身子往上呈欲飞之态,前爪托举着圆球。 圆球周身缭绕着灵雾。 【太虚浑天仪:天阶极品法器……】 季昭眨眨眼,后面的文字似乎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笼罩,看不清楚。 “到了。”童子优雅落地,转身看着还在仙鹤身上的小孩。 季昭蹲在靠近仙鹤翅膀的地方,感觉这只大漂亮的脾气是有点不好的,现在正不耐烦地晃着身体,用行动催促自己快点下去。 “小哥哥,我下不来。”她很诚实地说出困境。 童子眼角一抽,无奈送出灵力缠住小孩,将对方带下来。 这真的对吗? 说好的命定之人居然是个修炼都困难的三岁小孩! 童子开始担忧,这孩子对主人真的有用吗? 衣袖一紧,又被季昭抓住了。 “小哥哥你人真好!”季昭开朗傻笑,肉肉的小手抓着对方的衣袖摇晃。 童子本想问“我和你很熟吗?”,但碍于现下的清冷人设,他动了动唇,终究是忍了下来。 可他哪里想得到,季昭就是个自来熟话痨!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唤我童子师兄便好。” “那童子哥哥,你多大了呀?我今年三岁,不,五岁了!”季昭伸出三根指头,想了想,又加了两根。 “……不知道。” 童子沉默地加快了脚步。 季昭原本还卖力倒腾着小短腿尽力跟上,但没过多久她就累了,干脆摆烂抱住童子哥哥的手,可怜兮兮地说:“我好累呀,童子哥哥你可不可以慢点走?” 童子认命放慢脚步,听小孩像麻雀一样在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童子站在观星台下,面对着通向观星台上的阶梯。 季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也不说话了。 台阶一望无际,目所能及的最远处云雾弥漫,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 季昭抬起小手,指着上面:“童子哥哥,你是不是想累死我” 第四十四章 云鸟 仙境般的小路上,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女孩正呼哧呼哧地往上爬。 “好累!” 她累得都要忍不住像小狗一样吐舌头了! 往上一看,终点遥遥无期。 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季昭小小打了个哈欠。 白雾里有很淡的香气,像之前在季家祠堂闻到过的气味,熏得人昏昏欲睡。 季昭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即便拿手撑着也不停下坠。 而她看不见的白雾中,亮起一双幽绿色的眼睛。 与此同时,观星台上,童子看着水镜里的季昭,担忧地自言自语:“这小鬼心这么大,真的能通过考验登上观星台吗?” 更何况,是那位亲自下场考验…… 在他背后,一个白发男人凭栏眺望天际,仿佛并不关心这场考验最后的结果。 迷迷糊糊的,季昭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于是睁开眼睛,发现前面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娘诶!”她吓了一跳,蚱蜢似的一蹦三尺高,头顶撞到了老婆婆的下巴,又开始捂着脑袋痛呼。 小崽子力气可不小,老婆婆被撞了个仰倒,退了好几步才刹住车。 “奶奶,你没事吧?”季昭歪歪头,一脸担心地扶着对方。 老人干笑两声:“没事、没事……小娃娃,你怎么会在这没人的山路上啊?” 季昭正盯着涌动的雾气看,听见她的问话,仿佛才回神:“哦哦,我来找我二舅。” 刚上来时还没有提示呢,这会儿怎么又出现了? 【云海之雾:居住在九万里高空之上的生灵云鸟所散发出来的雾气,体型越大者,雾气越浓。】 “二舅?” 季昭似乎看见老婆婆的眼角在抽搐。 “小娃娃,这上面是仙人居所,你二舅是仙人吗?” “仙人?啊对对对,我二舅是四海八荒最强的天帝!” 老婆婆沉默了,现在再听不出来这小崽子是在忽悠自己,这几百年她就白活了。 于是她也不装了,身形如雾一般散去,周围的雾也朝她汇聚而来。 一只体型巨大的白鸟张开翅膀,朝季昭尖啸。 额头前的刘海被音波吹翻,季昭眯着眼睛,一手挡风,一手从花兜兜里掏出铜板。 “絮絮叨叨阵,开!” 巴掌大的红色法阵在季昭手中浮现,她往上一抛,法阵瞬间放大,罩在白鸟头顶。 看来这个就是所谓的“云鸟”了。 季昭弹出一道灵力打进法阵内,简单粗暴地激活。 法阵大冒红光的那一刹那,属于凡间的尖叫叱骂也强势地打断了云鸟的尖啸。 随即,法阵中伸出几只红色的手,纷纷抓住云鸟的翅膀。 这是季昭这几天琢磨出的新技能。 因为说脏话,她被师姐罚抄书,犯懒想出来的办法。 云鸟不叫了,也不能飞,优势在我! 季昭自信一抹小鼻子,唤来一条手臂,给自己“拿”上云鸟背部。 云鸟的鸟嘴里吐出清亮的女声,还是脏话:“他x的小崽子,你就是银砾的私生女,本座也绝对不会屈服的!云鸟一族永不认输!” 季昭疑惑,银砾是谁?她不认识呀! 但并不妨碍她忽悠大白鸟。 “都说了我是来找我二舅的!”季昭信誓旦旦地说,“你不要误会,我不认识什么金砾银砾的!” 云鸟冷笑:“你骗鬼呢!要不是你是他私生女,他会让我下来考验你,还压制了我的修为,警告不能伤你性命!” 季昭眼珠一转,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哎呀姐姐,我真不是呀,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咬死自己是来找二舅的。 “你不会想说童子是你二舅吧?他一水灵,哪儿来的亲戚!” 云鸟翻了个白眼。 虽然现在受制于人,但她丝毫不改自己的暴脾气。 原来童子师兄真的就叫童子啊!季昭恍然。 “好吧,那这件事可不要告诉别人哦!”她一本正经地说。 云鸟一副猜对了的得意表情:“我就知道,那个老不修!哈哈,这回老娘就让你晚节不保!” 说罢,她振翅起飞,竟是轻易挣脱开了法阵的束缚。 季昭放低重心趴在她身上,待冲出白雾,夜幕笼罩,她这才惊觉,已经是晚上了! 风声呼呼过耳,带来云鸟的哈哈大笑:“小崽子,你的小手段确实新奇,但还嫩了点儿!” 须臾时间,云鸟便栽着她到了观星台上空,徐徐落地。 “老不修,你私生女本座给你带来了!”云鸟的声音幸灾乐祸,伸出翅膀指着观星台边缘的白发男人,“快看,那就是你爹!” 她很迫不及待地要看狗血的认亲大戏了! 可两人都没有做出她想象中的反应。 季昭从云鸟长长的尾羽滑下,快跑几步后放慢步伐,安静地站在男人身边。 男人生得好看,眉眼疏淡柔和,白发雪肤,身长玉立,衣摆绣着银河似的纹路,微微飘起。 真如仙人一般。 “我应该杀了你。” 此话一出,季昭还没反应,倒是云鸟炸毛了。 “不至于吧银砾,你活这么久,有个把小孩也挺正常吧!” 名为银砾的男人沉默,抬手挥了挥,云鸟便化作一道雾气消散。 此时观星台上只剩下季昭和他两个人。 季昭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杀我?我才三岁呢!” 银砾伸出苍白的指尖,指着天上闪烁的星子。 “你看见了什么?” 季昭顺着他的指尖向夜幕看去。 “很多星星。”她答道。 只见银砾的指尖在空中轻轻滑动,起初是疑惑,最后季昭惊奇地瞪大眼睛。 银砾牵来了一颗星星! 季昭高举双手,满脸都写着“快给我给我!”。 “这不是真的星星,只是一抹投影,或者说分身。” 他把星星放在季昭高举的双手中。 季昭惊叹,眼中倒映着那颗星,熠熠生辉:“哦!好神奇!” 【荧惑星(投影):火星。荧荧火光,离离乱惑,每当现世,必有灾祸。】 忽然,她的花兜兜一动,铜板从里飞了出来,落到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之中。 “荧惑守心,必除之。” 第四十五章 上课 “所以呢?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季昭平静地问,甚至带着一丝好奇。 她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恶意,更不用说杀意了。 “不,你是变数。” 银砾握着铜板的手亮起银色微光,须臾后往手心的铜板里收拢,直至完全消失。 “我下了禁制,非必要莫要拿出来使用,更不要用它胡作非为。” 他把铜板还给小孩。 季昭把玩着焕然一新的铜板,它已经不再是红色了,反而更趋近于普通铜板的褐绿色。 “你且住在观星台吧,每月晦朔二日,我来教你星象之学。”银砾转身离去,衣摆划出柔和的弧度。 季昭亦步亦趋跟上,发挥话痨本质:“住哪里?住多久?这里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吗?星象学学什么?为什么只教两天?那无聊的话可以找你玩吗?我想去学宫上学怎么办?对了,我还算学宫——” 的学生吗? 还没问完,银砾的身影便“咻”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季昭鼓起腮帮子:“哼,你们都不愿意听我说话,等我变强了,我也不和你们说话了!” “那你可以说很久了。”童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季昭大叫一声,往一旁跳开,看清来人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童子哥哥,不要随地大小出现啦!会吓到我的!” 忽然她神色一紧:“而且什么叫可以说好久!我和你说,我可是天才!……” 这小鬼比云鸟还能说…… 童子无奈地扯扯嘴角,见缝插针说了句:“我带你去你的院子。” “什么?我自己一个院子吗?那我饿了怎么办?可以下山买吃的吗?可是我没有钱,其实我自己会做饭的,山上有锅吗?不可以的话,我就要去找小师兄拿好吃的辟谷丹了!你知道我的小师兄吗?他的手可巧了,你看我的小兜兜……” 童子不语,只是一味地加快脚步。 ----------------- 谢怜竹在观星台来往的必经之路上蹲守了三天,始终不见小师妹踪影,心中着急。 不会是得罪里头那位了吧? 可他想了半天,也只觉得自家孩子就是话密了点,抛去这个不谈,那简直是人见人爱啊! 他心烦意乱地摇着扇子,忽然眼睛一亮,终于看见小路尽头缓缓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季昭也看见了自家三师兄,欢呼一声小跑过去:“三师兄!” 哪想对方抄起她就跑,边跑还边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课本我已经帮你领了,这节是王教习的课,你仔细上哈!” 等季昭这才知道,从她进观星台到出来,居然已经过去三天了! 学宫也早在两天前就开始上课了! 根据三师兄所说,王教习专教初等课程,而且他的课是整个学宫最严的课,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挂掉。 “‘挂掉’是什么意思?”季昭抱着课本,站在学堂门口问自家师兄。 谢怜竹蹲着给小师妹整理了一下衣服,末了捏捏她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脸蛋:“就是不及格,要重新考试,或者重新再读一次的意思。好了快进去吧,师兄也要去上课了。” 季昭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学堂内。 学堂内人不算多,很安静,只听得见呼吸声。 一个穿着青衫的女夫子手握书卷,在学子间游走。 她身材纤瘦,容貌清秀,但应当不常笑,所以总觉得有几分古板气息。 想来这就是王教习了。 季昭站在门边,四下张望一番,总算在角落看见一张空置的桌子。 她猫着身子,做贼似的小碎步移过去,忽然听见那位女夫子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季昭?” 她一个激灵,瞬间直起身,大声道:“到!” 王教习掀了掀眼皮:“出去罚站。” “为什么?”季昭下意识问。 王教习淡淡说:“你迟到了。” “哦……”季昭缩缩脖子,乖乖走出去,靠在墙上开始发呆。 一整节课,学堂里都没有声音,直到里头传来王教习的一句:“好了,收卷。”,才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看见季昭后,表情都很微妙。 看来是之前广场那一遭让她出名了。 季昭也不尴尬,笑眯眯地同每个人打招呼。 最后走出来的是王教习,她也大声打了招呼:“王教习你好,我叫季昭!对不起,缺了几天课!” “嗯,这两日缺的作业明日正午之前交给我,小测在休沐日来我这儿做。” 王教习交代完,便一刻不停地走了。 “哇,你惨了!” 耳边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季昭捂着耳朵回头,发现是个穿着黑白两色衣服的小哥。 眼睛圆圆的,和师姐后山的小白很像。 看着嘛,应该和小师兄差不多大。 他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季昭眨眨眼睛,问:“什么铲了?” “不对,是铲了!”黑白色的小哥一急,婴儿肥的脸颊漫上红晕,更说不清楚了,手脚并用地比划,“就是你要倒霉了!” “哦,那我重新问,你叫什么名字?”季昭笑眯眯地问。 很难说不是在逗他。 偏偏小哥没发觉,愣了愣,便笑着自我介绍:“我叫唐睿!涔河棋宫弟纸!” 接着他很热心地解释:“王教习很严!刚学三天就要小考,卷纸也很难!平时背不出,默写不及格的话,也要留堂!” 唐睿说着说着,一张俊脸皱成一团,想来是没少被留堂。 “那你们学到哪里了呀?小唐师兄你可以教我吗?”季昭扬起小脸,拽着唐睿的衣袖摇啊摇,发动撒娇攻势。 唐睿也是宗门里最小的,哪里尝过做师兄的滋味,一下子就被哄得晕头转向,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季昭接过他的课本后,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似有所感地扭头朝某个方向望去。 目光只捕捉到一片衣摆。 【风瑜(本命风瑾)的衣摆:哎呀到底是谁吃醋了?好难猜呀!】 季昭眯着眼睛笑起来。 哼哼,让你躲着我! “小唐师兄,那我先回去复习啦!”季昭朝唐睿挥挥手,蹦蹦跳跳地追上那片衣摆。 第四十六章 躲猫猫 打从昏迷中醒过来起,就有提示不断告诉季昭,小师兄在她身边。 包括但不限于【风瑾坐过的凳子】、【风瑾端过的药碗】以及【风瑾摸过的纱布】。 受伤之后是谁给自己包扎的,显而易见。 可她从来没有在学宫里见过小师兄。 问三师兄,三师兄顾左右而言他;问二师姐,二师姐转身就走。 还是自己当面问来得又快又准。 季昭跑到凉亭边停下,两颊通红,头顶直冒热气。 大冷天的,她跑出一身汗,还是把小师兄跟丢了。 在凉亭边张望一番,几乎不怎么费眼睛,提示就自己蹦到眼睛前面了。 【风瑾的衣角:能藏藏,不能藏大大方方走出来好吧!】 顺着提示出现的方位望去,季昭看见一座假山,和山后那一抹几乎与墙壁上的爬山虎融为一体的墨绿色衣角。 没有提示还真发现不了。 风瑾躲在假山后,神色复杂,既希望小家伙能发现自己,又担心自己暴露身份,给小家伙带去麻烦。 她在学宫有观星台护着,没有人敢欺负她,自己就不要再添麻烦了…… 这么想着,腰间缩小版的药鼎忽然被人一拽。 “哼哼,我可是躲猫猫大王!”季昭跳起来扯下小师兄的药鼎挂坠,得意地拿在手里显摆。 看见对方惊慌的眼神,白皙的脸上逐渐蔓延上薄红,她变本加厉地打趣:“承认吧男人,你就是很关心本大王!” 风瑾听见小家伙的自信发言简直想捂脸,也确实捂住了,偏过头去,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几日不见,她又从谁那里学来的奇怪话语! 季昭的小短腿一迈,没迈到他正对面,于是挪了挪调整方向,小大人似的清咳两声:“为什么躲着本大王?速速招来!” 风瑾放下捂脸的手,表情无奈。 都暴露了,还装什么呢? 季昭看出他表达的意思,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就说了我是躲猫猫大王,谁都、不能、逃过本大王的法眼!” 为了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风瑾很捧场地点头附和,还鼓掌。 季昭叉着腰话锋一转,气势汹汹地再问:“为什么躲着我,还、还换模样!” 小师兄和之前都长得不一样了! 现在虽然不丑吧,但和在扶玉山上的容貌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是不是嫌我话多?” 她眼睛一红,刚要掉金豆豆,就闻见一股异香,重重打了个喷嚏。 风瑾把小家伙拉倒自己身边,神色冷淡地迎着对面那伙人走去。 季昭皱皱小鼻子,好奇抬头望向异香来源。 那是个穿着紫色露腰装的小哥哥,胸前布料少得可怜,只堪堪遮住蜜色胸肌,脖子上戴着夸张的银饰,胸前那部分被做成一条蜿蜒的银蛇。 再稍微抬抬头,一张妖异阴柔的脸就这么“撞”进眼中,对方有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上挑的眼尾各有一道妖娆的红色纹路,像蛇又像蝎子。 也许是视线太过热烈,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少年忽而勾起紫色薄唇,眼波流转间活色生香。 季昭一愣,连走路都忘记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只听对方说:“小鬼,好看吗?” 季昭愣愣点头,很诚实地回答:“好看。” 她的师兄师姐们都很好看,可都没这么…… 一时间,脑子里居然蹦出来主母身边的侍女用来骂侍妾的词——妖里妖气。 还在愣神,眼前又出现硕大的提示:【往左一步!】 季昭的脚比脑子的反应快,立马往左走了一步。 破空声响起,只见她原本站的地方多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少年一击未中,只以为是那小鬼运气好,便又再挥出一鞭,直指对方面门。 【风辰的鞭子:地阶上品法器,淬毒,水火不侵,对你来说碰之即死。】 【蹲下左滚!】 季昭睁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夸对方好看也要被打! 正要照着提示做,她猛然想起,要是自己躲了的话,不就打到小师兄身上了? 小师兄那么柔弱…… 季昭选择性遗忘了刚进扶玉山时的那一战,当即选择祭出铜板迎战。 哪想铜板还没掏出,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稳稳接住了鞭子。 黑色的鞭子和白皙的手对比鲜明。 鲜血一滴滴下落。 季昭惊慌大叫:“小风师兄!” 对面的风辰本就因为那人徒手接住自己一鞭而惊讶,听见对方的姓氏之后眼神一凝,冷声问:“你也姓风?” 风瑾松开鞭子,全然不顾自己正在滴血的手,面色冷淡地拉着自家孩子准备离开。 “师兄,你的手!”季昭慌慌张张从小兜兜里拿出一节没用完的纱布,手忙脚乱地缠在师兄手上。 风辰身形一闪,拦住二人去路。 “你叫风什么?” 说话的同时,他手指微动,一只小到不起眼的蜘蛛从他肩膀下落到地面,飞速朝着对面爬去。 “你也是药院的?我怎么没见过你?”风辰趾高气扬地问,余光瞥到蜘蛛还差一点就要接触到对方的鞋面了,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下一秒,笑意戛然而止。 一只粉色的、鞋面坠着珍珠的小脚踩住他的蜘蛛,尤闲不够,还不解气地碾了碾。 低眼一看,那个小鬼正无辜地盯着他。 “小哥哥,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呀?” 季昭挪开脚,蜘蛛一团模糊的尸体完完整整地展示了出来。 【人面蛛丝:幼年人面蛛所吐,品质低,但对你来说也是剧毒。】 虽然察觉不到蜘蛛本身,但谁让它身上带着蛛丝呢。 风辰现在还只当是那小鬼运气好,不信邪地又放出一只小蝎子。 结果还是被一脚踩死了。 “小哥哥,你身上爬下来好多虫子哦!我娘说,不洗澡的小孩才会长虫子!”季昭天真地说。 风瑾眸光微动,不由轻轻勾了勾唇角。 几日不见,别的没学会,小家伙气人的功夫倒是见长。 风辰扯扯嘴角,声音低沉华丽:“小鬼,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可不行。” 一只巨大的碧蛇在满是爬山虎的墙壁上游动,无声爬到季昭身后,做出攻击姿态。 第四十七章 装可怜 碧蛇紧盯着女孩的后颈,刹那间如一根离弦之箭飞出,途中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捏住七寸。 同时,季昭也抱头蹲下。 那只手手背的青筋逐渐明显,碧蛇发出嘶嘶的声音,痛苦扭动着身体,可不一会儿就完全软了下去。 手的主人正是风瑾,此时眼中含着冷光,当着风辰的面,把碧蛇的身体一寸寸冰冻,直到变成一根冰棍才松开手。 落地的下一刻,“冰棍”四分五裂。 明晃晃的威胁。 风辰不知为何不生气,手腕一翻,手心多出一支笛子。 “今日清闲,便陪你们玩玩儿。” 笛子刚贴近嘴唇,身后的随从就慌张大喊:“不好了,执法堂来了!” “风师兄,我们快走吧!” 随从急得额头冒汗。 “要是私下斗殴被发现,轻则进水牢紧闭,重则退学啊!可不是开玩笑的!” 刚说完,一声厉喝便从远处传来。 “前面的干什么呢!” 风辰撇撇嘴,收起笛子,对季昭笑得轻佻:“小鬼,这么喜欢哥哥,记得来药院找哥哥玩哦~” 随后眼波流转,看向风瑾,笑意愈深:“同为药院学子,相信不久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这回季昭有了准备,不会再被轻易迷惑,她挡在小师兄前面,张开双手:“不准欺负我师兄,不然、不然我就把你养的虫啊蛇啊,全部烧了!” 风辰饶有兴致地蹲下,见小孩满脸敌意,软嘟嘟的脸蛋都鼓起来了,一时手痒,飞速伸手想着过过手瘾。 结果手还没伸直,就被一把抓住,不用抬头就知道又是那个和自己同姓的少年。 “摸一下都不行?真小气!”风辰挑眉,自讨没趣地站起身,离开前还不忘再重复一遍,“小鬼,记得来找我,我这儿好玩的可多了。” 季昭朝他做了个鬼脸。 风辰一行前脚刚走,后脚执法堂的人就赶到了。 季昭看见领头的黑衣,一阵惊喜,连忙招招手:“是剑修大哥哥!” “哟,是你啊小不点!” 领头的剑修正是之前在船上和季昭聊天的其中一个。 他爽朗一笑,大大咧咧问:“咋样,在学宫还习惯不?交到朋友没?” 季昭重重点头:“交到了!” “那刚才咋回事儿啊,好一阵儿灵气波动?没人欺负你吧?” 剑修家里弟妹跟混世魔王似的,乍一见这么乖的小孩,好感立马就起来了。 见大哥哥把目光看向小师兄,季昭急忙解释:“不关我师兄的事!” 刚想告状,小师兄轻轻勾了一下她的衣领。 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季昭说:“是有一条好大的蛇,我被吓到了,师兄才出手的!” “这样啊……嘶,诶师弟你药院的啊?刚入学吗?我咋没见过你啊?” “师兄之前休学了的!”季昭解释道。 见剑修大哥哥面带疑惑,她又说:“师兄不会说话……” 剑修恍然大悟,面带歉意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对不住啊师弟,哎呦我这脑子,你别介意,下回,额下回我请你喝酒!” 风瑾温和地点了点头。 “那既然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哈!” 剑修揉了揉季昭的小脑袋,看小不点在他手底下站都站不稳地乱晃,大笑着离开了。 微笑目送执法堂离开后,风瑾抱起自家小孩,慢悠悠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路上,他忽然听见小家伙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是不是经常闯祸呀?” 风瑾眉头一皱,立马就要把小家伙放下来仔细安慰。 但季昭把师兄肩膀上的布料紧紧抓在手里,说什么也不愿意下去。 她感觉到师兄轻微摇了摇头,于是又问:“那你为什么躲着我?难道真的是因为我话多嘛?” 风瑾叹气,指尖在小家伙后背一笔一划写出一个“不”字。 是“没有躲着你”的意思,也是“你的话不多”的意思。 “那你以后,不准见到我就跑了!”季昭一边嘟哝一边揪着师兄的衣裳。 感受到师兄点头之后,她立即直起身子,双眼晶亮:“你说的哦!” 一点要哭的迹象都没有。 风瑾笑意温柔,抵着小家伙的脑袋点了点头。 季昭亲昵地蹭了蹭师兄。 一缕头发从耳后落到脸颊上,她试着再拨到耳朵后面去,反复几次也还是要掉下来。 试着给自己扎小辫,可她人小,手指头也短,弄了好半天都没法弄回原样。 干脆往小师兄肩头一趴,耍赖道:“师兄帮我扎辫子!” 风瑾耐心地拍拍她的后背,算作答应了。 到了住的地方,风瑾先摆出五颜六色的头绳发饰让小家伙选。 季昭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了五颜六色的十几个。 “……” 风瑾沉默半晌,对小师妹的审美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不过最后还是按照她的喜好全摆上了那颗小脑袋。 他拿着镜子给小家伙看,试图拯救岌岌可危的审美。 只是季昭实在没有太好的眼光,只觉得自己这样好看极了! 小脑袋对着镜子乱晃,脑袋上“花枝乱颤”,还转头问:“师兄,好看吗?” 风瑾微笑点头,然后默默掏出早就织好的老虎帽子,遮住那一头春光。 “哇,戴帽子更好看了!” 季昭眼里冒光,跳下凳子。 “我要去给二师姐和三师兄看!” 说着就要往外跑。 房门在这时忽然被推开,幸好风瑾反应快,扯了小家伙一把,不然这时候小家伙早就被撞得头破血流了。 谢怜竹风风火火推门而入,目光扫了一圈没扫完,看见老四怀里的小五,急匆匆说:“小五借我会儿,急用。” 风瑾冷着脸,示意他看看门。 谢怜竹面色焦急:“我这不是急吗?而且我推门之前你就把小五扯回去了,我心里有数!” 风瑾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要知道小家伙身上的伤可是才刚好。 嗅到要吵架的气氛,季昭连忙当和事老。 “不要吵架!”她跳到地上,站在二人中间大喊一声。 “小师兄很厉害,三师兄也很厉害!” 气氛顿时一松,谢怜竹笑着说:“为什么老四在前,我这个三师兄反倒在后面?” 季昭一噎,佯装生气地跺跺脚:“我们快走啦!” 她一边推着三师兄往外走,一边回头安慰“独守空房”的小师兄:“我很快就回来哦,师兄要教我功课呢!” 第四十八章 再遇顾青柏 季昭从小师兄的院子被挪到三师兄住的地方。 谢怜竹拉着她鬼鬼祟祟翻墙进去。 “师兄,你没有带钥匙吗?”季昭被骑在墙头,往下问。 “没,忘了。” 谢怜竹刷起袖子,衣摆打成一个大结,跃跃欲试地看着高大的院墙。 每个学院的寝院都有灵力警戒,谢怜竹小心翼翼把小师妹送上墙头,因着对方小小一个,费不了多大力气,但他可就不一样了。 一旦灵力波动剧烈,马上执法堂就会杀到。 “但是寝院的门没有关——” 谢怜竹没发觉师妹的话戛然而止,他一边爬到墙头,一边说:“你不懂,师兄这叫不走寻常路!” 小师妹不说话了,愣愣看着下面。他也顺着小师妹的目光看去,身体顿时一僵。 “哈、哈哈!顾师兄,真巧啊!”谢怜竹干笑。 墙下,顾青柏手持一卷书,一张脸黑成锅底,他深吸一口气:“给我下来!” 声音响彻寝院内外。 半晌,一高一矮两个人排排站,垂头丧气地彼此对视一眼,挤眉弄眼地打暗号。 季昭:“你也没说顾师兄在呀!” 谢怜竹:“那谁知道啊!” 顾青柏一看两人私底下嬉皮笑脸,毫无悔过之心,气得来回踱步,连声说:“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你二人心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兄!” 谢怜竹实在有事儿着急,连忙挂上讨好的笑,想快点打发顾青柏。 “我的错,这事儿是我的错!我不是想着带小孩进来看看嘛,怕值守的学长学姐不给进,这才出此下策!唉我真是糊涂啊!” 谢怜竹一边说,一边给小师妹打眼色。 “你这不是带坏小孩儿嘛!”顾青柏话说到一半,一个软软小小的东西就抱住了他的腿。 低头一看,小孩子正仰着小脸,眨巴着浅色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眼中泪光闪闪。 “顾师兄,不要凶我师兄好不好,都是昭昭的错,昭昭太调皮了,不该这么好奇的……” 谢怜竹暗地里给小师妹竖起大拇指,这一招以退为进玩得妙啊! 果然,顾青柏脸色缓和,声音都柔了八个度。 “不是你的错,但是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季昭重重点头。 “去吧,你把寝规抄一百遍交来!”顾青柏头疼地摆摆手。 谢怜竹闻言脸一垮:“啊?又抄?” 顾青柏眼刀一扫:“不犯错,自然不抄!” “抄吧抄吧,反正债多不愁!”谢怜竹无赖地说,接着抱起小师妹,甩腿溜走,“那师兄你慢慢看书,我们先走了!” 顾青柏痛苦地用书挡住脸。 这厮到底是怎么进文院的! 远远又传来一句:“顾师兄,谢谢你救我!” 清脆的童音似乎又让他的痛苦减轻不少。 这时的顾青柏还不知道,那小孩的破坏力比之谢怜竹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的他无奈笑笑,继续在墙下读起了书。 谢怜竹带着小师妹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他住的房间。 “做好准备了吗?”他握着门把手,神秘地对季昭说。 季昭的大眼睛里透出疑惑:“准备什么呀?” “就是那个、那个啊!” 季昭被说迷糊了,两眼发晕,又问:“什么呀!” “铜板,你的铜板呐?”谢怜竹催促道,“快拿出来,帮我抓个东西。” 季昭这回听明白了,原来三师兄是想要自己开阵呐! 她在三师兄期待的目光中掏出铜板。 “怎么和之前的不太一样?”谢怜竹一呆。 之前不是红色的吗? 现在怎么成绿色了? 季昭解释道:“山上的大哥哥帮我做了改动呢!” “那我开门了!”谢怜竹不管那么多,直接把房门打开。 一抹暖黄色光芒从房间里飞出,速度极快。 季昭看见了缀在它身上的提示。 是京洛尘! “何方可化身千亿!” 谢怜竹同时施法掐诀,瞬间分裂出七个“谢怜竹”。 季昭慢了半拍,急忙说:“絮絮叨叨阵,开!” 只见铜板悬空,周身亮起闪烁的银光。 然后熄灭。 季昭:? 谢怜竹才炼这句诗三天,灵力飞速燃烧殆尽,分身一个接一个消失,见法阵迟迟没出现,不由急声喊:“小五!” 季昭这会儿也汗流浃背了。 铜板表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包住了,自己的灵力进不去,里面的阵法出不来。 她知道京洛尘对三师兄很重要,所以急得脑门出汗。 似乎感受到她的着急,铜板表面浮现出一行提示。 【银砾所下的禁制:天底下唯一会制作并使用禁制的人,所下的禁制自然精妙绝伦,无人能解。但不巧,我不是人。】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银砾的话。 “我下了禁制,非必要莫要拿出来使用,更不要用它胡作非为。” 好个浓眉大眼的,居然害我! 季昭内心大喊,手上丝毫不敢懈怠,深吸一口气催动本就不多的灵力。 她闭上眼睛,催动灵力撞击铜板表层的禁制。 提示虽然说会解禁制,但完全没有告诉她怎么解! 吹牛大王!季昭又在心里大喊。 灵力太分散了,力量不够戳破表面那层禁制。 季昭忽而睁开眼,眼中划过一丝红光。 那就化灵力为针! 同一时间,鲜红的提示也蹦出:【灵力化针!】 她飞速聚起散乱的灵力,其中因为操作不熟练而逸散了大部分,但好歹是将剩余的凝成了一小根针。 戳破禁制一角足矣。 如她所料,原本绿色的铜板上浮现一抹熟悉的黑红色,凡尘絮语也重新在她耳边响起。 “死吧!” “娘子,我来殉你……” “爹,为什么!” 京洛尘也感受到了季昭那边的热闹,于是调转身形,一个猛子扎进铜板之中。 铜板顿时光芒大盛, 季昭离得近,光芒刺眼,不知看见了什么,她愣愣流下泪水。 一件外衫飞过来罩住铜板,谢怜竹眼疾手快捂住小师妹的眼睛。 “没事吧小五!” 谢怜竹神色焦急,后悔让小师妹帮忙了。 要不是自己一时疏忽,也不至于让京洛尘从盒子里跑出来! 京洛尘虽然不危险,但让一个小孩子来抓也鲁莽了。 这要是出了事…… 谢怜竹焦急地揽住小师妹,上下左右全都检查了一遍。 季昭迟钝地转动眼珠,视线重新聚焦。 “没事……”她迟疑地回答。 谢怜竹忽然大叫一声:“诶不对啊,我京洛尘呢!” 第四十九章 荧惑之力 整整三天,季昭心里憋着事儿,上课也心不在焉。 好在脑瓜子确实聪明,随便看一看书,作业和小测小考也混过去了。 今日一下课,季昭第一个飞奔出学堂。 唐睿今日小测不及格,只能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的下课搭子头也不回地跑没影。 童子和巨鹤静静站在学堂门口等候,奇怪的组合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视线。 只见学堂里跑出一团小小的深蓝色,直直冲到他跟前。 没刹住车。 他面无表情闪开,回手拉了那团身影一把,这才没让对方栽跟头。 今日有雪,天大寒。 季昭带着小师兄织的虎头帽,半张小脸被狐皮围脖包住,只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我要去观星台,见银砾!”她叉着腰,声音却闷在厚厚的围脖里。 银砾伸出手上下轻轻挥动。 “便是带你去见主人的。” 季昭随着他的动作,双脚离开地面,逐渐升高,被扔到仙鹤背上。 “还有,不要直呼主人名姓。” 童子的声音在季昭身后响起。 一回头,对方双手交叠拢在袖子里,正站在她身后。 仙鹤振翅高飞,寒风从围脖的缝隙钻进脖子,季昭打了个寒战,连忙塞紧。 “那我叫什么?先说好哦,我才不要叫主人,好奇怪。师父和师尊也不行,我已经有师父了!夫子……他在学宫教书吗?嗯,还有什么,叔叔?爷爷?银砾今天几岁呀?” 小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童子表情不动,心里却在想:怎么每次见她都有一箩筐话要说? 清脆的童音对他来说简直是魔音贯耳,在水里的时候都没听过这么吵的声音。 一个说一个沉默,终于到了观星台。 把吵人的小崽子往银砾的洞府门口一放,童子一刻也忍不了,飞快驾鹤离去。 季昭鼓着嘴,朝童子的背影吐舌头。 “信不信舌头给你拔了。”耳边传来童子冷淡的声音。 吓得季昭连忙把舌头收回去,忙不迭转身。 身后是黑黢黢的洞口。 季昭一时沉默,看着洞口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 夜哭郎恐怖的脸在眼前一闪而逝,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在洞口踌躇。 仿佛感受到了门口小孩的迟疑怯懦,洞内传出一道清润的声音:“进来。” 那道声音像潺潺溪水,让季昭的心一下子就静了。 她鼓起勇气踏进洞口,却发现眼前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黑。 无数星光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一条银色长河在季昭脚底缓缓流淌。 她蹲下来,好奇地伸手触碰。 满是星光的河水时而冷时而热。 “那是银汉的投影。” 星光聚集,组成一道银色的身影。 银砾飘然落地,走到季昭面前。 季昭猛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于是她轻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十足:“说,为什么不让我用絮絮叨叨阵。” 银砾伸过去一只手,掌心向上。 一只小手放了上来。 “……” 银砾沉默地看向季昭,对方努力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就让你牵一下!” 银砾本来只是想让季昭把铜板给自己的…… 他早早感受到自己的禁制被破了一角。 但现在再说的话…… 他瞧了眼那一小团,默默牵着她,逆着星光流淌的方向走。 现在说,她肯定要哭。 不得不说银砾真的很有先见之明。 “用多了,你会死。”他简单明了地解释。 季昭却是不信:“怎么可能,我用了这么久了!” 说完,她感到自己的小花兜兜在动,铜板从缝隙里钻了出来,落到银砾掌心。 “你、你好没礼貌!怎么可以随便拿别人东西!” 季昭满脸不高兴。 她这个年纪正是占有欲旺盛的时候,这会儿没哭没撒泼打滚,还能口齿清晰地表述自己的想法,就算乖巧懂事了。 “下次我会先告诉你的。” 银砾很好说话,一点都没有身为大人或者上位者的傲慢。 “那好吧,这次先原谅你,下次一定要经过我的同意!”季昭听银砾有“悔过之心”,便小手一挥,很大度地原谅了他。 “荧惑者,荧荧似火,隐现不定,历代将其视为灾星。每当现身,人间将有大灾,生灵涂炭。” 铜板悬浮在空中。 “借你灵力一用……” 银砾顿了顿,只见季昭执着地看着他,于是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小崽子这才点头答应。 广袖似流云般轻挥,一道混杂着季昭灵力,但更为庞大的灵力打进铜板内。 铜板先是激烈晃动,很是排斥那道灵力,后来可能是感受到自家主人的灵力混在其中了,不久也渐渐恢复了平静,身体忽然喷出浓烈的红雾。 季昭拧着小细眉,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铁锈味。 一双手忽然从雾里伸出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正好擦着自己的睫毛过去。 “恨呐,我好恨!” “为什么要抛弃我!” “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红色雾气涌动,时而凝聚成若干或哭或怒的脸。 无数双手挣扎着往外伸展。 再马虎的人也能感受到雾气里潜藏的杀意和疯狂。 季昭躲在银砾身后,小声问:“这是什么?” “怨气、恨意,或者一切其他负面情绪。这就是荧惑力量的一角,吸收情绪,放大情绪,扰乱心智。” 银砾平静地解释,视那些哭嚎的身影为无物。 季昭眨眨眼。 她确实知道铜板会吸收情绪,无论是开心的或者是生气的,它都来者不拒。 而且,越是极端的情绪它吸收得越多。 修为越低的人,越容易被吸收情绪,特别是凡人。 所以她将铜板一分为二,快乐的那一面给了大师兄图南。 图南的情绪不稳定,她隐约有察觉。 “你很聪明。” 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脑袋,上方传来银砾毫无感情的声音。 毛骨悚然的寒意降下,季昭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 “所以我不杀你。” 那只手从头顶移开,季昭松了一口气。 银砾手一挥,那团雾气重新被关进铜板之中,唯独留下一道暖黄色光芒。 京洛尘! 季昭双眼一亮。 她和三师兄研究好久,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把京洛尘从铜板里放出来。 银砾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暖黄色的光左右张望,蓄势待发要逃走,结果下一秒就被银砾收进一块玉石当中。 银砾把玉石和铜板都还给季昭。 “荧惑的力量用多了,你会堕入魔道。那么再见之日,便是你身死的时候了。” 银砾摸了摸小孩的头。 季昭抖了抖,那股寒意仍然如影随形。 “知道了,我以后不会用它了……”她小声说,“那你什么时候教我看星星?” 第五十章 星官 季昭牵着银砾的手,逆着银河流淌的方向走。 走了很久,始终不见源头,于是季昭问:“源头在哪里?” “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银砾停下脚步,挥手召来星光。 万千星光凝聚成一个奔跑的人,仿佛在追逐着什么。 季昭好奇伸手去碰,星光却避开她的手,在不远处重新凝聚成人型。 “那是‘重’,观星台的第一任主人。” 银砾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直接响起。 “观星台这一脉称作‘星官’,修习星汉银河之力,不靠血脉传承,而是天道的选择。” 随着画卷展开,上面的人变多了,银砾一一道出他们的名字。 “这些都是星官,也是观星台的历代主人。” “星官分上中下三个等级,各三品。凡初次修习者,为司晨。” 季昭抬起头,问:“那你是什么等级?还有,我也要修炼星星的力量吗?” 银砾颔首:“我是上三品中的二品监正,掌四象。” 解释完,又听她问:“为什么是我呢?我也要成为观星台的主人吗?” 银砾不说话了。 季昭是很聪明的小孩,见银砾不说话,睫毛微微颤抖,于是又问:“成为观星台的主人,是不是就不能出观星台了?” 小小的孩童有一双澄澈的浅色眼眸,和银砾第一次看见的星星很像。 他偏头不语,却也是默认。 “那还是不要吧,我还有事情要做呢!”季昭摇头拒绝。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想做。 “这是他们的选择,你没有拒绝的权利。”银砾平淡地说。 若是能拒绝,他也不会在观星台蹉跎数百年。 季昭皱皱鼻子:“好讨厌,好霸道,不能和它们谈一谈吗?” 银砾的睫毛一颤,神思恍然。 多少年了,居然还能听见这种话。 他年轻的时候,刚被困在观星台,也曾不服输,试过与它们交流。 “还没有到你继承观星台的时候,起码要等你进入中三品。” 季昭掰着已经有了肉感的手指,算了算:“师兄说我很聪明哒,肯定很快就能进入中、中……” “中三品。” 银砾替她说了。 季昭重重点头:“对,中三品。” 银砾却是一叹,历来的观星台主人,哪个不是惊才绝艳,可进入中三品,无一不耗费百年时间。 “我为你点化,之后你会看见它们。”他没有给出回答,而是伸出食指轻点小孩的眉心。 “嗷,那我去找它们谈一谈!” 一抹银光钻进季昭眉心,她闭上眼睛。 ----------------- 夜幕下,一幅星图在云层间缓慢旋转。 季昭睁开眼睛,茫然张望:“又是这里?” 这里是她引气入体时到过的地方。 抬头,还是那一幅熟悉的星图,熟悉的提示。 只是…… 她眯着眼睛,好像看见一道红光从天上急速降落,奔她而来。 直到红光越来越清晰刺眼,她才发现不是错觉,但已经迟了。 鲜红的提示在眼前一闪而过。 【荧惑星正在攻击你!】 红光穿透她的心脏。 倒是没有感到疼痛,季昭再次直挺挺倒下,眼眸辉映着天上旋转的万千星星。 忽然眼前飞速变换,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她进入了一个完全鲜红的世界。 【荧惑的伴生红雾:世间怨气所化。】 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贼,杀百人者可称王,屠天下万万人者,莫不敬之。汝可愿,堕无间地狱乎?” 季昭皱紧眉头,咬着嘴巴,似乎在沉思。 周身红雾兴奋游荡,不停地问:“可愿堕无间地狱乎?”。 很是期待季昭的回答。 可季昭嘟嘟嘴:“什么沙子啊画画的,听不懂呀!” 游动的红雾停顿一瞬,接着雾中响起一声轻笑。 “果然还是个孩子。” 季昭走了几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干脆一屁股坐下,抱着自己的小花兜兜,警惕地说:“你不要偷袭我哦,不然我让我师姐揍你!” “我是问你,要不要成魔?” 微凉的气息吹进季昭的耳朵里。 她抖了抖,也没说好还是不好,而是问:“我不想待在观星台,你有没有办法?” 语气很理所当然。 小孩子就是这样霸道的。 红雾里的声音没让她失望:“有。” 季昭眼珠一转,狡猾地说:“那你帮我,我考虑一下。” “若你能走出我,便帮你。” 雾气涌动,红色好像都更加深了。 提示蹦了出来:【荧惑很喜欢你的小心思。】 季昭有点疑惑,一边走一边问:“你是不是活的呀?” 按理说,提示只能对没有生命的物体起作用,但荧惑会说话,怎么看也不是死的。 “你想我是活的,我就是活的;反之,我就是死的。” “嗯,那你就是希望自己是活的!”季昭笃定点头。 只有活着的东西,才会渴望和人说话嘛! 【往这边走。】 季昭脚步一转,换了方向。 荧惑不由“唔”了一声:“你走得很果断啊……” “等一下,你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季昭纠结地问。 “你先问了,我才知道介不介意。”荧惑似男非女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期待。 季昭本就好奇心很旺盛,只是迟疑了片刻就问出来了:“你是哥哥还是姐姐?” 委婉中带着直接。 红雾扭动半晌,从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绝色美人。 他们的模样有九成相似,容貌姿态妖艳万分,眉心均有一道竖着的红痕,薄纱堪堪遮住他们的身体。 走动间春光乍泄,风情万种。 季昭迅速遮住眼睛,然后打开一条缝。 两个美人化作红雾靠近,她耳边响起两道声音,一男一女,同样的魅惑人心。 “你喜欢哥哥还是姐姐?” 这般美景,若是换做成年的修士恐怕已道心不稳,沦陷进去了。 但季昭还是个小孩,对美丑的概念仅仅是:这个好看,那个不好看。 虽然喜欢漂亮的东西,但真的一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 “哥哥姐姐都可以呀,我有一个师姐和三个师兄呢!” 季昭天真地回答,脚下却是不停,丝毫犹豫都没有地冲出红雾。 “要是能帮我变强就更好了!”她转过身,笑眯眯地对那团雾气说。 第五十一章 虚宿 荧惑见状轻笑:“遵守承诺,我会告诉你如何摆脱观星台。” 从雾气中缓缓飘出来一把通体红色的匕首。 “找到现任观星台主人的命星,杀死它。” 季昭接过匕首,看着上面的提示:【荧惑匕首:以你的修为,元婴之下,捅谁谁死。】 “你能找到那颗星吧?” 红雾慢悠悠飘过来。 季昭颔首,眼前自动浮现提示:【这边。】 想了想,她又问:“命星是什么?我有命星吗?是你吗?为什么杀死命星就能摆脱观星台?银砾为什么不能自己杀自己?……”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红雾顿时僵住了。 “命星就是选择你成为星官的那颗星,我不是你的命星。好了最后再教你一招,快走吧!” 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哪怕是恶贯满盈的荧惑星也招架不住,教了小崽子一招保命技能后,忙不迭溜了。 季昭跟着提示一直走,在这片空间感受不到疲惫,不知过了多久,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尽头出现些许白光。 【虚宿:北方玄武七宿之一。】 季昭快步走近,对方却在眨眼间跑远,都没来得及看清真面目。 “别跑!”她大喝一声追上去。 追逐间,总算看清这虚宿就是小小一团而已,但身法跟老鼠一样灵活,让季昭想起了在季家抓老鼠的日子。 她累得瘫坐在地上呼哧喘气。 “怎、怎么那么难抓!” 抓都抓不到,更别提杀死它了! 她缓了缓气息,最后还是决定用上少得可怜的灵力。 上次帮三师兄抓京洛尘后,灵力就见底了,差点让她再变回凡人,幸好三师兄发现得及时,把自己也少得可怜的灵力渡进她体内。 掏出铜板,她纠结地自言自语:“再用一次应该没关系吧?” 不拿出铜板,还真没办法抓住眼前这颗星星。 而且在这个地方,银砾下在上面的禁制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从荧惑那里出来的原因。 “不管了!絮絮叨叨阵,开!” 红光一闪,铜板里伸出好几双手,在季昭的指挥下围攻虚宿。 “上、下!左边左边!” 十几只红色的手舞得密不透风,虚宿无处可逃,只好乖乖就范。 这时季昭也松了一口气,在僵持一会儿灵力又要没了,这里可没有师兄师姐给她喂灵力。 她伸手抓住虚宿,指尖刚刚碰到对方,便白光大盛,又把季昭带进了一个白茫茫的地方。 她一眼就看见了空间正中央被透明蚕茧包裹住的人。 走近细看,对方是个十一二岁的瘦弱少年,虽然是一头黑发,但不难看出他就是缩小版的银砾。 感知到有陌生人闯入,黑发银砾睁开双眼,银色眼眸平静地和蚕茧之外的小孩对视。 那双眼睛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看起来不久就会散发出水腥味。 季昭盯着他看了很久,不知处于什么心理,细声细气地问:“小哥哥,你想出来吗?” 那滩死水总算有了波动。 两行眼泪从那张精致秀气的脸上留下,泪珠滴落,溅起小小的水花。 季昭忽然改变了主意。 “好吧,那我们一起出去吧。” 她高兴地说,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抬起,闪烁着寒光的刀尖对准蚕茧中央,用力刺下。 咔嚓—— 蚕茧如琉璃般龟裂,一块又一块碎片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季昭从砸出的小洞里钻进去,对眼前的少年伸出小肉手。 “走吧。” 白皙红润的掌心很招人喜欢,少年垂眸盯了半晌,直到那只小手不耐烦地摇晃,才慢吞吞地握住。 “只给你牵一会会哦!你知道吗,我平时都不给别人牵的,因为你长得很好看,所以可以牵一会会……” 说着,一只巨大的白色老鼠拦住了去路。 大白鼠需要季昭把脖子向后折成九十度,才能看见它的红眼睛。 她默默转头,质问银砾:“你的命星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只老鼠!” 银砾偏头不语,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心虚。 “你不爱干净!”季昭指着他大声说,无比后悔把他放出来。 天知道此小孩最讨厌的就是老鼠。 在季家的时候,她和娘亲住的小院靠近倒泔水的地方,虫鼠泛滥,即便她们家什么吃的都没有,也经常会有猫儿般大小的老鼠“大驾光临”。 每个夜晚,都是在老鼠啃噬自己的皮肉中被痛醒。 比小院还大的老鼠无疑唤醒了她最敏感的神经。 她握紧匕首,听见大白鼠“吱吱”叫了两声后,尾巴横扫过来。 【虚宿的化身:你最讨厌的老鼠,实力在元婴期之上,匕首可以给它修修毛。】 季昭拉着银砾狼狈躲过大白鼠的尾巴,匕首如提示所说,只削掉对方几根毛。 白色的绒毛飘落,大白鼠感受到威胁,攻击更加频繁猛烈。 “你能不能揍它?”季昭一边勉力躲避,一边大声问银砾。 可银砾不说话,像个精致的人偶。 【或许是时候用出你的绝招了!不过小心之后的代价哦!】 稍微犹豫的功夫,大白鼠就朝她们挥下利爪。 来不及多想,季昭握紧匕首,掌心擦过刀刃,瞬间鲜血喷涌。 “火德昭彰,巡行天下!” 鲜血滴落的瞬间化为炽烈的火焰。 大白鼠未来得及收回的爪子瞬间被火焰所吞没。 恍惚间,季昭听见了荧惑的轻笑:“好孩子……” 火焰如跗骨之蛆,在大白鼠身上蔓延开来。 尖利的惨叫响彻整个白色空间。 “快走!”季昭牵起银砾的手,循着提示的方向闷头冲了出去。 忽然踩空,她猛然睁眼,心脏仍然砰砰直跳。 “回来了?”季昭左右瞧瞧,没看见自己千辛万苦救出来的黑发银砾,反倒看见了放大版。 白衣白发的男人转过身,眼中带着温和的嗔怪:“何必呢?他还是会回到那里。” 他牵起季昭还在流血的手,柔和的灵力轻抚而过,伤口瞬间愈合。 季昭从不是悲观的小孩,她小手一挥:“那又怎样嘛!能快乐一天是一天呀!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就好啦!” “……你说得对。”银砾低叹,“你于我有恩,任凭差遣。” 地位忽然转换,季昭倒也没有不适应,她若有所思,学着三师兄的模样摸摸下巴:“那你帮我做一件事吧!” 第五十二章 马步 “好。”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你这样会被别人骗的!”季昭叉着腰,语重心长地说。 银砾表情平静:“什么都可以。” 季昭摇摇头,一副小大人的无奈模样:“你太天真了,要和我一样狡猾知道吗?” 听到这话,银砾沉思了一下,还是点头:“好,我会试试的。” 歪题许久,季昭终于进入正题,朝银砾招手:“耳朵靠过来一点!” 白色的发丝先靠近,随后是浅淡的,雪后的清新气息。 小短手扒拉开发丝,季昭贴到银砾身上,小声说悄悄话。 小孩身上有甜丝丝的糕点味,灼热的气息钻进耳中,银砾还是第一次和别人靠得这么近,总觉得新奇。 见小孩勉强踮着脚才能够到自己的耳朵,他干脆让对方坐到手臂上,自己则站了起来。 季昭被忽然升高的高度吓了一跳,生气地揪着银砾的头发:“忘了要说什么了!都怪你打断我。” 抓着头发的力道很轻,比风吹过的时候还要柔和,银砾朝小孩那边歪了歪头:“抱歉。” “原谅你啦!不过我都不给别人抱的,这次便宜你啦!” “……好,下次可以抱吗?”银砾眼睫颤抖,似乎有些失落。 季昭最爱漂亮,舍不得看美人这么伤心,于是很勉强地说:“那可以吧。” 其实她现在看到银砾,就会想起他的命星里那只大白老鼠。 美色和老鼠,还是美色更胜一筹。 “不要打断我说话啦,听我说……” 银砾乖乖把耳朵送上去。 ----------------- 转眼又是三天,学堂内书声琅琅。 季昭趁机摸鱼,打了个哈欠,眼皮子直打架。 这节是诗文课,奈何她在这上面实在没天分。 教这堂课的是个胖胖的和善夫子,但看季昭的作业时总会露出微妙且头疼的表情。 诗文课嘛,总要作诗的。 刚学这门课所做的诗拙劣一点还可以理解,但是季昭吧…… “季昭,把作业拿回去,重写。”趁学生们齐读的功夫,夫子粗略看完了作业,然后把季昭的从中抽出来。 季昭慢吞吞接过作业纸后,夫子不由叹气:“你这平仄都不对啊。回去多问一下你谢怜竹谢师兄。” 明明谢怜竹作诗做的挺不错的啊,怎么这孩子就…… 季昭回到座位,一旁的唐睿鬼鬼祟祟地把脑袋伸过来,只瞄了一眼作业纸,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准笑!”季昭挥舞拳头,瞪着眼睛小声威胁。 唐睿点点头,脸都憋红了。 “噗!”他连忙捂住嘴,肩膀疯狂耸动。 季昭无语地撇撇嘴,仿佛要把作业纸盯出一个洞来。 人为什么要作诗呢! 有话直说不就好了! 此小孩虽然是个话痨,但却是个半点诗情画意都没有的话痨。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季昭愁眉苦脸往桌子上一趴,小脸皱出好几层褶子。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 “你是怎么写出‘池塘是个大池塘,大池塘里有鲤鱼’的?” 说起这个,唐睿又忍不住要笑了。 “再笑,我让我师姐揍你!”季昭恼羞成怒地揉乱小伙伴的头发。 唐睿连忙讨饶:“错了错了,你作诗简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 “你是说不像人写的咯!”季昭危险眯眼。 虽然肚里没有半点墨水,但是她很懂阴阳怪气。 唐睿耸耸肩:“我可没说!” “哼!不懂欣赏,我这是写实!”季昭闭眼自信甩头,“等我成为天下第一的强者了,你们自然会欣赏我的诗。” 唐睿不说话了,季昭睁开一只眼睛,发现他一脸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后面。 “你怎么不说话——” 一转头,应不染提着剑,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应、应指导……” “哇,是师姐!” 不同于唐睿的耗子见了猫,季昭欢呼一声扑过去,抱住师姐的腿。 应不染把小孩从腿上“撕”下来,弯腰捡起桌子上的作业纸,第一句都没看完,便眼皮直跳。 第一反应是:这写的什么东西! 然后第二反应是:谢怜竹到底有没有认真教! 清冷如应不染,此时也想开口质问小师妹:你不是很聪明吗?作诗很难吗? 偏偏这小孩一脸期待地等待她的点评:“师姐,我写得怎么样?” 应不染沉默,然后生硬地转移话题:“下节是剑术课,还不快去练武场。” “哦,我们快点走吧!” 季昭一看沙漏,已经快上课了,连忙拽着唐睿飞奔向练武场。 这是刚入学的学生们头一次上剑术课。 季昭也很期待。 虽然在扶玉山的时候可以看师姐练剑,但磨了师姐好久,就是不教她招式,只一味让她蹲马步和跑圈。 这下总该教招式了吧! 一想到师姐练剑时的飒爽风姿,季昭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我也要做剑修! ……个鬼啊! 季昭双手伸直,背部挺直,大腿与地面平行,目视前方。 为什么!还是!蹲马步! 练武场上整整齐齐地蹲了六排马步。 所有的新生都在这里了,季昭甚至看见了很久没找她麻烦的华珏。 “哎呦!” 她听见有人一声惨叫,余光一扫,一把眼熟的飞剑正在敲打一个学生的后背。 【应不染的剑,正在纠正马步的姿势。】 她也下意识挺直了背。 “到底还要蹲多久……” 有人小声抱怨。 这声音耳熟,好像是华珏。 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飞剑打了一下华珏的屁股。 树上传来应不染醉醺醺的声音:“屁股抬起来,双腿平行地面。” 话音刚落,就有人倒下了。 季昭一阵惊叹:原来还有比自己体质更差的人! 不过她也快坚持不住了。 她鼻尖冒汗,刘海湿漉漉地紧贴着额头。 应不染从树上跳下来,穿过正在蹲马步的学生,单手把晕倒的那人抱起来。 那又是个很好看的姐姐。 就是脸色委实差了些,双眼紧闭,柳眉紧皱,脸连嘴巴都是白的! 而且季昭觉得,她不该穿练武服,而是应该穿着那种袖子大大的裙子,坐在面朝江水的阁楼上弹琴。 这么想着,她的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发黑,最终还是第二个倒下了。 真是个小废物。 应不染想摇头,又忍住了,让飞剑把小废物拎过去休息。 第五十三章 叶醒春 季昭不一会儿便悠悠转醒。 第一个昏迷的姐姐已经醒了过来,对她微笑。 季昭被惊人的美貌晃了神,很久才回过神来,想起往练武场上看。 这一看,就发现就只有她和身边的姐姐在休息。 一对比还有点惭愧,但不多。 淡淡的玉兰花香飘过来。 “我叫叶醒春,南洲水玉琴坊修士。” 那声音清甜,咬字带着几分南洲水乡的气息。 季昭的便宜爹也有来自南洲的侍妾,她有时候会听见娇糯的歌声从花园传来,但这个姐姐的声音还要特别些。 她说不出来,但总觉得舒服,像泡在水里。 “我叫季昭,扶玉山的……”季昭被迷得晕晕乎乎,只顾着傻笑了。 叶醒春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你和应指导是同门呀!那你们关系肯定很好了,真羡慕你。” 季昭赞同地点点头:“不用太羡慕我啦,毕竟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好的运气的!” 叶醒春笑容微不可察一僵:“那应指导的伤怎么样了?我仰慕应指导已久,听闻她旧伤久久不愈,心中很是担忧。” “不知道哦。”季昭老实摇头,然后很热情地说,“我帮你问问她!” 不等叶醒春再说话,她欢快地跑到师姐呆的树下,努力仰起头:“师姐师姐,叶姐姐问你的伤好了吗?” 季昭声音不大,但奈何在场的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但无一例外地竖起了耳朵。 应不染是什么人? 剑院的院首,学宫的首席! 身负上上等剑骨,出生即练气,三岁筑基,八岁金丹! 九岁与现在的剑院院长论剑,惜败三招。 十五岁悟出剑意,打败当年的剑院院首,傲视所有天之骄子。 不仅如此,她更是千百年来第一个有望飞升的剑道天才! 虽然之后消失百年,但只要是学剑的,她的光荣事迹都倒背如流。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去,都期待着一个回答。 树上的应不染却无语。 这小废物真是一点心机都没有,随便来个长得不错的,都能把她迷得五迷三道。 烈酒大口灌进喉咙,她带着几分醉意说:“少问与课堂不相关的事,滚回去蹲马步。” “嗷!” 既然师姐不想说那就不说,季昭屁颠屁颠地回到队伍里,认真蹲好马步。 休息区的叶醒春却感受到森冷的剑意,仿佛有实质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也是。” 应不染的声音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 叶醒春乖顺地低下头,纤长如羽的睫毛掩住眼中的思索。 这是……警告吗?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剑道第一天才也有了软肋。 要是让那位知道了,不是会作何感想。 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决定将这个消息传回南洲。 队伍里的季昭蹲了一会儿,注意力开始分散,一会儿斗鸡眼一会儿斜眼。 应不染不让学生们用灵力辅助,就纯蹲。 这会儿已经蹲了很久,陆陆续续有人坚持不住了,一个个栽倒在地。 就两个人很突出。 一身黑衣,剑眉星目,很符合季昭对剑修的刻板印象。 对方蹲了这么久,居然一点晃动都没有。 另外一个是很高大壮硕的姐姐。 她站在季昭前面,所以只能看见苍白的头发,阳光都反射不出一丝光泽。 蜜色的背影就像座山,隆起的背肌和四肢的肌肉看得季昭一阵羡慕。 她也想要! 在小小季昭的浅薄认知里,肌肉直观地代表力量。 二师姐也是高挑的身形,抱着季昭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也是硬邦邦的。 三师兄和小师兄也许是因为年龄不大,还没抽条,所以身形显得单薄。 而大师兄图南就更不用说了,高大健硕的男人自带落拓不羁的刀客气息。 名为剑术,实则蹲马步的课在季昭的点评中结束了。 只休息了三次!离成为师姐不远了! 她一边高兴地想,一边拖着酸痛的小腿,龇牙咧嘴地在石凳上坐下。 余光一瞥,看见华珏在瞪她,顿时警惕起来,以为对方又要来找麻烦。 没想到华珏只是干瞪眼了一会儿,就恨恨离开了。 那很不甘心了。 季昭乐得没人找麻烦,专心致志地揉着小腿肚子,准备等一会儿去认识一下那个高高的姐姐,请教如何变得健壮。 “小昭!”忽然有人叫她。 一抬头,远远瞧见唐睿带着一个人走过来,正是那小山般的蜜色身影。 季昭眼睛一亮,从石凳上跳下来,兴奋地跑到唐睿面前。 唐睿还以为是他俩关系好,小孩想自己呢,脸上不由露出傻狍子一样的笑容。 结果那小孩径直略过自己,跑到后面。 “你好呀,我叫季昭,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李瑶,我叫李瑶。”李瑶爽朗一笑,露出尖锐森白的牙齿,蹲下身把季昭抱起。 她比大师兄还要高! 季昭看着离自己很远的地面,眼睛不由更亮了! “你是怎么变得这么高,这么有力的?”她迫不及待地问。 唐睿一听小孩的问题就郁闷了,悄悄捏了一下自己软趴趴的手臂。 也没差多少嘛!他心想。 “这个嘛,我来自北洲的极寒之地,有冰熊的血脉传承,我们那儿的人都这么高。” 季昭听完有点失落:“这样呀……” 李瑶顿了顿,再次笑出大白牙:“不过嘛,我平时吃得很多,每天还抽出五个时辰锻炼!只要你像我一样,肯定也能变得孔武有力!” “真的吗?” 季昭十分惊喜,当即下定决心也要抽出五个时辰锻炼。 她又问:“那你都吃什么呀?” “生肉。” 唐睿听着听着不对劲了,连忙打断:“诶等等,生肉你不能吃啊!” “为什么?”闻言,季昭歪歪脑袋。 “李瑶有熊族血脉你没有啊,你吃了会拉肚子的,适得其反!” 李瑶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唐睿扶额,觉得有点糟心:“不是,我们要谈的不是这个话题吧?说正事好嘛!” 季昭一听原来还有其他事,便问道:“什么呀?” “哦,就是月考我和唐睿想和你组队。”李瑶认真地说。 第五十四章 月考在即 “拥星学宫的考试分文武二考,有月考,半年考和年末考,其中月考可以组队,取队伍中的最高分,而且所有人成绩的三分之一会计入半年考,四分之一计入年末考。”唐睿解释道。 季昭思索片刻,忽然问:“为什么会选我组队呢?你们两个都很强了吧?” 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与唐睿和李瑶差距过大。 “不要说是因为可怜我哦!”季昭撅起小嘴。 学宫里的竞争有多激烈她是知道的,才不要朋友因为自己成为吊车尾! 唐睿连忙摆摆手:“不是啊!虽然你确实很弱,但是脑子好使,长得可爱啊!” 迎着季昭恶狠狠的眼神,他摸摸后脑勺:“你看,说真话你又不爱听。” “第一次月考排名前十的人可以提前上悟道崖呢,比别人多一次机会,说不定就能一举参悟大道至理!”唐睿继续说。 季昭眼珠转了转:“好呀,那我们组队!” 唐睿欢呼一声,和李瑶击掌:“稳了!” 季昭有点迷糊:“等一下,什么稳了?” 她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唐睿搓搓手掌,一脸贱兮兮地说:“今年负责书画考核的那位很喜欢长相可爱的小孩,到时候我只要把你画出来,那不是手拿把掐?” “哇,你们居然要我牺牲美色!”季昭大叫,扭着小身子去打唐睿。 李瑶见小孩手短短的够不到,于是不怀好意地往前一松,让小手能打到唐睿。 “哎呀哎呀,犯规!”唐睿双手抱头逃窜。 打闹了一会儿,三人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分配任务。 “武考就交给我吧!”李瑶哈哈大笑,大手锤着心口,梆梆作响。 唐睿点点头:“那文考就由我和季昭负责。文画乐这三个我上,季昭算术好,那就专攻这方面。不过算术可能比较难,你尽力而为。” “怎么个难法呀?”季昭趴在桌子上,眨巴着眼睛问。 唐睿嘴角一抽,露出一个头疼的表情。 “王教习你也知道……她比较严,算术考试还限制时间,越往后越难,题库一眼看不到头,但答得越多,分数也就越高,算是最能拉开分距的考试了。” 季昭想起前些日子的作业和小测。 作业不算难,看一遍课本后就会了,扫一眼就能得出答案。 不过小测就耗了一点时间。 后来讲卷子的时候,季昭发现自己的题目和其他同学的不一样,要难上一点。 “你也别太忧虑,尽力而为就好。” 季昭不说话,唐睿还以为她在担心。 李瑶也赞同点头:“对,全力以赴。” 大不了她武考多打败几个对手。 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到三人中间,季昭高呼:“我要得第一!” 唐睿和李瑶相视一笑,也把手伸过去,异口同声道:“第一!” 于是晚课一上完,季昭就直奔三师兄的住处。 “师兄师兄,教我数数!” 她笨拙地爬上比自己还高的床,钻进三师兄怀里。 谢怜竹本来还在打坐呢,忽然就听见门板碰撞回弹的声音,一个温温热热的小崽子就钻了进来。 他睁开眼,刮了刮小师妹的鼻子,浅笑道:“有事三师兄,无事风老四是吧?” “哪有!”季昭扭着小屁股,讨好地亲亲师兄的下巴,“教我算术嘛!” 谢怜竹时刻关注着小师妹的动向,知道她和其他两个后辈组队的事。 但他还得假装拿乔一下。 “付得起束修嘛,季小五?”他捏着小师妹的脸蛋,坏笑着问。 脸蛋被揉圆搓扁,季昭口齿不清地问:“苏休是什咩?” “就是我教你,你得付我钱呀。” 于是季昭摸向自己的小花兜兜,里头除了课本和一个铜板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那能不能先欠着呀?”季昭期期艾艾地问,抓着师兄的衣襟撒娇。 “可以呀我们小五,都知道赊账了!” 谢怜竹弹了弹小师妹的眉心。 “可不可以嘛……” 季昭就差在师兄怀里打滚撒泼了。 “嗯,我今天心情好,就答应你吧!” “好耶!” 说着,谢怜竹还真的正经写了一式两份的借条,拿出红印泥让小师妹按手印。 “看清楚啊,季小五欠谢怜竹三万极品灵石!” 季昭点点头,没觉得哪里不对。 借条上很快就多了一个圆圆的指印。 谢怜竹憋笑憋得很辛苦。 三万极品灵石,也就风瑾能眼都不眨地拿出来了。 他让小孩把书拿出来:“学到哪儿了?” 季昭掏出课本递给三师兄,老老实实地说:“都会了。” 谢怜竹心中讶异,面上却不显,当场出了一道题。 见小师妹咬着笔头,迟迟不下笔,他安慰道:“没事,你刚入门,这题做不出来也正常……” 话音未落,只见小师妹忽然动笔,刷刷两下就写好了。 谢怜竹粗略一扫,不由眸光微动。 小孩子的手力气小,写出来的字也软趴趴的,东倒西歪,但答案完全正确。 “看来我们小五是真聪明。”谢怜竹笑着揉搓小师妹的脑袋。 季昭扒拉开师兄的手,一脸不服气:“我可聪明了,算术小测都是前三!” “哎呦,那怎么不是第一呢?”谢怜竹拧着小师妹的鼻子打趣。 季昭双手抓住师兄的手腕往外扯,试图救出自己的鼻子,可无济于事。 “就、就是还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她才不会说王教习总是说她的字像狗爬呢! 可谢怜竹心里门儿清,于是让小师妹坐到自己腿上,毛笔沾墨,迟疑了一会儿,写下几个字。 风雨如晦。 谢怜竹的字很好看,铁画银钩,是与圆滑性格不同的肃杀。 应不染曾经还说过,这手字在他手上算是浪费了。 耿直的剑道天才站在山巅,看不上到处逢迎献媚的奸滑之辈。 “师兄的字真好看!” 谢怜竹被这一声夸赞唤回神,小师妹满眼惊叹地盯着纸上的字。 “我也要写成这样!” “我们小五真有志气!来,师兄教你!”他笑了笑,把毛笔塞进小师妹手中,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名字。 季昭。 第五十五章 月考 很快就到了月底,季昭三人来到广场,发现几乎都是组队的。 不过也有例外。 眼熟的黑衣剑修抱着剑,站在角落里,生人勿进的气势让周围空出一圈。 “那是一班的罗言成,南洲人,听说天赋不比应指导差。”唐睿小声说。 季昭目光一转,又看见叶醒春也是一个人。 对方抱着琴,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春水般的眼睛,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抬眼望来,露出一个柔柔的微笑。 一双粗粝的大手遮住季昭的眼睛。 李瑶轻声说:“那姓叶的邪乎,你们离她远点。” 季昭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唐睿已经中招了,正冲叶醒春傻笑呢。 好神奇,是怎么做到的呢? 季昭的好奇心又起来了,要是提示能解释一下就好了。 这般想着,考试已经开始了。 第一场是“文”。 季昭落座后,简单翻了翻试卷,果不其然要作诗。 她迅速写完前面靠死记硬背就能得分的题,然后把试卷翻过来,努力写了几道论述。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 …… 这些书上都有解释,季昭一字不落地写上,然后搜肠刮肚补上自己的看法。 至于最后的诗,只给了意象“鲲鹏”。 经过谢怜竹半个多月的恶补,季昭总算可以顺畅地写出平仄正确的诗句了,但文学性嘛…… 只能说不要对三岁小孩要求太高。 “鲲鹏在海中,地上却没有……” 简简单单四句话,她足足写了两炷香的时间。 走出考场后,只觉劫后余生。 收卷的时候,唐睿瞄到了季昭的试卷,那一手狗爬字,想认不出也难。 他同情地摸摸小不点的头:“没事,还有我呢。” 季昭长叹一声:“天下没有我的知己啊!” 紧赶慢赶,又是画又是乐。 季昭在这种事情上简直毫无天赋可言。 画看了令人落泪,乐听了让人掩面。 “那没有办法呀,人家就是不会嘛……” 唐睿直呼季昭没情趣。 无精打采一上午,到了下午的算术考试,季昭就精神振奋了。 这场考试可以实时看见每个学生答对题目的数量。 只见季昭的分数一路疯涨,很快甩第二名一大截。 第二名是叶醒春。 她看着自己的分数,足足落后一个三岁小孩八十多分。 也是就八十多题。 心里也不由犯嘀咕:这不会是哪个专精算术的老怪下来虐菜吧? 算术在修真界还是挺重要的,剑身尺寸,药房配比乃至方术风水,算术好的人总能比其他人成功率高些。 这一沉思的功夫,季昭又刷刷写下几十道题,分数来到惊人的三百。 叶醒春一惊,顾不上思索,连忙也埋头苦算。 三百? 不说后面的题越来越难,那小孩儿写得也够快的…… 监考台上,王教习看着季昭的狗爬字叹息。 好在月考不看卷面。 写到第三百六十三题的时候,季昭的速度慢了下来。 考场所有人的心中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也太妖孽了。 王教习却觉得以那孩子的聪明劲儿,不该停在这里。 她的神识往季昭那边一扫,顿时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谁把高级班的题目放进来了? 可能编题库的夫子也没想到,居然会有初级班的学生只用了考试的一半时间就做到了三百多题。 季昭盯着那道题,陷入沉思。 【今有周天四象阵,依《周髀》算经布列。阵分二十八宿,每宿设灵台一座。朱雀七宿成勾股形,其股二十四步,弦较于勾多十二步。青龙七宿需依《九章》衰分术,按三、四、五之比布列角、房、心三宿灵石。白虎昴宿阵眼偏西,望玄武斗宿灵台,南北距一百步,东西差八十步。玄武危宿有灵石三百六十斛,每日耗用依《孙子算经》「雉兔同笼」术,头三十、足百数求之。试问:】 【其一:昴宿至斗宿直线距几何?方位角当取何如?】 …… 【其三:该阵法是否可行?若不可,请提出改进意见。】 光是题干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了,何况还结合了阵法没人修习的课程。 季昭看了眼分数,这次不是一分了,而是一百分,最后一题独占五十分。 她不假思索地写出前两题的答案,到最后一问时停笔。 三柱香燃去大半,眼看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了。 唐睿看了眼迟迟没有动笔的季昭,在心里安慰:没事,这个分数已经很高了,都足够在之后的武考里摆烂了。 前十稳得一批。 这时,季昭缓缓提笔,写下几个大字。 【该阵法不可行,数理虽通,然而阴阳相冲……】 她洋洋洒洒写下将近两千字,比考诗文时写得多得多。 意犹未尽地放下笔,三炷香正好燃尽。 季昭活动着酸软的手腕,高高兴兴地和队友们会合。 唐睿一出考场就抱起她,在考场门口兴奋地转圈:“季小昭,你怎么这么聪明!” 季昭头晕眼花,连忙胡乱拍打唐睿,大声让他放自己下来。 唐睿将小不点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猛蹭。 “这次稳了,武考再努把力,说不定能冲第一!” 季昭不满叉腰,怒斥队友没出息的话:“什么叫说不定,我们一定能拿第一!” “小昭说得对。”李瑶在一旁笑着附和。 要是能拿第一回去,她的族人们肯定也会很开心。 唐睿连忙“呸呸”两声,坚定点头:“对,我们一定能拿第一!” 只是正经没两秒,他又开始荡漾了。 “要是这回拿了第一,师父肯定会给我涨生活费的,到时候我请你们到天香楼大吃一顿!” 说到吃的,季昭也开始期待了。 “天香楼在哪儿呀?好吃吗?” “那肯定好吃,他们老板是那位‘食圣’!” 唐睿也忍不住咽口水。 “哼,痴人说梦!” 旁边忽然插进来一道声音。 季昭低头一看,又是华珏。 华珏一脸不屑:“别以为在算术考试上拉开分距就万事大吉了,明天的武考有你们好看的!罗师兄可是天赋不输于应不染的剑修!” 恰逢这时,黑衣剑修与他们擦肩而过。 第五十六章 罗言成 第二日,学宫擂台。 季昭和唐睿蹲在树下,李瑶站在一旁活动筋骨。 两个脑袋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 “罗言成他很强吗?”季昭小声问。 唐睿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听说他出生时天降异象,和应指导一样身负上上等剑骨,不满周岁便被‘剑冢’的人接走了。” 又听见一个新势力,季昭的眼睛动了动,心想这门派可真不会取名字。 唐睿一看季昭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无语道:“不是那个,是剑修的剑,冢是坟墓的意思。人家可是比你们东洲的天剑门还要强的天下第一剑宗!” 说到这个,唐睿压低声音,好奇地问:“你介不介意告诉我,应指导对剑冢是个什么态度啊?” 一旁的李瑶耳朵动了动,也默默加入讨论。 “这天底下要说谁能帮应指导接上剑骨,那就只有剑冢了。” 这可把季昭说迷糊了,大大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师姐和剑冢有什么关系啊?” “你不知道!”唐睿顿时提高声音,在意识到音量过大之后,又匆忙压低,“应指导她就是从剑冢出来的啊,你不知道吗?” “当今天下第一剑,就是应指导的爹!”李瑶补充道。 季昭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什么!我师姐背景这么强!”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了……”唐睿泄气,“当我没问啊,别和应指导说嗷!” 一只小手摊着白里透红的掌心伸到他眼皮子底下。 季昭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封口费。” “……你跟谁学的!”唐睿痛心疾首,然后认怂,“下个月给你,没生活费了!” 于是季昭看向李瑶。 后者抓抓后脑勺,笑得憨厚:“俺也一样。” “那好吧,我这边收三分利哦!” 季昭从小兜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刷刷写下两张借条,然后拿出印泥。 唐睿闻言只想吐血,捶胸顿足:“肯定是谢师兄教你的对不对!” “小昭你变坏了。”李瑶也叹气。 两人认命地在借条上按下手印。 季昭笑得眯起眼睛,像只小狐狸。 她想起昨天晚上师兄对她说的。 “小五,要是明天有人问起你应老二的情况,你就说不知道。然后向他们要封口费知道吗?” 烛光下,谢怜竹一边清点今天的账本,一边对小师妹说。 季昭嘴里含着糖,砸吧两下嘴,问道:“他们为什么要问师姐的情况?” “因为她应老二可是风云人物。”谢怜竹阴阳怪气地说,“要是有人现场拿不出钱,就让他们写借条,说明是三分利。” “师兄你可真是个奸商!” “过奖过奖,要是也有人抢着给师兄我送钱就好了。” 思绪回笼,擂台上已经过了十二轮了。 “诶,罗言成上场了!” 唐睿戳戳季昭,示意她快点往台上看。 只见黑衣少年眉目清冷,怀抱三尺青锋,身长玉立,开口便是:“一个个上吧。”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这是要打车轮战的意思?” “这么嚣张,还真当自己是应不染第二?” “这是要效仿应指导啊?” 台下,应不染同样抱着剑,只不过是躺在树上喝得不省人事。 外界的声音她是充耳不闻。 一袭墨绿衣衫自树下飘然而过。 应不染手中多了一枚丹药。 “多谢,不过这点药量已经不够了。” 说罢,又一枚丹药直冲面门,附带一张写了字的纸。 “忍着。” 擂台上,罗言成连败数十人,青锋下挥,抖落一地热血,未见疲态。 擂台下,众人从一开始的冷嘲热讽,到现在的鸦雀无声。 或许,他真的是第二个应不染。 “幸好你弃考了。”唐睿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对季昭说。 也不是看不起季昭,实在是她上去就是一轮游,连对手一招都挨不过。 唐睿思考:“我要不要也弃考算了,这还打什么,上去挨揍吗?” 反观李瑶却是跃跃欲试,眼中战意盎然。 能进学宫,她也是一代天骄,天资绝对不差。 “下场我上!”她按着肩膀,活动手臂。 季昭和唐睿齐齐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你加油!” 又一个人被打下场,季昭远远看去,发现那是季天赐。 他被一剑挑飞,滚下擂台,竟也得了沉默寡言的罗言成的一句批语:“剑技拙劣,剑气虚浮,剑意空泛,趁早转行。” 季天赐被说得面红耳赤,阴狠地瞪了一眼居高临下的罗言成,便狼狈离去。 随后只见李瑶高大的身躯压低,随后纵身一跃,跳上擂台。 双脚着地时,地动山摇。 “北洲冰熊族李瑶,还请赐教!”李瑶爽朗抱拳。 对面稍稍抬眸:“你不错。” 开赛的钟声敲响,罗言成身形不动,长剑却已瞬间逼近李瑶面门。 李瑶瞳孔一缩,立即抬手合掌,堪堪止住长剑攻势。 那剑尖寒芒闪烁,离她的眉心只有毫毛距离。 “但还差得远。” 罗言成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紧接着,是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 【天河倾:天阶名剑“开天”之仿品,伪天阶,锻剑人空有技术而无意识,无缘位列天阶法器。】 唐睿愤怒起身:“武考只拼排名不拼性命,你何苦伤其要害!” 擂台上,李瑶单膝跪下,捂住伤口,鲜血仍旧不断从指缝溢出,额头冷汗涔涔。 刚才那一击,直指她的丹田,虽然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但她还是伤得不轻。 若不及时治疗,只怕落下病根。 “武斗之事,本就以命相搏!” 罗言成双手掐诀,厉喝一声:“天河倾,去!” 那利剑铮鸣响彻天地,竟引得众剑修的剑纷纷振动。 李瑶也打出了战意,一时竟不顾伤口撕裂,强行催动冰熊血脉,仰天怒吼,身形暴涨。 “这两个都是不错的孩子啊。” 台下,药院的院长笑着说。 一旁还站着一黑一黄两位老者。 黄衣服冷哼一声:“又是个杀胚,天资尔尔,应不染那丫头的性格倒是学了个八九成。” 黑衣服反唇相讥:“体院也是落魄了,一个半妖血脉竟也不管不顾地收了。” 药院的院长拱完火,一边看擂台,一边笑呵呵地听着两位老友吵架。 只听一声巨响,巨大的身影重重砸进地里,尘土飞扬。 李瑶落败。 罗言成站在擂台上,擦去嘴角一丝鲜血:“在下罗言成,你很不错。” 寒凉目光扫过台下众人:“还有谁?” 话音未落,香风阵阵袭来,一袭粉绿身影飘然落到擂台上。 “南洲水玉琴坊叶醒春,前来讨教!” 第五十七章 我必杀之 叶醒春是柔和的,像江南的水波。 纤纤玉指按上琴弦,拨弄出的第一道乐声,却暗含杀机。 琴声竟也铿锵如兵戈铁马。 无形音波密不透风,罗言成一时也无破局之法,只好被动防守。 “秦王破阵乐!”唐睿惊叹。 风瑾被小师妹叫来治疗,听到乐声也不由抬头。 就是对音乐一窍不通的季昭心中也生出一丝丝火热。 “看来这叶醒春也不容小觑啊!”唐睿失落地垂下头,“我还以为我们真能得第一呢!眼下无论是罗言成嬴,还是叶醒春嬴,我们都只能排在他们后面了。” “师兄,李瑶姐姐怎么呀?”季昭担心地问。 风瑾摇摇头。 “没什么大碍就好。”季昭松了一口气,接着嘟哝,“太过分了,不是说好友谊第一,武考第二的吗?” 唐睿也凑过来,认同点头:“就是就是,你也这么觉得吧?” 这时李瑶从昏迷中转醒,睁开眼睛,恰好听见他们的交谈,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他很强,我也打得很尽兴。今日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人外有人。” 唐睿说她就是脾气太好了。 李瑶笑而不语,对风瑾虚虚抱拳:“多谢这位师兄,不知诊金……” 风瑾还是摇头,摸了摸小师妹的脑袋。 “师兄的意思是不收钱!”季昭翻译道。 李瑶有点不好意思:“这怎么行?” 风瑾笑了笑,起身离去。 要不是小不点喊他,他才懒得来。 可惜不能久待,风辰那死孩子不知道发什么疯,近些日子疯狂调查自己。 风瑾离去后,季昭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擂台上。 “那婆娘也很厉害啊……”李瑶感叹。 季昭托着小下巴:“瑶瑶姐,你和她关系不好吗?” 这话似乎勾起了李瑶不好的回忆,她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嘴上却一句话带过:“没什么,单纯看不惯她讲话弯弯绕绕。” 三人组都是没什么心眼子的。 闲谈间,台上的乐声一转,仿佛海潮涌起,一浪高过一浪。 唐睿是三人组里唯一文学素养比较深的,立刻道出曲名:“碧海潮生曲!” 之前的秦王破阵乐已经被罗言成以蛮力破之,叶醒春故而转换曲调。 罗言成面对滔天海潮不慌不忙,冷哼道:“雕虫小技!” “我有一剑,可劈波逐浪!” 只见他双手握剑,用力下劈。 那道灵力化作的海潮被一分为二,停滞片刻后消失无踪。 可海潮之后,更有波诡云谲。 曲调霎时柔和,如轻纱拂面。 叶醒春轻笑:“罗师兄,请听最后一曲。” 微风吹起她的面纱,露出一张芙蓉面。 这一曲,专攻心智。 就连台下的唐睿和李瑶二人,都感觉思维变得迟钝了。 季昭却没有太多感觉。 若论惑人心智,谁能比得上荧惑呢。 不过,倒是可以收入铜板内,细细参悟。 于是她拿出铜板,现场开始祭炼。 因为絮絮叨叨阵不能多用,季昭早就有了创造新阵法的想法。 只是对“阵法”她完全是靠自己摸索,没有老师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现在也是只能先把乐声记下来,等上了悟道崖,找找看有没有前辈留下阵法相关的笔记。 叶醒春的想法是好的,打得正上头的时候攻人心智,但她错算了一点,那便是对手心智颇坚。 罗言成走神之前便已经出了一剑,剑气横扫擂台,直奔叶醒春脖颈。 叶醒春自知不敌,匆忙挥出一道音波暂做抵抗,随后旋身而起,退下擂台。 最终那道剑气只是扫断了两根琴弦。 “罗师兄剑意凌然,醒春认输。” 不知为何,季昭看着叶醒春笑意盈盈的眼睛,总觉得她没有出全力。 台上的罗言成也说:“希望你下次可以全力以赴。” 叶醒春抱琴微微欠身:“师兄慧眼。” “嘶,叶醒春也输了,你说我要不要上啊季小昭?” 唐睿脸上满是踌躇。 “上呀唐小睿!”季昭做贼似的拉过对方,压低声音说,“你看罗言成他这两场是不是打得很吃力?那就说明他快要到极限了!你现在上去,说不定能捡个大便宜!” 稚嫩的童音带着莫名其妙的魔力,唐睿听进去了,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好,我上!大不了被揍一顿!” 他大步朝擂台走去。 季昭冲他挥手:“加油唐小睿,我会让小风师兄准备好伤药的!” 前面的身影一个踉跄。 唐睿战战兢兢站上擂台,深吸一口气抱拳道:“涔河棋宫弟纸唐睿,请师兄指教!” 罗言成依旧沉默,等钟声一响,他那把“天河倾”便直取首级。 “噫!”唐睿倒吸一口冷气,同时黑白棋阵在脚底展开。 “棋局,开!” 他抬手飞出五子,坐落擂台四角,只见两黑两白四道光柱升起。 剩余一子则挡下飞剑,化为光点消散。 既然罗言成抬手便是杀招,那唐睿也不客气,脚下棋盘变化,白子成围困之势。 同时手中数道棋子飞出,试图击破对方的护体真气。 可棋子尚未靠近便已被一剑斩下。 罗言成脚底一蹬,转瞬便已近身,剑刃寒光锋利,划过敌人脖颈。 幸好唐睿躲得快,也不含糊,一跺脚又换了定式,同时轻喝:“镇神头!” 杀法猛烈激进。 季昭看着,倒是又有了新的想法。 看来下棋和阵法当是有渊源的,之后可以专门学一下。 李瑶咳嗽两声:“唐睿要输了。” 季昭看去,只见唐睿都已经吃下罗言成的“气”了,忽然迟疑,于是失了先机,被一剑挑下台。 罗言成眉头紧皱:“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简单八个字,却让唐睿抬不起头,失魂落魄地回来。 “你没那么差的,他根本不懂你的好!”季昭安慰道。 唐睿红着眼眶,蹲在地上画圈圈,听后吸吸鼻子:“季小昭你真好,不过他说得对……” “慢慢来,修炼这事儿急不得。”李瑶也轻声安慰。 台上,罗言成又说话了。 “十年之内,我必杀你。” 他的声音像结了冰,剑尖直指树上的应不染。 第五十八章 不自量力 这番惊人之语瞬间又让考场安静下来。 更别说罗言成用剑指着应不染的挑衅动作了。 无数目光聚集到应不染身上。 众人似才回神。 “这么嚣张,好歹应师姐也是他的前辈啊!” “这话说的,咱们修士什么时候还讲论资排辈了?” “应指导怎么没反应啊?不会是怂了……” 没等到应不染说话,场上反倒响起一道童声。 “天资平平口气却大大,敢不敢和我打一场!”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坨小小的身影正努力爬上擂台。 “唐小睿,帮我一下!” 季昭扒着擂台边缘,一只腿还耷拉在外面,愣是上不去。 唐睿两眼一黑,连忙把小不点抱下来:“你添什么乱啊季小昭!” 他一边说,一边对众人尴尬微笑:“不好意思,孩子脑子不好,不好意思哈……” 季昭的四肢胡乱扑腾,活像只被提起后颈的小猫,喵喵直叫。 “放开我,我要揍他!” 树上的应不染本来还对罗言成的话无感,毕竟这种话听多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但小废物的闹腾程度实属让她眼皮直跳。 躲在暗处的还有谢怜竹和风瑾二人。 谢怜竹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一只手掐着自己的人中,一只手抓住风瑾,颤巍巍问:“我是听错了吧?老四你说话啊!” 风瑾不语,一味往嘴里灌护心丹。 “给我一瓶。” 一瓶护心丹下肚之后,谢怜竹才感觉心悸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直喘气。 “这小不点凑什么热闹?应老二被挑衅得还少吗?” 擂台边缘,季昭掐住唐睿麻筋,只觉腰上一松,当机立断窜上擂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罗言成鼻子。 “我要和你打!” 她人还没人家小腿长。 罗言成也微妙地移开视线,启唇问:“谁家小孩儿,赶紧抱下去。” 季昭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你也小瞧我!莫欺,额,莫欺三岁穷!” 所有人都被逗笑了,包括暗中观察的三位院长。 “是个有趣的孩子。”药院长老呵呵直笑。 黄衣服的体院院长问:“我记得她是应不染的师妹吧?这些年应不染拜在谁的山头了,养出这么个活宝来?” 剑院院长摇头:“不知道,许是个不出名的修士吧,她这些年修为无长进,断了的剑骨也在恶化,想来她那师父也是个没用的。” “唉,可惜了。要是能回剑冢……”药院长老抚摸着胡须,轻轻叹息。 剑院院长摆摆手:“怎么可能愿意回去,当初不就是……唉算了,不说了,继续看吧!” 罗言成可算领教了三岁小孩有多闹腾,于是大步走过去,打算把这小孩儿扔下去。 季昭看见走过来的大块头,丝毫不惧,鼓着脸颊说:“我师姐是应不染,我也会用剑!” 对方手一顿,收了回去。 “好,那我和你打。” 树上的应不染呼吸一停,额头青筋直跳。 什么叫“我师姐是应不染”,“我也会用剑”?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谢怜竹也是两腿发软,在晕倒的边缘了。 那小不点马步都蹲不稳,剑都挥不动,罗言成也是个傻缺,这也能信? “我大抵是病了,竟然看见季小五在台上要挑战一个剑道天才……” 谢怜竹呼吸微弱,宁愿相信自己是精神失常,也不愿意相信在台上大放厥词的是自己师妹。 风瑾好心扶他坐下,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丹药和药材库存,把吊命的都清理出来。 人都在台上了,再着急也没用。 还是先准备好救命吧。 擂台上,气氛一触即发。 只见罗言成张嘴,轻轻问:“所以,你的剑呢?” 季昭一呆。 对哦,她没有剑耶!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师姐。 应不染:…… 她把心里的火一压再压,将佩剑缩小到适合孩子挥舞的尺寸,剑指凌空一划,佩剑便飞向擂台。 叮—— 深深插进地里。 【开天(缩小版):一柄残剑,但足够了。】 季昭握住剑柄,努力地想要把插在地里的剑拔出来。 擂台上“拔萝卜”的身影让谢怜竹恨恨磨牙。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等考试结束,非得让应老二揍她一顿。” 要问为什么不亲自上手? 小孩子记仇,万一讨厌自己了怎么办? 而且应不染本来就脸臭,小孩子都怵她。 谢怜竹觉得自己的安排十分完美。 “呼,你能不能帮我把剑拔出来?”季昭不好意思地问罗言成。 罗言成沉默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最后还是上前把剑拔出来,递给季昭了。 季昭接过剑,重量让她整个人都踉跄了一步。 她拖着剑,对裁判说:“好、好了,可以开始了。” 裁判也沉默,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罗言成。 仿佛在问:你确定? 话都放出去了,现在问也是白问,罗言成在季昭期待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等会给她扔下去就行了。 钟声敲响,罗言成身形一闪,出现在季昭身后,本想伸手抓住小孩的衣领,却不想抓了个空。 那小孩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个驴打滚躲开了。 【低头!】 【扑倒!】 【左一步!】 …… 提示接连不断冒出,永远快罗言成一步。 看得擂台下的众人心里犯嘀咕。 到底是为了不打击小孩的自尊心,选择先放点水呢? 还是真的抓不到? “没想到这罗言成对小孩还挺有耐心的!”唐睿沉思,“不过季小昭确实很可爱。” 李瑶赞同点头:“很有活力。” 可爱到让人选择性忽视了她混世魔王的一面。 在所有人都以为罗言成在放水的情况下,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因为他是真抓不到。 明明这小孩身法迟钝,下盘不稳,可就是能先一步避开他。 【就是现在,转身挥剑!】 提示冒出,季昭立马带着剑旋转一圈。 锋利的剑刃割下对方一片衣角。 这是今天罗言成上擂台以来,第一次吃瘪。 而且对手还是一个小孩子。 他几乎心绪动摇,胸腔内气血翻涌。 “天河倾,出!” 第五十九章 种种巧合 “什么愁什么怨啊,对一个小孩儿用天河倾?” “我怎瞧着,罗言成好似恼羞成怒了呢?” “诶,你看那小孩儿,又躲过去了!” 季昭跟着提示,笨拙地躲过一次又一次攻击。 而且每次躲避的时机刚刚好,都是擦着衣角躲开的。 罗言成的攻击愈发凌厉,他手握天河倾,一息之内挥剑数百次,最终剑光交织成一张大网。 这下季昭避无可避了。 【其实不然。】 提示忽然蹦出。 苍蓝天空上,一颗血红的星星无声闪烁,投下一道戏谑的目光。 同时季昭在内心大喊荧惑的名字。 “小家伙,使唤本座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双血红的爪子攀上季昭的肩头,可除了季昭本人,无人能发觉。 微凉的气息蛇一样钻进耳中。 “罢了,再免费借你一次吧。” 红色的爪子操控着季昭的双手。 季昭的浅色瞳孔中像是落入一点红墨,极浅的粉色在眼中晕染开来。 “剑,乃杀人之凶器。” “杀人之术,一通百通。” 季昭手中的残剑发出阵阵嗡鸣,似是惨叫哭嚎。 只见剑身上缓缓爬上经络一般的红线。 不同寻常的动静终于让这些迟钝的修士们发觉异常。 应不染是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因为开天是她的本命剑,现在本命剑有异,她猛然睁开双眼,眼中迸射出寒光,直直望向擂台中央。 谢怜竹和风瑾则是发现了小师妹不正常。 那孩子虽然是没心没肺,粗心大意了一点,但本性良善,根本不会露出像现在这样饱含杀意又癫狂的神态。 随后便是三位院长了。 “那孩子的气势变了。”药院长老缓缓放下手,神色变得凝重。 体院院长神色犹疑:“不会是哪个魔头老怪的转世吧?” “你还不如说她背后有个合体期的老怪呢!”剑院院长翻了个白眼。 到底如何暂且按下不表,台上的季昭手持开天,看似漫不经心地挥出一剑,粉色剑光却直接砍断了罗言成的剑网,甚至势头不减,直接劈向本人。 若非罗言成躲得快,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小不点,你天纵奇才却鱼目混珠,那些蠢材根本看不出你的好,不如选本座为命星,学祸世之能可好?” 荧惑一边操控着季昭,猫抓老鼠似的逗弄着罗言成,一边诱哄季昭。 若是个正常成年人早就被他的力量折服,拜在他麾下了。 可季昭无论是和“成年”还是“正常”都不沾边。 “你别吵,快点揍他呀!”小孩急着嬴,根本不听他蛊惑,“你先帮我嬴一把,赢了我再考虑考虑!” 荧惑:…… 充盈在身体内的力量瞬间被抽离。 季昭一呆,被手中开天的重量拖得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正好滑到罗言成脚下。 她抬起头,正对上罗言成的眼睛,于是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好巧啊……” 怎么会有星赌气摆烂啊! 一边想,她一边汗流浃背,心想这局肯定要输了。 没想到,罗言成先认输了! “我输了。”罗言成冷声道。 季昭再次呆住了,胜利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季昭,胜!” 结束的钟声敲响。 现场短暂地沉寂之后,爆炸式地响起热烈讨论。 “我没听错吧,是那个小孩赢了?” “今天食堂的饭菜里掺了菌子吗?” “谁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梦吧?” 今天之后,剑道天才败给一个刚刚入道的小孩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学宫! 两个当事人却没什么反应。 季昭是对此事懵懂,根本不知道对众人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而罗言成是因为不在乎。 他修的是剑,又不是名。 “下次,你不必让我。”他低头,对那个还没自己腿高的孩子说。 若不是对方及时收手,他真的要折在这次月考的擂台上了。 对方剑术之精湛,剑意之高超,杀意凌然,这次实属是留手了。 甚至为了给自己台阶下,还故意摔倒! 不愧是应不染的师妹! 当真也是剑道奇才! 这般想着,罗言成拱手鞠躬:“多谢此次不杀之恩。” “啊?哦哦不用客气。”季昭还在状况之外,下意识摆摆手。 “待我剑道精进,定再来讨教。希望下次,我们——不死不休!” 罗言成话中满是对剑道的狂热痴迷。 季昭不由打了个激灵:“不用吧?” 无冤无仇的,拼什么性命呢? 罗言成却不管这些,单方面定下约定之后转身就走。 经过此战,他对剑道的感悟又上一重,急需闭关。 于是季昭稀里糊涂成为了本次武考的魁首。 魁首另有奖励。 结束后,她被领到剑院,见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老者。 这老者正是剑院的院长。 他朝季昭招手:“小孩,你过来。” 季昭懵懵懂懂走到他跟前。 “伸手。” “左手还是右手?”季昭歪着头问。 院长此时无比有耐心,声音都压低了,生怕吓到这个横空出世的剑道奇才。 “两只手。” 季昭乖乖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然后才问:“爷爷,你要干嘛呀?” “爷爷检查一下。” 院长托起那双小手,分出一缕灵力探进其中。 可刚探查完一双手臂,正待深入时,却被对方堵塞的经脉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剑道奇才,修仙废材还差不多! 谁家修士只修炼两条手臂啊! 这下院长想不通了,犹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小孩。 难道真是他修为不够,探不出里头的门道? 不可能啊,他好歹也是合体期啊! 院长不信邪,于是又叫来几个院长,其中就有药院的院长。 可他们一个个探过去,却也都是摇头。 “哎呦,这孩子可真讨人喜欢,你叫什么名字?”画院院长抱着季昭,满脸疼惜,爱不释手。 季昭嚼着画院院长给的糖,含混回答:“额叫季昭!扶玉山修士!” “哎呦真可爱呀,要不要给婆婆当孙女儿啊?” 这画院院长分明还是妙龄少女的模样,但一出口就是让人给自己当孙女儿。 季昭摇摇头,又问:“我可以走了吗?肚子饿了。” 今天食堂可是有辣子鸡呢! “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体院院长悄声问。 药院院长摇头,他也觉得奇怪,这孩子分明资质奇差,可那剑气剑意又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就干脆顺其自然。 “你可以走了,记得带上你的奖品。” 季昭欢呼一声,从画院院长身上跳下,蹦蹦跳跳地跑到门边,出去的之前还回头挥手:“我走啦!” “真是个好孩子啊……”画院院长看着那小小一团感慨。 不论里头如何讨论她,季昭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吃饭! “你还想吃饭?”应不染握着竹板,在剑院院长的小院门口守株待兔。 第六十章 担心 是夜。 应不染的院子里,一道啼哭响彻整个剑院。 路过的人浑身一抖,正向问同伴什么情况,却被对方急匆匆扯走。 “人家家事,别八卦!” “可这哭得撕心裂肺的……” 撕心裂肺哭声的本尊此时正趴在床上,白嫩小屁屁上多了几道鲜红的方形印记。 不用问,就是应不染手中拿的竹板。 季昭抓着小枕头抽抽噎噎,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 “师姐,讨厌,呜呜……” 因着鼻涕塞住了鼻子,她说话呜呜咽咽,还一抽一抽的,让人听不清。 软糯带着哭腔的声音听了就让人心疼。 可这房间里的另一人偏偏心硬如铁。 “哭够了?哭够了就起来抄书,不抄完不许吃饭睡觉。” 季昭闻言,哭声顿时变大。 可师姐冷眼朝她一望,便立马又变成小声的抽泣了。 季昭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地提起裤子。 她现在屁股上还火辣辣地疼呢! 哭着哭着,还不忘强调:“我讨厌师姐!” 应不染面无表情地敲击书桌:“知道了,过来抄书。” “哦。” 季昭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爬到椅子上,抄了几段顿觉悲从中来,又开始掉眼泪。 她不明白,明明是对方先骂师姐的,为什么师姐反过来还要打她的屁股。 “你怎么不去打罗言成的屁股?” 这么想着,她真的问出来了。 风瑾端着饭菜和谢怜竹一起进来的时候,二人正好听见小师妹的惊天发言。 谢怜竹率先绷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谢怜竹,你也皮痒?” 应不染冷眼扫过去。 “得得,奴才告退!” 谢怜竹耸耸肩,掐着嗓子退下。 本来还想让应老二控制一下力道来着,可听见小师妹的逆天提问,他就知道应老二有分寸。 季昭直勾勾盯着小师兄手上的饭菜,望眼欲穿。 直到一块眼熟的竹板在她眼前拍桌,她立马回神,盯着要抄的书,七扭八歪抄下一行。 只不过余光仍旧鬼鬼祟祟看向饭菜。 不知道师兄打没打辣子鸡…… 她在内心祈祷,一定要有辣子鸡呀! 不然就对不起今天挨的一顿竹笋炒肉了! 风瑾把饭菜搁在桌子上,朝应不染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出去。 应不染接收到信号,却是皱皱眉。 她今日也是动了真火,一个小屁孩敢上擂台,挑战的还是一个剑道天才,谁看了都心惊肉跳。 殊不知那罗言成随便一剑都能把自家的小废物打成残废。 这次绝对不能轻饶。 不给教训不长记性。 可紧接着,风瑾拿出一个药瓶挥了挥,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应不染斜睨小废物,见对方眼神直往饭上飘,又想到这次是为自己出头,便也不可抑制地心软了,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小废物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我出去练剑。”她起身,生硬地宣告。 出门前,还顺走了季昭作为武考第一名的奖品。 不过季昭没把奖品放在心上,因为那本来就是要送给师姐的。 据说是雷击木呢,炼剑的好材料。 应不染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风瑾就把门关上了,快步走过去抱起季昭。 一伸手就要脱她裤子。 季昭紧紧抓住裤腰带,忸怩地说:“我、我没事!我可耐揍了!” 看小家伙灵活躲避的“身法”,风瑾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应不染是真没用力。 他没好气地弹了小家伙一个脑瓜崩。 季昭捂住脑袋,不高兴地抱怨:“不要打脑袋,会变笨的!” 饭菜的香味隐隐约约钻进鼻子里,勾动肚内馋虫。 可看一眼书桌上的书…… 季昭又苦了小脸。 风瑾让小家伙这一番生动表演逗笑了,掐掐她的小脸蛋。 “可是罚抄还没有抄完……” 季昭看懂了小师兄的意思,一只眼睛看着书,一只眼睛瞥着饭。 一碗香喷喷的,盖着满满辣子鸡的饭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季昭吞吞口水,盯着辣子鸡看了很久,最后眼睛一闭,拒绝诱惑。 “我把书抄完再吃!” 盖着辣子鸡的饭碗被撤走,季昭心如刀绞,激发斗志,奋笔疾书。 她一边抄,还一边抽出空闲问:“师兄,师姐为什么只打我的屁股,不打罗言成的屁股?”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她错哪儿了。 风瑾口不能言,自然说不清楚其中道理。 不过他又办法。 敲敲窗户,一个人影忽然从窗外冒出。 “锵锵,季小五有没有想我啊?” 季昭撅起小嘴,脑袋一扬:“哼,没有!” 谢怜竹从窗户外面翻进来,嘴中说个不停:“哎呦,那师兄我可太伤心了!季小五啊季小五,师兄我平时是怎么疼你的?你都忘了吗?” 季昭一边抄书一边回嘴:“那师姐揍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帮我!” “这个嘛……”谢怜竹讪讪挠头,“那种情况下,谁敢触她的霉头啊……” 他说完,立马又听见一声冷哼。 “哎呦,是师兄错了还不行吗!” 谢怜竹讨饶似的,把脑袋伸到小师妹笔下。 “我们英明神武的季小五大人,未来的天下第一强者,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吧!” 季昭落笔没刹住车,不小心在三师兄脸上点了一个小黑点,便立马破功笑了出来。 “好吧,季小五大人原谅你了,不要打扰我抄书啦!” 一直抄到月亮西沉,季昭才放下笔。 然后抄起碗狂炫。 风瑾担心她吃得太快噎着,于是时不时喂一口水。 季昭倒也配合,水杯一递过来就喝。 吃完饭,她又问起刚才那个问题。 这次连一向嬉皮笑脸的谢怜竹也严肃了脸色,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小师妹的全名。 “季昭,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担心?” 季昭一愣,不光是因为师兄连名带姓喊她,更是因为对方的话。 “担心”。 她只在娘亲嘴里听过这个词。 “师兄师姐们会担心我!”她恍然大悟。 因为罗言成相对于她,实力太过强大,所以师兄师姐们会担心她受伤。 季昭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又问:“所以师姐为什么不打罗言成的屁股!” 她还是觉得要一视同仁。 第六十一章 最聪明的小孩 “停!”谢怜竹捏住她的小嘴巴,“打是亲骂是爱,你愿意再多一个师弟分享应、二师姐的爱吗?” 季昭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可以要师妹吗?” 她也想做姐姐。 谢怜竹吓唬她:“要是新师妹比你乖,比你听话,你就不怕师兄师姐们更喜欢新师妹?” “嗯……我只需要一点点喜欢就可以了!” 季昭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小手抠着桌面。 “我也会喜欢师妹的!” 清苦的药香钻进鼻腔,她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怜竹也是长叹:“师兄的傻小五啊!” 这孩子善良成这样,他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出门啊! 这不被人骗得底裤都不剩! 心疼孩子的谢怜竹难得大方了一回,趁着离上悟道崖还有三天,大肆在学宫收集师妹能用上的东西。 这天,一个器院的学生找上门来。 “这是我炼制的袖弩,弩身小巧,由紫光檀木制作而成,表面涂料是由龙骨粉和凤凰栖息过的梧桐树的桐油调和而成,轻便的同时绝对水火不侵!至于弩箭嘛——” 谢怜竹打断他的话:“我要了,你想要什么?” 这袖弩一眼看上去就是好东西,自然也就不用过多夸耀了。 “三千缘法。” 谢怜竹笑了:“师弟,狮子大开口啊……” 那学生拱手:“师弟知道师兄付得起。” 袖弩也绝对值这个价。 “可以。” 一个红色的锦囊飞射而来。 “多谢师兄。” 谢怜竹摆摆手:“你也是新生?叫什么名字?” “师弟谷少华,西洲一线天修士。” 谢怜竹有心结个善缘,于是说:“我这缘法虽好,师弟可不要贪多,打铁还得自身硬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师弟明白,多谢师兄。” “行了,走吧。下次还有这种小玩意儿可以找我。” 谢怜竹把玩着袖弩,目送谷少华离开的背影:“一线天,又姓谷,那不就是他们少主吗?” 显然谷少华也没想把自己的身份藏着掖着,有时候直接摆出来,对谈判更加有利。 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吃力跨过门槛,然后抬头看他,湿漉漉的眼睛像刚出生的狗崽,好奇都快溢出来了。 这应该就是袖弩的小主人了。 谷少华对她笑了笑,她也便扬起一个不掺杂丝毫利益的可爱笑容。 “你要走了吗?再见!” 季昭朝那个对她笑的哥哥挥挥手,也看见了对方储物袋里的东西。 【缘法:世间缘法本是缥缈无形之物,谢怜竹用秘法捕捉,收入囊中。持有此物之修士,不必前往凡尘即可炼心。】 大哥哥朝她点点头,身影消失在门外。 “师兄师兄,缘法长什么样子呀?” 季昭第二十一次问这个问题。 可师兄的回答还是模糊不清。 “你觉得它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呀。”谢怜竹笑眯眯地捏捏师妹的脸蛋。 季昭张开手要抱抱,等钻进了师兄的怀抱,又说:“那你给我看看好不好?” 谢怜竹第二十一次拒绝师妹的请求:“那是大人才能看的东西,小孩子看了眼睛会瞎。” 见小师妹嘟着小嘴,就知道她还是“贼心不死”,于是谢怜竹果断转移火力:“想不想知道应、二师姐在干什么?” 季昭双眼一亮,立马点头。 “那你赶快去她院子里,吓她一跳!” “好!”季昭大声说,没在师兄怀里待多久,就又闹着要下去。 小孩子就是好哄。 谢怜竹一边感叹,一边把小师妹放下,拍拍她的小屁股:“快去快去,不然就抓不到你师姐的小辫子了!” 季昭一听那还了得,赶紧跑了。 “师姐不要剪头发呀!” 谢怜竹露出疑惑的表情,摇着扇子:“应老二要剪头发?我怎么不知道?算了,关我屁事。” ----------------- 应不染的院子里,她正在打磨一柄小木剑。 那木剑不过她小臂长,一看就知道是给孩子用的。 她细细磨去小剑上的木刺,特别是剑柄上的。 放下砂纸,迟疑片刻,还是在剑柄末端凿了一个孔。 那小废物一向爱漂亮,要是见其他剑修的佩剑上都有剑穗,那还不得转身就找自己闹? 一想就头痛。 “师姐!” 这一声喊得她真的开始头痛了。 真不知道小废物哪儿来那么多精力。 季昭翻过门槛,噔噔噔几步就扑进自家师姐怀里,然后打了个喷嚏。 “离我远点。” 开天勾住季昭的后衣领子,给人提远了些。 应不染身上全是木屑,不打喷嚏才怪。 “师姐,师兄说你要剪头发!不要剪!” 季昭抓住师姐的马尾,表情认真。 应不染沉默,这个师兄是谁,显然很清楚。 “谢怜竹又教了你些什么东西……” “师兄让我来抓你的小辫子,总之你不要剪头发呀。” 季昭摇摇晃晃搬来一个小马扎,坐在师姐身边,托着小下巴盯着小木剑。 应不染给小废物添了层护体灵气,免得她又直打喷嚏。 半晌,她忽然听见小废物问:“是给我做的吗?” 她动作一顿:“不是。” “就是。” 季昭得意地昂起脑袋。 “承认吧,你也很为我着迷吧!” 应不染眼角一抽,心想这又是从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话。 【应不染做的木剑:雷击木制作而成,小巧轻便,正适合孩童初学剑时使用。其中蕴含本人的一丝剑意,元婴之下无敌手。是的,就是给你的,不用怀疑。】 “书上的东西都学会了?”应不染转移话题。 这一问,季昭更得意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当然!我可聪明了!我把所有的内容都记下来了,算术都学到《孙子算经》了!师姐师姐,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孩?” 师姐不说话,她就不依不挠地抱住师姐的脖子,拉长声音问:“是不是,是不是嘛……” 应不染被烦得没脾气,只好无奈说“是”,这下小孩又高兴起来,撅着小嘴糊了她一脸口水。 她包住小孩的嘴,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里还有残存的笑意。 “找风瑾去,让他给你编个剑穗。” 她把木剑往对方手里一塞。 第六十二章 又遇 季昭抱着小木剑,乐颠颠地去找小师兄。 走到药院门口,她忽然想起来小师兄现在正隐藏身份呢! 那自己也要低调一点。 “哟,小不点你又来找你小风师兄啊?” “你怎么知道?” 季昭露出惊讶的表情,紧接着摇头:“不是!” 门口正在晒药材的墨绿衣衫的师兄打趣道:“难不成你是来看病的?” 季昭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理由,于是呆呆点头:“对呀对呀,我是来看病的,我的肚子好痛哦!” 她觉得光说太假了,还得用演的,便空出一只手来捂住肚子。 “肚子痛?那师兄我也能治啊!”对方坏笑着靠近。 季昭一个激灵,“嗖”一下窜出老远:“我、我找小风师兄看!” 身后传来那个师兄的哈哈大笑。 季昭对于去小师兄寝院的路已经烂熟于心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这会儿闷头“冲锋”,本以为畅通无阻,没想到中途却被拦腰抱起。 两条小短腿倒腾倒腾着发觉不对,怎么还跑飞起来了呢? 睁眼一看,一张艳丽妖冶的脸在眼中放大。 是上次穿得很少的哥哥! 季昭张嘴就要喊救命,却被一只手捏住上下唇瓣。 “像只鸭子。” 风辰眼中流露出愉悦的笑意。 “唔唔唔唔(你干什么)!” 季昭努力摆出凶狠的神态,却不知在风辰眼中更显滑稽。 他抱着季昭笑出眼泪,眼尾愈发殷红。 “你怎么这么有趣啊!” 他一会儿掐掐脸蛋,一会儿拽拽头发。 小孩的脸本来就嫩,他下手不知轻重,很快就通红一片。 风瑾精心编好的小辫子也被拽得乱糟糟的。 季昭鼻子一酸,眼眶里迅速冒出豆大的泪珠,只听开水壶一响,她哇哇大哭:“呜哇,师兄救我!” 阴森的杀意瞬间从脚底蔓延到天灵盖。 后背汗毛乍起,风辰神思一木,再回过神,怀里已经空了。 抬眼望去,小不点正缩在那个叫风瑜的小子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师兄,就是他,他欺负我!” 季昭抽噎着告状,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白嫩脸蛋上指印通红,更显得无比刺眼。 风瑾心疼坏了,恨自己现在口不能言,只能贴贴小家伙哭得湿漉漉的脸颊,无声安慰。 同时对风辰也更没好脸色了。 那边的风辰擦去流出来的鼻血,笑得一如既往地轻佻:“怎么?想给你的废物师妹出气?那就拿出点真本事来,这点毒可毒不死我!” 风瑾紧紧抿唇,眼中晦暗不明,一枚通体暗紫色的丹药悄无声息地从袖口滑到手心。 【噬心丹:内里封印有噬心蛊。】 【噬心蛊:元婴期以下的中蛊者必受七日噬心剧痛,七日之期一到,则暴毙而亡。】 季昭不小心看到了小师兄的动作,慌忙抱住他的脸:“不要,嗝,会被抓住的!” 她泪眼朦胧地打着哭嗝。 风瑾皱了皱眉,袖子里滑出第二枚丹药。 季昭一看,名字就叫【见血封喉】,还是杀人的毒药。 “别、别杀人,被发现了就上不了学了……” 她趴在师兄耳边小声说。 很担心师兄因为她半路辍学。 “怎么?你怂了?”风辰不屑撇嘴,“连给自己阿妹出气都做不到,真没用!” 风瑾慢慢扯开嘴角,掏出第三枚丹药。 不杀人,但能让人变成智障的药他也是有的。 这时,一道怒喝响起:“风辰,你他妈又躲哪儿去了!给老子出来!” 风瑾收起丹药,连忙捂住小师妹的耳朵。 一个黄色身影风风火火冲向风辰,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给风辰扇得转圈圈。 “格老子的,赶紧给老子变回去!” 定睛一看,季昭发现这个说话狂放的人居然是个大姐姐。 对方揪住风辰的衣领,抬手又是一耳光,和之前那一巴掌刚好对称。 风辰的舌头慢悠悠在嘴里动了动,忽然吐出一颗牙,撞到女人的脑门后反弹,掉在地上。 “你不是想当女人吗?” 他咧开嘴,白牙染血。 “你自己说的呀,女修只用躺着,修炼资源就有人双手奉上,我要是女修就好了。” “我不仅满足了你的愿望,还给你附赠了额外的好处呢。” 他突然伸手。 “看,你说越大越好,我给你做得多大啊!” 说着,他还掂了掂,评测道:“比你做男人时的资本雄厚多了。” 季昭瞧得稀奇不已。 姐姐原来是哥哥! 还可以这样的吗? 真神奇! 女人的双眼因为愤怒而像金鱼一样格外突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你他妈的——” 说到一半,一只小蝎子不知何时爬到了女人,哦不,男人的脖子旁,高举的尾巴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狠狠刺进男人凸凸跳动的大动脉。 一阵微微的刺痛过后,男人的神色忽然变得迷茫。 “你,你这个怪物……” 他指着风辰,艰难地说完一句话后,倒地不起。 风辰揉着自己肿成猪头的脸,蹲下身,语气中似乎有些苦恼:“唉,做男人是觉得女人好,好心实现你的愿望吧,你又来医闹,浪费我的一片苦心呐!” 他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委屈极了。 等执法队姗姗来迟时,也是这番说辞。 “他是自愿的。” 为首的执法小队长还是那个眼熟的剑修哥哥。 他无力地抹了一把脸:“风辰,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风辰表情无辜:“我只是个热心的大夫啊!他自己说要变成女人的,我只是遵从了病人的要求而已,你们说我做得对不对啊,风师兄,季师妹?” 风瑾冷眼旁观,不做回应。 倒是季昭还真的思考了一下。 “那既然是这个姐姐,不对,哥哥要求的,那也没错吧?” 她可是公平公正的好孩子,虽然很讨厌风辰,但是就事论事,人家也很无辜呀! 小队长扶额长叹:“小屁孩别乱说话!好好准备三天后上悟道崖吧!” “你,跟我走一趟,有什么事在公判庭上说去!”他恶狠狠地把风辰押走了。 闹剧落幕,风瑾带小家伙回到住处,捧着她的脸小心上药。 季昭还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于是举起抱了很久的小木剑,含糊不清地说:“师兄,编剑穗!要粉色嘟!” 第六十三章 初入悟道崖 三天后,季昭挎着新的、更大的小兜兜站在悟道崖下面,抬头向上看。 悟道崖经年被云雾笼罩,五彩斑斓的崖壁在雾中若隐若现。 【悟道崖:修真界第一位飞升之人将大陆最高的山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就是悟道崖,其上有合体期修士悟道之心得六十万四千六百三十一道,更有飞升修士心得三百七十三道。】 这么多,会不会有关于阵法的悟道心得呢? 谢怜竹蹲下来,检查小师妹有没有戴好袖弩。 “教你的没忘吧?”他问。 季昭啃着绿豆饼,摇摇头。 “吃的在靠近自己的兜里,符纸丹药在外层,小木剑放在中间的大口袋了,一伸手就能摸到。” 这已经是师兄说得第三次了,他看起来比季昭还要紧张。 季昭再次点点头:“知道了师兄!” 一旁的引路人清咳两声:“好了,你赶紧离开!” 自家小孩第一次出远门,谢怜竹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忧心忡忡。 他握住小师妹的肩头,严肃地叮嘱:“有人欺负你,打不过就跑,打得过一定不要手下留情知道吗?” 这句话也是第五次说了。 “知道了师兄。”季昭还是乖乖点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这要是被人骗了可怎么办啊…… 引路人低声催促:“行了快走吧,你俩演生离死别呢?” 谢怜竹站起身:“那师兄先走了啊……” “师兄再见!”季昭朝他挥手。 谢怜竹一步三回头,满眼不放心,拉着引路人问:“山上真没危险吧?” 给引路人都搞无语了。 “你又不是没上去过,悟道又不是打架……赶紧滚,我得进去了。” “那我家孩子劳烦你照看着点儿……” 早知道就不收那点儿缘法了…… 总算打发走谢怜竹,引路人长舒一口气,端起架子大步走到前十名新生集合的地方。 他环视一圈,谢怜竹拜托自己照看的小孩正和其他两个孩子凑在一起。 季昭从小兜兜里掏出两块绿豆糕,举起来给唐睿和李瑶。 “吃吗?” 两人都不客气,道了声谢后接过。 “小昭是不是换了个包?”李瑶眼尖,视线扫过季昭斜跨着的包。 她记得之前那个好像没那么大,上面是粉色的小花而不是星星。 季昭听见后很高兴地点头:“对呀对呀,你是第一个发现的!” 唐睿嚼着糕点凑过来,口齿不清地问:“什么什么?给我看看!” 季昭大方地把小兜兜拿出来炫耀。 “这可是我小师兄做的,好看吧?” 唐睿仔细端详片刻:“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问得小孩脸一挎,顿时不笑了。 “臭唐睿,没品味!” 季昭转头抓住李瑶的手:“还是遥遥姐姐好!” 收回视线,引路人放心了。 那两个孩子的实力都不错,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他清清嗓子,说:“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悟道崖上机缘众多,能否悟到什么,看你们自己。好了,可以上去了,半个月后自行下山。” 一阵风吹过,他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动。 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出队伍,回头朝同伴们招手:“快走呀!” 小奶音欢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郊游的。 “季小昭,等等我!”唐睿也冲了出去,追赶前面的小小一团。 李瑶摸摸脑袋,朝着众人抱拳:“祝各位都能悟道成功,我也先走一步。” 三人的身形陆续消失在云雾中。 其他人彼此对视,也三三两两进入其中。 季昭站在入口,呆住了,连和同伴们失散了都没发现。 密密麻麻的提示占领了全部的视野,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悟道心得。 【吾今日自创一功法……】 【昨夜梦中偶得……】 【感怀天地……】 【吾自幼喜爱植物,今……】 季昭都快不认识字了。 她只能挑些看得懂的,有兴趣的,边走边看过去。 能发现悟道心得,但并不意味着就能悟道了。 比如季昭在诗文上既无天赋也不喜欢,那就算盯着它看上一百年,也悟不出来。 不过她在途中遇到了一些觉得有趣的心得,也会凭借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死记硬背下来。 “呜啊啊啊不要追我啊!” 灌木丛中,忽然跳出来一个人。 季昭的视线跟着对方的跳跃向上移动,忽然面色大变:“你不要过来啊!” 那人看见季昭,也惊恐大叫:“躲躲躲,快躲开!” 季昭怎么躲得了,干脆眼睛一闭,做好心理准备迎接疼痛的到来。 结果被拉进一个满身甜香的怀抱里。 几个翻滚,有对方护着,她倒也没受伤。 “哎呦,晕死咱了!” 少女晕晕乎乎地坐起来,还不忘低头问怀里的小妹妹:“崽,你还好吧?” “我没事哦,你好像受伤了……”季昭看着少女脸上的擦伤,“我有药,让我找找。” 少女却摆摆手:“不用,咱这儿有医修!” 医修? 季昭左右瞧瞧,没发现有除了她们两人之外的第三人。 “我叫季昭,今年三岁,东洲扶玉山修士。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咱叫陈容,今年十八岁。北洲御兽宗修士!崽你可以叫咱容容姐!”陈容拍拍心口,豪爽说道,“今天真对不住哈,差点弄伤你——诶不对!” 陈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 这时,一道“呱呱”的青蛙叫声响起,地面震动。 陈容一把抱起季昭,连滚带爬钻进草丛里躲着。 “别出声嗷。” 透过草丛缝隙,她紧张地向外看去。 季昭也好奇地跟着向外看。 “呱!” 天突然暗了。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巨大的金蟾遮天蔽日,挡住了光线。 “好大的——” 陈容立马捂住季昭的嘴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季昭点点头,等陈容松手之后,却直接问:“容容姐姐,你害怕的就是它吗?” 陈容一急:“不是让你别说话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也出声了,立马捂住嘴巴。 等了很久不见金蟾有动静,她才放下手,小声说:“你不怕吗?那么大一只,一脚就能把我俩踩死!” 季昭歪歪头,忽然从草丛里钻了出去。 第六十四章 金蟾 “崽!” 见季昭出去,陈容心里一急,下意识也跟着钻了出去,把她扯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瞪着金蟾。 大、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你快走,我断后!”陈容头也不回地对季昭说。 “呱!” 金蟾此时叫了一声,眼珠忽然移动,斜视着陈容。 陈容呼吸一停,几乎要在这巨大的压力下跪倒。 一双温暖柔软的小手握紧她的手。 “容容姐姐,你仔细看看,它是真的吗?” 稚嫩的童声虽然在问她,可语气十分笃定。 陈容的心莫名安稳下去,鼓起勇气仔细打量这个追了她大半天的金蟾。 【金蟾:某御兽宗炼虚期修士悟道心得所化虚影。】 金蟾迟迟没有攻击的动作,只是静静地斜视着陈容。 陈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刚碰到对方,眼睛就一亮。 “是法相!还是炼虚期!” 他们御兽宗对这东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金蟾又“呱”了一声,化作一道金光钻进陈容眉心。 一刹那间,她脑子里多出来一段话。 【今日去到凡间,发现家家铺子中无一不供奉金蟾。细问得知,原是认为金蟾招财所致。余忽有所感,于凡尘参悟百年,终炼成得金蟾法相,兵解在即,与心得一并藏之悟道崖,望有缘人得之。】 陈容喜不自胜,想不到刚进悟道崖,就遇到适合自己的悟道心得了,还白得一个法相! 乐得她抱起季昭狠狠亲了一口。 “妈呀崽儿,你可真是姐姐的福星!” 不是季昭的话,她可能还需要很多时间才能发现金蟾法相。 “来,姐姐送你个东西。” 陈容手腕一翻,一个憨态可掬的老虎布偶站在掌心。 “这玩意儿里有我师尊座下灵兽长白山君的一声虎啸,可保你所到之处,万兽退避。” 老虎布偶虽然贵重,但显然炼虚期的法相值得。 季昭大大方方接过老虎布偶,爱不释手地把玩:“好好看!白色的老虎!” 陈容笑声豪爽:“等放假了,姐姐带你回御兽宗看看山君真身,那叫一个威风!你有通讯玉牌或者梭云镜吗?我俩联通一下神识!” 季昭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掏出自己的小镜子,踮着脚递给对方。 “那你是我的第三个朋友了哦!” 这面镜子师兄昨天晚上才给她呢,到现在加了五个人。 陈容拿出通讯玉牌和那面花哨的小镜子轻轻一碰:“得嘞!平时休沐来找我玩啊,我在兽院!” “那容容姐姐你的伤……” 陈容看着小崽子担心的表情,仰天一笑:“亮个相吧阿珍!” 话音刚落,从她身上传出一道懒散的哈欠。 “有病啊陈容。” 一只白色小蛇从她袖子里钻出,慢悠悠爬到她肩头。 “那没病也不能找你啊!” 陈容憨憨一笑。 季昭听见小白蛇口吐人言,顿时惊讶地瞪大双眼:“哇,会说话的蛇!” 小白蛇露出一个人性化的嫌弃表情:“你从哪儿骗来的小土包子,大惊小怪!” “好好说话嗷,这可是咱的救命恩人兼福星!”陈容不满地推了推白蛇的小脑袋。 “之前也见过一个哥哥养蛇呢,是绿色的,它就不会说话,还准备咬我。” 白蛇“切”了一声:“你说的是南洲的苗蛊一族吧?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仙兽血脉,和那些受人驱使的怪物可不一样!” 说着,它直起上半身,吐出蛇信子舔过陈容脸上的伤口。 伤口肉眼可见地复原,陈容脸上光洁如初。 “行了。这点小伤还叫我,真是废物!得了机缘就快些闭关参悟,多拖一刻便多一分变故。” 白蛇游曳着,消失在陈容的衣服里。 陈容蹲下身,视线和季昭平齐:“崽,你自己可以吗?要不要我带你找找机缘啊?” 季昭摇头拒绝:“我一个人可以哒,容容姐姐你快些闭关去吧!” 陈容的表情明显有些担心:“你这么小……” 季昭默默把小兜兜打开给她看。 陈容立马噤声,并且一阵后怕。 “幸好当时没伤到你哈……”她擦擦冷汗,干笑道。 这是带了三个元婴期在身上啊…… 季昭颇为得意,摇头晃脑:“所以我说不用担心我嘛!” 她的小兜兜经过改造,现在已经是半个储物法器了! 【风瑾做的斜挎包:伪黄阶法器,外形精致,储物效果半吊子,也就能装一个你。】 陈容这会儿确实是放心了,摸摸小崽子软乎乎的发丝,说:“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哈。遇到欺负你的,打得过就不能给他还手的机会知道吗?” 这话和师兄说的好像呀…… 季昭乖乖点头:“知道了!” 告别容容姐姐,季昭沿着山间小路一路往上走。 期间看见了和剑打架的毯子,在树上上吊的骷髅架子,还有满地乱跑的小人。 她苦恼地摸摸自己的脸:“今天没有吃蘑菇呀……” 反正她全都当幻觉看,无视那许多提示,一只往上走。 “我的机缘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她自言自语,“大青蛙就不要了……” 小路逐渐变得开阔,她抬起头,看见了飞流直下。 隐隐约约的,还有歌声。 “江南可采莲……” 越靠近瀑布,那歌声就愈发清越。 远远的,季昭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 湍急水流搅动的风吹起她的衣摆,仿若即将飞上云端的神妃仙子。 “是谁?” 那人抱着琴,回眸望来。 是叶醒春。 “是你呀。”叶醒春笑着说,“头发怎的乱了,过来,我帮你扎好。” 季昭歪歪头,慢吞吞走过去。 片刻后,季昭看着小镜子里扎着两个精致小团团的自己,满眼亮晶晶扭头说:“你的手真巧!我回去也要让师兄学这个扎法!” 叶醒春那儿正好有适合小孩子戴的发饰,于是拿出两个发环,轻轻戴在季昭头上。 抛开太没心机,说话耿直这两点,这小不点还挺可爱的。 而且反正一时半会也参悟不出什么来,不如换换心情。 叶醒春拉着小不点转了一圈,对自己的手艺也很满意。 “就是与这身衣裳不搭,再打两个耳洞就好了。” 季昭屁颠屁颠跑到湖边,看着水中倒影臭美的时候,一行提示从水中浮现。 【某炼虚期鲛人留下的悟道心得:你五音不全,就别想了。】 季昭噘嘴,哪儿有五音不全! “你是在等这里的机缘吗?”她扭头问。 第六十五章 飞瀑 叶醒春大方点头:“此处飞瀑激流自成乐声,其中乐理可以模糊感应。” 季昭再次朝水面看去。 【没想到陆地修士中竟也有精通乐理之人,其歌声属引凄异。本座与其一见如故,相与步于百尺飞瀑之中,感于激流之声如雷霆,周遭却空旷寂寥,故与其共谱宫商。日前受学宫所邀,故藏曲谱于此。此曲性烈,元婴之下少用为好。】 后面的提示把曲谱都写出来了。 【光有曲谱无用哈,叶醒春太柔了。】 看完后,季昭跑到叶醒春身边,拉住她的袖子:“那如果我帮你的话,你可以用之前在擂台上弹的曲子交换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如何帮我呢?”叶醒春温声问,没有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她自诩在乐之一道上天纵奇才,可也参不透这飞瀑激流之声。 一个连宫商角徵羽都认不全的小孩,怎么可能参透。 “罢了,你既然感兴趣,我将谱子写给你。” 她玉手轻挥,发着蓝光的文字在半空排列成齐。 “去!” 随着一声轻喝,钻进季昭眉心。 季昭发现脑子里多了一段曲谱,虽然看不懂。 叶醒春弯腰捏捏小孩的小鼻子:“不要说出去哦,不然姐姐会挨骂的。” 《秦王破阵乐》是金丹期就要掌握的曲子,不是能随便外传的。 “唉,谁让你这么可爱呢!”叶醒春可着小孩的脸蛋揉搓,“要是你天赋稍微好一点,我就求师尊将你收了做小师妹了。” 她们水玉琴坊全是女孩儿,肯定能把小不点打扮得漂漂亮亮。 “好啦,你快走吧,不要耽误姐姐参悟——” 话没说完,季昭就鼓着嘴,踮起脚环抱住她的腰。 “不要小看我!”季昭不服气地皱鼻子,“我可厉害了!” 叶醒春失笑:“好好,你说来听听。” 听听也不损失什么,而且万一真有收获呢? 她眼中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期待。 漂亮姐姐终于愿意听自己说话,季昭一想到稍后会震惊对方,就得意极了。 她清清嗓子,摇头晃脑:“你的声音太柔了!难道你没有听见瀑布的响声和打雷一样吗?” 说完,她被人掐了掐脸蛋。 叶醒春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说的我都试过了,我甚至还学了老虎叫呢!” “什、什么!你试过啦?” 季昭大惊失色,连忙重新返回水边,试图找到新线索。 【心里没有那股劲,就是学龙吟也不行啊!】 得到新的提示,季昭又返回叶醒春那边,一本正经地复述了一遍。 “劲?” 叶醒春沉思。 “要什么劲呢?” 这个问题也问倒了季昭,提示不肯再多说,于是她和叶醒春一起坐到草地上。 叶醒春喂了小孩一块南洲特有的糕点。 哪知对方“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好酸好酸!” 季昭酸得五官都扭曲了。 叶醒春扭头一看,自己喂的是酸枣糕,还是符合自己口味的特酸版。 这糕点入口即化,几乎不给人反应时间。 “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喝点水。” 季昭喝完水,那一嗓子倒是让她心里倒是有了一点想法。 她的思维一向跳跃。 “小春姐姐,你会唱山歌吗?” 千月城里,时常会有其他洲来的人在城里表演,季昭偷偷溜出去卖娘亲绣的帕子的时候,就听见过有一对夫妻表演山歌对唱。 那声音是从未听过的高亢嘹亮。 很“不柔”。 她想,既然飞瀑声如雷霆,那欠缺的应该就是友人的“属引凄异”了。 用大白话说就是,要够响亮,够有穿透力。 “山歌?”叶醒春眼眸微微一动,“我生在南方,仅仅在天下乐修共奏天音的典礼上听过。那时也如你一般大,已然是记不清了。” 季昭闻言得意地仰头叉腰:“那是因为小春姐姐你不像我一样是天才!” 叶醒春被小孩憨态可掬的得意姿态逗乐,大方拱手行礼:“那还请小昭夫子指教。” 季昭头一次被叫夫子,心里像被打了气一样充盈,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那我教你哦!” 她确实记得,因为那就在自己被大师兄捡回去的前三天。 想起往事,季昭一愣。 时间过得好快呀…… 叶醒春见她怔愣,于是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这声音听久了不舒服?” 自己待在这儿不过两个时辰,便觉得胸闷气短,也是靠吞服丹药才觉得好些。 季昭摇头,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没有啦,我教你唱山歌哦!” 她振作起精神,张嘴嚎出一嗓子。 叶醒春被惊了一下。 这是真五音不全呐! 虽然不知道这首歌原本是个什么调子,歌词也似乎不是修真界常用的语言,但是这小孩唱得起伏不定的,谁听了都知道是不在调上的。 好在小孩唱了几句就累了,小脸微微泛起红晕,哑着嗓子问:“还、还有没有水……” 用水安抚好使用过度的嗓子,季昭干脆把拿了张纸,在上面写好歌词的谐音和声调。 有时候笨办法不失为好办法。 叶醒春拿着小孩写好的谱子,连蒙带猜地哼了几句,心中讶异。 确实是一首高亢激昂的曲子。 她长叹一声,苦笑道:“果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看来等放假后,我也要向琴坊申请去往其他洲游历了。” 她唤出自己的宝琴,信手拂动。 琴声婉转。 劲? 什么劲呢? 她似有所感,深吸一口气,收起宝琴后,手中金光一闪,竟是拿出一把唢呐。 “哇,这个你也会吗?”季昭惊叹道。 她还以为小春姐姐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呢! 叶醒春面色复杂,第一次对外人说起了自己的从前。 “其实,我家里就是做红白喜事的,敲锣打鼓吹唢呐,也算过得富足安稳。可这本事只传男不传女,每次我的兄弟们练习的时候,我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洗衣服,但我学得比他们都好,一拿起唢呐我就知道该吹什么音。” “后来,我被师尊看中,入道修仙。琴坊自来以南洲曲调为主,婉转柔和,我也就选了琴作为主修的乐器。” 说完,叶醒春仿佛轻松许多,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那你现在可以吹啦,我会鼓掌哦!” 季昭托腮,澄澈明亮的眼睛望着她。 第六十六章 唢呐 唢呐一响,嗨翻全场。 一道道闪着蓝光的文字从水里浮现,正是提示中所写的乐谱。 同时,水面莫名出现一个漩涡,一道淡蓝色身影从其中一跃而起。 璀璨的蓝色鳞片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鲛人神识……】 可季昭此时无心去看,处在音浪形成的漩涡中心,觉得好听吧,她又痛苦地捂住耳朵。 实在是太响了…… 季昭匆忙往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痛苦地想:早知道是这样,就先让小春姐姐给自己添个隔音术了! 激昂的唢呐声下,飞瀑那雷霆之声也不甘示弱地放大。 双方都想把对方的声音压下去。 随着飞瀑的声音占据上风,水面中心那一道道文字渐渐变得透明,即将消失。 那道身影也重新钻入水中。 叶醒春终于发现季昭面色扭曲,于是分心施法,将传入对方耳中的声音减弱。 末了,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拼着两耳失聪的结果放手一搏。 一瞬间,比之前更加激烈的唢呐声响彻整个悟道崖。 惊起山林间无数鸟雀,也惊得正在树上小憩的唐睿一骨碌摔了下来。 “地震了?” 他爬起来向四处张望。 “话说这么大动静,不会是季小昭整出来的吧?” 唐睿决定寻着声音去看看。 瀑布之下,叶醒春目眦欲裂,双耳流出温热的鲜血。 自从拜入琴坊之后,她修身养性,在外人面前永远是温柔如水,可水也有汹涌的时候。 她此时觉得无比畅快,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释放出来,让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下一刻就会羽化飞升。 不知不觉间,她吹奏的已经不是季昭写的那首山歌了,而是与水中乐谱越来越接近。 叶醒春的修为节节攀升,从筑基一路飙升到元婴、元婴中期,乃至元婴大圆满! 而她本人也已经到达了一个浑然忘我的境界了,连季昭的存在也忘了。 施在季昭耳朵上的隔音术被唢呐声冲破的那一瞬间,季昭觉得自己的脑壳里像是遭了贼,乱打砸了一通,嗡嗡作响,头痛欲裂。 两种声音相互碰撞产生的强劲音波险些将她吹飞出去。 她趴在地上紧抓草地,直觉不对,记起提示说的“元婴以下少用”,于是急忙拿出陈容给的老虎布偶,往里头注入灵力。 虎啸震山林。 把所有的一切的声音都压下去了。 激烈嘈杂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叶醒春这才回过神来,跪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带着细碎内脏的鲜血。 已经攀升至元婴大圆满,甚至距离化神境只差临门一脚的修为,再度跌落至筑基后期。 蓝色身影再度出现,伸出一根手指,指甲蓝到发黑,长而坚硬。 它朝叶醒春遥遥一指。 “你,不错。” 声音华丽低沉,不辨男女。 一道蓝幽幽的荧光钻进叶醒春眉心。 “待修为达到元婴,可凭本座这一抹神识入东海珊瑚宫修行百年。” 叶醒春喘着粗气,瞳孔仍然兴奋放大。 “多谢、前辈。” 她浑身汗湿,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此刻四肢发软,连行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在那只是一抹神识,不行礼也发现不了。 随着蓝光钻入眉心,叶醒春隐隐约约闻到海风的咸味。 阴寒暴虐的力量充斥全身,可半息过后便偃旗息鼓,似乎觉得此时还不是时候。 待水面神识散去,叶醒春虚脱地倒在地上,柔媚如水的眼眸傻傻地望着苍蓝色的天空。 “变强的感觉真好呀……” 她在回味刚才修为攀升的滋味。 季昭揉着耳朵,只觉得脑子里还是嗡嗡作响,听见这话赞同地点头。 叶醒春完全抛去了温柔的面具,豪放地在地上滚了一圈,侧身支起脑袋问:“你帮了我,我欠你一份因果,有想要的吗?琴坊的人脉还是很广的。” 季昭现在才能听清楚对方说完,闻言想了想:“那你帮我找找天华珠一类,可以冲破堵塞的经脉或者救命的东西吧。” 叶醒春一寻思,这东西琴坊还真有。 “那等出去后我便联系琴坊,让他们送一株天水髓来。” 小不点帮自己拿到机缘,又是应不染的师妹,想来凭借这两点,一株天水髓,师尊还是愿意出的。 季昭起身拍拍屁股,跑到岸边捡起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那这块石头我拿走了哦!” 叶醒春随意一扫,发现那只是块普通的石头,就是样子比较奇特,灰蓝色的,外表坑坑洼洼。 她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刻薄评价:“这石头长得跟我哥的脸似的,凹一块凸一块。琴坊临水,有许多漂亮的鹅卵石,若是你去做客,我带你去捡。还有莲蓬摘呢。” 季昭低头,把石头妥帖收进小兜兜里。 “我听说南洲还有很热闹的酬神庙会呢!真想去看看……” “那得去比较远的凡间,没关系,到时候我也带你去看看。”叶醒春笑着说,“那边离海近,鱼很鲜。” 坐着说了会儿话,季昭就和叶醒春告别了,继续往山上走。 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天黑了。 她走到了…… 皇宫? 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真的是皇宫! 修仙界怎么会有皇宫! 琉璃瓦,黄金墙,一整个宫室都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人皇宫其中一宫(投影):自最后一名人皇陨落将近千年。人皇兵败拓耶河,自刎河西,人皇宫也因此遗落,不知所踪。此乃人皇后宫清霜妃子寝宫投影。无品阶,请小心进入。】 “人皇”? 这对季昭来说又是一个新奇词汇。 没有更多提示,她就默默记下来,等出去了问问大人们。 怀着好奇心,她踏上金子做的台阶。 【焰离金(投影):自岩浆中诞生的黄金,锻剑的好材料,随便一个工匠用这种材料锻出来的至少也是地阶下品。】 季昭瞪大眼睛,蹲下身摸了摸台阶,入手果真滚烫。 她继续往上走,踏上最后一级,两扇大门缓缓朝里打开。 这时门上又出现一行提示。 【清霜自幼习剑,乃是一等剑骨,只因生性貌美,而被人皇收入后宫,为焰离金所困,剑骨寸断,此生与剑道再无缘分】 第六十七章 吴魁 季昭沉默。 才三岁的她却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她走进门内。 大殿昏暗,轻纱重重叠叠,月光透过琉璃瓦洒下清冷光晕。 季昭将夜间清风带了进来,吹起重重纱幔,似美人飘逸舞动。 隐隐约约的,看见最深处的玉台。 玉台上有一人独舞,乐声像是从天宫落下,幽远寂寥,更添清冷空旷之感。 季昭本还有些沉迷其中,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打斗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整齐断裂的纱幔从她眼前飘过,扭头望去,两个身影渐渐清晰。 一人穿白衫,是画院的院服,背对着季昭,另一人持剑,指着对方的鼻子。 “大、大哥别杀我,有话好好说……” 被剑指着的那人干笑着退后。 季昭不认识他,倒是持剑那人,有些眼熟。 对峙的两人朝她靠近。 “把储物袋交出来,自己滚出去。”持剑之人冷声道。 季昭一听声音,更觉得耳熟。 “好好,你别冲动,我这就给你。”白衣人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只笔,然后把储物袋丢给对方。 “那只笔也给我。” 这下季昭知道是谁了! 刚想躲一下,对方似乎感受到她的存在,抬眼望来,正好和她的视线撞上。 是季天赐啊! 季昭浑身一僵。 同时白衣人拒绝道:“那可不行,这是我师尊遗物!” “既然如此,那你们一起死吧!”季天赐露出一抹阴鸷的笑。 话落,他长剑凝冰,阴寒之气四溢,只见手腕一抖,寒气凝成冰蛇,长大嘴直奔二人而去。 白衣人骂了句脏话,抬笔迅速在空中画出一个圆。 那圆闭合的一刹那,竟然变成了一面盾牌。 “我有妙手,可绘丹青。” 画笔再次一挥,凭空吹起一阵狂风,纱幔飞舞,暂且挡住季天赐的脚步。 白衣人回身捞起季昭,顾不上小孩“诶诶诶”的惊叫声,他运气于足底,“歘”地一下跑到大门边,离出去仅仅一步之遥。 他眼中顿时爆发出欣喜的光芒,指尖碰到大门边缘。 “砰——” 边缘擦着他的指腹过去,大门重重关上了。 白衣人眼中的光芒顷刻间熄灭。 “想逃?” 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内清晰可闻。 只觉一阵劲风袭面,凌厉的剑光划过眼睛,带来些许的刺痛。 季昭下意识挡住眼睛,下一秒双脚再次悬空,被夹在腋下飞奔。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啊啊!”白衣人边跑边喊。 身后一层层纱幔坠落,季天赐紧追不舍。 季昭张开嘴,本想说自己能解决,结果一股寒风直直灌进嘴巴里。 她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白衣人越想越觉得委屈,就参悟个机缘而已,咋还惹上杀身之祸了呢! 他带着季昭往中间玉台的方向跑,想着能一睹美人真容,死了也值得。 可越是铆足了劲儿跑,就越是到不了。 身后的冰寒之气越来越近。 季昭神色微妙,因为她看见了新提示。 【幻阵(执念):惑心之阵,入阵者若执念太深,则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迎着寒风艰难开口:“你、你能停一下吗……” 白衣人脚步一转,回身笔尖一扫,一片水波纹荡漾出去。 二人的身影扭曲片刻,消失无踪。 一双黑色靴子走过。 白衣人屏住呼吸,过了会儿,见对方没有返回,才重重松出一口气,松开捂住小孩嘴巴的手。 “我——” “嘘!不要说话!” 他打断季昭的话。 季昭乖乖闭嘴,表情更加奇怪了。 这个白衣服的大哥哥,是不是已经被幻境影响了呀? 叫停季昭,白衣人自己倒是开始说话了。 “你是今年进了观星台的那个小孩吧?我叫吴魁。” “我——” “打住,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吴魁再次打断季昭,“和你们这种人交往过深,总会惹上麻烦。” 季昭欲言又止。 吴魁继续说:“等会儿你别出声,我们悄悄溜到门边,我来开门,然后你先出去。” “等一下!”季昭终于忍不住,也打断了对方,“那你呢?” 吴魁望着宫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身影,眼中灼热:“我一定要画到她!” 原来,这个哥哥的执念是画画呀…… 季昭瞧见他手里的笔。 【画圣遗物:玄阶法器,可成长。昔年画圣与文圣共游山川,以笔墨描绘所见所感,绘山河画卷共六十四卷,蕴含画道感悟。画圣兵解后,六十四卷山河画卷引得各方势力觊觎,围攻墨见画坊。吴魁作为最小的徒弟,一鼓作气将六十四卷山河画付之一炬。山火熊熊燃烧半月有余,万物焚毁,独独留此一只黑檀木画笔。】 季昭想起来顾青柏师兄的山河文卷,之前那上面的提示说,文、画卷结合,可以创造一方天地呢。 “为什么那么想画她呢?”季昭有些好奇地问。 “想画就画咯,没有理由。”吴魁耸耸肩,语调轻松,却不自觉避开那双剔透的大眼睛。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孩什么都知道。 很早之前,他师父还在世的时候,曾领着他上了一回观星台。 观星台上的那个白发男人,眼眸也如她一般剔透,仿佛从未见过俗世尘埃。 白发男人甫一开口,便是“你要死了”。 当时,吴魁记得自己很生气地骂了回去:“你这么多白头发,你才要死了呢!” 可是师父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死便死吧!活了这么久,也算赚到了!” 他把年幼的吴魁推到二人中间。 “不知尊者看我这徒儿如何?” 白发男人的眼睛轻飘飘地扫过他。 吴魁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你啥意思啊?要抛弃我?” 他抓着师父的袖子质问。 “为师不是那个意思,你多学点儿——” “我不!” 吴魁恶狠狠地瞪了白发男人一眼,袖子一擦眼睛,跑走了。 然而没过多久,师父果真如同白发男人所说的那样——兵解了。 师兄师姐们一个个离开了画坊,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守着画坊了。 “找到了。” 贴在脖子上的冰凉剑刃令他猛然回神,冷汗瞬间浸湿衣衫。 第六十八章 脱险 脖颈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感,无言的恐惧笼罩全身。 “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杀人吧……” 吴魁满头冷汗。 他苦中作乐地想,学宫里的妖孽是不是委实太多了。 诸如罗言成、叶醒春之流年少成名的天才,是在入学宫之前便听说过其鼎鼎大名。 可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给人的畏惧感甚至重于那两人。 而季天赐,也十分享受这种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感。 他说话时像蛇吐着信子:“把季昭交出来,你可以不死。” 吴魁闻言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小孩。 对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仿佛在问“你要把我交出去吗?”。 吴魁不想死,他在师尊的长生灯前立下的誓言还没有完成。 沉默片刻,他轻声说:“好……” 冰冷的剑刃从他的脖颈上离开。 吴魁立即遁出老远,白色声音很快闯入更多的纱幔深处。 季天赐嘲讽一笑:“什么狗屁天才,还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可不打算真的放过对方,只是要先解决最重要的人罢了。 “季昭,你还是——” 扭头一看,一张纸轻飘飘落地。 纸上画了个吐舌头的贱兮兮的大头,无声嘲讽着季天赐。 长剑剧烈抖动。 是气的。 “不知好歹!” 强劲的气浪将周围的纱幔吹得肆意舞动。 “冰魄,去!” 一柄冒着寒气的剑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剑气呈圆弧状,所到之处寸寸冻结。 人怎么能这么倒霉? 这个问题,吴魁今天晚上想了无数次。 想想他自从进学宫之后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先是一月一交的大作业被莫名其妙写上了师兄的名字,再是月考前夕颜料被偷,然后是武考之前被人套麻袋痛扁一顿。 现在更是性命都难保。 一点寒芒自身后逼近,地面迅速结冰,转瞬就冻住了吴魁的后脚跟,并飞快向上蔓延。 吴魁被冻住了。 任凭如何疯狂催动灵气为自己化冻都无济于事。 此时凝冰已经到了腰间。 身后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汗毛炸开,绝望闭眼的同时,他不禁大喊一声:“我为什么这么倒霉!” 这声过后,万籁俱寂。 半晌,吴魁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诶,没死!” “为什么会死呢?”季昭很可爱地问。 吴魁睁大眼睛:“你怎么没被冻住?” 难道这小孩也在扮猪吃老虎? 看似废柴,实则是大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吴魁喃喃自语。 过后他满怀希冀地问季昭:“你不是天才对吧?” 季昭迟疑。 吴魁哥哥看着好可怜哦,还是不要打击他了吧。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语不详焉地回了个“对……”。 吴魁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自我安慰:“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天才?” 话说到一半,他又觉得不对,怀疑地看向季昭:“那你是怎么……” “趁着他还没追上来,我们赶紧去找机缘啦!”季昭扯了扯他的袖子,坏心思地打断他的话。 “哦,好……”吴魁跟着她往宫殿深处走去。 忽然他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不是哦。”季昭语气飘忽。 吴魁冷笑,不过也不生气,毕竟这小孩刚才也确实救了他一命。 “这宫殿有古怪,我到这儿六个时辰了,怎么走都到不了玉台那儿。” 他不相信季昭能带他走到中央。 季昭让他放心:“我方向感很强哦。” 吴魁不屑撇撇嘴:“你要是真能到那儿,我吴魁心甘情愿叫你一声姐。” 虽然季昭能抵挡住堪比筑基期的一击,但不意味着她能识破这座宫殿阻拦外人的手段。 “我才不要呢。”季昭很嫌弃地拒绝。 一说起弟弟她就很嫌弃。 天底下没有好弟弟。 “要是我找到了,你要给我灵石哦。” 吴魁冷哼一声,微微抬起下巴:“哼,我吴魁向来两袖清风,不屑于那些世俗之物。” 季昭琢磨了一下,这根本就是没钱的意思吧? 难得遇到一个比自己还穷的哥哥,她怜悯地没有拆穿他。 “哇,好棒!”她毫无感情地捧场。 吴魁也不是傻子,听出来这小孩在敷衍他,于是羞恼道:“不、不就是灵石吗?等我成名了,随便一幅画就值上千万极品灵石!到时候随便你要多少!” 前面的小孩忽然停下,低头不知道在包里翻找些什么。 “等我一下哦。” 吴魁正疑惑呢,只见小孩拿给他一张纸条子。 “那你先拿着,等到玉台那边了记得填一下哦。” 定睛一看,原来是张欠条。 【本人(名字)因(欠款缘由),截止(年月日)……需在(年月日)前还清……】 吴魁脸一黑。 “小吴哥哥,我看好你哦!”季昭甜甜地说,拉着对方的衣袖晃来晃去,“我知道你一定能成为下一任画圣!” 这话捧得吴魁大脑发热,大手一挥,刷刷两下就写好了。 “要是你能带我到中央,许你千万灵石又何妨!” 季昭别过头,捂嘴憋笑。 哎呀,真好哄。 “那我们赶紧走吧,趁那个人还没有追上我们。” 季昭刚迈出一步,又双脚离地,被抱了起来。 “你那小短腿,走得太慢了。” 吴魁让她指路,自己带着她走。 季昭乐得不用走路,乖巧窝在对方怀里。 “直走三百步,然后向东。” 吴魁按照她的指示走到地方停下,环顾四周,似乎和刚刚走来的地方没什么不同。 “这儿有什么问题吗?” 季昭让吴魁将自己放下来。 然后在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踏起扭曲的步伐。 是提示让她这么走的! 就这么走到一处纱幔旁边,她抓住一块纱幔掀开。 一个巨大的鼎出现在二人眼中。 【融金鼎(投影):本体为地阶上品法器,配合天落火,可融化世间一切金属。被人皇用来融化焰离金,建造囚禁清霜的宫殿。现在为幻阵四阵眼之一。】 “这儿怎么会有鼎?”吴魁讶异道,“这宫殿里我都走了一遍了,不可能忽略它啊?” 季昭则默默记下步数和方位。 刚才走的时候,明明没有用灵力,可她还是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在不自觉运转。 “之后呢?”吴魁问。 难道是要打破它? 吴魁蠢蠢欲动地拿起画笔。 “等一下啦!” 季昭急忙跳起来,挂在他的手臂上,拦下他的动作。 “等我算一算!你有空白的纸吗?” 第六十九章 破阵 “鼎口长为……” 季昭趴在鼎上,边写边碎碎念。 “你写得啥啊,我怎么看不懂?” 眼见小孩越写越多,吴魁看了一眼就觉得头脑发胀。 “这是什么新的法术吗?” 小孩手里的笔就是他那只,原来还有这种针对神智的攻击方式吗! “……不是啦。”季昭无奈叹气,“说了你也不懂。” 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投射下的光线,又在纸上写下一行七扭八歪的字。 “三人同行七十稀……那算出来应该是……” 季昭眨了眨眼睛,迅速心算得出结果。 “对,就是这个数。那应该是在……” 她退后几步,照着推算出的结果往鼎上看,然后用笔画出一个圆圈。 “去!” 轻轻一推,圆圈就飞到鼎上去了。 完事儿之后,季昭扭头问:“小吴哥哥,你能打到那里吗?” 吴魁点点头,不过还是半信半疑地问:“真的能行吗?” “哎呀,试试又不吃亏。快点!”季昭催促道,“不然那个人追上来了哦!” 吴魁一个激灵,抬手挥出一道灵光。 说得也对,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呗! 灵光击中圆圈的那一刹那,空间扭曲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吴魁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走,下一个地方。” 季昭第一次破绽,整个人都很兴奋,干劲十足。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下一个阵眼。 一处墙壁。 【焰离金砌成的墙壁:人皇爱看清霜跳舞,便命乐师六百二十一人为其伴奏,日日夜夜于此墙壁之下舞动。】 旁边摆着律管。 【白玉律管(投影):地阶下品法器,本是司农使用以观测时令之物,被人皇征兆,用来校准音高。】 吴魁看到小孩又走起那扭曲的步伐,不禁觉得有趣,正准备提笔画下来,却在落笔的瞬间,看见墙壁上出现几道影子。 那几道影子依次排列,间距长短不一,月光投下的时候便一齐翩翩起舞。 吴魁看得入神,连小孩从他手里抽出了笔都没察觉。 粗略估算了一下第一道,季昭不假思索地就得出了答案。 月光投射在地面的长度大概是3.6丈,墙壁上有36道影子。 她从兜里掏出算筹,按照衰分术裁断,分别编号为一号、二号和三号。 这种简单的衰分,她都不带思考的。 算出答案后,她走到律管前面,拿起最短的律管凑到嘴边,深吸一口气吹响。 尖锐的声音让那些影子停止跳舞,仿佛受不了这种声音,一个接一个地消散了。 吴魁也猛地回神:“我又中招了?” 季昭正想把律管收进兜里,却见律管化作光点消散,于是只好作罢。 她对吴魁摆摆手:“问题不大。” 说罢,寒意袭来,地面又开始结冰。 季天赐杀过来了! 吴魁眼神一厉,手指微动,那只黑檀木笔就飞回手中。 恰好此时,季天赐迅速逼近。 他抬起手,笔身挡住对方劈过来的剑。 二者相交时,擦出明亮的火花。 吴魁见状以火做墨,于空中轻轻一点,那点星火立刻成燎原之势。 季天赐被熊熊火焰包围,手中长剑却硬生生砍出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吴魁对上对方阴鸷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战。 自知不敌,他提着季昭撒腿就跑。 季昭还是想说自己能解决,但下一秒就听见吴魁说:“这还是刚进学宫的新生吗?怎么我瞧着像金丹啊!” 拥星学宫收人自有一套,不看年龄修为。 三岁的收,三十岁的也收。 甚至季昭听说,她所在的那个班,有个三百岁的。 不过对方一个月只上一节课,听唐睿那个不是人,所以三百岁还是个宝宝。 人家打出生起就是筑基期大圆满。 “难道他有什么龙啊凤凰的血脉?”吴魁边跑边问,“入学之前没听过有这号人物啊!” 他也很疑惑。 当今修仙界,天才都是相互知道一点的,除非是那种早八百年就隐世不出,完全没有一点消息的家族。 吴魁不清楚,季昭还能不清楚吗? 她还问过大师兄,季天赐的天赋如何。 那时大师兄扯扯嘴角,漫不经心地点点她的额头:“你放心,就算他靠歪门邪道走到元婴期,我一招也能干碎他。” 大师兄那时是金丹期,这么说的话,季天赐的天赋应当不是特别好。 而且武考的时候,他可是没在罗言成手底下撑过几招的。 短短三天,他是怎么变得这么强的。 季昭没思路,干脆不想了,她拍拍吴魁:“左转直走五十步后,再右转一百步,最后再左转九百步。” 既然他变得这么强,那不妨“借用”一下。 纯靠算术破阵,还不如以力破阵来得简单粗暴。 不过季天赐的速度比他们快上好多,估计还没走几步,就被追上了。 于是季昭亮出了自己的袖箭。 【左偏一点。】 【手往上抬。】 跟着提示调整好角度之后,【射】字一出,季昭立时发射袖箭。 一声力道十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趁季天赐格挡的功夫,吴魁铆足劲往前跑。 原本还能看见剑上的寒气,现在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过也仅仅是几息的功夫,白烟似的寒气又升起来了。 吴魁在这时刹住车,大喊一声:“到了,然后呢?” 【蹲下!】 “蹲下!” 季昭的声音响起,与提示出现的时机几乎相同。 吴魁猛地下蹲,动作稍稍迟了点儿,长剑从他头顶擦过。 “当”的一声巨响,他头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四周忽然响起数道惨叫,似乎有几道黑气刚刚出现就被剑气打散了。 吴魁正摸不着头脑呢,又听季昭说:“向北直走七十步后,往上飞。” 他“啊”了一声,可还是下意识就开始动了。 虽然还摸不着头脑,但无形之中已经按照季昭的命令行事了。 老老实实走了七十步后,吴魁正准备向上飞,却又被季昭按住。 “等一会儿。” 季昭紧紧盯着远处的黑暗。 【冰魄……】 “飞!” 吴魁脚底一蹬,化作一道白光飞向琉璃瓦。 身后也有一道白芒穷追不舍,眨眼间就和吴魁缠斗在一起。 两道白光纠缠不清,不分你我。 季昭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睛往上看。 琉璃瓦在眼中愈发清晰。 她抬起手,袖中一点寒光对准另一道白芒,毫不犹豫飞射而出。 叮—— 飞剑被袖箭撞歪,恰好击中穹顶。 琉璃瓦寸寸龟裂,碎片坠落,第一缕真正的月光自洞外倾泻。 第七十章 投影石 周遭似有铿锵之声,隐约夹杂着争吵。 “清霜,快与我一起逃吧!” “要逃你自己逃!我刘清霜虽于后宫蹉跎数百年,可仁心、剑心始终未曾抛弃!你我能逃,那些凡人又该如何逃?” “这天下是人皇的天下,要管也是他管,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那些怪物快要攻进来了,快逃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 “小心!” 吴魁的声音和耳边的声音重合,斜旁长剑飞来,竟然令季昭分不清到底是环境还是真实。 直到一滴冰凉的血滴在她的眉心,如同一记重锤,她猛然回神,看清眼前一幕后瞳孔紧缩。 “痛痛痛!” 吴魁龇牙咧嘴地喊,只见他空手抓住剑身,蔓延开来的寒气令他的整只手掌都结了冰。 对面,季天赐凌空而立,负手睥睨:“不自量力!” 瞬间,他的气势攀升,同时长剑寒意更盛。 吴魁的灵气终究抵挡不住,被寒气冲破后,寒冰极快地冻结了他的一整条手臂。 “金丹大圆满?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再怎么天才,也不至于仅仅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横跨一个大境界吧! 季昭忽然插嘴问:“学宫禁止私斗,你杀人,就不怕被秋后算账吗?” 她一开口,季天赐满含杀意的眼神便死死盯着她。 “我和你们这些蝼蚁可不一样……” 看来是有恃无恐。 是背后有人,还是有遮掩杀人罪行的手段? 不知道我杀他,会不会被发现? 季昭暗自沉思。 吴魁一咬牙,推开季昭:“你先走,这里我来扛着!” “你怎么扛?”季昭眨眨眼,惊奇地问。 吴魁悲壮的心情被这问话一打断,不由羞恼:“鱼死网破呗,还能怎么扛!” “我猜也是这样。”季昭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吴魁是真觉得这小孩又呆又刻薄,还没有紧迫感。 这都要死了,还有闲心在这儿闲聊。 “你有后手就快点使出来,没有就赶紧滚!”他不禁怒吼。 季昭还是不急不忙,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沓符纸:“你看你,急了吧?” 符纸在空中一字排开。 她两手翻飞,熟练掐诀催动符纸。 “雷符,去!” 其中三道符纸应声而动,空中留下噼啪电光,朝季天赐疾射而去。 雷符的威力光看那不断闪动的电光便知道其强悍。 “冰魄,来!” 季天赐唤了一声,却迟迟不见冰魄回到自己手里,扭头一看,才发现吴魁仍然紧抓着剑不放。 而那三道雷符转眼已到了眼前。 雷光轰然炸开,他仓皇后撤,却还是被炸烂了一只手臂。 肩膀缺口处的剧烈疼痛令他的神色愈发癫狂。 凭什么那个小贱种能得到威力如此之巨大的符咒! 凭什么她在拥星学宫混得如鱼得水? “你怎么还不死!”季天赐的声音尖锐无比,表情憎恨,并且嫉妒。 忽地狂风大作,所有的纱幔碎片之类的都被卷到天上,围绕到季天赐周身。 季昭试着用符咒攻击龙卷风,却被风墙一一挡下,找不到一丁点突破口,于是也不作无用功,把剩下的符纸全都收进兜里。 龙卷风中央,传出一道扭曲的声音:“冰魄,来!” 长剑铮鸣,自剑柄那端起,剑身一寸寸变黑,气温也再度降下,距离最近的吴魁只觉堕入了冰窟之中。 本来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的手臂忽然无比疼痛,吴魁惨叫一声,低头看去。 那把剑想硬掰断他的手臂,好挣脱束缚。 完了,以后只能单手画画了。吴魁满头冷汗地想。 一道符纸“啪”地一下拍在了他那条手臂上,随后燃起熊熊火焰,转瞬就把冰融化完了。 稚嫩的声音催促道:“快松手!” 吴魁立马照做。 名为冰魄的剑飞入龙卷风之内。 “两个小孩子,就值得请本座出来了?” 龙卷风内传出一道妖媚的女声。 “二等剑骨还是差了点儿。” 风渐渐止息,里面空无一物。 “你倒是不错。” 季天赐不知何时已经瞬移到吴魁面前,食指挑着吴魁的下巴。 吴魁炸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应激后跳的同时大喊:“滚呐!” 他慌张拍打着衣裳,好像身上有虫子一样,嘴里一直念:“好恶心好恶心!” 打不过也不能恶心人呐! “真烦人,要是具女修的身体就好了。” 季天赐将发丝别到耳后,动作间全然是女人的柔媚。 一旁被忽略的季昭觉得季天赐好像有哪里变了。 抛开变得很彻底的声音,他眼波流转间全是媚色,在相对英朗的相貌很是怪异。 为了解答季昭的疑惑,他眉间缓缓浮现出一段提示。 【???的投影石:放置在其他人\/非人脑中,可以暂时凭自己的意识驱动躯壳。注意投影石宿主会因此受到影响,轻则修为倒退,重则暴毙而亡。因你修为过低,该投影石主人之性命暂不显示。】 季天赐敏锐地望过来,略带戏谑地问:“小家伙,你在看什么?” 不带任何杀意的注视,却不知为何让季昭后背发凉。 手刚伸进兜里,却摸到一只冰凉的手。 “你要拿什么?我帮你。”女声贴着耳朵响起。 季昭身体一僵,完全不敢动弹。 吴魁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季天赐不对劲,大喊一声:“原来是遇上脏东西了!” 说完,不光季昭和季天赐沉默,他自己也沉默了。 “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他眼睛一闭,表情视死如归。 季昭这么心大的人现在都觉得有点无语。 “学宫的院长们很快就能发现不对劲,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她现在无比冷静。 却只听对方一声轻笑:“来都来了,不杀几个岂不是白跑一趟?你放心,姐姐我下手快,不痛的。” 说着,一只属于季天赐的手圈上了季昭的脖子。 “等等!”季昭叫停,“我和季天赐立下过心魔誓,要等到筑基期才能杀我!” 后面传来意味不明的轻哼,好似在笑。 “哎呀,那怎么办呢?” 季昭闻言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对方说:“好在雷劫劈不到我身上。”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加重。 第七十一章 震慑 “停!”季昭急忙再次喊。 也许是有恃无恐,占据季天赐身体的女人当真停了下来。 “妹妹,还有遗言要说吗?” 季昭表情平静,看上去还带着一丝绝望。 “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把手从我的兜兜里拿出来?” “你胆子倒是不小。若是本座的真身在此,便收了你做贴身婢女。” 带着一丝猫抓老鼠的戏谑,那只手从季昭的兜兜里抽离。 说话时,一旁的吴魁手指微动,一柄墨色小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季天赐后背。 季昭问:“季天赐不怕被学宫追责,也是因为你吗?” “可以这么说。” 小剑悍然发动进攻。 还没近身,便被弹飞了出去,连带着吴魁一起,重重砸进废墟里头。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少。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真是可惜……”对方叹了口气,再次收紧捏住季昭脖颈的手。 第三次,季昭第三次叫停。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后方沉默片刻:“问题太多的小孩可不招人喜欢了。” “你现在什么修为?”季昭快速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元婴。不过你放心,足够杀——” 得到准确答案后,季昭放心了,她大喝一声:“应不染!” 那只手果真如她所料再次停顿。 一柄小木剑在此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兜里飞出,片刻不曾停顿,擦着季昭耳朵边刺向她身后。 剑意凌然,一击必中。 脖颈上一松,一条手臂颓然落地。 季昭摸摸脖子,这时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剑意,真是应不染?” 季昭转身面对季天赐,只见对方表情阴沉。 “你和应不染什么关系?” 季昭嚣张地指指自己:“你不会以为只有你们才有投影石吧?我告诉你,我脑子里那颗投影石的主人就是应不染!” 说完,季天赐脸上果不其然浮现出忌惮。 他忽然笑了起来:“这可不是正道手段,你以为我会信?” 季昭也不慌,直到对方是在试探自己,于是撇撇嘴:“你爱信不信咯!反正我已经传信给应师姐了,等会她投影下来,就算是用我的身体,也能把你按在地上打!” 她话说得满,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哼,我师姐最疼我了。等会我要让她打死你!” 占据季天赐身体的女人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已经摆开了迎战的架势。 “哼,时隔数十年,我倒要再次向这‘开天’剑讨教讨教!” 季昭一听就明白了,这还是师姐的手下败将,虽然心里没底,可脸上半点不露怯,也掐起剑诀,闭着眼睛,朝天上大喊:“师姐救我!” 话毕,一片死寂。 季天赐松了一口气,好笑道:“扯谎不打草稿的小杂种,老娘这就送你归西。” 说完,五指成爪,身形一闪,眨眼逼近季昭。 反观季昭还是闭着眼睛,表情平静。 待那劲风迎面袭来,她缓缓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漠然。 “你,找死!” 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冲破穹顶,一个呼吸间凝成一把巨大的剑。 “开……天……?” 季天赐愣住了,飞速刹住车,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对面那道矮小的身影。 季昭高举右手,并起剑指,嗓音淡然:“我有一剑,可开天!” 随着剑指划下,她身后那把巨剑也轰然斩下。 听着熟悉的话语,季天赐的表情由震惊到恐惧。 再看那巨剑携着无匹的威势斩来,她再也顾不上怀疑,手诀几经变换后,只见眼中光芒尽散,身形委顿倒地。 恰好此时,那把巨剑也在落地的一瞬间化作光点消散。 季昭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着还在砰砰直跳的小心脏,不停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看来偷偷给小木剑取名“应不染”的她还是太有远见了。 季昭虽然平时心比较大,比较迟钝,但是在关乎自己小命的大事面前,脑子还是转得飞快的。 不过也多亏了那个占据季天赐身体的女人太大意,或者说没有把季昭这个小废物放在眼里。 第一次,季昭让她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就是为了给激活木剑做准备,好打她个措手不及,也好迷惑对方。 因为那里面就只有师姐的一道剑气罢了,要是她不把手拿出来,肯定就发现这里面的猫腻了。 之后的问题以及吴魁的进攻都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直到最后清楚对方的实际修为,季昭才敢有恃无恐地骗人。 哪儿有什么投影石,哪儿有什么巨剑? 全靠季昭一张嘴胡扯。 巨剑是用三师兄给的剑符造出来的假剑,加上小木剑里仅剩的师姐的剑气,这才蒙混过关。 经过这一遭,季昭更加好奇师姐以前的经历了。 “师姐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呢?”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到季天赐身边,头一次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心境已然不同了。 默默叹了一口气,季昭把他绑了起来。 距离心魔誓的时间还有很长,主要是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进学宫一月有余,不说修为了,连冲破经脉的进度也还停留在两只手臂上。 她不由得哀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筑基呀!”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吴魁头破血流地走过来问。 季昭摇摇头:“没什么啦!” “那他怎么办?”吴魁一看见季天赐就咬牙切齿,“干脆杀了得了!” “不行呀,会被学宫发现的!还是交给夫子院长们讨论吧。” 说着,季昭从季天赐身上摸出来一个玉牌,狠狠摔碎。 这块玉牌可以通知引路人,提前出悟道崖。 没过多久,引路人就从宫殿上方的破洞外降落。 “嘶,悟个道,你们不至于搞这么大动静吧?”他倒吸一口冷气。 吴魁急忙道:“不是我们做的!” 听季昭逻辑清晰地讲述完事情经过,引路人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许多。 他点点头,提起地上的季天赐:“这件事我会向学宫禀报,一定查清楚。你们继续寻找悟道机缘吧。” 说完,他与季天赐一同消失了。 “呼,还以为要死了呢……” 吴魁呼出一口浊气,忽然精神一震:“坏了,我的机缘!” 第七十二章 下棋 那道身影依旧翩翩起舞,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吴魁慢慢靠近,一层层掀开纱幔,等到最后一层时,却忽然顿住,手足无措。 “会不会有点冒犯了……”他站在纱幔外走来走去,语气充满顾虑。 季昭直接走上去替他掀开了。 纱幔掀开的瞬间,银色的剑身刺出,破空声如裂帛。 这一剑,带着泠泠的寒意。 虽然只是虚影,季昭却仍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退后。 纱幔为剑风所破开,足以看清大殿中央,那在月华下起舞的身影。 吴魁不自觉看呆了,喃喃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只见那人气势突变,忽地回身斜刺,月光在剑刃上流淌,一滴血珠自剑身滚落。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 吴魁激动地跳了起来,随后当即撩起衣摆,席地而坐,开始执笔泼墨。 【刘清霜的剑意:数百载困居一方天地,余恨难消……】 后面的季昭没看完,因为吴魁好像已经悟了,不需要旁人来提示。 于是她悄无声息地走出宫殿。 感觉今天的夜晚好长啊…… 回头一看,宫殿居然已经自己修复好了。 【投影有自我修复能力,本体一日不毁,则投影一日不灭。】 季昭看完提示,有点心动。 如果这种投影的法术和季天赐脑子里的投影石不一样,要是自己能掌握前者就好了,到时候不就可以分裂出来很多个季昭! 出去之后,问问三师兄吧。 在季昭心里,三师兄什么都知道。 一个小小的身影沿着山路慢慢走着,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一晃过去了十四天,今天是留在悟道崖的最后一天。 几个院长坐在一起讨论。 “剑院的都找到机缘了。” “文院也是。” “画院一样。” …… 七个学院的学生都找到了机缘。 可几个院长数来数去,还是觉得不对。 最后文院的院长一拍脑袋:“怎么把那丫头给忘了!” “对对对,今年观星台还有一个人呢!” “所以有谁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众人沉默。 又不是自己学院的学生,哪儿能管那么多? “那我去看看吧。”文院的院长起身往门外走去。 接着,剑院的院长也跟上:“到底是应不染的师妹,老夫也去看看。” “那孩子能逼退元婴期,说不定在悟道崖会有一番大造化,老夫也去看看。”药院院长笑眯眯地说。 体院院长心直口快:“几个老匹夫,不都是想巴结观星台那位吗?” 嘴上虽骂,可他也很诚实地跟了上去。 结果就是,七个院长齐齐往悟道崖的方向飞去。 而此时的季昭,正在和唐睿在路边吵架。 “就应该下这里!”季昭把一枚黑棋移到棋盘左上角。 随后又被唐睿拿走,放在中央靠下的地方。 “放这里才对!” 双方各执一词,争个没完。 一边的李瑶听得头都大了,她不懂下棋,只觉得放哪儿都一样。 “这可是我师父留下的机缘!他的棋风我还能不熟悉?”唐睿气得一张娃娃脸通红,指着对面持白棋的人说。 持白棋的,是一个眯眯眼的俊美青年。 “想好了吗?二位。” 结果那两人同时瞪了他一眼,齐声说:“闭嘴!” 青年耸耸肩,不再说话。 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个悟道机缘而已,就不要打扰两位有缘人了。 “你太激进了!” “你才太保守了!” 唐睿说季昭激进,而季昭又觉得唐睿保守,总之就是谁也不服谁。 进悟道崖之前,季昭照着棋谱学了两下子,今天也是第一次实战。 唐睿问了:“你下这儿,那万一是陷阱,导致白棋反扑,岂不是羊入虎口?” 是有这个风险。 但季昭也不甘示弱:“那你下这里,白棋抢占先机,吃你大半地盘,不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一大一小就差打起来了。 唐睿气得哇哇大叫:“到底谁才是棋圣的亲传弟子啊!敢不敢现在和我对弈一局?” 季昭也气急败坏,像只小青蛙一样不停蹦跶:“来就来!” 这两人也是气昏头了,干脆把那摆出来的残局打乱,两人分辨各执一色棋子。 季昭把眯眯眼棋魂从石头上挤下来,自己爬上去坐下。 “我的棋啊!” 棋魂被惊得眯眯眼都瞪圆了,属实也没想到这无妄之灾会落到自己头上,急得围着二人直打转。 “你们赶紧滚,这机缘我不给了!” 只是现在机缘不机缘的,对季昭和唐睿都不重要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见对方眼中的好胜欲。 季昭拿黑子,先下一子,落到右上角三三处。 “输的人,要请赢家接下来一学期的早饭!” 唐睿紧接着下白子,落于左上角。 “请就请!看我不杀你个片甲不留!” 随后二人将战场转移到左下角,季昭守角,唐睿紧随其后便开始挂。 一时间只听落子声啪嗒啪嗒响个不停。 棋魂也不知何时噤声了,默默蹲在一旁看二人下棋。 前期,两人下棋都很快,几乎不需要怎么思考;等下到后半局,速度又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唐睿一时举棋不定,额头布满冷汗。 只见棋盘上,黑白二子势均力敌,各占半壁江山。 不会要和棋吧?唐睿暗自嘀咕。 要是连季小昭这个刚入门的三岁小孩都下不赢,回去准保挨骂的。 唐睿一岁就开始下棋了,也是在三岁这个年纪,打败了本家下棋最厉害的叔叔,这才被棋宫看中,被棋圣收为关门弟子。 难不成三岁是个什么魔咒不成? 要是输了,想一想都觉得道心开始动摇了。 于是他重新振奋精神,落下一子。 对面的季昭却在此时发出一声嘲笑,只见黑子落下,局势瞬间一边倒。 唐睿瞪大眼睛,满心懊恼没有看出来是陷阱。 现在黑子占优。 棋魂看得直摇头,惊奇道:“你这小丫头,路子怪,棋风也怎的如此杀气腾腾?” 唐睿擦擦在眼皮上洇开的汗,呼吸逐渐粗重。 “小子,再看不到出路,你可就输了。”棋魂说。 第七十三章 耍赖 唐睿深吸一口气,目光钉在了棋盘上,一寸寸找寻出路。 忽然,他目光一凝,竟然真让他找出了破绽。 只迟疑片刻,他便把白子放了上去。 季昭也才三岁而已,纵然天赋异禀,可论经验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可嘴角的笑还没完全勾起便僵住了。 那只短短胖胖的手抓着黑子,方向一转,竟然又吃了他不少白子。 棋魂长叹一口气,指着左下角的空白。 “当时你要是下这儿,不就守住了吗?” 季昭急忙挥着小短手打断:“哎呀你不要再说啦,观棋不语呀!” 这时李瑶也好奇凑上来。 就是不懂棋的人,也能看出白子现在已经成溃败之势了。 现在唐睿的内心可不止一点挫败,简直都想直接认输了。 “唐小睿,你就认输吧!等着你请我和瑶瑶姐吃早饭哦!”季昭得意地笑眯了眼睛。 唐睿一惊,瞬间收起想认输的心思。 “不是请赢家吃早饭吗?怎么还有李瑶啊!” 季昭身子一歪,靠在李瑶身上,笑得像只小狐狸:“瑶瑶姐是我这边的呀!” 唐睿一脸不可置信:“李瑶,你是人吗?可是我先认识的你!” 李瑶憨笑着摸摸脑袋:“是吗?我没印象了诶……” 唐睿气得仰倒:“你、你们这是那我当冤大头宰啊!” 李瑶的早饭就要吃一头牛! 要是真给季昭嬴了,他饿死算了! “不行不行,我要嬴,我得嬴!”唐睿疯狂地自言自语,就差把眼睛贴在棋盘上找破绽了。 可光盯着眼睛酸胀了,脑子就向被浆糊堵住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像失败已经成定局了。 “唉,你想想为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棋魂在此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唐睿惊讶转头。 虽然知道眼前这位棋魂是师父留下来的机缘,可现在这个语气也太像师父真的在和自己对话了吧! 唐睿想起师父的教导:多观察对手的棋风和性格。 一个合格的棋手,不光要精于谋略算计,更要了解对手。 于是唐睿扪心自问:季昭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他总觉得,季昭的性格和应指导很像。 不是说清冷的方面,那小孩根本安静不了一点。 而是在刚强激进这一方面。 简单来说,就是喜欢冒险,喜欢赌。 比如棋局刚开始,不过二十手便见血光。 但这种人,往往也容易遗漏边边角角。 唐睿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在边角落子,稳住了局势。 季昭支着的脑袋放直,撇撇嘴开始耍赖:“你请外援,我不下了!” 随后便又把棋局打乱。 不,是恢复成之前的残局。 “哇,季小昭,你耍赖!”唐睿张牙舞爪地伸手去挠小伙伴痒痒。 季昭灵活一扭腰,躲到李瑶身后,朝唐睿做鬼脸:“略略略,本大王就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不让你请我和李瑶吃早饭了!” “谁说我输了!有本事再来一局!”唐睿气得不行。 季昭从李瑶身后跳出,双手叉腰:“才没功夫和你们玩了,我要找自己的机缘去了!” 说完,她一溜烟地往山顶的方向跑,边跑边回头大喊:“你们自己玩哦,学宫见!” “啊?她就走了?”唐睿有点不甘心。 他何尝看不出来,季昭是在维护他的自尊心。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局观,那小丫头很有几分机灵劲儿啊……” 悟道崖外,文院院长感叹。 他对棋道也颇有研究,看得出来季昭的棋风虽然凶悍,但在谋略布局上也丝毫不差。 他见猎心喜,暗自后悔没有把那丫头召进文院来。 药院院长也摸着胡子,笑呵呵接话:“对同窗也多有仁善之心呐。” 崖外几人谈话间,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季昭也爬到了山顶。 山顶什么都没有,没有机缘,也没有人。 夜风习习,她在草坪上躺下,呈大字状看着陆续出现的星星。 这里的星空和梦里的,以及扶玉山的都不同。 当然也和观星台的不同。 这里看不见银河,也没有星图。 天上的星星分散八方,各自和谐的同时又隐隐有争斗之态。 有暗淡无光的,也有特别明亮的。 但大多数是处于一个不亮不暗的界限上。 季昭默默盯着那几颗暗淡的星星看。 忽然想起来兜里还有一块石头,便趁现在拿出来细看。 这是她从飞瀑那边捡到的。 灰蓝色的外表坑坑洼洼,确实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甚至有点丑…… 【补天石:女娲补天所用石头的边角料,你也可以叫它们“陨石”。】 【千万年前女娲娘娘补天,石头剩下的边角料化作了满天繁星。地上多少人,天上便又多少星子。 【星子坠落后,便是陨石。其中虽无多少灵气,但足够让你参悟一颗星星了。】 提示说了这么多,却没告诉季昭要怎么参悟。 她想了想,干脆把石头平放在脑袋上,自己则闭上眼睛。 崖外观看的几位院长也开始为季昭着急。 体院院长最直接,大声嚷嚷:“那丫头怎就睡了!不找机缘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皱眉。 文院院长叹气:“她于修行上并无天资,参悟不到机缘也不意外。” “我觉得是太小了,才三岁呢,都没什么做人的经验。”画院院长柔柔地说,捧着脸,表情有些担忧。 而崖内的季昭,却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上次在观星台被银砾点化过后,她还是第一次使用这星汉之力。 如果说银砾的力量是大海,那她就是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水流。 不过也够她进入星星们的世界了。 这里也是白茫茫一片,只是莫名显得凋敝暗淡, 一条光脉自远处延伸而来,直达脚下。 她沿着光脉慢慢朝着尽头走过去,中途经过了好多死寂的星星。 不知为何,季昭有些悲伤。 直到抵达光脉的尽头,她才看见一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星星。 此刻的悲伤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甚至让她呼吸困难。 她抚摸着星星表面,不知何时泪水流了满脸。 季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不自觉地吐出一句:“是你在呼唤我呀……” 第七十四章 天魔 季昭缓缓没入这颗星星体内。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尸山血海让她愣住了。 这是哪儿? 再一低头,看见怀里双眸紧闭,已然失去生机的美丽女人。 她刚张开嘴,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哭嚎。 “师姐!” 脱口而出的男声让季昭猛然惊觉,自己现在换了副壳子了! 强烈的悲伤和愤怒涌上心头。 她总算知道之前为什么会那么悲伤了! 原来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情绪啊! 原主唇瓣颤抖,轻吻怀中女人的额头,一时不知道是谁更冷。 “你放心,这绝云间,我来替你守!” 他踉跄站起,女人的尸体被放在安全处,随后抬手唤来一柄形状怪异,恰似弯月的法器,抬起头,直视前方,怒目圆瞪。 透过原主的视线,季昭看见悬崖前方,密密麻麻振翅凌空的怪物,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灵兽吗? 居然有这么丑的灵兽吗? 长相难以形容就算了,现在嗅觉也和原主共感,她就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和泔水味。 要是季昭真身在此,必然要吐个昏天黑地。 “今日,我陈清,与你天魔一族,不死不休!” 原来这种怪物叫天魔…… 没等她细想,陈清便已经杀进怪物堆里,手起刀落间,很快成了一个血人。 季昭此时的心情不由得激荡起来。 强大的力量和战斗的爽快感冲上大脑,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甚至气海的广度和充盈程度,与她自己的身体相比,简直是大海和小雨滴的差别。 可是——这个人就要死了。 陈清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他不甘心。 他还没有找到这群怪物中的首领。 首领一日不死,这些怪物便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他一定要守住绝云间。 “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踏过去!” 弯月状的法器自他手中飞出,只见他双手不断变幻手诀,双目也随之暴睁,眼球布满血丝,好像下一秒就要脱眶而出,看着十分可怖。 “千幻,裂!” 他大喝一声,头顶法器瞬间分裂出无数个,布满整个绝云间。 “斩!” 无数一模一样的法器同时落下,寒光织就一张笼罩偌大绝云间的巨网。 天魔们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像下雨似的,纷纷掉落进万丈深渊。 可它们无穷无尽,这一波没了,下一波便立刻补上。 天魔似黑云阵阵。 陈清却跪倒在地,捂着胸口。 自口鼻流出的鲜血断断续续地滴落在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 这绝云间,是他师祖、师父乃至师姐的埋骨地。 如今,也会变成他的坟墓。 他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那笑声越来越大。 季昭感受到他内心的悲戚。 那片遥远的星域之中,一滴泪水也不由从眼角滑落。 只见陈清擦去嘴角鲜血,摇摇晃晃站起来,手持法器,刀刃对准天魔群,一字一顿地念: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今日,我就是身死道消,也定教你们有来无回!” 说罢,他脚底一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对面的天魔群也不甘示弱,上万双翅膀飞快扇动,快到只能看见残影。 两道巨大的龙卷风自它们翅膀下成型。 陈清迎面对上两道飓风,却丝毫不惧,先是用法器斩灭一道,见第二道接踵而至,便用自己的肉身硬抗。 风刃将陈清割得遍体鳞伤,他一声不吭,可现在季昭与他五感共享,却是忍不住痛叫出声。 从龙卷风穿过后,陈清全身血肉模糊,甚至有些地方都可以看见森森白骨了。 最可怖的是,他脸上的肉被风刃割出好几瓣,下半张脸皮几乎被割掉了,徒留血肉。 “千幻,绝!”他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这是陈清最后的杀招。 绝云间上空,天魔群也感受到威胁。 一阵骚动后,它们朝向两侧分开。 一只体型更大的,季昭觉得长得和苍蝇差不多的天魔眨眼便到了眼前。 数不清的红色复眼齐齐映出陈清的身影。 它有六对翅膀,八只脚,是天魔首领无疑。 仅仅一个照面,陈清便觉得脑子里一麻,手中泄力。 季昭自觉不妙,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下意识呵道:“凝神!” 陈清瞬间眸光一厉,重新握紧了法器。 幸好幸好…… 季昭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此时,陈清缓缓扯出一抹令人胆寒的笑容。 天魔首领上钩了。季昭心想。 但以陈清现在的状态,必输无疑。 “绝云间镇守灵兽何在?”陈清气沉丹田,将灵力掺进话语之中。 嘶哑的声音在绝云间回荡。 深不见底的崖底传出一道沉闷的吼叫。 云雾骤起。 一道巨大的,比整个天魔族群还要大的身影跃起,遮天蔽日,顷刻间将天魔群撞得细碎。 云雾之后,一双巨大明亮的金色双瞳睁开,仿佛天上有两个太阳一般。 它重重一哼便掀起气浪,无数天魔瞬间支离破碎。 季昭的神魂也一时不稳,险些被打出陈清体内。 “蝼蚁,开始吧。” 声音也隆隆作响,就像寺庙道观里的钟声一样。 天魔首领似乎也产生了恐惧,想要逃跑。 可陈清把法器死死嵌入它体内,甚至不惜榨干体内的最后一丝灵气也要拖住它。 “绝云间第六十四代弟子陈清,愿代掌门师姐何茹,献祭此身,求您出手!” 崖底的巨兽发出沉闷的笑声。 “好好好,本座也有数千年,未曾尝过人味了!” 天魔首领拼着自断五对翅膀和六只脚的代价挣脱开陈清的束缚,闪电般冲出云雾。 只见云雾中,忽生一条山岳般的黑色尾巴,仅仅一击,像拍苍蝇一样,把天魔首领拍到崖壁上。 首领已死,剩下的天魔小喽啰们也四散而逃。 陈清无力去追,只能寄希望于其他镇守修士。 约定完成,云雾之后的巨兽也终于现出真身。 它的脑袋从厚重的云雾中探出。 陈清体内的季昭不禁惊讶地瞪大双眼。 那是一条黑龙! 那双巨大的兽瞳直直望来,仿佛能穿过陈清的肉身,看见季昭似的。 “哦,居然还有加餐?”黑龙兴味十足地打量着陈清,又说,“那本座便一并笑纳了。” 此时提示蹦了出来,硕大鲜红的一个【危】字。 【快跑!】 黑龙不知何时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 季昭呼吸骤停,立马眼前一黑。 第七十五章 星星球 暗淡星域内响起一声尖叫。 季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首先就是摸摸自己的脑袋。 摸到自己的脑袋好端端的连着脖子,她放心了。 “太好了,还活着……”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回来了,不然就要被黑龙吃进肚子里面去了! 这一放松下来,她发现前面坐了个半透明的人。 这人有点眼熟。 她试探叫了一声:“陈清?” 那道半透明人影缓缓睁开双眼,语气不爽:“哪儿来的小鬼直呼老子姓名?” 季昭嘟起小嘴,心想这个人好拽哦。 “啧,我说怎么感觉体内多了点什么,原来是你这个小鬼啊……” 看清是季昭之后,陈清语气缓了缓。 “你家大人没教你,不要随便用出窍术吗?” 季昭摇摇头,眨巴着大眼睛问:“什么是出窍术?” “……原来还是个刚入道的崽子。”陈清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问你家大人去!” 季昭可不是因为对方凶神恶煞就退缩的小孩。 她可最会察言观色,并且顺杆往上爬。 “你就告诉我嘛!还有绝云间在哪里呀?天魔又是什么东西?你们哪儿崖底下那只大黑龙是什么来头哇?你现在是什么修为?你还活着吗?” 陈清急忙喊停:“不是,你就鼻嘎大点儿,怎么那么多废话?” “你觉得是废话吗?我觉得不是诶?因为我不知道呀!如果你告诉我,我知道了,那我再问你就是明知故问的废话了。” 要是陈清现在有实体,非得把这小鬼揍一顿才行。 谁家孩子,小嘴叭叭不带停的啊! 陈清安慰自己,这小鬼好歹帮过自己,不能生气。 “绝云间——” “你先把嘴闭上。”陈清被问得没脾气了,十分冷静地请求,“求你了。” 季昭眨眨眼,乖巧闭嘴坐好。 陈清非常好脾气地问:“现在我问你,好吗?” 季昭点点头,忽然又问:“那你问了之后我还可以问你吗?” “不可以。”陈清飞速拒绝,“我要死了,没时间了。” 季昭一愣,眼中立马冒出泪花:“你还是要死吗?我没有救下你吗?” 她从大黑龙嘴里逃走之前,分明已经抓住了陈清的魂魄呀! 那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又算什么呢? 陈清解释道:“我现在只是一缕残魂。我与崖底那只黑龙定下了契约,终究还是从它嘴里溜不走的。” 季昭失落地低下小脑袋,双手纠结地缠在一起。 陈清见状笑了。 “不就是死吗?怕什么?” 季昭细声细气地回答:“死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事……” 陈清伸出手,想揉揉小鬼的脑袋,半透明的手掌却径自从她脑袋上穿过。 他释怀一笑,笑声豪爽。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这是我师门传下来的训诫。死没什么可怕的。” 季昭撅着小嘴问:“那修士为什么还要追求长生?” 陈清一时语塞,最后不耐烦地摆摆手:“问你家大人去!” 他最烦论道了! “啧,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陈清挠着脑袋,面带苦恼地打量着季昭。 “看你经脉堵塞……这样吧,这个给你。” 一个白色小球飞进季昭眉心。 “这里面有我半数修为,够你冲破一重经脉了。并且里面有我的修炼心得,你可以看一下。” 季昭闭眼内视,看见一个白色小球在自己的气海内四处游荡。 同时她也看见自己的那颗绿豆大小的星星球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另外两颗星星球。 【天权(伪):主文运智慧,对学力有加成。你可以借用它的少许力量,但你需要取得更好的成绩向天权证明,你足够成为它的星官。】 【荧惑:主灾祸与战争。荧惑星对你很感兴趣,所以允许你修炼并借用它的全部力量。(不要贪心,量力而行。)】 【七杀(伪):主杀伐与征战。将星。七杀认为你太弱了,所以你暂时不能使用它的力量。】 “不过你体内似乎有种很烈的毒,冲击经脉之前,切记不要忘记搜集吊性命的宝贝……” 说着说着,陈清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影也越来越淡,渐渐看不清面目。 “你要走了吗?”季昭不舍地问。 陈清轻轻“嗯”了一声,忽然又说:“哦对了,绝云间在西洲边境。等你突破元婴了可以去看看,我在门口的盘龙柱下面埋了点东西,口诀我记在光球里了。顺便帮我祭拜一下师祖师父,还有师姐……” 说完,他的身影如流沙般散去。 季昭所呆的星星里,一时也暗淡死寂下来。 她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明明才认识一天而已…… 星域逐渐崩塌。 现实中的季昭慢慢睁开双眼,从草地上坐起来,倦怠地打了个哈欠。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太阳从天边升起。 “睡得有点累哦……”她托着小下巴,懒懒地自言自语。 清晨的阳光并不怎么暖和,甚至有点凉嗖嗖的。 万丈霞光照在季昭的身上,在她身后打出一片长长的阴影。 太刺眼了。 季昭受不了了,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悟道崖下,谢怜竹正急得来回踱步。 “怎么还没出来?” 受伤了?还是迷路了?或者是累了走一会儿歇一会儿? 他消息灵通,一早就打听到了那个叫季天赐的小子居然敢袭击小师妹! “不会真的受伤了吧?” 他下意识望向风瑾藏身的地方,给对方传音:“老四你带药没?” 风瑾无言。 一阵微风吹过谢怜竹的衣摆,沙土组成一个“嗯”字。 “师兄!” 清脆的童音远远传来。 谢怜竹惊喜抬起脑袋,顺脚抹去地上的字,快步上前抱起小师妹。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小师妹似乎还圆润了一点,这才放心。 “看来我们小五要变成小猪了!” 谢怜竹笑着推推小师妹的鼻子。 “哪有!”季昭手舞足蹈地抗议,“我只是长大了!” 随后,她又高兴地说起这几天遇到的好玩的人和好玩的事。 “师兄师兄,我告诉你哦,我马上就能冲破其他经脉了!” 第七十六章 天水髓 谢怜竹知道小师妹有自己的小秘密,于是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是吗?那我们小五岂不是离修仙界第一高手又迈进了一大步!” 季昭高兴地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是不是这次突破之后,我也可以正常修炼了?” 她现在连炼气期都不是呢! 听到三师兄给了肯定的回答后,她更迫不及待地要闭关突破了。 一日后,叶醒春送来天水髓。 她还是带着面纱,说话时柔柔弱弱的,完全看不出在悟道崖时的刚强癫狂。 “此物赠与师妹。”她弯腰递给季昭一个白玉盒子,随后盈盈一拜,眼中含着笑意,“祝师妹闭关顺利。” “谢谢叶师姐!” 【天水髓:天阶下品宝物。水玉琴坊特产,产量极为稀少。服之则可行走于水下。与赤玉豆、蜃兽血及凤血木配合,可炼制水髓丹,服之可使濒死之人恢复如初。】 “那我便先告辞了。” 叶醒春点点头,步履轻快地离开了。 季昭一打开盖子便感到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谢怜竹也跟着打量,调侃道:“这玩意儿可不好拿,我记得我们院长求水玉琴坊求了好多年,那位坊主就是不肯给。” 不仅如此,天水髓在学宫外也是千金难求。 曾经有不知好歹的人想打上门硬抢,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被琴坊水里的灵兽吃了。 “老四,赶紧出来,干活了。”谢怜竹朝门里面喊了声。 一片墨绿色衣角从拐角出飘过。 季昭闻到熟悉的药香,于是高高举起小短手里的玉盒,满眼期待。 风瑾接过玉盒,轻轻点头,然后转身进到房间里。 “嘿,他什么时候在我门口挂了个''勿扰''的牌子啊?”谢怜竹摸摸下巴,伸手想把牌子摘下来。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牌子时,他突然收回手。 “他肯定在上面下药了,我才不上当!” 谢怜竹大摇大摆地走了。 三师兄去做生意不爱带着季昭。 她没事干,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双眼放空。 意识沉入气海,轻轻拨弄着三颗小球。 “天上那么多星星,要是见一个收一个,那岂不是身体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球?” 想想那场景,季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那你得活个千百万年了。”耳熟的声音响起,那语气中永远带着一抹微妙的嘲讽感。 季昭一听瞬间变换战斗形态,十分生气地大喊“荧惑”的名字。 “为什么打到一半忽然就走啦!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耶!” 荧惑反问:“你以为我很想见到你吗?” 说到这儿,季昭得意的小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你就是很想见到我!你喜欢我!” 提示早就告诉她了,荧惑对她很感兴趣! 那就是喜欢的意思呀! 荧惑沉默了,好半晌才幽幽说:“你真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小不点。” 对季昭来说,这算夸奖了。 于是她直接打了直球:“那我也有一点点喜欢你啦!” 她捏起一点点空气比划着。 “一点点哦。要是你不诱惑我和你一起祸害天下就更喜欢你啦!” 荧惑轻笑一声,饶有兴致地问:“祸害天下不好吗?我可以让你一下子就成为元婴期的高手,不再受这具身体的拖累。你很羡慕七杀中意之人的身体吧?” 季昭的气海内,代表“荧惑”的星星球忽然发散出红色的雾气向季昭涌去。 季昭被红雾包裹,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一种奇妙的兴奋感。 红雾凝成一个松散的盘腿坐着的人形,松松把季昭抱在怀里。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甚至让你娘重生,也不是不行。” 不是不行,那就是不一定行的意思。 季昭向后仰着脑袋,眸子清澈:“我想要天下太平。” 这个愿望与荧惑诞生的初衷相悖。 但荧惑并不生气,反而有点幸灾乐祸:“很可惜,这个愿望我满足不了你呢!” 他知道一点什么,但不愿意告诉季昭。 这么好玩的事,肯定要小不点自己去发觉才更有意思。 “什么呀,小气鬼!最讨厌你这种说话说半截的人、不对,球了!”季昭不开心地嘟着嘴巴。 荧惑戳了戳她肉乎乎的脸蛋,悠悠说:“那可不行。作为补偿,我再教你一招吧。” 红色的雾气凝成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把匕首季昭曾经见过,就是用来救银砾的那把。 只是那时用了之后就消失了,搞得季昭还心疼了好久。 红雾几番变化,又变成了一把小弓。 提示也不断变化,半晌后才显示: 【荧惑的红雾:千变万化,可以实现你任何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想法越奇怪,代价就越大,要量力而行哦。】 “我的雾可以借给你用。” 季昭的眼睛蹭地亮起,在荧惑怀里翻个身,扒着对方的衣裳问:“真的吗真的吗?” 红雾分出极细的一缕,丝线般缠在季昭的小拇指上。 “好了,你试试看。” 一小搓红雾缭绕在季昭指尖,比荧惑手上的少多了。 季昭废了很大劲,才勉勉强强能凝成一根针。 荧惑发出嘲笑:“好弱啊,怪不得七杀嫌弃你!” 季昭的脸一下子红了,嘟嘟囔囔:“我、我还会继续修炼的!莫欺、莫欺三岁穷!” 等她成为修仙界第一高手了,也不理七杀! 荧惑捏了一把小孩脸蛋:“你的丹药来了,出去吧。我的雾虽好,但是不要贪多,我可不想见不到你。” 季昭刚想说:看吧,你就是喜欢我! 眼前一花,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药香扑鼻,一只纤长的手捏着一枚水蓝色的丹药,停在季昭眼前。 季昭抽抽鼻子,在药香中闻到一股很清凉的味道,浅浅一闻就让人神清气爽。 “好香……感觉吃起来应该甜甜的,像糖块一样。” 一提起糖,季昭嘴里就自动分泌口水。 可惜小师兄不让她多吃糖。 三天才能吃到一小块。 风瑾笑而不语,把丹药放进小师妹手心,给她拍拍身上的灰尘之后,示意她赶紧闭关去。 季昭抱了抱小师兄:“等我的好消息!” 第七十七章 七杀 季昭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前方的地面上摆放着一枚水蓝色丹药。 此时她双眸紧闭,正用体内本就稀少的灵力冲击那枚陈清送给她的白色小球。 可也许是灵力太少的缘故,小球始终纹丝不动,一点破裂的迹象都没有。 季昭的额头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灵力是越用越少,眼见就要见底了,她不得不分出一丝星汉之力来辅助。 先后借用了天权和荧惑的力量,只见小球裂出了一道缝隙,但仍旧没有半分灵力泄露出来。 季昭深吸一口气,用前不久荧惑教她的办法,唤出一缕极细的红雾,仔细凝成一根红色的尖针。 尖针悬停在小球上空,随着季昭的心念一动,极快下落,狠狠钉进小球内部。 气海内响起一声“卡擦——”。 自白色小球的顶端,蛛网似的龟裂纹路朝整个球体蔓延。 眨眼的功夫,便完全碎裂开来。 强横霸道的灵力几乎是一瞬间就把季昭“淹没”了。 她有些喘不上气,竭尽全力想要将这不属于自己的灵气引导到需要的地方。 可她的那一点点灵气只能跟着陈清的灵气一起胡乱在体内横冲直撞。 本来好好的筋脉都被蛮横的灵气冲得破破烂烂。 季昭胸口一闷,闭眼喷出一口鲜血。 同时手臂的皮肤纹路也被鲜血渗透。 这样下去不行。 季昭收敛起心神,重振旗鼓。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七杀,帮我!” 气海内的七杀星岿然不动。 季昭继续威胁道:“你也不想看见自己刚选定的宿主就这么死掉吧?” 话说了好一会儿,季昭都以为七杀真的要见死不救了,气海内那颗七杀星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始发光了。 那光暗淡到不仔细看都不发现不了。 七杀星表面亮起一圈,慢慢开始旋转,周围渐渐聚集起一些“铁屑”。 那些铁屑飘来,季昭用灵力把它们团成一个银灰色的小球,扯进自己的身体里。 撤掉灵力后,一股比陈清的灵气更霸道的力量出现在体内,二者相撞,更激发了战意。 季昭却痛得快要昏过去了,只好狠狠咬了下舌尖,保持清醒。 恍惚间,她好像远远听见了雄浑的战鼓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那战鼓的每一下,都像敲在季昭心上。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别、别唱了!” 她眯着眼睛,小小的身体几乎要倒下。 视线中,一抹寒芒逼近,待看清那是一柄长枪时,早已洞穿了季昭的脑袋。 不,那不是她的脑袋。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重重倒下。 体内的铁屑,也犹如一柄锃亮的长枪,狠狠洞穿了陈清的灵气。 那灵气在比自己更强的力量下温顺地蛰伏着。 可若是七杀的力量一消失,势必会趁机反扑。 季昭强打起精神,竭尽全力引导着体内灵气冲击堵塞的经脉。 要说陈清修炼的功法真是霸道强悍,竟然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就疏通好了经脉。 并且还有意外之喜。 被灵气冲刷过的经脉,不复之前的孱弱,而是变得更加强劲有力了。 季昭还没来得开心,又一阵疼痛席卷而来。 是毒性开始发作了。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头栽倒在地,费力蛄蛹着去够不远处的丹药。 够、够不到…… 她喘着粗气,小拇指上那根细细的红线在空中飘荡,慢悠悠地落到丹药上,松松垮垮地绕了一圈又一圈。 好在是有惊无险地送进了季昭嘴里。 清凉的气息在体内蔓延开来,似乎还有镇痛的效果。 季昭没那么疼了,甚至还恢复了点气力,用来砸吧小嘴。 就是这味道嘛…… 一言难尽。 一点酸九分苦不说,还噎人。 好像吃了一嘴灰。 怪不得小师兄笑得那么奇怪呢。 他也变坏了! 季昭一边想着等出去了要向小师兄抗议,一边昏昏欲睡。 不能睡,不能睡。 睡着就醒不过来了,话本子里都是这么……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呼吸声绵长。 ----------------- “睡了五天了,真的没问题?” 季昭是被饿醒的,迷迷糊糊恢复意识,就听见三师兄的声音。 原来她睡了五天吗? 她费力扭过头,看见床幔外面有两个人影。 一个是三师兄,一个是小师兄。 三师兄抓着小师兄的肩膀,又重复问:“小五什么时候能醒?” 好在风瑾不能说话,不然这会儿肯定要无语了。 他不耐烦地拂开谢怜竹的手,比划道:“现在!” 谢怜竹掀开床幔,果然看见自家小孩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 “我们小五,再不醒真要变小猪了!” 季昭抬起软哒哒的手要抱抱,刚睡醒的声音糯糯的。 “那小猪现在要吃一大碗饭。” 谢怜竹没有不答应的份,他踹了一脚风瑾。 “老四做饭去,我们小猪饿了。” 风瑾白了他一眼,又温柔地用眼神询问小师妹想吃什么。 季昭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像小虫子一样有气无力地趴在三师兄身上,声音微弱:“想吃有力气的饭……” 风瑾点点头,进了厨房。 谢怜竹本想把小师妹放到椅子。 可对方一坐下,不是往前倒就是往后倒。 “师兄,没力气……” 谢怜竹这下知道为什么小五要吃力气饭了。 他心疼地摸摸自家小孩的脸:“吃了饭就有力气了。” 正说着,风瑾端着三菜一汤进来了。 一看菜色,都很补。 一盘鹿肉,一盘羊肉,一盘牛肉,汤是珍惜灵草炖的,风瑾早三天前就炖上了。 他一口一口地喂小家伙吃着饭。 季昭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在说好吃了。 直到把饭菜吃个精光,她才觉得手脚有了点力气,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我这是怎么了呀师兄?”她询问地看向小师兄。 还是不用对方比划就自动看懂了。 “嗷,原来是这样!那我之后也可以修炼了!” 手脚无力的原因是刚打通经脉,所以还不适应。 季昭现在的身体还不能自动吸收外界的灵气,所以要靠自觉。 风瑾觉得这样也好,自己多练习吐纳之术,身体就自动习惯吞吐灵气了。 “哦,对了。小五,你要开始选游学的地点了。”谢怜竹忽然说。 第七十八章 失踪 “咩是游学?”季昭口齿不清地问。 风瑾有洁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小家伙的嘴巴。 谢怜竹回答:“就是选一个地方去玩。” 一提到玩,季昭就很有精神了。 “可以找大师兄玩吗?” 风瑾的动作一顿,谢怜竹也神色异常。 敏感小孩季昭瞬间察觉到不对,急忙问:“大师兄怎么了?” 两位师兄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忐忑。 谢怜竹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图、大师兄吧,是这样的,就是暂时联系不到他……” “联系不到?”季昭立马紧张起来,追问,“为什么联系不到?” 小孩说话带上了哭腔,谢怜竹连忙安慰:“他就是这样的,经常联系不到!小五你别担心……” 话还没说完,季昭就从椅子上跳下去,一溜烟跑出院子。 风瑾和谢怜竹面面相觑。 “嘶,早知道不告诉她了!”谢怜竹捂着额头,懊恼道。 季昭是去找了二师姐。 她冲进院子时,应不染正在擦拭断剑开天。 “师姐!”季昭扑进师姐怀里。 应不染调整了一下抱小孩的姿势,温声问:“怎么了?” 季昭抬起小脑袋,泪光盈盈地问:“大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应不染眉头一皱,就知道那两个不靠谱的师弟会说漏嘴。 “他的实力不在我之下。”她不会骗人,也不会安慰人,所以只能干巴巴地说。 季昭紧紧抱着师姐,小脸埋在她怀里,闷闷地说:“我想他了,他答应了会来看我的……” 应不染拍拍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僵硬地说:“我帮你找找。” 放在以往,她才不会管图南的死活。 其实几个师兄姐弟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虽说组成了一个小宗门,但扶玉山说到底也就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而已。 她是因为楚尧很强,所以才愿意留下的。 主动去寻找同门的踪迹,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哼,等找到他后,我要狠狠地揍他!”季昭捏紧小拳头。 应不染轻轻“嗯”了一声:“我帮你。” ----------------- 于此同时,四洲交界处的灰霾城。 一袭墨色宽袍大袖的男人坐在高高的尸堆上,手中把玩着一枚薄薄的铜钱。 从有意识开始,他就在不停地杀人,杀从地下涌出的怪物。 他自言自语问道:“我是谁?” 脑子里一片空白。 连名字也不记得了。 这具身体除了战斗本能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盯着手里的铜钱看了很久,鬼使神差地放到耳朵边。 清脆的童音响起:“鞋儿破,帽儿破,身上滴袈裟破……” 他沉默片刻:“一句都没在调上啊……” 铜钱仿佛听见了他的话,气势汹汹地质问:“你是不是在说我,臭图南哥哥!” 男人恍然大悟:哦,原来自己叫图南。 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从脑海中一闪而逝,他不由撑住额头,略显烦躁地皱起眉头。 此时灰雾涌动片刻,一道婀娜身影从中走出。 那是个身穿红衣,长相妖媚的女人。 她盈盈一福身,娇柔笑道:“尊者大人,妾身可是找了您许久……” “滚。”图南冷冷道。 女人脸色一白,当下便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尊者……” 刚说两个字,仿佛就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艰难地说:“大人息怒……我有办法……帮你找回记忆……” 此话一出,脖颈上的力道不减反增。 女人连忙放出一枚小球,用灵力推到图南面前。 “此物,此物存有您的记忆,您一看便知。” 图南黑眸深沉,指腹摩挲着那枚铜钱。 记忆…… 铜钱的来源,那道歌声的主人,他迫切地想知道。 捏碎那枚光球之后,脑子里确实多出了一段记忆。 可图南却更加焦躁。 记忆里的他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根本没有半点铜钱的踪迹,更不要说童声的主人了。 这种记忆只会让他的嗜杀欲望更加强烈。 他把铜钱贴在额头上,冰凉的触感令他有了片刻的清醒。 “尊者大人——” “聒噪。” 咯嘣一声,图南拧断了女人的脖子。 “哇呀呀,不准说我吵!我知道聒噪的意思了,不准说我吵!” 小孩不服气的声音再度响起。 “……吵死了。”图南冷声道。 “哪里吵!哪里吵了!” 听着声音,图南都能想象到小孩怒气冲冲,张牙舞爪的样子了。 嘴角不自觉勾起。 小孩子的声音顿了顿,又撒娇般地说::“你该来学宫看我啦!” “大师兄,好师兄,天底下最最好的师兄,记得带礼物来哦!我想要甜甜的糖,还想要好看的衣服……不带也没有关系哦,你空着手来我也不会生气哒!” “学宫……” 图南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长臂一伸,从雾里抓出女人的另一个傀儡。 “学宫在哪儿?” 这次的傀儡是个男人。 “学宫?您说的是拥星学宫?” 男人眼睛一亮,心想真是天助我也。 “我可以带您去。”他殷勤地说。 那个让她吃瘪的丫头就在拥星学宫。 她正愁没办法找对方麻烦呢! 图南嫌弃他话太多,听了脑子疼,于是直接用搜魂术自行查找起来。 蛮横的魔气直接攻击到男人脑子里的投影石。 远在南洲的许家,禁地深处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 一抹红影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尊者饶命,饶命!” 她连忙把所有有关拥星学宫的记忆拱手奉上。 识海深处的疼痛这才慢慢减轻。 女人强忍住恐惧讨好开口:“尊者,攻占修仙界的第一步要从拥星学宫开始吗?” 图南不耐烦听对方叽里咕噜废话,直接挑出她记忆里的小孩子,问:“这是谁?” 女人一看见那小孩就恨得牙痒痒:“这个小贱人——” 话音突兀折断。 女人连同她的傀儡,同时了无生气地倒下。 图南脸上浮现出一抹戾气:“聒噪。” 实在是太吵了。 不知为何,一听见关于那小孩不好的话,他就无法抑制地想杀人。 他深深看了一眼小孩的影像,心中一软。 明明这么乖,又聪明…… 打架的时候,有他几分风范。 从尸堆上跳下,图南走进灰雾之中,身影逐渐被吞没。 许家,女人的尸体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没想到,这一任的破军星如此凶戾……” 第七十九章 游学修罗场 “季小昭……季小昭!” 一只手戳了戳季昭的脸蛋。 唐睿放大的娃娃脸忽然出现。 季昭吓了一跳,总算回了神,不满地推了推唐睿:“你干嘛呀!” 唐睿趴在她桌子上问:“你这几天怎么无精打采的?” 季昭长长叹气:“等你小了你就知道了。” 大师兄还是没有消息…… 虽然师兄师姐们都让她不要担心,可她就是心神不定,总是觉得大师兄身上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你游学的地方选了没啊?”唐睿忽然压低声音问。 季昭面带疑惑:“没有呀。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诶不是,你小点声——” 唐睿一急,连忙捂住季昭的嘴巴。 但还是迟了一步。 听到季昭回答的学生纷纷围了上来。 “小昭师妹,要不要去我的门派!” “去我的!我们宗门可气派了!” “气派有什么用!我们宗全是俊俏小哥!” “庸俗,小昭师妹才多大啊!” 唐睿被挤到一边,很是无语。 这群人,刚开学的时候没见这么殷勤!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学堂内霎时一静,众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只有季昭和唐睿还能动。 唐睿狡黠一笑,抱起季昭就往学堂外面跑。 新学的招数时效很短,刚跨出门槛,就听见身后有人骂:“你他xx的唐睿,你最近别落单嗷!” 唐睿一边大笑一边跑,却在看见前方的粉绿色身影时,笑声戛然而止。 “她来找你的?”他低声问季昭。 季昭一脸清澈无辜:“不知道呀。” 事实证明,叶醒春真的是来找季昭的。 她莲步轻移,行动间香风阵阵。 “小昭师妹,若尚未决定游学地点,可否考虑一下水玉琴坊?” 唐睿抱着季昭警惕后跳:“不行!” 叶醒春笑意不减:“唐师弟莫急,小昭师妹还没说话呢。” “咱俩是不是好朋友季小昭?” 见季昭点头,唐睿无耻地开始进行道德绑架。 “那去棋宫!我们那儿吃的玩的可多了!” “若论吃喝玩乐,自然是南洲最佳。”叶醒春毫不相让,“我们那儿女修多,照顾小昭也方便。而且不是想看酬神庙会吗?” “酬神庙会?”李瑶也从另一个方向赶来,“我家也会祭祀先祖,跟酬神差不多,也热闹。到时候我叫族里的塔塔们教你骑熊滑雪!” 季昭好奇问道:“什么是塔塔?” “塔塔是幼崽的意思。和你一般大的塔塔已经比你高出两个脑袋了,要是小昭你去我们那儿,也能长高一大截。” 听到能长高,季昭不禁有些心动。 唐睿大叫一声卑鄙,连忙打断:“李瑶那儿冷死了,你去了肯定受不了!还是棋宫好,我们藏书阁里头全是书,到时候随便你看!” 叶醒春也说:“水玉琴坊可以划船采莲子,有很多好看的女修姐姐哦!” 季昭一时间纠结住了。 “你搁这儿呢,我找你好久!” 又一个活泼的女声响起。 季昭先是看见被扎成小猫耳朵的头发,然后陈容的脸忽然冒出。 “呀,是容容姐!”她十分惊喜。 自从悟道崖分别之后,她就好久没有见过陈容了。 陈容直接开门见山邀请:“游学去咱们那边玩儿呗!我让门派里的崽子带你去撸长白山君!” 季昭想起那只憨态可掬的老虎布偶,疯狂心动:“真的可以摸吗?” 陈容笑眯眯点头:“那能有假!我们山君就稀罕你这种小娃娃。” “山君到底是灵兽,我怕小昭承受不了山君的威压。”叶醒春不咸不淡地说。 “冰原上也有熊啊狼的,也能摸!” 李瑶盘算着提前让族人们抓几只狼崽养着。 好像都很好玩…… 都好想去…… 季昭正纠结着,忽然看见罗言成经过,于是眼睛一亮,急忙让唐睿把自己放下去。 她叫住罗言成,跑过去扯住他的剑鞘:“罗师兄,我可以去剑冢游学吗?” 罗言成脚步一顿,沉默片刻后才点点头,言简意赅:“可以。” “太好了,你真是个好人!”季昭甜甜地说。 好不好玩是其次,她就是想见一见师姐的爹爹。 她满脸期待地继续问:“那我能见到天下第一剑吗?” 罗言成又沉默,很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季昭听见回答也不失落,理解地点点头:“好吧,天下第一有点小脾气也正常啦!” 众人闻言均是嘴角抽搐。 “没事我先走了。之后会有剑冢之人来接你。” 说完,罗言成大步离开。 唐睿连忙凑过去问:“季小昭,你知不知道剑冢是什么地方你就去!” 季昭歪歪头:“师姐在那里长大的,应该是好地方吧?” 陈容也脸色凝重,唉声叹气:“你是不知道,剑冢每年死亡的剑修,有这个数!” 她伸出一个巴掌。 “五十个人?”季昭猜道。 陈容摇头:“不,五万人。” “这么多!”季昭惊讶地张大嘴巴。 唐睿连忙解释:“因为剑修好战啊!每年剑修的死亡人数是最多的,其次就是体修!” “剑修需要的修炼资源少,所以也是很多普通修士的选择。”叶醒春接着说。 季昭懂了:“所以基数大,显得死亡的人数就多。” 李瑶也说起体修一道:“我们体修也是这样。不过这一道比较看与生俱来的体质,所以人数会比剑修少点儿。” 最后唐睿下了结论:“所以季小昭你别去剑冢了。我们这几个地方你随便选一个都行啊!” 李瑶点点头:“听说应指导和剑冢的关系不太好,我担心你受欺负。” 另外三人也都有这种担忧。 这么小一团,能打得过谁啊。 他们都选择性忽视了季昭在擂台上打赢罗言成的事。 季昭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可我还是想去剑冢……” 她对师门内的师兄姐们的经历都好奇极了。 这次游学可是千载难逢,了解师姐的好机会。 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去闯一闯。 “反正离游学还有两三个月呢,你再仔细想想啊!”唐睿见劝不动她,只得这么说。 季昭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其实内心的想法越来越坚定。 一定要去剑冢! 第八十章 不同意 “我不同意。”应不染冷着脸说。 季昭乖乖站在她跟前,局促地绞着衣角,声音小小的:“那我都和管游学的夫子说了……” “无妨,我会和他交流一下。” 说着,应不染左手拿着开天出去了。 天知道她得知小废物要去剑冢游学的时候,酒都醒了。 只是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被抱住了。 小废物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人家想去嘛……” 应不染顿觉头疼。 可能是宿醉的缘故吧。 死孩子去哪儿不好去那个鬼地方。 她吐出两个字:“理由。” 季昭期期艾艾地回答:“想了解师姐。” “……不行。” 应不染心中一软,语气不自觉缓和许多。 季昭一听有戏,立马顺杆往上爬。 “行的行的,我很乖的!绝对不闯祸!” 回应她的只有师姐的冷笑。 她又被师姐单手拎起来,视线和对方平齐。 应不染一字一顿地说:“不、行。” 然后季昭就被扔出了院子。 院门无情关上。 她坐在台阶上,捧着小脸愁眉苦脸地想:到底怎么才能让师姐松口呢? “真的好像去剑冢哦……” 正自言自语,一旁忽然插进来一声笑语。 “就你,也想去剑冢?” 季昭回头一看,顿时应激炸毛,跳起来砰砰直敲院子:“师姐救命啊,有人要欺负我了!” 来者正是风辰。 他像提小猫一样把季昭提起来,在半空晃了晃,笑容恶劣:“叫吧叫吧,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师姐!师姐!”季昭扯着嗓子喊。 一阵强风忽然把门吹开,门板“砰”一声撞到墙上,回弹。 风辰停下戏弄小孩,长眉一挑,放下小孩走了进去。 “大坏蛋,你不准进去,这是我师姐的院子。”季昭鼓着腮帮子,伸出小短手想抓住大坏蛋的衣角。 风辰长腿迈过门槛,转身弯腰,屈起手指往季昭额头一弹。 “哎呀!” 季昭躲闪不及,被弹个正着,捂着发红的额头,眼里含着两泡泪花,要掉不掉。 “我进来了,怎么样?”风辰存心逗她。 季昭声音带上哭腔:“我、我要让我师姐揍你呜——” “谁家水开了?你听见了吗?”风辰造作地四下张望。 就在季昭张嘴要嚎的时候,院里终于传来应不染的声音。 “进来。” 风辰只觉肩上一重,好像担了座山似的。 他趁小孩分心的时候迅速龇牙咧嘴,完了又恢复玩世不恭的样子。 季昭闭上嘴,还是不免抽泣一声,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伸手推了风辰一下。 “你走开,我要进去。” 说着就要抬起小短腿往里走。 风辰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的眉心:“又没叫你。” 说罢,他也轻轻一推。 他的力道可和季昭小猫挠人似的力道不同。 季昭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院门关上。 这么一会儿,悲从中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剑院的寝院外面走。 “呜呜呜师姐不爱我了呜呜呜……” 视线完全被眼泪糊住了,她没见着前面有人,啪叽一下又撞到个坚硬的东西。 她捂着鼻子,蹬蹬往后退了两步,终究没保持住平衡,又一屁股摔在地上。 温热的液体从鼻子流进嘴里,她下意识砸吧两下,尝到一嘴铁锈味。 瞬间觉得自己是小白菜地里黄。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 她仰天大哭,又被回流的鼻血呛到咳嗽。 “别哭了……”罗言成站在原地,干巴巴地说。 季昭撞到的人正是他。 剑院正是下课的时候,寝院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经过这奇怪的一大一小组合时,一个个都用鄙视的目光谴责罗言成。 罗言成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尴尬的滋味。 执法堂的剑修闻声赶来,又见到眼熟的小不点,只不过这次的模样有点凄惨。 下半张小脸上都是血,一直流到脖子里了。 他急忙让师妹先给小不点止血,自己则揽过罗言成:“不是我说罗言成,就算你月考败给她了,也不至于欺负小孩儿吧?” “你、你这都把人家打流血了,不怕应指导找你麻烦呐?”他压低声音说。 罗言成只有沉默以对。 那说不是他打的,人家也不信呐! 季昭在漂亮师姐的安慰下总算不哭了。 她抹了下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含着师姐给的糖,一抽一抽地主动解释:“不是、不是罗师兄打的。我不小心撞到他的。” 眼熟的执法堂剑修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罗言成:“真的?” 季昭狠狠点头:“是我没有看路撞到罗师兄了!” 小不点不是会撒谎的样子。 剑修松了口气。 原来是个乌龙。 “你看这事儿,是我先入为主了。对不起啊罗师弟!改天一起喝酒哈,我请客。我这还有点事儿。唉一天天的没个安静时候!” 误会解除,他向罗言成道了歉,便急匆匆和师妹走了。 只留罗言成和季昭大眼瞪小眼。 都沉默了一会儿,季昭率先伸出两只小手:“抱。” 她哭得好累哦! 罗言成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在小孩期待的目光中把她抱了起来。 季昭很自然地圈住对方的脖子,往下面看了看。 “哇,你比我的三师兄和小师兄还要高呢!” 温热软和的脸蛋轻轻贴在罗言成的大动脉上,却没有恶意。 但罗言成却觉得很不自在。 以往师兄师姐,或者是师尊的剑,贴在大动脉上的时候,是冰冷的,带着杀意,或者是嫉妒的。 小不点糯糯的声音传进耳中。 她似乎总是有很多问题,对什么都很好奇。 罗言成不会回答她,却不知何时把她抱进了自己的院子。 季昭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 “大人们的院子都是这么空的吗?” 她在山下没有院子,又懒得爬观星台,所以一直在二师姐和三师兄的院子“流窜作案”。 师兄师姐的院子都很空,罗言成的院子也很空。 “能练剑便足够了。” 罗言成给季昭倒了杯茶。 季昭坐在石凳上,晃荡着双腿。 “我师姐也是这么说的。”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沉默片刻后,罗言成问。 第八十一章 大胆的想法 季昭瞪大眼睛,连忙凑到罗言成面前:“我还想问问你呢!” 她想知道师姐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等罗言成说话,她自顾自地接着说:“那我们交换一下情报哦。我先说,然后你再说。” 她顿了顿,先下了结论:“师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很有耐心,会教我锻炼,还有正确的呼吸方法!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也会第一个来救我!” 季昭给罗言成说了自己和小师兄出去玩,结果遭到抢劫杀人的事,然后拿出自己的小木剑,高高举起来给罗言成看。 “你看,这是师姐给我做的!”她的语气里全是炫耀。 罗言成垂眸看着精致的小木剑,神色不辨。 直到小孩拽拽他的袖子,催着他讲应不染之前的事。 罗言成张嘴,刚起了个话头:“她很强。” “等一下,我改变主意了!”季昭叫停,一脸严肃地说,“我要亲自去探索!” 罗言成不禁问:“为什么?” 他告诉她不行吗? 季昭重新爬上石凳,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们说的都是师姐的一部分!” 她小大人似的解释起来:“比如在你眼里,师姐很强,还很冷血。但是我仔细想了一下,你出生的时候师姐早就不在剑冢了,那么你对师姐的印象也是从别人口中得来的。” 喝了口茶,季昭苦得直吐舌头。 “然而别人口中的师姐,是他想象中的师姐,是臆造的。若是我听了,说不定也会对师姐产生莫名其妙的偏见!” 季昭的条理很清晰,连罗言成听了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见罗言成神思恍然,季昭得意极了,又说:“既然你的天资不在师姐之下,那么别人给你灌输的大概就是‘战胜应不染’‘应不染是你的敌人’这种想法。不然你也不会开口第一句就是‘她很强’了。” 或许是在洞察人心方面很有天赋,季昭把罗言成的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 连罗言成心里也产生了一个疑问:自己为什么会敌视应不染? 难道就是因为她比我强? 可天底下比罗言成强的,甚至比应不染强的,不在少数。 季昭没发现自己的一番话给人道心都说松动了。 她耳朵一动,立马露出高兴的笑容,再次跳下石凳,朝罗言成挥挥手。 “不和你说啦,我师姐来接我回去了!” 她蹦蹦跳跳跑到院子门口,翘首以盼。 没过一会儿,应不染的身影果然慢慢地出现在了远处。 “师姐!”季昭欢快地冲进师姐怀里。 应不染按住她的脑袋,一眼就看见了衣领上的血迹,于是蹲下身,伸出玉色的手指勾了勾:“怎么回事?” 季昭指了指罗言成:“撞到人,流鼻血了!” 应不染皱着的眉头一松,淡声道:“眼睛长背后了?” “嘻嘻,哪儿有!”季昭抱住师姐的脖子撒娇卖痴。 应不染把小孩抱起来,平静如深潭的目光看向罗言成。 “这小孩和你说的,不要想太多。越是钻牛角尖,越是想不通。按你之前的想法来。” 她简单说了几句,就抱着小孩离开了。 留罗言成一个人沉思。 回去的路上,应不染拍拍小废物的屁股,语气无奈:“话这么多,到了剑冢可没人和你说话。” 季昭一听很是惊喜,抱住师姐的脸狠狠亲了一口:“那你答应我可以去剑冢了?” 应不染被糊了一脸小孩口水,嘴角却短暂翘了翘:“可以去,不过找了个人陪你。” “谁呀?”季昭天真的问。 说话间,走到了应不染的住处。 一道笑声接过话头:“我啊。” 季昭听见声音,小脸迅速一垮,埋进师姐颈窝。 “我不要!”她的声音闷闷的,但语气很坚定。 风辰可喜欢逗她了,伸手戳戳小孩屁股:“别呀,小风师兄我可喜欢你了!” 此话一出,便见小孩狠狠瞪他,大声反驳:“你才不是小风师兄!我有小风师兄的!” 风辰闻言,笑意也淡了下去。 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行呗,那你去问问你那个小风师兄,愿不愿意陪你去剑冢?” 季昭气得小脸通红,扭头和师姐抗议:“我不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他老是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你自己不禁逗,怪我咯?” 季昭的脑袋转到哪里,风辰就挪到哪里。 “我不要,不要他!” 两个小孩的争吵让应不染额头青筋直跳。 好想喝醉啊,喝醉了就不用管这些破事儿了。 她看了一眼风辰:“那你别去了。” 风辰先是一顿,接着不敢置信地提高音量:“你疯了!” 他微微弯腰,指着季昭,压低声音质问:“为了一个小孩,你要舍了我?你知不知道——” 应不染冷眸一扫,风辰立刻噤声,只是脸上表情已经不忿。 “行,不去就不——” “去也可以。” 季昭却在此时话锋一转,答应了。 她忽然对风辰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声音甜到发腻:“风辰哥哥对不起,是昭昭太任性了!请陪昭昭一起去剑冢吧。” 反常举动让风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应不染也疑惑地看向季昭。 季昭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人家想通了啦!” 风辰总绝对不对劲,浑身不舒坦,但又说不上来。 应不染虽然疑惑,但也归因于小孩子的情绪变化无常。 特别是季昭这种特别有活力的。 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从不留隔夜仇。 不过季昭可不是师姐想的那样。 之所以答应和风辰一起去剑冢游学,是因为看到了他腰间悬挂的小巧玉葫芦。 【潜力蛊(半成品):风辰自己研究出来的蛊虫。此蛊可最大程度上激发修士的潜力,短时间内可将修士天资拔高一个阶段。但副作用极强,重则修为尽废,气海破碎,再不得修仙。】 【接天连地蛊(死亡状态):天阶上等蛊虫,顾名思义可接天连地。当然,续接剑骨也不在话下。但前提是能让此蛊虫活过来。】 【此蛊以化神期修士之全数灵力为食,吞噬殆尽后,则可复活。】 季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八十二章 雷云 师姐需要接上剑骨,接天连地蛊可以接上剑骨。 那接下来只需要找到一个化神期就好啦! 季昭很乐观地想。 至于怎么让风辰把蛊虫给自己。 那先别管。 总之,两个月后,季昭和风辰坐上了去剑冢的乱星槎。 “还给我!”季昭一手抓着小揪揪,一手握拳锤着风辰的腿。 风辰的食指勾着小孩的粉色发带,笑嘻嘻地摁住那颗小脑袋:“不给。” 季昭小脸一鼓,单手成诀,轻喝一声:“阿救,去!” 斜跨在身上的小兜兜忽然鼓起一个大包,随后一抹褐色的影子从里冲出,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夺回发带。 木剑静静悬浮在季昭身边,守护意味明显。 谁也看不出,就这一把普通的木剑,刚才差点削掉别人的手指。 风辰甩掉指腹上的血珠,目光漫不经心从木剑上划过。 “你师姐还真舍得,断骨都要为你的剑开光,还是木头剑。” 高阶修士可以给法器开光,开光过的法器不仅威力更盛,也代表着一个意思:这个人我罩的。 季昭重新把头发绑好,闻言回怼:“你就是嫉妒我有师姐疼,你没有。” “切,我才不需要呢!” 风辰忽然伸手抓住季昭,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她哪儿有你好玩儿!” 小孩的反抗微不足道,他一只手就可以制住。 “放开我,臭风辰!我讨厌你!” 小猫应激的大叫令风辰享受不已,甚至连对方狠狠咬在手腕上也不松手。 “救我!” 木剑应声而动,风辰只好松开小孩,往后一仰。 剑身险险擦着咽喉飞过。 季昭在这个时候已经推开门跑到甲板上了。 乌云罩顶,隐隐能看见微弱的雷光。 风辰“啧”了一声,身形一闪准备将她带进来。 负责警戒的护卫也大喊:“你俩哪个院的,赶紧滚进房里!” 可风辰没来得及抓住季昭。 “我讨厌你!”季昭对他大喊。 仿佛应和着清脆的童音,一道雷光刺破厚重的云层重重劈下。 目标正是季昭。 千钧一发之际,风辰纵身一跃,牢牢抱住季昭,在地方翻滚数圈后才堪堪停下。 而季昭刚才站的地方,已经被雷电劈得焦黑。 她下意识紧紧抱住风辰的脖子,却听见对方发出一声闷哼。 “你眼睛瞎吗?没看见我肩上有伤……” “对不起……”季昭匆忙站起来,低头在小兜兜里翻找,“师兄给了我药……” 剑院的陈夫子快步赶来。 他脸色黑沉,二话不说就重重扇了季昭一巴掌。 那巴掌比季昭的脸还大,更是下了死手,直接把季昭扇飞到甲板的另一头。 “喂!”风辰神色一紧,连忙跑到季昭身边,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小孩昏迷不醒,左半张脸肿得老高,嘴角和鼻子也在流血。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陈夫子:“老不死的,你活腻了是吧?” 见那小小的身影没有动弹,陈夫子眼中极快划过一抹得意。 接着怒气勃发地说:“无视规矩,就该重罚!乱星槎正经过雷云层,谁准你们出来的!” 药院的岳大夫也匆匆赶到,第一眼就看见昏迷不醒的季昭,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后,劝道:“行了,别在外面吵了。雷云层凶险,专盯着人劈,还是先进屋吧!” 他本意就是想和稀泥,谁知剑院那姓陈的不准,甚至要让季昭就待在甲板上。 “老夫只给了她一巴掌,已经算开恩了。要是放在剑院,非要用剑抽一百下嘴才行!” 陈夫子很是得意自己的惩罚手段。 “不重罚不长记性。就让她在甲板上呆一天吧。” 理所当然的语气给风辰气笑了。 他言辞辛辣,直接揭了陈夫子的老底:“都说你对应不染又嫉又怕,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怎么怕应不染怕到只能找她师妹的麻烦?你这胆子小的,练的胆小剑?” 陈夫子听得脸色越来越黑,呵斥道:“目无尊长,该罚!” 他扬起手,掌心聚起十成十的灵气。 这一巴掌下去,风辰也得昏。 好在岳大夫反应及时,挡下了这一击。 季昭的师长不在这里,可风辰是药院的天才,极有可能是下一任院首。 岳大夫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别太过分,你就不怕观星台那位找你麻烦?”他低声对陈夫子说。 陈夫子却是不屑冷笑:“那小杂种入观星台三月有余,你几时见过那位对学宫有过任何吩咐?” 岳大夫语塞,接着又说:“你不怕观星台,那应不染呢?她多护短,你不清楚?” 陈夫子缓缓笑了起来,脸上的阴毒让岳大夫心中一惊。 “应不染?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自请护送游学的学生吗?就是为了去剑冢,请剑冢的长老出山,把应不染那叛徒捉拿回去,千刀万剐!” 岳大夫的脸沉了下去,又听见陈夫子说:“那贱人剑骨断了快百年,肯定接不上了,留着也没用,不如把剑骨抽出来,练成丹药,给罗言成用。” “行了,这事别在这儿说!”岳大夫打断道。 陈夫子自知失言,也换了个话题。 他轻蔑扫过季昭和风辰二人,笑道:“看在大的是你药院的弟子,我就不罚了。但那个小杂种,必须呆在甲板上。” “你简直疯了!”岳大夫低喝。 可他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先保全自家院内的弟子。 “风辰,快进屋!” 风辰紧紧抿唇,盯着岳大夫沉声问:“那她呢?” 岳大夫眸光一闪,别过头去,手一挥,径直将风辰卷起,送进房间内,从外面落了锁。 “岳大夫真是识时务。”陈夫子得意一笑。 “行了,走吧。雷电又快来了。” 岳大夫扫了一眼生死不知的季昭,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这才只是第一步……我也要让你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陈夫子喃喃自语,冷漠转身。 甲板上只留下季昭一人。 她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平静。 与此相反的,却是紧紧咬着的牙关,和死攥着的拳头。 她什么都听到了。 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们伤害师姐…… “荧惑,帮我。” 第八十三章 截杀 “老夫只给了她一巴掌,已经算开恩了。要是放在剑院,非要用剑抽一百下嘴才行!” 陈夫子很是得意自己的惩罚手段。 “不重罚不长记性。就让她在甲板上呆一天吧。” 理所当然的语气给风辰气笑了。 他言辞辛辣,直接揭了陈夫子的老底:“都说你对应不染又嫉又怕,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怎么怕应不染怕到只能找她师妹的麻烦?你这胆子小的,练的胆小剑?” 陈夫子听得脸色越来越黑,呵斥道:“目无尊长,该罚!” 他扬起手,掌心聚起十成十的灵气。 这一巴掌下去,风辰也得昏。 好在岳大夫反应及时,挡下了这一击。 季昭的师长不在这里,可风辰是药院的天才,极有可能是下一任院首。 岳大夫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别太过分,你就不怕观星台那位找你麻烦?”他低声对陈夫子说。 陈夫子却是不屑冷笑:“那小杂种入观星台三月有余,你几时见过那位对学宫有过任何吩咐?” 岳大夫语塞,接着又说:“你不怕观星台,那应不染呢?她多护短,你不清楚?” 陈夫子缓缓笑了起来,脸上的阴毒让岳大夫心中一惊。 “应不染?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自请护送游学的学生吗?就是为了去剑冢,请剑冢的长老出山,把应不染那叛徒捉拿回去,千刀万剐!” 岳大夫的脸沉了下去,又听见陈夫子说:“那贱人剑骨断了快百年,肯定接不上了,留着也没用,不如把剑骨抽出来,练成丹药,给罗言成用。” “行了,这事别在这儿说!”岳大夫打断道。 陈夫子自知失言,也换了个话题。 他轻蔑扫过季昭和风辰二人,笑道:“看在大的是你药院的弟子,我就不罚了。但那个小杂种,必须呆在甲板上。” “你简直疯了!”岳大夫低喝。 可他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先保全自家院内的弟子。 “风辰,快进屋!” 风辰紧紧抿唇,盯着岳大夫沉声问:“那她呢?” 岳大夫眸光一闪,别过头去,手一挥,径直将风辰卷起,送进房间内,从外面落了锁。 “岳大夫真是识时务。”陈夫子得意一笑。 “行了,走吧。雷电又快来了。” 岳大夫扫了一眼生死不知的季昭,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这才只是第一步……我也要让你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陈夫子喃喃自语,冷漠转身。 甲板上只留下季昭一人。 她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平静。 与此相反的,却是紧紧咬着的牙关,和死攥着的拳头。 她什么都听到了。 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们伤害师姐…… “荧惑,帮我。” 耳边熟悉的笑声又起。 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扶起季昭。 “好孩子,我会帮你的。” 季昭抬起手,发现小拇指上缠绕的红线颜色又深了些。 心念微动,随后手中一沉,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落入手中。 【荧惑暂时借给你的匕首:元婴之下,捅谁谁死。】 她将匕首挥散,盘腿坐下:“我的力量太弱了,你借给我匕首成功率也不大。所以我要用我的方法。” 荧惑闻言笑声愈大。 若现在有第二人在场,便会看见包裹在季昭周身,疯狂涌动勃发的红雾。 “这么可爱又聪明的孩子,怎么忍心打你呢?” 红雾轻轻拂过季昭红肿的脸颊。 “杀了那个人,我会帮你的。” “嗯,我需要你。”季昭平静地说。 红雾再次缩进她体内,只留一根细细的红绳套在手腕上。 另一边,陈夫子和岳大夫正在密谈。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岳大夫沉声问。 陈夫子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剑冢那边传来的消息,你爱信不信。” 岳大夫不说话了,而是细细思索。 “你也知道,擅闯学宫者,杀无赦。我这次去,就是去送进入学宫的令牌的。” 闻言,岳大夫又问:“那这么说,宫主也同意了?” 陈夫子点点头,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一个剑骨已断的废物,一个前途无量的天才,孰轻孰重,大家都清楚。” 岳大夫的表情愈发沉重:“虽然应不染剑骨已断,但不是没有机会接上……” 陈夫子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百年了,接上了吗?她应不染叛走剑冢,自学宫辍学,消失近百年,剑骨接上了吗?” “可她的修为也没有倒退……” “也没有进步,不是吗?”陈夫子笑了笑,“她止步于元婴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岳大夫嘶哑的声音:“这件事,山顶上的那位知道吗?” 陈夫子神色一僵,掩饰般地低头喝了口茶。 “我们也是为天下着想。只要应不染死了,那位也没有办法……只能把剑法传给罗言成……” 岳大夫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这天下,是需要一个新的魁首了。” 既然应不染废了,那就该由新的天才顶上。 “若再没人接过那把剑,到时候魔族和外面的那些怪物一起反扑,后果不堪设想……”他喃喃自语,仿佛又是为了安慰自己。 陈夫子轻声道:“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 “对,迫不得已。”岳大夫蹒跚起身,推开房门,“今日此事,就当我没问过。” “自然。” 房门轻轻关上,室内终究归于沉默。 陈夫子忽然冷笑:“应不染啊应不染,这次必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重重放下茶杯。 杯中水飞溅,茶色的水珠映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红光。 窗外,一道惊雷映亮了整片天空。 而现在外面只有一个人,目标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陈夫子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不光应不染那贱人得死,那个敢挑战自己权威的小杂种也得死! ----------------- 甲板上,季昭口吐鲜血,强行将雷电裹进红雾之中。 这是她收集的第三道雷电了。 她抬头望向天空,眼中灵光闪烁。 快要出雷云层的区域了,她得抓紧时间。 只见她手诀不断 第八十四章 天打雷劈 “陈夫子,季昭来认错了。” 听见门外的声音,陈夫子双眼微微眯起。 雷云层居然没把她劈个半死。 运气真是好。 他起身打开房门,低头便看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子。 季昭对他展颜一笑。 “絮絮叨叨阵,开!” 没有犹豫,她祭出铜板,直接开启第一重阵法。 属于凡间市井的争吵、抱怨和怨愤齐齐响起。 修为提升后,季昭对阵法也做了升级。 她手诀一变,铜板中钻出一个完整的红色虚影。 “爹、爹,救救儿子……” 虚影朝陈夫子伸出手。 陈夫子不禁后退一步,瞳孔剧烈颤抖,下意识也伸出一只手。 “器、器儿……” “灭!” 随着一声轻喝,一把熟悉的长剑当胸穿过虚影。 季昭认出那把剑,是师姐的开天。 而虚影倒下后,另一道虚影手握长剑的虚影出现,她将剑身夹在臂弯擦拭,虽看不清容貌,但那气势却无比熟悉。 “还有谁?” 长剑所指,尸横遍野。 反观陈夫子目眦欲裂,眼睁睁看见儿子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 “器儿!” 他无力跪倒在地,颤抖着伸手去碰儿子的尸体。 季昭居高临下看着瞬间变得苍老的陈夫子,反手再次祭出阵基。 “荧惑守心之阵,开!” 同时,陈夫子也反应过来眼前的儿子只是幻觉,不由得大怒,抬头,双目猩红。 “你竟敢、竟敢拿我儿子坏我道心!” 剑意猛然爆发,强风呈摧枯拉朽之势,将顶层的一切摧毁。 隐约听见下层有人喊:“我勒个逗啊,怎么又起这么大风!雷云层又吹来了啊!” 季昭淡定站立,她有荧惑之力护体,这点小风伤不到她。 况且,陈夫子已然入阵! 空旷的地带正好适合她施法。 只见季昭将双手置于胸前,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小脚轻跺:“太微垣,开!” 北斗之南微微亮起。 “商星,召来!” 阵基之中,众星熄灭,唯独三颗血红的星光亮起。 那是荧惑之力所包裹的三道雷电。 季昭用他们暂代心宿,也就是商星。 三颗血色星子相互连接,构成一个红色的三角形,将陈夫子牢牢锁在其中。 瞬息之间,陈夫子就成了瓮中之鳖。 “小杂种,你使的什么歪门邪道!” “放我出去!” 剑光交织,却出不了红色三角形半点。 季昭撇撇嘴:“没见识,这是阵法你懂不懂!” “阵法?笑话,阵修都消失几千年了,你这黄毛丫头,怎么可能会阵法!” 灵剑悬空,陈夫子一手上指,往灵剑之内注入灵力。 一道巨大的灵剑虚影缓缓浮现,灵光闪烁间,隐隐有撼天动地的威势。 季昭的小眉头一皱,不禁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阵基。 在灵剑虚影的攻击之下,三角牢笼摇摇欲坠。 一声轻微的“咯嘣”声响起,陈夫子不禁哈哈大笑。 “待老子出去,必然将你剁碎了喂狗!” 此时雷光隐隐,潜藏在云层之后,只待一击必杀。 而困住陈夫子的三角形的两个顶点的雷电,其中两个也已经熄灭。 剑光逼近,在季昭眼中映出银色光芒。 阵基之中,一抹红光姗姗来迟。 季昭双眼一亮,立即轻叱:“罚星,入阵!” 罚星也就是荧惑。 荧惑亮起,环绕心宿,运行轨迹由原本的自西向东变成自东向西。 二者都是红色,忽明忽暗,毫不相让。 天空轰隆一声,粗壮的雷电划破天幕,却迟迟没有落下。 陈夫子挣脱束缚,面色狰狞地握着灵剑刺向季昭。 季昭忽然大喊:“师姐,救我!” 她惊慌的声音飘进陈夫子耳中。 混着轰轰雷声,陈夫子不由猖狂大笑:“谁都救不了你——” 话没说完,两把木剑从季昭的小兜兜里窜出,一左一右穿透了陈夫子的肩胛骨。 之后依旧势头不减,径直将他钉在了地板上。 季昭小手一挥,兜里又钻出十几根寒光闪烁的袖箭,将陈夫子团团包围。 “你……”陈夫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转头,看见其中一把木剑上的字。 “师姐”。 再扭头一看。 另一把叫“救我”。 季昭好像还嫌不够扎心,又问:“怎么样,我取名很有水平吧?” 他顿时气急攻心,咳嗽不止,口鼻呛出大量鲜血。 季昭不准备和他闲聊太多,一手指天,引动阵基之中的荧惑。 与此同时,天上的荧惑似乎也有所感应,霎时红光大盛。 一只血红的大手为季昭抓来一缕本不应该落下的雷光。 “列缺,借你雷电一用。”荧惑笑着说,也不管那名为列缺的雷电神愿不愿意。 雷电在那只红色大手中化为一杆长枪,被漫不经心地随手投下。 这时候列缺的声音才响起:“不可……” 说完,雷电精准命中目标。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荧惑语气无辜,甚至倒打一耙。 “……” 天空放晴,雷云四散。 不知不觉远处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乱星槎最顶层,除了季昭,还有一具焦黑的尸体。 陈夫子被雷电劈死了。 季昭蹲在尸体旁边沉思。 刚才落下的雷电,怎么好像快了她一步? 在她的构想中,两柄木剑是阵眼,负责出其不意重伤陈夫子。 其余十几根袖箭为辅,配合荧惑守心的阵法引来天雷。 但是,她最后一句咒语还没念出来呢,一道雷就劈来了。 而且正好劈到陈夫子的气海上,一击必杀。 “难不成我运气这么好,刚好赶上最后一波雷云层?” 季昭喜滋滋地自言自语。 体内荧惑不语,深藏功与名。 “不过,尸体要怎么处理呢?” 季昭第一次杀人,却意外地平静,最苦恼的事是尸体不好处理。 她忽然想起小师兄给她的药品清单,拿出来仔细一瞧,果然发现了有用的东西。 【化骨水:风瑾本来想炼制接骨丹,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反而连出了足以消解元婴期肉身的化骨水。可能这就是南疆人的天赋吧……】 哦,原来师兄是南疆人,那不跟风辰是一个地方咩? 季昭边想边把化骨水洒在陈夫子的尸体之上。 另一边,躲藏在阴影之中的某人手握留影石,满头冷汗地准备悄悄离开。 一转身,又对上一张妖冶昳丽的脸。 第八十五章 踪迹 一只血红的大手为季昭抓来一缕本不应该落下的雷光。 “列缺,借你雷电一用。”荧惑笑着说,也不管那名为列缺的雷电神愿不愿意。 雷电在那只红色大手中化为一杆长枪,被漫不经心地随手投下。 这时候列缺的声音才响起:“不可……” 说完,雷电精准命中目标。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荧惑语气无辜,甚至倒打一耙。 “……” 天空放晴,雷云四散。 不知不觉远处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乱星槎最顶层,除了季昭,还有一具焦黑的尸体。 陈夫子被雷电劈死了。 季昭蹲在尸体旁边沉思。 刚才落下的雷电,怎么好像快了她一步? 在她的构想中,两柄木剑是阵眼,负责出其不意重伤陈夫子。 其余十几根袖箭为辅,配合荧惑守心的阵法引来天雷。 但是,她最后一句咒语还没念出来呢,一道雷就劈来了。 而且正好劈到陈夫子的气海上,一击必杀。 “难不成我运气这么好,刚好赶上最后一波雷云层?” 季昭喜滋滋地自言自语。 体内荧惑不语,深藏功与名。 “不过,尸体要怎么处理呢?” 季昭第一次杀人,却意外地平静,最苦恼的事是尸体不好处理。 她忽然想起小师兄给她的药品清单,拿出来仔细一瞧,果然发现了有用的东西。 【化骨水:风瑾本来想炼制接骨丹,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反而连出了足以消解元婴期肉身的化骨水。可能这就是南疆人的天赋吧……】 哦,原来师兄是南疆人,那不跟风辰是一个地方咩? 季昭边想边把化骨水洒在陈夫子的尸体之上。 另一边,躲藏在阴影之中的某人手握留影石,满头冷汗地准备悄悄离开。 一转身,又对上一张妖冶昳丽的脸。 岳大夫两股战战,额头的冷汗一直往下流,流到衣领里头去。 若放在平时,风辰这等小辈他是随手就能捏死,可现在,一只剧毒的蝎子正趴在他的肩头,尾针高高扬起。 这是南疆特产的一种毒蝎。 他余光扫到蝎子背面的花纹,足足有十条,就证明是千毒蝎。 元婴期也挨不了一下。 “风、风辰,有话好好说……你先让它下去……” 风辰靠在楼梯扶手上,把玩着手里不会响的铃铛。 见风辰不说话,岳大夫识相地把留影石交了出去。 风辰这才勾唇笑了笑,接过留影石,随手捏碎。 “夫子真是识时务啊……”他拖长声音,似在嘲讽。 岳大夫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还是忍不住说:“我不也没参与?” 只是袖手旁观而已…… 他如此安慰自己。 再一开口,声音却哑得不成样子:“魔修即将卷土重来,天外的怪物们也虎视眈眈。应不染废了,罗言成年幼,修仙界却急需要一人执牛耳……” “所以你们就想出一个把前辈喂给后辈的损招?”风辰扯扯嘴角,面露不屑,“谁想出来的好主意,不出生在我们南疆可惜了。” 放南疆,肯定是养蛊的一把好手。 岳大夫汗如雨下,目光闪躲:“反正、反正这和我没有关系。留影石也给你了,放我离开吧!” “行啊。”风辰痛快答应下来。 岳大夫还有些惊讶,紧接着是狂喜,最后是愤怒。 自己居然被一个小辈这么威胁! 脱困之后,定要让他也吃吃苦头。 他将眼中的阴鸷很好地隐藏起来,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那你看这……” 他用余光示意风辰收回肩膀上的蝎子,却见对方勾起一抹恶意的微笑。 风辰将铃铛晃了两晃,修士听不见的声音却给了蝎子精确的指令。 尾针狠狠刺入岳大夫体内。 岳大夫只感觉半边身子一麻,瞬间失去了知觉。 一只手轻松将他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风辰站在楼梯上,逆着光,只能看见嘴角戏谑的弧度。 岳大夫手脚部首控制地抽搐,面部不自觉扭曲,一条晶莹的口水从他嘴角流下。 “咯咯咯!” 他含混喊着什么,动静终于引来了一众夫子和学生。 可再一抬眼,风辰已经消失无踪了。 这次穿过雷云层,以一瘫痪一失踪告终。 “你们说,陈夫子到底去哪儿了啊?” 几个学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那天刮那么大风,被吹走了呗!” “你傻啊,陈夫子可是元婴期的强者,怎么可能是被风吹走!依我看啊,是怕应指导报复!” “对对,我也觉得!他不是刚罚了应指导的小师妹吗?” “等一下,我有一个想法!” 人群中,一只白嫩的小短手高高举起。 众人低头一看,故事中的主人公不知何时混了进来。 虽然背后蛐蛐人家,还被听到了,他们觉得有些尴尬,但季昭长得实在太可爱,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那你说,你是怎么觉得的?” 有人投喂了小孩一块杏仁糕。 季昭咬了一口,嚼吧两下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做了太多坏事,被天打雷劈了!” “诶,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是有这种可能哈!那天顶层不是落下好大一道紫雷吗?” 说话的是剑院的学生,一脸高兴。 一看就没少受陈夫子的折磨。 有人反驳:“说你傻你还不信!好,就算天打雷劈了,那尸体呢?” “尸体……嗨,这谁知道呢!那天又刮风又打雷的,说不定就是被风吹走了呢!” 几人争论起来。 季昭露出一个心虚的表情,悄悄退出人群。 她才不会说,现在顶层的整块地板上,都是“陈夫子”呢。 整整一瓶化骨水倒下去,自然只剩水了。 她慢悠悠倒着走,忽然头发一松,半边的小揪揪披散下来。 “风辰!”她深吸一口气,大叫一声,举起小拳头,转身便锤。 风辰后退一步,食指勾着粉色发带,嬉笑道:“诶打不着!” “还给我!”季昭气呼呼地追上去。 ----------------- 六个时辰前。 图南刚落地学宫大门口。 正准备抬脚进去, 第八十六章 抵达 三日后,乱星槎降落在一片荒芜的悬崖边。 乱石随处可见,每块石头上都插着一把残破锈蚀的剑。 “你走开,我不要和你一起走!” “你这不是没走吗?” 风辰腰侧夹着季昭,灵巧地从乱星槎上跳下来。 “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 小孩的四肢在空中胡乱摆动,但是一点也影响不到风辰。 风辰甚至笑嘻嘻地问:“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季昭停下动作,警惕地问:“像什么?” “没壳的王八。” “风、辰!”季昭气得头顶充血,大喊大叫。 风辰哈哈大笑,大摇大摆地夹着季昭来到悬崖边。 悬崖下边深不见底,比季昭之前看到过的绝云间不遑多让。 她瞬间就想起了绝云间的那条大黑龙,立马倒吸一口冷气,警觉地抱住风辰的腰。 “你别想把我扔下去!不然、不然……” 风辰憋笑,像拍腰鼓一样拍拍那颗脑袋。 季昭还是那句话:“我让我师姐揍你咦呀呀——” 没等说完,风辰就带着她往下跳。 季昭双眼紧闭,强烈的失重感持续片刻,双脚终于踩实了地面。 没死? 她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 真的没死! 不过眼前的景色让她想吟诗一曲:“咳咳!枯藤老树昏鸦,没有流水也没有人家!” 稀稀拉拉的枯树杂乱无章地伫立在荒芜的土地上,树上没有叶子,却挺着不少的乌鸦。 小桥倒是有一座。 桥底没水,桥面中间缺了一半。 感觉走过去就要投胎了。季昭如此评价。 “可是学宫学子?” 一人御剑飞来,缓缓落地。 他扫了扫二人,伸出手:“请出示拥星令。” 风辰痛快将令牌抛过去。 季昭在兜里摸了摸。 先是摸到一块拥星令,仔细辨认了一下,连忙塞进最深处,最后找了自己的那块出来。 剑修仔细辨认过后,对二人点点头:“随我来。” 他转身踏上剑,在前面带路。 季昭还没学御空术,所以只能抱风辰大腿。 “现在想起来我的好了?” 说着,风辰随手召唤出自己的飞行法器。 一朵云。 季昭盯着那朵软乎乎的云看了很久,怎么看都像是自家小师兄那一朵。 不过奇怪的是,这朵云居然没有提示。 难不成是活的吗? 她小心戳了戳云朵。 对方没反应。 又拍了一下,同时说了一句:“你好呀!” 风辰看得饶有兴致,单手就把小不点提上云朵。 “朵朵不会说话。” 季昭坐在云朵上,眨眨眼,反应过来。 “那它是活的呀?” 风辰坐在她对面,打了个响指,他们就“嗖”地一下消失,只留下白云长长的拖尾。 “半死不活吧。”风辰摸摸下巴,又开始吓唬小孩,“这里面是我养的蛊。” “你知道云鸟吗?” 季昭点点头,她还有一只云鸟好朋友呢! 风辰笑容恶劣:“这朵云就是蛊虫吃光了即将出生的云鸟,然后把自己和云鸟幼崽还没发育起来的脑子嵌合在一起。这样我作为蛊虫的主人,就能操控这朵云了。” “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季昭大叫着扑过去,试图捂住风辰的嘴。 风辰的笑声传得很远,他拿下嘴巴上的小手:“我还没说完呢!” 季昭疯狂摇头:“不要说了,我们换一个话题!” 她没立场谴责风辰的所作所为,但是有选择不听的权利。 风辰笑够了,往云上一躺。 小孩杀陈夫子的时候毫不犹豫,却听不得他说的炼蛊步骤。 又多情又无情。 风辰伸出食指抵住小孩的眉心,没头没尾地说:“我讨厌你。” 季昭瞪大眼睛,立马也说:“我也讨厌你!比你讨厌我更讨厌你!” 就在二人争论到底是谁更讨厌谁的时候,前面带路的剑修停下了。 扭头一看,不仅是季昭,连风辰也不禁呆住了。 季昭喃喃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叫剑冢了。” 冢即坟墓。 而眼前这座高大巍峨的宫殿,正是由一把把剑搭建而成的。 给人的第一印象,只能用杀气横溢来形容。 “二位,接下来的路请步行。” 带路的剑修还是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也不管后面的人跟不跟得上。 路上,季昭拽了拽风辰的衣摆,小声问:“剑修穿黑衣是传统吗?” 师姐也常常穿黑衣,不爱别的颜色的衣裳。 风辰揉乱小孩毛茸茸的头发:“那南疆是不是都穿紫色啊?” 季昭懵懵抬头:“难道不是吗?” 她真的以为南疆的修士都穿紫色,因为风辰就经常穿紫色。 风辰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剑修他不知道,但穿紫色只是他个人喜好而已。 “那你去问问他,为什么要穿黑色。”他坏心眼地撺掇。 季昭点点头,竟真的迈着小短腿追上去了。 “哥哥,你们剑修都穿黑色衣服吗?” 她一把牵住剑修的手,一点都不怕生。 剑修本来就跟冰块似的脸此刻更是做不出一点表情,嗓音平板僵硬:“不知道。” “我看见好多剑修都穿黑色衣服哦,我师姐也是。你为什么要穿黑色衣服呀?”季昭继续兴致勃勃地问。 剑修沉默片刻,憋出两个字:“耐脏。” 季昭恍然大悟,又继续问:“那怎么不用除尘术呀?或者护体真气?我看书上说,老是穿黑色对心情不好。” “打架的时候顾不上。” 剑修的有问必答让季昭更兴奋了,扯着他问东问西。 “哥哥你认不认识我师姐呀!她叫应不染,可厉害了……” 在季昭看不见的角度,剑修露出一抹略显痛苦的表情。 风辰在后面憋笑憋得肚子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小孩真是太有趣了! 不过要是成年人去问,肯定会得个冷脸,爱答不理。 也就季昭,又是小孩,师姐又是在剑修中威名赫赫的应不染,别人才给面子回答。 季昭拉着剑修问个没完,眼睛还在四处打量剑冢内部。 忽然她目光一凝,瞧见一个眼熟的人。 “小宋师兄!” 她挥着小手,高兴朝天上正在打斗的二人跑去。 第八十七章 奇澜 宋鹤眠被一剑狠狠击落,砸进地里。 浑身剧痛无比,他不甘地咬紧牙关,想要再度爬起来。 一道清脆童音穿透满地烟土传进耳中。 “小宋师兄!” 烟尘散去,熟悉的小孩子笑眯眯地蹲在他砸出的坑旁边。 “好久不见呀!” 再遇故人,尽管只是短短数月未见,宋鹤眠心中也忽地松快,唇角不由浮现笑意。 “几月没见,你长胖了。” 看来图南把她养得很好。 本意是这样,但季昭听了后小脸立马一垮。 “我这是婴儿肥哦!等我长大了就会消的!”她瘪瘪嘴,强调道。 宋鹤眠从坑里爬起来,之前和他打架的另一个剑修也走过来。 她扛着一把巨大的剑,剑身是石头做的。 扛着巨剑的剑修身材高挑,马尾高高束起,一身黑色劲装。 她先是看了眼季昭,又望向宋鹤眠:“我说了你天赋不够,见不到剑首,还是赶紧回家吧。” 宋鹤眠略显失落地垂下眼,不过片刻又振奋起来:“没事,总有一天我能在奇澜师姐你手下撑过三十招,见到剑首。” 奇澜无语撇嘴:“合着让我给你喂招呢!” 宋鹤眠摸摸后脑勺,心虚一笑。 “剑首?是那个天下第一剑吗?那我也是来找他的!” 二人脚下传来一道糯糯的声音。 奇澜一乐,蹲下来问季昭:“你找他又做什么?” 季昭歪歪头,大眼睛忽闪:“没有什么呀,就是想看看他。” 这个理由奇澜还是第一次听见。 自她入门百余年间,凡事来找剑首的,无一不是有事相求。 奇澜瞅着小孩脑袋上乱晃的两坨小揪揪,手莫名其妙开始发痒。 她迅速摸了一下对方的脑袋,抬头问宋鹤眠:“这你家的小孩儿?” “认识她家里的长辈。”宋鹤眠摇头,见季昭朝他张开手臂,就知道这是要抱了。 弯下腰正准备把那小小一团抱起来,有人就抢先了。 风辰把季昭紧紧搂在怀里,狠狠瞪着宋鹤眠,不客气发问:“你谁啊?” 宋鹤眠不着痕迹皱眉:“你又是谁?她家长辈呢?” 季昭扯扯风辰的头发,不满出声:“不准这么和小宋师兄讲话!小宋师兄可好了!” 小宋师兄可是救过她呢! 闻言,风辰的脸色像吃了那啥一样难看。 反观宋鹤眠,没压住的嘴角得意翘起,心里莫名骄傲。 看吧,还是他比较受小孩子喜欢吧! “哼,那你和你的小宋师兄玩吧!” 风辰把季昭往地上一放,气冲冲地走了。 季昭歪歪头,面露疑惑。 他怎么生气啦? 宋鹤眠轻咳两声,把小孩抱起来,温声问:“小昭,你怎么来剑冢了?” “我吗?我来游学!”季昭大声说。 宋鹤眠恍然,脸上失落的表情一闪而逝。 “你进学宫了呀?” 季昭重重点头:“嗯,学宫可好玩了!我交到好多朋友!” “那就好。我还担心图南养不好你呢……”宋鹤眠松了一口气。 学宫是个不错的选择。 尽管小昭天赋不好,但从学宫出来,总能让人高看两眼。 这时奇澜凑过来,满眼稀奇:“哎呀,你就是应不染的小师妹啊?” 宋鹤眠神色一顿。 “是呀是呀,你也认识我师姐呀!她是不是比你还要厉害?”季昭探着身子,两眼亮晶晶地问。 奇澜摸着下巴:“之前是肯定的。现在可不好说……你也知道,她的剑骨断了。” “哼,我师姐肯定比你厉害!”季昭皱着小鼻子,不服气地反驳,又强调,“她可厉害了!还会做小木剑呢!” 说完,她又转头问宋鹤眠:“小宋师兄,你怎么也在剑冢呀?” 宋鹤眠本不想说,奇澜却先他一步出声。 “他的剑骨被人偷了,想看看剑首能不能帮他找着。” 宋鹤眠很是无奈,不赞同地瞪了一眼奇澜。 奇澜大大咧咧惯了,说完才后知后觉不太妥当,于是心虚地扭头望天。 季昭顿时紧张了起来:“那小宋师兄赶紧把我放下去吧!我长大了,好重的!” 宋鹤眠失笑:“只是剑骨被偷了,又不是手断了,抱你还是抱得起的。” “可恶的小偷,怎么还偷剑骨呀!小偷下辈子就该投胎做苍蝇!”季昭恶狠狠地说。 但她生了张可爱小脸,怎么做表情都凶狠不起来。 “小昭说得对。”奇澜赞同点头。 “奇澜师姐,你怎么也……”宋鹤眠温和的眉眼中满是无奈。 两个人加起来,心智可能还没三岁。 奇澜露齿一笑,一把揽过宋鹤眠:“不说那个了,走走走,带小昭逛逛我们剑冢。” 她早就眼热宋鹤眠抱着的小孩了,这会儿顺利成章地抢到自己怀里。 果不其然,软乎乎的,似乎稍微用点力就能捏死。 季昭也是被抱习惯了,换了个怀抱没有丝毫不适,双手自然环住奇澜的脖子。 奇澜身体一僵,力道轻之又轻,鼻尖传来小孩的香味。 栀子花? 倒是难得在剑冢闻见。 剑冢只有硝烟味和铁锈味。 她心情大好,当即就决定带小孩去剑冢庇佑下的坊市逛逛。 “宋鹤眠,你去不去?” 宋鹤眠肯定要去,他无语地掏出钱包:“奇澜师姐,你没钱吧?” 奇澜气势一弱,强行给自己找借口:“你看哪个剑修有钱了!” 季昭想了想,原来二师姐只喝两块灵石的酒,是因为没钱呀! 不行,她得赚钱养师姐! 让师姐喝上最贵的酒! 她眼中燃起熊熊斗志。 “奇澜师姐,什么酒最贵呀?” “三千大梦。”奇澜斩钉截铁地回答。 季昭好奇追问:“那是什么酒?” “据说是用世间美梦酿造的酒,我也就喝过一次。” 奇澜想起那酒的滋味,脸上满是渴望。 “要是能再喝一次就好了……” 宋鹤眠也感叹:“一小杯就十万上品灵石了……” “诶不过,我还真有个法子能喝到。” 奇澜和季昭的眼睛双双一亮。 “剑冢下面的坊市有家酒仙弟子开的酒楼,他那儿有三千大梦。不过嘛……” 季昭急忙追问:“什么什么?” “他不卖。但是通过考验的人可以带走一坛。” 第八十八章 假酒? 季昭更感兴趣了,问道:“考验?什么考验?” “我也不清楚呢。”奇澜摇摇头,随后又笑了起来,“等会儿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过在这之前,季昭还得去内务处报道。 剑修们效率很高,她很快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剑冢通行令牌。 令牌比季昭的巴掌还要大,而且还是现场制作的。 制作令牌的师兄还贴心地送了她一根红绳,可以把令牌挂在腰上。 “好看嘛?”季昭扭着身子看腰上的令牌。 奇澜很给面子地竖起大拇指:“好看!” 事情办完,季昭就跟着奇澜和宋鹤眠二人来到了坊市里。 坊市比剑冢要热闹很多,锻剑的卖剑的,放眼望去全是。 一眼看过去,大部分剑修都穿着黑衣,偶尔有几个鲜亮的颜色,但一看就不是本地剑修。 季昭一路看过去,掏钱买下几个小玩意儿,准备带回去送给好朋友们。 奇澜见季昭收获颇丰,不禁感叹:“还是个小富婆,等会儿酒钱有着落了。” 宋鹤眠拢着手,浅浅叹气:“别骗小孩子的钱呐……” “那你请我喝!”奇澜大大咧咧揽住他的脖子。 一路谈笑,很快到了酒楼。 季昭抬头一看,酒楼叫“别来”。 两个字应当是用利器镌刻上去的,字体苍劲有力,透露出来的剑意却潇洒无比。 【剑首醉酒后所刻牌匾,赠与酒仙。】 奇澜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撩起衣摆往凳子上一坐,朗声唤道:“小二!” 一身黑色短打的小二上前,笑眯眯问:“客官喝点什么?” “我们是来参加考验的。”奇澜直接开门见山。 小二还是一副笑脸:“今日掌柜不在,客官要参加考验,只能改日再来了。” 季昭闻言有些失落:“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二只说了“归期不定”四个字。 奇澜摸摸小孩的脑袋,安慰道:“修士嘛,是这样的。有的一闭关出来,几百年过去了,连自己产业都破产了呢!” 这时小二又说:“客官若是为了三千大梦来的,可以买一小壶回去哦。现在打折,一壶只要九十九万上品灵石。” 奇澜听完双眸眯起:“我说,你们掌柜是真不在吧?不会就是想让我们买酒吧?” 元婴期修士的威压一出,小二的笑脸瞬间僵住。 “怎、怎么会呢……掌柜是真不在,他闭关去了!” 一滴冷汗悄悄从小二的鬓角淌下。 “最好是这样。”奇澜冷笑,抚摸着自己背后的巨剑。 季昭扒拉扒拉自己的小金库,发现小师兄在里面放了好多灵石! “一坛多少灵石呀?”她抬起头问。 小二飞快觑了眼奇澜的脸色:“小坛三百万,大坛五百万。” “好贵!”季昭肉疼地捂住小兜兜。 小二低眉顺眼回答:“三千大梦嘛,贵一点是应该的。我们这儿都只有几坛呢。” “那、那给我来一坛吧,要一小坛……” “诶好嘞!”小二的笑容比之前更殷勤了。 他站在原地笑了一会儿。 季昭也眼巴巴都看着他。 “酒呢?”季昭问。 小二的笑容淡了淡:“您没付钱啊。” “你不给酒我怎么付钱?” 季昭非要看到实物之后再付钱。 “您不付钱我不好拿酒啊。” 二人僵持不下。 最后小二脸色一变,不耐烦地说:“你们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季昭也生气了:“你倒是把酒拿过来呀!难道这个酒见到光就会蒸发吗?” “滚滚滚,md三个穷鬼跑来骗酒喝!”小二大声嚷嚷,开始赶人。 话音刚落,一只手掌就重重落在他肩上,他顿时一个踉跄,身子一歪,险些倒下。 “朋友,开门做生意,还是要积点口德吧?”奇澜冷声道。 小二扶着肩膀,色厉内荏:“你要干什么?信不信我叫巡逻队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队黑衣铁甲的卫士走进酒楼,领头的笑着问:“谁找我们呐?” 他看见奇澜,打了声招呼:“奇师姐,好久不见。” 态度显得不咸不淡。 奇澜也兴致缺缺:“王强师弟。” 看来双方是有点龃龉了。 王强转头又问店小二:“你找我什么事?要是有人在店里找麻烦,可要及时通知巡逻队啊。” 小二也是人精,一下就听懂了话中深意,立马指着季昭:“这几个人没钱还装财主,想骗我家的三千大梦!” 奇澜不怒反笑:“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忍住没砸场子算她这几年关的紧闭起作用了。 王强挡住店小二,语气温和:“奇师姐,这事可大可小,你也不想再被关禁闭吧?” 奇澜脸色一变,几乎想立刻拔剑把眼前这个阴阳怪气的小人砸个稀巴烂,但想了想苦不堪言的禁闭,还是忍住了。 “这位师兄,都是误会。”宋鹤眠也怕她冲动,于是先一步抱拳解释。 哪料王强用鼻孔看人,语气不屑:“一个剑骨都保不住的废物,也配和我说话?” 宋鹤眠动作一顿,抿了抿唇。 还没说话,奇澜就强行把他和季昭扯到自己身后。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抽搐着露出一个勉强且凶恶的笑,张嘴:“说泥爹呢,找死啊?” 王强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倨傲道:“看来师姐还没吃够禁闭的苦头。你们这三人当街行骗,还恐吓店小二,跟我去刑堂走一趟吧!” “不去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巨剑落地,蛛网般的纹路飞速往王强脚底蔓延,堪堪贴着他脚尖停下。 这般大的动静,却一丝尘土都没飞起,桌椅也没晃动。 王强见状,眼中溢出嫉妒和不甘,立马扭头大声说:“有人闹事拘捕,巡逻队列阵!” 他身后几个队员对视一眼,又看看奇澜,纷纷踌躇地围了上去。 其中一个男剑修说:“奇师姐,到时候你打王强就行了,别打我们哈。” 其他人忙不迭点头。 “一群废物!还不快上!”王强急忙喝道。 奇澜嘴角一抽,有点无语:“要打就一起打,正好检查一下你们有没有好好修炼。” 她握住剑柄,只见手臂肌肉隆起,竟然单手把巨剑从地里拔了出来。 王强也抽出自己的灵剑,摆开战斗的架势。 “等一下!” 一只小手在战场中央举起。 “我要举报,这家店卖假酒!” 第八十九章 不坑穷人 “什么假酒,这是污蔑!”小二面色慌乱,连忙叫道,“你血口喷人!” 季昭叉着腰,中气十足:“那你倒是拿一坛出来看看呀!” 小二眸光一闪:“你又没给钱,凭什么拿出来!一坛三千大梦可值三百万上品灵石,万一你毛手毛脚摔碎了……” 他料定一个小孩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现在只是虚张声势,于是冷静了许多。 “快、快把这三个人抓起来!” 王强也嗤笑:“哪里来的小鬼,敢在这儿大放厥词!这可是酒仙弟子开的酒楼,怎么可能会有假酒!小小年纪满嘴谎言,一并带走!” “等一下!” 季昭小手一挥,身边立刻多了一座灵石小山。 “灵石我多的是,你敢不敢把酒拿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灵石散发出的光晕晃了眼。 奇澜更是睁大眼睛:“你们非剑修都这么富吗?我现在转修还来得及吗?” 修炼几百年,她兜里那几个子儿拿出来都嫌丢人! “我要买三千大梦!”季昭气势汹汹地对小二说,“拿不出来,我也要上公判庭告你!” “这、这……”小二支支吾吾,目光闪躲。 这下王强也觉得不对劲了。 为难奇澜和维持坊市相比,还是后者更重要。 要知道巡逻队队长每个月有三万上品灵石的津贴。 “人家要买酒,怎么,你不卖?”王强怀疑地问。 “卖,当然卖……” 冷汗流进眼睛里,小二也不敢擦,“我这就去拿……” 他匆匆进了地下室,又匆匆抱着一个酒坛上来。 酒坛表面写着“三千大梦”。 可季昭看见的提示却写着:【三干大梦】。 【三干大梦:兑水假酒,只将三千大梦的酒气收了进去,甚至兑的不是三千大梦,而是普通女儿红……不过在酒气熏染下,也有几分三千大梦的酒气了。】 季昭当即就要上手开坛。 小二却死死按住,面色僵硬:“酒气易散,还是要喝的时候开吧……” “我现在就请奇澜师姐和小宋师兄喝。”季昭笑盈盈地说。 宋鹤眠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撕开”小二的手,朝季昭点点头:“开吧。” 季昭飞快掀开酒坛上的风口。 刹那间,幽香醇厚的酒气从坛中爆发出来,酒香甚至飘到了坊市门口,行人纷纷驻足。 一个白发白衣,双眼紧闭的男人停下脚步,循着酒香望去:“这味道……” 话不说完,而是微微侧头望向一旁红衫的美艳女子,语带戏谑:“看来有人在砸你家的招牌啊。” 红衫女人脸一黑:“先走一步!” 于此同时,“别来”酒楼内,小二见众人皆沉醉在这酒香之中,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闻见了,这就是三千大梦的香气!” 小二高高抬着下巴,不屑环顾四周。 “就是没喝过,闻到这股酒香,就该知道是三千大梦了!” 王强点点头:“确实。这香味让人一闻,就仿佛陷入了幽梦之中。” 奇澜喝过一次三千大梦,这会儿闻着确实像,于是在心中暗暗焦急,想着等会儿怎么把季昭从刑堂捞出来。 这小身板,挨一下板子都得嘎。 小二飞快说:“这下能证明我们酒楼没卖假酒了吧!是她,这个黄毛丫头信口雌黄!王强队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行吧,把这三个都压去刑堂!先一人打三十棍。”王强大手一挥就要把人押走。 奇澜表情冷峻:“王强你疯了,这一个小孩怎么受得了三十棍!而且她可是应不染的师妹!” 王强神色微动,忽然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应不染?她都自身难保……奇师姐要是心疼这位师妹,不如替她受过?” 六十棍,咬咬牙也能撑过去。 奇澜刚准备点头,宋鹤眠站了出来:“我替小昭挨那三十棍。” “你干啥!你有我强?你抢着干这事!”奇澜急了,连忙呵斥。 “没事,我受得住。”宋鹤眠朝她安抚笑笑。 “你受得住个屁!” 刑堂的棍子可不认人,挨那六十棍,她也得疼上三天。 “等一下等一下啊!” 季昭挥着小手,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王强好笑:“都证明是三千大梦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二接话:“对,这堆灵石可归我们酒楼了!” 季昭小大人似的无奈扶额:“哎呀,你们就只是闻了一下,怎么就认定是三千大梦了呢?” 她让奇澜喝一口试试。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 挨棍子之前能喝上一口美酒也值了! 奇澜抓起酒坛闷了一口,然后砸吧砸吧,发觉有点儿不太对。 “这味道……诶这味道……” 她左思右想,忽然一拍桌子,“这你跌的是女儿红啊!什么狗屁三千大梦,你丫的还真不坑我们穷人呐!” 她目光如电,立即锁定了往酒楼门口溜的店小二,把巨剑投掷过去,拦住对方的去路。 “什么?女儿红?” 王强不相信,倒了一杯出来,一饮而尽。 “真是女儿红!” 他面沉如水,带着被欺骗的气恼一把抓住店小二:“好大的狗胆,敢在剑冢治下卖假酒!” “走,跟老子去刑堂!” 他抓着小二的衣领就往外面拖。 小二哭天抢地,鬼哭狼嚎,死死抱着门框不撒手。 王强两眼一瞪,当即拔剑砍向小二双手:“找死!” “且慢!” 一枚石子飞来,击中剑身。 剑身一歪,将将割开小二手臂上的布料。 “师父!师父救我!” 小二看见那抹红影就如同看见了救星,声嘶力竭地大喊。 啪! 那红衣女人一到,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该死的东西,居然敢坏我招牌!” 女人柳眉倒竖,双目喷火,尤嫌不够解气,左右开弓又扇了他十几巴掌。 “老娘让你看着酒楼,你给老娘卖假酒?这千年的招牌,全让你给砸了!” 清脆的巴掌声听得季昭头皮发麻。 上次师姐打她的屁股也没这么响亮。 王强几次想插嘴都找不到机会,等女人不扇人了,才弱弱问:“您是?” “我是‘别来’的掌柜。”女人顺了顺气后,自我介绍道。 王强脸上立马浮现出殷勤的笑:“哦,酒仙的弟子!久仰久仰!只听说您酿酒的技艺高超,没想到人也这么漂亮……” 女人翻了个白眼:“你眼瞎?老娘是酒仙本仙!” 第九十章 考验 “你是酒仙?”王强脸上浮现出怀疑。 在他的认知里,酒仙应该是个有酒糟鼻的白胡子老头儿。 最起码不会是这么美艳的女子。 自称酒仙的女人瞥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一声:“剑冢的弟子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王强动了动嘴角,极力掩饰自己的不悦:“前辈教训的是……那这小二,我们巡逻队就带回去了。” 没想到酒仙一口回绝:“不行。这是我门下弟子,理应由我来处理。” “他违反坊市规矩——” 酒仙一挥手,不耐烦打断王强的话:“别说那些有的没有,老娘当初可是你们剑首求着来的!” 女人行事霸道,丝毫不把巡逻队放在眼里。 奇澜身为剑冢弟子,此时也面带不满,她一向心直口快:“难不成前辈要包庇这人?” “包庇?”酒仙冷眼扫过店小二。 只见对方抖如糠筛,拉着王强的衣角哀求:“不、不,拉我去巡逻队吧,我愿意接受处罚,挨棍子我也愿意。” 奇澜疑惑皱眉,提议道:“那不如这样,先罚他卖假酒,处罚完再由前辈带回去如何?” “我的弟子,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小辈处置。” 酒仙说话毫不客气,一手成爪状,店小二直接飞到了他手里。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王强面带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一拱手:“此事晚辈会上报剑首。” 酒仙挥挥手,无所谓:“报呗,顺便让他把上次、上上次和上上上次的酒钱付了。” 说完,她腿上一重。 季昭抱住酒仙的腿,仰头眼巴巴地看着:“漂亮姐姐,我想接受考验,想要三千大梦。” 腿上的小孩实在可爱,白嫩嫩的跟酒曲似的,嘴甜还不怕生。 特别是那双琥珀似的眼睛,清亮得跟酒液似的。 小孩子夸漂亮和臭男人夸不一样。 酒仙被夸得心里一软,将小二收进袖子里,然后弯腰抱起季昭,轻点她的小鼻子:“你这么小,还不能喝酒。姐姐这儿有果子榨的汁,我们喝那个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但是我想给我师姐带一坛三千大梦。姐姐你不知道,我师姐可惨了,她剑骨断了,天天都哭着喊疼呢!”季昭自然地抱着酒仙的脖子撒娇。 奇澜和王强听后却是眼皮子狠狠一跳。 应不染? 哭着喊疼? 奇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应不染要是真的哭了,那她能就这件事说个三年! 这小屁孩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也太强了! 酒仙夸张地“哦呦”一声:“这么惨呐?我的三千大梦正好可以消除痛苦,那我送小宝一坛吧!” 季昭虽然心动,但还是忍痛拒绝:“不,这个酒很贵,我不能白拿!我要接受考验!” 酒仙失笑,满脸宠溺地刮刮小孩的鼻子:“好,那我们就来一场考验!” 在酒之一道上,酒仙绝对不会放水。 小孩再可爱都不行。 “考验一共三场。” 酒仙招呼店里的伙计上酒。 “第一场,是报酒名。不能喝,但是可以闻。” 清亮的酒液倒进碧玉酒杯之中,眼花缭乱,整整齐齐排列,足足一百二十杯。 季昭哪里见过这么多酒,光闻味道就晕乎了。 奇澜倒是馋得不行,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红晕。 “这酒完了能不能给我喝,别浪费了。” 酒仙含笑点头:“你要是喝完不醉,之后来店里喝酒,我给你打八折。” 说完,她摸摸晕晕乎乎的季昭:“怎么样?要不还是算了?” 这小孩,光闻着就快醉倒了。 季昭迷迷瞪瞪摇头,歪歪扭扭地走到桌子前。 同时,一个白衣白发的,双眼紧闭的男人也悄无声息地走进酒楼,没有惊动任何人。 季昭只随意扫了一眼,就指着杯子一个个报酒名。 “瑶浆、百味旨、稷酒、竹叶青、女儿红、春酒、灵溪酒……” 报一杯,奇澜喝一杯。 等季昭一口气报完了一百二十道酒名,奇澜也喝完了。 她面颊酡红,打了个酒嗝:“全对!” 季昭举起小手,和她击掌:“好耶!”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已经尝遍百酒了!”奇澜竖起大拇指。 酒仙无奈扶额,什么尝遍百酒,这小孩闻都没闻,纯是靠眼睛看出来的。 只有奇澜这种心大的剑修才会这么觉得。 修仙的谁身上没点秘密,反正第一场考验确实是通过了,酒仙也不纠结到底是闻出来的还是看出来的,紧接着上第二场。 第二场考验酒量。 酒仙当然不可能让小孩自己上,她摸摸小孩的脑袋,让她选一个“替死鬼”。 “是很烈的酒哦。” 那酒一端上来,还没开封,猛烈的酒香就强势地钻进鼻子里,像火一样直接烧到喉咙里。 酒坛一共有三个,两大一小。 酒仙比了个三:“你有三次机会。” 一说完,奇澜就高高举起手:“我我我,我来!” 她走上前,一脚踩在长凳上,豪气干云地抬起大坛子的酒往嘴里灌。 结果还只喝了一坛,忽然就直挺挺倒下了。 倒下前高呼:“我还能喝!” 酒仙无奈摇头:“下一个。” 季昭转头,直勾勾盯着宋鹤眠:“小宋师兄……” “在下酒量不是很好……”宋鹤眠硬着头皮上前,拿起最小的酒坛,然后往酒杯里倒满。 “尽力而为吧。”说完,他仰头喝尽。 没过三杯,也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这才喝了一半,三次机会就已经去了两次了。 王强倒是跃跃欲试,但季昭根本看都不看他,反而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白衣白发的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站在一旁看了很久了。 他紧闭双眼,微微侧头,听见了小小的脚步声。 接着,他的衣角被一股微小的力道不容拒绝地拽住。 季昭说:“老爷爷,帮我喝酒。” 酒仙“噗嗤”一下笑出声:“哈哈哈老爷爷哈哈哈!” 王强此时也看见了男人,脸上不由露出怪异的表情。 可能是季昭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了,白发男人含笑低头,温和地说: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