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今天又被弹幕剧透了》 第1章 元夕 炎天暑日,垂杨上传来的蝉噪声,嘶鸣盈耳,惹人心烦。 元夕跪在青石板上,膝盖早已经麻木,没有知觉。 空气里弥漫着灼热气息,偶尔吹来一股热浪,带着令人难以忍耐的沉闷。 汗水顺着她的额头、脸颊、脖颈,滑落进交叠的衣衫里面。阳光直射,逼得她不禁眯了眯眼。 她应该是在太阳底下暴晒太久,中了暑,出现幻觉了吧? 不然她怎么看见,眼前飘浮着一行行的字? 【这就是文僖皇后吗?居然还只是一个小宫女,果然来太早了。】 【弹幕好少,好冷清。】 【有没有懂历史的大佬来说说,现在是哪一年啊?萧文帝继位了吗?】 元夕看见这三条“弹幕”飘过,眼前就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意识朦胧间,她恍惚听见有宫女道:“宝林,她晕过去了。” “要不要用冷水,把她泼醒?” 冯宝林骂了一句“蠢货”,恶狠狠地道:“本小主是要罚她,磨一磨她的傲骨,这炎炎烈日的,泼她一盆冷水,岂不是反倒成了赏赐?” 顿了顿,冯宝林道:“罢了。赏她一碗水,把人给我弄醒。” 简简单单的一碗清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甜甘冽。 元夕舔了舔干裂的嘴皮子,脸色苍白,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冯宝林眼里闪过一抹嫉色。 不过一个小宫女罢了,竟生得有这样一副清丽脱俗的好相貌。 眼中笑意,不达深处,冯宝林从檐下走出,团扇挑起元夕的下颚,道:“身为奴才,就应当为主子分忧解难,万死不辞才是。” “本小主不过是让你去陪喜来公公一晚,又不是要你的命,何必这样倔呢。” 冯宝林徐徐说道。 “这盛夏七月,实在是太沉太闷了,内务府的狗奴才们,又惯会捧高踩低,连半桶冰块,都不肯分给芙蓉轩——” 说到这儿,冯宝林眼里满是愤恨之色。 她稍微一顿,继续道:“元夕,只要你伺候好喜来公公,他就会将我的绿文签,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待我得了宠,分得冰块,芙蓉轩内满室清凉,这炎炎暑日,总算不会那么难捱不是?” 元夕没怎么听进去冯宝林的话。 她的眼前,又出现那些奇怪的文字了。 【区区一桶冰块,就敢让未来宠冠六宫的皇贵妃献身太监,好大的胆!】 【虽然知道元皇贵妃会吉人天相,但还是好为她担心。】 【什么时候才到历史上著名的兰池相遇啊?据说萧文帝,姿容既好,状貌若画,仪表瑰杰,是大梁历代帝王中,最俊美的一个,好想见一眼!】 元夕神思飞远。 她有些难以理解,这些被称作“弹幕”的东西。 如今确实是大梁王朝,但宫中没有皇贵妃的称呼。 只有一个空悬的贵妃之位。 当今天子,弱冠登基,晁错万状,恩泽天下,并非行骄恣睢的昏聩之君,怎么可能会在皇后尚在的情况下,立一位“皇贵妃”? 这样违背祖制的行为,朝臣也不会允许的。 元夕觉得,自己当真是被晒昏了头,竟然会觉得,自己就是弹幕中的元皇贵妃。 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她不过一个平凡的小宫女,连面见天颜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荣冠后宫,史书留名呢? 冯宝林口水都说干了,一转头,发现元夕竟然在发呆,简直怒不可遏。 当即抬起手腕,就要掌掴元夕。 宫女连忙制止:“宝林息怒!” “若是打坏了她的脸,喜来公公那边,不好交待。” 冯宝林面上神色几经变幻,终是放下了手。 她道:“看来这贱婢,是不肯为我所用了,捆了手脚,送到喜来公公那儿去吧。” 宫女为难道:“宝林,这……我们恐怕没法绕过众人眼目,把人弄过去啊!” 冯宝林咬牙,目光在元夕身上转了转,有了决断:“就捆在她屋子里,等入了夜,再去将喜来公公请过来。” 大不了等完事之后,让宫女把屋子多清洗几遍,除除晦气就是。 丫鬟巧月去屋里取了布条,将元夕的手脚捆上。 出门前,又将屋子里的剪子、花瓶一应物品收了个干净。 【这丫鬟要不要这么细心啊,连花瓶都不给留一个。】 很快,巧月去而复返,拿着一盒铅粉过来,替元夕上妆。 她按住元夕的肩膀,低声道:“宝林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与她对着干呢。” “更何况,宝林若是得宠,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走在外面,也有面子和荣光不是?” “你若是侥幸活下来,就和宝林低头认个错,求她把你留在芙蓉轩,我们还能做个伴儿。” 她给元夕面上傅了一层粉,却怎么也不满意,总觉得,像是假面。 怎么会这样呢? 宝林明明夸过,她的上妆手艺,是整个芙蓉轩最好的。 元夕扯了扯嘴角,讥诮地开口:“侥幸二字说得轻巧。” “你觉得,上了喜来这样性格扭曲阴暗,以玩弄女子为乐的变态之人床上,还有性命活下来吗?” “冯宝林夏天缺冰了,就拿我去换,冬日缺炭了,又拿谁去换呢?” 巧月哼声道:“你别想挑拨离间!” “在还未入宫的时候,我就跟着宝林了,你怎么能和我相比?” “元夕,这就是你的命!” 巧月收起铅粉,放进袖中,离开之际,元夕出声喊住她:“你再帮我一个忙。” 巧月没动,她道:“背叛宝林的事,我可不做。” 元夕轻声道:“与这无关。” 她这才挪动了一下步子,语气放缓:“说吧,什么事。” 元夕说:“替我打一盆清水,把脸上的铅粉洗去吧。” “天气炎热,闷得很。就算上了妆,又有什么意义呢,很快就花了。” 她刚刚看见弹幕说,铅粉有毒。 再者,巧月将粉抹得太厚,她确实不舒服。 盯着元夕的脸看了一会儿后,巧月点了点头,去外面打了干净的水进来。 净面之后,越发觉得少女良质天成,出水芙蓉般素雅。 巧月叹谓道:“元夕,你生得太好了,虽不及宫中娘娘仙姿佚貌,但哪有宫女,长成你这样的,偏又叫喜来公公看见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生得平凡一点呢。” 第2章 兰池 元夕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没有应声。 她错的,不是生了这副好相貌。 而是没有权势。 江妃娘娘美貌名动六宫,喜来公公可敢生出半分冒犯之心? 他不敢。 甚至连抬眼窥视江妃娘娘容颜的心思,都不敢有。 他的权势,只能伸向像她这样,无权无势的小宫女罢了。 天光渐淡。 冯宝林差了芙蓉轩的一个小太监去请喜来公公。 “夜风凉爽,想必湖边更甚,这芙蓉轩就暂且留给他们吧。” “巧月,我们走。” 半盏茶后,一道蓝服蟒袍的身影,远远走来。 白面无须,长相阴柔,一双吊梢眼精明犀利,又透着股令人反感的淫邪。 喜来公公将拂尘丢给芙蓉轩的小太监,吩咐道:“替咱家谢过宝林娘娘的安排,你也不必在这儿候着了,待永巷的梆子响了一声后,本公公这边自然完事了,不会给宝林娘娘添麻烦。” 夜里有宫人巡逻报时,过一更便敲响一声梆子,三声过后,各宫落锁,不得再轻易走动。 细微的脚步声,将元夕的思绪,从弹幕上拉回。 她已经用摔碎的铜镜,割开了身上的布条,屏住呼吸,站在门后,神情冷静。 喜来公公推开门的瞬间,元夕举着烛台,狠狠朝他后脑勺砸去! 剧痛让喜来变了脸色,但他却并未倒下,而是顺势捏住了元夕的手腕,将染了血的烛台,从她手中夺出。 【啊?一击没倒?他怎么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啊。】 【虽说太监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但他们的力气,也不是女子可以相比的,文僖皇后不会被糟践了吧?!】 【元皇贵妃最后可是做到皇后尊位了的,怎么可能被一个太监欺辱了?】 【很难说。粱朝对女子贞洁,没那么看重。历代皇后中,二嫁之身的又不是没有。】 【前面的闭嘴,别毁我道心!】 弹幕飞快滑动。 元夕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喜来公公的力道大得出奇,几乎快将她的手腕捏碎! 更令元夕难以忍受的是,对方阴冷的手,如同毒蛇一样,在她的手腕间攀爬摩挲。 喜来公公面色阴冷渗人,皮笑肉不笑地夸道:“当真是皓腕凝霜雪啊,难得的尤物。” “只可惜,这性子太不讨喜。本来咱家想着,你若是伺候得当,就向宝林娘娘要了你,与咱家做个对食,在这深宫之中,也好有个伴儿,互相依偎取暖,现在看来嘛,不听话的玩意儿,还是没必要留着,省得哪天,又砸了咱家一手的鲜血……” 【真想穿进去,了结了这死太监啊!】 【请不要让他活过第一集好吗?】 就在喜来的手,要碰上元夕的脸庞时,只听见细微的肌肤割裂之声。 鲜血溅了元夕一脸,她的神色一片清幽冷漠。 手里握着的铜镜碎片,血滴答滴答,落在鞋尖上。 弹幕很快又刷了起来。 【这就死了?】 【不然呢,文僖皇后可不是什么小白花。】 【后宫之中,能有什么良善之辈。】 【一个微不足道的太监罢了,要不是星际提取了文僖皇后陪葬之物上面的灵魄,让我们看见这段历史,谁会知道什么喜来悲来的。】 【也是,就连那冯宝林,史书上都没有只言片语,更何况一个太监呢。】 喜来捂着自己的脖颈,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竟然敢杀我……” 砰! 他的身躯,骤然倒地,死不瞑目! 元夕四肢瘫软,手里的铜镜碎片,“哐当”掉在了地上。 她杀人了。 杀的还是敬事房总管的干儿子。 回过神来后,元夕才盯着喜来的尸体犯难。 便是她处理了喜来的尸体,冯宝林也不会放过她的。 像冯宝林这样尚未承宠的嫔妃,得罪了敬事房,她的绿文签恐怕再也到不了帝王跟前。 为了请罪,她一定会把自己推出去。 届时,她又该怎么办呢? 元夕脑海中一片混乱,这时,透过门缝,远远瞧见,有一抹模糊的身影,往芙蓉轩走来。 是冯宝林身边的小太监福顺,他去而复返了! 元夕跨过喜来的尸体,匆忙从芙蓉轩的后门跑出去。 天色已黑,福顺只能看见有一抹朦胧的身影,鬼魅般溜了。 他揉了揉眼睛,嘀咕道:“该不会见鬼了吧?” 福顺往元夕的屋子看去,一点光亮也没有,甚至连一点动静声也没有,他好奇地提着灯笼,推开门缝。 “啊——!!” 看见喜来倒在地上,福顺被吓出尖声,踉跄着退出了房门。 他望着芙蓉轩后门的方向,脸色大变。 “刚刚跑出去的,是元夕?!” “她、她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杀了喜来公公!” “不,不对,喜来公公死在芙蓉轩,我们都难逃其咎,一定要把元夕那丫头绑了回来,交出去……” 福顺咬了咬牙,提着灯笼冲进了夜色里。 …… 冷月挂在天上,寒津津的风,带起一池涟漪。 咚—— 永巷的梆子响了一声。 福顺眼睁睁看着元夕撞到了圣驾跟前,脑海中只涌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 唰! 刀光晃过,架在元夕脖颈间,有人冷声喝问:“你是何人,竟敢惊扰圣驾?” 帝王萧绥,容颜甚美,仿佛上天精心雕刻打磨而成,他缓步从侍卫间走出,懒散随意的一眼,落在少女身上。 少女面色冷白,几缕嫣红的血迹,宛若泪痕,白得纯洁,红得妖艳,令人心惊。 萧绥缓缓笑了笑。 好一张抓破美人脸。 他倾身屈指,抚过少女脸上的血痕,手指往下,抬起她的下颚,“叫什么名字?” “奴婢元夕,拜见陛下。” 元夕声音平静,却心跳如鼓。 兰池相遇,竟然是这样的! 根本不是弹幕上所说的金风玉露相逢,他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杀予夺的帝王。 而自己只是匍匐跪地,卑微如尘土的小宫女。 生死皆在帝王一念之间。 元夕的内心,只觉得荒谬无比。 她以为自己奔向了既定的历史,但历史离她,还隔着天堑的距离。 第3章 帝王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少年帝王萧绥,不是历史上的萧文帝。 自己也不是那位被冠以帝谥的文僖皇后。 她是元夕。 是芙蓉轩中的一个小宫女。 萧绥摆了摆手,身边护卫纷纷收起了刀。 一个人高马大的护卫,拎着福顺的衣领过来。 “陛下,臣在不远处,发现此人,鬼鬼祟祟,行踪可疑,该如何处置?” 福顺早就被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如筛糠了,一听说要处置自己,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求饶道:“陛下,奴才是芙蓉轩冯宝林身边的福顺,不是什么歹人啊!” 萧绥凤眼眯了眯,似乎没想起来,后宫中还有冯宝林这么一号人物。 他沉吟片刻后道:“冯宝林窥探圣驾,即日起,降为采女。” 言罢,圣驾浩浩荡荡往帝王所居紫宸宫而去。 元夕跪在地上,一道温和的嗓音,自她头顶响起,帝王身边的孙公公笑眯眯道:“元夕姑娘,请。” 虽说君心难测,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揣摩一二。 陛下明显是对这位姑娘上了心,他这做奴才的,也不能当真眼盲心瞎不是。 护卫还扣着福顺,一时拿不定主意了,“孙公公,那这小太监,该怎么处置?” 孙公公声音转冷:“惊扰圣驾,万死难辞,拖下去吧,别弄脏了兰池这块宝地。” 说完,转过脸,堆满了笑意,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元夕跟在孙公公后面,思绪有些涣散。 直到入了紫宸宫,神思才逐渐归拢。 宫室内金莲烛晃眼,光影交织,庄严隐秘,轻微的脚步声,在她跟前停下。 大梁崇尚水德,故而帝王常常身着一袭玄黑龙袍。 衣角上的金线龙纹映入元夕的眼帘。 她低垂着眉眼,直到帝王轻唤,“抬起头来。” 元夕这才抬眼,苍白美丽的脸庞,楚楚动人。但萧绥的神色,却未有什么变化。 单论姿色,元夕的相貌只能算是上乘,可后宫之中,容颜姣好之人,从不在少数。 萧绥问:“为何夜闯兰池?” 帝王的目光,在她脸上的血迹上,停留片刻。 元夕未觉,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而后跪伏在地,双手交叠,额头贴在手背上,“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喜来公公死于我手,请陛下降罪。” 实际上元夕是在赌。 虽然自从天黑之后,她就看不见那些“弹幕”了,但弹幕所说的兰池相遇应验了。 她的性命,应当不会断葬在今晚。 果然,帝王并未动怒,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只叫她平身,就没有了后续。 元夕有些摸不透年轻帝王的心思。 但她也不觉得,就凭这么一场“兰池相遇”,自己就能得到帝王的宠幸,飞上枝头变凤凰。 萧绥命宫人将元夕带了下去,洗净血污,换了一身紫宸宫宫女的服饰。 “今夜,你便留在紫宸宫守夜,切记,不可多事。”掌事姑姑敲打道。 当今帝王,神仪明秀,覆雪寒松,便是没了这层身份,想要自荐枕席之人,也是不可估量,妄图攀爬龙床之人,都是些什么下场,信芳姑姑见得多了,她出声提点,也不是怜惜一条无辜性命,她只是担忧帝王愠怒罢了。 元夕恭谨道:“多谢姑姑提点,奴婢记下了。” 紫宸宫内置有冰块,到了后半夜,寒意侵体,元夕便觉得有些冷了,只能抱紧了双臂取暖。 青金色的计时莲花漏缓慢流逝,几近无声。 寅时初,便有宫女鱼贯而入,服侍帝王更衣。 玄黑衮服,俊美无俦。 元夕惊喜地发现,昨日那些弹幕又出现了。 【什么情况?】 【我靠,这就是萧文帝吗?只能说给萧文帝画肖像画的那位画师,还得练啊!】 【我在星际博物馆,看见过萧文帝流传下来的那幅画,绝对不及本人三分颜色!】 【不是,萧文帝和皇贵妃怎么就在一起了?】 【史书上不是说,兰池相遇,帝一见倾心,此后元氏,圣恩无断吗?】 【我去,兰池相遇呢?】 元夕眨了眨眼,置之一笑。 哪有什么一见倾心,至少帝王萧绥,不是这样的人。 她随着紫宸宫的宫人,恭送帝王离开。 …… 凤仪宫。 皇后娘娘亲自修剪着一盆文竹,忽然有小宫女,喜色满面地小跑进来。 俞嬷嬷训斥道:“莽莽撞撞的,成什么样子!若叫外人见了,还以为凤仪宫上下,都是些没规矩的!” 小宫女被训得眼眶一红,连忙端正了姿态,施了个万福礼。 王皇后淡淡道:“嬷嬷不必如此严苛,陛下不喜本宫,这凤仪宫门庭冷清,哪有什么外人踏足呢?” 她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小宫女连忙道:“不是这样的娘娘,刚刚陛下身边来人,说是中午要来陪娘娘用膳呢!” 王皇后眼神微亮,竟有些不敢相信。 “陛下中午,当真要过来用膳?” “千真万确,是孙公公身边的小李子过来传的话!” 王皇后握紧俞嬷嬷的手,有些激动,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吩咐凤仪宫上下,准备起来。 “嬷嬷,你瞧我今日这身装扮,是否有些老气了?” 皇后王氏,大了当今帝王足足四岁,虽容华正好,但和后宫中,年轻貌美的妃嫔比起来,还是不免经常自怜自叹。 她时常在想,自己不得帝心,是否因为帝王嫌弃自己相貌寻常,又年岁稍长。 有时候看着帝王的容颜,她亦会有一种珠玉在侧,自惭形秽的感觉,便觉得烈火烹油,难以忍耐,只想躲回凤仪宫,不叫人瞧了她的狼狈去。 许是她的“排斥”表现得太明显,帝王渐渐,就不怎么来凤仪宫了。 但帝王终究是念着夫妻情分的,还愿意给她皇后的颜面,她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不可再让帝王对自己生了厌。 俞嬷嬷脸上堆满了笑意,宽慰道:“娘娘放心,内务府新赶制的这件宫装正衬娘娘肤色,不老气。” 王皇后松了一口气,正襟危坐,等着帝王摆驾凤仪宫。 第4章 美人 午时。 凤仪宫。 婢女们鱼贯而入,取出朱漆食盒中的膳食,摆放在桌。 俞嬷嬷在旁盯着,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肴。 忽然,外面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 “陛下驾到——” 王皇后连忙携一众宫人接驾,萧绥路过皇后身边,淡淡道:“皇后起身吧。” 俞嬷嬷搀扶了王皇后一把。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紧随萧绥后面入座。 凤仪宫的四角摆放了几口大缸,里面装满了冰块,寒气飘散,室内清凉无比。 萧绥一入殿,就感觉浑身的暑热消去,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他心情难得还不错,随口夸赞道:“皇后有心了。” 王皇后温柔一笑,夹起一箸龙井虾仁送到萧绥手边的碗里,柔声开口:“这虾仁用的是笠泽湖白虾,龙井用的是明前茶,陛下尝尝,可还合胃口?” 萧绥淡淡“嗯”了一声,开口:“皇后,朕打算册封一位美人。” 随着帝王话音落下,整个凤仪宫寂静无声,王皇后勉强笑道:“陛下登基不足半年,后宫之中确实有些冷清,能添两个新人也是好的。” 王皇后瞧了瞧萧绥神色,心里有了底,打探道:“陛下要册封的美人,可是太后的侄女,沈家姑娘?” 前段时日,她去向太后请安,沈太后还明里暗里敲打她,要对沈明双入宫一事上点心呢。 这沈明双今年已有十八岁,若是等三年后的选秀入宫,都已经成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沈家能不着急吗?这不,沈太后早早就用侍疾的借口,将人接到宫里来住着了。 王皇后自是万分不情愿沈家女入宫,但也知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这个皇后插不了手,索性劝自己接受了。 她以为看在沈太后的面子上,这沈明双至少会得个嫔位,再不济也是个婕妤吧,陛下却只给了个美人的位份,可见陛下对这位沈家姑娘是没有什么喜爱在里面的。 王皇后简直要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压了压唇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幸灾乐祸。 萧绥皱眉:“沈家那位还住在宫里?” 王皇后反应过来,面露讶异:“陛下说的要册封的那位美人,不是沈姑娘吗?” “自然不是。”萧绥有些想不起来沈明双长什么样子,脑海中只余那一张抓破美人脸,他说,“朕要册封的是一位真正的美人。” 王皇后心惊。 她深知当今天子性情,平日里能得帝王一句夸赞都是极难得的,而这位神秘女子,究竟是怎样的貌若天仙,才能得帝王一句“美人”赞誉? 王皇后脸上笑意快要挂不住了,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不知陛下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萧绥身边的孙公公,得了示意,回话:“是芙蓉轩冯采女身边的一个宫女。” “冯采女?”王皇后奇怪道,她记得芙蓉轩住的不是位宝林吗? 俞嬷嬷低声在王皇后耳边说了两句,她的脸色越发难看,哑声道:“陛下,只是一位普通宫女的话,美人的位份会不会太高了?” “依臣妾所见,不妨先给她一个宝林的位份,等她有了些资历后,再晋一晋位份就是,若她能顺利为陛下诞育皇嗣,可晋美人。” 其实在王皇后看来,宝林的位份都算高了,但谁让陛下喜欢呢,她也不好太过违拗帝王的心意。 萧绥似笑非笑看着她,王皇后一惊,垂下眼睑,只听帝王不喜不怒的声音道:“朕不喜欢将话说第二遍。” 王皇后连忙起身请罪,凤仪宫的人跟着跪了一大片。 帝王午时未过离开的凤仪宫,要册封一位美人的消息,就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后宫。 各宫嫔妃卯足了劲打听,帝王要册封的美人是何方神圣,最后所有的消息,直指芙蓉轩。 最不满意此事的,当属相貌绝色,不输江妃的李美人了。 她当即就带了一宫的人,往芙蓉轩而去。 李美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位,自己并未放在眼里过的冯宝林,杏眼一翻,嗤道:“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陛下当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会认为冯宝林堪称“美人”。 当然,这话李美人只敢在心里说说。 莫名其妙就被刁难了的冯宝林,不,现在应该说是冯采女了,她面色憔悴,舔了舔嘴皮子,哑声道:“妾不知何处得罪了美人,还请李美人明言……” 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仿佛有火在烤,快要裂开。 李美人瞧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升起郁气,烦躁道:“陛下还没册封你为美人呢,怎么,本小主已经不能受你一拜了?” 冯采女面露茫然。 陛下要册封她为美人?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有些疼,不是在做梦。 可…… 她还未侍过寝,又被身边的狗奴才连累,受了帝王迁怒,降为采女,陛下怎么会忽然要晋她的位分呢? 而且是越阶晋封! 后宫之中,就连盛宠不断的江妃都没有这个待遇。 冯采女脑子有些混乱,连李美人何时走的也不知。 丫鬟巧月连忙扶起她,“采女,快起来,当心跪伤了膝盖。” 冯采女还有些恍惚,巧月福了福身,高兴地道:“恭喜采女,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还是不敢相信,一向嚣张跋扈的脸上,竟然多了丝惴惴不安,冯采女反握住巧月的手,“我是不是在做梦?” 巧月满脸笑意,摇了摇头道:“李美人亲口说的,岂能有假?” “采女瞧见她脸上的怒意了吗?如果陛下没有晋您为美人,李美人何必这般生气呢?” 巧月说得头头是道,但她忘了,李美人美则美矣,就是不太聪慧,所以即使有这么一张不输江妃的倾城相貌,盛宠却不及江妃的一半。 冯采女被安抚下来,心中稍定,吩咐巧月替自己梳妆打扮。 主仆二人在芙蓉轩中坐等圣旨,一等就是一下午。 第5章 侍寝 珠翠轩。 掌事宫女青织携一众宫人见过新主。 元夕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 残阳西坠,阁内绿柳被染上枯黄之色,无精打采地垂着。 弹幕稀疏,偶尔飘过一两条。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很难不怀疑,萧文帝是在暗戳戳地夸皇贵妃的美貌!】 元夕摸了摸自己的脸,失笑地摇摇头,没将这弹幕放在心上。 她目光轻转,落在珠翠轩的宫人身上,淡淡道:“都起身吧。” 当今帝王后宫嫔妃数量不多,满打满算只有十二人,所以大多数宫殿都是空置的,即使元夕的位分还不足以独居一宫,但也不用和人共挤珠翠轩,因此阁中只有她一位主子。 珠翠轩的宫人,暗中打量着这位新主,见她性情恬淡,温婉和善,微微舒了一口气,而后心里涌起淡淡的高兴之情。 陛下能直接晋封新主子美人的位分,还拟了一个“昭”字的封号,可见是十分喜爱这位主子的,她们这些下人,一身荣辱皆系于主子身上,主子得宠,她们也能多挣得几分体面,自然是打心眼的高兴。 青织在一旁道:“小主可要为几个丫鬟赐名?” 这便有些为难元夕了。 她只略懂几个字,但文化是没有的。 元夕抬眼看了眼弹幕,微不可见地,睫羽颤动了一下。 【激动,也不知道皇贵妃这样通文达理,秀外慧中的奇女子,会给丫鬟起什么名字。】 元夕:“……” 弹幕说的皇贵妃一定不是她。 她真的不通文墨啊! 元夕略一沉默,看向面容清秀,稚气未脱的四名小宫女,轻声道:“若无什么避讳,就用她们原来的名字吧。” 四名丫鬟福了福身。 “奴婢晚春/长夏/榴月/清儿见过昭美人!” 四个丫鬟中晚春和长夏年岁稍长,性情沉稳,榴月和清儿年纪最小,才十五岁,一双杏眼水润分明。 两名小太监跟着说道:“奴才小榆子/小全子给美人请安。” 按照元夕第一次在芙蓉轩中,拜见新主时的流程,身为主子,会赏赐下人一番以收拢人心,但元夕实在囊中羞涩,便轻言淡语略过了此事。 她不动声色观察着几人的神情,晚春和长夏沉静平淡,面上并无介意。 榴月和清儿脸上浮起一抹失落的神情,但也未见怨怼,四个丫鬟心性尚可。 元夕稍微放心一点,余光一瞥,瞧见半空中的弹幕出现了很多新的。 【这几个丫鬟的名字,原来不是皇贵妃起的啊。】 【不过都还挺好听的嘞。】 【嘿嘿,我喜欢榴月这个名字,小姑娘圆脸挺有福气!】 【诶,马上天又黑了,没有纪录片看了。】 【前面的我都不想揭穿你。】 【大梁王朝的天色,是比星际黑得要快很多,白昼有点短啊。】 【羡慕大梁的昼短夜长,可以多睡一会儿。】 元夕眼前的字逐渐隐没,消失不见。 青织温言道:“美人,陛下晚间可能会传召你侍寝,奴婢让晚春服侍你梳洗吧。” 晚春的梳头手艺极好。 元夕看着镜中之人,宝髻妆成,身着一身青烟翠雾般的罗衣,清丽白净的面容,多了几分清矜贵气,她自己看着都恍惚。 “美人当真是良质天成,见者生怜呢!”晚春忍不住夸赞道。 榴月眨了眨眼,嘴巴像抹蜜了一样甜,光捡着好话说:“依奴婢看,美人单论姿容,便胜了那桃李轩的李美人一筹,气质清灵,又不输江妃娘娘,将来一定能圣恩不断,宠冠后宫的!” 元夕轻声斥道:“江妃娘娘性情淑均,温柔和善,虽从不轻易为难下人,但这般言语,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免得哪日祸从口出。” 其实元夕也没有见过那位美貌的江妃娘娘,不过后宫中人都说江妃娘娘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所以才能圣眷浓厚。 当今天子,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 榴月脸色一白,连忙跪地请罪:“美人恕罪!奴婢一时失言,日后再也不敢了。” 元夕起身,亲自扶了榴月一把,解释说道:“我并非怪罪你,只是江妃娘娘不是你我可以编排的。珠翠轩中都是自己人,但凡事只怕隔墙有耳,还是谨慎些为好。” 说实话,元夕从一介小宫女,一跃成为后宫中的昭美人,她,有些惶恐。 她完全摸不透帝王之心,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榴月感动地点点头,从这一刻起,对元夕的感情发生了润物无声的变化。 很多时候,人心变化只在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小细节中,而榴月感动的细节在于,云端上的美人,愿意亲自走向她,解释自己稍微说重了一点的话。 在后宫之中,主子的恩赐是赏,罚也是赏,人命尚如草芥,何曾有人会在意一个婢女的情绪? 可刚刚昭美人注意到了,还安抚了她。 榴月扬起淡淡的笑,平复好心情,退到边上候着。 暮时。 珠翠轩中点燃了几支蜡烛,屏风后面映出女子婀娜曼妙的身姿。 元夕托着下巴,翻看手里的避火图,面上浮起一丝燥意。她抬起清澈如水的杏眼,羞哂问道:“青织姑姑,侍寝时规矩繁多,不可轻动,不可高声,又如何能用得上这避火图呢?” 青织一顿,道:“宫廷之中确实有禁避火图一物,但没有美人想得那么严,美人只需稍加了解一下即可,侍寝时还是应以陛下喜好为主。” 夜色渐深,春恩车方来。 金丝楠木车架碾过永巷的砖缝,十六只金铃铛在檐角碎碎地响。 元夕伸手拂过湘妃竹帘的流苏穗子,春恩车外响起一道温和的嗓音:“昭美人,承恩殿到了。” 少年天子性情霸道,不喜旁人睡他紫宸宫的龙床,因此嫔妃侍寝,都是在偏殿承恩殿进行。 到了承恩殿后,有一淡紫衣裳的小宫女从外间进来,低眉顺眼道:“昭美人,陛下还有一点奏折尚未看完,孙公公特意让奴婢过来告知美人一声,还望美人稍等片刻。” 元夕淡笑道:“多谢告知。” 只听女子声音柔和,毫无尖锐,仿佛潺潺流淌的溪水,质地清冽,又像是初融的雪水煨在白玉盏中温过,美妙极了,小宫女不禁偷偷抬眸,打量了这位新晋宠妃一眼。 第6章 承恩 但见女子宝髻松松挽就,青烟翠雾的罗衣下,身形纤细柔弱,肤白如凝脂,清丽绝伦。 小宫女不由脸颊一热,连忙躬身退下。 空荡的宫殿只剩下了元夕一人。她第一次来嫔妃侍寝的承恩殿,有些好奇,轻步走至鲛纱帷幔后面,是一处海棠花形状的汤池。 此时汤池里面没有蓄水,露出光洁的玉石地砖,好不奢侈。 她轻轻咂舌一声,身后忽然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元夕拨开鲛纱帷幔,福身下去,“妾身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犹胜三分色。 从前萧绥没有什么感触,此刻见到面前姿态柔美,粉面含羞的少女,青涩和出尘的气质中,多了一丝妩媚动人,又是一种不同于抓破美人脸的别样风情。 萧绥忽地觉得,白日里同皇后说的话半分不虚,这确实是一位举止烟霞外人,不与尘俗为偶的绝世佳人。 元夕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良久,快坚持不住了,但没有得到帝王的允许,又不可擅自起身,她在心里骂了两句后,才听到萧绥不紧不慢的声音,“不用多礼。” 低垂着眉眼的少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还叫不用多礼? 她简直想象不出来多礼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元夕起身时脚麻,差点失仪,她下意识就抓住了帝王伸出来的手,滚烫的体温让元夕回神,她连忙收回手,柔声道:“多谢陛下。” 温软的触感消失,萧绥微微一怔,和声道:“昭美人,朕说过不用如此多礼。” 她生得漂亮,声音也悦耳,萧绥愿意给她一点宽待。 元夕自然不会将帝王的无心之语放在心上,她垫了垫脚,替萧绥脱下外衣挂在雕刻灵芝纹样的横杆上,又袅袅跪下,低头解着萧绥身上的玉带。 从萧绥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少女乌黑浓密的秀发,宝锻一样光滑,这时,她微微仰头,杏眼清辉四溢,“陛下,好了。” 世人皆以为当今天子最喜欢柔情似水,清纯婉约的女子,实则却不然。 他是不喜欢聒噪跋扈之人,相对来说,安静温柔点的女子,更合他的心意。 但太过柔顺如水的女子,又未免寡淡,萧绥喜欢的是温柔中带点灵动,清纯中带点娇艳的女子。 而此刻的元夕,便是如此。 萧绥伸出宽厚的手掌,摩挲着少女的脸颊,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随后收回了手,朝着床榻走去。 元夕紧张地轻轻呼了一口气,跟在萧绥身后。 十二重明黄纱幔被放下,烛影摇晃,无声堆了寸高的蜡油。 两次过后,萧绥闭了闭眼,放空思绪。元夕拢着外衣坐起身来,脸上红霞未散,恰似水莲花低头时的娇羞,美得不可方物。 她轻声道:“陛下,妾身刚刚……” 萧绥沉声道:“昭美人,噤声。” 从未有人敢在侍寝的时候损伤龙体,这昭美人当真是胆大包天。 萧绥感觉自己的后背,直到现在都还有点火辣辣的疼。 元夕按着自己的手,懊恼地想,早知道来之前就先修一修指甲了,还好帝王没有计较她一时的情难自控,抓伤了他的背。 元夕起身清洗的时候,萧绥还躺在床榻上,分不清帷帐内飘浮着的是少女的体香还是沉水香的气味。 隔着纱幔,少女柔声细语道:“陛下,妾身告退了。” 后宫嫔妃不可在承恩殿过夜,这规矩萧绥都没有为江妃破过,自然也不会为元夕一个五品美人打破。 他眸子眯了眯,看着元夕的身影,离屏风越来越远,直到走出殿外才有宫女来搀扶,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怜惜之情,觉得嫔妃不可在承恩殿过夜的规矩,都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回到珠翠轩时,夜色还深。 元夕这一觉睡得极为舒坦,天光微亮时,她就醒了,又在床上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才起身。 她坐在床榻上,乌黑秀发垂在胸前,目光有些游离。 【皇贵妃娘娘早啊~】 【一大早就能看见这么一张天生丽质的脸,真幸福啊!】 【我没文化,我只能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呜呜呜为啥纪录片只能看白天的,好想知道昨天晚上文僖皇后是不是和萧文帝在一起的。】 【来得晚,我还没见过萧文帝长啥样呢。】 【自己翻进度条去。】 【我是好心人,偷偷告诉你,就在昨天那一期。】 【他们骗你的,昨天那期没有萧文帝,兰池相遇也没有。】 【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 【隔壁以洛妃为原型的宫斗剧《洛妃秘史》开播了,正好也是萧文帝的妃子,估计是想过来看看历史上的洛妃究竟长什么样吧。】 【不,我是单纯来看皇贵妃娘娘的。】 【加一。不过除了看皇贵妃,还想看其他后宫嫔妃,据说都是美人~】 【我是土狗,我爱看美女。】 【为了看请安的内容,特意起了个大早,困死了。】 【文僖皇后之前,不是江妃最得宠吗?我想看江妃的倾城之貌!】 元夕看着大家的心愿,浅浅一笑,决定早点去凤仪宫,让大家多看一会儿后宫佳丽。 她唤了青织一声,掀开帷幔进来的,有青织和晚春两人。 “距离请安的时辰还早,美人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元夕肤色白,眼底的乌青就比较明显。 她轻轻摇了摇头,道:“今日是第一次去凤仪宫请安,还是不要误了时辰的好。” “再者,我也睡不着了。” 这是实话。 元夕已经醒了好一会儿。 她看那些弹幕,早就看精神了。 不过元夕现在有些好奇,弹幕说的那个“洛妃”,是封号还是姓氏? 宫斗剧又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这位洛妃也是一位宠妃呢! 元夕胡乱想着,不过并不在意这位“洛妃”,她从来就没想过要独占圣恩。 晚春拿着一支玉簪在元夕鬓边比照,和声询问,“美人觉得这支玉簪怎么样?” 元夕还未表露意见,弹幕在那里挑了起来。 【哇,好多漂亮簪子啊!】 【戴那个虎头玉簪,那个漂亮又可爱~】 【我喜欢圆片蟾蜍小钗!】 【挑那个大绿芙蓉花簪吧,皇贵妃肯定压得住!】 元夕视线轻扫,勉强和弹幕上说的大绿花簪对应起来。 那是一支镶嵌宝石的碧玺花簪,为铜镀金材质,以碧玺做主体芙蓉花,花蕊用的是细小米珠。 一只蝴蝶停在芙蓉花上,翡翠薄片做翅膀,栩栩如生,灵动非常。 第7章 请安 元夕便挑了这支碧玺芙蓉簪,示意晚春给自己簪上。 她乌发如云,浓黑而密,配着这种大气的碧玺花簪,更衬得整个人清贵典雅。 晚春含笑道:“美人的眼光真好。” 立马有弹幕飘过。 【没想到皇贵妃和我的眼光一模一样,嘻嘻~】 【啊,为什么不选紫猴头簪小钗呢?】 【你自己看看,紫色簪子和皇贵妃的衣服搭吗?】 元夕用指尖蘸了点玫瑰膏子在唇上,青织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递上一方绣帕。 擦了擦手,她起身浅浅一笑:“走吧,去凤仪宫拜见皇后娘娘。” 嫔位以下后妃不可乘坐步辇,元夕只能带着晚春和长夏走过去。 青织被她留在了珠翠轩管理内务。 虽然珠翠轩一直是有宫人打扫,但屋内陈设摆放,过于老旧,元夕想更换一些物件,将珠翠轩布置得素雅些。 还有昨日随着册封圣旨而来的赏赐,也都要清点完全后登记入库。 总之琐事繁多,元夕就交给了青织去打理。 她出门已经够早,但到了凤仪宫的时候,发现还有两名妃子比她来得更早,慵懒地吹着茶汤,漫不经心打量元夕一眼。 身着蓝色花鸟宫装的女子,轻轻放下茶盏,并未出言。 倒是另外一名青色长裙的女子,笑意盈盈地开口:“想必你就是陛下新册封的昭美人了吧?今日一见,果然是芙蓉玉面,叫人心生欢喜。” 【这青裙女子虽也素雅清丽,但总觉得寡淡,从座位来看的话,应该位分不高吧?】 【蓝色宫装的好看,五官大气,明艳非常,我喜欢。】 【她不会就是江妃吧?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弹幕互相讨论着,只有元夕一人能看见。 晚春在她耳边轻声提示:“美人,与你说话的这位是吴修仪。上首的是锦华宫的淑妃娘娘。” 元夕福了福身,和声道:“见过淑妃娘娘,吴修仪。” 【这是历史上的景淑妃啊,我还以为是江妃呢。】 【景淑妃都这么漂亮了,不知道江妃娘娘是何等容光。】 【搬来小板凳坐好。】 景淑妃黛眉凝翠,柳叶眼细长微弯,眼尾自然延伸,带着一股矛盾的清冷妩媚,她丹唇微张,抿了一口茶,而后才不咸不淡道:“起身吧。” 枉她还以为陛下当真是得了一个绝世无双的美人,让王皇后那般乱了心境,现在看来,无非是下一个江妃罢了,有何可俱的? 不过陛下这喜好当真是万年不变,就喜欢这种婉娩柔情的女子。 景淑妃摩挲着杯沿,垂眸哂笑,没将元夕放在心上。 吴修仪亲热地拉着元夕说话。 “陛下后宫之中嫔妃数量不多,待会儿人来了,你稍微上点心,就能把人全部记下,下次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就不至于脸生,认不出人了。” 元夕性格并不张扬,听着吴修仪说话,偶尔点点头,以示自己听进去了。 吴修仪见她并不恃宠而骄,性格温吞极好相处,心中暗忖,陛下怎么会忽然青睐这昭美人呢? 若说相貌,后宫之中有江妃、李美人可堪相比,若说性情,谁人不知江妃恬静温柔,似一朵解语花? 反正她是没有看出来,这昭美人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坐了一会儿,郑充仪、孙婕妤、赵才人、周才人都来了。 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殿内唯一的生面孔上,对这位传闻中的昭美人十分好奇。 “听说昭美人是和陛下在兰池遇见的?”周才人落座,叫宫女去换了冷茶,等候期间寻了个话题起头。 元夕莞尔,“嗯”了一声,便没有后文了。 毕竟兰池真相,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多说,能敷衍过去自然是敷衍。 殿内沉默下来,周才人笑容微僵,好在宫女将冷茶送了过来,她端起茶盏喝着,掩饰尴尬。 赵才人亦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想不明白陛下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木头美人,多无趣啊。 很快,相熟的嫔妃们自己聊了起来,没将精力放在元夕身上。 她独自坐着,倒也自在轻松。拾起一块雪白的云片糕,配着凤仪宫的新茶入腹,十分享受。 元夕心想,难怪这么多人想要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曾经没有这个心思,但后来也不可避免地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做奴婢,她只能在酷暑中跪着,还要被冯雨晴随意许给一个太监糟践,但是做娘娘就不一样了。 她可以坐在华美的宫殿中,品茶纳凉,唯一要做的,就是讨好帝王萧绥。 可做奴婢,不是一样要讨好主子吗? 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而已。 况且帝王容貌甚美,疏朗俊逸,她一点都不觉得亏。 【呃……这场景也太和谐了吧,一点剑拔弩张都没有?】 【我怀疑就这么几个人,真的能斗起来吗?】 【刚从《洛妃秘史》过来,我对皇贵妃的选角一点都不满意!】 【谁演的啊?】 【不认识,脸没啥辨识度,不过洛妃是当下最红的那位演的。】 【感觉桌子上的糕点都好好吃,看得我直流口水。】 【那是水晶龙凤糕吧?晶莹剔透,像水晶一样,难怪起这个名字了。】 【所以大梁后宫的妃子每天早上来请安,就是喝喝茶,吃吃免费糕点吗?如果是这样,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早起。】 【人家不用早起,在自己宫殿内,还不是可以吃到这些糕点,犯得着跑一趟吗?】 【古代的晨昏定省真是麻烦。不过她们不用先去向太后请安吗?】 元夕只能看见这些弹幕,却不能作出回应。 她并不想这些发出弹幕的人,知晓自己能看见弹幕。 有了顾忌后,言词就会收敛,元夕想看见的是大家的畅所欲言。 所以她没法告诉大家,沈太后身体欠佳,几乎是免了大家的晨昏定省的,只有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两日,后宫嫔妃要去太后宫中问安,其他时间,沈太后也不见外人。 说笑间,一道翠蓝色明丽的身影,跟在素雅的杏色宫装女子身后,莲步走来。 元夕转头看去,还没怎么看清女子相貌,眼前就是一排排弹幕飘过。 【我靠,两位大美人啊!】 【一个明丽无极,一个素雅如兰,对我的眼睛真友好。】 【哪个是江妃啊?】 第8章 迟来 只一瞬间,元夕就清楚了两人的身份。 弹幕上飘过一句话。 【历史上的江妃性情温婉,深得圣眷,这还用想吗?肯定是杏色宫装的女子是江妃了。】 这时,又有一条粉色弹幕划过。 【大梁很讲究尊卑有序的,看两人一前一后进殿,必然是前面的杏色宫装女子身份更尊贵。】 【这个时期,萧文帝后宫不就只有两人在妃位上吗?】 除了景淑妃,其他妃嫔纷纷起身,向杏色宫装女子行礼。 “见过江妃娘娘。” 江妃容色晶莹如玉,眉似新月,眼含秋水,唇色淡如樱瓣,微微侧首,声音温软如人间的烟雨。 “都不必多礼,坐吧。” 【哇,江妃的声音也好好听!】 【这样温婉而不失风骨的女子,真美好。】 【看来史书没有夸大其词,江妃娘娘真是秀雅绝俗,我现在相信萧文帝也是喜欢过江妃的了。】 【萧文帝最爱的还是文僖皇后好吗?最后与帝王合葬的也唯有文僖皇后一人。】 【纵使前期有一个江妃,后面还有一个洛妃,可萧文帝对皇贵妃的偏爱,是史书都承认了的。】 【在萧文帝以前,根本没有皇贵妃这一说,皇贵妃这个称呼,都是萧文帝特意为文僖皇后创建的,包是真爱。】 【能不能不要剧透,影响观感。】 【历史早就已经注定了,这算什么剧透?】 【啊……没文化连剧透都参与不了。】 【羡慕历史好的大佬。】 与江妃一道来的李美人,直白地打量着元夕,却见她托着脸颊,杏眼盯着一处发呆。 李美人撇了撇嘴,心想,她何德何能可以与自己同居美人位分? 更令人生气的是,她居然还有封号。 而且还是一个“昭”字。 陛下这是昭告后宫,她确确实实是一位美人吗? 李美人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实在想不通自己输在了哪里。 内殿传来珠帘相撞的声音,王皇后在宫人的拥簇下走出。 她身穿一袭黄色织金凤鸟锦衣,广袖处点缀着数枚银丝盘扣,皆嵌鸡血石,璀璨生光,高贵无比。 梳得一丝不苟,十分完美的牡丹髻间插着赤金色的九尾小凤钗,鸟喙衔着米粒小珍珠,光洁莹白,随着王皇后的动作,轻轻颤动,庄重严肃中又多了一丝活泼可爱。 【这就是历史上那位不得圣恩,还比萧文帝大了四岁的王皇后吗?】 【姿色确实是普通了一点,难怪萧文帝不喜欢她了。】 【其实还好,王皇后也不丑,只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之中不突出而已。】 【对呀,照照镜子我还不如王皇后呢。】 【萧文帝正值弱冠之年,算起来王皇后也才二十四岁呢,怎么就老了?】 【王皇后头上戴的凤钗都是纯金的吧?好喜欢好想要!】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皇后都不是什么好人……】 【历史上这位王皇后也很可怜的,无过被废,朝堂上居然都没有人帮她说话。】 【我实在想不明白,先帝为何会把王皇后这样无才无德,还年长萧文帝四岁的女子赐给他做正妃。】 【对啊,萧文帝不是先帝最喜爱的儿子吗?】 【这谁知道呢。】 众嫔妃齐声道:“见过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福泽绵长。” 王皇后保持着端庄的姿态,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在元夕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旋即收回视线,温和开口:“都起来吧。” 宫女递来一盏茶,王皇后伸手接过,轻抿了一口,像是有些意外,“诸位妹妹今日怎么都来得这般早,倒是本宫梳洗迟了,叫大家久等。” 一直不大用正眼瞧人的景淑妃,对王皇后看起来倒是恭敬,她嗔笑道:“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哪日不是一早就到凤仪宫候着了?” 当今帝王不喜欢飞扬跋扈,恃宠而骄之人,所以后宫中从未出现过,仗着恩宠便不来请安,或者迟到早退的嫔妃。 况且如今的后宫总共就这么几人,王皇后若是连这都压不下来,也会叫帝王疑心她的无能了。 即便圣恩寡淡,陛下还是念着夫妻情分的,给足了她皇后的殊荣与颜面。 思及此,王皇后脸上的笑意凝实了两分。 “今日也没什么要事,若是人来齐了,本宫就简单说两句,便不耽误诸位妹妹们回宫休憩了。” 王皇后刚张了张口,周才人像是无意提起,“好像曲采女和冯采女还未到吧?” 孙婕妤哼声道:“高位嫔妃都到了,就她们两个最末等的采女反倒耍起了威风,竟敢无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依妾看来,宫规不严,必会叫人心生怠慢,等曲采女和冯采女到了,娘娘万不可轻放……” 李美人杏眼一转,想到了什么,打断孙婕妤的话,“孙婕妤何必将话说得这般严重呢?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必是不忍责备曲采女和冯采女的,她二人住得远,难免会迟了点,这不是还没到请安的时辰吗?” 大家都是提前来凤仪宫,想要一见那位“兰池美人”的,所以曲采女和冯采女还真不算迟到。 吴修仪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这李美人仗着貌美,除了在陛下面前会遮掩一二,平日里都是个尖声倨傲的,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转性了?怎么会替冯采女和曲采女说话呢? 这时,有宫人轻声道:“冯采女、曲采女到了。” 两人一进殿,见后宫嫔妃都到了,连忙请罪:“妾身来迟,望皇后娘娘恕罪。” 冯采女昨日被李美人罚跪了半个时辰,膝盖隐隐作痛,只福身了一会儿,脸色就有些发白了。 其他嫔妃不知缘由,李美人却是知道的,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她昨日太过冲动,没弄清状况就杀到了芙蓉轩去,闹了个大乌龙。 不过这冯采女也是个废的,居然能让自己宫里的丫鬟,爬到了自己头上! 最可恶的是,还叫这昭美人隐隐压了自己一头! 同为美人,这有封号和没封号又是不一样的。 真要细论下来,她还得对着昭美人见礼,当真是肝疼。 李美人揉了揉太阳穴,出声说道:“刚刚我已向皇后娘娘替你们二人解释过缘由了,你们也不算迟到。” 说完,杏眼看向王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第9章 经书 王皇后温和地一笑:“李美人所言在理,冯采女、曲采女,坐吧。” 两人谢恩后落座。 冯采女和曲采女的位分最低,位置在最末尾,靠近门边。 自一入殿,冯采女的目光就不可控制地落在元夕身上,指甲掐入手心,几乎快咬碎银牙。 元夕! 她果然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留这贱婢一命,否则怎么会让她爬到自己头上来了。 冯采女只觉如芒刺背,仿佛大家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若非她实在没有理由不来请安,冯采女今日都不想出门的。 【最后面来的两个,谁是冯采女,谁是曲采女啊?】 【为什么那葱倩色宫装的女子总是盯着皇贵妃看?】 【葱倩色衣服的就是冯采女了。】 【难怪后宫之中人人都想往上爬,曲采女和冯采女身上就只有几只银钗发簪,看起来好朴素无华。】 【人靠衣装马靠鞍啊,位分低的只能得些次品首饰。】 【就算精心打扮打扮一下,还是被人轻而易举比了下去。】 【别说皇帝了,就算是我都很难将目光放在她们两人身上。】 【附议。】 【还是江妃好看。】 【我觉得李美人更胜一筹。】 【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 元夕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句诗,目光轻转,看向李美人。 李美人的肌肤白皙细腻,如同她在紫宸宫见过的羊脂玉摆件,颈项修长而柔美,杏眼灵动娇憨,压下许多飞扬跋扈而引人不喜的姿态,倒越发显得妍姝动人了。 在李美人视线察觉前,元夕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王皇后的声音,拉回所有嫔妃的思绪,众人皆目光看向王皇后。 “太后久病不愈,本宫这心中亦是难受,只恨不能以身相替……” 下方,李美人垂着头翻了个白眼。 皇后这老妇,就算要装模作样,好歹挤两滴泪吧? 她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十分拙劣吗? 如此愚钝无能之人,也能身居凤位,当真是命好。 李美人恨恨地想着。 有嫔妃安慰道:“太后娘娘凤体有恙,我等亦是忧惧,只是还望皇后娘娘保重自身,切勿忧伤过度,以免损伤了凤体,后宫之中无人主持。” 王皇后被劝了一会儿,收起忧容。 “本宫念及诸位妹妹心中,必然也是对太后凤体抱恙一事忧思如焚,辗转难安,故而想着与诸位妹妹们一起,为太后娘娘抄经祈福。” 王皇后身边的宫女捧着经书,分别送到各位嫔妃手上。 分到元夕头上的经书数量稍多,晚春和长夏两个人才堪堪抱住。 【……还以为开早会就是聊聊天呢,没想到还要领一堆书回去抄。】 【王皇后自己要表孝心,怎么让别人给她抄经书?】 【她自己肯定也要做做样子抄写几卷啊。】 【不管别的嫔妃抄多少,最后贤良孝顺的名声还不是落在王皇后一人头上。】 【最烦这种人了,明明是大家一起做的事情,功劳却被她一人独占。】 【我就想知道,后宫嫔妃抄了经书献上去,太后会看吗?】 【那么多部经书谁愿意看啊,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看了过后,病就能好起来了?】 【一直不理解抄经书祈福的想法。】 【牛马就别替人家主子操心了。】 【人家回到宫里后,就让底下的丫鬟帮忙抄了,说不准太后压根就不看呢。】 弹幕上有些戾气言语,元夕垂了垂眼睑,不表声色。 江妃面上浅浅带笑,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 她一直都有练字静心的习惯,抄写几本经书而已,就当练字了。 王皇后又叮嘱了众人几句,提醒大家要在初一去向太后娘娘请安之前,把抄好的经书送到凤仪宫来。 “今日并无其他事了,想来诸位妹妹也坐累了,那就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向王皇后告退。 很快,凤仪宫冷清下来,王皇后面上的笑意也淡去,声音里带了一丝酸意,“俞嬷嬷,你瞧那新晋的昭美人,可堪绝色?” 俞嬷嬷知晓王皇后又钻牛角尖了,叹息道:“娘娘,你贵为皇后,尊贵无比,何苦与一个美人计较呢?” 王皇后心有不甘,“若只是普通美人也就罢了,可陛下待她尤为不同,还为她亲拟了封号‘昭’字。” “她是昭如日星璀璨,那本宫呢?” 王皇后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自怜自艾道:“后宫嫔妃美得各有千秋,丰润艳丽的景淑妃,素雅如兰的江妃,桃李之貌的李美人,个个都是美人,怎偏生本宫生了一副中人之姿,毫不出众。” 俞嬷嬷劝慰道:“娘娘,美貌固然重要,可景淑妃、江妃,又或者那李美人、昭美人,容貌再出众又能如何?” “每届的选秀之中,总会再出那么一两位容貌超俗的秀女,江妃之貌可被掩埋,唯独娘娘您的地位超脱永固,是旁人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 “别说陛下只是给了她一个美人位分,就算她能位列九嫔之一,更甚者做了贵妃,不照样要居于娘娘之下吗?” “娘娘应该高兴,陛下只是封了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小宫女,而不是那沈家大姑娘。” 王皇后兴致怏怏地点了点头。 比起元夕,她自然是更不喜沈明双的。 若沈明双入了宫,身后有沈太后撑腰,她这个皇后还能保留多少尊荣? 俞嬷嬷见她听进去了,又温声细语道:“那昭美人看起来是个本分的,性子温软淡泊,与江妃有几分相似,至少这样的人不会恃宠而骄,娘娘何必与她置气,反倒伤了自己的身子。” “如今后宫之中,未有嫔妃有孕,娘娘当下最紧要的是,抓紧机会早早怀上龙胎,若是上天垂怜,保佑娘娘一举得男,诞下皇子,便是既占嫡又占长,贵不可言了。” 王皇后抚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眉宇间有些忧色,“可我朝皇室长子,似乎都是早夭之命,就连太后娘娘的大皇子……” 后面的话湮没在风烛影中,归于寂静。 第10章 丑字 珠翠轩中,元夕抓着一支湘妃竹紫毫笔发难。 【皇贵妃为什么不下笔啊?】 【这经书的字这么小,看得清吗?】 【反正我硬是一句都没看清,字小得跟蚂蚁似的。】 【如果让我抄的话,感觉得给我配一个放大镜。】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祈求健康与安宁的。】 【以前抄过。】 【皇贵妃手上的笔是鸡距笔吗?看着有点像。】 元夕低头看了眼手中湘妃竹制的笔管,鸡距笔是什么? 她只知道竹笔、玉笔,笔管不同,长短大小不同,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像什么紫毫、狼毫、兔毫等等,元夕也只是听过,却并不认识。 清儿见元夕握笔许久,砚台中的墨汁都快干了,依旧还没开始抄写经书,不禁问道:“美人可是有何顾虑?” 元夕杏目微眨,“清儿,你会写字吗?” 她的字实在不堪入目,送到太后娘娘面前简直是冒犯。 元夕还不想担一个不敬太后的罪名。 而且她写字极慢,这些经书初一就要交上去了,她也写不完。 面对元夕希冀的目光,清儿摇了摇头:“奴婢家贫,就连弟弟都没有机会读书认字,又何况我呢?” 她温声道:“只有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才会读书写字吧。” 说完,清儿眼睛微睁,明白过来元夕的顾虑,“美人可是不会写字?” 元夕点了点头。 弹幕震惊。 【皇贵妃居然不会写字?】 【她临摹的《小草千字文》灵动自然,不是挺好的吗?】 【长点脑子好吗?皇贵妃的字肯定是后面练的啊。】 【她以前就是一个普通宫女,哪有机会读书认字写字。】 【虽然觉得皇贵妃要和这么多女的共享男人,有点不值,但她做了嫔妃也挺好的。】 【当了娘娘后,她就能读书练字,学琴品茗,焚香作画了。】 元夕看见前面一条弹幕,眼里泛起一丝困惑。 共享男人? 这世上还能有人独占夫君恩宠的吗? 陛下是天子,本就拥有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她不会觉得委屈和不值。 相反,最后那条弹幕说得很对,她可以读书认字,焚香品茗,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清儿沮丧了一会儿,脸上重新扬起笑容:“美人,青织姑姑或许能抄经书。” “奴婢去找她。” 清儿福了福身退下。 元夕认真抄写了几句经书,没空看弹幕在说什么。 她静下心来,不知何时起,整个珠翠轩也跟着寂静无声。 一只修长俊逸的手,捡起桌案上掉落下来的元黄写经纸,发出轻嗤笑声。 “昭美人,你这一手字当真是写得惊神泣鬼。” “这是为太后抄的祈福经?” 弹幕飘飞的速度有些快,密密麻麻的,只叫元夕觉得眼前一黑,看不清帝王面上神色。 【我我我我去!萧文帝长这么好看!】 【心脏骤停的感觉谁懂?】 【这真一眼万年。】 【如果是萧文帝的话,我愿意和人共享男人。】 【轮得上你吗?】 【唉,哪怕是一个采女,我也愿意做啊!】 【青天白日少做梦,采女也是官宦人家好吧?琴棋书画至少会一样,你会吗?】 【弹幕能不能少刷一点,我看不见萧文帝的盛世美颜了!】 萧绥一袭朱色锦衣,上绣金丝蟠龙暗纹,腰系玉扣,漆色凤眸中神色渺渺,面容清冷,风骨清隽,疏朗眉目中溢出几分风流姿态,便足以妒杀艳艳海棠,英英石榴。 元夕连忙屈膝行礼:“见过陛下。” 萧绥顺手扶了扶她的手臂,温软若无骨,隔着薄衫,似乎都能感受到少女肌肤的细腻。 元夕仿佛撵路的狸奴,跟在萧绥身后转悠。 她见萧绥的目光落在案桌上,脸颊一热,轻言细语道:“妾身字丑,让陛下见笑了。” “倒是有自知之明。”萧绥淡淡道。 【萧文帝和皇贵妃的相处居然是这样的,这对吗?】 【但皇贵妃这字,也确实是不好看啊,我三岁表弟都写得比她好。】 【也不能叫萧文帝昧着良心夸吧。】 【你三岁表弟会写毛笔字?】 【这有什么难的,我家猫都会写。】 【你们都是假的,但我家的机器人是真的会写毛笔字。】 【机器人写的字真不能和人比,有形无神,缺乏筋骨。】 【萧文帝这手字就写得不俗啊,形神兼具了。】 萧绥余光轻瞥,见元夕一直盯着他的字看,微微扬颈,唇畔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心情曼妙。 实际上元夕并没有在看萧绥的字。 她只是望着纸张发呆地在想,机器人是什么? 弹幕那边的世界,感觉很精彩呢。 大家说话都好随意,胡诌乱扯张口就来。 【果然在皇贵妃面前,金贵如萧文帝也要孔雀开屏,吸引贵妃娘娘的注意力。】 【一时不知道该羡慕萧文帝还是该羡慕皇贵妃了。】 【隔壁《洛妃秘史》萧文帝的扮演者虽然也好看,但是这股公子王孙意气骄的感觉就差太远了。】 【什么眼神,那男的和萧文帝有任何可比性吗?】 【还有皇贵妃的选角,简直没眼看,历史上的皇贵妃根本不是那样跋扈娇纵的女子好吗?】 【对啊,把江妃那样温柔如水的女子也改成珠圆玉润,性情嚣张之人了,看得人两眼发黑。】 【谁知道这个节骨眼星际会放出大梁的纪录片呢?】 【《洛妃秘史》以洛妃为主角,其他人肯定是负面形象啊。】 【感谢星际,能让我看见萧文帝的真实相貌。】 【……】 “昭美人。” 萧绥轻飘飘一声,惊得元夕骤然收回思绪,她杏眼眨了眨,似乎在问萧绥喊自己做什么。 帝王语气里带了丝嫌弃,“你这字就不要呈到太后面前了,免得她老人家看了眼睛疼。” 元夕:“……” 她低垂着眉眼,恭敬道:“妾身领命。”看来只好让青织代笔了。 晚膳过后,萧绥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元夕迟疑道:“陛下今日是要留在珠翠轩吗?” 萧绥淡淡瞥她一眼,薄唇微张:“怎么,昭美人要赶朕走?” 第11章 留宿 “妾身不敢。”元夕连忙道。 只是她看着面前飘动的弹幕,有些心不在焉。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去,弹幕也没有消失,这叫她如何与帝王亲近? 元夕有点如坐针毡。 她想了想,柔声细语道:“夏日暑热,陛下可要先行沐浴?妾身这便让人备水去。” 等帝王沐浴完后,天色估计也就彻底黑了,这些弹幕便也消失,不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萧绥喉结微动,“嗯”了一声。 弹幕显得很激动。 【这是我能看的吗?】 【反正这是我应得的。】 【萧文帝容范旷代,清矜自持,不知道与皇贵妃亲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珠翠轩的宫人们提着水桶来来往往,帘幔放下,将高大的屏风也遮掩住,室内生香,氤氲着清雅的兰草香气。 【呃……只能看见皇贵妃的视角,皇贵妃不进去,我们啥也看不见啊!】 【这水流声怎么听着更加暧昧了。】 【贵妃娘娘真的不进去吗?好想求她进去看一眼。】 元夕表面镇定,心中哼道,她才不会进去呢。 帝王沐浴自有宫人服侍,哪里用得上她? 半个时辰过后,萧绥只着一身月白中衣出来,眉眼清俊,似乎沾了一丝水雾的冷气。 元夕瞧见弹幕消失,微微松了一口气。宫人们抬水换水,一番折腾下来,再到入寝,也不算早了。 珠翠轩的被褥都是新换的,是极为素雅的颜色,元夕站在榻边,见帝王阖着眼眸,似乎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塌,和萧绥隔着一尺宽的距离,侧身躺下。 忽然,她感受到一股热意贴上自己的腰间,不断往上。 元夕睫羽一颤,转过身来,对上帝王有些愠色不满的眼神,不过少女嗓音婉转如黄莺,恰到好处的清甜抚平了萧绥心中的一点躁意。 “陛下还未睡吗?” 萧绥敷衍地“嗯”了一声,将人捞在怀里,温香软玉,令人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修长的手指轻抚少女脸颊,眸中欲色加深,却在片刻后清明。 萧绥向来自持冷静,又见惯了人间春色,即便是再柔情绰约的女子,在他眼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唯独这昭美人,如鹅毛轻落,让人颤痒。 “陛下?” 见萧绥走神,元夕不解地轻声唤道。 少女薄唇微张,触碰到帝王节骨分明的手指,一股奇异的感觉阵阵传来,下一瞬,元夕就感觉有一双宽厚的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 重重帘幔轻曳,如白雾绿烟。 一晌贪欢。 第二日,天还未亮,外面就响起了哗啦哗啦的雨声,伴随着电闪雷鸣,苍白的闪电照得纱帐内一白。 元夕从梦中惊醒,发现萧绥目色清明,倒像是醒了好一会儿了。 她嗓音有些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软声问道:“天色尚早,陛下不再睡一会儿么?” 元夕困倦不已,整个人都还是迷迷糊糊的,实在不懂帝王为何如此精力充沛。 萧绥看着她的侧颜,忽地有些理解,为何会有君王贪恋温柔乡,从此不早朝的说法了。 不过他并非那些昏聩之君,自然也不会耽于美色而忘了朝政。 宫人鱼贯而入,服侍年轻帝王更衣,元夕自然也不能再睡了。 她一头乌黑柔顺如绸缎的头发垂落在一侧,低着头认真帮萧绥系上玉扣,又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白玉扳指,轻轻套上萧绥的手指。 “恭送陛下。” 元夕福了福身,身后跪着一众珠翠轩的宫人。 圣驾离开后没多久,有一名小太监冒雨赶回来。 晚春认得他是天子身边的人,领着他去见了元夕。 小太监浑身湿漉漉的,没进暖阁,就站在屏风后面向元夕见礼。 “可是陛下有东西遗落在珠翠轩了?”声线清冽干净,毫无攻击性。 小太监虽未见到其人,但猜想屏风后面的必然是一位仙姿玉色的神仙人物,也难怪会让陛下如此惦记。 圣驾不过刚刚离开珠翠轩片刻,就差他回来捎话了。 小太监低眉顺眼,语气恭敬:“回昭美人的话,陛下未有东西遗落在珠翠轩,只是差遣奴才过来告诉您一声,雨天路滑,美人可以不必去凤仪宫请安。” “另,为太后娘娘抄写经书一事,美人也可以暂且搁置下来,太后娘娘会明白您的心意的。” 元夕低声笑了笑。 陛下这分明是觉得她字丑,不堪入太后法眼。 “有劳公公特意跑这一趟了。” “晚春,去取一把伞来,送一送这位公公。”元夕吩咐道。 小太监受宠若惊,连忙道:“这都是奴才份内的事情,不敢劳烦美人记挂。” 说完,他灵机一动,献媚讨好地问道:“不知美人可有什么话,需要奴才带回去……” 【这人有点眼力见啊,自愿当起了传声筒。】 【不过是萧文帝和皇贵妃爱情y中的一环罢了。】 【真夫妻就是好磕,不像隔壁的工业糖,腻死了。】 【没想到萧文帝和皇贵妃谈起恋爱来这么甜啊~】 【cp名是什么?】 【好像是叫兰池cp吧,毕竟兰池相见,一眼万年,青史相载。】 【我还是觉得元宵cp更好一点。】 古色古香的暖阁内,元夕一边握着象牙篦子将青丝尾梢梳顺,一边在看弹幕。 传声筒?工业糖?还有cp名是什么? 今天又学到几个新奇的词了。 元夕敛起思绪,温言道:“有劳公公代我向陛下谢恩即可。” 至于传话,元夕不觉得她和天子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 小太监怔愣了一下,轻声称“是”,退出暖阁,接过晚春递来的伞,没入风雨中。 他嘀咕了一声,“这昭美人也是个淡泊的性子,竟然都不捎上两句温言软语争宠的么?” 珠翠轩中静雅安宁。 晚春继续替元夕梳发,榴月在边上道:“陛下既然已经许了美人不必去凤仪宫请安,美人何不回榻上再睡一会呢?这暴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 【这天气真的好适合睡觉。】 【侧卧听雨眠才是雅事一桩啊!】 【是我的话,我就顺着竿子往上爬,不去凤仪宫请安了。】 元夕淡笑:“陛下随口一说,我又岂能真的当真?” 第12章 风雨 榴月心想,昭美人的性子可太软了,就算得了恩宠,恐怕也恃宠而骄不起来。 这样的性格,在深宫之中还不知道是好是坏呢。 陛下若当真只是随口一说,又何必差人冒着雨回来捎话? 榴月不知道的是,元夕的性格可并不像她想的这么温软无害。 她的手上,是切切实实沾过血的。 原本元夕以为自己难逃一死,要和喜来一命抵一命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得了天子的青睐。 她不想死,她得紧紧抓着帝王这根活命的稻草。 所以元夕处处谨小慎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良无害一些,学着去做那婉娩柔情之人,就是希望能淡化帝王对她的初印象。 她要萧绥日后想起自己来时,是如江妃那样温柔敦厚,娴静端庄之人。 而不是兰池边上,沾了血污的小宫女。 梳妆完毕后,晚春取了一把宽大的油纸伞撑开。 雨花绽开,清幽可爱。 长夏轻声道:“美人当心脚下。” “这石板上生了青苔,有些湿滑。” 【皇贵妃真是气血很足啊,这么早起来都愿意出门!】 【这么大的雨,我是真一点都不愿意出门,就算打了伞也会被弄得湿漉漉的,很难受。】 【加一。】 因为雨天的路并不好走,所以远夕不敢分神去看弹幕。 她怕摔了。 若不回去换衣服,难免失仪,若回去更衣,又不免会迟到。 好在这段路不算太长,进了回环曲折的廊道就好了。 元夕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凤仪宫的俞嬷嬷都惊了一呆。 她回到内室,低声与王皇后说话,“娘娘,珠翠轩的昭美人到了。” 王皇后描着眉的手一顿,问道:“陛下今早是从珠翠轩走的?” 她唇角缓慢溢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冷淡,“陛下几乎从不在嫔位以下的妃子宫中留宿,这昭美人倒也是好手段,连续两日承宠不说,还能令陛下破例留宿珠翠轩。” “看来这后宫倒真要多出一位宠妃来了。” 俞嬷嬷想到帝王身边小太监过来传的话,思忖着道:“陛下既已免了昭美人今日的请安,她却还是来了,而且来得这么早,可见对娘娘是十分恭敬的,应当不会做那狐媚惑主之人。” 王皇后冷笑,就算那昭美人再恭谨谦顺又如何? 她心中就是不喜,陛下待她如此厚爱! 王皇后神色幽晦,转为了无可奈何的落寞。 毕竟她再不喜那昭美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她是大梁的皇后,要有容人的雅量。 宫人小心翼翼地为王皇后绾发,为了符合皇后的身份,发饰、妆容都要朝着贵气端正的方向去弄,难免显得老气了几分。 王皇后面色不虞,但也没有出声制止。 又半个时辰过去,王皇后才在宫人的拥簇下出来。 其他嫔妃也都到了,纷纷起身见礼:“皇后娘娘万福。” 王皇后坐下后,淡淡道:“免礼吧。” 目光在下首的曲采女身上一扫而过,蹙眉询问:“曲采女,你这一身是怎么弄的?” 曲采女起身回话:“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妾身并无大碍,只是在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罢了,因为离宫殿太远,再返回去更衣恐误了请安的时辰,妾身失仪,望娘娘宽恕。” 王皇后颔首,语气温和:“请安什么时候都能请,曲采女有心了,下次若是再遇上这种情况,遣个宫女过来说一声就是,本宫又并非什么不近人情之人。” 打量了一番曲采女的相貌,王皇后忽然转过头对身边的宫人道:“去将库房的那两匹古香锻取来送与曲采女。” “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穿得这般朴素做什么?” 【还是王皇后眼睛尖啊,我先前都没发现,其实这曲采女也颇有姿色。】 【细下看来,其实曲采女五官生得很精致,就是没怎么打扮。】 【好看是好看,就是气质差了一截。】 【我觉得曲采女仪态挺好的啊,刚刚回答王皇后的那几句话也是滴水不漏,落落大方的。】 元夕被弹幕吸引了注意力,不由朝着曲采女看去。 只见她一张巴掌大小的鹅蛋脸,眼睫毛浓而细密,如小巧的蒲扇,轻轻颤动,惹人生怜。 其实元夕以前是见过曲采女的,那时候她还是冯雨晴身边的宫女。 冯雨晴之前好歹还有一个宝林的位分,内务府都敢那般轻视,可想而知,曲采女的日子,只会过得更艰难。 陛下似乎遗忘了后宫之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竟然从未宠幸过曲采女。 嫔妃侍寝的日子是按照月亮的阴晴圆缺安排的,初一到十五按照位分由低到高侍寝,过了十五以后,便是从高位嫔妃到低位嫔妃的次序侍寝。 通常来说,十五号以前侍寝的嫔妃,她们的绿文签就不会在后半月出现了。 只是当今天子尚未选秀,后宫之中仅有这么几位嫔妃,也就没有遵循这个规矩,而是将所有嫔妃的绿文签放在一起,再呈到帝王面前去。 元夕猜想,这曲采女的绿文签恐怕都没有被放上去过,否则都大半年了,怎么可能还没有侍寝? 当然,也有可能是和当今天子甚少进后宫有关。 往常一月之中,陛下进后宫最勤的时候,也不过才七八次,大多数时候都是去了江妃和景淑妃宫里,其他低位嫔妃连见帝王一面都难,更别提什么邀宠固宠了 次数少的时候,帝王可能一个月就进三次后宫,这样看来,陛下能连着宠幸她两日,确实担得上弹幕所说的“盛宠”了。 元夕抿着唇,无声笑了笑。 【皇贵妃好美!】 【刚刚那一笑我直接人都没了。】 【想到了一句诗。】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 元夕被这些弹幕夸得脸颊发烫。 这些话真是太直白而热烈了,叫人想忽视都难。 她知道自己相貌出众,但从来没有人这样,一句接着一句的夸赞,看起来真心实意极了。 这些弹幕的出现,真的为她枯燥的生活,增添了很多趣味。 元夕喜欢那个神奇的世界,也喜欢那个世界的人们。 第13章 借势 从凤仪宫散去,雨势减小,但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回宫路上,长夏望见不远处的雨花亭,低声道:“美人,那好像是曲采女和冯采女。” 元夕抬眸望去,只见冯雨晴抬起手就要掌?曲采女。 看起来柔弱沉静的曲采女,力道却不小,如铁钳般握紧了冯雨晴的手腕,使得她这一掌落不下来。 冯雨晴吃痛,厉声道:“你给我放手!” 巧月上前,想帮冯雨晴,被曲采女身边一个丫鬟挡住。 “从前你主子是宝林,我们得避着芙蓉轩的人走,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冯采女与我们采女位分相同,凭何还敢颐指气使,妄图掌?我们采女?” 巧月被骇住,一时怔在了原地。随后,她目光轻闪,威吓道:“采女又如何,别忘了珠翠轩的昭美人可是出自我们芙蓉轩的。” “我与元夕情同姐妹,岂是你这样的贱婢可以相比的。纵使我们采女一朝落魄了,但未必没有再辉煌之日,倒是曲采女家世平凡,籍籍无名,恐怕在深宫之中老死,都未必能见到陛下一面吧?” 丫鬟兰菊气愤得红了脸,但顾及到元夕,一时间竟真不敢再轻举妄动。 曲采女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手,冷眼看向冯采女,道:“兰菊说得不错,你我同为采女,冯雨晴,你没有资格再对我呼来喝去的,你我今后,最好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为好。” 冯雨晴揉着发红的手腕,冷冷哼了一声,道:“巧月,我们走。” 兰菊怨言道:“那昭美人怎么会和冯采女这样的人是一丘之貉?恐怕她的温良纯善也只是表象罢!” “采女,她们虽然倚仗昭美人,可皇后娘娘待您青眼有加,我们何须惧怕芙蓉轩的人呢?” 忽然,抱着古香锻的婢女面色一白,福身道:“昭美人。” 曲采女和兰菊转身,看见了油纸伞下的青衣美人。 晚春替元夕撑着伞,长夏往前一步,斥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背后议论我们美人?” 【这丫鬟太管不住嘴了,也是个祸害。】 【我们皇贵妃和冯采女才不是一丘之貉呢!】 【皇后算什么,萧文帝根本就不喜欢她好吗?】 【先帝简直是乱点鸳鸯谱。】 【不过曲采女入宫这么久了,为什么萧文帝都没有宠幸过她啊?】 【既无家世,相貌又不算最出众的,谁会注意到这样的小透明?】 【王皇后今日赐她古香锻,是想抬举曲采女吧?】 【我感觉曲采女应该会承宠的。】 【透明人才是狠人,要知道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感觉曲采女看着就像是心机深沉的人。】 【弹簧被压得越久,反弹就越厉害。】 【那也是冯采女欺压的她啊,关皇贵妃什么事?】 曲采女捏紧了指尖,连忙请罪道:“兰菊并非有意冒犯昭美人的,还请美人能从轻发落。” “妾身没有管理好底下宫人,亦有过错,甘愿领罚,旦凭美人处置。” 她当即就跪了下来,元夕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吩咐道:“长夏,扶曲采女起来。” 曲采女面上忐忑不安。 元夕笑了笑,轻言道:“曲采女不必紧张,我只是想问一下,刚刚冯采女与你说了些什么。” 曲采女面露迟疑,被元夕看在眼里,她宽和说道:“既然曲采女不方便与我讲,我便不强人所难了。” 曲采女低声道:“没有什么为难的,妾身只是觉得那番话会冒犯到昭美人,故而迟疑。” “昭美人若想知道,妾身不敢隐瞒。” 曲采女斟酌了一下言词,将巧月的话转述了一遍。 【芙蓉轩的人好不要脸。】 【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发生什么了?芙蓉轩的冯采女和昭美人有过节吗?】 【只能说过节大了去了,要不是皇贵妃机警沉稳,就被那死太监毁了。】 【谁和她情同姐妹啊,她也配?】 【文僖皇后还亲手杀过人?】 【萧文帝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蛇蝎女子啊。】 【不会说话就闭嘴。】 【还为变态死太监不平起来了,怎么,他是你亲戚?】 【不是说萧文帝喜欢温柔的女子吗,文僖皇后这也不符合啊。】 【萧文帝后面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知道又怎么样,萧文帝上战场杀的人比这还多呢!】 【对啊,萧文帝未登基前,也是领兵打过仗的,手中长缨不知道沾了多少血了,我们皇贵妃不过才杀一个人,算得了什么?】 元夕因为弹幕上的争吵微微拧眉,曲采女不知内情,以为她动怒了,有些惴惴不安。 须臾后,才听见少女清亮温软的嗓音道:“我与芙蓉轩并无瓜葛,曲采女不必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说完,带着晚春和长夏离去。 过两日,曲采女侍寝的消息也传到了珠翠轩中。 长夏喟叹道:“曲采女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在这后宫之中,若无陛下恩泽,就得抱紧皇后这棵大树,纵然皇后不得圣心,但她的话,陛下总会听进去那么一两分的。 皇后掌管凤印,有实权在身,指甲缝里流露出来的一点恩惠,对于曲采女这样的低位嫔妃来说,可以说是甘霖雨露了。 元夕听着几个丫鬟的叹息声,不由笑了笑。 怎么说得好像她已经失宠了似的。 陛下虽然宠幸了曲采女,但之后也没有再踏足后宫,对所有嫔妃是一视同仁的。 她这珠翠轩冷清,其他宫里也不见得热闹。 况且陛下不来,她也乐得清闲,元夕低头看纸上的字,觉得自己颇有进步。 但是下一瞬,她唇角的笑意就淡下去了。 【看见皇贵妃练字也这么艰难困苦,我就放心了。】 【附议。】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练字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倒是觉得皇贵妃的字很真实。】 “美人怎么不写了?”清儿研墨的手一顿,问道。 元夕撂下笔,揉了揉手腕:“改日寻一幅新的、简单一点的字帖再练吧。” 第14章 太后 不过这事最后还是被耽搁了下来。 初一。 王皇后携后宫嫔妃去向沈太后请安。 宁寿宫内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不大好闻,李美人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沈太后这是真病了? 她还以为是太后随便寻了个由头召沈家的姑娘进宫来,就是为了给沈明双制造机会呢。 太后的大皇子英年早逝,便把主意打在了当今陛下的身上,是指望着大梁王朝出一位,身上流淌着沈家的血的帝王吗? 当真是可笑。 李美人垂眸,掩去眸中的一丝讥诮。 王皇后命宫女把后妃抄写的经书呈上,“听闻母后久病不愈,臣妾便和诸位妹妹一同抄写了这《药王经》,希望能为太后祈福,祝愿母后早日康健。” 沈太后笑着:“皇后有心了。” 钱嬷嬷上前,象征性地接过小部分经书,拿给沈太后看。剩下的大部分经书被宁寿宫的宫人收了起来。 “字迹工整清丽,赏心悦目,皇后掌管后宫之余,还能抽出时间来把字练得这般好,如此的兰心蕙质,难怪先帝会在一众的闺阁女子中,选了你作为陛下的正妃。” 王皇后微微笑着,目光一转,疑惑问道:“沈姑娘自入宫以来,一直在母后身边服侍,倒是比臣妾这个儿媳更尽心竭力了,今日怎么不见沈姑娘?” 沈太后轻咳了一声,眼角压着笑意,“明双这丫头是个死心眼的,成日里就在宁寿宫侍奉汤药,哀家怕她被这汤药腌入味了,就赶她出去帮哀家跑个腿,透透风去了。” 说着,沈太后的目光轻轻从一众嫔妃身上扫过,语气平和:“听闻陛下新得了一位昭美人,是个体贴乖巧的……” 元夕出列,福身道:“妾身元氏,拜见太后娘娘。” 沈太后抬眸打量着元夕,良久,才冷淡的叫她起身。 元夕面上没有半点怨色,神情温和,仿佛也不知道沈太后对自己的不满。 王皇后嘴角微勾,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沈太后千方百计想把那沈明双塞进陛下的后宫,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陛下宁愿抬举芙蓉轩中的一个小宫女,都看不上她沈家姑娘,太后能高兴才怪呢。 如此看来,这昭美人也不是没有半点用。 至少恶心了沈家人不是? 昭美人不得太后喜爱,即便她不去为难元氏,也自有宁寿宫的人去做这恶人。 想到此处,王皇后心情舒畅。 【沈太后是不是不喜欢皇贵妃啊?】 【刚刚那么久才叫皇贵妃起身。】 【我听王皇后提到一位沈姑娘,沈太后该不会是想让萧文帝纳她为妃吧!】 【放心,我看过《梁宫后妃传》,没有沈姓妃嫔。】 【也是,萧文帝又不是什么蠢材,怎么会让沈家女子入宫呢。】 【后宫之中已经有了一位沈太后,若是沈家女子入宫,再做了皇后,外戚的势力就太大了。】 【萧文帝一生就只有两位皇后,除了王皇后这个原配,就是文僖皇后了。历史是这样的,沈家人的算盘打得再响也是徒劳。】 元夕无意间得知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唇角微微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她不认识那沈家大姑娘。 但私心里,她也是不想看见沈大姑娘入宫的。 因为沈太后不喜她,而沈家姑娘有太后做靠山,若她是个性格跋扈的,自己在后宫里的处境,恐怕就没现在这么轻松了。 刚出了宁寿宫的门,沈太后身边的钱嬷嬷追了出来,“昭美人留步。” 晚春担忧地看了元夕一眼,她轻轻摇头,转过身去,笑容和缓,“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钱嬷嬷笑道:“太后娘娘在病中,记性不大好,忘了给昭美人准备的赏赐了,特意吩咐奴婢给您送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倒要看看沈太后送的什么赏赐。】 【无非是珠宝首饰罢了,还能有什么?】 元夕也好奇沈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依旧温温柔柔地笑着,“有劳钱嬷嬷了。” “长夏,将东西好好收着,别磕碰到了。” 钱嬷嬷眼角纹堆出褶皱,含笑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昭美人不必这般谨慎。” “太后娘娘还有一句话,要奴婢转达。” “嬷嬷请讲。”元夕恭谨道。 钱嬷嬷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怜惜美人不通文墨,故而宽允了美人不必抄写经书,不过我大梁女子,尤其是陛下的嫔妃,无才无德终是不善,故此,太后娘娘特意赏赐美人《女诫》七篇、《内训》二十章等书,以及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望美人能勤加研习,勿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番苦心。” 【……好恶毒的赏赐。】 【说着是赏赐,实则是惩罚吧?】 【堂堂一宫太后,心眼咋这么小呢。】 【我还是太天真了,居然会以为沈太后会赏赐珠宝首饰。】 元夕面不改色,盈盈笑道:“妾身谢过太后娘娘的好意。” 【皇贵妃,你有这份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我真的一点咬牙切齿的感觉都没有听出来,皇贵妃接受能力好强。】 【明赏暗罚,沈太后好手段。】 【关键是还把黑锅扣我们萧文帝身上了……】 【对啊,说得好像是萧文帝害皇贵妃罚抄的一样。】 钱嬷嬷回了宁寿宫,沈太后椅靠在软榻上,抬眸问道:“那元氏可有说什么?” 钱嬷嬷仔细回想了一下元夕的表现,答道:“除了让奴婢代为谢恩以外,并无不满。” 沈太后轻哼了一声:“装得倒是乖巧。” “也就皇帝喜欢吃这套了。” 涉及帝王,钱嬷嬷便噤了声,不敢搭话。 她知道沈太后这是对陛下起了迁怒和怨气。 回珠翠轩的途中,元夕在御花园碰到了周才人和一位身着淡粉春衫,眉宇明丽的女子。 “见过昭美人。”周才人先看见元夕,福了福身道。 【哇,这粉衫女子好好看!】 【瞧她的衣着打扮,不是后宫嫔妃吧?】 第15章 明双 【我知道。】 【既不是后宫妃嫔,又不是宫女,肯定是沈太后的侄女沈明双了。】 【长得倒是很漂亮,萧文帝为什么不喜欢呢?】 【当然是因为她姓沈呗。】 【粉色显黑,还是要白的人穿才好看,衬得人比花娇了。】 元夕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淡粉薄衫的女子,屈膝见礼,衣袂被微风揉出层层涟漪,宛如一朵粉芍药初绽,娇妍无比。同色披帛挂在女子臂弯处,逶迤着地。 清减的女子嗓音清凌凌的:“沈明双见过昭美人。” 【果然是太后的侄女沈明双啊。】 【瞧着礼仪规矩都还挺不错的,也不是什么跋扈的女子,好想替萧文帝收进后宫……】 【又是羡慕萧文帝的一天。】 元夕淡淡一笑:“沈姑娘是太后的侄女,侍奉汤药,用心无比,是有功之人,不用如此多礼。” 周才人附和着说:“是啊,刚刚在宁寿宫,大家还在夸赞沈姑娘的孝心呢。” 她目光轻瞥,瞧见沈明双手里的食盒,“沈姑娘这是刚从御膳房回来?” 沈明双微微颔首,“前日雨大风急,姑母有些着凉,我便备了些姜丝山药粥,想着给姑母温补一下。” 周才人轻轻掩唇,道了一句:“刚在宁寿宫太后还在说,沈姑娘来了这宫中,便日日待在宁寿宫里,也不出去透个气,好不容易将人撵了出去透风,没想到沈姑娘却又是去了御膳房给太后备粥。” “沈姑娘纯善孝顺,有你这般的贴心照顾,太后的病一定会早日好起来的。” 沈明双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口中轻言道:“这都是明双分内之事。” 她不是不知道后宫中的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虽然碍着太后的面子,大家没有在明面上议论,但心里多多少少是轻视自己的。 即便是面前表现得对自己热切欢喜的周才人,沈明双也没有将她的客套话当真。 比起周才人,沈明双对帝王亲封的昭美人更感兴趣。 但这位昭美人面上兴致缺缺,随口道:“既然沈姑娘是为太后娘娘备的粥,我便不拉着沈姑娘说话了,免得耽误了沈姑娘的事情。” 元夕不愿和沈明双打交道。 准确来说是,她不愿和宁寿宫的人有什么牵扯。 当今天子并非沈太后亲生,元夕在还是小宫女的时候,就听说过陛下与沈太后之间似有嫌隙。 沈太后恋权,几次插手帝王后宫之事,惹得帝王不悦,后来又想把自家侄女塞给天子,帝王没有给沈太后薄面,关系自然僵化了。 就连沈太后病了这么久,帝王也没有亲自去宁寿宫看望过她,只是太医院的珍稀药材,流水似的往宁寿宫送,外人也挑不出错来。 元夕头脑很清醒,知道该站在哪边,不会去触帝王的霉头。 弹幕既然已经告诉她,不会有沈家女子入宫,元夕甚至连表面功夫都可以不做的。 反正沈明双不可能在皇宫待一辈子,迟早是要出宫嫁人的。 现在就看沈太后这“病”,究竟会病多久了。 宁寿宫。 沈明双服侍太后用粥,钱嬷嬷笑着说:“大姑娘有心了,难得你还亲自下厨,为太后娘娘煮了姜丝粥,有姑娘陪着,太后在病中也能宽慰些。” 沈太后唇瓣离开羹勺,不再用粥,沈明双问道:“姑母,可是这粥烫了?” 她吹了吹气,再次把粥送到沈太后嘴边。 沈太后摆手,“哀家没胃口,先放着吧。” 钱嬷嬷从沈明双手里接过白瓷碗,放到边上。 沈太后微微坐直身子,审视般地打量起自己这个侄女来,又叹气道:“我家明双无论是姿色还是才情,都不输那元氏,陛下怎么偏偏鬼迷心窍,抬举了她呢。” 沈明双迟疑道:“姑母说的元氏,可是那昭美人?” 见沈太后的目光看来,沈明双轻声道:“刚刚回宁寿宫的路上,碰到了昭美人。” 虽然她一个臣女在背后议论宫妃有些僭越,但这里是宁寿宫,不会有闲话传出去,所以沈明双没有太过顾忌。 “那昭美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清丽佳人,陛下广拥四海,见识的姝色不计其数,昭美人纵然美丽,却也不是旷古无二,想来是有别的长处被陛下看在了眼里。” 沈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陛下这是与哀家打擂台呢。” 沈明双没接这话,忽觉有一双微凉的手拉住了自己,她仰起脸,看见沈太后眼里的怜惜之意。 “我家明双哪里都好,只可惜被哀家连累了,才导致皇帝不待见你……” “姑母别这么说。”沈明双趴在沈太后膝盖上,声音闷闷的,“我是沈家女,姑母也是沈家女,姑母的荣耀便是沈家的荣耀。” “明双与姑母,从来都是同气连枝的。” “即便做不了宫妃,能来宁寿宫陪姑母说说话,明双心里也是高兴的。” 沈太后被她说得心头一软,目光微闪,决定与皇帝低个头。 “钱嬷嬷。”她吩咐道,“去将那些新鲜的雪蛤清理洗净出来,炖了汤后,你陪着明双给皇帝送去,就说是哀家这个做母后的心意。” 说完,沈太后看向沈明双,指点道:“你若是肯将放在哀家身上的心思,多分出来一点放在皇帝身上,何愁得不到陛下的青睐?” “现在那元氏都成了美人了,你若还是这样不争不抢的,后宫之中指不定有多少人看我们宁寿宫的笑话呢。” 沈太后也不忍将话说太重了,但她又怕说得轻了,明双这丫头没真正往心里去。 沈明双苦笑,她又何尝不想亲近这位风神轩举的表哥? 只是她到底是有自尊心的,两次碰壁后,就不愿再主动,让人看笑话了。 但沈明双也不想灰头土脸地从皇宫离开,届时就不仅是宫里人看她笑话了,家里的那些庶妹姨娘,指不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她,一想到这儿,沈明双只觉得如芒在背。 她敛起思绪,恭敬道:“明双都听姑母的。” 第16章 字帖 宣室殿外。 小李子遥遥看见那一身金丝绣花长裙的女子,眼角不禁跳了跳,连忙进殿通知了他干爹孙德忠。 孙德忠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而后轻步走到帝王身边,细声道:“陛下,宁寿宫的沈姑娘来了。” 萧绥执笔的手未停,不咸不淡道:“孙德忠,你老糊涂了?” 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叫孙德忠心中一跳,后背生了一层薄汗。 宣室殿是历代大梁帝王处理政务的地方,虽然没有命令禁止后妃踏足,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更何况,萧绥登基以后,直接将这条不成文的规定挑明了出来,他刚刚竟是忘了这宣室殿的规矩,岂不是老糊涂吗? 不过…… 那位沈姑娘可不是自己来的。 孙德忠硬着头皮道:“陛下,太后身边的钱嬷嬷也到了。” 萧绥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抬起眸子,盯着孙德忠,无情道:“自己想办法搪塞过去。” 孙德忠擦了擦虚汗,走出殿外。 他面上浮起假笑,“钱嬷嬷今儿个怎么得空来宣室殿了,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钱嬷嬷道:“近日天气变化无常,太后娘娘挂念陛下身子,特意让奴婢炖了雪蛤汤送来。” 她目光往宣室殿看去,“陛下现在可是在忙?” 孙德忠叹气:“都是些朝堂上的事,陛下现在正烦着呢,这不,连奴才都被赶到外面来了。” 钱嬷嬷笑容微淡,“孙公公是陛下贴心的人,该劝着点陛下当心龙体才是。” 孙德忠打着马虎眼称是,又关切问道:“太后的凤体如何了?” “左右不过还是老样子罢了,近日又感染了风寒,偶尔有些头疼,太医来看过了,说是郁结于心。”钱嬷嬷面上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她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好在有大姑娘陪着,太后也能开怀一点。” 孙德忠这个人精儿怎么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也无怪乎陛下对宁寿宫越发冷淡了。 沈大姑娘是臣女,如何能长久住在宫中? 可沈姑娘不在身边,沈太后便郁结难解,这是要硬逼着陛下纳了沈大姑娘为妃啊! 然,当今天子不是个受人胁迫的性子。 孙德忠虽然跟在萧绥身边不足一年,但也清楚这位的性子,不会为了沈太后的高兴委屈自己。 所以任由这宁寿宫的算盘打得再响,恐怕都是徒劳。 孙德忠能在御前当差,就不可能真是老糊涂了,他不疾不徐道:“沈姑娘孝顺,陛下会记在心上的。” “这雪蛤汤重,小李子,还不帮沈姑娘接着。”孙德忠骂声道,“长一对招子是做什么的,这点事都不会看。” 转头对着沈明双,却是笑意满面,“沈姑娘有心了,这么大老远的还跑这一趟,下次让宫人送来就是,大热天的,可不能热着姑娘了。” 沈明双抿了抿嘴,一句话也插不上。 手中一轻,食盒已经被小李子接过了。 钱嬷嬷眉头微蹙,可不甘心白来这一趟,“孙公公,太后挂念陛下龙体,特意让奴婢来看望一眼,还望孙公公代为通传一声,奴婢见了陛下,也好回去交差不是?” 孙德忠还记得帝王的吩咐,哪里敢放人进去,他微笑道:“陛下本就头疼,嬷嬷贴身照顾太后,怕沾染了风寒,过给了陛下就不好了。” 钱嬷嬷无奈,只得带着沈明双离开。 孙德忠带着雪蛤汤进殿,“陛下,宁寿宫送来的雪蛤汤,还是热的,陛下可要先用一点再继续看折子?” 萧绥撂下笔,忽然问道:“太后今日单独赏赐了昭美人?” 孙德忠一愣,回答道:“确实有这件事,听下人说都是些文房四宝和书册,颇有些重量。” 萧绥语气不明,“多读些书也是好的。” “不过女四书读来无益,叫昭美人不必上心,若得空闲,可以多读一读诗史。” 孙德忠也摸不准帝王什么心思,试探问道:“那奴才叫小李子去珠翠轩传话?” 见萧绥没有驳斥的意思,孙德忠便要出去,身后又传来帝王懒散的嗓音。 “元氏的字……”顿了顿,他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吩咐道,“去将那《飞灵阁帖》送到珠翠轩去。” 《飞灵阁帖》是先帝在时命人编纂的,因着编纂工作是在皇宫内的飞灵阁完成,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 此书在前两个月才完成,除了帝王过目过,就连宫里的江妃娘娘都还未能一睹风采,没想到陛下最先赏赐给了昭美人。 孙德忠在心里重新掂估了一下昭美人在帝王心目中的分量。 他直接吩咐了小李子去做这件事,让他在新晋宠妃面前露个脸。 小李子对于这位昭美人亦是十分好奇,打听问道:“干爹,这昭美人性情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喜恶,您老给我透露一二呗,免得儿子犯了忌讳,差事没办好,还连累干爹了。” 孙德忠看他一眼,“放心吧,昭美人不是什么跋扈之人,性情温良恭俭得很,你瞧陛下对昭美人的态度就知道了。” 若是跋扈张扬的女子,陛下是不喜欢的。 小李子一想也是,捧着《飞灵阁帖》就朝着珠翠轩去了。 路径廊桥,碰到江妃在那里喂锦鲤。 江妃可谓是后宫之中恩宠最多的女子了,身边宫女和小李子颇熟,见着他步履匆匆的模样,打趣道:“小李子走得健步如飞的,这是要上哪去传旨啊?” 小李子没理会她的打趣,朝着倚靠在栏杆边上的江妃躬身道:“见过江妃娘娘。” 江妃眉眼温和,淡淡一笑如初雪消融。 “免礼吧。” 江妃宫里的丫鬟柏儿目光轻转,落在他怀里的锦盒上,好奇道:“小李子,你这怀里抱的什么好东西?” 小李子暗道不好,只含糊道:“不过一本字帖罢了,没什么稀奇的,奴才还要差事在身,告辞了。” 江妃目光清浅,嗯了一声,放了他离开。 柏儿撇撇嘴道:“这小李子跑这么快,是身后有鬼在追吗?” “一本字帖而已,藏这么严实,我们兰苕宫又不缺书法大家的字帖,难不成还会抢他的不成?” 第17章 家宴 另外一名捧着鱼食食盒的绿衣宫女,视线追随着小李子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才低声道:“瞧那方向是去珠翠轩的呢。” 柏儿看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轻声不忿,“自从后宫之中多了个昭美人,话题总是围绕在她身上,我们娘娘向来与世无争,都要时常被人放在嘴边和那昭美人相比,真叫人心烦。” 江妃淡声道:“既然心烦,回去那点经书就交给你抄了,也好叫你静静心,不要总是这般毛躁。” 柏儿苦着一张脸道:“娘娘,您怎么又罚奴婢抄书啊……” 江妃斜她一眼,“谁叫你总是不长记性,又妄议他人的?” “唉。”柏儿摇摇头,要是连八卦都不能和人说了,那不得憋死吗? 她又不是娘娘这般的玉菩萨,无欲无求的。 手捧食盒的婢女露珠轻轻笑了笑,抿着唇,没有像柏儿一样管不住嘴,又提起了旁人来。 “左右逃不过抄书的命了,娘娘,你就允许奴婢多说两句话吧。” 柏儿张口说道:“宫里的人都说昭美人的恩宠都要越过了您去,奴婢实在不平。” “纵然昭美人生得美丽,性情也温顺,可在奴婢心中,无论旁人千好万好,只有娘娘是真正的娴静如淡水。” “陛下喜欢有才情的女子,那昭美人不通文墨,太后娘娘甚至赐了她女四书命她熟读,这样的女子,如何能与娘娘相比?” 江妃眉眼淡了下去,转头吩咐道:“露珠,你盯着柏儿抄书,就将那《内训》的前四章抄二十遍罢。” 露珠脆生生道:“是。” 《内训》中有德行、修身、慎言、谨行、勤勉、节俭等二十章。 江妃让她抄前四章的内容,柏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请罪道:“娘娘,奴婢知错了,以后一定管好嘴巴,慎言慎行!” 温柔似水的女子,笑容也是恬淡的,话语却无情,“知错能改是好的,但书也是要抄的。” 江妃没了喂鱼的兴致,起身道:“回宫吧。” …… 珠翠轩。 元夕看着盒中的《飞灵阁帖》笑不出来,连小李子滔滔不绝说的什么也没听进去。 【哈哈哈哈,皇贵妃生无可恋的样子真好玩。】 【一天收获两份作业,这谁高兴得起来啊!】 【上午去太后宫里背书,下午还要临摹了字帖交给萧文帝检查吗?】 【总算是知道皇贵妃的字是怎么变好看了的。】 【萧文帝还是嫌弃皇贵妃的字不好看啊,特意送了字帖来让她练。】 【破字帖有什么好的,萧文帝那么富有,为什么不给我们皇贵妃赏赐漂亮首饰?】 【对啊,我就喜欢看后宫嫔妃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什么叫破字帖?那是大名鼎鼎的《飞灵阁帖》好吗!】 【《飞灵阁帖》?】 【就是英帝命人在飞灵阁中编纂的那部字帖?】 【这个我知道!真迹是不是收藏在星际博物馆的?】 【居然见到了博物馆中的东西,好奇妙的感觉。】 小李子发现这位昭美人目光有些游离,他轻声道:“美人,陛下还说了,这女四书不必用心研读,美人可以挑一些经史子集,游记地志读着玩,不过这《飞灵阁帖》还望美人能练着。” 元夕点点头:“替我多谢陛下的恩赏。” 回到宣室殿交差,年轻的帝王漫不经心开口:“昭美人得了新字帖,可还欢喜?” 小李子回想昭美人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倒像是在走神,不过这话可不能乱说,他斟酌着用词道:“想来是高兴的,昭美人还让奴才代为谢恩呢。” 头顶传来帝王轻嗤笑声,萧绥道,“行了,你下去吧,让孙德忠进来。” 不多时,孙德忠愁容满面地进来,“陛下,宁寿宫那边差人请您过去用晚膳。” “去回了那宫人,朕明日再去宁寿宫用午膳。” 宁寿宫的宫人虽然没有请到萧绥,但到底是得了天子的准话的,因此沈太后并无不悦。 翌日。 宁寿宫。 看着面前艳艳动人,珠光宝气的女子,沈太后揉了揉太阳穴,“临阳,你今天怎么进宫来了?” “是朕让临阳进宫来为母后侍疾的。” 萧绥一身紫色锦袍,迈进宁寿宫,声朗神清。 沈明双看得失神,连忙低下头跟着一众宫人见礼。 “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着,沈姑娘也坐吧。” 萧绥淡淡的一眼看来,让沈明双心跳漏了一拍。 其实就算不是姑母的意思,她也是愿意入宫的。只是当年姑母的大皇子还在,她身为沈家女,不可与贵妃的三皇子走得太近,这才与尚还不是帝王的萧绥失了缘分。 沈明双心绪复杂,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临阳公主嗔声道:“母后光疼皇兄就不疼临阳了,临阳好不容易入宫一趟,母后倒像是不欢迎临阳似的。” 沈太后拍着她的手道:“这是说的什么话。” “哀家这不是想着你与驸马新婚燕尔,怕扰了你们小夫妻的清静么?” 临阳公主道:“驸马一听说临阳是进宫来给母后侍疾的,哪里会有什么意见?” “若不是他一介外男,不方便在皇宫小住,驸马都还想跟着临阳来宁寿宫为母后侍奉汤药呢!” 沈太后眼角跳了跳,不妙道:“小住?” “是啊母后。”临阳公主娇媚一笑,“您凤体欠安,沈姑娘都入宫来侍奉汤药这么久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岂能落于人后?” 这一顿饭,沈太后吃得没滋没味的。 忽然,清脆一声,有一个小宫女碰倒了汤碗,汤水溅到帝王的衣袍上。 “奴婢粗手粗脚,弄脏了陛下的衣裳,请陛下恕罪!”小宫女连忙跪地,面色惨白,楚楚可怜。 沈太后沉了脸,斥责道:“如此粗心大意,是该罚!” “来人,将她拖下去。” 沈太后做了处罚,萧绥倒不好再发作了,他面色微凝,凤眸里闪过冷意。 “明双,你带陛下去偏殿更衣。” 被点到名字的沈明双身子刚动,便听见帝王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不必了。” “母后宫中也没有儿臣的衣裳,儿臣回去后再处理就是。” 萧绥目光打量着宁寿宫的宫人,又道:“如此毛手毛脚,怎么能在宁寿宫里伺候,朕改日让人送一批稳重点的宫人过来。” “母后慢用,儿臣先告退了。” 第18章 送粥 萧绥走后,整个宁寿宫气压低得可怕。 宫人们小心翼翼地撤下桌上的山珍海味。 临阳公主抚摸着耳垂上的鸡血石耳坠,心想,她这都是什么苦命啊。 刚和驸马成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就被自家皇兄召进了宫来,卷进这是是非非之中。 沈太后在主位上静坐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哀家乏了,要去小睡一会儿。” 回了寝殿后,沈太后倏然打翻架子上的花瓶,阴沉开口:“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和哀家作对了,如今竟然明目张胆地往哀家这宁寿宫塞人了,再过个两三年,恐怕哀家这宁寿宫就没有使唤得动的人了!” 钱嬷嬷招来两个小丫鬟打扫碎瓷,待人走后,出声劝道:“太后勿要气坏了身子,今日也确实是那丫鬟冲撞了陛下,陛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这上过战场的人啊,眼里容不得沙子。” “陛下是吃软不吃硬的,娘娘好生与陛下说话,陛下又岂会当真拂了您的面子?” 沈太后冷声道:“到底不是哀家亲生的,若是哀家的毓儿还在……” 见沈太后又哀思起来,钱嬷嬷忙劝道:“娘娘,逝者已矣,勿要太过伤怀了,大皇子那般孝顺的人,想必在天上也是不忍见您这样感怀伤身的。” 沈太后叹气一声,收起了面上的感伤。 …… 紫宸宫。 面容白净的婢女,提着食盒,与一小太监说话。 “我们娘娘担忧陛下午时胃口不佳,特意做了绿豆百合粥送来,还望公公转交一下。” 孙德忠正好从殿内出来,瞧见这一幕,舒心地一笑。 陛下在宁寿宫几乎没有吃什么,就被扰了兴致,还是江妃娘娘体贴入微,这就差人送了粥过来。 孙德忠笑呵呵地问道:“以往来紫宸宫送汤水的都是柏儿姑娘,今儿个怎么是露珠姑娘跑了这一趟?” 露珠福了福身,脆生生答:“柏儿在帮娘娘抄书,奴婢闲人一个,就领了这趟差事了,没想到孙公公竟会认得奴婢。” “江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咱家哪有不认识的?”孙德忠接过了露珠手里的食盒,让小太监领着她下去休息。 萧绥沐浴更衣了一番出来,瞧见桌子上的玉碗,问道:“哪一宫送来的?” 孙德忠恭顺道:“江妃娘娘差人送来的。” “你倒是惯会偷懒。”他刚刚吩咐的孙德忠去御膳房,结果这狗奴才转眼就收了兰苕宫的百合粥,省得自己跑一趟了。 孙德忠听得出来萧绥没有怪罪的意思,“奴才也是想着让陛下能早点用膳,也不浪费江妃娘娘的心意,一举两得嘛。” 萧绥轻舀一勺百合粥,送入口中,淡声道:“甘甜清新,消暑除烦,江妃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心了。” 孙德忠笑道:“江妃娘娘贤淑,后宫皆知,她是将陛下切切实实放在心尖上了。” 萧绥手中羹勺漫不经心搅动着百合羹,一颗颗软糯圆润的绿豆浮在粥面上,“江妃将朕切切实实放在了心尖上,那依你看,这后宫之中,谁没将朕放在心上呢?” 孙德忠顿时汗流浃背,笑容僵硬地说:“是奴才说错了,后宫娘娘们都倾慕陛下,都是将陛下放在了心里的。” 年轻的帝王轻轻嗤了一声,语调随意:“朕看倒是未必。” “行了,起来吧。”萧绥侧目看他一眼,“朕不过随便问问,又不会怪罪于你,跪着不膝盖疼?” 孙德忠起身,感动道:“没想到陛下还记得奴才膝盖疼这点小事,奴才真是现在死了都值得啊!” 不过陛下刚刚意有所指的究竟是谁啊? 后宫之中还有不爱慕陛下的人吗? 孙德忠迷惑地想着。 萧绥眉心微蹙,“少溜须拍马。” 放下空碗,萧绥问他:“兰苕宫的宫人呢?” “在偏殿候着呢,陛下可是要见她?” “不必,你去传个话,就说朕今晚会去陪江妃用膳。” 孙德忠将食盒带了出去,不巧地碰上了锦华宫的宫人来请萧绥晚上去用膳。 孙德忠笑容淡淡:“紫翠姑娘来得不巧了,奴才正要去传话兰苕宫的人,陛下今晚过去用膳呢。” 紫翠在原地愣了一下,福身告退,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景淑妃。 淑妃身着薄衫,倚靠在美人榻上,身后有婢女轻轻摇扇。 “都说这江妃与世无争,不争不抢,闲淡如兰,本宫看她这不是挺会争宠吗?” “罢了,陛下不来,那几篓新鲜荔枝现在就命人剥了壳做冰饮吧,正好本宫觉得烦热。” 说着,话峰一转,“珠翠轩的那位在做什么?” 宫女答复道:“听珠翠轩的下人说,似乎是在看书练字呢。” 景淑妃觉得晦气,冷嘲道:“学谁不好,偏学江妃那矫揉造作的贱人,陛下有一位江妃还不够,这是要照着江妃的模子再培养出来一位宠妃吗?” 紫翠小声道:“娘娘,那女四书是太后赏赐给昭美人的。” 景淑妃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被视作“晦气”的元夕正在看《女诫》,清儿不解地问道:“美人,陛下不是说这书看来无益,不必研读吗?” “美人若是喜欢看书的话,奴婢去为您寻几本有趣的书籍过来。” 元夕叫住她,“不必忙活。” “虽然陛下允了我不用认真读这女四书,但这到底是太后娘娘的要求,总不能被太后召去宁寿宫了,什么也答不出来吧?” 若是答不出来,届时陛下还能亲自来宁寿宫为她撑腰吗? 与其指望这虚无缥缈的倚仗,还不如自己将书看了,让太后挑不出错来。 元夕看着清儿呆愣的模样,摇头笑了笑:“我随便看看而已,又不会学了里面的糟粕,举止言行皆就按照《女诫》所书来了。” 在她翻开《女诫》时,元夕就看见好多弹幕批判了这书,她才隐隐明白,为何萧绥会说这书读来无益。 它规范了女子的言行举止,也禁锢了女子的思想。 元夕抬眸看着弹幕,有美好梦幻的言语,也有戾气横生的字词,她想,在弹幕所在的那个世界,人们一定是没有被女四书荼毒过的,无论是夸赞的话,还是骂人的话,都这样的无所顾忌。 第19章 祸事 接连几日,帝王都去了江妃的兰苕宫。 关于江妃会失宠的谣言不攻自破。 元夕没有理会外界的传言,专心致志地练着字。 长夏刚从紫宸宫回来,恭谨道:“美人,这两日临摹的字帖都送过去了。” 元夕“嗯”了一声,竟也没询问帝王的只言片语。 她不在意萧绥怎么看自己的字,换句话来说,只要不触怒帝王,元夕也不在意萧绥。 见她又是这样一副冷淡的模样,仿佛外界什么事情都掀不起半分涟漪来,长夏轻叹一口气,真不知道主子这样的性情究竟是好是坏。 她顿了一顿,说:“美人,奴婢在紫宸宫碰到临阳公主了。” 临阳公主和萧绥一样,都不是沈太后所出,但临阳公主自幼丧母,是养在沈太后膝下的。 对于这个女儿,沈太后难得有两分真情。 见元夕没有制止的意思,长夏继续说道:“临阳公主入宫来为太后侍奉汤药,不知道为何,却总是往陛下的紫宸宫跑,宁寿宫倒是没怎么待着……” 元夕放下笔,笑了笑:“临阳公主自然是要日日往紫宸宫跑的。” 正在研墨的清儿抬起了头,目光疑惑,“美人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因为咱们这位太后的病啊,是心病,无论临阳公主怎么侍奉汤药,沈太后没有达成目的,这病就不会好,临阳公主与驸马新婚燕尔,却被陛下召进了皇宫,可不急着想回去吗?” “陛下未发话,临阳公主就得一直为沈太后侍疾,直到沈太后病愈。” “现在就看沈太后是更心疼女儿了,还是更心疼侄女了。” 【萧文帝好狗。】 【直接把难题抛给沈太后了。】 【临阳公主也好可怜啊,被当刀使。】 【你以为临阳公主会不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吗?皇权至上的时代,她能有什么办法。】 【临阳公主虽然在沈太后膝下长大,但又不是沈太后的亲生女儿,我觉得她肯定还是偏向于自己侄女的。】 【这样打擂台行得通吗?】 【沈太后一看就是个老顽固,不会轻易让步的。】 【我觉得萧文帝此举很妙的!沈太后不是喜欢装病吗?让临阳公主天天给她喂药,时间一久,沈太后自己都不一定能坚持下去了。】 【就算是打擂台又如何,反正萧文帝现在又不在擂台上了。】 【对,临阳公主进宫后,打擂台的人就不是萧文帝和沈太后,而是临阳公主与沈明双了。】 【只要把自己摘出来了,就算别人打得天雷勾地火的,和萧文帝又没有什么关系。】 清儿问道:“如果沈太后更心疼侄女呢?” 元夕摇头,轻声道:“就算沈太后更心疼侄女也是徒劳的。” “临阳公主在宫里住太久了,秦家也会有意见,届时前朝给压力,沈太后不得不放人。” 这场交锋,能胜出的只会是萧绥。 他才是掌握天下最大权柄之人。 沈太后不是看不清形势,是她不甘心自己手上的权力被人剥夺,越来越小。 她想在后宫之中扶持沈氏女子,帝王岂会令她如愿? 与其日后沈家女子坐大,不如一开始就断了其根茎,省得将来要费尽心思修剪。 沈太后还是太心急了。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沈明双身上,还不如等三年后的选秀。 但元夕也能理解沈太后的急迫。 她怕等三年后沈家女子入宫,这后宫之中,已经没有了她们的位置。 “美人好聪明,连这都能看得明白。”清儿由衷夸赞道。 这时,榴月提着食盒从御膳房回来。 打开食盒一看,清儿泛起咕嘟,“怎么是茯苓粥呢?” “奴婢去御膳房时,薏米粥没有了,御膳房的小太监就问奴婢,可不可以换成茯苓粥。”榴月说道。 “无妨,茯苓粥也是一样的。” 珠翠轩的人都没有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直到入了夜,有人急叩门扉,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元夕在丫鬟的服侍下,简单梳妆了一下,披着披风走出内殿。 青织姑姑凌厉地看向来人:“何事如此喧闹?” 那蓝衣小太监面无惧色,反而带着一股幸灾乐祸,倨傲道:“皇后娘娘请昭美人过去问话。” 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有些担忧。 元夕也是一头雾水,现在各宫都落了锁,按理来说是不该四处走动的。 不过既然是皇后召唤,那就另当别说了。 清儿害怕地轻声唤道:“美人……” 元夕冲她无声笑了笑,安慰道:“没事。” “晚春、长夏,你们二人陪我走这一趟吧。” 那小太监忽然又开口:“昭美人身边可是有一位叫做榴月的丫鬟?” 元夕轻点了一下头。 小太监说:“有劳这位榴月姑娘跟着一道过去回话。皇后娘娘和陛下要见她。” 元夕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萧绥也在。 这样的大场面究竟是为何? 压下心里的不安,元夕转头吩咐道:“青织,你和长夏、清儿守在珠翠轩中,等我回来。” 因为有着弹幕的剧透,所以元夕相信自己能安全回来。 只是榴月…… 她目色里有了一缕担忧,榴月勉强挤出笑容来:“美人不必为奴婢担心,陛下和皇后娘娘应该只是问个话而已,奴婢又没有做什么违反宫规的事情。” 前头的小太监哼了一声。 任由晚春如何旁敲侧击,今夜的大张旗鼓是为了什么,那小太监都不肯透露半个字。 晚春也就歇了打探消息的心思。 凤仪宫灯火通明。 不仅萧绥和皇后在,景淑妃、江妃等嫔妃都在。 “妾身元氏,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王皇后眸色不明,没有叫她起身,元夕跪了一会儿,才听见帝王道:“昭美人先起来吧。” 晚春伸手扶她,元夕跟着一众嫔妃站在边上。 不多时,一名宫人进来,凄切道:“陛下,周才人的龙胎没有保住。” 元夕眉心轻跳,已然明白今夜的阵仗是为了什么了。 只是周才人怀孕流产,怎么会和珠翠轩扯上关系呢? 她根本就不知道周才人有孕了。 抬眸去看萧绥的神色,幽深晦暗,深不可测,让元夕仿佛又回到了兰池相见的那一晚,只有对未知的忐忑和不安。 第20章 审问 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年轻帝王尚未体会初为人父的喜悦,就收到了这样的噩耗,众人皆是胆战不已。 王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元夕,“昭美人,今日正午你宫里的人可是去御膳房要了碗薏米粥?” 元夕心脏一颤,知晓问题是出在这碗薏米粥上面了。 她轻声回答:“妾身身边的丫鬟确实是去御膳房要了薏米粥,不过御膳房的人说没有薏米粥了,丫鬟便取的茯苓粥回来。” 元夕话音刚刚落下,一名小丫鬟愤然道:“不是这样的!昭美人在说谎!” 小丫鬟是周才人宫里的莲香,登时就跪在了地上。 “近日我们才人总是心神不宁,胃口也不好,昨日下午提了一嘴想喝茯苓粥了,奴婢就去御膳房吩咐了此事,谁知今日去取粥,碰到了珠翠轩的榴月在前头把我们才人的茯苓粥取走了。” “昭美人身份尊贵,她想要我们才人的茯苓粥,奴婢也只能忍气吞声让了,于是与珠翠轩换了薏米粥回去,我们才人喝下薏米粥没多久,便腹中绞痛难忍,请了御医去看,腹中胎儿已经保不住了!” 莲香说着说着红了眼睛,磕头道:“还请陛下、皇后娘娘为我们才人做主!” 王皇后保证般地说道:“本宫与陛下一定会为你家才人做主的,待周才人醒后,你要好生安慰她,免得她痛失爱子后一时想不开。” 说着,又看向元夕,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王皇后转过头,温声问道:“陛下,昭美人谋害皇嗣……” 王皇后话未说完,被萧绥不悦地打断:“皇后,朕让你管理六宫,你就是这样只听信一面之词下定论的吗?” “臣妾不敢!” 王皇后面色一白,连忙请罪道。 凤仪宫的所有人跟着跪下,“陛下息怒!” 元夕虽是跪着,但脊背挺得很直,如冬日里的一株寒梅,她与帝王的视线直直对上,“妾身绝没有让丫鬟仗势欺人,换了周才人的茯苓粥,请陛下明鉴。” 少女目光坦然,净若琉璃,内外明澈。 萧绥被她灼灼的目光刺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榴月这时反应过来了,从帝王斥责皇后的武断就能看出来,陛下是有意偏袒美人的,她连忙道:“陛下,今日的茯苓粥是奴婢去御膳房取的,但情况和莲香说的完全不一样!” “是御膳房的人说,只剩下茯苓粥了,奴婢才取的茯苓粥回去,根本不存在莲香所说的换了周才人的粥。” “我们美人性情最是和善温良,淡泊宁静,绝不会允许珠翠轩的宫人仗势欺人的!” 莲香急红了脸,“难不成我们才人还会用腹中的龙胎来栽赃陷害珠翠轩不成?” “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是陛下的长子,生来尊贵无比,我们才人知道孩子没了,都昏厥了过去,你竟然还这样往我们才人身上泼脏水,真是无耻!” 两人各执一词,争吵不休,萧绥竟也没有阻止。 景淑妃垂眸翻白眼。 一个才人之子,就算生下来了,因着自己生母的身份,地位也不会高到哪去,倒是被这丫头说得像是嫡子一样金贵了。 不过这场戏看着倒是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最后这火究竟会烧到谁身上去了。 景淑妃打量着元夕,像是在思考此事是不是她做的。 要真是她所为,倒真是一条不声不响的毒蛇了,怪瘆人的。 景淑妃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儿,为周才人诊断的御医前来回话。 “周才人是忧伤过度、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昏迷,臣已经开了替周才人调理身子的方子,只要周才人醒来后,不要长久的沉浸在悲痛中,身体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另外那薏米粥臣也查验过了,就是普通的薏米粥,只是薏米乃是寒凉性的食物,如同螃蟹甲鱼、当归天麻之类,寻常人吃得,但有孕之人不可碰。” “周才人应当是不知晓自己怀有身孕,多食了一些薏米粥,引发的胞宫收缩,导致了小产。还请陛下和娘娘放心,臣会尽心为周才人调养身体,不会影响周才人再次受孕的。” 王皇后宽慰地说道:“如此就好,陈太医有心了。” 陈太医知道自己不适合待在这儿,主动道:“微臣告退。” 萧绥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目色晦暗不明,落在莲香和榴月二人身上,“你们可知欺君之罪不仅是要掉脑袋,还要株连亲族?” 莲香吸了吸鼻子道:“奴婢绝不敢欺瞒陛下!” 榴月也指天立誓道:“奴婢绝没有撒谎,更不敢欺君,奴婢与美人都是刚刚才知道的周才人有孕一事,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害她?” 见帝王周身气势不像先前那般骇人,吴修仪才低声说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嫔妾瞧这两丫鬟都不似说假……” 李美人哼道:“她们两人的话根本对不上,必有一人是说了假话,不如用刑。” 莲香和榴月的脸瞬间都白了。 元夕皱了皱眉头,站出来道:“陛下,重刑之下屈打成招的例子不是没有,莲香和榴月都是弱女子,即便后面证明了清白,可板子挨了,身体残了,又如何能弥补?” “妾身斗胆请求陛下三思!” 莲香愣了一愣,没想到元夕会为自己求情。 江妃也柔声开口:“陛下,昭美人说得在理,不妨再仔细审一审这二人,待真相大白后再行处置,届时无论是杖杀还是砍头,皆可服众。” 江妃开口后,李美人便噤了声。 她就是再飞扬跋扈,不长脑子,也不会主动和江妃这样的宠妃争辩。 萧绥沉声道:“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没有说谎,可有人证?” 莲香连连点头:“听春阁里的朱儿、御膳房的小太监小安子都可以为奴婢作证,奴婢昨日便去御膳房吩咐的是要茯苓粥。” 许是怕萧绥不信,莲香又补充道:“永巷的宫人应该也有人看见过奴婢的身影。” 永巷的宫人数量众多,几乎不存在被收买的情况。 众嫔妃心中有了偏向,觉得莲香应该没有说谎。 第21章 对峙 锐利的目光落在榴月身上,榴月急忙道:“奴婢不知莲香所说是真是假,但御膳房的人确实是同奴婢说的薏米粥没有了,便端了碗茯苓粥让奴婢回珠翠轩交差。” 王皇后了然道:“那便是御膳房的人两头相骗了,榴月,你可还记得那人的名字与长相?” 莲香狐疑地睁圆了眼睛,真的是御膳房的人搞的鬼吗? 可御膳房的人又是谁的人?他为何要这样做? 才人有孕这件事,她自己都不知道,谁会这么心细如发,想到才人是怀孕了呢? 莲香掐着手心,垂目思索,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外人不知道才人怀孕了,那么一定是听春阁伺候的宫人,发现了蛛丝马迹! 莲香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揪出那吃里爬外的贱人,吃她的血肉! 主子得了恩宠,做奴婢的地位才能跟着水涨船高,那背主的贱人,竟然硬生生扼杀了周才人的皇子! 榴月听到皇后问话,浑身像浸了水似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嘴皮动了动,很没有底气地说道:“那人脸生,奴婢不认得他,也不知道名字。” 果然,这话说完,王皇后的神色变了变。 李美人在旁说风凉话:“你这话自己说得心不心虚?” “莲香看起来倒是比你坦诚真切多了。”李美人转过身,面向着王皇后,“娘娘,这贱婢支支吾吾,嘴里吐不出一句实话来,实在可疑。” 王皇后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没脑子的,又在这煽风点火,没看见真正做决断的是陛下吗? 榴月意识到自己的话确实很难令人信服,她连声道:“虽然奴婢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但只要他出现,奴婢就能认出来!” 萧绥思忖片刻,吩咐道:“将今日御膳房当差的、不当差的人都召集起来,让莲香和榴月分别去指认。” 御膳房的宫女太监站了两排,孙德忠先带着莲香出去认人。 不多时,两人便进来了。 孙德忠在帝王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连站得最近的王皇后也没听清。 孙德忠走到榴月身边,语气不冷不淡道:“莲香已经将那人认了出来,榴月姑娘随咱家走吧。” 站在门边位置的冯采女,目光随着榴月移动,后面就看不清了。 榴月仔细地辨认着每一个小太监的脸,越往后走,越是心跳如鼓。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孙德忠的神色不禁微微变化,他好心问道:“榴月姑娘可是没看清?要不要再看一遍?” 榴月只觉得四肢发软,无力地“嗯”了一声,重新观察起每一个小太监来。 “都将头抬起来,脸露出来!”孙德忠气势威严地道。 凤仪宫内,众嫔妃翘首观望,低声议论。 “莲香出去的时间也不久,这榴月怎么还没认出来人?” “若她们指认的是同一人还好,那人必然要从莲香和榴月中选择一个,届时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一眼就知。” “怕就怕两人指认的不是同一人,又要分个真假出来,这样下去,天亮了都未必有个决断。” 殿外,榴月的心越来越冷,手脚一片冰凉。 她咬着唇道:“孙公公,这里面没有那人。” “榴月姑娘可看清了?”孙德忠又问了一遍。 陛下宠爱昭美人,此事与她无关最好不过,若是真和昭美人扯上了关系…… 孙德忠忍不住叹气,目光中充斥着两分悲悯。 刚刚他可没有诈她,莲香确实是指认出了一人。 榴月几乎快哭出来,“奴婢瞧了两遍了,我也不知道为何没有那人,孙公公,御膳房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孙德忠点头:“帝王召见,岂会有人敢不来?” “榴月姑娘再看看宫女那边吧。” 虽然这个提议很荒诞,但榴月还是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只是结果依旧是令人失望的。 孙德忠带榴月进殿,回禀道:“陛下,榴月姑娘未能指认出来那让她换了茯苓粥之人。” 榴月瘫软在地上,对上元夕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 李美人道:“我就说这贱婢言语不实,满口谎言吧!” 她目光森寒地看向元夕,“昭美人,你珠翠轩的宫女做出此等谋害皇嗣的恶毒行径,你不会不知吧?” 榴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闭了闭眼道:“与昭美人无关,是我自作主张换了粥,昭美人在宫中几乎闭门不出,每日都在研读太后赐下的书册,练习字帖,从无懈怠,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奴婢不知周才人有孕,无心之举造成周才人小产,奴婢甘愿领罪,还望陛下不要迁怒昭美人。” 李美人嗤道:“倒是忠心护主,不过你一句无心之失,就能揭过周才人小产一事吗?” “你的贱命,如何能与陛下的长子相提并论?” 萧绥眉心微蹙,面色转沉,斥声道:“够了。” 他薄唇张了张,像是要说什么,殿内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惊讶,看向那柔弱的昭美人,似乎没想到她如此大胆,在帝王盛怒的时候,打断帝王的话。 元夕看着榴月,沉静地问道:“你没有仗着我的势,强换周才人的粥,为何要认罪?” 她掀了掀衣袍跪下,低眉道:“陛下,妾身相信莲香和榴月都没有说谎,一定还有第二个人没有被找出来……” 李美人回神,指责道:“昭美人,你不要仗着陛下的宠爱就胡搅蛮缠,你的婢女都已经认罪了,陛下还未追究你的责任,你倒好,还反过来为了谋害陛下子嗣的贱婢说话!” 元夕不理会李美人的话,只是望着萧绥:“妾身能理解陛下失去皇子的伤痛,但也望陛下相信妾身一回。” “周才人有孕一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妾身长居宫中,除了每日向皇后娘娘问安以外,几乎不在外走动,就更不可能知道此事了,能发现周才人怀有身孕,又恰好换了薏米粥过去的,应该是与周才人朝夕相处之人。” “周才人小产一事,疑点重重,还望陛下能彻查,还妾身清白。” 李美人冷呵一声,“巧舌如簧!” 第22章 禁足 江妃瞧见萧绥面无情绪,幽深的眸子里宛若凝聚着寒冰,轻叹道:“李美人少说两句吧。” 别说是陛下听着烦躁,就连她都听得跟着心烦了。 李美人反应迟钝地察觉到凤仪宫内气氛凝重紧张,气压极低,于是闭上了嘴。 王皇后道:“莲香不是指认出来一人了吗?陛下可要现在召见他?” 身为皇后,却没有发现宫妃有孕,直至周才人小产才知道此事,王皇后难免也有责任。 此刻,她就想真相早点水落石出,惩治了那幕后之人,减轻一点自己的过错。 萧绥“嗯”了一声,王皇后便吩咐道:“将人带进来吧。” 一个怯生的小太监被带了进来。 “奴才小安子,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王皇后没耐心听这些,直接开口问道:“昨日正午,听春阁的莲香去御膳房取茯苓粥,但是茯苓粥被珠翠轩的人取走了,于是取了薏米粥回去,可有这件事?” 昨日这么近的事情,小安子不可能不记得,他正要点头,忽然江妃出声了,“事关皇嗣,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勿要犯了欺君之罪啊。” 景淑妃讶异地看了江妃一眼,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说这么一句话,竟是在帮那昭美人。 江妃无视掉众人探究的视线,只是对着萧绥淡淡扬了扬唇,清雅的气质宛若空谷中的一株兰草。 景淑妃咬着后牙槽,在心中骂了句“狐媚子”,捏紧了绣帕。 被江妃这么一提醒,小安子犹豫了,仔细想了会儿,才说:“确实是有这件事的。” “原本珠翠轩要的是薏米粥,听春阁要的是茯苓粥,但是莲香姑娘来取粥的时候,茯苓粥已经被榴月姑娘取走了。” 莲香听见小安子的话,轻呼了一口气,泪光闪闪,“陛下、皇后娘娘,奴婢没有说谎。” 众人复杂的目光落在元夕身上,王皇后像是失望地问道:“昭美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元夕神色冷静,语气也很平淡,“妾身有几句话想问小安子。” 王皇后看了看萧绥,见他默许了,随后才道:“允。” 小安子内心紧张,身子微不可见的在抖。周才人有孕这件事后宫中人都不知晓,昭美人只要咬死了自己不知此事,说到底就是无心之失,只是换了一碗粥而已。 后宫之中高位嫔妃抢低位嫔妃的东西,也不是没有,若昭美人此次没有失势,难保不会记恨上自己…… 元夕瞧见小安子的反应,温声平和道:“你不用紧张,我问你的话只需要如实回答即可。” 小安子唯唯诺诺道:“美人请问。” “茯苓粥可是榴月问你强要的?” 她记得榴月说是有人同她说薏米粥没有了才给的她茯苓粥,而那个人不是御膳房的人,所以粥不可能是小安子给的榴月。 小安子摇了摇头道:“莲香姑娘来的时候,榴月姑娘已经取了茯苓粥离开了。粥不是奴才给的榴月姑娘。” 元夕又看向莲香,“你在御膳房可有碰到榴月,是她抢了你的粥吗?” 莲香迟疑道:“奴婢没有碰到榴月,是小安子说茯苓粥被榴月取走了。”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榴月抢了她们听春阁的东西。 王皇后眼里漾开些许涟漪,“如此说来倒是奇了怪了,若莲香和小安子都没有说谎,粥不是榴月抢的,那是谁哄骗了两人换粥呢?” 天色渐亮,审了一夜都没有审出来什么,不少嫔妃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江妃担忧地看着萧绥,他俊逸的脸上,出现淡淡的乌青色。 孙德忠低声提醒:“陛下,早朝的时辰快到了。” 萧绥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元夕,淡淡道:“昭美人先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 闻言,王皇后的眼里闪过一丝幽芒,面上却浮起浅笑,“还不扶你们主子起来?” 跪得久了,元夕腿有些软,大半重量靠在晚春身上。 王皇后猜不透帝王心中所想,柔声细语地问道:“臣妾愚钝,还望陛下明示如何处理残局?” 萧绥简直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事情都这么明显了,疑点只在珠翠轩丫鬟口中的那人身上,将人找出来就是了,这也要问? 连后宫之事也要他来处理,到底谁是皇后? 萧绥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昭美人禁足珠翠轩中,待真相查明后再解禁。榴月口中那人还劳皇后费心,将人找出来。” “那周才人?”王皇后一脸的怜惜和悲痛。 想到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萧绥静默了片刻,“周才人刚刚失去孩子,心情难免悲痛,江妃,你若得空多去开导她一下。” “另外,晋周才人为美人吧。” 吩咐完这些事情,萧绥便准备早朝去了。 元夕对王皇后福了福身道:“还望娘娘能替妾身照顾榴月一二,待证明了妾身的清白,解了禁足后,妾身再来向娘娘谢恩。” 出了凤仪宫后,元夕的神色冷了起来。 晚春摸着她的手冰凉,心疼道:“美人受苦了。” “这幕后之人当真歹毒,将这么大一盆脏水泼在了珠翠轩的头上,好在陛下是相信美人的……”说到这儿,晚春不免觉得庆幸。 可见在后宫之中,帝王的恩宠有多重要,若是换了无宠嫔妃,摊上谋害皇嗣这么大的事了,能不能走出凤仪宫都难两说呢。 晚春思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会是谁陷害珠翠轩,低声道:“美人觉得后宫之中,谁会知道周才人怀孕一事呢?会不会是周才人她自己……” 察觉到有人来了,元夕按了按晚春的手背,她立马反应过来噤了声。 莲香走来,屈膝一礼道:“多谢昭美人在凤仪宫时替奴婢求情。奴婢回去后会向我们美人澄清换粥一事与榴月妹妹无关的。” 若不是昭美人求情,那几板子下来,她就算不死,恐怕也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 此事莲香是真的心存感激。 莲香离开后,晚春才怔然地道:“是啊,周才人如今是美人了,奴婢刚刚听莲香的称呼,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呢。” 第23章 看望 【什么?】 【我就睡了一觉,怎么周才人就变周美人了?】 【唉,精彩的事情总是在晚上偷偷发生。】 【星际研究员们能不能给点力,把晚上发生的事情也提取出来啊,不然总是看得断断续续的,难受。】 【基本不可能的。】 【我们现在看的纪录片都是从“魄”里面提取的记忆,“魄”到了晚上就会沉睡,意识陷入幽暗,只能看见一团漆黑。】 【不对啊,那文物现在都还不在文僖皇后手中,我们怎么能看到现在的历史?】 【嗯……有没有可能“魄”是跟着文僖皇后的,那文物只是一个容器,等文僖皇后去世后,就落在了文物上面。】 【天色这么早,嫔妃们就请完安回去了吗?】 【皇贵妃的脸好白,是不是冷到了。】 晚春发现元夕有些心神不定,轻轻唤道:“美人。” “无妨,我就是在想事情而已。” 其实元夕是在看弹幕,她有一点看不懂。 星际是弹幕所在的时代吗? 研究员又是做什么的? 何谓纪录片?是像帝王起居注之类的东西吗? 元夕又看了看四周,似乎想找到弹幕所说的“魄”,但身边什么也没有。 宫道上铺着夜里被大风刮下来的落叶,几名宫人拿着扫帚清扫。元夕走过去的时候,她们就立着扫帚,低垂着眉眼,不敢窥视。 待晚春扶着她走远后,宫人们才继续手里的活儿,低声交谈。 “刚刚那是哪位贵人,柔弱得好像一阵风都能吹散了。” “我没敢抬头看,不过瞧着披风下露出的锦缎一角,想来位份不会低。” “是不是那位昭美人啊?听说她原本只是一名小宫女,因为在兰池遇到了陛下,被陛下破例封为了美人。” “那应该就是那位昭美了,真是可惜刚刚没有抬头看一眼昭美人的相貌,能令陛下一眼情钟的,想必是神女般的人物吧?” “自从昭美人兰池获宠后,兰池每日都有小宫人晃悠,陛下都下令将兰池封了,不允许宫人靠近了。” 握着扫帚的小宫女望着元夕的背影,充满了羡艳。 珠翠轩的宫人早早就收到了元夕被下令禁足的事情,直到见到元夕安然无恙地回来,青织才松了一口气,勉强扬起笑容。 “还好只是禁足,美人回来了就好。” 长夏瞧见只有晚春扶着元夕,“榴月呢,她怎么没回来?” 晚春道:“榴月留在了凤仪宫协助皇后娘娘找人。” “先进去再说吧。” 暖阁内。 清儿去灌了个汤婆子进来,眼眶红红的,像是偷偷哭过。 虽然是夏日,但清晨尤其是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外面也是很冷的。 元夕抱着汤婆子暖了暖手,发白的唇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青织问道:“热水一直是备着的,美人可要沐浴一番后休息?” 毕竟一晚上没睡,再好的精力也遭不住。 本来是泡个热水澡后躺着更舒服,元夕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经意瞥了弹幕一眼,困倦道:“不用了,我现在就想躺一会儿。” 【痛心疾首!】 【美人出浴的画面看不到了。】 【真想跪下来求求皇贵妃沐浴后再睡吧!】 【我有时候太困了也是直接睡的。】 晚春帮着放下了帘幔,元夕惊讶地发现弹幕的字不见了。 是没人发了,还是真的看不见了? 元夕坐起身,拂开纱幔,晚春还未走远,轻声问道:“美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为什么刚刚只能看见床帘了?】 【。。。】 【为什么你能问出这种话?】 【床帘本来就是用来遮挡外人窥探的视线和遮光的啊。】 【唉,皇贵妃要睡觉了,没什么可看的了,我去瞅瞅隔壁的《洛妃秘史》吧!】 【你真是屎也要尝尝咸淡,吃点好的吧。】 【我就爱看点宫斗剧,要你管?】 【洛妃是燕安八年才入的宫,现在还早呢。】 元夕眸光闪了闪,垂下眼睑,轻声吩咐,“去倒杯冷茶过来吧,忽然有些口渴了。” 验证了心中猜想,元夕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晚春。 看来那“魄”离自己是有一定距离的,并不是在自己身上。 放下帘幔后,它就被挡在了外面。 晚春倒了冷茶过来,这时元夕确实是有些口渴了,喝完水将杯子给了晚春,她淡声吩咐:“我睡一会儿,两个时辰后再喊我吧。” 【唉,两个时辰四个小时,只有下午才能见到皇贵妃了。】 【下午见~】 元夕抿唇笑了笑,放下柔软的轻纱。 晚春轻手轻脚地走出内殿,低声道:“美人睡了,大家动作都轻点,别吵到了她。” 珠翠轩中安静得只剩下轻轻的呼气声。 元夕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她做了很多梦。 梦到周才人哭泣地问她,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孩子,还梦到凤仪宫中无数的声音。 之后元夕感觉自己被投到了火炉中去,源源不断的热量将她包裹得窒息。 她倏然睁开了眼,对上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陛下?”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有些恍惚,“您怎么在这儿?” 萧绥收回贴在她额头上的手,反问,“朕不能在这儿吗?” 元夕愣愣道:“可是妾身不是还在禁足吗?” 萧绥坐在床边,语气随意,“禁的你的足,又不是朕的。” 元夕忽然笑了笑,揽住他的腰身,将头埋在帝王的胸膛前,“多谢陛下来看我。” 她用了个“我”字,萧绥也没在意,抬手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低声道:“昭美人倒是难得这么主动,今日被吓到了?” 阵仗确实有些吓人,但说是受惊了,倒也没有,元夕的胆子要是这么小的话,当初也不敢杀了喜来了。 她刚刚睡醒,尤其是在刻意放柔了声音后,带着一种勾人的妩媚,说出口的话又是不谙世事的天真懵懂之态,“难得主动吗?” 元夕离开萧绥的胸膛,“明明妾身之前一直很主动的。” 萧绥一下子听明白了元夕的这句话,她说的是侍寝的时候。 是有一次,由她主动,也是那一次后,萧绥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这才没有再召见元夕。 第24章 推测 萧绥清淡冷凉的眸子里多了一丝软意,他卷起元夕的一缕青丝在指腹间摩挲着,嗓音低沉,“周才人醒了。” 元夕乖顺应道:“妾身明白。” 周美人刚刚小产,萧绥自然是要去看望她的,让元夕感到意外的是,在去听春阁之前,萧绥来看望了自己。 后宫中人难免捧高踩低,虽然这件事还没有下定论,但在外人看来,禁足一令已经代表帝王的态度了。 得了帝王厌弃的嫔妃和宫里的奴才没什么区别。 谁也不知道珠翠轩的禁足令什么时候会解,时间长了,落尽下石的人元夕恐怕都数不过来。 萧绥今日来了珠翠轩看她,那些人便要重新掂量她在帝王心目中的分量,至少不会太过为难珠翠轩。 这样看来,陛下对她确实是很好的。 元夕忍不住动摇地想,难道萧绥真的如弹幕说的那样,对她真是一眼情钟吗? 可兰池相遇时,她狼狈至极,卑微如尘土,那画面怎么也算不上美好吧? 元夕眼尾氤氲着倦意,杏眼探究而好奇地打量了萧绥一眼,被他发现。 “昭美人为何这样看朕?” 元夕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柔声细语问道:“陛下还会来看妾身吗?” 她想知道自己会不会失宠。 弹幕是一回事,萧绥的金口玉言又是另外一回事,弹幕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她不能完全相信弹幕所说。 即便是历史,也有真有假,不一定准确。 更何况君心难测,连皇后娘娘都是如履薄冰,她一个美人也不会一帆风顺地成为弹幕所说的文僖皇后的。 萧绥喉结轻动,说出的话平淡得听不出什么情绪,“朕不好在这个期间常来看望你,昭美人可明白?” 元夕闷闷地“嗯”了一声,“妾身知晓了,不会叫陛下为难的。” 事情还未水落石出,或许在周美人看来,就是她故意换了粥致使的自己小产,而陛下还要来看望她这个“元凶”,岂不是诛心之举? 萧绥瞧着她这般乖巧懂事的模样,反而心里有些躁意,眸子凝在美人面庞上看了许久,起身道,“待查明真相,朕会撤了你的禁足,补偿你的,这段日子就委屈卿卿了。” 元夕愣了一愣,心脏漏了一拍,指甲却掐进了肉里,提醒自己要清醒。 帝王随口一句戏言,她要是放在心上了,还真就是色令智昏,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元夕很早就入了宫,见识过那些妃嫔如一朵娇妍明媚的花走向枯萎,她希望得到恩宠,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不做谁人都可以践踏的杂草。 但如果她成为了先帝嫔妃那样的深宫怨妇,就和她最初想过得好一点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元夕最近常常抄写佛经,深有感触。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元夕当然不是无欲无求之人,只是她求的是荣华富贵,不是帝王真情。 这一句“卿卿”让元夕心绪起伏,良久后才恢复平静。 【皇贵妃怎么在发呆啊?】 【脸还薄红,是热到了吗?】 【窗子都没有打开,暖阁内不通风肯定会憋红的啊!】 晚春进来服侍元夕梳妆洗漱,清水净面后,元夕的目色变得清明。 “刚刚陛下来看望过美人。”晚春托着元夕的一綹头发用象牙梳子梳着,轻声道。 “陛下见美人睡着,就没让奴婢打扰您。” 元夕精神极好,微微笑了笑,“我知道。” 侧目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元夕轻道:“既然珠翠轩中不会有人来,发髻就不挽了吧。” 既不见人,何必梳洗? 【又发现一个和皇贵妃的相同点。】 【我不出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真的一样吗?皇贵妃起码是洗脸梳头了的,人家只是没做发型,你估计是脸不洗头不梳。】 【……请把在我家装的监控拆掉。】 用一根玉簪随意挽了下头发,元夕去到书房。 身后的架子上摆放着灵动的白玉猫儿摆件,每一只都栩栩如生,光滑润泽。 沈太后赏赐的笔墨纸砚都是佳品,清儿将宣纸铺开,用玉质子母螭压住,在一旁伺候笔墨。 【皇贵妃背后的白猫摆件好漂亮好可爱啊,每次见皇贵妃书房练字,目光就舍不得从上面移开。】 【有没有同款文创啊?】 【星际博物馆能不能快点出!】 【之前还觉得沈太后的赏赐好恶毒,现在看来她简直是大善人好吗?这镇纸、这笔山、还有砚台,我都想要。】 清儿喜欢看元夕练字,所以元夕每次就叫她在书房伺候了。 墨迹晕开,她温声问道:“美人今日要练习《飞灵阁帖》的哪一篇?” “今日不练字。”元夕说着,在纸上落下一笔,写了一个“周”字。 “榴月听从我的吩咐去御膳房要了薏米粥,但取回来的却是茯苓粥,之后周才人服食了原本该带回珠翠轩的薏米粥小产,这绝非巧合。” “问题难就难在,那人不是御膳房的人,榴月找不出他,他又给莲香留了小安子这么一个证人,旁人自然会觉得榴月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 元夕手腕一抖,一滴墨团落在了纸上。 她凝着纸上的墨团,眸色渐深,“现在看来,我怎么觉得此事更向是冲着我来的呢?” “美人性情和善,也没有与谁结怨,谁会这么胆大包天的用皇嗣来陷害美人呢?” 清儿这么一说,元夕和弹幕都想到了一个人。 【会不会是冯采女啊?】 【皇贵妃目前为止,也就和冯采女有仇怨了吧。】 【啊?宫斗这就开始了吗?】 【让我捋捋,事情是皇贵妃和周美人两边分别取走了对方的粥,然后周美人喝了皇贵妃的粥小产了?】 【所以是有人在皇贵妃的粥里面下毒?】 【求你别推测了,我真的想笑。】 【不是这样吗?】 【幕后之人的手段可比下毒高明多了。】 【孕妇本来就不能喝薏米粥,人家用得着下毒吗?】 【我靠,连毒药都不买就打掉了周美人的胎,还栽赃给了皇贵妃,又让周美人和皇贵妃结了怨,这都是一石三鸟了吧!】 【周美人不知道自己不能喝薏米粥吗?】 【按理来说,嫔妃有孕后,膳食应该都是有专人负责的吧。不然怎么知道哪些食物不能吃,大家的知识面又没这么广。】 第25章 怀疑 元夕又在离那个“周”字不远的地方写下一个“冯”字,偏眸问清儿,“离听春阁最近的宫殿是何处?” “是养和轩,曲采女的住处。”清儿答。 那人能借薏米粥害了周才人腹中的胎儿,必然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周美人有孕之时就动了手。 如此心计,当真可怕,若不能将其找出来,元夕都有 沈先生感觉到老婆的心情滴落,暗自握紧了瑾棉的手,瑾棉回头笑着,示意自己没事。 郎清弦容不得考虑,立即转身而逃,郎坤和郎莽二人在这条雷龙之下身外麒麟护体之气破散,被打退百米。那郎玉麟更是翻身撞在远处的巨石堆中,一丝鲜血从嘴角流出。 但是当然,这个试验性的设计只是赛格莱德想当然而做出来的,它有一个严重缺陷。这个缺陷在刚开战的时候,艾尔伯特就已经注意到。 可是,这件事情的真相似乎一颠道人并不是很想告诉紫霄云,因为若是紫霄云知道了真相,那便会去告诉谭峰,而谭峰知道了真相,或许他的命运便将改变。 这时,马束忽然听到了阵阵哭声。他循着哭声回头一望,看见一个年轻的士卒正抱着地上的一具尸体哭。 刘松真的会大公无私吗?当然不可能!在座要论私心,他就算不排第一也能排第二。他让大军分成三路攻城,但这三路面对条件却是完全不同的。 不得不承认,黄东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也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应该现在赶紧出兵,争夺战果吗? 陆清漪听到最后,心里白了徐沁儿一眼,起初听了徐沁儿的话还以为她为自己抱不平,听到最后,分明是替自家表弟说好话来了。 继而,“嗵……”的一声惊天爆响,堪比星辰炸裂的究极风暴于天道城的上空扫荡出去。 “星辰圣族绝对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得罪洪荒圣族的……”舒元加重了肯定的语气。 而对于接她回岑家或者薛家的事儿,岑秋璃绝口不提,任静姝想要说自己后悔了,不该一时意气的离开岑家,但这话无路如何也说不出口,岑秋璃给自己银票,还不能说明她的心意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魔狼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紧紧地盯着云凡和他身前的那把长枪。 韩逸没想到陆离会突然这么问,有些愣住了,在他看来这个世界里大概没有谁能称得上是他朋友吧。他是不能有朋友的,他不想自己前进的时候还要顾忌那么多,那些人会成为他心里的阻碍,这是他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目光一转,如花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睛,门口背光处的人,不是习墨桓又是谁呢? 殷怜张大了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她生怕自己一眨眼睛,泪珠子就要掉下来,被方百合发现端倪。 龙脉有灵,肖涛碰触到龙脉的同时,也感受到了龙威。但龙威并不迫压肖涛的灵识,反而挟持强大的龙脉之气顺着他的灵识蔓延而上,逐渐传递到了肖涛的识海,迅修复受损的灵识。 胡晴低头喝了一口杨梅酸汤,因为是怀了孩子,自然不能喝茶,看着程青云,正要说些什么。 事实上,肖涛是精通相术的,看一般人的相运,可不是会一点半点,而是看得很准,很少有批漏。 第26章 真相 珠翠轩宫门紧闭,门庭冷清,与冷宫无异。 打听不到外面的消息,日子又一天天的过去,就是性格沉稳冷静的晚春都有几分焦虑了。 “青织姑姑,你说外面怎么样了?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们美人了……” 黛青宫装的妇人,神情冷肃,开口道,“既无新的圣旨下来,就说明我们美人没有被牵扯进去,别多心,再等等吧 正在子翔等人高兴之际,叶子按照师父发过来的地址,寻找子翔的家。 但是伊沫的出现,打破了我的计划,她总是不屈不挠地逼我训练,不管我如何无动于衷。 族中的一些长老,都是到达了玄阶顶峰,而庄城,更是一部踏入王级。 刘宏恍然大悟,然后欣喜若狂地道:“诶!对对对!你是君郎叔父的孩子,哎呀!你看看朕这记性,竟然连自家的弟弟都记不得了!”君郎,就是刘焉的字。 “看谁打的多!”温侯说话间已经扣动了扳机,每一枪都是都是命中敌人的眉心,郭念菲也动手了,子弹也是准确无误的打在他们的眉心处。 虽然这里是青家的,但由于靠近上山脉外围,远离繁茂的中心,以至于常年人迹罕至,到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出于某种特殊意义,最常见就是家族膳食堂内派人来猎取野味。 “我不服,凭什么我们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就让我们跑那么长的路?”那个兵一下子就把所有兵的话都说出来了。 望着那张让人怀念的面孔,我的心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两只脚不由自主的向着玄关外挪动。 “那我也要找到。”左轮坚定地说。见左轮这么坚定,大家就下去找了。 南京路上来往的行人看着大渝商会门前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场面红火喜庆一时间都议论纷纷。 “你们在不采取措施,他就死了!”反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所以叶浩也不着急,大不了自己不救了。 这也不能说明两人没有认真观察,只是天蛛太狡猾了,无论是周明还是冰心,恐怕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这话说的潘雄苦笑不已,确实比不上大都市,不但晚上没什么娱乐,物资也匮乏很多,都得去很远的地方购买,有钱除了招兵买马,都不知道怎么花。 平平无奇的邻家少年在单人宿舍中喝着咖啡,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响起了奇异的声音。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一阵的心虚,于是又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完全是看在她是薄七橙姐姐的份上,所以有权利有义务要求她和保护她,合情合理。 土木堡共有九个区,最核心的是上城区,其他各区都有各自的特点,牧原区便是其中之一,是乡土气息相对浓郁一些的区域。 “额,宿主同志,我也找你找得好苦!既然咱们有缘千里来相会,请宿主先把这份寄宿协议签了吧。”系统的语气跟林凡如出一辙的激动。 “我的灵感来自于对锐气基础颗粒的形态研究,更来自于我所开发出来的一种新材料——超态塑性材料。看,就是这个。”老贾手一探,从虚无中拿出一个碗。 左右思量,都无法找到合理的解决办法,几人也是将忧愁都写在了脸上。 沈天澜望了望栾九离开的身影,随即也回到了房间里,经过和她这一番打斗,已经没了精神再去炼药。 第27章 赏赐 这家伙是长老团的走狗,他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这些伤疤看起来非常的骇人,孙言冰蓝色的眼眸微微一缩,心中也是升腾起澎湃,有人说男人身体上的伤痕就是一种荣誉,虽然他拥有着恢复的能力,身体上根本就不可能留下伤痕,但是却不能够阻挡他去欣赏。 得知这一消息后,波风水门立刻向汤之国的云忍发起了进攻,并在战斗中击败了云隐村的ab组合——也就是八尾人柱力奇拉比和三代雷影的儿子艾。 孙言睁开眼后,感觉头上一阵的疼痛感传来,不禁感觉思绪一阵的错乱,再扭头望向了斯沃特的床铺上,却发现空空如也。 但他是谁?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先谈谈,如果能够说开就最好不过了,他并不想动武,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他想多了。 大蛇丸嘴角微翘,说道:“诸位,我很高兴能和你们一起战斗,更高兴能和大家一起活着回到村子,希望我们下次还能并肩作战。我想,现在大家需要的是资料和休息。好了,现在解散。”说完就干脆利落地走了。 拉下去之后,接着有有东西按住了我的脑袋,我的身子整个在水里调了个头,那东西带着我飞速下潜,没一会儿就觉得耳膜开始疼痛,那证明水压肯定超过了二十米。 但是,当沐凌萱再一次看见萧铁之时,她的目光,却是彻底的变了。 凯撒表示会控制战争的规模,但红杉王室必须付出代价,于是大家都满意了。这些势力其实是来帮勇气教会说话的,他们很乐意看到凯撒把气出在红杉国王身上。 光棍儿是被人打骂给赶走的,他自个儿觉得冤枉,到外面跟人说了,人也不信。谁会相信一个二愣子说的话,人家都取笑他是讨好不成反蚀捆柴。 不愧是老农,一点儿政治觉悟都没有,这东西,能直接搬到乾坤殿里来? 萧羽音会问刚刚那句话,只因为纳兰珏在那里,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过,貌似纳兰琛还未到。 虽然王者秘境,相比起主世界的异度空间,面积算不上很大,但是这一个能够润育出诸多王级维怪的秘境,难道还用担忧它里面,没有弦气产量?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有点发憷,不过旁边坐着两个军人,感官自然是完全不一样。 在唐姬看来,这样挺好,宫里面就该有宫里面的规矩,她是大户人家出身,也算历经坎坷,自然知道规矩的重要性。 某些方面来讲,心态放松是一件好事,可以让球员发挥出更好的状态,另一个角度来说,心态放松则可能会导致对比赛不够重视,从而给对手机会。 你打我电话,我打你电话,偶尔一起去街头喝喝奶茶咖啡,聊聊各自的事,各自的烦恼。听着你为我唱歌,看着你离梦想,越来越近。而我却还在原地踏步,不前进,也不后退。 一想到儿子现在生死未卜,若是对方残暴变态,会不会对麦宝做出什么残忍的事。 事实上,沈洋的发言没什么实质内容,可省级的体育会议,一般也不会有真正的内容,大家都是上去谈一谈,互动一下走个形式主义,也就是如此了,想真正谈点什么,还需要看国家政-策是否支持。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是红药,是那个被许南钦深深爱着的红药,我们从相遇、相知到相爱,我梦见天劫把我的身体劈碎,梦见我把妖灵灌注到许南钦体内,然后我自己化成了一朵洁白的芍药,在山之巅摇曳。 周用生心里一沉,罗佑福也暗暗心惊。刘其山口角一丝得意的笑。 “不会的,这一片都属于我们紫剑宗的地盘,别的宗门不会派人来的。怎么?燕青哥哥你要去守村子吗?”感觉到上回叫叶哥哥不顺口后,陈晨便改成了这个称呼。 夏凡没有阻止,心里清楚,诗音绝对受到玷污,不然的话,决不会不计后果的痛下杀手,直到对方七窍流血而死,直到尸身变得僵硬,诗音才收住手,气喘吁吁的瞄向其他人。 “我能请问我需要在这里做些什么吗?”陈君翔总感觉有些不对,他那野兽一样的直觉有的时候很准确。 金布不顾伤势,强行运转真气,声如洪钟,震动四野。他这一声大吼之后,体内的气血逆冲而上,一股血箭自口中喷出数米远。 陈纪望望夏侯惇刚刚消失的身影,心中想道,夏侯惇这个时候居然也是不敢入我军营阵的,要是来了多好了,我就有投名状了。 第28章 卿卿 晚上,萧绥到珠翠轩来用膳,他将元夕扶起,柔和的目光在少女皓腕间扫过,“不喜欢朕赏赐的那只羊脂玉镯么?怎么不戴着?” 元夕露出浅浅的笑容,“只要是陛下赏赐的,妾身都喜欢。” “不过那羊脂玉镯太过贵重,妾身不敢张扬,陛下亲赐的桃红翡翠镯就很合适。” 元夕端起琉璃碗,盛了一碗梅子汤递给萧 “那么,今年的诗会争霸现在开始,谁会成为新一届的诗会魁首呢?大家拭目以待。”李夫子还来了一句调动气氛的话,让宣云锦几疑自己是不是又穿了? “谢谢宝贝!”跟苏晗道了谢,又给了苏晗一个贴面吻之后,歌瑶这才把苏晗放开。 肖荣依旧不回答她,在白颖觉得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突然拉起自己的手就往他家走,刚刚和他靠的那么近,身上都出汗将衣服弄湿了,现在晚风拂过,倒是有丝丝凉意。 不知为何,听到他无比戏谑的声音,还有慕烨离那不深不浅的一句话,就让她的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怒意。 谢蕴不知道,就在与她一墙之隔的雅间内,凤瑾正与左阴凤氏的凤五郎凤玹坐在一处。 随后,溪染也窜到了魔灵树地下,伸手去摘时,空中响起了怒吼声。 我闻言心头跳了跳。但是此刻卫君瑶就在外面,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到这两个字,夏语杰的瞳孔急速收缩,忽略过中间的部分,直接跳到末尾一看,夏语杰看见末尾是母亲的姓名,还有两个章。 在下面做的溪染,无语得看着眼前的一切,慕容云轩这是没事找事做呢? 事关两大游戏制作商的对决,在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奇迹时代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看着三个同伴离开,剩下的人愈加恭谨,忐忑,紧张,猜不透这位原始殿下到底有什么吩咐。 想要将恒星的光热威能汇于一己之身,至少要封祭整个行星系,以诸多行星分摊光热威能的焚烧影响。 饶是心性再怎么高强,面对武宗境的凛凛气势,便彷如普通动物面对猛虎乃至于凶残恶兽,仅能勉强维持镇定。 万一等楚年那张照片给她一看,发现自己真的不能跟皇甫夜在一起,可是又已经习惯了,那可怎么得了? 正在闭关的天一宗宗主等人顿时感觉到危机袭来,二话不说纷纷飞了出来。 而被众人丢下的慕芷婷,则蜷缩在柴房一角,痛苦地哼着气儿,半死不活昏昏沉沉的。 豆包此刻被笼在那道白色的光亮之中,倒是完全看不见人在哪儿了。 他索性独自漫步江南学府,先是看了看自己的侄儿俞品安,然后想要把令牌给韩东,适才发现——韩东已经参加了盖世天骄战。 她真没想到她慕芷婷竟然会是这么个窝囊的死法,死在自己的养母手中,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她正打算打开车门时,莫尊转过头来,黑暗之中的双眼幽沉似海,盯着她,波澜无语。 “而且我还要送你一个礼物,”说罢,老猎人突然拿起旁边的针管插进了他的脖子。 果儿看着那一青一蓝的蛇眸,感觉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跑出来。 慢慢的,殿中没有谁闲聊什么了,全都冷冷地在打量着其他人。这些人每一个出去,几乎都是顶尖存在,一下都聚到了这里。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自然各种心思和想法都有了。 第29章 惩罚 第二日,凤仪宫内请安的妃嫔寥寥无几。 王皇后在俞嬷嬷的搀扶下走出,目光落在几个空置的椅子上,眸色幽微,缓缓开口,“今日怎么缺了这么多人?” “吴修仪月信来了,腹痛不止,向本宫告了假了也便罢了,珠翠轩的昭美人、芙蓉轩的冯采女还有听春阁的周美人又是什么原因缺席?” 王皇后正说完,一名小 数道强大的神识竟然不依不饶地追了,谁知简易只是一转眼之间竟然逃出了上千里之远,这些人实力尽管也是极强,但不像简易这样有天赋树的支持,神识可能覆盖如此远的范围,追了一半,便无以为继。 自赵祯谒陵回来,朝廷第一件事就是拿杨崇勋开刀问罪。要办他不遵太后懿旨,抗命出城。 就算陆无暇这样的天才修真者,也足足花了整两年工夫才获得了同样的提升。 萧问道力一引,青霜剑便带着他从光柱飞了出去,停在了旁边的空。 不可否认,吕夷简在家庭教育上不失为一位民主派的先驱。基本上不以父亲的威严压制儿子,遇到这种大事。他往往采取民主讨论的方式,让孩子从中受益。所以吕老二才敢用这种口气同老爹对话。 假如刚才破掉劫云的人的确就是简易,那么他的实力之恐怖绝对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们很清楚的知道,其实他们自己还是很有机会的,但是前提是他们要抓住这样一个机会,这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而且吴大伟也不喜欢发生这样的矛盾,自然他会调节好两边,不至于产生‘激’烈的矛盾甚至是冲突。 当然对于修真者而言,破境并不仅仅是修炼真元到一定程度而已,更为主要的则是一些感悟。 萧问遥遥看到栖云镇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下,再过一会就要天黑了。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道一声阿弥陀佛,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到了,不然的话还真不好找上门去。 然而就在这时,这只六翅翼魔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并且脑袋微微的侧过去一点,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一样,天生等人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t“好身手,果然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这回我算是开眼了。”秦风拍了怕手称赞道。 本来,吕香儿也没有在意,便将时间刚刚好的果酒让平哥儿搬上了马车。可在平哥儿离开时,取给了吕香儿一封信,说是袁掌柜让他转交的。看到平哥儿手里的信,吕香儿的心便‘咯噔’一下。 怀特看了眼日本干瘪的老头,放声狂笑起来,笑得十分嚣张,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 “怎么你们想反抗吗?记住,这里是华夏,如果你要是敢持枪反抗,我有权逮捕你,把你当成扰乱治安的犯罪分子。”郑兰奇沉声道。 只是当五分钟后,程锦月倒是向杨彬提了个新的要求出来,就是待会儿杨彬不要亲吻她,而是隔着薄膜往她那里面进,能进多少算多少。她大概是想起了那次和杨彬暧昧的时候,杨彬隔着衣裤都进去了她一公分的事情。 葛祖醒来之后,很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甚至走到窗边去向外面张望了好一会儿。然后关上了窗帘。 天生闻言,不禁双目圆瞪,两束可以杀人的眼光直直的射在狈妖的身上,后者非但不惧,反而冲着天生眨了眨眼睛,就像是在和他开个玩笑一样。 第30章 马场 晚春抬眸看了她一眼,“凤仪宫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榴月嘻嘻一笑,“我之前不是被扣在了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嘛,就和凤仪宫里一个叫做云霞的小宫女熟悉了,这事儿就是她告诉我的。” 晚春眉头微皱,“连凤仪宫的事情都随便向你透露,可见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你勿要和她走得太近了。” 榴月点 程欣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而看着网上铺天盖地而来的宣传视频、新闻,陈枫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个举动,竟然会给锦绣制药打来这么大的影响。 她停下来,身后的孟宁扭头看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简家别墅门口晃荡的人。 那时我被扔在一个乱葬岗中,之前那位和我合作的幽灵趴在我的尸体旁正在默默哭泣,他发现我也变成了幽灵以后欣喜若狂,我们一起庆贺了我的忌辰。 可是现在有了李衡,这个点想要睡觉,简直不可能,这孩子的睡觉时间真的太诡异了,晚上特别的有精神,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周元觉双眼平静,毫不慌忙,脚下一踏,身形一闪,就已经来到了仍旧处在震撼中的罗永利身边,将锋利的匕首搭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不知这力量为何?也猜不出来,不过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不至于太过垂头丧气。 “就看你给不给力了,如果能够冲过来,那这一发子弹就送你了。”他又轻声地说道。 将马儿在山林中放生,从山林出来之后,他便换好了衣服,又剪了头发粘成胡子易容改貌,绕了好大一圈才向北而行。 两人说话的语气都还算克制,但里面针锋相对的意味任谁都能听的出来。 鹿菲儿蹙眉,她不就是问问,怎么这个男人今天说话阴阳怪气的。 穆天阳看了一眼已经干涸的血迹,确实有非常明显被处理过的痕迹。 因为,她刚刚接到了姚佳丽的电话,说是有件事情想让施千语帮一下忙,对于姚佳丽,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她都会义不容辞的去做。 “七殿下,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事情都过去那么久,我早就忘记了。”顾老大黑着长脸,感到很委屈。 武宣说这话并不是心血来潮,别看武宣表面上玩世不恭,事实上也是一个很精明之人。 “可惜利箭用完了。”莫天摇摇头,收起了黑色长弓,其实刚才发射的利箭也是从神射手身上得到的。 容嬷嬷猝不及防的挨了一巴掌,瞪圆了通红的双眼,凶神恶煞的道:“你竟敢打我?你还真当你自己是少帅夫人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样子。 一人赤着上身,卓立于夜空下的屋檐上,容貌看不真切,但举手投足间带着的无上威严,让人心中不由升起顶礼膜拜的冲动。 一柄灵识飞梭对着莫天的灵魂刺去,莫天连忙调动灵识之剑抵挡。 接子弹这种手段,哪怕是内劲高手,都不可能做得到,唯有宗师,练出护体罡气,才能够挡住子弹,但是传说也要在百米之外。 一剑出,石破天惊,首当其中的厉天行脸色大变,来不及拔剑,急速后退。 轻轻将青鲤的手拂开,风一活动了一下肩膀,随后身体猛然一震,一双巨大的羽翼出现在了他身后!一边是白色,一边是黑色,就如同日夜交替的天际线一般,散发着无穷的混沌气息。 第31章 围猎 直到秋栏围猎正式开始前,萧绥每日下了朝,都会召元夕到御马苑林练习箭术。 一连数十日的恩宠羡煞旁人。 凤仪宫中,王皇后翻着彤史,静默了一会儿,叹气道,“陛下得了新的乐趣,踏足后宫的次数愈发的见少了,上个月竟然连江妃的兰苕宫都没去一次。” 她口中的新乐趣指的是萧绥教元夕骑射一事。 可是,自从萧羿出现之后,他的光彩,就彻底被萧羿给压制住了,两人的潜力,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一时间,诸多龙族怒吼,力量狂暴汹涌,演绎自身最强神通,欲脱离罡风的笼罩。 那手持剑鞘,拼上性命的仙人,终究还是将魔剑封印了。见此,他欣慰的露出一丝笑容,无力的从虚空中坠落,彻底的失去了生命。 这是一个看上去像是豹子一样的星兽,通体都是紫色的花纹,额头上的一根独角,能够激发出强电流,麻痹敌人。 “他们遇到鬼路生灵了。”就连黄修和陆冰儿,此时也都大吃一惊,眼中闪过了一丝忌惮之色。 因为刚刚只顾着和那四个白痴闲扯淡,百里登风根本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遭遇上的,而红一凡又是怎么中的这一掌,不过眼下,百里登风只知道,形势对红门不乐观了。 这一刻,他施展出了一门秘术,能够令伤口急速复原,只是会消耗掉一些生命潜能。 “哈哈,若是真想杀你,你以为你真的能逃走,那是因为我们两人没出手而已。”向天笑依然一直哈哈大笑着,有些挪逾的看着叶正风笑道。 “好,想来这次族会也没什么话说了,我就先告辞了。”叶辰站了起来,有些叹息的对着兵天辰拱手,便朝着成圣殿外走去。 名老有些唏嘘的喃喃道,不过语气还是倾向让叶正风参加这排名赛。 郑吒呼了口气,他正打算对那血茧进行攻击时,忽然他身体颤抖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因为对这个财团的不了解,他还有点不太相信,毕竟和美国那传统的八大财团比起来,这个所谓的西太平洋财团实在是太没有名气了。 在那艘单人太空船离开之后,这艘巨大的太空飞船缓缓关闭了船舷的出入口。护盾闪动,曲率引擎再次启动,巨大的能量流瞬间闪过,一道极致炫目的光芒闪耀之后,这艘巨大的宇宙飞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此徐峰毫不在意,纵然吕蒙逃回北岸又能如何?那边有马超的五万精兵围追堵杀。五千人根本不值一提。 “秦志剑,你要去哪里?”付强看到秦志剑要出去,就问他。要知道于立飞正在看档次,理论上来讲,谁都有可能。 当时唐英是直接可以跟乾隆对话的,可见乾隆对烧瓷的重视。现在很多博物馆里,都有落款“沈阳唐英”的国宝级瓷器。甚至唐英在景德镇时期所烧造的瓷器,行内人都称之为“唐窑”,可见唐英在瓷器史上的地位。 “在十地大陆,几乎不存在那样的力量。但在九重天界。有那样的力量并不奇怪。”乾天罡淡淡的说道,只是他心里同样充满震惊。 原本非常宽阔的大道此刻早已经变的拥挤不堪。百余名顺天府的衙役们大汗淋漓的大声嘶吼着。挥舞着手中的水火棍拼命的想要维持住现场的秩序。只是此刻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根本顾不过来。 第32章 箭法 元夕瞧见林子间牵着黄绸带,把整片区域划分开。 蓝服小太监牵来两匹温顺的马儿,将其中一只纯白色的牵到元夕跟前,翁声道:“陛下知道美人喜好白马,特意嘱咐过奴才,若是美人想下场狩猎的话,就将它牵来。” 李美人虽然更喜欢枣红色的小马驹,但听了这话,还是不免心闷气短。 陛下当着是厚此薄彼,偏 王子君和赵院长握了握手,又朝着那些围绕在四周的工作人员笑了笑,这才大踏步的朝着岑勿刚所在的病房走去。 而当杨茂德看到那个已经碎裂变形的机首座舱时,不由得为中国飞机技师的设计和工人的手艺赞叹不已。 “大部分都是关于欧洲战争的报导,还有战局的预测。”曦雪说道。 “幽暗之泉,这个有点难度,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找到的。”姜风沉吟一下说道,游戏中生活着很多的种族,这一点姜风刚进游戏的时候就知道,但地底世界姜风还真的没去过,更别说见过幽暗之泉的。 洞穴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全变成了湖,之前所有的水潭全部不见了,原本的湖泊水面抬得非常高,水面已经到了黑羽信翁的洞穴口了。 吕布在派田豫之前,曾庆幸地想到,幸好是王斗守城,田豫劝降,若是两人翻转过来,北平郡要麻烦很多才能拿下。 往乡政府大院里远远的眼,王子君一踩油门,吉普车就朝着乡卫生院的院落直冲了进去。 李维的很简单:“善战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一就这么简单。“但是,理解起来,很难很难。 “大过年就不麻烦了。”李良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笑的有点勉强,但姜风好心上门,自己总不能给他个冷脸看吧。 陆奇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亮,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这时候,暮夜发现,陆奇体内的容器口处,有微弱的融力流出。紧接着,陆奇身上的融力开始向上飘起来。 骤然之间,公孙军鼓声号角大作,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中军兵士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班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逼近城下。 乌恩奇正想向这几名欣喜的魔族工匠套些大船厂的情报,然而他们却被打扰了,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乌恩奇莽撞的巫法毁了别人家的后花园。 所以,目前的排名也不靠谱,需要一段时间后,才会渐渐稳固下来,只要团队有充足实力,迟早能冲上靠前的排名。 而郭远朝那边也是带着苏九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双方在街道的中间站定了脚步。 刘晔又推荐二人:一个是山阳郡昌邑人,姓满,名宠,字伯宁;一个是武城人,姓吕,名虔,字子恪。 闻言,静玄真人大为惊讶,她显然不知道地底道观的事情,如今突然听闻,若不是自家师父的骸骨摆在一边佐证的话,她还觉得苏九是在说笑呢。 当夜,虽然是元月十三,还没有到上元佳节,大兴城中却一反往年,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响起了一阵阵的烟花爆竹声。 这片空地很大很大,就算有着那种火焰的照亮,但是视线的尽头,依旧是一片黑暗。 身后涟漪一闪,万重波浪跌宕而出,起伏之间,不但将那看不出多少的棍影,一股脑的冲得倒射回去,还有重重骇浪直奔海皇。 第33章 心机 去紫樱殿门口晃了一圈后,曲采女就带着兰菊回了自己的住处清泉宫了。 清泉宫有东西两阁,大梁以东位为尊,是元夕的住处,曲采女住在西阁里面。 “还好这昭美人是个柔和的性子,采女与昭美人住在一处,也不必担心被刁难了。”兰菊轻声说着。 曲采女忽然停住脚步,朝被修剪成一排宛若屏风的佛肚竹看去。 话音一落,叶勋一拳就把他身后那堵墙打碎了,在强烈声响中,露出墙后面的直播间,叶勋大声一声“尼马勒戈壁,原来就在这里”。 “高层说部分业主的这项诉求可以考虑,但得经过严格的程序,比如说家庭经济困难的,你得出具有关部门的家庭收入证明,对于伤残业主,得提供民政部门出具的证明。一句话,有希望,但也有条件,有门槛。”王律师说。 对大众而言,原本这些看起来不过是炒作的恶作剧,可现在看来竟让大众百姓们感到阵阵恶心寒,坐立难安,神思不定。 “没有,也就比你早到几分钟吧。你们以前见过面吗?还不熟悉吧?”齐明远这话更多是问何莹丽。 卞大娘子见她来,蓦地一愣,惯了的起身相迎。钏儿到底是正房娘子的大丫头,也算是贵步临贱地了。 这是继蛙怪现世以来,出现的最多的一次,也是死人最多的一次,而且看样子蛙怪就隐藏在海水里,所以国安局把部队驻扎在了海边,严防死守。 只见王環梳个双环髻,双手撑在窗棂,正托腮望着他们。金步摇长长垂下,她偏头一笑,晃得步摇清脆,似闻仙乐。 这让李定贤气血翻涌,口中那一口压了许久的心血终是再也包裹不住,自他嘴里喷出,但他依然心有不甘,正要起身再战。 巨大的伤害冒出,皇蜂的hp骤降一半,并且被炸掉了半个身子。 半棵夹生的莴笋叶子,散在碗中。竹筷胡乱摆在一旁,调羹随意插在清粥里。盏儿四周,渐出些零星的粥水。 “轰!!”以洛九夜为中心的十米之内全部被雷电麒麟轰炸开,三人众被爆炸击飞,二十多名人傀儡也化为了灰烬。 送走了两人,徐平安就上车返回庄园,车辆刚刚启动,“莱曼,警戒级别提升”徐平安交代了一句,莱曼就开始通知起来了,另外两个护卫彻底的人员开始检查自己的枪支,提高警惕。 可以看得出,金银光速距离越来越近——八足天马果真速度第一,同时两束光线越拉越长——他们在靠近黑洞中心。 得知这一切之后,周凡心中仿佛升起了一堵墙一般,堵得他异常的难受。这一瞬间,他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当年和母亲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怪不得母亲自他懂事之后,一直都郁郁寡欢,一直都不怎么开心。 “林凡,我今日与你不死不休!”余思面色狰狞,冲着林凡吼叫道。 “不用谢,这是每一名华夏公民应该做的。”陈秋握住贺平的右手。 然而林凡若是败了,不但没有拖住炎鬼,也没有帮助战宠取胜,他们就彻底被动了。 但此刻他不敢再多说了,只能强忍着后背和脚上的剧痛,让人去准备寿面了。 说着神武弃天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暗金色的大关刀,挥舞着朝着雷狮而去。 玛雅会长之所以要询问马修,就是知道马修的超能力非常方便收集情报,他知道的东西肯定比玛雅自己要多。 第34章 小字 元夕生出这个念头后,忽地一惊,发现自己变娇气了。 她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种想法。 难怪会有“恃宠而骄”这个词的存在了,原来人发达了,真的会忘本。 孙德忠二丈摸不着头脑,怎么陛下来看望昭美人,昭美人不高兴吗? 这要是放在其他嫔妃身上,她们怕是早就欢天喜地的飞奔进殿了吧 李福虽然想让李林当这个老大,但他也知道,现在很多人都是畏惧二爷爷的实力,所以自己当这个老大比李林更合适。 “属下也是刚才才知道十九公主率队离开的事!最近前线战事紧张,所以有所疏忽……”端木琦一听就知道坏事了,果然七公主一见面就兴师问罪。 第一轮的第一名,再翻车也不太可能翻车在金榜之争的第一轮比赛。 胡慕儿惊讶无比的望向前方,众人凝目望去,只见他们前方的场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发生了变化,在他们前方,出现了一个茂密的丛林。 彼此不对付,但却彼此牵制,难以真正的斗起来,若非有凶兽这个统一的外敌,恐怕就连武道院都无法阻止他们开战。 看到江北上云梯矫健的背影,豹哥的脸再一次的被无形大手在狠狠的抽打着。 ‘嗖!’的一声,司空疾风还是有些真是的势力的,他马上就划出一道分身,先摆脱了脚下的泥泞。然后再想转过身来,重新发挥速度上的优势。 通过煞兽的解释,他们大概了解了异化级妖体的意思,不过,他们对于这个说法依然很陌生,毕竟,他们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也都已经准备好钱,一旦证据链完成了,就直接砸个三百万抖音,让全国都能看到。 她愣住,随后脸色羞红,为了不表现出来,她低下了头,为了自己的计划,不能暴露。 虽然光芒黯淡,但它就像这浩瀚的天空中陡然的新生一样,来得毫无征兆,却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可以关心我其他方面。”施晓曼转过身替他整理衣领,霸道地拒绝了他。 紧接着冉闵脚一挫,复一钩踢,就把古锭刀牢牢的握在手中,刀尖指着躺着地上来回翻滚的孙坚。 墨天行听到侍从的话,有些吃惊,有些兴奋,同时也有着一丝担忧。 今生他本想以各种理由来弥补当年的过错,想让江颜和江家付出代价。在他下手前,江颜却因为一个胡饼彻头彻尾地变了模样,他连下手都不知该如何下手。 赵诚既然放弃了三试,就代表他已经决定去首电上学,所以华音弄丢了赵诚这个潜力股,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命是她自己的,爱活不活,与自己毫无关系,人家祖孙俩亲得跟什么似的,自己何必去管些有的没的。 眼下事情尚未爆发,仇晏等人出城还是很简单的,毕竟这些官员许多都有出城免查的权利,将陆骢尸身藏在车内带出去,非常简单。 回院落时酒劲还没上来,尹玉堂看见江颜躺在房檐下的躺椅上听雨声还顿一下脚步,目不斜视地就进门去,没多给江颜一个眼神。 等名字都写好之后,江颜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腕,只觉得这个写法不太行,她得想想办法换点东西写才行。莺儿那边也已经写好了,将名字什么的都交给士兵,找好自己的衣服之后,外面的天色也彻底黑下来。 第35章 帕子 元夕换了一身藕荷色的宫装回到席上。 宫人将烤好的鹿肉用莲瓣金盘装呈着送来,温声道,“美人,这是梅花鹿身上最嫩的吊龙肉,陛下特意吩咐给您送来的。” 元夕轻道:“替我多谢陛下。” 不一会儿,李美人姗姗迟来,她沐浴了一番,换了一身轻红色罗裙,头上簪着精致的桃花小钗,妆容美丽,腰系一只香囊 蓦然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天宫”二字,其实就是天庭的意思。不过,“天宫”两字突然浮现自己脑海,是预示着什么? “复活直接去红区吧。”何遇心怀内疚,成吉思汗朝己方蓝区放了只猎鹰侦查了一下后,开始用心提醒赵进然。 王霄连连道谢,接着看向张不忍,内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可是见张不忍开坛做法,都奈何不了怨蛇。 到了城门口,夏桀就看到了一个极为猥琐的老道士在对着一个面相极为丑陋的年前男孩打打踢踢。 四周的人纷纷议论,明明就是阿丰被拖下井,怎么从井下爬上来的是颜青空? 事实上真不是,一来李武倒霉,没有球弹到他面前,二来他进入油漆区的时候总是冲着抢断和盖帽去的,心思没再篮板上,因此才导致了这样尴尬的情况。 “先生,我现在没有什么大碍,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晚上是可以来的。”沈知白笑了笑道,那张削瘦的脸渐渐恢复些血气,但是看起来依然苍白。 这事在宋雪的姐妹们看来做的相当不地道,不过宋雪却并未因此介怀,两下相安无事,可是宋江却没想到宋云如今又把这事揭了出来。 第一更,更新情况说一下,一天四更,一半以上都是晚上发,所以说大家可以集中在晚上看。 宋江十年苦练,一身筋骨打熬地无比扎实,可就是无法将体内生成的丝丝气流,汇聚成一股循环不息的内气,成为有位阶的正式武者。 一个瞬间,紫青色的电芒没入一片阴暗的岩壁之中,紧追而至的刺身血魔闪躲不急,轰然撞入岩壁内,碎石哗啦啦乱滚,却不见了张元昊的身影。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呀,是她带给了他那无法抹灭的伤痕,是她亲手斩断了二者的羁绊,也是她将后者变为了现在的模样。 吴用从许贯忠的话中听了出来,姜德和许贯忠二人也并不是什么真的对大宋忠心耿耿的,只是觉得大宋国运未衰罢了,他眼珠转了转,心中闪过了万般想法。 荀悦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唉,卫将军时袁公已然控制不住局面啦!从金城太守之时,袁公便一路扶持直到进位封公。当年,袁公何尝不想除去韩孟炎让天子临朝亲政? 公孙胜则从政治上开始分析“宋金两国已有盟约,盟约中规定两方不得收留对方叛臣,张觉归宋的事情我们也只是猜测,因为张觉打的是天祚帝的旗帜,朝廷也没有对张觉发出任何告示。 先前是铁了心的反对秦家姐妹跟着他,现在主动留下是几个意思? 这个组织的入会成员筛选及其苛刻,能够进入这个组织的无一不是米国贵族豪门,并且自身素质才能远超其他人精英。 “哎,武成公常言道,言论自由,各抒己见。元俭将军大可不必担心。”徐庶摆摆手,劝慰廖化。 影月最后在挣扎无果之后,只得一脸郁闷的坐在那里,任由艾露莎的摧残。 第36章 夜召 这么一遭后,元夕的困意也已经散去。 她拉着晚春、长夏以及一个清泉宫的宫人打了一会儿叶子牌。 “夜已深了,美人可要安寝?” 元夕聪慧,弄懂规则后,赢了不少银瓜子和碎银,此刻面前堆成小丘,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她戏谑笑道:“长夏可是心疼自己的月钱了?” “可不是嘛,美人手气这 叶随云蓦然大惊,道:“是唐傲天。”尹天赐和游千鹤被他这一喊搞得莫名其妙。叶随云道:“对,对,我真笨,早该想到,能驱使唐门中人的,自然该是他。”心想原来唐傲天竟也是这般人品,实不知该否告诉唐西瑶。 现在的他确实心急如焚,虽然知道吴信阳不会对她们的生命造成威胁,不过一旦被他抓住,想要救出来就难了,所以必须要去救援。 说着话,炽天使大喝一声,强劲的斗气透体而出,在身前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气流。 雪姬呵呵笑道:“你下去就知道了,里面有台阶,只要你们沿着台阶一直走,肯定能找到他们。不过嘛……”说到这里,她直接收起了笑容。 这会儿龙头还看得挺乐呵,打算把祁峰拉拢到势力里呢,可下一秒钟,祁峰就干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杨晓阳脸红到脖子根上去的事。 听闻此声,童言立刻回头去看。遂才发现,这个叫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阿紫,而怪人兄弟此刻也在阿紫的身边。 林南上前一步,看着锅内那黑漆漆的一团异物,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随即双手一挥,便见一阵微风凭空出现,卷起房间中的浓烟飞了出去,转眼间整栋别墅便焕然一新。 顷刻之间,那原本还能模模糊糊看见的巨大身影猛地消失不见了。 羡慕的眼神,从这些怪鱼那充满灵性的眼珠中闪过。摇头摆尾的挣扎了一番,随即重新沉入湖底,拼命的吸收着散逸在空间中的充足能量,视图为下一次冲锋,开始积攒深厚的底蕴。 陈志凡不敢大意,奋力向上一击,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洞的上方应声出现了一个缺口。 华凇的回答让李少扬火气降低了一点。可是他却因此惹火了欧阳青和南宫虹两人。 从前我只认为西蒙的斗气犀利比。却没有想到在这一百七十多年间,他竟也会使用法术了。倘若这样的家伙最终变得和魔法师一样,能够各类魔法造成大范围的杀伤——我还有什么法子能够战胜他? 一声不知从何处响起的清冷之音飘然而出。时左时右,每一个字都变幻着不同方向。 主播与粉丝线下互动更为注重,崔斌除了打杂之外,更多会带着主播们与土豪粉丝线下互动,到处挖掘增加感情。 这三人他当然知道,是当今古彝族一脉最强壮、最能打的三位年轻人。 “呵呵,看来大家都等不及要出去杀敌了,可杀敌,未必要出去呀?”李天说着,轻轻取出了一个帐薄,递给了三人。 所以,在大口吃着烤肉的时候,战士们还不得不吃下干硬的果干,着实有一些坏胃口。 方仲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要不然此次定难逃出悬天真人和卢公礼的手掌。 结果,他就变相的被解除了万户的官职,仅仅统领几千人,被派到了后方,去围剿这个李天所部。 片尾曲唱完了,金尹哲导演也给黎威发来关于大结局收视率的信息。 第37章 风寒 萧绥步子微动,元夕忙道:“陛下离妾身远些,若是妾身不慎将风寒传染给了陛下,损伤了龙体就万死难辞了。” 萧绥想到她的风寒可能是昨夜自己拉着她在浴池中胡闹染上的,眼里不免浮起一抹怜惜,和声道,“昭美人就留在紫樱宫好好养病吧,朕吩咐人送些清淡的膳食过来。” 元夕迟疑道:“可是妾身睡了陛下的床, “赵卿言之有理赵祯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突然停了下,似乎在考虑应该怎么安置范仲论。 “可惜了一个好医生!”天郁夫人说道。她虽然欣赏龙溟的医术,却不容许任何人背叛自己。 “没错。”刘浪点点头,一把将软梯拽了上来,然后将直升机的舱门关闭,随后慢慢将沐雪晴放了一个座位上,然后轻舒一口气,上了飞机,一切就好说了。 这可牛逼了,那可是五老之一,和南观音、西如来、北玄武、中镇元,并列的存在之一。 沈辽冷眼旁观,不露声色,但心里却有些微失望,这次邀请众人前来赴宴,他其实是别有用意的,具体是为了什么事情,在场之中,也只有两三人隐约明白其意而已。 古人纯朴,见到有人落人,立即发扬救死扶伤的精神,将他们捞了上来,会水,人倒没事,问题在于,船却坏了,自然指责对方的不是,开始吵闹起来,听闻消息,衙役立即前来汇报。 “我回来了。”当赵冕将最后一道松鼠鱼放上了餐桌之时,房子的玄关处也传来了智代那熟悉的声音,声音之中,疲倦与松了口气的感觉毫无掩饰的展现着。 郝仁捏着绳子轻轻一抖,上面那人就知道他要上了,一定会做好准备。然后郝仁用力蹬着崖壁,“噌噌噌噌”就爬了上去。 一看之下,两人都愣住了,周围的人都看着两人的表情呢,没想到连皇帝赐酒都可以无动于衷的两人竟然会在看到了万轻侯的礼单的时候就呆住了。 贝利亚作为谎龘言之王又绝不乏欺龘骗的手段,竟是将国度的外围尽数化为与虚空环境同步的虚空元气世界,其结果就是他们仿佛从地狱中彻底消失了一样,天知道他们居然就躲在巴尔的老家呢? 姬莎脸上的笑,更加甜美媚惑,更加妩媚妖娆,笑的迷人心智,心乱如麻,神魂颠倒。 没有人会同情,毕竟,他的过去,真的是让人是那么厌恶,一个残忍的人,没有资格得到别人同情。 尽管科莉布索身为神灵,这具身体并不是非常重要。但是现在也被吓的够呛。 拉克丝突然岔开了话题,而玛丽却没感到意外,只是顺着对方的思路开始真人思考起来。 对姬莎穷追不舍,半个月后,姬莎终于招架不了他的魅力,被他追上,答应了跟他交往。 这段黄河,大概有着两三百米的宽度。两岸都是一览无余的平地,显得十分空旷。 梅伟良离开后,王鹏兴奋地将自己的办公椅重重地转了一下,看着椅子滴溜溜地转着圈子,他感到心情大好,不由自主哼起了“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罗喂……”这首老歌。 待点到yin维脉的一十四xue,李浩然手法又自不同,只见他龙行虎步,神威凛凛,宛若一位君临万民的皇帝,皇者气象森严。 直到很久这后,他才抬起了自己的头,却仍然是什么也想不起。他半撑着自己的额头,手指却是轻点着桌同,绿色的眸子里只有一片说不出来的迷茫,岚,什么岚。 第38章 偏方 自知死劫的董卓“嗬、嗬”喘气,眼神里暴戾之气消散,但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第二天,叶子铭开车前往建行总行,跟着苏雅来到了陆行长的办公室。 在时间线往前推几百年,在这个城市里头,有好几个医学世家,他们有学中医的,有学西医的,但是偏中医的多一点。后来因为时间的变化,大部分人都去学习了,只有一家人继续学习中医,那一家人姓宋。 这也让同在地下室的别的车主大生好感,不错,人品不错,人还帅,最最最关键的是车相当的帅。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哪怕不顾一切,也要保住这个侄儿和学生。 那个光着脑袋,没有眉毛的男孩穿着一袭蓝袍,嘴里一直重复着那两句话,看上去犹如神经质般诡异,而此时他已经转过身走向了她们。 许褚应下以后,开始大口大口的吸气聚于胸腔,等到再也吸不进肺腑时,便如洪水泄闸般的猛然咆哮起来,宛若炸雷,震得城门口的百姓们紧忙捂住耳朵。 招式用老的秦广川还浑然无觉,可其身后的安化侍已经逐步凝实,而与秦广川交战的安化侍却连人带棺材一同步入虚化。 当然,这不算个坏消息,最起码不用睡地铺了,只是不知道大叔大妈能不能爬动上铺床。 “轰”的一声,县衙的中心地带发生了大爆炸,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出现在尹天成的视线中,黑色的蜃气如烟柱般直入云霄,遮住了陆吾的神光。 史庆观察后,发现仅是在酒糟蹋鼻子上略略有区别,面庞眼神都形似。 苗姗将最后一份交接工作做完,向张德副局长和陈卫大队长告别。 “我要去洗漱一下,然后下楼吃早饭,你要一起吗?”楚言在她白皙无暇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问道。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即便自己停止吃矿石,身体也不会传来那种饥饿感了。 第二日正赶上他休沐,高辙早上起来便洗了澡,换了一身湛蓝色的袍子,打扮的十分清爽干净。 那人怎会不懂,这是在摆明了告诉自己,就算交易没有谈成,自己也得放他走,否则他们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此人并不接话,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以至于也没心思再去考虑芍药,总觉得她那日都说过了,芍药一贯听她的话,应当是不会做什么了。却不想芍药还是想着要替她做什么。 其实他虽然现在没有任何修为,但是光靠一手邪炎就足以秒杀全场了。 这话还真把叶婉汐给问住了,找到大师兄的这些日子,她光顾着高兴,都没怎么仔细想过她大师兄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直到底下主持人唱了三次价,确定这枚储物戒归他们所有,叶婉汐才激动的站起来,一把抱住封天域。 而关于云家那一边,秦天打算去找一下云梦,来这个世界已经五个来月了,他一直没有去找云梦,云梦也一直没有跟他联系。 “额,这个你还别说,还真感觉是。哎,不管了,我们坐着看戏好了。”老王此刻也有点疑惑了。 一位看上去六十来岁的黑袍老者,仰望星空。千亿里外的无定神海,将大半个天空覆盖,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李思简明扼要的讲了讲,白莎莎偶尔的插几句,当大家伙听完事情的经过,都觉得非常的气愤。 紫凌天手里的这份资料上面,详细的记载了徐鹏这边派出的人马,同时记载了墨客出手,到击败他们的过程。 芮冷玉躺在后座上,叶少阳在她身边蹲下,捏住她的手腕,用罡气感知,发现她体内确实妖气充盈,不过心脉被封,妖气只在身体流转,没有生命危险。 李素娥听月姐儿这般说,点点头,也在理。于是便下了腰裙,转身回屋里炕上睡个踏实觉了。 伯兰的修为,已经达到五步圣王境界,乃是真神之体,拥有至高圆满体质,且修炼了光明之道。 可是这生孩子,虽然他在的话,自己会有安全感一些。但那场面比较血腥,她是从心底不想让他看到那一幕。 随后李月姐便叫了二弟墨易,四妹月娇,借了姚婶子家这独轮车,将一车的被头铺盖推回了家里。 在手电筒光柱的照射下看见常大姑那张由于憋气变得狰狞的脸,白牡丹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连哭都不会了。 苏青橙按刚才医生说的,把点滴管上那个按钮推到底,让管里剩下的一点药水停滞,拔了留置管上的针,用医用胶布封上。 两姐妹各有所长,遇到的问题也不在同一处,已经不太可能同步复习了。分开解决问题,效率也更高些。 第39章 梅林 秋栏围猎过后,就是年关了。 这是萧绥登基后的第一年,阖宫上下十分重视。 王皇后忙着六宫事宜,没空每日召见嫔妃,就下令年前这段时日,每三日去向她请安一次即可。 路过梅园,隐隐听见有细碎的人声在议论着什么。 元夕摆手,示意身后的人安静。 她就站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神色淡然。 “听我弟弟说你在大学很照顾他,帮了他不少忙,麻烦你了。”刘天微笑着开口。 这个县城还在清州市、内河市、柳都市这三个市区的交界处,属于三不管的那种。 “这…我”宁启薇不知该如何向宁绒说清楚的时候,梁睿很是及时地出现在城楼上。梁睿匆匆地走到宁启薇和宁绒身边,他看见宁绒也在,他欲言又止。 主帐里面,宋其云、夏久、金菁和几位主将都在,兴高采烈的不知道在聊什么,看到进来的人之后,他们又马上不说了,纷纷向沉昊林等人行礼。 一旁的周家人看着他的神情从惊喜到愤怒,再到现在的沉重,大家都十分好奇信的内容。 精锐有力量,心智坚挺,如若再加上陆银的灵气灌顶,足以在顷刻间培养出诸多的强者,龙门之行也就有了更大的保障。 叶尘只感觉体内真气雄浑如海似渊,比起前世神动期一重的时候,都要强大得多。 对于池二公子的否认,宋其云一点都不意外,不仅不意外,反而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是如何看出来的?”苏寒山诧异,也暗自佩服楚门客的眼力。 “你没事儿二姐就放心了。”蓝轻烟点点头,把右手放到了测试水晶球上,开始输入灵力。 天骑点了点头,道:“这次有固定目标。我们还是不和你们在一起了,以免有什么麻烦。好了,以后有缘再见吧。凯瑞,奎斯特咱们走。”向天痕三人告别后,他们转身而去。 “是。”十三香应吓,流墨墨则把这事儿与众人说了一番;然后琴瑟色走到佛像前一掌拍了下去。 “这都是我们的东西!”张戚见了他们的装备,眼里就有点冒火。那件铠甲他认得,是他手下一个老弟兄的,当初因为追人,落在丛林里没了影子,没想到铠甲都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当然考虑到夷人不懂道理,必要的绳索捆绑。乃至霸王上弓,都是不得不采取的手段。不过考虑到未来的光辉前途,这都算不了什么。 辛苦的付出,除了升职奖励之外,生活上也得到了可观的回报,生活富足之余,也让她有能力回报姑姑一家的培育之恩。 作者管平潮把年代设定为西晋,后来又加封主角张醒言一个“中散大夫”的虚头衔,其对建安风骨的向往可见一斑。 玄夜风,三星尊者,玄阴殿的天才弟子,实力处于第一档次的几位后辈强者之一。 赤焰套装是赤焰尊者得自于一处上古遗迹之中,十分特殊,可以炼入体内,并且可以凭中品星晶摧动,爆发出上人一般的威力。 虽然她认为这个明不菲完全不需要自己。不过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了。 游泳的那个地方,虽然在大山的肚子里,可是,那里的景色美,又幽静,抬头有阳光,有蓝天有白云飞鸟。 “说什么对不起,你们能来就很好了,我还担心你们今天不飞过来了呢。”龙漪涟毫不在意的罢罢手,c省那边这几天天气恶劣的很,飞机晚点也是因为这个问题。 第40章 春联 当即,王皇后就下令关了周美人半年禁闭。 也省得她再发疯,在年关时惹出祸端来。 几个太监直接堵了周美人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王皇后这才看向元夕和冯采女,“你们受惊了,本宫让人去请了太医到凤仪宫,女子容貌重要,可不能出了差池。” “多谢皇后娘娘。” 一群人浩浩荡荡回了凤仪宫,立马有宫人上前奉茶。 不多时,太医也到了。 元夕温和道,“我没伤着,张太医先给冯采女瞧瞧吧。” 张太医替冯采女看过后,道:“采女脸上的伤并无大碍,用冷水打湿了帕子后,敷在肿胀处,每次一刻钟的时间就好。” 王皇后吩咐宫人,“快去用冷水打湿了帕子,给冯采女敷上,这样娇嫩的脸庞若是被周氏给毁了就真是太惋惜了。” 冯采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王皇后叹道,“也是本宫管教不严,才让后宫之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冯采女受委屈了。” “有皇后娘娘关怀,妾身不觉得委屈。”想到曲采莲就是得了皇后的青眼,被举荐给了陛下,冯雨晴心思活络起来,句句透着巴结讨好之意。 她算是看出来了,王皇后再补得宠,那也是后宫之主,掌握着无上权柄。 那周美人再怎么嚣张跋扈,还不是要因为皇后的一句话,被罚禁闭半年? 王皇后敷衍了冯采女两句,目光在一众嫔妃身上扫过,“翰林院写的春联和福字也都送过来了,本宫今日召诸位妹妹前来凤仪宫,就是为了此事。” “流玉、流霞,将东西都分发下去吧。” 王皇后目光淡淡,“这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也是本宫与诸位妹妹在宫里的第一年,自然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除了翰林院书写的那些春联福字,这里还有一些红纸和金银箔纸,诸位妹妹也可以自己写对联,剪些花样,布置在自己宫中,增添两分喜气。” 众嫔妃齐声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王皇后摆手,“行了,东西领了就散了吧,本宫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多留诸位了。” 紫宸宫。 有宫人将梅园发生的事情禀告了帝王。 萧绥手中动作一顿,纸上晕开大团墨迹,他撂下笔,询问道,“昭美人可有受伤?” “回陛下的话,有珠翠轩的宫人拦着,昭美人未曾受伤。”宫人低眉顺眼答道。 萧绥眉宇间的忧色退去,淡声问道,“皇后如何处理的此事?” 宫人道:“皇后娘娘罚了周美人半年的禁闭,又赏赐了昭美人和冯采女几匹锦缎和胭脂以作安抚。” 萧绥手指轻点着桌面,略一思索,吩咐:“去传旨,周美人跋扈自恣、狂悖无礼,即日起,幽居听春阁,无召不得出。” 一想到周美人所做的癫狂之举,萧绥眼皮子就忍不住轻跳。这次是拿簪伤人,下次岂不是要持刀伤人了? 他当初真是太给周氏面子了,让她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幸好昭美人无事,否则—— “陛下。” 孙德忠从外边进来,一脸喜色,“您让人去寻的白毛狸奴有着落了!” “哦?”萧绥走出来,目光凝着笼子里面的狸奴,“拿过来朕瞧瞧。” 宫人捏着小狸奴的后颈,它一动不动,两只后肢蜷缩收起,看着乖顺极了。 随着萧绥的视线移动,孙德忠抿了抿唇瓣,矮声道,“不过这猫儿的后颈处有一撮极少的黄毛……” 见萧绥目色不悦,孙德忠忙解释道,“陛下,这已经是奴才们寻来的最纯色的一只狸奴了,若是陛下不满意,奴才再让人去搜罗一下?只是可能要年后才能有着落了。” 萧绥不假思索,“年后太久了,朕答应了昭美人,岂能食言?” “那这猫儿……?”孙德忠试探问道。 “取剪子来,将这几缕黄毛剪了,送到珠翠轩去。” 宫人就要拎着小狸奴下去,萧绥又喊住人,“等等,猫儿留下,朕顺便给昭美人带过去。桌上那些福字,按照后妃品阶,送到各宫里去。” 宫人们上前取走桌上帝王的墨宝。 一紫衣宫女取了剪子过来,萧绥示意她给自己,随后眸色认真地剪掉了小狸奴身上的黄毛。 大掌将狸奴禁锢在怀里,往外走去,“摆驾珠翠轩。” 元夕刚回到珠翠轩,将皇后赏赐的对联铺开,几个小宫女围在边上,叽叽喳喳的。 “这是翰林院的大人写的吗?这字真好看!”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寓意也好。” “奴婢虽然也不懂什么书法,不过也觉得这字分外苍劲有力呢!” 元夕练了一年的字,又看了几十遍的《飞灵阁帖》,现在也算有一点鉴赏能力。 她笑道:“这位大人的字向背分明,疏密匀停,争让得体,参差有致,确实极好,去取浆糊过来,将它们贴上吧,不要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 “一日不见,卿卿的鉴赏水平又有所长进了。” 还在门口就听见元夕毫不吝啬地夸赞着这副字,萧绥生出一分好奇,究竟是翰林院的哪位大人,字写得如此令人赞不绝口,他朝桌上看去。 元夕携宫人见礼,“参见陛下。” “免礼吧。” 萧绥收回目光,“卿卿觉得李大人这字写得极好?” 元夕惊讶,“陛下这都能认出来是李大人的字吗?” 她抽出一张“福”字,纤细如四寸玉簪的手指,落在红笺纸上,被衬得越发白腻,元夕杏眼一眨,俏意问道,“那陛下也能认出这是翰林院的哪位大人写的?” 萧绥扫了一眼,薄唇微启,“韩元栖。” 见难不倒萧绥,元夕也就没再问了,眸子清灵如水,软声开口,“陛下怎么这个时辰来珠翠轩了?” 萧绥拉着她到矮凳上坐下,居高临下地凝着这张百看不厌的脸,仔细检查了一番,“听闻今日卿卿在去向皇后请安的路上,碰到周美人了,没伤着哪里吧?” 元夕抚摸着自己的脸,侧身照着铜镜,心有余悸般地拍了拍心口,“还好没被周美人伤到脸,不然就要色损而爱弛,爱驰而君恩减了。” “胡言乱语。”萧绥捏着她的脸,轻斥道。 第41章 狸奴 【忽然发现皇贵妃说话也好有意思。】 【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上所以恋恋我者,以平生容貌故。】 【皇贵妃是担心容貌有损后,萧文帝不爱她了吧?】 【但是萧文帝反驳了啊。】 【对,又磕到了。】 【我觉得皇贵妃没这个意思,更像是单纯的逗人。】 元夕弯唇莞尔,和萧绥相处的越久,她越不惧天子威仪,偶尔是会同帝王玩笑两句,况且,她见萧绥也是乐在其中的。 当今圣上,神仪毓秀,不是什么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之人。 元夕都不需要去揣摩圣意,只要她不去做什么触犯帝王忌讳的事情,就能保全自身。 她微微仰脸,轻声问道,“陛下刚刚从紫宸宫过来吗?” “嗯。”萧绥应了一声,让她猜自己的来意。 元夕杏眼流转,泛起一丝困惑,“不是因为陛下听说妾身险些被周美人伤到,所以过来看望妾身一下吗?” 萧绥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别的,卿卿再猜一下。” 元夕想了想,摇头道,“妾身猜不出来,陛下还是明言吧!” 萧绥吩咐人将小狸奴送进来,元夕眼眸骤然一亮,从宫人手里接过小猫,抚摸着它的脑袋。 “陛下,它有名字了吗?”元夕侧脸看来,眼波盈盈,如盛秋水。 【好漂亮的猫儿,和江妃宫里的玉奴不相上下!】 【以后皇贵妃就不用老跑兰苕宫去撸猫了。】 【纯白如雪,就叫它白雪吧。】 【滚……】 【叫雪花、雪团、都可以啊!】 【懒得喷。】 弹幕吵闹,元夕看了一会儿,也没看见什么有用的建议。 她垂着双目,忽地眯了眯眼,举起小狸奴凑到萧绥身边,轻声道,“陛下,它后颈处的毛怎么少了一撮?” 萧绥轻咳一声,岔开话题,“这既是卿卿的猫儿,名字自然交由卿卿来取。” 元夕拧眉思索片刻,“那就叫它尺玉,陛下以为如何?” “尺玉霄飞练,甚好。” 元夕低头逗弄了一会儿尺玉,连要贴春联这事都忘了,还是萧绥提醒她,“卿卿不是要在珠翠轩中贴春联么?” 宫人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上前来,抱走了尺玉。 萧绥问元夕,“宫里可还有红宣纸?” “陛下要亲赐墨宝?”元夕问了一句,随后道,“皇后娘娘赏赐了各宫红纸,妾身让人取来。” 宫人们收起桌上的春联,摆出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研墨。” 清儿刚要上前,被榴月拉住了袖子,她朝着清儿摇了摇头,清儿后知后觉明悟过来,和榴月一块退到了边上。 元夕拿起墨锭,腕骨轻旋,上好的鱼子纹砚台里就轻轻出了墨,一股淡淡的墨香溢散开。 萧绥淡淡一瞥,“这是太后赏赐的墨条?” 元夕乖顺答道:“是太后娘娘的赏赐,妾身练字用的都是这墨条,可是陛下用不习惯?妾身命人去取其他墨条过来……” 明明她看弹幕说,这墨锭很不俗呢。 萧绥开口,“朕只是感慨太后她老人家舍得,将这么好的墨锭都拿来给卿卿练字了。” 元夕不甚明显地扯了下嘴角,陛下这分明是说,这墨条给她使用是暴殄天物了。 元夕不知道墨锭的鉴别技巧,只知这墨好用,就一直用的它练字。 她虚心请教道,“陛下,这墨锭极好么?” 萧绥耐心同她解释,“择选墨锭时,首先辨色。墨泛青紫光的最好,黑色次之,红黄光和白光的最劣。” 只说到这儿,元夕就明白沈太后赏赐的墨条是上乘之物了。 萧绥继续道,“剩下的看闻听掂,看指的是看墨锭是否光滑细腻,有无开裂变形或者残缺。” 元夕低头看着手里的墨条,听见萧绥低缓的声音,“闻指的是闻墨香是否纯正,听的是指弹墨锭之音是否清脆,掂的是墨锭是否坚实。” 【皇贵妃表示,又学到了。】 【看来沈太后人还挺不错的,赏赐给皇贵妃的都是好东西。】 【墙头草。】 【之前沈太后让皇贵妃抄写女四书的时候,弹幕上可不是这种嘴脸。】 【真不明白,沈太后为什么老是要作妖。都是太后了,安心过她的退休生活不好吗?】 退休生活? 元夕微微拧眉,是指颐养天年的生活吗? 萧绥回锋收笔,见元夕在发呆,抬起手按了按她的嘴角,淡声问道,“卿卿在想什么?” 元夕回神,“妾身在想刚刚陛下所说的话,如何辨别墨锭的好坏。” 她目光这才落在萧绥所写的春联上面,不假思索地夸赞道,“陛下的字写得真好。” “敷衍。” “妾身说的是真心话。”虽然比不得《飞灵阁帖》上面那些书法大家的作品,但也是笔走龙蛇,气韵流畅的佳作。 元夕艳羡地说道,“妾身的字能有陛下十之五六就很心满意足了。” “陛下可否再写几个‘福’字,既然门口要贴陛下的墨宝,其他地方也要改一改,整体才更和谐一点。” 萧绥问她想要多少,元夕轻眨眼睛,“妾身也不贪心,就要十二个吧,凑一个圆满之数。” 一年十二月,象征着完美与圆满。 萧绥本想说她倒是会狮子大开口的,听见后面一句话,也便没说什么了。 十二张帝王亲写的“福”纸,被宫人们倒贴在窗户上,清冷的珠翠轩里瞬时就增添了三分喜气。 午膳过后,萧绥就离开了珠翠轩。 元夕和榴月、清儿几个小丫鬟,围着炭火剪纸。 “美人剪的狸奴是尺玉吗?真像!” “没想到美人的剪纸剪得这么好,奴婢真是要惭愧了。” 元夕把剪纸递给榴月观赏,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薄薄的一张红纸狸奴,朝刚刚进屋来的长夏道,“长夏姐姐,你快看这猫儿像不像?” 长夏点头,“很像。” 元夕看向她,“这个月的月银都取回来了?” 清儿道:“长夏姐姐也没去多久,怎么这么快?” 长夏笑吟吟道:“内务府的人知道我是珠翠轩的人,就给行了些方便。” 第42章 宫宴 这便是身为宠妃的好处了,人人都上赶着巴结。 元夕道:“年关将近,这个月给大家的月钱都翻一倍吧。” 珠翠轩的宫人喜色满脸,“多谢美人!” 下午,珠翠轩开始了大清扫,被褥枕头全部换新,花瓶架子也都用水洗过一遍,各式窗花贴在门户上,喜气洋洋的。 小榆子和小全子搬了个香炉放在宫门外边,开始焚香。 冬日的夜色来得早些,元夕沐浴更衣后,晚春替她上妆绾发,“今日是小年夜的宫宴,各宫嫔妃都会打扮得富丽喜气一点,奴婢给美人的妆画得和平日里有些许不同,美人觉得可还好?” 元夕平日里的妆容偏向于淡雅恬静,雅致端庄,不失灵动,但今日晚春给她画的眉更精细一些,口脂的颜色也更艳丽。 宝髻偏高,露出优雅的天鹅颈和饱满的天庭,鬓间几只翡翠蜻蜓活灵活现,于端庄中透着几分灵秀。 元夕偏眸照镜,勾了勾唇,道:“晚春的手艺极好,我很满意,就这样吧。” “时辰也不早了,总不能比陛下和皇后娘娘还要晚到。” 长夏去取了只五蝶捧寿样式的袖炉过来,怕烫着手,又给袖炉外边套了层“竹报平安”的布套,这才递给元夕。 她一张小脸,顾盼生光,清消的下巴半掩在雪白的狐毛领子下。 宫宴设在熙华池,后宫嫔妃相继过去,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真是别有千秋。 元夕在路上碰见郑充仪,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的神色,道,“难得见到昭美人打扮得如此艳丽,当真是应了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呢!” 元夕恬淡的笑着,“充仪娘娘谬赞了。” 郑充仪微笑,“是不是谬赞,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昭美人何必如此谦虚?” 目光落在她颈上的白狐毛领上,郑充仪又是笑了笑,夸赞道,“昭美人这毛领看着眼熟,是秋栏围猎时陛下猎的那只白狐所制吧?” “陛下真是好眼光,这白狐毛领与昭美人真是绝配。” 元夕抿唇一笑,未曾说什么,略慢郑充仪半步,和她同行。 忽然,前头的人脚一崴,险些栽进水里,元夕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女子惊魂未定,转过身来,柔声道,“刚刚多谢昭美人了。” 元夕见孙婕妤站稳后,松开了手,盈盈笑道,“孙婕妤无事就好。” 郑充仪道:“到底是在水池边,孙婕妤走路还是当心些的好,这寒冬腊月的,若是栽进池子里,破坏了今日的宫宴不说,难免还要生一场大病,这便严重了。” 孙婕妤低头称是,“妾身多谢充仪关心,许是这鞋子做的有些不合适,妾身这才崴了脚吧。” 元夕垂目看去,孙婕妤这双鞋子颇有巧思,湖色锻绣的鞋面上绣着荷花纹样,荷花上填着琉璃小珠,鞋底偏高,走起路来是要不便一些,但亦有优点,可使女子走路的身姿更加婀娜曼妙。 因为要照顾孙婕妤,元夕和郑充仪的速度放缓不少。 众嫔妃互相说着寒暄祝贺的话,过了一会儿,听见外边小太监喊话,“皇上皇后驾到——” 身着玄金龙袍的帝王与皇后携手进来。 王皇后梳着雍容华贵的牡丹头,身上穿的是正黄色的,绣着凤栖梧桐的曳地长袍。耳垂上两颗东珠摇晃,在烛光下溢彩流光,璀璨夺目。 任由其他嫔妃如何费心打扮,在华贵方面,始终是要逊色一筹的。 王皇后面上挂着和煦的笑,看着一众打扮得艳丽喜气的后妃们,扬了扬唇角。 无论如何,她才是陛下唯一的妻,是能和陛下携手共进的人。 其他人就算再得宠,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帝王身侧。王皇后微偏眸子,发现萧绥的目光落在了下首一袭胭脂色长裙的宫装美人身上,眸光不由冷凝。 元氏。 她今日倒是打扮得出奇的艳丽,连向来以艳色着称的李美人都要逊色一分,明明以前这元氏美则美矣,但也还不到这个程度来着。 果然,是君恩养人。 后宫之中的女人就像是御花园里的花儿,得了雨露的,越发娇艳,没有甘霖浇灌的,就逐渐枯萎。 王皇后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又轻轻摸着东珠耳坠,心想,自己是皇后,不该和后宫嫔妃计较的。 争风吃醋是妾室所为,她身为皇后,当有容人雅量。 众人行礼问安,“陛下圣安,皇后娘娘万福!” 萧绥唤了一声“免礼”,王皇后眼里氤氲着笑意,说道,“今日是家宴,诸位妹妹不必多礼,随心尽兴即可。” 几杯酒过后,吴修仪绣帕捂嘴,转过身去,轻轻干哕了几声。 王皇后注意到吴修仪的反常,撂下筷子,询问道,“吴修仪,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吃坏了肚子?” 她分明让宫人仔细检查过食物,不应该出现任何纰漏啊。 这是她第一次操办小年夜宫宴,若是这都出了岔子,王皇后简直要两眼一黑。 郑才人出声道,“妾身瞧吴修仪这样,莫不是有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神色各异,有人欢喜有人愁。 吴修仪面露茫然,“嫔妾也不知……” 王皇后反应过来,忙吩咐道:“去请太医!” 场上嫔妃都没了心思继续用膳,元夕心谙道,这饭估计是吃不了了。无数道视线落在吴修仪身上,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想,自己真的有了吗? 她上一次侍寝,还是秋栏围猎回来之后的事情。 距离现在,约莫有三个月了。 很快,太医院的张太医过来,细细为吴修仪诊脉,吴修仪呼吸紧张,直到张太医道,“恭喜陛下,吴修仪确实是有身孕了!” 萧绥龙心大悦,“赏!” 王皇后也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为何偏偏是吴修仪有孕? 身为九嫔之一,一宫主位,吴修仪诞下子嗣后,是可以亲自抚养的,陛下也许还会晋她的位分,届时连江妃恐怕都不如吴修仪风光了。 王皇后又恼又无奈,不过还是要表现出贤良淑德的样子,吩咐吴修仪身边的婢女,“你们修仪现在怀有身孕,凡事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万不可出了差池,否则本宫与陛下饶不了你们!” 第43章 贺礼 吴修仪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听风、听雨连忙跪地道:“奴婢谨记,必当尽心尽力服侍修仪,望皇后娘娘宽心。” 王皇后敲打了一番吴修仪身边的宫人,又赐下诸多赏赐,做足了面子功夫。 江妃面上闪过一丝羡艳的神色,眼里藏着深深的失落。 明明自己圣眷也不浅,为何腹中迟迟没有动静呢? 她微微转眸,看向萧绥,帝王神仪毓秀,向来淡然,喜形不流于表面,此刻眸中却也有化不开的喜悦之情。 毕竟不久前陛下刚刚失去过一个孩子,吴修仪腹中孩儿,更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自然贵重无比。 一场宫宴,因为吴修仪有孕一事,各宫嫔妃心中再也没有了初来时的轻松惬意。 李美人见元夕又用了一碟蟹肉,忍不住道:“你还吃得下去?” 元夕奇怪:“为何吃不下去?这蟹肉质地鲜美,口感爽滑,李美人不喜欢吗?” “哼!装模作样。”李美人冷哼,“后宫嫔妃之中,就你独占圣恩,夜夜承欢,但可惜肚子不争气,让吴修仪抢了先,怀上龙嗣,我不信你心中半分想法都没有。” 元夕正色道:“李美人说笑了,陛下勤政为民,哪有日日寻欢作乐?就算是封了玉玺后,陛下也是在紫宸宫为各位大臣亲写福字,李美人怎好污蔑陛下的清名?” 这妖媚惑主、红颜祸水的名声,她可不愿意担。 李美人翻了个白眼,很恨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元夕置若罔闻,舀着一勺鲜美蟹肉送进嘴里,长夏跪坐在旁边剥蟹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蟹肉性寒,多食可能导致寒气积聚,引发腹痛,美人勿要贪嘴了。” 因为元夕对待下人宽和,所以长夏直言不讳,也不怕她动怒。 果然,元夕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不过宫中平时也不多有蟹,偶尔吃一吃无妨。” 见她心中有数,长夏也就没再多嘴。 因为吴修仪有孕一事,今晚的小年夜宫宴结束得早。 第二日,沈太后派人送了无数珍稀补品到吴修仪的安秀宫。 吴修仪只觉得惶恐。 她扪心自问,自己没有什么长处得沈太后看重,从前沈太后对自己也是不冷不热的,准确来说是,沈太后对后宫嫔妃都是一副冷淡的态度。 毕竟当今圣上不是沈太后所出,即便后宫嫔妃有孕,和沈太后也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她又怎么会有为人祖母的喜悦情绪呢? 听风看着长长的赏赐单子,嘀咕道:“太后娘娘还真是看重我们修仪腹中这一胎呢,这赏赐都快比皇后娘娘的都厚重了。” 因着周美人的前车之鉴,吴修仪十分小心谨慎,她吩咐道:“这些海参燕窝等入口之物,都要先拿去给张太医看过后再用,另外,从今日起,安秀宫内便不熏香了。” “听风、听雨,你们两个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们要替我约束好宫中下人,不可仗着我的势与安秀宫如今的风光,就目中无人,与人结怨。” “我现在虽然怀有龙嗣,表面风光,但实际上如履薄冰,指不定哪日就遭了周美人那般的毒手……” 回想起此事来,吴修仪仍觉得心惊胆寒,昨夜觉都没睡好。 听雨见吴修仪情绪不高,安慰道:“娘娘自入宫以来,处处与人为善,从未与人红过脸,不会有人记恨娘娘的,娘娘宽心就是。” 听风不赞成地道:“凡事不可大意。我们娘娘是好人,难保旁人不是那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人。人一旦起了嫉妒之心,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吴修仪点头,“是啊,周美人的孩子不就是这么没的吗?” 听雨和听风对视一眼,齐声道:“奴婢一定看顾好安秀宫,保护好娘娘和小主子的!” 吴修仪欣慰地扬起一抹笑,宫中下人来报,锦华宫和兰苕宫送了贺礼过来。 与此同时,珠翠轩中。 晚春拿着库房名册过来,“库中所有东西的名录都在这里了,美人要亲自为吴修仪挑选贺礼吗?” 元夕翻开册子,垂眸一扫,淡淡道:“吴修仪有孕,六宫都送去了贺礼,我们珠翠轩自然也不能落人口舌。” “晚春,你帮忙想想,有什么东西是吴修仪用不上的,品质又不会太差的?” 库房名册是晚春整理的,她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印象。 榴月困惑道:“美人为何要送吴修仪用不上的东西呢?这送过去,不是直接被丢库房生灰了吗?” 元夕淡笑道:“就是要丢库房里生灰才好。” “吴修仪这一胎,陛下十分看重,绝不能有损失,上次周美人的事情才过去多久,你就忘了?一次与珠翠轩扯上关系,陛下能信我是清白的,那第二次呢?” “自古人心思变,更何况是君心。” 【皇贵妃话中有话啊。】 【我以为萧文帝与文僖皇后是恩爱两不疑的绝美爱情,现在看来,皇贵妃其实也没有多相信萧文帝,她真的爱萧文帝么?】 【别这么恋爱脑行吗?萧文帝是帝王,能有几分真心?皇贵妃若是奢求帝王真心,未必能笑到最后。】 【谁说自古无情帝王家了?若不是为了扶皇贵妃的亲儿子上位,萧文帝也不至于晚年还要御驾亲征,替怀帝扫平阻碍,就为了让他能做一个守成之君。】 【实在想不通,萧文帝与皇贵妃的儿子,为什么是个庸才。】 元夕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弹幕的话。 她与萧绥的孩子,是个遭人嫌弃的平庸之辈? 元夕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想,弹幕也不一定对的,历史不也是人写的吗? 是人就有喜恶偏好,评价未必准确。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她的孩子真是个平庸的,只要他能平安顺遂就好,多的她也不奢求了。 “美人?”晚春疑惑地轻喊了她一声,“您在想什么?” 元夕心绪复杂,叹气道:“我在想给吴修仪送什么贺礼好。” “奴婢记得库房中有一副水墨石榴图,清新飘逸,气韵优雅,倒很合适。” 元夕思索道,“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吉祥平安,确实不错,你先去将画取来我看看。” 第44章 除夕 晚春应了一声“是”,去将水墨石榴图取来,果真是出自名家之手,笔墨淋漓奔放,画作典雅清新,富有灵气。 长夏眼里闪过一声惊异,“之前怎么没看见这副石榴图?这般好的画作,奴婢都替美人不舍了呢。” 青织姑姑进来,见长夏和清儿握着卷轴两端,将画铺平了,奇怪道,“美人怎么把这副水墨石榴图找出来了?” 元夕杏眼微转,“青织姑姑知道这画的来历?” 她都没什么印象。 青织姑姑道:“这画儿是美人搬进珠翠轩那日,陛下的赏赐,不过因着宫内多挂翠竹青莲画作,石榴图与珠翠轩的布局风格不太搭,奴婢就叫人将它收起来了。” 元夕想起来,册封圣旨下来的那日,是有诸多赏赐一并入了珠翠轩,直到第二日她去凤仪宫请安了,青织留在宫内才将这些东西清点完入库。 “既然用不上,就收起来送到吴修仪的安秀宫去吧。”元夕倒没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晚春,辛苦你亲自走这一趟了。” 【你还别说,这石榴图画得还挺好的。】 【别说废话,名家手笔能不好吗?】 【画上的印章好小,都没看清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只能说,只要是书上没学的,就不是什么绝世珍品。】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萧文帝在位期间,也没什么特别出名的书画家啊,还是怀帝在位的时候,文人墨客多一些。】 【怀帝在位的时候,外患已经被萧文帝平了,也没有什么内患,经济发达,文化发展自然繁荣。】 晚春收起水墨石榴图,放进盒中,又用红绸带系好,这才抱着盒子往安秀宫而去。 一个时辰后,晚春回来,榴月笑道,“晚春姐姐回来这么晚,是安秀宫的人留你喝茶了么?” 晚春不苟言笑的脸上浮起淡笑,点了点头,“吴修仪盛情难却,我便坐下来喝了一盏热茶。”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细雪,踏进暖阁,“美人,石榴图奴婢送去了,吴修仪说她很喜欢,让奴婢回来向您道谢。” 元夕和长夏、清儿正往荷包里面装着腊梅花,制作香囊,她抬起眸子,道:“东西送到了便好,外面冷,过来烤烤火吧。” 晚春搬了个小凳,坐在火盆旁边,清儿递给她一杯热茶,指了指肚子,“晚春姐姐快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元夕往窗外看了眼,“瑞雪兆丰年,当是吉兆。” 清儿满脸憧憬,“等院子里的雪堆厚一点,就可以堆雪人了呢!” 元夕微笑,“按照这个势头,明日晨起,估摸着就可以堆雪人了。” 果不其然,细雪下了一夜,第二日起来,雪层就极厚了。 小榆子和小全子一个扶着梯子,一个爬上去扫雪,元夕站在檐下,看着清儿和榴月堆雪人。 “晚春,长夏,你们不去玩么?”她扭过头道。 晚春摇头,“奴婢年纪大了,早就没有这等天真烂漫的心性了,奴婢看着清儿和榴月玩就是。” 长夏附和地点头,“奴婢也是。” 【古人成熟得真早,我现在二十四岁了,还感觉心性和十八岁一样。】 【别暗戳戳夸自己。】 【虽然感觉自己还不够成熟,但肯定没有少年心性了。】 【对啊,少年人的朝气是现在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的。】 【大梁的雪好大,纷纷扬扬如鹅毛飘飞,真的好漂亮。】 【皇贵妃今天格外的漂亮,果然雪景衬人。】 【又不用去请安,又不用工作,皇贵妃的日常也太幸福了。】 【为什么我感觉大梁的雪比我网上看的要更好看一点?是我的错觉吗?】 【因为这是另一个时空的大雪,带着历史的浪漫。】 这场雪一直下到除夕前日才停歇,宫人将积雪清扫干净,为除夕宫宴做足了准备。 除夕宴会是大梁王朝每年除了帝王寿辰之外最大的宫宴,除了后宫嫔妃、皇室宗亲,还有文武百官、诰命夫人等诸多大人物前来。 【哇,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长见识了。】 【这么多菜品都没什么人吃,好浪费啊,看得我肚子都饿了。】 【皇贵妃面前的绣球鲊看起来很好吃,为什么她都没有动过呢?】 【……那是看菜,不是吃的。】 【看菜是什么?】 【同问。】 【顾名思义,仅供看的菜。】 【这也太顾名思义了吧!算了,我还是看歌舞吧,不然一会儿天就黑了,啥也看不了了。】 【大梁的冬日,天黑得更早了,我还是找出《洛妃秘史》下饭吧,虽然狗血了一点,但也能看。】 【这么久了,还没播完吗?】 【更新那么慢,集数又那么多,更完了才怪,不过也快到结尾了。】 元夕对于弹幕上的《洛妃秘史》挺感兴趣的,但天黑之后,弹幕消失,她只能看歌舞了。 场中身着舞衣的女子,抗修袖以翳面兮,展清声而长歌,裾似飞燕,袖如回雪,美丽绝伦,看得人赞不绝口。 一舞毕后,清越的编钟之音,袅袅响起,从空灵缥缈转为潺潺流水般的连绵之音。 忽然,夜幕一白,须臾后呈现出五光十色的色彩。 “好美的烟花……”吴修仪喃喃道。 元夕仰头,看着烟花绽放,变幻各种形状,眉眼笑意舒展。 她对晚春道,“我想出去透透气,你去同皇后娘娘说一声。” 晚春福身退下,去同王皇后身边的流玉说了一声,流玉又同俞嬷嬷说了此事,俞嬷嬷才低声在王皇后耳边将话传达。 王皇后摆手,点头同意。 元夕只带了长夏一个人离席,晚春则被留在了席间,方便有事来寻她。 “夜里风大,美人把大氅披上吧。” 元夕微低脖子,让长夏帮自己披上了大氅,她自己接过系带,“我来吧。” 长夏松手,跟在元夕后边。 等她系好系带后,长夏才将汤婆子递给她,“离席前奴婢找宫人灌的热水,现在正热乎着,美人暖暖手吧。” 元夕其实现在手心很发热,她道:“你留着用吧,我现在不冷。” 第45章 贺节 主仆二人逐渐走远,整个皇宫都能看见夜幕的烟花。 “美人,前面有一方亭子,我扶您过去坐一会儿吧。”长夏说道。 元夕刚要点头,忽地听见细碎的娇吟声从亭中重重纱幔下传出。 长夏顿时变了脸。 亭中的野鸳鸯似有分歧,女子嗔怒道,“这里是皇宫,王爷如此乱来,不怕陛下怪罪吗?” 男子嗤道:“现在阖宫欢庆,都在看歌舞烟火,唯独此地僻静,人迹罕至,不别有一番风情么?” 他拍了拍女子的脸颊,捏住女子下颚,“即便萧绥小儿发现了你我奸情又能如何,本王是他的皇叔,他还能因为这么一桩小事处置了本王不成?” 康王轻笑,“萧绥最多不过是处置了你这吃里爬外的小婢女罢了。” 言语间丝毫没有将女子的性命放在心上。 女子神情微变,知晓康王说的是事实,她认命般地祈怜道,“那还请王爷快点,奴婢不想死。” 康王懒洋洋道:“这得看杏儿的能耐了。” 约莫一刻钟后,亭中动静止了,女子穿好衣服后,将纱幔卷起,让冷风灌进来。 回去的路上,长夏几度欲言又止,元夕吩咐道,“此事你就当作不知,免得引火烧身。” 对方自称是天子的皇叔,那么就是先帝的兄弟了,听声音也不算苍老,如今的京都之中,符合身份的,只有那位简太妃之子——康王。 比起康王的势力,她一个区区美人又算得了什么? 明哲保身的道理,元夕懂,所以也不欲横生枝节管这闲事。 后宫是陛下的后宫,管理后宫的是王皇后,出了差池,那也是王皇后的责任。 回到席上后,晚春见元夕脸色不太好,问道,“美人出去透气,怎么瞧着脸色越发的白,可是外面天寒地冻,冷到了?” 元夕摇摇头,“无事,就是吹了点风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她抬眸轻扫,发现康王的位置果然是空的,心想,亭中那人十之八九就是了。 元夕没什么胃口,回来后就没再动筷,总算熬到宴会结束,可以离开。 “昭美人——” 孙德忠笑眯眯唤住她,“外边天寒地冻,雨雪交加,陛下担心美人回去不方便,特意赐下轿辇送美人一程。” 元夕随口问道,“陛下回紫宸宫了?” 孙德忠暗道这问题真是要命,却不敢瞒她,垂目轻声,“陛下送吴修仪回安秀宫了。” 元夕点点头,“吴修仪有孕在身,这是应该的。” 孙德忠听她语气平淡,没有什么醋意和嫉妒,心想,这位昭美人还真是宽容大度的妙人,他笑道,“美人圣眷浓厚,迟早也是会有子嗣的。” “承孙公公吉言了。”元夕坐在轿辇上,莞尔说道。 其实子嗣一事她倒不着急,弹幕一直说女子过早生育不好,元夕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很多时候,她是相信弹幕上的话的。 即使弹幕有时候也会“胡扯”,但元夕有分辨能力,知晓哪部分应该是真的,哪部分多半是假的。 就像弹幕所说,历史的过程不一定清晰准确,史实却是不会变的。 回到珠翠轩,沐浴了一番后,元夕早早睡下。 第二日,她被院中闹声吵醒,隐约听见晚春的呵责声,“都小声些,美人还未睡醒,别吵着她了。” 榴月放低了声音,“我就是没见过这押岁金银锞嘛,陛下当真是记挂我们美人,一大早就差人将压胜钱送来了。” 清儿要踮着脚才能看清东西什么模样,一双水润的眼眸充斥着好奇,“晚春姐姐,这上面的是什么字?” “是‘富贵长春’和‘岁岁平安’。”晚春耐心道。 元夕起身后,清儿献宝般地把两枚压胜钱拿给她看,“美人,这是陛下今早赏赐的,整个后宫就只有皇后娘娘、淑妃、江妃以及吴修仪、郑充仪有呢!” “九嫔之下,陛下只单独赏赐了美人两枚压胜钱,而且寓意极好,可见陛下对您是不一样的。” 元夕把玩着两枚压胜钱,眼眸里晕开笑意,语调却淡,“这压胜钱做得精巧,可惜只有玩赏之用,又不能和寻常的金银一样流通,最后也只能放在匣子里生灰了。” 【这不就和纪念币一样吗?】 【押岁金银锞我在星际博物馆看见过,有好多的款式,我就记得有一个‘兰馨桂馥’,是兰桂雕花衬底的。】 【皇贵妃的这两枚押岁钱做得也很精美,大梁的工艺真不错。】 【这是纯金纯银的吗?看着有三两重了。】 【我打包票绝对有三两了,我之前买的四两的黄金就比这大一点。】 元夕让长夏将押岁钱放进她的钱匣里面,又撸了一会儿尺玉,用完早膳后,去向王皇后请安。 凤仪宫内,由景淑妃领衔,率众嫔妃齐声道,“臣妾\/嫔妾\/妾身特来向皇后娘娘贺节请安,今值岁除,祝娘娘凤体康宁,福履绥之,谨献微物以彰敬忱。” 众妃献上年礼,王皇后温和道,“诸位妹妹辛劳经年,今共庆佳节,快快请起。” 王皇后命人赐下金锞荷包,眸子扫了吴修仪一眼,道:“吴修仪有孕,在诞下皇嗣前不必全礼,新的一年里,本宫只望诸位妹妹更勤谨奉上,令我大梁皇室瓜瓞绵延,兰桂齐芳。”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众妃起身,齐声说道。 “都坐下说话吧,不必拘礼。”王皇后在外一向温良大度,她看向吴修仪说道,“吴修仪孕育皇嗣有功,本宫再额外赐你麒麟锁,望你早日诞下麟儿,为我皇室增添几分喜气。” 吴修仪脸上氤氲着笑意,和声道:“嫔妾多谢娘娘赏赐。” 王皇后又看向其他人,“陛下子嗣稀薄,待你们孕有子嗣后,本宫自不会厚此薄彼,希望这麒麟锁在坐的诸位妹妹都能早日拿到。” 【王皇后这愿望怕是不成了。】 【萧文帝总共就五子二女,现在的凤仪宫里,少说一半的嫔妃都没有子嗣吧。】 【江妃这样受宠,居然也没有孩子,真是令人唏嘘。】 【王皇后的麒麟锁是批发的吗?每个有孕的嫔妃都送?】 第46章 敲打 元夕看着弹幕,心谙道,萧绥只有五子二女的话,比起先帝来说,确实是子嗣稀薄。 先帝皇子不多,但公主却有二十多位,是实打实的阴盛阳衰。 只是不知,弹幕之前说过的,她与陛下的孩子,是第几个? 可惜弹幕随心所欲,不是元夕想知道什么,就会配合地“剧透”什么的。 剧透这个词,还是元夕从弹幕上学来的。 她抬眸看向江妃,眸子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之前去兰苕宫的时候,她碰到过丫鬟给江妃端坐胎药,可见江妃内心里是极其渴望有一个孩子的。 但弹幕所说的萧绥此生会有五子二女不会假,江妃此生子嗣缘薄也应该是真,这样温情如水的女子,最后只是徒劳地喝着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当真可怜。 许是元夕的目光在江妃身上停留太久,女子抬目看来,似有不解,最后只是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凤仪宫坐了一会儿,王皇后率众人去向沈太后问安。 自从沈明双一事后,沈太后便真的病了,连小年夜宫宴都没有参加,倒是除夕宴会的时候,强撑着精神坐了一会儿。 今日一早,沈太后的精神就有些不济了,想着后宫嫔妃还要来向她请安,这才吩咐宫人替她梳洗打扮了一番,面上抹着脂粉,掩去病容。 吴修仪刚要行大礼,沈太后便道:“你是双身子的人,就不讲这么多虚礼了,凡是以皇嗣为重。” 沈家的姑娘害了圣上一个子嗣,如今陛下好不容易有了第二个孩子,沈太后比谁都不想看见吴修仪出事。 仿佛只要吴修仪顺利诞下了孩子,沈家就偿还了这一笔债,能得帝王宽宥两分。 吴修仪微微讶异,没想到沈太后像是变了个性子似的,对她如此宽厚,不过还是本分道,“嫔妾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宫人扶着吴修仪入座,其他嫔妃行了全礼后,沈太后才叫她们起身。 说了些老生常谈的话后,沈太后点到元夕的名字,“昭美人,最近女四书读得如何?” 元夕杏眼里泛起迷惑,沈太后这是现在要考校她吗? 她垂下头,低眉顺眼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妾身日日诵读太后赏赐的书籍,未敢有一日懈怠。” 只听上方沈太后冷哼一声,“陛下一年十二个月,半年都在你的珠翠轩中,你可有劝诫过陛下丝毫?” “身为后宫嫔妃,不可善妒专宠,元氏,你且说你做到了哪点?” 宁寿宫内气氛凝滞,其他嫔妃却是头一次见沈太后这么顺眼。 要知道陛下的恩宠本就少得可怜,又全都倾斜到昭美人那里去了,哪还有她们什么事? 吴修仪有孕就不说了,如果她腹中的是皇子,后半生就有了依靠。 但她们正是花一样的年龄,怎甘心就这样枯萎? 王皇后这个皇后做得也是窝囊至极,从来不劝陛下雨露均沾,好不容易有沈太后为她们出头,众人心中欣喜若狂。 元夕不卑不亢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妾身被册封美人是去年七月,并未有一年。” 沈太后被一噎,找补道,“那你也不该独占着陛下的恩宠,让后宫其他嫔妃一年四季都见不到圣上一面。” 元夕恭顺道:“妾身谨记太后教诲,回去后定当反省自身,劝陛下雨露均沾,为皇室开枝散叶。” 沈太后:“……” 怎么听她这话,心里更窝火了呢? 开枝散叶是后宫嫔妃的事情,被她一说,倒像是如今后宫子嗣稀少是天子之过了。 沈太后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原以为这元氏是个乖顺好拿捏的性子,现在看来,浑身是刺,表里不一。 她说这元氏吧,她又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实在是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面,憋屈郁闷极了。 沈太后凌厉的眸子一转,“皇后,你身为陛下正妻,也该好好劝诫一下圣上,雨露均沾才能使后宫和谐,子嗣绵延不绝。” 王皇后也是个软性子,嘴上答应得极好,“臣妾谨遵母后教诲。” 实际上,王皇后也一肚子火,是她不想劝陛下雨露均沾吗?是她在陛下面前根本就说不上话。 若是陛下想宠幸谁都能听她这个皇后的,那她这皇后做得也不至于这么窝囊。 王姝不是不知道萧绥嫌弃她愚笨,她已经尽量在打理好后宫,不让天子嫌弃了。 本身就没有什么恩宠,在其他地方,就更应该做得好一些。王皇后也不想惹帝王厌烦,她想,如今天子独宠昭美人,那是因为后宫之中嫔妃太少,蠢货又太多,陛下不喜也是正常的。 等大选过后,秀女入宫,陛下有了更多的选择,那昭美人自然而然就失宠了。 沈太后见王皇后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是铁了心要顺萧绥的心意,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半点没有皇后的威仪与气度,若是她沈家的姑娘做了皇后…… 想到这儿,沈太后不免感伤,开始思忖起来,她让一个侄女断了沈家其他姑娘入宫的路,当真值得吗? 虽然沈太后是疼爱沈明双这个侄女,但她内心里,其实更看重沈家的荣耀。 沈太后忽地有些疲倦,摆手道:“行了,贺完佳节,都退下吧。” “臣妾\/嫔妾告退。” “妾身告退。”元夕福了福身,与曲御女一同道。 出了宁寿宫后,冯采女看着元夕和曲采莲一前一后而行,眼里闪过怨毒的光。 这两个贱人,把自己害得这么惨,反倒走一块去了,真是蛇鼠一窝。 她转身往凤仪宫走去。 巧月连忙跟上,“采女,这不是回芙蓉轩的路,您要去哪?” 冯采女快步追上了王皇后的凤辇,柔声道:“妾身冯氏,见过皇后娘娘。” 王皇后身边的宫人拨开帘纱,她微偏过头,居高临下看着冯雨晴,“冯采女有事?” “罢了,你跟上步辇随本宫回凤仪宫再说吧。” 冯采女忙道:“多谢娘娘!” 第47章 告状 凤仪宫内。 王皇后屏退其他人,只留了俞嬷嬷和两个心腹丫鬟流玉、流霞在。 她漫不经心修剪着盆中文竹,淡声道,“给冯采女赐座。” 冯雨晴满脸欣喜,“多谢娘娘,娘娘真是这后宫之中最和善之人了!” 王皇后笑了笑,戏谑问道,“那么在冯采女看来,本宫与江妃,谁更和善?” 冯雨晴不假思索道:“自然是皇后娘娘!” “娘娘管理后宫,一视同仁,并未因为妾身位卑身贱,就对妾身置之不理。先前妾身大病了一场,旁人避之不及,唯有娘娘传了太医为妾身诊治,娘娘的大恩大德,妾身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 说着,冯雨晴起身,行了个跪拜大礼。 王皇后眼神示意流玉扶她起来,“冯采女言重了,本宫身为皇后,有责任照顾好后宫中的每一个嫔妃,你既是陛下的女人,本宫自当照拂一二。” 冯雨晴脸上露出自怨自艾的神情,“妾身惶恐……” “哦?”王皇后看着她演戏,“冯采女何故如此说?是宫里有人欺负你了吗?” 冯采女收了泪,忙道:“娘娘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没有人欺负妾身,只是……” 她又吸了吸鼻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妾身愚笨,不知何故惹恼了陛下,被撤掉了绿文签,至今未有承恩,怎么能算是陛下的女人呢?” 王皇后微皱眉头,据她所知,陛下并未下令撤掉任何一人的绿文签,她以为冯采女迟迟没有被召侍寝,是陛下厌恶了她,现在看来,陛下多半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见冯雨晴梨花带雨,唯唯诺诺的模样,王皇后叹了口气,安慰她,“陛下并未下旨撤掉你的绿文签,此事本宫会彻查清楚,冯采女先回去吧。” 达到目的,冯雨晴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仿佛侍寝这事儿明天就会降临到她头上了,她柔声道,“多谢娘娘明察秋毫,为妾身做主。” 冯雨晴走后,流玉问道:“娘娘当真要为陛下引荐冯采女吗?” 王皇后略一思索,摇了摇头,“陛下宠爱昭美人,又怎么会喜欢冯采女?” “这般蠢货,本宫怕举荐给陛下,陛下连带着本宫都恼了。” 流霞点点头,“娘娘思虑周全。只是那曲御女似乎与昭美人走得很近,奴婢担心,她对娘娘并无衷心……” 王皇后抚摸着文竹枝叶,语气不明,“自秋栏围猎回来后,陛下就晋了曲采莲位分,虽然只是一个御女,但也是后宫之中除周美人以外,唯一一个被晋了位分的人,可见这曲采莲有两分本事,暂且留着用吧,能分一分昭美人的恩宠也是好的。” “曲采莲在后宫之中,只能依靠本宫,本宫却不是只有她一枚棋子,若棋子不听话了,换了就是。” 王皇后手中花枝剪“咔嚓”一声,剪掉文竹极好的一截枝叶。 她扭头道:“等开春了,去宫中藏书阁给本宫寻几本书来,陛下喜欢聪慧广博的女子,闲下来时,本宫也该多读几本书了。” 不然她总觉得脑子不够用,在一些事情上总有疏忽,这次的宫宴,可真是叫她操碎了心了,好在总算没出什么纰漏。 流霞应了下来,流玉又问道:“那娘娘刚刚答应了冯采女,要替她查明她绿文签被撤掉了的事情?” 王皇后哂笑,“敬事房的人捧高踩低惯了,冯采女无才无貌,又不像昭美人那样简在帝心,底下的奴才擅自撤掉她绿文签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过冯采女既然求到本宫这儿来了,本宫也不介意帮她一把,至于其他的,就全靠冯采女自己了,若她真有本事得到恩宠,恶心恶心昭美人也是不错的。” 王皇后吩咐,“流玉,你去敬事房走一趟,让人将冯采女的绿文签添上,顺便看看是何人自作主张撤掉了她的绿文签。” 流玉福身退下。 王皇后忽然又想起什么,叫俞嬷嬷去取了平宁侯夫人寻来的偏方,“送到曲御女手上,让她试一试这方子灵不灵验。” 下午的时候,珠翠轩的人就听到风声,说是王皇后罚了桃李轩的李美人一月禁闭。 “今日是佳节,李美人怎么惹了皇后娘娘生气,被罚了禁闭呢?”清儿鼓着腮帮子,极其不解。 榴月打探完消息后回来,“是李美人擅作主张让人撤掉了冯采女的绿文签,此事被皇后娘娘知晓了,皇后娘娘就罚了李美人禁闭,让她思过。” 清儿道:“咱们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公正无私呢。” 【赞同,目前看来这王皇后也没做什么坏事,几次处理事情都挺公正的。】 【冯采女告状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她不怕李美人禁闭结束后找她算账么?】 【都不用想,这笔帐肯定记在冯采女身上了。】 【说得好像冯采女不告状,李美人就会不为难她一样。】 【断人恩宠与凌迟杀人有何区别?】 【萧文帝都默许此事发生了,可见根本没将冯采女放在心上。】 【为什么要将一个采女放在心上?冯采女又不是什么绝世佳人。】 【萧文帝后宫的嫔妃真的好少,就这么几个吗?】 【现在吴修仪有孕、周美人的听春阁与冷宫无异、冯采女又完全无宠,竞争力这么小,还不抓紧机会争宠,要等秀女入宫后再发力吗?】 【说实话,我还蛮期待选秀的,好久没有见到新面孔了。】 【附议。】 【加一。】 【可惜皇贵妃现在的位分太低了,大选那日都不能去。】 【皇贵妃无需争宠,萧文帝自己就会来珠翠轩。】 【要是皇贵妃早点诞下子嗣就好了。】 【历史上皇贵妃有孕的时间好像很晚,她应该是不易受孕的体质吧。】 【现在才燕安二年,萧文帝的长子都还没出生呢,镇宁公主和怀帝就更别想了。】 【萧文帝的长子是谁生的?】 【不知道。】 【???不就是吴妃吗?】 【嗯……吴妃是不是就是吴修仪啊?】 【应该是吧,历史上也就这么一个吴妃,刚好现在吴修仪又怀孕了。】 第48章 捞她 元夕从弹幕上得到了有用的消息,不禁唇角轻弯。 之后接连的几日,她便被沈太后以侍疾的名义召到了宁寿宫立规矩。 年节期间,萧绥在文苑与大臣煮三清茶,赏梅评诗,倒是没怎么进后宫。 雪水烹煮的龙井中加入梅花、佛手和松子仁,沁人心脾,清新养目。 萧绥轻抿了一口茶,内侍将所有大臣以“梅”为题所作的诗词呈上来,请他评判。 诗会最终以翰林学士张长林斩获魁首而结束。 圣驾浩浩荡荡返回紫宸宫,半路上,萧绥道,“去珠翠轩。” 孙德忠扯着嗓子喊道,“摆驾珠翠轩!” 珠翠轩门前冷清,爬墙花儿摇曳生红,两个小太监抱着手臂打瞌睡,忽地一激灵儿醒来,瞧见圣驾往这边来,连忙跪地问安,“陛下万岁!” 萧绥道了一声“起身吧”,随后问道:“你们主子呢?” “回陛下的话,我们美人被太后娘娘唤去了还未回来。” 扑了个空的萧绥,心情不悦,“太后召见昭美人做什么?” 小榆子老老实实道:“太后娘娘病了,唤我们美人过去侍奉汤药,这几日,日日都是如此。” 孙德忠问:“陛下,可要奴才去宁寿宫寻昭美人?”他知道萧绥今日是惦念昭美人了才来的珠翠轩,若是没见到人,恐怕心情不好,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也要跟着提心吊胆。 萧绥俊逸的脸上,浮现一缕忧容,“太后病了,朕理应去看望才是。” “孙德忠,让太医院的院使和两位院判去宁寿宫候着,看看太后得的是什么病。” 宁寿宫内。 元夕拿着一本《女诫》,毫无感情地念着,忽有宫人来报,“娘娘,陛下来了。” 沈太后微睁眼睛,元夕放下书,扶沈太后坐起,站立到边上福了福身,道,“见过陛下。” “免礼。”萧绥摆手,示意她起身。 沈太后心中冷笑,这都还没屈膝下去呢,圣上就这么着急护着了?她以为这元氏还要在宁寿宫装上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向皇帝告状了。 沈太后眼眸微阖,垂目道,“圣上不在文苑与大臣们赏花品茗,怎么得空来哀家这宁寿宫了?” “听闻母后又病了,儿臣特意前来看望。”萧绥神色自然。 太医院院使和两位院判跪在下方,恭谨道:“微臣见过太后娘娘。” 沈太后目光落在三名太医身上,皮笑肉不笑,“圣上有心了,难为你如此记挂着哀家的身体。” 萧绥点头,“身为人子,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三名太医轮番替沈太后把完脉后,商讨道,“太后娘娘这是风邪侵体,加之心情郁结导致的凤体不适,之前宁寿宫的药渣可还有剩的?” 夏院使问宁寿宫的宫女,宫女抬头看了钱嬷嬷一眼,见她点头,这才道:“大人稍等,奴婢去取药渣来。” 不一会儿,婢女把药渣取来,太医院的冯院判仔细查验了一番后,回禀道,“此方对太后娘娘的身体有疗愈之效,但用药过于温和……” 冯院判话未说完,钱嬷嬷斥声道:“太后娘娘千金之躯,岂能用猛烈之药,损伤了娘娘凤体,冯院判担待得起吗?” 夏院使替同僚说话,“嬷嬷误会了,冯大人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等商量过后觉得这药方可以再改进一二,绝不会损伤太后娘娘凤体。” 萧绥一锤定音道,“既如此,就按照夏院使所说的去办吧。” “母后身体早日康健,儿臣也好安心处理国事。”萧绥说着,看向发呆的元夕,“昭美人,母后的身体要静养,你怎可如此不懂事,还来宁寿宫打搅?” 元夕心领神会,“陛下教训得是,妾身知错了。”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沈太后扯了扯嘴角。 出了宁寿宫后,元夕跟上萧绥的步子,轻轻拽了一下帝王的衣袖,杏眼明亮,“陛下是特意来捞妾身的吗?” “不是。”萧绥没有乘坐龙辇,而是闲庭漫步地走着,“朕是来看望母后的。” 【口是心非~】 【明明就是来找皇贵妃的。】 【我不说,谁知道萧文帝是刚从珠翠轩过来的。】 【虽然但是,萧文帝真的好喜欢逗皇贵妃啊。】 元夕刚松开萧绥的袖子,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手指相扣,阵阵暖意从她的手心漾开。 她开玩笑地说道,“陛下的手比妾身的手炉还要暖和。” 萧绥说:“卿卿的嘴倒是比葫芦嘴还严。” “嗯?”元夕疑惑,“陛下为何这样说?” 【笑死。】 【皇贵妃懵逼的样子好可爱。】 【又被损了。】 【为什么我也没听懂萧文帝什么意思啊。】 萧绥微偏过眸子,看着她素雅的小脸,“若非朕今日去珠翠轩扑了个空,卿卿就打算日日去宁寿宫为太后侍疾念书了吗?” 有这功夫,还不如来紫宸宫给他念书。 元夕轻哼道,“是陛下不关心妾身。” “倒打一耙。” 元夕很认真地道,“妾身给过陛下提示,陛下忽略了。” “哦?”萧绥来了两分兴致,“卿卿何时提醒过朕了。” “陛下赏赐给妾身的《飞灵阁帖》,妾身日日都有研习,每三日都会派人将临摹帖送到紫宸宫去,自从妾身被太后娘娘唤去宁寿宫侍疾后,妾身有五日不曾派人送临摹字帖到紫宸宫……” 她幽幽看了萧绥一眼,未说完的意思也很明显。 萧绥默了默,“是朕疏忽了,朕以为年节期间,昭美人便没有练字了,没想到卿卿如此刻苦勤谨,难怪最近的字越发的漂亮工整。” “马上就是元宵佳节了,也是卿卿的生辰,卿卿可有什么想要的?” 元夕望向帝王,“妾身想要金裸子行吗?” 【好实用的礼物,我也想要。】 【皇贵妃还真是务实。】 【御赐之物又不能卖了换钱,直接要钱多好。】 【其实皇贵妃也没有那么有钱,她的钱匣从来没有满过。】 【皇贵妃的生日是正月十五吗?】 【很吉利热闹的日子。】 【不然你以为皇贵妃为啥叫这名字?】 第49章 生辰 萧绥没说好,也没出言拒绝,时间一晃来到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皇宫内的阶梯和宫道上都摆满了蜡烛,宴会设立在兰池,湖面飘荡着各种颜色与形状的河灯。 远远瞧见李美人一袭百蝶穿花锦裙,银丝绣线被烛火照得流转生辉,行动间便有粼粼的光闪动,一出场就将精心打扮过的郑充仪、孙婕妤等人比了下去。 李美人敷衍地行礼,“妾身见过郑充仪、孙婕妤。” 位分比李美人低的曲御女、赵才人福了福身。 郑充仪抱着手炉,笑意浅淡,“李美人不是在关禁闭么,怎么打扮得如此喧宾夺主的来了兰池,也不怕皇后娘娘怪罪?” 她口中的喧宾夺主自然不是指李美人盖过了自己的风采,毕竟今日又不是她的生辰。 李美人弯唇一笑,“皇后娘娘贤良大度,自然是允许妾身来兰池赴宴了,妾身才出的桃李轩,郑充仪的消息看来不怎么灵通呢。” 郑充仪笑容淡去,“本宫又没有什么耳报神,不知李美人今日被放出来了,不是很正常么?” 身为九嫔之一,一宫主位,郑充仪是可以以“本宫”二字自称的。李美人被压了气焰,杏眼微垂,心想,不就是嫔位么,她迟早也会登上这位置的。 区区九嫔末位妃嫔,有什么好得意的。 等她将来当上九嫔之首的昭仪娘娘,看这郑充仪还如何得意。 两人唇枪舌战了一会儿,王皇后都到了。 王皇后今日穿着正黄色凤袍,凤袍上绣牡丹花纹,富贵端庄,头簪十二树花钗,耳戴金丝穿碧玺的耳坠,面上噙着温和得体的笑意。 众嫔妃纷纷屈膝见礼,“皇后娘娘万福。” “诸位妹妹免礼吧。”王皇后刚叫了众人起身,就听见外面通传,“陛下到!” 众人的目光朝着兰池入口看去,见帝妃携手而来,不免咬碎银牙,而江妃的眸光骤然一暗。 萧绥今日穿的一袭绛色锦衣,茕茕玉立,身旁女子则穿着月白色的罗裙,上绣银竹,被兰池的灯火照得华光四溢。 李美人绞着衣袖,听见旁边孙婕妤低声与郑充仪谈笑,“娘娘刚刚说错了,昭美人有这般姿容,怎么会被喧宾夺主了去呢?” “昭美人这身裙子真是好看,月白色淡雅,竹子性洁,不随夭艳争春色,难怪陛下钟爱。” 一句“不随妖艳争春色”刺到李美人,她的神情倏然冷凝下来,呵呵道,“桃李其艳,孙婕妤怕是少见,春日将来,孙婕妤可以多去御花园走走。” 元夕向高位上的王皇后屈膝见礼,王皇后道:“今日是元宵佳节,也是昭美人你的生辰,不必如此多礼,快入座吧。” “多谢皇后娘娘。” 稍后,王皇后派人赐下贺礼,其他嫔妃也都有贺礼送上,不过却是直接送到珠翠轩去了。 而萧绥送的生辰礼是一顶雅致的花冠,看得人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冠子……”吴修仪感叹。 郑充仪语气微酸,“这样的花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赶制了,陛下当真是有心。”只可惜,这心没分一点半点给她。 孙婕妤因为上次小年夜宫宴的时候元夕扶过自己,对她倒是感观尚可,赞叹道,“花冠配美人,不失风情,这冠子怕是也只有昭美人能驾驭得了。” 不是金裸子,元夕心里有一点失望,面上还是挂着喜悦的笑容,柔声道,“多谢陛下,妾身很喜欢这份生辰礼。” 孙德忠上前一步,微笑道,“昭美人勿急,陛下的礼物还未送完呢。” 还没结束? 众人被勾起好奇心来,只见孙德忠清了清嗓子,对外唤道,“将东西都搬进来吧!” 穿着深蓝太监服的内侍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抱了一盆娇妍美丽的山茶花,品种无一相同。 山茶花共有十八盆,都是名贵品种。 众妃眼里闪过惊艳的神色,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那盆是绯爪芙蓉吧,真是艳丽缤纷,形姿优美。” “现在正是山茶花绽放的季节,昭美人好福气。” 景淑妃笑道:“我们真是沾了昭美人的光了,能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名贵山茶。” 她妙目流转,盈盈看着萧绥,“陛下,臣妾瞧着有一盆白色山茶,洁白如玉,间有红丝点缀,不知是什么品种?” 萧绥神情微恍,旋即恢复自然,淡声说道,“淑妃说的是挂线嫦娥彩。” 景淑妃淡淡点头,笑意氤氲,“这名字取得真好,不知臣妾与诸位姐妹可否近观一下昭美人的生辰贺礼?” 萧绥目光转到元夕身上,“淑妃问错人了,这既然是昭美人的山茶花,自然是昭美人说了算数。” 景淑妃笑容不变,她哪里喜欢什么山茶花,不过是为了与帝王多说两句话而已。 元夕自然是十分大方地邀请众妃观赏这十八盆名贵山茶,就连王皇后都从座位上离开,往下走来。 离得近了,发现这花越发娇艳美丽。 冯雨晴找到机会,凑到天子身边,声音柔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陛下,这盆山茶可有名字?” 说完,身边传来一阵轻笑,冯雨晴见其他嫔妃掩唇娇笑,眼中多有轻视,不禁脑热。 还是李美人忍不住,嗤道:“冯采女坐得最远,离茶花最近,怎么不知道刚刚陛下已经说过了,此花唤作挂线嫦娥彩?” “噗嗤”一声,又有一名嫔妃被逗笑。 冯雨晴这才意识到她们刚刚看自己的眼神是何意思,不免羞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王皇后出声替她解围,“好了,冯采女坐得远,没听清陛下说的是什么也情有可原,李美人你也少说两句。” “妾身知晓了。” 看着冯采女,王皇后不禁摇了摇头,真是个蠢的,难怪陛下看不上她,后宫嫔妃也孤立她。 好不容易有这么近的机会面见天颜,还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幸得她没在陛下跟前提起冯采女。 这点小插曲没有破坏众妃赏花的心情。 萧绥凝着元夕认真赏花的面庞,似乎在比照,究竟是山茶花更美丽,还是人比花娇。 第50章 糟粕 赏了一会儿花后,众妃去放河灯。 江妃手掌轻拨着池水,见河灯飘远去,她在柏儿的掺扶下起身,回眸没看见那道绛色身影,“陛下呢?” 露珠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离去的。” 江妃目光旋转一圈,也没看见元夕的身影,神情落寞道,“看来陛下是陪昭美人散步去了。” 她没了兴致,“回宫吧。” 江妃提起锦裙,她身旁一道不起眼的身影忽然弯腰欲呕。江妃想到了什么,关心问道,“曲御女,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曲御女怔了一下,抚摸上自己的小腹,江妃已经将这事告诉了皇后。 王皇后神情大喜,连忙叫人去请了御医过来替曲御女诊脉,得知曲御女确实已经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景淑妃若有所思,“曲御女这胎儿,和吴修仪的时间上差不多呢。” 众人心里各有想法,目光在吴修仪和曲御女身上来回扫视。 两人有孕的时间差不多,那么谁会生下陛下的长子呢? 王皇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吩咐道,“快去将这好消息告诉给陛下。” 李美人怪声怪气道,“昭美人今日走得早,没能第一时间听到这好消息真是可惜了。” 任谁都听得出来李美人这说的是反话。 今日本来是昭美人的生辰,结果曲御女有孕的消息传出,风头岂不是都聚焦在她身上了? 元夕还不知有人在暗地里看自己的笑话了,快到珠翠轩的宫门口时,王皇后身边的流霞疾步走来,一脸喜色,“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元夕饶有兴趣地看着流霞,萧绥神情冷淡道,“喜从何来?” 流霞回禀道:“曲御女有孕了,皇后娘娘请冯院判看过,说曲御女腹中胎儿已有三月有余!” 许是因为吴修仪已经有孕,所以这次萧绥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悦之情,他看向元夕,元夕只是俏意地眨了眨眼,问道,“陛下不去看望曲御女吗?” 萧绥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收回视线,“太医如何说的?” “回陛下的话,冯院判说曲御女和腹中皇嗣都十分健康。” 萧绥点了点头,“你回去回禀皇后,让她看顾好曲御女及腹中龙胎,后宫诸事,皇后自己做主就好。” 流霞愣了一下,在看见帝王冷峻的神情时,嘴里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福身道,“奴婢明白。” 待人走后,萧绥拉着元夕进入珠翠轩。 她神情有些呆怔,“陛下不去养和轩吗?” “既然龙胎无恙,朕去了又能做什么?”萧绥漫不经心开口,言语中似乎有些不悦,元夕不知道这不悦是对着谁的。 曲御女有孕,这是喜事,总不能是对着曲御女不满,那便是……皇后娘娘? 元夕知道曲御女是王皇后提拔的人,这是后宫人尽皆知的事情,刚刚王皇后又派婢女来珠翠轩截人,很明显是想截她的恩宠,若是放在平日里,倒也没什么,但今日是她的生辰,王皇后的用意过于明显了,所以陛下才不满的吗? 萧绥捏了捏元夕的脸颊,“卿卿很想朕去养和轩看望曲御女?” 元夕善解人意地说道,“曲御女有孕,陛下去看望她是人之常情,妾身没有意见。” 萧绥目光从她的脸上下移,落到女子平坦的小腹处,“你倒是肚里能撑船。” 元夕正经道:“这是应该的。妾身作为陛下的妃嫔,理应不妒不忌,清闲贞静。” 萧绥笑了笑,被气的。 他信步往暖阁走去,丢下一句,“少看些糟粕。” 元夕提裙跟上,“陛下觉得女四书是糟粕?其实妾身也这样以为,只是古往今来,人们都教育女子要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萧绥忽然停下步子,元夕撞了上去,仿佛撞到一堵墙上,鼻子都泛起了红丝,她不解喊道,“陛下?” 萧绥语气不明,不知是夸她还是恼她,“昭美人这四书倒是没少读。” 元夕反问道,“陛下不也看过了这四书吗?” 萧绥示意她继续说。 元夕涂着淡色口脂的唇瓣张张合合,说道,“妾身刚刚说的是《女诫》中的内容,但陛下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可见陛下也是闲暇时看过这女四书的,怎么能光说妾身读‘糟粕’呢?” 萧绥微微扬唇,张开了双臂,示意她给自己更衣,“虽然这四书确有糟粕内容,但亦有值得肯定的地方,比如现在卿卿的顺从温柔,就让朕心甚悦。” 元夕熟稔地解下萧绥腰间玉带,正起身,一只大手落到她的下巴处,左右摩挲,像她逗尺玉一样。 沐浴完后,元夕轻手轻脚地上榻,现在还没有开春,她自然而然地寻着榻上的温暖靠近,手臂搭在萧绥的腰上,偷摸暖手。 萧绥抓着她胡乱动的手,嗓音低沉道,“睡觉。” 元夕“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陛下,妾身可以睡里面吗?” 她喜欢靠着墙睡。 平时萧绥不在的时候,她都是睡里面的。 萧绥未动,只是道,“可以。” 反正里面还有位置。 元夕心满意足地睡到了里面,转过身来,柔声问道,“那妾身日后可以都睡里面吗?” 她也不是盲目地得寸进尺的,只是哪怕是帝王,在床榻间也是更好说话一些的。 果然,萧绥很爽快地答应了这点小事。 第二日元夕起床,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坐在镜前梳妆时,元夕发现梳妆台上多了两只彩绘匣子。 “这是哪里来的?”元夕拨开锁扣,耀眼的灿金色映入眼眸。 【金裸子!】 【萧文帝还是送皇贵妃这生辰礼了啊,我就知道,他口嫌体正直。】 【就只有两匣子吗,如果这是生辰礼物,感觉有点寒碜了啊。】 【我也觉得。虽然那些珠宝冠子不能换钱,但放在现在来看,如果能贩卖文物的话,肯定比这两匣子金裸子值钱。】 【贩卖文物犯法的,别想了。】 【……】 晚春眼眸含笑道,“这是陛下赏赐给美人的。” 元夕把玩着几颗金裸子,道,“昨日是我生辰,因着和元宵佳节撞上了,宫中上下忙碌无比,还没来得及给大家发赏赐,就从匣子里取些金裸子发给大家吧。” 第51章 位分 珠翠轩上下的宫人满脸喜色,纷纷叩谢恩赏,挑着吉祥的话说个没完。 一匣的金裸子很快见底,看得弹幕都想伸手要了。 【手伸不进屏幕的无力感,谁懂。】 【皇贵妃对下人真大方。】 【这个月已经赏赐过两回了吧?】 【对,之前的月钱翻过一倍的。】 【宫妃的衣食住行都是宫里出的,剩下的钱除了改善伙食,也只有打赏下人这么个用途了,不过换做是我的话,我还是舍不得。】 【千金散去还复来懂不懂,别太抠了。】 【就是,对下人太苛待了,人家不背主才怪。】 【收买人心的钱还是不能省的。】 用完早膳,元夕吩咐清儿从库房里挑了一件贺礼送到曲御女的养和轩去。 自吴修仪和曲御女有孕以后,后宫风平浪静了好一阵子,直到开春,王皇后恢复了众人每日的请安。 珠翠轩的宫人抱着尺玉到外面去玩耍,一个没留神,让猫儿跑丢了,清儿从养和轩找回尺玉后,整张小脸写满了不高兴。 榴月笑问道:“怎么了?是养和轩的人给你气受了吗?一回来就脸鼓得跟河豚似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榴月并不会认为是养和轩的人给了清儿气受。 曲御女不是个性情娇横的,纵然她怀有身孕,但是她的位分在宫中实在太低了,就算诞下皇嗣,也不能养育在自己身边,怎可和她们珠翠轩相比? 美人虽然无子,但圣眷正浓,养和轩的人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得罪珠翠轩的。 果然,清儿闷声解释,“养和轩的人待我客客气气的,没有给我气受。” “那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不高兴?”榴月问道。 清儿往暖阁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除夕那日的宫宴,陛下喝醉了酒宠幸了一个宫女,那宫女如今也有身孕了。” 说着,清儿伸出三根手指,道:“三个月了。” 榴月这才明白她的不高兴许是对着圣上的,连忙道,“陛下要宠幸谁,皇后娘娘都管不着,你别将这情绪摆脸上,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们美人对陛下不满呢。” 她是在劝清儿,也是在给自己洗脑,“说句实在的,陛下对我们美人已经够好了,就连江妃娘娘最得圣眷的时候,都没有我们美人十之五六的恩宠。” 但也正是这恩宠,让人心中欲壑越来越大。 清儿怅然失落地点点头,喃喃道:“美人已经占尽圣恩半年有余了,为何腹中始终没有动静呢?” “那宫女不过承恩一夜就有了龙嗣,当真是好命,册封的圣旨估计明天就能传遍六宫了吧。” 榴月道:“陛下当时都没有册封她,可见对她也是不喜欢的,前面还有吴修仪和曲御女的孩子,就算她生下皇子,恐怕也没有什么恩宠,何必计较呢?” “美人还年轻,迟早会有小主子的,你别太杞人忧天了,安心做好分内的事情就是。” “喵~”尺玉在清儿怀中叫唤了一声,从她怀里挣脱,跳到地上,舒展着身躯。 榴月又道:“曲御女腹中胎儿现在月份大了,看好尺玉别让它又跑到养和轩去了,万一冲撞到曲御女……” 清儿连忙道:“我会看好尺玉不让它乱跑的。榴月,你说这消息我要先告诉美人吗?” 她担心美人听后心情会不好。 榴月知道她的忧虑,不过转念想到自家主子的性子,觉得她应该不会在意,遂开口道,“这消息美人迟早会知道的,你去说吧,无论是出于什么考量,欺上瞒下总归是不好的。” 清儿哦了一声,进入暖阁将这事告诉给了元夕。清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元夕的神色,见她只是发呆了一会儿,张口问道,“可有打听过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除夕这天,元夕的印象可太深了。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日亭中的婢女和康王,总觉得这事透露着古怪。 【皇贵妃听到萧文帝宠幸了一个宫女后的反应,怎么和常人不一样?】 【既不意外也不伤心,反倒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算算时间,这个孩子应该是二皇子萧炽吧?历史上好像很不得萧文帝喜爱。】 【一夜风流的产物,也是可怜。】 【少可怜别人,多可怜自己吧。人家再怎么也是皇子,萧文帝就算不喜欢他的生母,也不至于苛待自己亲儿子。】 【萧文帝一生五子二女,现在就有两子一女了,可见大选过后宫斗更加严重,都没什么嫔妃怀孕。】 【嗯……目前的这些嫔妃,脾气都还算好的了,最多是嘴巴上不饶人,连脑子灵光的都没几个,让她们怎么斗啊!】 【最蠢的已经进冷宫了。】 【周美人确实是膨胀,不过她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啊?幕后之人揪出来了吗?】 【沈太后的侄女都被送出宫了,还不明显吗?萧文帝没有将这件事宣之于众,怕也是为了顾全沈太后的面子。】 清儿摇了摇头,“奴婢无能,没打听到她的名字。” 元夕神容深静,语气平和,“没打听到也不妨事,大家早晚都会知道她的名姓的,你先下去吧。” 不过没等到第二日,元夕还是知道了那宫女的姓名,从萧绥口中得知的。 听到那宫女名叫“云雪”,元夕神色微松,轻轻哂笑一声,暗忖自己想多了。 萧绥眸色幽沉地看着眼前女子,指腹卷起她的一缕青丝,口吻随意,“朕不记得当日发生什么了,不过她既然有孕,朕理应给她一个名分,卿卿以为如何?” 听见萧绥的问话,元夕稍微抬起眼睛,有些讶异,“陛下问妾身吗?”这事不应该与王皇后商议吗?问她做什么。 元夕想了想,说道:“陛下决定就好。” “那依昭美人看,朕应该给她什么位分?”明明是毫无情绪的声音,元夕却硬生生听出一股子不悦的意味在里面。 她只是一个美人,嫔妃册封的事情她哪里能插手?偏偏萧绥又已经问了她两遍了,元夕心烦意乱,斟酌着道,“云雪姑娘有孕在身,位分太低了的话,伺候的人少,恐怕不够周到……” 第52章 云雪 元夕顿了顿,她原本想说宝林位分的,转念想到曲采莲怀有龙嗣尚且都还只是御女,若陛下真听了她的建议,封了云雪为宝林,不免得罪人,于是改口,“妾身觉得御女位分就很合适,等云雪姑娘诞下皇子后,陛下可再晋她为宝林。” 说完,又柔柔道,“不过此事最终还是由陛下圣裁,妾身僭越了。” 萧绥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嗯了一声,“昭美人言之有据,朕会考虑的。” 第二日,云雪封宝林和曲御女晋宝林的消息传遍六宫。 众嫔妃一早就在凤仪宫等着了,想见一见这位云宝林。 吴修仪和曲采莲因为月份大了,王皇后便免了两人的请安。 宫中嫔妃本就少,现在一下子少了两人,显得有些冷清。 孙婕妤摸着手上的玉扳指,眸光一瞥,瞧见元夕腕间的翡翠镯子,夸赞道:“昭美人这翡翠镯子搭得巧,更衬得人肌肤如雪了呢!” 元夕温和一笑,目光在孙婕妤身上扫过,盯着她的那对黄色碧玺耳坠,弯唇道,“孙婕妤今日选的耳坠子好看,和妆容相得益彰。” 李美人听见两人互相吹捧,杏眼里闪过一丝无语,觉得两人虚伪没劲儿极了。 就孙婕妤那中人之姿,再怎么打扮也是徒劳的。王皇后那老妇虽然相貌也普通了点,但确实能用上好的珠宝点翠增色,而这孙婕妤嘛,翻来覆去也就这几样好东西了,恨不得天天挂身上。 忽然,外边太监通传道:“淑妃娘娘到!” 众人起身,对着迎面走来的女子屈膝见礼,“嫔妾\/妾身见过淑妃娘娘!” 景淑妃今日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宫装,搭着米白色的披帛,妆容精致,柳叶眼微扬,凝在一名脸生的女子身上,“你就是陛下新封的云宝林?” 云雪相貌中乘,是小家碧玉的长相,比起一众宫妃也占不到一个年轻的优点,一袭淡粉春衫,颇有几分清新感。 她怯懦答道,“妾身云氏,见过淑妃娘娘。” 景淑妃晾了她一会儿,才不冷不热道,“云宝林怀着身孕,就不必多礼了。” 言罢,朝着其他人说了一句,“免礼吧。” 元夕的目光随着景淑妃移动,直到她坐了下来,端起一碗茶刮着茶沫,才收回。 【怎么感觉景淑妃今日脾气见长了?】 【不愧是美人,生气都这么好看。】 【景淑妃应该是不喜这个云宝林吧。】 【嗯……整个凤仪宫应该不会有人喜欢云宝林吧?一出场就是宝林位分,还怀有龙嗣,景淑妃、江妃、郑充仪这些无子的高位嫔妃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萧文帝昨日问了皇贵妃给云宝林什么位分,结果是随便问问的啊。】 【那他问皇贵妃做什么?】 【帝王的心思你别猜。】 【萧文帝还挺会端水,给曲御女也晋了一级,现在应该喊曲宝林了。】 【这样看来曲御女也挺受宠的啊,后宫嫔妃只有她晋了两级,其他人的位分都没怎么变动过。】 【萧文帝是想给云雪宝林的位分才顺便给曲御女晋位的吧?】 【我觉得云雪没有曲御女好看。】 元夕端起手边的茶,轻轻吹了一下,忽听李美人道,“昭美人怎么这么安静,你与云宝林出身相同,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说吧?” 众妃神色各异,听出李美人是在说元夕和云雪都是宫女出身,攀爬的龙床。 元夕抿了一口茶,笑道:“大家都是陛下的嫔妃,自然相同,李美人若想同云宝林说话,那儿还有曲宝林的位置是空着的,李美人可以换过去。” 【李美人怎么总是盯着皇贵妃,就不盯着其他人?】 【大概在李美人的眼里,只有皇贵妃的美貌能威胁她吧。】 【再一个就是江妃娘娘了,李美人也不能出言讽刺江妃啊!毕竟江妃的位分可比她高多了。】 【什么时候皇贵妃的位分才能涨一涨啊。】 【现在这个位分也不低了,在上面的也就皇后、淑妃、江妃、吴修仪、郑充仪五个人而已。】 【你把孙婕妤放哪了?】 【……一时没想起来。】 【皇贵妃的晋位史很跳跃的,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受宠,下次就是昭仪娘娘了。】 元夕一口茶险些呛到,晚春连忙递给她帕子,她擦了擦嘴边的水,恢复镇定。 赵才人离得近,关心问道,“昭美人无事吧?” 元夕摇摇头,“多谢赵才人关心,我就是喝茶喝急了一点,没有什么大碍。” 李美人道:“那昭美人可要小心一点了,免得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了。” 元夕面带微笑,“有劳李美人关心了,我会记着的。” 李美人嘴边一句“谁关心你了”,在听到珠帘响动时,咽了回去。 王皇后打扮得珠光宝气地出来,这扮相,看上去三十岁都有了。 她目光越过众妃,落到云宝林身上,和声道,“真是个标致的,难怪陛下如此厚爱你,直接下令封了你宝林的位分。” 云宝林惶恐道,“妾身愧不敢当,皇后娘娘谬赞了。” 冯雨晴咬着银牙,愤恨地想着,原本她也是宝林的,都怪福顺那个蠢东西,冲撞了陛下,连累她的位分被陛下降了两级,成了最低微的采女,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 曲采莲那个贱人,却步步高升,从最低微的采女,做到了宝林的位置,真是可气! 不过她就算生下皇子又能如何,九嫔以下的嫔妃根本就不能抚育自己的孩子,她还不是为了别人做嫁衣? 一想到曲采莲日后连见自己孩子一面都困难,冯雨晴这才好受一点。 王皇后与众妃讲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又单独给云宝林赐下了补品和麒麟锁,说了好些寓意吉祥的话,才放人离去。 刚回到珠翠轩,宫人便端来黑乎乎的药,元夕挑眉,“这是什么?” 宫人答道:“回美人的话,这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坐胎药。除了吴修仪、曲宝林、云宝林三位有孕嫔妃以外,各宫都有。” 元夕颇为感慨王皇后的良苦用心,她不禁笑了笑,吩咐道:“去倒了吧。” 第53章 发动 榴月愣道:“美人为何要将坐胎药倒了?如果后宫之中三位嫔妃有孕,美人就不着急吗?” 晚春叫住那宫人,温声道:“把药给我吧。” 旁人都退下后,榴月若有所思地盯着药碗,“美人是担心这坐胎药有问题吗?” 元夕好笑地摇摇头,“榴月多心了,皇后娘娘光明正大赐下的坐胎药怎么会有问题?” 【是啊,除非王皇后是皇后的位置坐腻了,否则干嘛要在坐胎药里面动手脚。】 【再蠢也不至于蠢成这样吧。】 【有没有可能,王皇后只是好心,希望后宫嫔妃为皇室开枝散叶。】 【身在皇后这个位置,不能妒,不能怨,还要有所为,有所不为,真是严苛。】 【也许王皇后就只是通过赐药,来彰显自己的贤良大度呢?】 【后宫嫔妃的子嗣都要尊王皇后为嫡母,生得越多,她的选择越多,可以选个聪明的养在膝下嘛。】 【只可惜,萧文帝子嗣稀薄,没那么多选择给王皇后选。】 【景淑妃、江妃还有郑充仪都是可以抚育他人子嗣的,萧文帝未必就把二皇子交给王皇后养了。】 晚春将坐胎药倒进花盆里面,留了些药渣用帕子包好,“等宁太医来为美人请平安脉的时候,奴婢将这药渣还是拿给宁大人瞧一眼吧。” “也许坐胎药没有问题,但美人的体质不适合这药呢,或可让宁太医仔细为美人把完脉后,开一副适合美人的坐胎药。” 【晚春好谨慎好贴心。】 【对,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喝为好。】 【皇贵妃这几年都不会有孕的,喝这坐胎药完全是自找苦吃。】 【现在还这么年轻,生什么孩子啊。】 【古代结婚太早了。】 【等再过几年,备孕生子才是最好的时机。】 【君心难测,谁知道今日恩宠明日有无,后宫嫔妃想早点怀孕诞下子嗣有个依靠也是能理解的,但皇贵妃不用。】 元夕瞧着浸了药汁的土壤,淡淡道:“这药看着就苦,日后凤仪宫送来的坐胎药都倒了吧,我身子无恙,也不想多喝汤药,宁太医那里就不必麻烦他了。” 晚春眼眸微垂,她是伺候过元夕喝药的,知晓她根本就不怕苦,这话太站不住脚了。 美人她是不想怀孕吗? 晚春想不明白,但也没有多问,将药渣轻轻抖落出来,倒在了花盆里面。 既然美人不打算喝坐胎药,那这药渣查不查也没什么紧要的了。 * 春来天气转晴,明媚了好几日,直到寒食节将近,气温又降了下来。 寒食节期间,皇宫与民间一同禁火寒食。 天子与皇后一道出宫祭祖后,后宫诸事皆由景淑妃主持。 元夕从淑妃的锦华宫回来没多久,小榆子顶着一身寒气进来,“美人,吴修仪和曲御女发动了!” 元夕一惊,“这么快?现在不是才七个月吗?” 她一边让晚春伺候自己更衣,一边问道:“现在情况如何?怎么这么凑巧,两人都发动了……” 小榆子道:“许是吃了些冷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淑妃娘娘到底没有怀过,也是第一次主持后宫诸事,难免有纰漏。” “现在太医和稳婆都往锦华宫赶去了,除了云宝林和一直留在锦华宫没有离开的赵才人以外,其他嫔妃估摸着也刚收到消息,正往锦华宫去。” 寒食节多雨,雨丝极细,带着一股凉意。 御花园处,元夕就和李美人、孙婕妤碰上了,李美人难得沉静,竟没出声说什么,发倒是孙婕妤嘀咕念道,“我从锦华宫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发动得这么突然凑巧呢?” 这时,李美人才嗤声道:“怕是有人心急了,却没想到撞到了一起去。” 孙婕妤回味过来她这话的意思。吴修仪和曲宝林的月份相近,谁说得准哪个能先诞下陛下的长子呢? 别说是一天的差距,就是几个时辰的差距,那也是大不同的! 她轻声呢喃道:“没想到那曲宝林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瞧着也是唯唯诺诺的泥人性子,胆子却这么大,她不怕出了个万一么?” 虽然后宫之中也说昭美人温良和善,但孙婕妤却是见过她与李美人唇枪舌剑,次次占上风的,可见她骨子里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和曲宝林的温静是截然不同的。 李美人拢了拢披风,杏眼里泛着嘲意,“她一个宝林,若不兵行险招,就算诞下了皇子又能怎样?” “可她若诞下的是陛下的长子,那便是皇长子的生母了,身份地位自然天差地别。” “妃位暂且不说,至少将来凭借着这个孩子,还是有希望跻身九嫔之列的。” 大梁王朝,以嫡以长为尊,若王皇后没有嫡子,那么最尊贵的就是锦华宫内将要诞生的皇子了。 孙婕妤闻言,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一个宝林,还敢觊觎嫔位?她都尚且未被封嫔,曲采莲算什么东西。 她唉声道:“也不知道吴修仪和曲宝林谁会率先生下孩子了。哪怕是一盏茶的前后差距,实际上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 孙婕妤说完,注意到元夕一直没有开口过,不禁问道:“昭美人怎么不说话?你觉得吴修仪和曲宝林谁会诞下皇长子?” 后宫嫔妃对这个答案恐怕早就是望眼欲穿了。 元夕笑笑,和声道:“也许有一位公主呢?” 公主与皇子的排行不在一起,无论是吴修仪先诞下孩子还是曲宝林先生产,都不相干的。 李美人倏然一笑,“我和孙婕妤倒是没昭美人想得通透了,如果其中一个是公主,那么谁先谁后没什么影响。”不过若两个都是公主,云宝林腹中那一胎就真的是六宫瞩目了。 三人到了锦华宫门口,远远就听见女子生产时的痛呼声,景淑妃满脸疲惫和担忧之色,连三人屈膝见礼都没有注意到,也没喊人起身。 过了一会儿,李美人才发现元夕已经起身了,她杏眼微睁,“你什么时候起身的?淑妃娘娘不是没免礼吗?” 第54章 生产 元夕哦了一声,眼眸里带着一丝狡黠,“那你去向淑妃娘娘告我的状呗。” 【哈哈哈哈,李美人好呆。】 【皇贵妃就福了福身,根本没屈膝下去。】 【和我上课回答完问题一样,老师没喊坐我就自己坐了。】 李美人看向景淑妃,见她脸色沉沉,满脸焦色,哪里敢喊她,但屈膝太久她也快坚持不住了,于是就自己起身了。 连绵的雨丝打在油纸伞上,听得人心烦意乱。 景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紫翠撑着一把油纸伞道:“雨水寒凉,各位主子先进殿避避风吧。” 因为是寒食节,各宫禁火,锦华宫里连热茶都没有。 但吴修仪和曲宝林生产,热水是少不了的,过了一会儿,才有宫人来奉热茶。 晚春从锦华宫宫人手里接过茶盏,嗡声道,“美人喝口热茶润润喉,暖暖身子。” 元夕吹了吹热茶,小口抿了一口,放下茶杯。 外边天气阴沉沉的,很快就天黑了。转眸看去,孙婕妤、赵才人都在打瞌睡了。 过了子时,锦华宫依旧灯火通明,郑充仪捏着帕子伸头往外张望,“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个准信儿?不会要等到天明吧?” “淑妃娘娘一直在外盯着,真是尽心尽责了。” 冯采女主动和郑充仪搭话,“娘娘莫急,妾身听说这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上一回儿,哪有这么快的,这还没过十二个时辰呢。” 郑充仪不悦道,“冯采女慎言,在淑妃娘娘的锦华宫内可莫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冯采女见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道,“是妾身失言,望娘娘勿怪,吴修仪和曲宝林吉人天相,自能平安的。” 李美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冯采女,嘴笨就少说话。难怪至今无宠,陛下恐怕见了你就心烦吧?” 冯采女咬着唇,泪光连连,但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在,这副模样也没什么人看了替她做主。 倒是李美人又想起了什么,杏目妙转,掩唇道,“也难为昭美人了,从前竟然要伺候这么个蠢货,怪不得陛下如此怜惜你,只不过看着昔日旧主至今未能承宠,昭美人怎么不分一点恩宠给冯采女呢,再怎么说,你们好歹主仆一场嘛。” 元夕的出身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像李美人这样时不时就拿出来说的,后宫之中独她一份。 一时间,众妃脸上神情微妙,在元夕和冯采女身上来回扫视。 长夏嘴皮颤动,被李美人这话气的。 但元夕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并不因为从前是冯采女的婢女感到羞耻,她巧笑嫣然地说道,“陛下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妾身如何能干预得了?” “每日去凤仪宫请安,皇后娘娘便教导后宫嫔妃要贞洁顺从,李美人这话的意思是,要让妾身违逆圣意么?” “胡说八道!”李美人一拍桌子,杏眼里浮起怒气,“我什么时候叫你忤逆圣上了?” 说着她反应过来,冷冷一笑,“昭美人真是能言善辩,惯会颠倒黑白。” 江妃被吵得心烦,温柔的嗓音里也带了丝不悦和警告,“行了,吴修仪和曲宝林还在里面生产,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别给淑妃娘娘添乱。” 她目光凛冽地看了李美人一眼,“尤其是你,少说两句,成日将嘴巴撂在昭美人身上,有什么意思?恩宠这东西,陛下想给谁就给谁,你若想要,就自己争去,干昭美人什么事。” 李美人被训斥了满脸沉闷,“江妃娘娘教训得是,妾身心眼小,比不得娘娘大度,可以不要圣恩。” 江妃身边的宫女露珠,饶是再好的性子,也被气得浑身颤抖,这个李美人,嘴巴真是一刻也不消停,刺完昭美人后,又来讽刺她们娘娘失了宠。 柏儿更是忍耐不住,出声道:“李美人,你岂可出言无状,顶撞我们娘娘?” 李美人没将她放在眼里,兀自撩了撩头发,斜眼道,“妾身岂敢?江妃娘娘宠冠六宫,妾身不过一美人,自然诚惶诚恐,将娘娘当做菩萨供着。” 若是放在从前,这宠冠六宫无可非议。 但现在六宫之中谁不知道,最得宠的是珠翠轩的昭美人? 李美人这话分明是讽刺,却又让人挑不出错来。 江妃涵养过人,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依旧面不改色,温柔婉约,淡淡道,“本宫也等着李美人宠冠六宫的那日。” 李美人如喉咙卡了一根刺,也听出来江妃是在讽刺自己连宠冠六宫的机会都没有,她咬着银牙道:“妾身多谢娘娘祝愿。” 锦华宫中暗流涌动,终于到了天刚刚放亮的时候,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众妃瞌睡消失干净,都恢复了清明。 “生了?” “也不知道是吴修仪先生了还是曲宝林。” “这个时辰,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没回来,倒是可惜了。” 众人颇有些坐立难安,伸长了脖子张望。 晚春替元夕捏了捏肩膀,不多时,景淑妃才一脸疲倦地进来,端起茶水抿了几口。 辰时。 帝后回宫,径直往锦华宫而来。 景淑妃率众人见礼,王皇后问道:“吴修仪和曲宝林现在怎么样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早产呢?天知道本宫和陛下收到这消息的时候,心里有多着急和担忧……” “回皇后娘娘的话,吴修仪和曲宝林吉人天相,安然无恙,小皇子和小公主也都平平安安。” 景淑妃脸上晕开笑容,“臣妾恭喜陛下!” 王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曲宝林生的是公主么?” 景淑妃答道:“曲宝林的大公主比大皇子早出生半盏茶的时间,臣妾已经叫宫人记下了。” “只是这次吴修仪和曲宝林早产,多半是因为臣妾的疏忽,好在吴修仪和曲宝林平安无事,否则臣妾真是要愧疚难安了……” 景淑妃脸上出现自责的神色,萧绥见她憔悴不少,知晓她费心了,遂宽和道,“淑妃不必自责多虑,此事你做得很好,将各种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辛苦了。” 淑妃面色动容,“陛下和皇后娘娘能将管辖后宫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臣妾,臣妾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要陛下念着臣妾的苦劳,臣妾便值得,不觉得辛苦。” 第55章 柳枝 王皇后出声打断帝妃的温情,“诸位妹妹守在这里一夜也都辛苦了,现在本宫与陛下回来了,你们回去歇着吧,免得熬坏了身子。” 众妃齐声道:“谢皇后娘娘体恤!” 云销雨霁过后,地砖依旧是潮湿的,晚春扶着元夕从锦华宫离开,路过帝王身侧,萧绥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轻轻捏了捏,像是个荷包,这小动作旁人没有注意到,弹幕上却全是火眼金睛。 【刚刚萧文帝拉皇贵妃手了?】 【好像是给了她什么东西吧?有衣袖挡着没看清。】 【倒回去看看。】 元夕知晓弹幕好奇,她手心摊开,露出了一只精致的荷包,上面绣着鹿纹与鹤纹,寓意着鹿鹤同春,天下昌盛。 她隐约感觉到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但现在不适合打开看,还是等回珠翠轩后再拆吧。 刚出了锦华宫没多久,元夕就瞧见赵才人与一女子在说话,定眼一瞧,才发现那女子是云宝林。 “昨夜刚下过雨,宫道上的水还没有干,云宝林既然怀着身孕,就别出来乱晃了,若是不小心摔了,岂不是连累下人受罚?”赵才人语气不善,因为她刚刚就差点撞到云宝林了,不管最后云宝林有没有事,她肯定是要被皇后娘娘斥责的。 毕竟有孕的宫妃,哪怕只是个宝林,都是有“特权”的。 云宝林身上一点也没有娇纵之气,唯唯诺诺地应道,“妾身谨记才人教诲,只是妾身挂念吴修仪和曲宝林,所以想来瞧上一眼。” 赵才人见她这副样子,顿觉无趣,“皇后娘娘和陛下现在正忙着呢,陛下连昭美人都没有多看一眼,哪有功夫见你?” “云宝林都怀着龙嗣了,这时候邀宠有什么益,云宝林还是好好养护好腹中皇嗣吧,别舍本逐末了。” 说完,赵才人带着婢女走了。 云雪身边的一个青衣婢女问,“宝林,还要去锦华宫吗?” 她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罢了,陛下应该是不想见我的。” 另外一名睡凤眼的婢女垂眸,掩去眸子里的一丝轻视,身为紫宸宫的婢女,最应该明白,其他人或许可以爬龙床,但紫宸宫的人,爬床就是背主。 她做了这等事,能留着一条性命,已经是陛下宽宏大量,法外开恩了,如今还能捞着一个宝林的位分,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贪心不足想要陛下的恩宠,岂不是痴心妄想? 忽然,紫绮听见一道温润的嗓音,“云宝林。” 元夕轻步走来,释放出和善的笑意,“吴修仪和曲宝林都已平安生产,分别为陛下诞下了一子一女。” 刚刚赵才人没有告知的消息,元夕说了。她目光微微一转,落在云雪身边的两个婢女身上。 紫绮和紫卉十分恭谨,“见过昭美人。” 元夕忽地问道:“你们从前是在紫宸宫当差的吗?” 紫绮惊讶,“美人认得奴婢?” 紫绮惊觉,她在紫宸宫当差的时候,昭美人好像从来没有去看望过陛下…… 果然是圣眷浓厚,根本不需要像其他嫔妃一样铆足了劲儿争宠。 元夕轻笑,“我去过紫宸宫两次,曾见过紫绮姑娘一面。” 其实元夕说的是第一次去紫宸宫的时候,信芳姑姑叫了个宫女给她拿衣裳,那宫女的衣裳她穿着不合身,便叫她稍等一会儿,去寻了外间一个同样紫衣的婢女找她要衣裳。 拿衣裳出来的婢女就是紫绮。 紫绮眉眼含笑,“昭美人真是好记性。” 元夕又问,像是单纯有些好奇,“紫宸宫的婢女,都是名字中带一个‘紫’字吗?” 紫绮温声解释,“只有一等宫女才会得信芳姑姑赐名带‘紫’。” 所以对于紫卉和紫绮来说,被分到云宝林身边做事,是降了级了,两人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这种情绪自然不是对着天子的,说到底她们两人也是受了云雪的连累。 此事过后,紫宸宫的宫人怕是怨毒了那些攀爬龙床的婢女,毕竟在御前做事何等风光,谁会想被贬出紫宸宫呢? 和云宝林分别后,晚春才轻声道,“陛下对这位云宝林倒是看重,将紫宸宫的婢女都拨去她身边伺候了。” 元夕想着事情,没有应声,或许她应该亲自去紫宸宫打探打探云雪的事情的。 宫中奴婢的名字,很多都是上位者所赐,并非她们本来的名字。 回到珠翠轩之后,元夕解开荷包,里面装着的是一截柳枝。 “美人这荷包是哪里来的?奴婢怎么没瞧见过……”晚春一惊。 “陛下给的。”元夕指腹抹过柳叶叶面,淡淡说道。 【萧文帝给皇贵妃一截柳枝什么意思?】 【折柳赠别?】 【呸。】 【柳条绵长如情丝,有没有可能是表白。】 元夕看着弹幕的猜测,微微一笑,吩咐道,“让小榆子去将这截柳枝插在门楣上吧。” 晚春笑眼盈盈,“陛下特意从宫外为美人折了一截柳枝回来插门祈福,真是有心。” 弹幕这时才恍然大悟。 【折柳插门是寒食节的风俗,我都忘了。】 【我只知道要吃青团,完全不知道折柳插门是祈福的意思。】 【一看到柳枝,只能想到杨柳惜别。】 【这是民间的传统,大梁皇室好像没这个习惯。】 【柳与‘留’谐音,有留住福气的象征。】 【而且柳枝的柔韧与生命力被认为可以抵御晦气,与寒食节“辞旧迎新”的寓意相符合。】 【大梁王朝十分重视寒食节的,上巳节、寒食节连放,可以休沐七天……】 【昨日淑妃娘娘宫中设宴,那寒食粥看着就好好吃。】 【我以为寒食节就是吃冷饭来着。】 【吃冷的对身体不会不好吗?】 【你吃雪糕时没见身体不好。】 【寒食节是春气最盛的时候,冷食清肠正好可以调和体内燥热。】 【对,春日宜清补。】 虽说萧绥可以一连休沐七天,但到寒食节这日,后面也没两天假了。 后宫嫔妃更关心的是,天子会不会封吴修仪为妃,曲宝林的大公主又会送给哪宫娘娘抚育。 第56章 没了 前者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悬念,吴修仪性情淑慎,与人和善,也不算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她又为萧绥诞下了皇长子,再怎么着也捞得上一个妃位。 众妃的关注点在于圣上会把大公主送给哪一宫抚养。 虽说是个公主,但陛下总共就一子一女,公主同样金贵稀罕。 如今后宫之中有资格抚养低位嫔妃孩子的宫妃,也就王皇后、景淑妃、江妃、吴修仪、郑充仪几人。 但吴修仪自己有大皇子,不可能会再抚养曲宝林的孩子。 郑充仪虽位列九嫔,不过比起淑妃、江妃来说,位分还是太低了。 所以说到底,大公主的养母只在王皇后、景淑妃、江妃三人之中。 按照陛下对江妃的宠爱,是有可能把大公主交给她的。不过大公主在淑妃的锦华宫出生,占了个“缘”字,这也很难说得准。 无论后宫嫔妃如何猜测君心,萧绥始终没有表露出半点倾向。 元夕申时去了趟御膳房,亲自盯着火炖了汤,给萧绥送去。 孙德忠大老远就看见元夕,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偏头看了眼晴空,泛起咕哝,“今儿这是吹的什么风,昭美人都亲自来紫宸宫送汤来了,真是稀奇。” 他让小李子进殿禀报,自己迎了上去,“昭美人安好。” 元夕回道,“孙公公客气了。”她杏目一转,正要问萧绥现下是否有空,小李子已经大步出来,笑道,“昭美人,陛下有请!” 萧绥今日的奏折都已经批阅完毕,元夕进来的时候,两名紫衣宫女朝她福了福身退下。 【过分,皇贵妃在御膳房炖汤,萧文帝在紫宸宫红袖添香!】 【这个墨真的很难磨啊,如果有人愿意给我研磨,我也不想自己动手。】 【对,磨一会儿手就酸了。】 【要不还是把人喊回来吧,不然等会儿要皇贵妃研磨了。】 【虽然但是,这汤皇贵妃也就盯了个火,放了下食材吧?真没累到她。】 萧绥等了半天,见元夕没过来,不禁抬眸问道,“站在门口做什么?” “不想当昭美人,想当门神了?” 元夕提着食盒过去,轻轻放在桌上,瞥目一眼,“陛下这画的是嫦娥彩?” 还怪好看的,和她宫里那盆相差无几。 元夕收回视线,将汤碗端出,“妾身亲手为陛下炖的四君子汤,陛下尝尝,可还能入口?” 萧绥目光在瓷碗上一扫,浮起似笑非笑的神情,“昭美人这碗,朕怎么瞧着像是御膳房的样式?” 元夕很自然地道,“妾身去御膳房炖的啊。” 她微微拧眉,眉眼压低,“珠翠轩没有小厨房,妾身只能去御膳房为陛下炖汤,陛下若是不信,可唤冯采女过来尝尝这是不是妾身的手艺。” 萧绥接过汤碗,这时,外面匆匆跑来个小内侍,“陛下,不好了……” 羹勺一荡,汤汁溅到了衣裳上面,萧绥面色冷沉,“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元夕取出素色帕子替萧绥擦了擦衣服,转眸看向小内侍,“出了何事了,如此惊慌?” 小内侍嗫声道:“冯采女没了。” 元夕怔然,萧绥握了握她的手,才凝眸问道,“发生何事了?” “回陛下的话,冯采女失足落水,在锦鲤池中淹死了,江妃娘娘在湖边喂鱼时,撞见了冯采女的尸身,惊吓过度,现在病了。”小内监一口气说道。 【啊?冯采女就这么下线了?】 【好突然。】 【真的没有隐情吗?】 【不过她一个没有恩宠的采女,谁会害她啊?】 【之前冯采女和曲宝林似乎有点龃龉,会不会是曲宝林做的?】 【曲采莲现在都是宝林了,还是大公主的生母,她害冯采女做什么?】 【嗯……但凡冯采女得过宠我都能理解有人想害她,关键是冯采女从头到尾真是一点恩宠都没有啊!】 【冯采女真是又蠢又可怜,被排挤的一生这么快就结束了。】 【她还可怜?皇贵妃之前在她宫里做事才可怜好吧。】 【就是,六七月份那么热的天气,跪在太阳底下,皇贵妃得宠后都没与她算旧账就不错了。】 【最过分的是她想让皇贵妃和那什么太监做对食,现在也是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 元夕眼前的弹幕忽然多了很多,她有些看不过来。 【冯采女死了对谁有利,谁就是凶手呗。】 【……冯采女能碍着谁啊?】 【不是啊,冯采女死了,但是江妃受惊病了,那么大公主是不是就不会给江妃养了。】 【景淑妃?】 【淑妃看着不像是这种人,会不会是王皇后?】 【你隔壁《洛妃秘史》看多了吧。】 【就是,怎么老是对皇后有偏见和刻板印象呢。】 【我看的宫斗剧和小说皇后一般都是坏的。】 【但王皇后真的只是蠢不是坏。】 【江妃是真的无妄之灾了,这心理阴影得多大啊。】 【见过一次淹死的人,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是真的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 【不知道江妃现在怎么样了。】 【历史上江妃就是病逝的,不会是这次留下的病根和隐患吧?】 萧绥见元夕魂不守舍,像是被吓到,握紧了她冰凉的手掌,传递过去自己的温度。 “朕让人送你回珠翠轩。”说着,他又自己否决了,“算了,你就留在紫宸宫等朕回来吧,朕去看一下江妃。” “陛下。”元夕小跟了一步,“妾身能否随陛下一道去看看江妃娘娘?” 萧绥见她满脸担心,倒是害怕的情绪没有多少,遂点了点头。 萧绥去更衣的功夫,兰苕宫的宫女柏儿就来了,她见到元夕在这里,面色微微一变,施了个万福礼,“昭美人。” “不知陛下现在可在忙着,奴婢有要事求见陛下。” 【感觉这个柏儿对皇贵妃敌意很大啊。】 【萧文帝只有一个人,又不能劈成两半分江妃一半,兰苕宫的人肯定看不惯皇贵妃霸占着萧文帝啊。】 【其实萧文帝对江妃的恩宠没有变过,只是以前萧文帝不怎么进后宫,现在常去珠翠轩,才给人一种是皇贵妃抢了江妃恩宠的错觉。】 第57章 大度 元夕从这些弹幕上收回眸光,看着柏儿,好心道,“陛下更衣去了,柏儿姑娘稍等一会儿吧。” 她本就没有拦着柏儿面圣的心思,对方是多想了。 果然,柏儿一愣,立在了原地。 不多时,萧绥换了一身常服出来,他刚去牵元夕的手,一道柔婉的嗓音响起,“奴婢见过陛下!” 萧绥认得她是江妃的婢女,喊了她起身后,柏儿面上染着一缕哀愁,求道,“陛下,我们娘娘今日受惊病了,连药都喝不下去,奴婢求陛下去看望我们娘娘一眼吧。” 等她说完,萧绥才平淡地问了一句,“是江妃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拿的主意来紫宸宫寻朕?” 元夕偏着眸,看向帝王黑沉的双眸,心颤了一下,似有抵触地抽了一下手,反而被握得越紧。 柏儿察觉到帝王平静的嗓音下蛰伏着愠意,心知是自己画蛇添足了,冯采女落水没了,江妃受惊,这么大的事情,圣上怎么可能没有收到消息? 圣上本就是要去兰苕宫的! 她真是个榆木脑袋,还连累了江妃娘娘被陛下猜疑,柏儿想明白这点后,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半句江妃的病状与可怜都不敢提,只嗫声道:“是奴婢自作主张来紫宸宫求见陛下,我们娘娘并不知情。” 【上位者的威严有这么恐怖吗,小宫女都被吓白了脸。】 【一个不小心是要掉脑袋的,你说呢?】 【萧文帝明明是打算去看江妃的,为什么兰苕宫的人来请之后,萧文帝就不悦了?】 【自作主张四个字没听见吗?这难道是什么好词?】 【萧文帝喜欢的就是江妃的不争,柏儿不该来的。】 【这只是其中一点吧,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 【皇贵妃摆明了不会阻止陛下去看望江妃的姿态,柏儿还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急不可耐地说江妃病了,希望萧文帝去看望江妃,这不是适得其反了吗?】 【这就要看萧文帝信不信任江妃了。】 【他信江妃是真的淡泊宁静之人,就信柏儿的话,反倒不会有什么。】 【感觉帝王的心思变化太复杂了。】 【有头脑简单,心思单纯的怀帝但没人喜欢啊。】 元夕不由就笑了,很好,她那尚未出生的孩儿又被损了。 她笑容不甚明显,也未笑出声,还是惹来萧绥看了她一眼。 “摆驾兰苕宫。” 柏儿松了一口气,爬起身跟在龙辇后面。 兰苕宫内苦涩的药味让萧绥皱了皱眉,只是受惊了,太医院就开这么苦的药? 萧绥摆了摆手,示意宫人不必通传。 露珠正侍奉着江妃用药,满脸忧容,“娘娘多少再喝一点吧,太医说了,这药有养心安神的用处。” 药汁送到嘴边,江妃忽然弯腰作呕,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花,“我一想到冯采女的脸,别说是药,就是水也喝不下去了。” 露珠放下药碗,替她顺了顺背,扶江妃坐起,江妃眸子微抬,眼中浮现出惊喜的神色,“陛下怎么来了?” 她连忙就要起身见礼,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按住了肩膀,“朕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 江妃感动无比,只是目光在瞥见一旁的元夕时,心脏冷了下去,有些失落和酸涩,她很好的掩藏起这些情绪,低声道,“是臣妾不争气,让陛下挂念了。” 养在闺阁中的女子,何时见过这种死人的场面? 尤其是冯采女的尸身还在水里泡了不知道多久,面部都发绀了。 萧绥凝着江妃的病容,不自觉地比较起来,当初元夕杀了敬事房的太监后,虽有害怕,亦楚楚动人,实在美丽,就如同被风雨打湿过后的挂线嫦娥彩,柔美而坚韧,不似江妃这样弱不禁风。 他派人去芙蓉轩处理了那太监的尸体,也令人警告了冯采女管好嘴巴,冯采女愚钝,但在此事上难得聪明,没有张扬过。 萧绥有些走神,直到手中一空,身旁女子抽回手,施了个万福礼,“妾身见过江妃娘娘,祝愿娘娘早日康健。” 江妃勉强一笑,“多谢昭美人来看望我。” 元夕抿唇笑笑,转头对萧绥道,“陛下,妾身去看看玉奴。” 说是去看玉奴,实际上是把相处空间留给帝妃二人,江妃看着元夕的背影消失在内寝,心绪复杂。 “昭美人纯良大度,令臣妾自惭形秽。”江妃眸光闪烁,轻声说道。 “千人千相,江妃何必与她比较。”萧绥淡声说着,目光落在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上面,吩咐道,“去取些蜜饯过来。” 江妃轻轻一笑,恢复了两分气力与精神,戏谑问道,“芸芸众生万相,那陛下喜欢哪一相呢?” 萧绥略一琢磨,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却是不必过于纯良大度。他默了一会儿,才反问道,“江妃知书达礼,性若幽兰,贤良方正,堪为六宫典范,为何会觉得自惭形秽?” 江妃摇头,“陛下看错臣妾了,臣妾也是肉长的心,哪怕是抄了这么多的佛经,依旧做不到不嫉不妒,只是臣妾知晓陛下喜欢贤良大度的女子,所以强迫自己去不妒不忌罢了。” 许是生病了,又或者是什么情绪无声发酵,江妃头一次与天子说了心里话。 萧绥静默片刻后道,“这段日子,朕确实是冷落你了,朕日后会多来看你的。” 宫人取完蜜饯回来,服侍着江妃用完了药,萧绥走出内殿,眸光一扫,看见了抱着猫儿的女子,巧笑倩兮地与太医院的冯院判说话。 “江妃娘娘体弱,有劳冯大人仔细为娘娘看诊,勿要留下了病根子。”元夕不觉得自己几句话就能改变历史,但看着江妃病容怏怏地躺在床榻上,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同情心来。 因为她知道历史,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人们所说的圆满,甚至是自己从未设想过的高度,可她也知道江妃的结局。 冯院判躬身道:“昭美人放心,江妃娘娘只是有些心悸不宁,忧思过重,但身体是无碍的,等娘娘将这事淡忘了,心情舒畅了,也就好了。” 第58章 坦诚 萧绥不远不近地瞧着元夕关问江妃的身体状况,云层拢来,天色昏暗,也掩住帝王晦深的面容。 玉奴伸出前肢打直,撑了个懒腰,从元夕怀里跳了出去,宫人眼见猫儿就要撞到天子身上,连忙抓住它,将它抱了离开。 元夕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轻轻上了台阶,往内殿的方向看去一眼,压柔了声音道,“陛下怎么不陪着江妃娘娘?” 她都打算逗会儿猫后回去了。 毕竟马上天就要黑了。 元夕原本是想打听一下紫宸宫的宫女中有没有一个叫杏儿的,没想到出了冯采女这档子事儿,此事也耽搁了下来。 萧绥静静地看着她,女子眉目如画,淡雅出尘,轻盈如烟,他忽地抬手想要描摹元夕的眉眼,元夕微微一错,别开了脸颊,小声提醒,“陛下,这是在兰苕宫。” 放下手,萧绥喉间溢出轻笑,眼中笑意却不深,看着她说道,“那便回珠翠轩吧。” 元夕看着天子衣角从她眼前消失,微愣了一下,快步跟上去,“陛下今日不陪江妃娘娘吗?” 萧绥犹似未闻,步子迈得大,一步要抵元夕两三步。 直到在龙辇前,萧绥才停下来等她,解释了一句,“天黑路滑,又刚出了冯采女这事,朕送你回去。” 一路无言,元夕有些憋闷,轻声试探,“陛下心情不好?” 明黄华盖轻轻翻飞着,渗进来一缕夜风,萧绥睁开眸子,眼中寒邃转瞬即消,嗓音温和,“卿卿多虑了。” 听见是这个称呼,元夕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柔声问道,“那陛下是在为冯采女失足落水的事情烦扰?” 萧绥神色更为松散,薄情道:“冯采女死不足惜。” 说着,转眸看她,像是刻意地说道,“朕不是因此烦扰。” 元夕轻唔了一声,就没再问了,萧绥气笑。 他掰正她的脸,手指流连忘返地从女子的脸颊滑落到下颚,再到纤细的脖颈,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呼吸的频率。 “真是榆木脑袋。” 元夕由着萧绥的动作,呼吸的频率却不自觉地放缓了,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那陛下因何烦忧呢?” 萧绥捏了捏她的脸,淡淡道,“自己想。” 元夕摇摇头,撑起身子,正待说话,外面传来宫人的柔声,“陛下,珠翠轩到了。” 此时虽然离各宫落锁的时间还早,但天色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萧绥自然是在珠翠轩歇下。 元夕沐浴更衣后出来,长长的乌发湿漉漉的,宫人拿着帕子要替她绞干头发,萧绥忽出声道,“你们下去吧。” 察觉到帝王的动作,元夕一惊,扭过脸,恰好与萧绥冰凉的唇瓣擦过,她没注意到帝王深沉的眸子,自顾自盈盈开口,“陛下是天子,妾身岂敢让陛下伺候?” 萧绥生疏地绞着她的一绺头发,从其中得到几分满足的趣味,口吻柔和,“放松。别紧绷着身体,难不成朕很吓人?” 瞧她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萧绥不免觉得好笑,他在位一年,手段虽然不似先帝那般温吞,是处决了些个人,但前朝风雨不牵扯后宫,他对后宫嫔妃也算耐心有加,除了让周美人幽居自省以外,也没处罚过什么嫔妃,何至于让人畏惧? 好不容易绞干了头发,元夕如梦初醒,心情有些微妙。 难不成圣上对她真是弹幕所说的一眼情钟? 可初见时的回忆并不美好。 她还在紫宸宫受冷受冻了一宿呢。 元夕掀开寝被躺下,主动贴近萧绥,“陛下为何待妾身这般好?” 后宫之中不缺美貌之人,单靠容颜是留不住君恩的。 才情,她也没有。 所以元夕想不通。 萧绥翻过身,平躺着侧目道,“这样不好吗?” 元夕实诚道,“妾身有些惶恐。” 萧绥忽地一笑,“朕喜欢昭美人的坦诚。” “坦诚?”元夕咀嚼着天子的这句话,心想,她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隐瞒啊。 哦,除了弹幕预知这件事。 元夕无比的清楚,这必须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卿卿可知,朕送你的十八盆山茶花中,朕最喜欢哪一盆吗?” “是挂线嫦娥彩。”元夕几乎是笃定的语气。 因为她白日里还在紫宸宫见到萧绥在画嫦娥彩的图样。 萧绥喉咙滚动,嗯了一声,又说,“朕也喜欢卿卿的聪慧,从不自作聪明。” 后宫嫔妃要么太蠢要么心思太重,萧绥不喜与蠢货说话,也不想入后宫之后还要与人博弈。 唯有在珠翠轩中,他才能稍微放松放松,顺便逗一下元夕,萧绥不承认自己是对她一见钟情,但月色下的抓破美人脸实在瑰丽,让人难以忘却。 天时地利人和,才造就的兰池相遇。 元夕疑惑的嗯了一声,“就这样?” 萧绥闭目,嗓音低缓,“这些理由看似寻常,但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坦诚最为难得。” 可她其实并非坦然赤忱,很多事情,她也是瞒着萧绥的。 比如除夕夜撞见的艳事,当时不说,现在也不能说了。 第二日晨起,在凤仪宫时,王皇后宣布了冯采女是意外落水没的,便下令封闭了芙蓉轩。 赵才人唏嘘道,“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这后宫真是愈见的冷清了起来啊。” 周美人幽居听春阁,无召不得出,与被打入冷宫无异,冯采女落水没了,芙蓉轩也成了新的冷宫,旁人避之不及的晦气地。江妃受惊,今日的请安也没有来,放眼看去,可不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了吗? 赵才人艳羡地看着曲采莲的背影,“还是曲宝林好命,虽生的是公主,但日子到底是有了盼头,陛下看在公主的份上,也会多去养和轩几次不是?” 她转过头想寻求认同,一看见元夕,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虽然现在有江妃、吴修仪、曲宝林分宠,但陛下去珠翠轩的次数也不少。 “赵才人年华正好,怎么短短几日不见,朝气就殆尽了?”元夕轻笑问道。 赵才人抚摸着一朵娇花,叹然道,“这后宫中的女人啊,就如同昭美人面前之花,而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只能祈求,不能强求,若无雨露滋养,又如何明艳?” 第59章 香囊 元夕琢磨着赵才人的这句话,并未出声说什么。 回到珠翠轩后,清儿取来一物,“美人,这是陛下身边的小李子公公刚刚送来的。” 上好的锦盒摆放着一张巴掌大小,裁剪过后的纸,上面勾勒的正是挂线嫦娥彩。 “小李子说,陛下赠给了美人一只荷包,还望美人投桃报李,还赠香囊一枚,纹样就绣这嫦娥彩。” 清儿一板一眼的转述完,眉眼溢出笑意,“后宫嫔妃向陛下送的针线绣品,数不胜数,但陛下特意差人来向美人要,可见在陛下心中,美人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呢!” 【这话我赞同。】 【皇贵妃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萧文帝能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废后,转立皇贵妃为皇后,绝对是真爱。】 【冠以帝谥,死后合葬,青史留名,哪一个不是爱意的证明?】 【这我有话要说,合葬的帝后又不是都是真爱。继位的是皇贵妃的儿子,他肯定让自己生母和萧文帝合葬啊。】 【前半句没毛病,但怀帝能继位真是子凭母贵的。】 【就是,怀帝要不是皇贵妃的儿子,皇位有他坐的?】 【为什么萧文帝和皇贵妃都挺聪明的,怀帝却有点蠢笨。】 【怀帝虽然笨,但他儿子聪明啊。】 【隔代遗传了吧。】 元夕眸光微收,清儿絮絮叨叨继续说个没停,而后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小声道,“不过美人对陛下是不是有些冷淡了,奴婢从未瞧见美人主动给陛下送东西……” 虽然陛下现在是待美人很好,可君恩缥缈,抓不牢靠,等日后大选秀女进宫以后,这恩宠还余多少呢? 元夕捏着她的脸,笑道,“好了,别胡思乱想,去将长夏叫进来吧,我有事吩咐她。” 她白日虽然不主动,但她夜里主动啊。 这种事情,元夕当然不会给清儿讲。 白日里圣上要处理各种朝政奏折,本就容易心躁,她何必白天凑上去惹人心烦呢? 一张一弛才是正理。 不一会儿,长夏进来了,“美人唤奴婢有何吩咐?” 元夕眸光深晦,缓慢道,“你去打听一下云雪是否是云宝林她原来的姓名,记住,此事不要张扬。” 【皇贵妃打探云宝林做什么?】 【云宝林这胎能生下来吗?】 【二皇子就是燕安二年出生的,现在后妃之中只有云宝林有孕,你说呢?】 【历史记载二皇子的生母只是个不得宠的嫔妃所生,连姓名都没有留下,皇贵妃太多虑了。】 长夏心思慧敏,一下子猜到元夕的心思,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色,“美人是怀疑杏儿她……” 元夕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此事你我知道就好。” 【???】 【皇贵妃和长夏在打什么哑谜。】 【我怎么看不懂了呢。】 【杏儿是谁,和云宝林有关系吗?】 【难得看见皇贵妃对一个宫妃这么在意呢。】 长夏神色肃然道,“奴婢记住了。”说罢,福身退去。 这消息并不好打探,直到半月后,元夕绣好了嫦娥彩香囊,亲自给萧绥送去,才在紫宸宫一个洒扫宫女那里得知,紫宸宫没有叫杏儿的人。 元夕压着心里的一丝古怪,没再打扰小宫女清扫落叶。 她将香囊交给小李子,道,“既然陛下还在宣室殿处理政务,我就不多留了,这香囊你转交给陛下吧。” 小李子劝道,“这个时辰陛下也该回来了,美人既然都坐了这么久了,何必在乎这么点功夫呢,昭美人再等等吧,要不奴才去宣室殿帮您打探打探消息?” 元夕摇头,“多谢公公好意,不过陛下早前就下过旨意,宣室殿重地,闲人免进,我怎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让小李子公公去打扰陛下呢?” 小李子想起当初听春阁的人去宣室殿惹了帝王不悦,差点害得干爹孙德忠受罚,这下脑子清醒了,“多谢昭美人提醒。” 今日萧绥处理政务到很晚才回,还有一些奏折没批阅完的搬回了紫宸宫,小李子暗忖道,还好没有留昭美人继续等着,这都快到各宫落锁的时辰了。 他将香囊呈上,一朵挂线嫦娥彩栩栩如生,精致无比,尾端坠着五色璎珞如彩凤的尾巴,巧妙绝伦。 帝王执起香囊把玩,小李子捡着好话夸赞道,“昭美人为陛下绣的这香囊真是用心了,尤其是香囊中间的山茶花,白中浸着一缕红丝,素丽中带着艳色,极衬陛下今日这身衣裳呢!” 萧绥也是才知道元夕的女红这么好,香囊成品完全超乎他的意外,确实是用了心的。 他随口淡淡问道,“昭美人怎么不自己把香囊送来?” “回陛下的话,这香囊正是昭美人亲自送来的,不过陛下在宣室殿处理朝政,昭美人等到陛下平日里回来的时辰,没等到陛下,便又回去了。” 萧绥挑了眼皮子,“怎么不来禀报朕?” 小李子忙答道,“奴才本来想去禀报陛下的,昭美人说不必打扰陛下处理国事。” “她倒是体贴。” “行了,你退下吧。” 萧绥目光落在门外信芳姑姑的身上,平声说道。 信芳姑姑进殿,视线凝在帝王手心的香囊上面片刻,收回视线,躬身道,“陛下,昭美人今日来紫宸宫了。” 萧绥示意她继续说,信芳姑姑启唇,“昭美人打听了杏儿的事情。” 噼啪一声,灯花爆开,在光影明灭的紫宸宫中分外明显。 “朕知晓了。”萧绥没说什么,只是眸子黑沉,泛着一丝丝疑惑。 她怎么会知道杏儿这个名字? 萧绥摩挲着香囊上面的山茶花,想了想,道,“让云宝林身边的人看好她,云宝林有孕,无事就不要出来乱晃了。” 信芳姑姑颔首点头,出了大殿,一阵冷风吹来,她喃喃道,“陛下长大了,我竟也看不懂陛下心中所想了。” “只盼昭美人自己不要犯糊涂才好。” 信芳是萧绥生母瑾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贵妃去后,一直跟在萧绥身边,萧绥登基后,信芳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紫宸宫的掌事姑姑,主管紫宸宫的大小事宜。 第60章 定期 本来出了孟杏然这事,她以为陛下会杖毙了这吃里爬外的婢子的,没想到陛下不仅没有处置了孟杏然,还给她改了名儿,封了她为宝林。 信芳姑姑敛眸叹了叹,招来下午洒扫的那个宫女询问细节,“昭美人除了打探杏儿,还问了什么吗?” 宫女恭谨道,“没有了。” 等了好一会儿,信芳姑姑才开口道,“你下去吧。” 此时的珠翠轩中,长夏回禀道,“美人,奴婢打听过了,云雪是云宝林的本名,她在紫宸宫时,是叫珍儿,陛下封她为宝林的时候,就让她改回原本的名字了。” 烛火映照着元夕的脸忽明忽暗,她想起白日弹幕上说的二皇子生母难产离世,忽地惊出一身冷汗,抓着长夏的手臂道,“这事日后不可再提,也不要打探了。” 元夕有些懊恼。 但之后一连的几天,萧绥都没有召见她,她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面。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 青织姑姑在外盯着珠翠轩的宫人清洗屏风,她抬脚压死一只小虫,吩咐道,“近来蚊虫愈见的多了,在各个角落里撒些驱蚊驱虫的药粉吧,另外,去寻些艾草回来,做成香包挂在美人的帷帐内,免得蚊虫叮咬。” 清儿应了一声,去找内务府的人要这些东西。 恰好榴月从外边回来,风风火火地道,“美人,陛下的旨意下来了,吴修仪封吴妃,大皇子赐名为萧礼。” “曲宝林因为先前晋了一级的,位分未变,不过大公主陛下给了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养育。” 榴月将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吐出。 这些东西元夕通过弹幕早就得知了,脸上没有太过惊讶的神色。 她淡淡问道,“吴修仪的封妃大典定在了哪一日?” “钦天监择的六月初七这日。” 元夕点点头,“既然吉日已定,就从库房里挑一件恰当的贺礼先备着吧。” 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时间如此仓促,内务府有得忙呢。 第二日凤仪宫中欢声一片。 几个嫔妃围着吴修仪,恭贺说道,“恭喜娘娘,荣登妃位。” 吴修仪圆润了不少,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气质,李美人独自坐在一边,哼了一声。 赵才人笑眸说,“六月初七这日子是赶了一点,不过等日子过了,我们也好顺理成章早日唤娘娘一声吴妃。” “听说大皇子和大公主的名字都是陛下亲自选的,一个择了‘礼’字,一个择了‘嘉’字,都是极好的寓意呢。” 吴修仪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自从诞下皇子,陛下来她安秀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这孩子确实是她的福音。 这时,外边太监唱喏道,“淑妃娘娘到!” 景淑妃眸光一扫,落在吴修仪的脸上,忽笑道,“吴修仪人逢喜事,胃口也好多了,脸若银盘,真是喜庆。” 吴修仪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心想,她真胖了这么多吗? 李美人见到吴修仪被景淑妃损了一句,笑声如铃。 吴修仪暗恼了一阵,面上撑起笑,“嫔妾还未向娘娘道过谢呢,多谢娘娘在嫔妾生大皇子那日的照顾。” 景淑妃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欣赏着新染的蔻丹,“本宫不过是暂代皇后娘娘执掌六宫,做了应尽之责罢了,可不是为了吴修仪。” 她悠悠道:“本宫的心思与陛下是一样的,一切是为了皇嗣。” 吴修仪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不愚蠢,听得出来景淑妃这话是在指她近日的恩宠都是因为皇子,如果她不是大皇子的生母,陛下也不会频繁往安秀宫去了。 吴修仪心里确实被扎了一下,不过还是道,“无论怎样,嫔妾也应该感念娘娘借了宝地让嫔妾顺利生产的。” 景淑妃喝着茶没理她,垂着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嘲意。 元夕到凤仪宫时,宫中气氛就很微妙严肃了,没有半点笑声。 因为众人都听出来景淑妃对吴修仪的不喜了,这个时候怎么会再出声恭维贺喜吴修仪。 毕竟吴修仪就是封妃了,地位也是越不过四妃之一的景淑妃的。 凤仪宫内寝。 宫女轻声来报,“娘娘,除了江妃娘娘身体抱恙和云宝林在孕中不方便走动以外,其他各宫嫔妃都到了。” 王皇后不疾不徐道,“让她们先等着就是。” 宫人退下后,王皇后轻叹一口气,“可惜曲宝林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个公主,差一点本宫就有嫡子了。” 俞嬷嬷劝道,“娘娘该往好处想的,虽然曲宝林生的是公主,但也是陛下的长女,有了大公主后,陛下来咱们凤仪宫的次数不也多了起来吗?” “若是将大公主交给了江妃或者淑妃养育,才是坏事呢。再者,曲宝林的大公主养在娘娘这儿,也不怕曲宝林不忠心了。” 王皇后笑,“这倒是一举双得的事情。” 她拿过螺子黛,自己对着镜子描眉,“江妃胆怯,不过是见了一死人而已,就病得这么重了,陛下怎么放心把大公主交给她抚养?” “这冯采女倒是死得凑巧,生前没有价值,死后反倒发挥了一次用途。” 俞嬷嬷脸上堆着笑,“这是上天都在助娘娘得偿所愿呢。” 之前王皇后也探过天子的口风,圣上当时是景淑妃和江妃之间犹豫。 没想到江妃病了,让她捡了个漏。 不过王皇后又有些担忧,“本宫现在抚育了大公主,若云宝林诞下的是个皇子,本宫再想抚育皇子恐怕就难了。” 俞嬷嬷道,“陛下厌弃云宝林,对她的孩子想必也是不喜的,娘娘何必想着要养云宝林的孩子呢?” “陛下正直壮年,娘娘还有机会孕育自己的亲生子嗣,不急于这一时。” 王皇后叹,“曲宝林怀孕的时机太不凑巧,想来那方子她是没试过的,本宫现在倒不知该不该用它了。” “到底是民间的偏方,也不好拿给太医院的太医瞧瞧。” 俞嬷嬷思索着道,“太医院的张太医是奴婢的老乡,娘娘若是放心奴婢的话,奴婢就把方子拿给张太医看看,保管不会叫他出去乱说话的。” 第61章 莲香 王皇后道,“就这样办吧。抱养来的孩子终究不如自己亲生的亲。” 虽然无论最后是陛下的哪个孩子登基称帝,她都是尊贵的母后皇太后,但王皇后还是希望,这后宫中仅有自己一位太后。 当今天子与沈太后之间的剑拔弩张,王皇后也是看在眼里的,如果陛下是沈太后亲子,陛下又何至于这样寸步不让呢? 梳妆完毕,王皇后在宫人的拥簇下来到前殿。 众妃齐声道,“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千岁,福寿安康。” “坐。” 王皇后微笑说道,视线一旋,夸赞了吴修仪一句,“看来宫中膳食养人,瞧着吴修仪像是圆润了一圈了,真是有福气的。” 底下李美人、郑充仪掩唇轻笑了声,吴修仪暗恼,心想回去以后可不能多吃了,她咬着银牙勉强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夸赞。” 这福气谁爱要谁要,她是不想要的。 吴修仪打定了主意要清减身材,在封妃那日惊艳众人。 后妃每日要来凤仪宫向皇后请安,除了是彰显对皇后的尊敬以外,也是为了召集妃嫔,聆听皇后教诲与近日的一些大小事情。 如今后宫只是人少,待日后秀女进宫,有人想来请安都未必有这个资格进殿,只能在外边的院子里站着。 王皇后总结了一下近来的状况,还算满意,“吴修仪和曲宝林都各自为陛下诞下一子一女了,你们也要努力了,争取早日为陛下绵延子嗣。” 说着,王皇后还夸赞了李美人一句,“李美人近来安分,本宫甚慰,还望李美人继续保持这不骄不躁的作风。” 【哈哈哈哈笑死。】 【李美人都被王皇后夸懵了。】 【果然,平日里闹腾的人稍微安分一下都能被夸。】 【主要是位分比李美人低的,也就赵才人、曲宝林、云宝林三人了,之前曲宝林、云宝林有孕,她也不能寻两人的麻烦啊。】 【赵才人几乎都是避着李美人走的,也没什么交集。】 【所以李美人这是被迫安分守己啊。】 元夕哂笑,这弹幕的评价倒是精准。 忽地,王皇后又点到了她的名字,顺带给她拉了一波仇恨值,“本宫翻阅彤史,昭美人侍寝的次数是最多的,怎么这么久了,昭美人腹中依旧没有传来好消息,昭美人可有找太医瞧过是什么毛病吗?” “若是昭美人有孕,想来陛下是极高兴的。” 元夕离座回话,“多谢娘娘关心,子嗣一事讲究缘分,妾身只想顺其自然就好。” 王皇后盯着她的脸,瞧不出半分强颜欢笑的神色,倒真是不急不躁。 她有些羡慕元夕这心态了。 为了子嗣一事,王皇后常常愁得睡不着觉。 但“缘分”这个东西,虚无缥缈,强求不来,她只能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众妃请安完回去,王皇后单独留下了曲宝林,众人也没什么意外,毕竟曲宝林是大公主的生母,而大公主又将要养在王皇后的凤仪宫。 屏退旁人后,王皇后道,“陛下与本宫说过,待大公主百日礼过后才送到凤仪宫来,这些日子,你就安心踏实的照顾大公主,等公主到了凤仪宫,本宫也不会亏待她的。” 曲宝林盈盈道,“多谢皇后娘娘,娘娘的恩德,妾身铭记在心,感戴不忘!” 王皇后轻笑,“本宫知你是个忠心的,若你想报答本宫,就好好侍奉陛下,分一分昭美人的恩宠即可。” 她再是贤良大度也见不得陛下独宠一人,王姝只盼天子能雨露均沾,不要将目光放在一人身上。 李美人姿容姣好,可惜脑子不好,又是个跋扈张扬的,王皇后连拿她当分宠的棋子都不愿。 放眼后宫之中,唯这曲宝林有几分机会。 曲采莲答应得极好,只是出了凤仪宫后,脸上笑意寸寸变淡。 王皇后让她分宠,谈何容易? 陛下就算到了她的养和轩,她也不过是提到昭美人时陛下才愿与她多说两句话罢了。 刚刚王皇后的那些话,看似感人衷肠,不过也是在提醒她,日后大公主就要放在凤仪宫养了,自己若是为了大公主着想,便要顺从忠心,做好一枚棋子。 “宝林,您发了好一会儿呆了,可是想念小主子了?”兰菊是曲采莲从宫外带进来的贴身丫鬟,也是唯一心腹,曲采莲几乎不瞒她。 “身为后妃,位分低了终不由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养在膝下,所以这圣恩,还是得争啊。” 兰菊宽慰道,“宝林聪慧秀丽,陛下一定能看见您的好的,等您哪日封了嫔了,日后再有皇嗣,便能养在膝下,谁也夺不走了。” 曲采莲淡声斥责,“这种话日后不要再说,免得被皇后娘娘知晓了,以为我对她不满。” 兰菊噤了声,点点头。 主仆二人回到养和轩,但曲采莲第一时间没去看大公主,而是叫人寻了些柔软的布料,做起了小孩子的肚兜。 一针一线皆细腻,用尽了心思。 …… 元夕刚刚走到珠翠轩的门口,忽地一个清瘦如柴的婢女冲了出来。 小全子眼尖手快,一把拦着她,沉声冷问,“什么人,竟敢冲撞我们美人,不要命了?” “昭美人!”那婢女扒拉了两下头发,跪地道,“奴婢莲香,有几句话想同昭美人说,还请昭美人给奴婢说两句话的机会!” “莲香?”小全子有些记不起来这个人了,依旧钳制着她,没让她上前。 【说实话,我也不记得了。】 【莲香是谁啊?】 【有点耳熟,想不起来。】 榴月听见吵闹声,从里面出来,面色冷凝地道,“莲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离开听春阁!” 当初因着周美人小产一事,榴月被扣在了凤仪宫,其实是吃了一点苦的,后来周美人得了失心疯,又想拿着簪子划破元夕的脸,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榴月记得比谁都清楚,因此哪怕莲香已经瘦脱相了,榴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元夕淡淡道,“小全子,先放开她吧。” 莲香忙道,“多谢昭美人!” 第62章 阳谋 因为担心和莲香牵扯被人瞧见,元夕就让莲香进了珠翠轩说话,并吩咐清儿去倒杯热茶来。 莲香捧着茶杯受宠若惊,脸上动容,昭美人还真是好人,之前在凤仪宫帮她求情,现在又不计前嫌,不仅没将自己打出去,还请了她入宫坐。 【我记起来了,这莲香不就是周美人的婢女吗?】 【周美人都被打入冷宫了,她私自跑出来不怕被处罚么?】 【我比较关心的是她来找皇贵妃做什么。】 榴月脸色不善地问道,“你有什么事赶紧说吧,我们美人心善,不代表就是泥人性子了,你家主子做的事情,我们可不敢忘呢。” 莲香被榴月说得有些无地自容,她放下茶杯,从座位上起身,“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昭美人,我们美人这些日子在听春阁反省自身,已经清醒了,她知道自己小产的事情与昭美人无关,之前是错怪了昭美人,特意让奴婢前来向昭美人赔不是。” 元夕眼皮子轻轻抬了抬,云淡风轻地道,“这事已经过去了,叫周美人不必记挂,我也没放在心上。” “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事的,我知晓了,你回去吧。” 莲香摇摇头,“奴婢来寻昭美人是我们美人有一句话想对昭美人说,希望昭美人可以去听春阁见我们美人一面。” 榴月冷着脸道,“陛下下旨让周美人幽居听春阁反省,我们美人怎么可能去听春阁见她?她自己耗尽了圣恩,还想拖我们美人下水,惹陛下厌弃?” 莲香怯声道,“陛下只是下旨我们美人不可以出听春阁,但并未表示其他人不能去听春阁探望我们美人,昭美人圣恩浓厚,想来陛下不会介意这点小事的。” 元夕掸了掸衣裙,杏眸一转,“我与周美人无话可说,既无要事,不必相见。” 莲香连声道,“昭美人难道也不想知道冯采女为何落水而亡吗?她掉进锦鲤池肯定不是意外!” 元夕微顿,弹幕的数量骤然增加了很多。 【冯采女不是意外落水?】 【那谁会对付一个无宠妃嫔啊?】 【后宫中人果然都是笑面虎,完全看不出来谁动过杀心呢!】 【怎么办,我连江妃都怀疑。】 【江妃又没得到什么好处,她害冯采女做什么?】 【怎么没有好处了,自从她病了,萧文帝去兰苕宫的次数都变多了啊。】 【而且还不用去凤仪宫请安了。】 【肯定是冯采女发现了什么秘密,被人灭口了。】 【冯采女落水,江妃受惊,好处不是落在王皇后头上了吗?】 【对啊,而且这事由王皇后负责调查,还不是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觉得王皇后心计没这么深吧。】 【那也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 【完了,就这么几个人,我都摸不着头绪,穿进去后肯定活不过两集。】 【冯采女之前是宝林的时候,只和曲采莲结过怨,会不会是曲采莲啊?她是王皇后的人,就算做了这事,王皇后也会包庇她的。】 【不是,莲香的表现不是说她知道内幕吗?】 【???周美人在关禁闭,她怎么会知道这事?】 【关禁闭了消息都还能这么灵通的吗?】 【冯采女的婢女巧月呢?】 【她主子落水而亡,她肯定逃不脱责罚,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 【如果冯采女不是意外落水,巧月身为她的贴身丫鬟,幕后之人也不会让她活着的。】 元夕看了几条弹幕,神情微凝,莲香见她不为所动,有些心急,又道,“昭美人,虽然您与冯采女不对付,她从前多有得罪您,您无意追寻她死亡的真相奴婢也理解。” “但我们美人当初在梅林欲用簪子伤您,实在是被人算计了,我们美人小产后,脾气虽然不大好,却也没有得失心疯,她当时的行径,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周美人虽不大聪明,可也不至于蠢笨到光天化日之下伤人。” “在您来梅林之前,周美人只与冯采女待了一会儿,肯定是她身上有古怪,用了激人情绪的药物,才让我们美人一时失了智。” “现在冯采女死了,多半是那幕后之人杀人灭口,您就算不关心冯采女的死因,难道也不想知道在背后谋划,意图害您之人吗?” 榴月听出一身冷汗来,嘴皮子动了动,嗓音有些沉,“你说的都是真的?” 莲香立马道,“奴婢绝无撒谎,这人不仅想害昭美人,还害了我们美人被关禁闭,实在可恨,这幕后真凶就像一条潜藏在暗里的毒蛇,昭美人若不将它揪出来,日后恐怕要吃亏的。” 元夕看得出来周美人或许是想借自己之手报仇,这局,她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 榴月轻声问道,“美人,您要去见周美人吗?” 若是去了,恐怕会惹来圣上的不满,若不去,知道有这么一条毒蛇藏着,日后又怎么睡得安稳? 元夕眼眸轻垂,对莲香道,“你先回去,晚些时候,我会去见周美人一面的。” 莲香完成任务,脸上浮现出喜色,福了福身退去。 榴月道,“美人,您去见周美人的时候带上奴婢吧!万一那周美人心生歹意,奴婢也好防着。” 清儿张口想说什么来着,还未开口,就听见元夕道,“人多眼杂,榴月叫上小全子、小榆子陪我去就够了。” 【啊?为什么要晚上去。】 【那我岂不是就听不到真相了吗?】 【周美人她真知道冯采女落水的真相吗?会不会其实就是她精神不太好,和冯采女没有关系啊。】 【我也觉得周美人在撒谎,如果那人要灭口,怎么隔了这么久才灭冯采女的口?】 【希望皇贵妃晚上顺利。】 【感觉周美人就是想借皇贵妃复宠,谁不知道萧文帝对皇贵妃有多宽容啊。】 【周美人既然让皇贵妃去听春阁见她,肯定是要和皇贵妃谈交易的,她应该不会轻易告诉皇贵妃线索。】 【但你们不觉得,近几日萧文帝对皇贵妃有些冷淡吗?好像已经有三四日没召见皇贵妃了。】 第63章 见周 入了夜,元夕去见周美人。 听春阁前凄清冷凉,宫门紧闭,有两个小太监坐在门槛边上打盹。 榴月嘀咕,“如此懈怠,难怪莲香能跑出来。” 忽地,宫门被打开一条小缝,莲香冒了个头,低声道,“昭美人,我们美人等候你多时了。” 元夕嗓音也轻,吩咐道,“小榆子守在外边放风,榴月和小全子随我进去。” 听春阁内昏暗无比,瞧不见什么亮光。 只有周美人住的东阁隐隐有亮光传出。 “内务府的人都是些墙头草,自从我们美人被陛下下旨幽禁后,连蜡烛都舍不得,每个月只分给我们黄烛七八根,根本不够用,所以只能紧着周美人的东阁入了夜后点上一根,等美人上榻后再灭掉。” 莲香抱怨了几句对内务府的不满,回过眸,温声细语提醒,“脚下昏暗,昭美人当心。” 榴月心中轻哼,周美人落得如今下场不是自作自受吗? 本来圣上怜惜她失了孩子,给她晋了美人的位分,如果周美人安分些,仗着陛下的那点怜爱,得宠个一段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有的人,就是容易得意忘形。 不过得了一点恩宠,就飘得认不清自己了。 她也是听说过周美人当时的做派的。太医劝过周美人勿要太过伤怀,子嗣日后还会再有,周美人却整日在帝王面前以泪洗面,伤春悲秋,全然不顾天子的心情,当真是个蠢的。 阁内传来一声清调,“是昭美人来了吗?” 一身单衣,乌发披散的周美人清减不少,脸上轮廓消瘦,眉眼间少了丝凌厉,多了缕寂寞,不施朱傅粉,素净得判若两人。 元夕吃了一惊,有些诧异于周美人的变化。 周美人吩咐道,“莲香,再去点一支蜡烛。” 莲香应了一声,去找蜡烛。 “听春阁内现在只有一些陈茶,昭美人勿要嫌弃。”周美人心平气和地说道。 元夕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你要见我,现在我来了,周美人有话就直说吧,天色太晚了我也不便久留。” 周美人抬了抬眼,问,“当初我小产一事,当真与你无关吗?那碗薏米粥本应该是你珠翠轩的。” 元夕哂笑,“周美人是觉得陛下为了包庇我,连皇嗣都不顾了吗?” 周美人默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毕竟陛下宠爱你六宫皆知。” 她苦涩地笑了笑,“昭美人,我想不明白,既然幕后凶手不是你,为何陛下连一个交待也不肯给我,要替那元凶遮掩。” “我在听春阁幽禁的日子里,脑子似乎比从前清醒了很多,那人一箭双雕,既害了我的孩子,又嫁祸于你,着实可恨,可陛下只是下旨声明此事与你无关,解了你的禁足令,却没有将凶手公之于众,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吗?是王皇后还是景淑妃?” 周美人猜测着,眼里隐隐闪过一丝恨意。 元夕:“……”她还以为周美人真变聪明了,看来还是一样的傻。 轻轻叹了口气,元夕道,“周美人,陛下没有公布元凶的身份,自然有他的顾虑,或许也是为了你好。”毕竟如果叫周美人知道了凶手是沈太后的侄女,她心中对沈太后生了怨,又能怎样呢? 她一个美人,能撼动沈太后这棵大树吗? 沈家的名声与颜面,沈太后不可能不顾的。 陛下多半也是因为碍于沈太后的颜面,瞒下了此事。 周美人恨声道,“那我那无辜孩儿的性命谁来赔偿?” 忽地,她又问道,“吴修仪和曲宝林都诞下孩子了吧?” 元夕点头,周美人捂着脸低声泣道,“我从前也没有与人结怨,为何那人偏偏与我不对付,只害了我的孩儿呢?” 周美人一直念叨着她的孩子,说不到正事上,榴月忍不住道,“周美人,我们美人也是冒着风险来看你的,你若实在伤心,等我们走了之后再回忆往昔行吗?” 周美人止住伤感,擦了擦眼泪道,“冯采女落水绝不是意外。” “哦?周美人知道些内幕?”元夕摩挲着腕上手镯,眸光悠悠地看着周美人。 周美人沉声道,“冯采女落水当天,莲香曾见过巧月一面,后来巧月就因为看护主子不利,被王皇后下令杖毙了。” “昭美人不觉得这很像是灭口吗?” “我小产过后是容易暴躁,但梅林当天,我却冲动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当时我只和冯采女待了一段时间,我怀疑是她身上有什么药物影响了我的神智,这才让我没有控制住自己,取了簪子想伤你。” “女子容貌有多重要,昭美人应该明白。若你当日被我伤到,毁了容,陛下难道还会一如既往的宠爱你吗?” 元夕不置可否,想到当日萧绥来珠翠轩是凝着她的脸看了许久。 周美人继续道,“若昭美人当日不幸损了容貌,恩宠自然不复从前,而我,恐怕也不只是幽居听春阁这么简单了。” “那人心计深沉,想一石二鸟,事后又除了冯采女,死无对证。我是出不了听春阁了,也无望复宠,只希望昭美人能揪出幕后元凶,替我也报仇雪恨。” 元夕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只是问道,“莲香见到巧月那次,巧月可有说什么?” 莲香跪坐在边上,回忆道,“巧月当时面色惨白,六神无主,似乎是被吓到了。她好像说过,想去珠翠轩寻昭美人救命,昭美人既然没有见到过巧月最后一面,想来她应该是在去珠翠轩的路上就被人抓到凤仪宫问话去了。” 榴月眉毛紧拧,周美人和莲香说了这么多,也没什么有用的啊。 巧月想来珠翠轩,也能理解,毕竟看护主子不利,多半是殉主的下场,巧月想求昭美人看在昔日情分上救她一命也是合情合理的。 元夕垂着眼睑,神色不明,“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吗?” 莲香又仔细回忆了一番,推测道,“巧月应该去过养和轩,或者从养和轩附近路过了。” 第64章 疑云 “为何这么说?”元夕疑惑。 莲香道:“曲宝林的养和轩外生着一种杂草,会开黄蕊白色小花,昭美人可能不认识,这东西叫做粘连子,又叫鬼针草,极其容易沾在人的衣服上,奴婢和巧月接触那一会儿,袖口处就被沾了鬼针草的针刺。” 说着莲香去取了一方折叠好的绣帕过来,“昭美人请看,这便是那鬼针草的针刺了。” 因为莲香的绣帕上是绣了一朵莲花的,针刺就沾在绣线上,不容易抖落。 元夕睫羽颤了颤,其实这鬼针草她认识。 这是乡下常见的野草,不过皇宫内确实不少见。 莲香折好绣帕,将东西给了元夕。元夕示意榴月将东西收好,神情淡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周美人早些安寝吧。” 周美人追了两步,说道,“还望昭美人寻到害我至此的真凶后,能向陛下替我求情一二。” “我当日真的并非是故意的,我也是受了奸人的算计。” 陛下因为她欲伤害昭美人而下令让她关禁闭,如果这事她也是无辜的呢? 那她是不是还有离开听春阁的机会? 周美人实在怀念刚刚小产那几日帝王的柔情。 如果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帝王的恩宠,她也就看开了,可她见过天子的体恤温柔,陷入里面过后就再难爬出来了。 见到元夕从听春阁出来,两个守门的小太监神情惊悚,说话都不大利索了。 “昭、昭美人……您什么时候来的听春阁?您去见周美人了?” 说话的小太监苦着一张脸,“陛下下旨关闭听春阁,您入夜前来,若是被陛下知晓了,奴才该怎么交待……” 榴月先发制人道,“你们玩忽职守,难道陛下就不会降罪了吗?” “我们美人只是来这边散步,恰好路过听春阁,并未进去,明白吗?” 两人点头哈腰,“榴月姐姐说的是,我们没有见过昭美人。” 如今的听春阁已然是一处冷宫,无人问津,陛下都想不起来还有周美人这么一号人,他们又何苦眼巴巴地凑上去,惹帝王不悦呢? 再者,昭美人宠冠六宫,他们也得罪不起。 榴月气焰凌人,见两人如此上道,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缓和了神色,塞给两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两位公公守着听春阁辛苦了,这点银裸子便拿去喝茶吧。” 两人深谙这钱要收了对方才放心,遂没有推辞,满脸堆笑地说道,“多谢昭美人赏赐!” 从听春阁离开时,永巷的梆子都已经响过一声了。宫道上没什么人,榴月还是憋着满腹的话,回了珠翠轩。 晚春、长夏在宫门口守着,直到见到元夕才松了一口气。 “路上没碰到什么人吧?”晚春问榴月。 榴月回道,“我们都是避着人多的地方走的小路,这个时辰了,宫道上不会有什么人,晚春姐姐放心。” 进屋后,清儿端着热茶过来。 “美人,您去见过周美人了,她有说什么吗?” 晚春长夏也好奇地看向元夕。 元夕示意榴月将听春阁内的事情讲给她们听。 听完,榴月哼声道,“这个周美人,分明就是想利用我们美人,为她洗清冤屈,让陛下放她出来。不管她是不是受人算计,拿簪子想伤人这不是她自己所为吗?也无辜不到哪里去。” 晚春凝眸,“周美人是怀疑曲宝林害了冯采女吗?曲宝林倒确实是与冯采女有过龃龉……” 元夕想到另外一件事,吩咐道,“去查一下周美人被关禁闭前的一段日子里,芙蓉轩用过的香料和药物,再查一下那段日子,王皇后有没有给冯采女赐下一些赏赐。” “还有曲宝林那里也多留意着点,不要被发现了。” 后宫嫔妃中,元夕确实对曲采莲有些警惕。她性格沉闷,人又聪明,这种人一旦要算计旁人,便有些麻烦了。 相反,像李美人这样美则美矣,毫无头脑,将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的,元夕反而更愿意与之相处。 之前去锦华宫的时候,李美人有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元夕当时没有附和什么,内心却是认同的。 吴修仪和曲采女同时早产,难道只是巧合吗? 复盘了一会儿后,晚春温言道,“今天太晚了,美人早些歇息着吧,这事儿明日再想也不迟,养和轩那边奴婢会叫人盯着的。” 元夕点头,沐浴洗漱了一番后,躺回床上继续脑中复盘。 吴修仪她没深入接触过,但每次都是笑眯眯的,性格看起来极好,不像心计深沉之人。 可如果她的早产是自己用了催产的药,那么吴修仪只怕也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不过吴修仪若是想在曲采莲前面诞下皇嗣,又何必在锦华宫弄这一出呢? 女子生产时,可谓是半只脚都踏入了鬼门关,她等回了安秀宫,在自己宫里不是更安全放心些么? 或许吴修仪的早产真是个意外? 脑海中一团乱麻,元夕轻轻叹了口气,摸不着头绪。 弹幕虽然能给她“剧透”,但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她只能知道一些既定的事实,却得不到细节。 这一夜元夕做了好几个梦,醒来时却什么也没记住。 去凤仪宫请安时,她也一直在走神。王皇后絮絮叨叨讲着老生常谈的话题,元夕坐直着身子在看弹幕。 【昨晚皇贵妃去见周美人了吗?】 【冯采女究竟是不是意外落水的啊?】 【周美人一个冷宫妃子,她怎么知道冯采女的事情?】 【我要好好看看凤仪宫所有嫔妃的面相。】 【切,就你还会相面?】 【周美人都被关禁闭那么久了,冯采女肯定不是因为和周美人这事被灭的口。】 【能被灭口的,肯定是窥见了别人的秘密。有句话不是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吗?】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直到弹幕飘过去了,元夕还在想这句话,她又想起来莲香说巧月路过养和轩这事,不禁怀疑冯采女是不是撞破了曲采莲的秘密。 曲采莲是王皇后的人,而巧月又是王皇后下令杖毙的…… 元夕陷入沉思,上方,王皇后的训话终于结束,宣布大家可以散了。 第65章 喝茶 出了凤仪宫后,元夕本欲打算直接回珠翠轩的。 孙婕妤喊了她一声道,“昭美人,左右现下无事,我和赵才人打算去吴修仪的安秀宫看看大皇子,你也一块去呗?” 赵才人敛眸翻了个白眼。陛下早朝过后可能去陪吴修仪用午膳,她叫上昭美人做什么? 是嫌弃分宠的人太少了吗? 昭美人在那里,陛下眼里哪还能看见其他人。 要她说,这个孙婕妤真是个没脑子的。 吴修仪温和笑道,“正好前些日子陛下赏赐了本宫一些雨前龙井,诸位妹妹能来我安秀宫坐坐,增添点喜气,本宫欢迎至极。” 李美人眼珠子一转,便道,“既然你们都要去吴修仪宫里喝茶,那我也去吧,省得下次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又说我没有与后宫姐妹和睦相处。” 【哈哈哈哈李美人真是每次请安都被皇后娘娘点。】 【直接成反面教材了。】 【她会那么好心去看大皇子?】 【吴修仪刚刚那话是炫耀吧,雨前龙井确实珍贵,基本上只有皇后宫里才有。她一个修仪能喝上雨前龙井,已经很受宠了。】 【皇长子的生母就是不一样,以后得叫吴妃了。】 【江妃太可惜了,她没有子嗣,得被吴修仪压上一头。】 【吴修仪产后是不是胖了很多啊,我见曲采莲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恢复得太慢了吧。】 【嗯……好像历史上的吴妃就没有瘦过。说得好听点叫珠圆玉润,说白了就是有些偏胖。】 【萧文帝应该是喜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的。】 【但怀大皇子之前吴修仪还好吧,也不显胖。】 【就瘦了一年,也不怪历史记载吴妃体态丰腴,心气平和了。】 【吴妃后面多半是因为胖了不得恩宠,不过还好大皇子没有继承她易胖的特点。】 【大皇子萧礼太可惜了,他更像萧文帝,但又比萧文帝多了两分温和,如果最后是他继位就好了。】 【要不是皇贵妃这个时候没有身孕,我都怀疑大皇子才是皇贵妃和萧文帝的孩子了。】 元夕眨了眨眼,先回了吴修仪一句“却之不恭”,而后继续看弹幕。 【萧礼还是别来沾我们皇贵妃了。】 【就是就是,他可没有萧文帝开明,‘圣贤书’读多了,迂腐固执得跟什么似的。】 【怀帝虽然平庸,但他也开明孝顺啊。如果萧礼是皇贵妃的儿子,我都不敢想皇贵妃后面干政,母子俩得僵成什么样子。】 【所以也不怪萧文帝宠爱小儿子,谁让怀帝不仅是皇贵妃的孩子,还一向孝顺呢。】 【萧礼不可惜,镇宁公主才可惜。她继承了皇贵妃和萧文帝两人的优点,聪慧美丽,但因为是女儿身,就只能无缘皇位。】 【虽然镇宁公主没有皇位,但她有封地啊。】 元夕看得入神,忽听见一道悦耳的女声响起,她转眸看去,曲采莲缓声道,“修仪娘娘,妾身从未尝过雨前龙井,不知可否去娘娘宫中讨杯茶喝?” 李美人眼皮子一抬,呵呵道,“曲宝林跟着皇后娘娘这么久,娘娘难不成没赏赐你龙井吗?” “妾身不知李美人何故如此说。”曲采莲淡淡说道,不带什么情绪。 李美人十分不屑地瞥她一眼,丝毫不给曲采莲面子,“谁不知道你从前和冯采女一样,入宫半年都未得陛下召见,若不是后面入了皇后娘娘的青眼,娘娘将你引荐给陛下,你又哪有今日的风光?” “秋栏围猎时,你不过低贱采女,哪有机会随行伴驾,也是皇后娘娘好心让你跟着,还把你安排与昭美人住在一处,让你得了一个近水楼台的好处,你向昭美人道谢了没有?” 【以前李美人和皇贵妃拌嘴的时候,总是落于下风,我以为她不善言辞呢,没想到嘴皮子这么六。】 【李美人怎么可能不善言辞,你没听王皇后说吗,后宫之中就她嘴碎不饶人。】 【虽然曲宝林也没做什么,但我还是想站李美人。】 【李美人只是人笨嘴毒,脾气暴躁,直来直去,心肠也没那么坏。】 【你们别老觉得李美人笨,她这不是看得挺明白的吗?】 【王皇后的伎俩也太明显了,她让曲采莲和皇贵妃住一处,确实是给曲采莲制造机会。】 【那又怎么样?她身为皇后,就是可以决定嫔妃住处啊。不然你们以为宫中后妃为什么都想做皇后,执掌凤印,还不是为了权力吗?】 【乱花渐欲迷人眼,不如权力遮蔽双眼。】 【我要是掌握了后宫权柄,我也忘本。】 【德不配位也很痛苦的好吗?身为皇后虽然有权势,不过一点小事没有做好,皇帝就要责问。】 【王皇后这个皇后太懦弱了,她完全满足不了萧文帝对她的要求。】 【还是皇贵妃现在这个状态舒服,想练字就练字,想撸猫就撸猫,冬天有炭,夏天有冰,什么都不用操劳。】 元夕正看着弹幕,就听见李美人在给她拉仇恨了,杏眼一转,淡然笑道,“我性子喜静,曲宝林也是个性格沉静之人,皇后娘娘将曲宝林安排与我做邻居,理应是我向皇后娘娘谢恩才是。” 曲宝林目光闪了闪,却不意外元夕会替她说话。 至少表面上看来,她是个心性纯良,不爱为难人的性子。 但后宫中的女人,人人都戴着面具,互相算计,真性格简单的人,即便是有帝王恩宠,也是活不下去的。 太过单纯的人,怕是被人算计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曲采莲低垂着眸子,一副没什么存在感的模样。 孙婕妤也不爱和曲采莲这么沉闷的人玩,婉言开口,“曲宝林不回去看着大公主吗?” 李美人一下子找到可攻击曲采莲的地方,附和着说了一句,“是啊,等大公主满百日后就要送走了,曲宝林这个时候不该回你的养和轩多和大公主相处一段时间,培养培养感情么?” 说着,她轻轻掩唇,“不过三个月大点的孩子能记得什么,难怪曲宝林有闲工夫去安秀宫喝茶,想来也是觉得这感情培养了也是徒劳,干脆算了是吧?” 第66章 作客 两人一言一语地挤兑着曲采莲,还是吴修仪看不下去了道,“曲宝林之前也没去安秀宫坐坐,正好今日有伴,就一起去吧。” 她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线,“大皇子与大公主有缘分,都是在淑妃娘娘的锦华宫降生,又都是寒食节第二天的生辰,曲宝林无事可以多与我走动走动,也能聊聊养育孩子的心得。” 吴修仪开口后,孙婕妤和李美人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六人加上各自的婢女,队伍浩大地朝着安秀宫而去。 早早回了自己宫殿用早膳的郑充仪,从大敞着的宫门口看见一群人路过,她吞下嘴里的甜粥后,才偏眸问婢女,“她们这是去哪?” 婢女张望了一下,回道,“奴婢瞧着是往吴修仪的安秀宫去的。” 郑充仪哼道,“她马上就要封妃了,上赶着巴结的人自然不少。” 婢女晃眼一瞧,收回视线,又道,“昭美人和李美人也在呢。” 其他人是去巴结的,这无可厚非,可昭美人那般得宠,用不着巴结吴修仪,而李美人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巴结吴修仪的。 郑充仪放下羹勺,贴身婢女菱枝递给她绣帕,郑充仪擦了擦嘴,缓慢道,“多半是去看大皇子,想着沾沾喜气,早日得子也犹未可知。” “你去打探一下陛下今日下了早朝后会去哪一宫用膳。” 菱枝轻声问,“娘娘要请陛下来我们合秋殿用膳吗?” 郑充仪撩了撩耳边碎发,红唇微启,“自然不是。” “我又不是江妃或者昭美人,派人去请陛下就会过来,你向陛下身边的人透露一下安秀宫的热闹即可。陛下喜静,怎受得了那么多人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吵闹?” 吴修仪不过是想在安秀宫秀一下陛下的宠爱,让其他人看着她与陛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罢了,她这人心善,见不得其他姐妹们心伤感怀,所以只能帮到这儿了。 菱枝笑道,“奴婢晓得了。” 安秀宫内。 吴修仪吩咐婢女将雨前龙井泡来,又上了一些瓜果糕点。 “诸位妹妹还未用过早膳,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吧。中午我吩咐御膳房做些樱桃肉、燕窝鸭条,不知道诸位妹妹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赵才人出声道,“吴修仪客气了,妾身并无忌口。” 元夕谢了吴修仪一声,婉拒道,“我就在安秀宫稍坐一会儿,看看大皇子过后就回去了,吴修仪不必如此费心。” 【皇贵妃应该是不喜欢在别人宫里用膳。】 【俺也是,做客吃不饱,还不自在。】 【你想多了,皇贵妃不是这种人。】 【对啊,每次去凤仪宫请安,皇贵妃都吃了糕点的。不过皇后那里的糕点真的看着很精致。】 吴修仪劝道,“昭美人也是好不容易来我这安秀宫一次,就留下来一道用膳吧,陛下中午也会过来呢。” 李美人刚想说她也要走的,一听见这话,遂不作声了。 上个月陛下进后宫总共就去了几个地方,一个是皇后的凤仪宫,一个是江妃的兰苕宫,再就是孕有子嗣的吴修仪和曲宝林那里以及珠翠轩了,细数下来,她都快有两个月没有见到天子了。 也就是现在后宫嫔妃数量少,若是秀女进宫了,两个月不被陛下召见,陛下估计都不记得还有她这么个人了。 李美人轻抚鬓发,理着珠钗,心想早知道陛下今日会来安秀宫,她就再打扮得精致一点了。 不过还好这满宫的嫔妃,也就昭美人能与自己平分秋色,她涂不涂胭脂,影响也不大。 【啊,萧文帝中午要来安秀宫用膳吗?好修罗场。】 【这么多妃子陪着用膳,真幸福啊。】 【吴修仪是不是傻,萧文帝要来用膳,她还留其他人在这里。】 【吴修仪应该是想炫耀。】 【总算理解为什么宠妃都那么跋扈了,得意真的会忘形。】 【俗称,飘了。】 【一孕傻三年真不是空话。我怎么感觉吴修仪在走周美人的老路。】 【周美人怎么能和吴修仪相提并论?周美人的孩子都没生下来,而吴修仪却是皇长子生母,而且马上就要封妃了。】 【有子嗣傍身,只要吴修仪不犯什么大错,萧文帝的容忍度都会高些。】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萧文帝也不至于太冷落吴修仪啊。】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萧文帝就算不看吴修仪的面子,也会看皇长子的面子的。】 【说实话,这些后宫嫔妃中,吴修仪生下皇长子反而是最好的。吴修仪性格和善,不会仗着生了皇长子就摆谱。】 【而且她位列九嫔,可以抚育自己的孩子,萧文帝也不用考虑把皇长子给谁养了。】 【若是曲采女生的皇长子,这孩子记在王皇后名下就既占嫡又占长了,皇贵妃日后诞下子嗣,再怎么也越不过大皇子的地位去了。】 【萧文帝把大公主给皇后养,是不是在堵王皇后抚养云宝林的孩子的心思啊?】 【有这种可能。】 【二皇子萧炽不得萧文帝的喜爱,萧文帝应该不会想让他做中宫嫡子,毕竟嫡子在竞争太子之位时有着天然的优势,朝中很大一部分大臣都会支持的。】 【萧文帝应该不是这么早就在为皇贵妃的孩子铺路吧?】 【肯定不是啊,毕竟皇贵妃的孩子都还没影儿呢。最多不过是平衡后宫势力罢了。】 【王皇后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没有子嗣,萧文帝不给她一个孩子也说不过去。】 神思归拢,元夕轻言笑道,“多谢吴修仪的好意,不过我中午还是不在这儿留了,免得打扰了娘娘与陛下的温情。” 见元夕坚持,吴修仪也就不坚持了。 她吩咐道,“听风、听雨,带昭美人去看看大皇子。” 曲采莲放下茶盏,起身道,“娘娘,那妾身也去看看大皇子就回去了。” 孙婕妤想起身又不想起,见李美人坐着一动未动,不打算起来的样子,也就继续坐着了。 比起大皇子,她更想见的当然是陛下。 昭美人和曲宝林有机会见到陛下自然不稀罕这个机会,但她不想错失。 第67章 皇子 元夕和曲采莲出了大殿后,赵才人也跟了出来,腼腆笑道,“我也还未见过大皇子呢。” 其实赵才人是和孙婕妤、李美人没什么话说,留在殿里还要受挤兑,倒不如出来透口气。 大皇子的乳母等一众宫人福身道,“见过昭美人、曲宝林、赵才人。” 室内没什么动静,想来大皇子是睡着了,于是元夕放柔了声音,“不必多礼,既然大皇子睡了,那我们在边上看看就好,别吵醒了他。” 金丝楠木制成的婴儿摇篮上挂着彩色的流苏穗子,曲宝林转眸看去,襁褓中的婴儿面容恬静,呼吸绵长,嘴角渗着晶莹的口水。 她轻声问乳嬷嬷,“大皇子平日里哭闹的次数多么?” 乳嬷嬷低声答道,“回宝林的话,大皇子因为是早产,身子比一般的婴儿要孱弱些,所以哭闹声小,次数也少,有时候饿了,哭声更是绵弱无力,极难被注意到,修仪娘娘便让宫人十二个时辰守在摇篮边上,近些日子,许是大皇子长健康了点,哭闹声倒是比往常大了。” 赵才人轻轻笑道,“大皇子现在才刚刚满月,眉宇间就有几分陛下的风采了,想来长大了,也是和陛下更像些。” 元夕倒没瞧出来什么像不像的,她凝眸落在大皇子的脸上,眼睫如蝴蝶轻颤。 【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来什么轮廓?吴修仪和萧文帝都不在,这赵才人还要礼节性地夸赞一下吗?】 【笨呐,吴修仪和萧文帝虽然不在,但这里这么多安秀宫的宫人,为了讨主子高兴,也会把赵才人的话说给吴修仪听的。】 【吴修仪可是马上就要封妃了的,能讨好吴修仪也是不错的选择。】 【景淑妃倨傲,江妃清高,都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而这未来的吴妃嘛,还能讨好一下,赵才人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悟了。】 果然,安秀宫的两个大宫女听风和听雨的脸上露出笑意。 “太后娘娘也说大皇子和陛下小时候有几分相似呢。”听雨盈盈说道。 不知为何,她们修仪就入了太后的青眼,从怀孕之初到大皇子降生这段日子里,宁寿宫送了不少补品和赏赐过来。 曲宝林的养和轩倒没怎么听说过太后和陛下的赏赐。 不过养和轩那边,皇后娘娘的赏赐不少,也足以羡煞旁人了。众人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曲宝林的大公主要记在中宫名下养育,王皇后提前给公主送些赏赐,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大家也看得出来王皇后对大公主是满意的。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个孩子,一个是皇长子,一个是嫡公主,身份都尊贵无比。 曲采莲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递给安秀宫的宫人,“大皇子嘴边流口水了,给他擦擦吧。” 听雨刚要阻拦,听风就笑着接过了素帕,弯腰替大皇子擦了擦流出来的口水,将绣帕折好,“多谢曲宝林,这帕子脏了,奴婢清洗干净后再亲自给您送到养和轩去。” 曲宝林微微颔首,眸光在大皇子的睡颜上扫过。看得出来大皇子被吴修仪养得极好,白白嫩嫩的,如同藕节。 【曲宝林不愧是生养过的,真细心,浑身散发着母爱的光辉。】 【大皇子又不是她生的,母爱什么?】 【曲宝林像是真的来看大皇子的,皇贵妃像是来发呆的。】 【皇贵妃在看空气吗?】 【不看空气看皱巴巴的婴儿吗,有啥好看的。反正我不喜欢小孩。】 【皇贵妃看着也是不喜欢小孩的样子。】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皇贵妃不喜欢小孩了?】 【别吵。】 这时,熟睡中的婴儿醒了,也没有吱哇啼哭,反而冲着元夕这个方向笑了。 乳嬷嬷笑道,“看来大皇子是很喜欢昭美人呢。” 吴修仪跨进门槛,问了一声,“嗯?礼儿醒了吗?” “修仪娘娘。” 一宫的宫人向吴修仪见礼,元夕、曲宝林、赵才人也都福了福身。 吴修仪摆手,“免礼。” 她朝着摇篮走去,从乳嬷嬷手里接过大皇子,抱孩子的动作娴熟,看得出来是常常亲自照顾大皇子的。 吴修仪眉目柔和,露出浅笑,“还真是笑了,看来礼儿和他父皇一样,都格外喜欢昭美人呢。” 这话一出,后面的孙婕妤和李美人一顿,就连曲宝林、赵才人脸色也不太美妙了。 【啧,没想到啊没想到。】 【大皇子小时候这么喜欢昭美人,一见了昭美人就笑,长大了却和昭美人针锋相对了。】 【有没有可能萧礼不是对皇贵妃这个人有意见,只是思想迂腐,不喜女子干政。】 【那还好萧文帝思想开明,不喜迂腐的大皇子。】 【要不是大皇子与皇贵妃不对付,几乎是到了针尖对麦芒的地步,这皇位没准还真是大皇子萧礼的。】 【大皇子是对着皇贵妃笑的吗?这里又不是只有皇贵妃一个人,还有曲宝林和赵才人啊。】 【这乳嬷嬷分明是看皇贵妃得宠才这样说的,婴儿又不会说话,还不是任由她随便胡扯。】 吴修仪抱着大皇子含笑说道,“礼儿与昭美人投缘,昭美人可要抱抱他?” 元夕只是伸出拇指,轻柔地摸了摸大皇子的脸颊,婉言道,“我没抱过孩子,大皇子这么小这么软,妾身怕抱不好,还是算了吧。” 因为弹幕的话,元夕心里或多或少对这孩子喜爱不起来。 吴修仪自然感受到了元夕对于自己孩子的排斥,情绪淡了下来。 一旁的曲宝林看了襁褓中的大皇子,柔声细雨道,“妾身瞧大皇子可爱喜人,不知娘娘能否让妾身抱抱大皇子?” 吴修仪脸上重新溢出笑容,点头道,“自然好。” 【刚刚吴修仪脸上一闪而过的冷淡是我看错了吗?】 【没有。】 【皇贵妃拒绝抱孩子时,吴修仪确实是笑容都凝了。】 【她应该是觉得自己的孩子十分可爱,谁都要喜欢,所以皇贵妃拒绝,她就不高兴了。】 【曲宝林抱孩子的动作好轻柔,她是真喜欢小孩子吧。】 【没人觉得曲宝林今天的举动都很奇怪吗?】 第68章 热闹 【哪里奇怪了?】 【没看出来。】 元夕眼前的弹幕飘着很多问号,其中有一句话分外明显。 【狸猫换太子。】 【???】 【什么意思?】 【狸猫换太子还打什么问号,这都不知道?】 【元杂剧《金水桥陈琳抱妆盒》没看过总看过《包公案》吧?】 元夕拧了下眉头,狸猫换太子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啊。 但弹幕上的人似乎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没人再问,也没人解释。剩下元夕一头雾水地出了安秀宫,阳光明媚灿烂,照得她眼前有些花。 嫔妃去凤仪宫请安的时辰定在卯时,清晨太阳还未出来,比较凉快,回去的时候也不至于顶着大太阳,但元夕今天去安秀宫待了一阵子,这会儿的太阳就显得有些晒人了。 回到珠翠轩时,元夕脸上生了一层薄汗,清儿打水进来,供她净手。 “美人今日去请安怎的回来得这么晚,是皇后娘娘训话时间太长了么?” 元夕拿过帕子擦着手上水珠,温言道,“从凤仪宫离开后又去吴修仪的安秀宫坐了一会儿耽搁了。” 说着,她顿了顿,掀眸问道,“给吴修仪准备的贺礼挑好了吗?” 清儿道,“青织姑姑和晚春姐姐选了三样东西,只等美人过目敲定了。” 她转身去吩咐了宫人把东西搬过来。 第一件物品是螺钿嵌宝镜奁,漆面凝墨,奁盖微隆,边缘勾勒着缠枝莲纹,中间的莲蓬镶嵌着黄色碧玺珠子,有“莲房多福”的吉祥寓意。 启盖之时,铜鎏金铰链转动无声,十分流畅,元夕手指抚摸过镜奁边沿,也没再去看另外的青瓷香插和笔筒了,启唇道,“就这镜奁吧,等日子近了,提前几天送到内务府查验登记过后送到安秀宫去。” “是。”清儿福身应道,摆手示意宫人将东西搬走,又亲自盯着人把另外两样物件锁回了库房。 元夕召晚春进来,吩咐她去寻些杂剧话本子之类的书。 那什么狸猫换太子,她从未听过,也许话本上有相似的故事给她一点灵感。 【皇贵妃给晚春说了什么悄悄话?】 【这里也没有外人,皇贵妃在防谁啊?】 【也许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小心隔墙有耳总是好的。谁也不能保证珠翠轩的宫人都是忠心的,不是别人安插的眼线啊。】 【皇贵妃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交给晚春、长夏去办的,长夏现在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皇贵妃交待晚春的任务肯定也不寻常。】 晚春点点头道,“奴婢会替美人留意着的。”说着,她轻轻皱了下眉,“不过此类话本子宫中不多见,恐怕只有民间才有,要等下个月的初六或者初九了。” “此事不着急,既然这个月宫人出宫采买的时间过了,再等等便是。” 晚春颔首低眉,退下没多久后,长夏从外边回来了,“美人,冯采女的芙蓉轩被皇后娘娘下令封了之后,一些物件都收归回了内务府,底下那些奴才又将剩下的物件瓜分了一遍,大多数东西都不知去向了。” “手炉和香囊球之类容易被人做手脚的物件,奴婢皆没见着。不过冯采女不得宠,流入她宫里的东西,内务府那边给了奴婢一张单子。” “然后就是皇后娘娘给冯采女宫里送过两次东西,一次是去秋栏别苑前冯采女生病的那回,皇后娘娘怜惜冯采女病了,还派了自己宫里的流玉去看过冯采女。” “再有一次就是梅林周美人那事过后了,皇后娘娘觉得冯采女受了委屈,便给她赏赐了一些脂粉膏子安抚。” 从时间上来看的话,第二次是可以排除的。 因为周美人的疯病是在冯采女被掌掴以前发作的,元夕敛眸,从长夏手里接过内务府给的单子,细细看去。 长夏轻言轻语问道,“美人要为周美人寻找害她的元凶吗?” 元夕淡笑,“这人自然是要揪出来的,不过却不是为了周美人。陛下明显已经厌弃了她,我又何必为她洗清了冤屈,让她从听春阁出来呢?” 她可没有答应过周美人要助她复宠。 长夏问道:“美人不打算将幕后元凶告诉陛下,让陛下惩治她吗?” 元夕将单子压在妆匣下面,平声道,“目前皇后的嫌疑……”她一顿,仔细斟酌一番过后,道,“养和轩曲宝林的嫌疑也大,但她已有大公主,现下也颇得陛下宠爱,陛下恐怕不会为了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周美人和一个死去的冯采女大动干戈,我将这人说与陛下了又有何益?” “总归我没有被周美人伤到,只是虚惊一场罢了,这么久过去,为了一场子虚乌有的事情旧事重提,陛下也不会高兴。” “如果这事儿与皇后娘娘有关,那就更不必提了。陛下怎么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不顾皇后的面子?” 元夕眉眼平和,嗓音平静,“我想找出那人,也不过是为了警惕和提防一点对方罢了。至于周美人那边,不必与她再有什么牵扯。” 长夏应道,“奴婢明白了,会更警惕些的。” 早朝过后,萧绥回紫宸宫换下了朝服,只着一身低调素雅的玄衣常服。 得了郑充仪好处的小太监,早早就把安秀宫的热闹禀告给了孙德忠。 他犹豫思考了一番后,才矮声问道,“陛下午膳可是要去安秀宫用?” 萧绥扫他一眼,“有话就说。” 身为紫宸宫的大总管,天子近侍,孙德忠只觉得这活儿也不好干啊,他说了吧,得罪未来的吴妃娘娘,不说吧,届时帝王愠怒,遭殃的不还是他们这些奴才吗? 不过现在圣上已经开口问了,他自然不好再隐瞒,“奴才听手底下的小内侍说,安秀宫今日格外热闹……” “哦?怎么个热闹法?”萧绥随口问道。 孙德忠便道:“今个儿从皇后娘娘的凤仪宫请安完后,有几位主子一同去了修仪娘娘的安秀宫看望大皇子,奴才也不知几位主子走了没有。” 瞧了瞧帝王的神色,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孙德忠才接着道,“孙婕妤、李美人、曲宝林、赵才人和昭美人都去了。” 第69章 传话 一连串的人念出来,光听着就很热闹了。 萧绥微不可见的沉了脸,又似想到什么,问了一句,“昭美人也在安秀宫?” 孙德忠一听就知道天子这是又惦起珠翠轩的那位主子了,和声道,“昭美人是去安秀宫坐了一会儿,现下这个时辰,已经回宫了。” 多的话孙德忠也没说,静候着帝王的决定。 萧绥自顾自道,“朕也有五六日未见昭美人了,去珠翠轩吧。” 帝王午膳在哪一宫用都是提前决定好了的,免得后妃没有做好接驾的准备,一般来说没有特殊情况就不会变了,孙德忠出去吩咐了小李子和一个腿脚麻利的小内侍分别去安秀宫和珠翠轩报信儿。 想了想,孙德忠提点道,“陛下转道要去珠翠轩用午膳,修仪娘娘难免会不高兴,你去安秀宫报信儿的时候机灵儿着点,知道该怎么回话吧?” 小李子道,“干爹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回话,不会牵扯到昭美人身上的。” 孙德忠满意地点头,“还算聪明。行了,快去吧,别让修仪娘娘空等久了。” 吩咐完这事,孙德忠叫人去准备龙辇华盖,转身回了殿中。 却见帝王重新去更衣,换了一件素雅的月白色袍子,孙德忠眸光一瞥,瞧见天子腰间的嫦娥彩香囊,心中顿时有了数。 圣上这是刻意为了昭美人绣的这香囊而去换了身衣裳呢。 他眼角堆着笑意,夸赞道,“陛下龙姿凤章,天质自然,这般好的风采,怕是只有将来昭美人的孩子才有机会相媲美了。” 不得不说,孙德忠这马屁拍到萧绥心坎上了,他薄唇轻启,淡笑道,“朕与昭美人的皇儿,自然是要青出于蓝的。” 孙德忠心下一惊,圣上虽然也喜爱大皇子,但可从来没有这般夸过大皇子,反倒是对一个尚不存在的孩子抱有这么大的期待。 这昭美人的福气,只怕还会绵延不绝许久。 将来封嫔封妃,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子嗣这事,也难说得准。像之前受宠的江妃、淑妃,现在宠冠六宫的昭美人,都是迟迟没有身孕,反倒是不怎么得宠的吴修仪、曲宝林还有之前的周美人有了身孕。 好在昭美人还年轻,陛下也年轻,总归是会有孩子的。 另一边的安秀宫中。 其乐融融的景象因着天子身边内侍的到来被打断。 除了元夕和曲宝林离开了以外,孙婕妤、李美人、赵才人都还在安秀宫中。 吴修仪还没说什么,李美人就扶了扶鬓间珍珠排钗,红唇轻启问道,“怎么你先过来了,陛下呢?” 小李子被几道目光盯得整个人都要化了,心中暗道,他干爹还真是只坑自己人,把这要命的差事给了他,而把去珠翠轩的好差事给了旁人。 不过这也说明他在干爹心中要亲近一点,小李子微微一笑,听见吴修仪问道,“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让你先传到安秀宫来?” 小李子朝着各位主子行了一礼,对着吴修仪道,“陛下今日不来安秀宫用膳了,特意让奴才来禀报修仪娘娘一声,免得娘娘久等了。” 吴修仪一愣,“不来了?” 她喃喃道,“陛下不是说好要来安秀宫陪本宫和礼儿的吗,怎的不来了呢?” 吴修仪抬眸盯着小李子,询问道,“陛下去了哪一宫?还是有事耽搁,就在紫宸宫用膳了?” 小李子正要回话,门外响起一道舒朗的声音,“陛下不来安秀宫用膳,本宫来陪姐姐,姐姐可欢迎?” 来人正是一袭轻红宫装,梳着双刀髻的郑充仪。 她摸着耳朵上的金莲耳坠,笑盈盈地说道。 这看笑话的心思如此明显,吴修仪怎么看不出来,笑容勉强地道,“多谢充仪妹妹好意。” 随后转过头,又问了问小李子,“陛下为何不来安秀宫了?” 郑充仪似笑非笑,卖了个好给小李子,她揽过话道,“吴姐姐就别为难小李子了,陛下不来安秀宫自然有陛下的考量,有我们这么多姐妹陪着,难道还不够热闹吗?” “还是说吴姐姐只想同陛下一块用膳,不愿与妹妹们一道用膳?” 吴修仪一噎,她不过是问问陛下不来安秀宫的原因,怎么就是为难小李子了? 这个郑婉彤,颠倒黑白的在御前的人跟前抹黑她,真是其心可诛。 小李子想着,今天总归是要得罪一位主子的,于是视死如归地说道,“这安秀宫太过热闹,陛下喜静,所以就不来了。” 干爹的意思应该是让他先下手为强,把锅扣在安秀宫的头上,吴修仪也就不会觉得是昭美人截了人了。 果然,吴修仪的脸色青白转替,说话声都不大自然了,“是本宫考虑不周,让陛下烦扰了。” 吴修仪也没脸再问萧绥去了哪一宫,转头让听风抓了点金裸子放到小李子手里,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去。 “听风姑娘客气了,我也跑个腿儿的事,哪里能要修仪娘娘的赏赐?”小李子推脱道。 听风笑容浅淡,“还劳小李子公公回去替我们娘娘说两句好话,勿要让陛下因为此事恼了我们娘娘。这是我们娘娘的一点心意,公公就不要推辞了。” 小李子这才为难地把金裸子收入荷包里面,说了两句吉祥的话语,“娘娘马上就是吴妃了,在后宫中可谓是风光大好,不必为着这点小事苦扰的。” “娘娘身边有大皇子,陛下就是厌弃了谁,也不会冷落了安秀宫不是?” 他又补了一句,“不过陛下喜静,听风姑娘日后得提醒着点修仪娘娘,勿要太过热情了,娘娘想与各宫嫔妃联络感情,奴才也能理解,但这也要挑时机的不是?” “陛下本是打算来安秀宫用午膳的,这与陛下独处的机会,娘娘邀请了外人过来,多少有点不明智了。” 说完,他拍了下嘴,“我多嘴了,听风姑娘只当没听过就是,还望见谅。” 听风笑容不变,“小李子公公这是忠言,娘娘只会感谢公公,又岂会怪罪?” 第70章 团扇 听风不愧是安秀宫的大宫女,几句话说得漂亮慰贴极了。 小李子哼着小曲儿离开。 珠翠轩中。 元夕因为早就得了消息,知道萧绥会过来,因此没有什么意外,她携着一众宫人接驾。 眼前月白锦衣萧萧肃肃,较往日倒多了些爽朗清举。 元夕的眸光凝在帝王腰间的的香囊上面片刻,面前伸来一只宽厚的手掌,她会心一笑,把手搭上去,柔柔问道,“陛下今日怎么想起到珠翠轩用午膳了?” “妾身收到消息的时间晚,准备匆忙,还望陛下勿怪。” 宫人们鱼贯而入摆放着食盘。 萧绥戏言说道,“日日思卿不见卿,昭美人不来紫宸宫见朕,朕只好亲自来了。” 【不对啊,吴修仪不是说萧文帝午间要去安秀宫用膳吗?】 【帝王之心,瞬息万变。】 【但皇贵妃和萧文帝之间确实是萧文帝主动得多。】 【萧文帝好几个妃子,难道还要皇贵妃围着他打转吗?】 【皇贵妃围不围着萧文帝打转无所谓,反正我挺想围着萧文帝打转的。】 【附议,没见过这么帅的。】 元夕瞧见弹幕这句话时轻轻笑了一下,萧氏皇族出美人,史书上都是有过记载的。 她十二岁时入宫,也曾远远见过先帝一面,哪怕是不惑之年,也能看得出来年轻时俊美如画的影子。 无怪乎宫中嫔妃会将身心系在一人身上,多郁郁寡欢,作幽怨情愁之诗词。 “昭美人。”萧绥语调一沉,压着几分不满,“朕坐在这儿,你在想什么?” 元夕下意识答,“在想陛下。” 每次萧绥一出现,弹幕上全是夸的,她抬起杏眼,目光直白而清澈,仔细描摹着天子的每一寸面庞,在心里想道,确实好看,久处不厌。 萧绥就被她这么一句简短的话抚平内心烦躁,语气却平淡,“既如此,怎么不来紫宸宫见朕?” 元夕弯了弯一双秀眉,“陛下国事繁忙,妾身不敢打扰。” 萧绥想到了她去紫宸宫送香囊那日,确实是在宫中等了自己许久,遂宽和道,“上次是朕疏忽了,卿卿下次再去,若朕不在的话,就让紫宸宫的宫人来禀。” 元夕目光轻垂,岔开了这个话题,诚心夸赞道,“妾身绣这个香囊时就觉得陛下眼光极好,挑选的绣花图样别具一格,果然,佩戴在陛下身上,愈显光华熠熠了。” 萧绥抚摸着香囊绣花,眼里晕出一抹笑意,“卿卿心灵手巧,朕很喜欢。” 元夕没有顺着帝王的心思开口承诺再多做几个香囊送出,只是勾唇笑了笑,说道,“陛下喜欢就好。” 【皇贵妃是会装傻充愣的。】 【这么精细的活儿谁爱干谁干。】 【不得不说,皇贵妃的女红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啊。这香囊绣得真不错。】 【这种程度可以捐官了吧?】 【可以得一个九品芝麻官,但是想往上升是没指望的。】 【梁法规定了的,捐纳范围只有九品到七品,真想做大官还是得参加科考。】 【这就是付费上班吗?】 【正常,朝廷和民众互利互惠的事情,没必要打击得那么严。】 用完膳,宫人泡了花茶上来。 萧绥摆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暖阁中就只剩下了帝妃二人。 元夕抓着萧绥身上的香囊把玩,见上面的流苏打结了,便低着头整理。 【岁月静好啊。】 【我算是知道萧文帝为什么这么喜欢皇贵妃了,这种宁静闲适的氛围看得人昏昏欲睡。】 【皇贵妃不仅温柔贤淑,大度知性,还很有趣好吗?】 【皇贵妃像尺玉,美丽而不黏人。】 元夕忽觉耳畔有一阵温热的气息,她微微仰头,撞进一双深邃溺人的眸子里。 萧绥喉结轻动,抬手扣住了面前女子的后脑勺,只在元夕的额头上留下滚烫的一吻。 元夕感觉被吻过的地方阵阵发烫,这种烫意灼了她的心脏一下,她想要抬手触摸,却被扣住了手腕,压在桌上,萧绥俯身低声,嗓音有些暗哑,“卿卿与朕,已有五日未见。” 说着,含住了女子柔软的唇瓣轻咬,似有一股惩罚的意味在里面,元夕一想到还有弹幕在看,伸手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侧过脸小声提醒,“陛下,现在是青天白日……” 她从未听说过哪位明君白日宣淫的。 萧绥不为所动,吻住她喋喋不休的樱唇,直到见到元夕面若桃花时,才不再逗她,清声说道,“朕还没有急色到如此地步,卿卿放心,不过是亲一亲罢了。” 元夕眸光一瞥,抓起桌上的团扇挡在面前,这才迎合地闭眼接吻。 萧绥只当这是闺房之趣,没有去管这团扇,元夕也没有再去管弹幕。 【???】 【这也不能看?】 【虽然团扇遮挡也很唯美,但是我想看细节。】 【皇贵妃真的好会。】 【看得人心惶惶的,想谈恋爱了。】 【亲这么久肺活量真好。】 【史书还是把皇贵妃的盛宠写得太含蓄了。】 【没想到萧文帝是这样的人。】 【我觉得挺好啊,无论是折柳祈福还是赠卿山茶都挺含蓄浪漫的。】 【可惜没有见过‘兰池相遇’的画面。】 【真cp就是好嗑。】 一吻结束,元夕轻呼了一口气,摇着团扇扇风,连口脂都花了。她都不想看弹幕,肯定有人会说这个。 萧绥心情畅然地笑了声,指腹抹去她唇边的胭脂,目光在妆台前扫过,问道,“卿卿喜欢哪一款胭脂,朕替你补上。” 元夕脸上总算不那么热了,嗓音倦懒,“妾身等会儿又不出门,何必补胭脂?” 萧绥选了一盒与她唇上胭脂相近的颜色,“谁说等会儿不出门了?” 元夕杏眼一瞪,往窗户外面看去,这么大热的天,她出去做什么? 萧绥一边替她上口脂,一边道,“朕下午还有些奏折需批阅,卿卿要随朕去宣室殿。” “嗯?”元夕动了一下,胭脂沾到雪白的下巴上,“宣室殿重地,妾身怎可前去?” 萧绥找元夕拿了绣帕替她擦着下巴上的胭脂,却越抹越开,随后吩咐了人打水进来。 第71章 奏折 不过最后元夕还是没有去宣室殿,萧绥命人将奏折搬到了紫宸宫处理。 她研了一会儿墨就犯困了,招来一个紫衣婢女接替她的位置。 守在外边的孙德忠一惊,低声问,“昭美人怎么出来了?” 今日的奏折堆积如山,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么快就能批完的。 元夕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出来醒醒神,孙公公放心,里面有人伺候笔墨。” 孙德忠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信芳姑姑端着蜜水过来,柔声道,“昭美人今日未曾午睡,可以去小憩一会儿,陛下批阅奏折时常常会忘了时辰,忽略周遭人物,想必美人呆得有些无聊了罢。” 说着,着人带元夕去偏殿休息。 信芳姑姑进殿,批阅奏折的天子头也未抬,问了一句,“她呢?” “陛下知道昭美人离开了?”信芳姑姑很是惊讶,因为萧绥批阅奏折的时候一向沉浸,只要无人出声打扰,是不会关注到身边换了一个人研墨的。 意识到自己反问了圣上的话,信芳姑姑察觉到不妥,连忙恭声回答道,“奴婢让人带昭美人去偏殿休息了。” “陛下,您也批了一下午的奏折了,喝点蜜水润润肺腑喉咙吧。” 萧绥撂下笔,接过蜜水饮了一口,吩咐道,“下次在殿中置张美人榻,要金丝楠木的。” 信芳姑姑颔首应道,“奴婢记下了。” 元夕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外边的天昏黄昏黄的。 “陛下的奏折还未批阅完吗?”元夕问了一个小宫女。 “回美人的话,陛下这个时辰还未出书房,想来是没有批阅完的。” 【上了一下午的班了,和皇贵妃比起来,萧文帝真辛苦。” 【萧文帝中午去皇贵妃那里用膳,我还以为是奏折上午就批完了呢。】 【不是萧文帝效率慢,是中午在珠翠轩待太久了。】 【每天起那么早不困吗?】 【皇贵妃最近有点嗜睡,是不是有了啊?】 【???多读点书吧,皇贵妃只有镇宁公主和萧怀帝一女一子,现在离镇宁公主出生都还早呢。】 【多半是春困夏乏。】 【难道不是在书房研墨太无聊才犯困的吗?】 【这确实,在那里又没有事情做。】 元夕到书房的时候,萧绥桌上没有批阅的奏折只剩下几本了,他凝着奏折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像是气到了。 “陛下?”元夕轻唤了一声。 萧绥摆手,示意研墨的宫女下去。 “卿卿过来。”他道。 元夕上前几步,手里被塞了一本尚未朱笔批阅的奏章,神情呆怔。 萧绥见她这副模样,只觉乖巧可爱,压了压火气,和声道,“无妨,朕许你看。” 元夕一字一句地看,努力理解,还是失败,单个字拆开她认识,连在一起就不解其意了。 她轻轻将奏折放下,实诚道,“看不懂。” 萧绥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了两句,原来这篇引经据典,辞藻华丽的奏折乃是为王皇后鸣不平的。 写奏折之人只用了简短十几个字祝贺了天子喜得皇长子与公主,却用了大片的笔墨表达了对于王皇后年华逐年老去的同情、中宫尚未孕育嫡子的忧虑,又构想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严重后果,用以劝谏。 此人明里暗里指摘御座上的天子冷落中宫,恐怕将来连祖宗定下的初一十五歇在凤仪宫的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也无怪乎萧绥会动怒了。 元夕捋了捋思绪,简单来说,这奏折的意思就是,虽然陛下得了皇子和公主是喜事,但圣上应该多怜惜皇后娘娘,在她年华不复之前多去凤仪宫几次,趁早生下嫡子,否则中宫无子,会引发政治动荡。 元夕垂着眼睑心想,这奏折不是王家的人写的吧? 看似为皇后娘娘说话,实则所用的贬损之词也没有收敛。 反正元夕是觉得,王皇后看了这奏折也是不会高兴的。 她轻抬眸子,见萧绥在奏折上用朱笔批了“重写”两个字。 嗯? “陛下不是不爱看这奏折吗,怎么还让这位大人重新上一道折子上来?” 萧绥口吻趋于平和,“既然他闲得无事,朕给他找点事情做罢了。” 元夕想到萧绥的行事作风,估摸着那位大人恐怕得将这奏折写到吐了萧绥才会满意。 剩下的几份奏折都是官员请安的折子,萧绥原本还会落两个字——“朕安”,之后犯懒就只批了个“安”字。 殿内侍奉的宫女刚刚已经被萧绥屏退,总不能让天子自己收拾书案,元夕就理了理歪斜的奏折堆。 忽地,萧绥开口道,“卿卿把刚刚朕最后批的那份奏折给朕一下。” 那是一份普通的请安奏折,元夕不知道萧绥为何要拿回去,只是听话的把它递了过去,也没多问。 萧绥提笔,在“安”字前面加了个“朕”字。 “几份请安折子的朱批不一样,难免这位大人会多想。”萧绥给元夕解释道。 元夕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陛下当真是心系臣工。” 晚上,元夕留宿紫宸宫,发现宫里的龙床换了一张。 “在想什么?”萧绥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元夕没有隐瞒,“妾身在看陛下这张龙床。” 提起这事,帝王黑眸中隐隐闪过一丝不悦,却不是对着元夕的,简单道了一句,“这床换过。” 元夕浅笑,“妾身看出来了。” 应该是上次云宝林一事后换的,这点元夕还是能猜出来的。 云宝林是真的惹了天子不虞,哪怕怀有身孕,也低调无比,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 从前吴修仪、曲宝林有孕在身时,萧绥至少还去看望过她们,但却从未踏足过云宝林的寝宫。 难怪她第一次来紫宸宫的时候,信芳姑姑特意敲打过她,老实守夜,不要多事。 元夕又想到在秋栏别苑的时候,萧绥下令杖杀了一个爬床的舞女,心想,看来他是极不喜爬床之人的。 一番云雨过后,萧绥看着身旁女子娇艳的玉面,眸光晦暗,欲言复止。 他想问她,是如何知道杏儿这个名字的,又怕她多心起疑,可若不问的话,心中这根刺始终无法拔除。 第72章 初七 杏儿本名叫做孟杏然,入宫后新取了个名字唤作知染,便是紫宸宫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本名。 所以萧绥才好奇元夕是怎么知道她的小名是杏儿的。 萧绥让孟杏然顶替了宫中另外一个病死了的婢女珍儿的身份,又让她改回珍儿的本名,此后宫中没有孟杏然这个人,只有云宝林珍儿。 思虑一番过后,萧绥还是选择了不过问此事。 她是不认识杏儿的,否则也不会不知道她打探的那杏儿就是云宝林。 这一夜,元夕留宿紫宸宫,后宫各人难有睡得安稳的。 安秀宫中,吴修仪罕见的发了脾气,摔了一只茶杯。 “陛下承诺了本宫午间来用膳,却又去了珠翠轩,难怪那昭美人不在安秀宫多坐呢!” 原本吴修仪得知此事是没这么气恼的,她也知道自己邀请了其他嫔妃来安秀宫共进午膳,惹天子不悦了,此事是自己考虑不周,有失妥善。 但陛下不仅拂了她的面子去珠翠轩用膳,让她在郑婉彤、李美人等人面前被看了笑话,还破例让昭美人留宿紫宸宫了,这才是吴修仪动气的真正原因。 自天子登基,已一年有余,昭美人盛宠不断,后宫嫔妃也习以为常了,只是没想到她还能让帝王破例,允她留宿承恩殿,吴修仪想不明白,陛下对她怎么还没腻呢,难道就仅仅是因为那张脸吗? “去取铜镜过来。”吴修仪吩咐道。 丫鬟捧着镜子供吴修仪照看。 吴修仪的相貌原本就只是清秀而已,生产过后又圆润了不少,她照着镜子,询问道,“听风、听雨,你们说本宫这副相貌,是不是难以留住圣恩?” 高位嫔妃中,王皇后只对自己假以辞色,而对景淑妃、江妃都是极冷淡的,当时吴修仪就觉得天塌了。 王皇后此人,表面贤良大度,其实内里偏爱拈酸吃醋,有些小家子气,因着自己容色一般,所以是极其不喜姿容姣好之人的。 她能提拔曲宝林,也无非是觉得曲宝林家世低微,用得上她帮自己固宠而已,这不,曲宝林就送了她一个公主,看在公主的面上,陛下日后去凤仪宫总不会只在初一和十五这两日了。 吴修仪也琢磨过要不要像王皇后那样,提拔个自己人帮着固宠,毕竟她也是要位居妃位的人了,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唯景淑妃马首是瞻。 吴修仪有些迫不及待想和景淑妃划清界限,与淑妃、江妃形成三足立鼎的局面。 听雨绞尽脑汁宽慰道,“娘娘,昔日芙蓉花,也终有成为断根草的那日,可见容色并不牢靠,娘娘有大皇子,这才是安身立命的倚仗,莫要钻了死胡同了。” “昭美人纵然得宠,却难有子嗣,何足畏惧?娘娘无需与她计较,且看着她色衰爱弛的那一日便是。” 听雨劝了吴修仪一会儿,见她听进去了,这才讲起另外一事,“今日这事蹊跷,奴婢后来又去打听了一下,郑充仪宫里的人去过紫宸宫,想来这事就是她抖落给御前的人,陛下这才改了主意去的珠翠轩,昭美人像是不知情的。” 昭美人得宠,和她结怨没有什么好处,娘娘现在正是风光的时候,可不能糊涂了,对昭美人做些什么。 听春阁的那位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本来皇后娘娘只罚了她三个月的闭门思过,陛下却亲自下旨斥责周美人疯魔,责令她幽居听春阁,无召不得出。 虽然不是被打入冷宫,但也和被打入冷宫无异了。 吴修仪咬牙道,“我说郑婉彤那贱人怎么来得这么及时呢,原来是算着时辰掐着点来看本宫笑话的。” “娘娘与郑充仪本来同位于九嫔,又比她高了一截位分,郑充仪自然嫉妒娘娘。等娘娘的封妃大典过了,做了吴妃,那郑充仪有的嫉妒呢。” “吴妃”这两字,让吴修仪圆润的脸上浮起笑意。 听风道,“娘娘,今日曲宝林给大皇子擦口水的帕子,奴婢仔细检查过了,没有异常。” 吴修仪眉眼一扬,“这曲宝林也不是个痴傻的,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手脚?” “再者她的帕子被扣了下来,若是礼儿出了什么问题,她逃脱不掉的。”吴修仪自顾自道,“想来曲宝林是同本宫一样,做了母亲,心肠柔软罢了,本宫看她是个喜欢孩子的,只可惜身在宝林的位置,连将孩子养在身边都不能,也是个可怜人。” “将帕子洗净过后,带上一份礼物送到养和轩去吧。” 曲宝林生的是公主,和她的皇儿没有竞争,她自然愿意跟曲宝林结个善缘。 听风点头应下,吴修仪又道,“不过封妃大典那日人多眼杂,你们要多留心着点礼儿。” “他先天不足,更要好生看顾才是,本宫只盼他能平安长大,日后可千万不要多灾多病才好。” “娘娘放心,奴婢和听雨会照顾好大皇子的,保证宫中时刻留着人,绝不会出纰漏。” 吴修仪这才放下心来,沐浴过后去安寝了。 六月初七这日,安秀宫中喜气洋洋的,就连许久都不曾露面的江妃都来了。 “本宫瞧着江妃的气色好多了,这病儿是见好了吧?”吴修仪,现在应该是称作吴妃了,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眉眼间透露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姿态。 江妃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浅笑,“本不是什么大病,有劳吴妃关心了。” 吴妃笑说道,“按理来说,本宫应该去兰苕宫看望江妃的,只是安秀宫忙得紧,既要照顾大皇子,又要操心着大典的事情,配合着试吉服,这才没得空去看望江妃,还望江妃勿怪。” 江妃情绪淡淡,“吴妃既然要照顾大皇子,不来兰苕宫是好的,免得将病气过给了吴妃,本宫心中不安。” 露珠听着吴妃一句句的话,心中腹诽,她哪里是真心想看望她们娘娘的,分明是炫耀和虚以为蛇的虚词。 自打娘娘病了,整个后宫中也就昭美人来看的次数多,陪着她们娘娘说话解闷,其他人的话,怕是巴不得娘娘病久一点,也就少一个人分宠了。 第73章 礼物 虽然吴妃的册封礼时间有点赶,但也算是热热闹闹的办完了。 册封完后的宴饮活动结束,安秀宫骤然显得有些冷清了。 不过比平日里还是热闹些。 阖宫上下的宫人跪了一地,喜气洋洋道,“恭贺吴妃娘娘!” 吴妃摸着腕间的翡翠镯子,眼角含笑,“都免礼吧。” 说着,使了个眼神,听风和听雨各端了一盘金裸子发给众人。 “今日是本宫封妃的好日子,你们当差当得好,本宫自然重重有赏,除了这些金裸子,这个月大家的月钱都翻三倍。” 众人满脸喜色,谢恩更加真心实意。 “多谢吴妃娘娘赏赐!” 吴妃屏退了众人,只留跟着自己进宫来的两个心腹丫鬟听风听雨在殿内伺候。 “娘娘今日真是好风光,华贵之气无人能出其右,就是景淑妃也不及呢!” 西窗下风摇烛光,冰冷精致的烛台上堆满了蜡块,此时已经夜深,遥遥听见永巷的梆子响了两声,再有一个时辰,各宫落锁就不得走动了。 吴妃任由听风听雨给自己拆卸着满头华饰,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嗔声道,“这封妃的冠子是比平日重了一些,压得人脖子疼,现在取下来后,整个人才仿佛活了过来。” 她眸中闪过一丝野心,“不知那只有位列四妃才能戴的冠子又该是有多重?” 听雨笑道,“如今四妃之中,三角空缺,满宫之中,也唯有娘娘与江妃有机会去争那位置,娘娘有大皇子,将来定有机会封贵妃,位列四分之首的!” 提起大皇子,吴妃笑意更甚,“希望吾儿能争气些,也好让我母凭子贵第二回。” 听风道,“大皇子是陛下的长子,定然继承了陛下的少而慧敏,风骨神仪,娘娘耐心等待个三四年,就能看出来了。” 吴妃忽地有些感叹,“本宫也希望礼儿能多像他父皇一点,至于他像不像我,倒是没什么紧要的。” 她姿容一般,注定不可能得到像昭美人那样的盛宠了,吴妃只盼她的孩儿能做天子所有孩子之中最出色耀眼的那一个。 “好在曲宝林生的是个公主。”吴妃庆幸道。 与此同时,养和轩中。 曲采莲的另外一个婢女茜儿拿着剪子剪了灯芯后,屋内的光更明亮了许多。 “宝林,天色已晚了,您之前已经为小公主做了一顶虎头帽了,这帽子明日再做吧。”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长得可快了,宝林做了这么多衣物,小公主也穿不完呀。” 曲采莲淡声道,“这是给大皇子做的,养和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我这女红还算看得过去,吴妃封妃后,马上就是大皇子和公主的百日礼了,思来想去,唯有亲手所制的衣物能彰显两分诚意。” 茜儿懵懂地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吴妃娘娘宫里不缺好东西,她会看得上宝林所制的衣物吗?其他嫔妃估计都是从库房里寻个物件就送过去了,宝林如此费心,就怕最后吃力不讨好了。” 曲采莲淡然一笑,“反正我的心意在这儿了,吴妃领不领是她的事情。再者,我这东西也不是光送给吴妃看的,更是送给陛下看的。” “圣上喜欢温柔恭谦,贤惠知礼的女子。” 茜儿恍然,“奴婢知晓了,那些华而不实之物反而更衬出宝林的用心,陛下一定会看在眼里的。” 曲采莲不置可否,将未做完的针线绣品交给茜儿拿去放着,便去安寝了。 第二日。 照例向皇后请完安后,元夕没在外面多留,径直回了珠翠轩。 又要替大皇子和大公主挑贺礼了呢。 百日礼过了还有周岁宴,后面还有一个二皇子要出生,元夕感觉再多来几次,库房都要被搬空了。 她不像后宫嫔妃一样,有娘家的支持和陪嫁物品,所用的都是自己的月例银子,也没有多少。 上次过生辰,萧绥赏赐了她两匣子金裸子,其中一匣的金裸子也早就打赏下人用完了。 她的库房里面只有册封美人那日天子的赏赐,以及后面她禁足那次的补偿赏赐加上生辰时收的贺礼。 这些东西中很难有适合小孩子的玩意儿。 “长夏。”她吩咐道,“你从我的钱匣子里面取些金裸子,请内务府的人帮忙打造两只素银的长命锁罢,雕花不用太复杂精巧,只刻‘长命百岁’、‘福寿安康’几个字即可,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后妃送礼也大有讲究,低位嫔妃送的礼物不可僭越,元夕也是命人打听过其他各宫要送什么礼物才下的决定。 高位嫔妃可赠金玉重器,低位嫔妃多送亲手缝制的衣物绣品,但后宫之中废这心思的,也就养和轩的曲宝林一个,大多数人但凡有几分薄资的,都不愿废这功夫。 元夕自然也是宁愿花钱,也不愿花时间的。 主要时间也紧,她一下子弄不出来两个孩子的衣服鞋袜,总不好厚此薄彼,干脆都敷衍算了。 再者因为之前在秋栏别苑掉过一张帕子,元夕不愿自己的绣品落在他人手中。 她给萧绥绣的那只香囊,确实是用了心的,因为她改变了针法,若是拿着以前的绣品比对,几乎很难看出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长夏领了金裸子出去。 榴月打探完消息回来,进了暖阁低声道,“美人,奴婢向皇后娘娘宫中的洒扫宫女云霞打探过了,巧月被皇后娘娘下令杖毙之前,其实是景淑妃提了一嘴,皇后娘娘原本是打算让巧月去永巷的。” “淑妃娘娘说,陛下将冯采女落水一事交给皇后娘娘处理,皇后娘娘该给陛下一个交代才是,于是皇后娘娘改了主意,下令杖毙了巧月,将此事定为巧月玩忽职守,照顾主子不周,致使的冯采女失足落水。” “陛下对于皇后娘娘如此决定,并无微词。” 元夕口中呢喃,皱起了双眉,“景淑妃?” “她当日也在凤仪宫么?” 榴月点了点头,想起来一事,“之前曲宝林出了月子,亲自去锦华宫谢过淑妃,吴妃那边只派人送了谢礼,没有登门。” 单更 今天应该只有一更,大家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在地铁上,去赶高铁了,要回老家两天,百日祭扫墓,估计凌晨半夜(也就是明天)才能到家,后天赶车回城里继续做牛马~ 直接下班后去高铁站,也就不带电脑了,休一个周末,周一肯定恢复更新。 第74章 话本 曲宝林去谢景淑妃,在外人看来无可厚非。 毕竟她生产那日,借的是锦华宫的宝地,景淑妃又忙前忙后,保了曲宝林母女平安。 只是巧月经过养和轩,又因为景淑妃一句话丢了性命,让人不得不多想。 榴月轻声呢喃,“这样看来,皇后娘娘似乎并无嫌疑呢。” 元夕便吩咐道,“让小榆子、小全子多盯着点养和轩与锦华宫那边,看看曲宝林与景淑妃近来有没有走动。” “另外,凤仪宫那边也盯着点吧,如果曲宝林与景淑妃走得近了,看看皇后那边是什么态度。” 榴月应了一声退下。 元夕坐在东窗前,翻着一本晚春寻来的民间话本子看。 这些时日她也看了不少话本子了,打发时间还算可以。 除了痴男怨女的故事、神鬼精怪、曲折冤案的故事,在大梁也颇受百姓喜爱。 不过这些故事中,始终贯穿着一个“情”字,令人唏嘘感慨。 元夕垂目扫见“话本说彻,权作散场”八个字后,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子,唤晚春进屋,去书房再给她取一本新话本过来。 因着都是些不入流的市井小说,所以这些话本子没有被摆在书架上,而是收归好放在了角落里的一个木箱子里面。 晚春在抽屉里拿了钥匙开锁,将元夕刚刚看完的那本放进木箱子里面,又拿了最边上的一本书离开书房。 “美人,看久了字伤眼,奴婢给你念吧。” 晚春嗓音清悦,咬字清晰,虽然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起伏,却如流水潺潺,不急不躁。 元夕闭目养神,并未睡着,晚春刚念完三四页书时,她睁开了双眸,“等等,先别往下继续念,将书给我看看。” 话本子不厚,只有十来页的样子,元夕飞快扫过上面的字后,了解了故事大概。 这讲的是一个虚构小国烟国的故事,烟国国君有东西两宫王后,嫔妃数千,却一直没有子嗣。 国君便祭告上苍,希望上苍能赐予他一个子嗣,在回宫途中,宫娥就来报,东宫娘娘有喜了。烟国国君大喜,马不停蹄赶回王宫,这时御医来禀,西宫娘娘也有身孕了。 烟国国君欣喜之外又有些苦恼,他的两位王后都有身孕,可王位只有一个,该传给哪位王后的孩子呢? 思来想去,国君便宣布道,谁先诞下长子,他就立谁的儿子为王太子。 巧的是两位王后在同一天发动,东宫娘娘诞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西宫娘娘诞下的却是一只剥了皮血淋淋的猴子! 国君大怒,命人将猴子沉井,又废了西宫娘娘,令她幽居冷宫,终生不得出。 戏中人不知真相,但元夕却看得分明,东宫娘娘根本没有怀孕,她是知道了西宫娘娘有孕,抢先让宫娥去禀了烟国国君,又在西宫娘娘生产那日用剥皮猴子换了她的孩子,而那孩子顺理成章成为了烟国的王太子。 元夕一下子就想到了弹幕所说的“狸猫换太子”。 【皇贵妃怎么又发呆了。】 【这故事好老套,听个开头就知道结果了,这不是翻版的狸猫换太子吗?】 【所以东西两宫的王后谁怀的真太子啊?】 【西宫娘娘怀孕的时机也太巧了,她真的怀孕了么?】 【虽然不知道谁怀的真太子,谁怀的狸猫,但肯定是调换了。】 元夕看见“调换”这个字眼,心中不由生出一个荒谬大胆的想法,那日弹幕的“狸猫换太子”,是说曲宝林和吴妃换了孩子吗? 可若她不调换孩子,她就是皇长子的生母,身份贵不可言,绝不会只屈居于宝林之位,将来位列九嫔是有极大概率的。 如果曲宝林生的是皇子,她为何要与吴妃调换孩子呢?况且,以她在后宫之中的势力,也做不到这点,除非有人相帮。 而这个人也不难猜测。 寒食节那日,圣上和皇后都出宫祭祖去了,景淑妃掌管六宫大权,除了她,还有谁能有这样偷梁换柱的本领? 站在景淑妃的角度上,她肯定是不希望中宫有嫡子的。 一旦王皇后拥有了子嗣,她的皇后宝座就彻底坐稳了,元夕不信景淑妃不惦记那个位置。 或者说,她不信后宫之中有人会不惦记那个位置。相较之下,拥有皇长子的吴妃,在景淑妃眼中就算不得什么了。 那么曲宝林呢? 她是何时倒戈,改投的景淑妃的阵营? 元夕骤然合上书本,示意晚春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去寻一下当日为曲宝林和吴妃接生的稳婆。此事要低调些,别让外人察觉了。”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她要揭露景淑妃和曲宝林吗? 元夕想了想,还是觉得即使事情查清之后,也要按兵不动为好。曲宝林诞下的是皇长子,看在长子的份上,圣上或许会从轻发落。 景淑妃一入宫就能坐上淑妃的位置,可见家世强大,也不是她能抗衡的。 元夕脑海中的疑团逐一解开。她推测寒食节这日,吴妃早产是遭了景淑妃的算计,而曲宝林应该是知情的,自己用了催产的药物。 冯采女可能是撞破了此事,被设计成了失足落水的样子,接着巧月在景淑妃的“无心之语”中丢了性命被灭口。 圣上不喜冯雨晴,当日与她提起冯雨晴之死时,也只是说了一句“死不足惜”。 景淑妃算准了帝王并不关心冯采女的死因,果然,王皇后草草结案后,帝王也并未说什么。 冯采女一死,江妃就病了,即便大公主还是没能养在锦华宫,景淑妃也是能接受的。 王皇后自认为大公主养在凤仪宫,就能挟制住曲采莲,对曲采莲也会多几分信任,而这信任于景淑妃可是有大用的。 当然,现在这些都还只是元夕的猜测,她要掌握了更多的证据才能印证自己的猜想。 若此事为真,将来或许会派上大用场。 元夕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用完晚膳,趁着晚间凉爽的时候,就出门散步去了。 宫中有好几处御花园,不过有大小之分。临近熙华池和兰池的御花园是宫中最大的一处御花园,元夕却没去那里,只是打算到西北角的小御花园逛一逛。 第75章 散步 珠翠轩离西北角的御花园不远,但最近的还是北边的清胜堂和临着赵才人的菘荣阁的玉亭轩。 两处都是空置的,没有宫妃入住。 “这御花园中的栀子花香气好重,美人,等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摘些栀子花回去做香囊吧!” 榴月晃了晃手,笑盈盈说,“虽然奴婢大字不识几个,但女红绣活儿还是看得过去的。” 珠翠轩的四个丫鬟中,就没有绣活儿差的,只不过相比较起来,年纪最小的清儿,女红又不如其他三人罢了。 元夕出来消食散步,也只带了榴月清儿两人。 清儿目力极好,天色灰蒙蒙的就看见了前面有人。 “美人,好像是云宝林。” 元夕记得云宝林的照雪堂也是在御花园附近,她应该是饭后出来走动,增强身体抵抗力的。 榴月轻声道,“这云宝林当真是低调,奴婢都没见着她几回儿呢,没想到今天一出门就碰到了。美人,瞧着云宝林的肚子这么大了,我们还是别过去了吧,万一她无病呻吟肚子疼,我们就是长着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元夕轻点了一下头,虽然知道云宝林的孩子会平安降生,被赐名为萧炽,不过她依旧不愿与云宝林多接触。 并非因为云宝林不得宠,受帝王厌弃,而是云宝林的身份实在古怪,既然她摸不清,那敬而远之就是。 但元夕想避着云雪,云雪却不这么想。 她扶着腰,缓慢朝元夕走来,肚子尖尖,看着行动极其不便,“妾身月份大了,无法向昭美人见礼,还望勿怪。” 元夕和善道,“云宝林怀有身孕,自是可以不必多礼。” 榴月清儿两个丫头时刻警惕着云雪,生怕她忽然哪里不舒服了。 云雪唇角晕开笑,“太医叮嘱妾身无事可以出来适当走动走动,对龙嗣有益,哪成想妾身刚出来没多久,就碰上昭美人了,说是凑巧,也是缘分。” 元夕一直淡淡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几声,云雪浑然不觉,脸上还流露出高兴的神色,“自妾身有孕以来,皇后娘娘便免了妾身的日常请安,妾身整日无事,也鲜少出照雪堂,许久没有同人说过话了,今日能与昭美人说会儿话,妾身心里很是欢喜,不知日后待我诞下龙胎,身子爽利了些,妾身可否常去昭美人宫中坐坐?” 说来奇怪,当今天子的后宫之中,都是互相看不上其他人的,竟无人抱团一块玩。 但之前大家排挤冯采女,又简直是心照不宣。 云雪被封宝林已经有几个月了,在她孕中时,除了王皇后会时不时派人来看一下她的情况,其他嫔妃都是当没她这个人的。 偶尔在外面见到了她,也只是嘴上刺她几句,叫她怀着身孕就别来外面晃了,好好待在她的照雪堂。 云雪感觉得到大家对自己的孤立和排挤,她不想做下一个冯采女,被众人无视,天子忽略,而所有的嫔妃之中,云雪只觉得元夕好说话好接近一点。 她们都是婢女出身,没有显赫的家世,身上自然也没有闺阁小姐的清高傲气,没有那种眼高于顶的轻慢。 元夕本想婉拒,忽地想起来弹幕说二皇子萧炽的生母是在生他的时候难产离世的,她心中便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站在自己面前的活生生的云宝林,只有几个月可活了吗?她满心期待着孩子,却不知孩子降生的那日就是她的死期。 见元夕久久不曾说话,云雪有些不安地问道,“是妾身哪里说错了吗” 元夕摇头,“云宝林勿要多思多虑,一切等你生下孩子再说吧。照顾云宝林身子的太医是哪一位,他可有说云宝林的胎相如何?” 紫卉答道,“照顾我们宝林身子的是太医院的刘太医,刘太医说过,宝林这一胎很稳,只等瓜熟蒂落了。” 元夕出于好心,提醒了云雪几句,便道,“天色也不早了,晚上风大,我要回去了,云宝林也早些回照雪堂休息吧。” 云雪柔柔道,“多谢昭美人关心。” 紫卉打着灯笼,紫绮则扶着云雪,小心翼翼地往照雪堂走去。 光亮越来越远,榴月收回视线,咕哝了一句,“民间说肚子尖尖怀男,肚子圆润是女,奴婢瞧着云宝林的肚子那么尖,这一胎恐怕又是一位小皇子呢。” “陛下虽然如今不喜云宝林,可看在小皇子的面子上,也会待云宝林宽厚一些,美人,要不奴婢还是去找宁太医为您开副坐胎药吧,有了子嗣,美人才能在后宫立足……” 元夕声音不平不淡道,“子嗣一事强求不得,全凭天意,坐胎药喝多了也未必是好事,俗话还说是药三分毒呢,这事日后别再提了。” 她知晓除了榴月之外,珠翠轩的其他人也都盯着她的肚子,希望她早日怀上圣上的子嗣,可她们越是急迫,元夕心中越是烦躁。 即便有的话对方是出于好意与关心才这么说的,但再多的话听多了也会烦,好似后宫之中的女子,除了为天子绵延子嗣,为皇室开枝散叶,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就像那云宝林,用自己的一命换皇室新添一位皇子,可又有谁会记得她,感念她呢? 后宫中人只会用云宝林的身份去攻讦萧炽是婢女所生,是他生母爬了龙床诞下的他。 自从知道了云宝林的结局,元夕就时常在想,天家真的缺这么一个皇子吗? 得之而不重视,弃之则如敝履,正印证了那句“天家无情”。 元夕还未想好为何要生儿育女,也不盼着母凭子贵,封嫔封妃,她只想顺其自然,有孩子了就要,没有孩子也不想去喝坐胎药伤身。 毕竟按照弹幕所说,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有好几年呢,难道她就要喝个三五十年的坐胎药吗? 这也太折磨人了。 她是没有那么怕苦,但也不能把药当成水喝啊! 榴月听出元夕语气里的不虞,心情低落道,“奴婢知晓了,日后定不再提。” 清儿提着灯笼,也不敢出声,直至到了珠翠轩的门口,才说了一句,“美人,到了。” 第76章 百日 珠翠轩中早就备好了热水,沐浴洗簌完毕后,元夕由着长夏替自己绞干头发。 “奴婢听清儿说,美人去西北角的花园时碰到云宝林了,云宝林的肚子快有六个月了吧?” 长夏轻言细语喃喃道,“再有小半年,云宝林就要生了,如今后宫中的高位嫔妃之中,淑妃娘娘、江妃娘娘和郑充仪膝下皆无所出,不知陛下会把云宝林的孩子交给哪个抚育。” “君心难测,这谁猜得准呢?”元夕起身朝床榻走去。 “今日我也乏了,想早些安寝,你退下吧。” 长夏拿着湿漉漉的帕子退了出去,见榴月在外边杵着,不由问道,“今日是清儿守夜,我正欲去唤她,你来做什么?” 榴月道,“我与清儿交换了一下。” “可是清儿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前两个时辰陪美人去花园散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是,清儿她身体好着呢,就是我想今晚守夜了。” 长夏见她情绪不高,便问了几句,榴月将在花园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嗫声问,“长夏姐姐,我是不是惹美人生气了啊?” “虽然美人的话也不重,是轻言轻语的,可我心里就是难受。” 长夏总算知道她哭丧着脸是为何了。 “美人既然不喜此事,你日后不再提了就是,主子打骂下人的比比皆是,昭美人待人宽和,从未打骂过珠翠轩的宫人,连轻飘飘说你两句都不成了么?你还好是分到了珠翠轩做事,否则怎么受得了其他嫔妃动辄打骂宫人,惩罚婢女?” 榴月为自己辩驳道,“长夏姐姐误会了,我不是受不了骂,只是担心美人生气,坏了心情。” 长夏给她喂了颗定心丸,说道,“这倒多虑了,我瞧着美人睡下时,心情尚可。” “昭美人不是记气的人,你也别多想。既然你和清儿换了轮次,那就好好守夜吧。” 果然,第二日元夕起身后,面上不见半点不虞。 榴月这才放了心。 宫中一晃便过了十数日,来到七月十四这天。 今日是大公主萧嘉和大皇子萧礼的百日宴。 大公主一早就被抱去了皇后的凤仪宫,养和轩中,曲采莲慢慢描着眉,“吴妃那边抱着大皇子过去了吗?” 因着皇子公主的百日礼在同一天,就都在凤仪宫举行了,省得众妃分身乏术,去哪边都不好。 毕竟吴妃那边是皇长子,得帝王看重,她们不去安秀宫也不好,而大公主这边呢,又是皇后养女,嫡长公主,她们也不能都去了安秀宫,落了王皇后的面子。 好在帝王早有旨意,大皇子和大公主的百日礼都在凤仪宫举行,就没有什么厚此薄彼的了。 茜儿低眉答道,“一刻钟前,吴妃的步辇就出了长街了。” 曲采莲放下描眉的青黛,“既然吴妃都动身了,我们也早些去凤仪宫,免得迟了。” 凤仪宫中热闹无比,众妃打扮得花枝招展,犹似春日的花园,一团锦簇。 “哟,曲宝林到了。”李美人一如既往的嘴碎,“今儿是大公主的百日礼,曲宝林这个生母,怎么来得这么迟?” 曲采莲只福身道,“见过李美人。”完全没搭理她那几句找茬的话。 正说着,元夕携婢女到了。 见到后宫嫔妃除了云宝林以外,其他人都在这儿了,元夕心中不免泛起咕哝,她今日出门也不迟,怎的大家来得都这么早? 凤仪宫的婢女引着元夕入座后,奉上茶点。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与下方的赵才人闲聊了几句,便有太监尖细的声音唱喏道,“陛下到——” 众妃拂了拂衣裙起身,盈盈一礼,“陛下万安。” 王皇后朝着天子走去,眉眼盈着温和笑意,“陛下怎来得这么早,臣妾与诸位妹妹都没来得及出殿迎接。” 萧绥叫了众人免礼,于主位落座,淡淡说道,“今日是嘉儿与礼儿的百日宴,朕这个做父皇的自然也不能来得太迟了。” 王皇后笑,“陛下如此疼爱大公主与皇子,等大公主和大皇子记事了,定然会好好孝顺陛下的。” 说完,便吩咐道,“去将公主和大皇子抱来。” 不多时,乳嬷嬷就将皇子与公主抱来了。 李美人娇柔一笑,“妾身瞧着大皇子的眉眼间和陛下有几分相似呢,想来长大后,也如陛下一般丰神俊朗。” 倒是大公主的模样,反生得差了点,这话李美人只在心里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让她违心夸大公主漂亮她夸不出口,最多只能夸个白嫩可爱。 不过小孩子嘛,一天一个样,她既然是陛下的孩子,总归不会丑到哪里去的,届时华服首饰一打扮,怎么说也是个美人。 江妃目光在大公主萧嘉的脸上流连,看着大公主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水灵可爱,情不自禁夸赞道,“大公主生得一副好笑脸,见了人便笑,倒是一点也不怕生呢。” 大公主似乎听出来江妃在夸她,一双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吴妃多看了两眼,心想,曲宝林这个闷葫芦的性子,却生出这么个活泼爱笑的公主,真是稀奇。 她瞧着大公主都欢喜,更何况是陛下了。 吴妃不动声色,飞快看了天子一眼,诚如她所想,一向情绪不显的帝王,凤眼里都染着三分笑意。 王皇后得了这么个公主,真是捡大便宜了。 与此同时,吴妃心里又不免有些微妙和复杂,陛下看大公主的时间比看她的礼儿还要久…… 两个孩子,陛下是更喜欢大公主吗? 大公主的生母虽然只是一个宝林,可她却是养在皇后名下,一跃成为了嫡公主,压了她的礼儿这个皇长子不少风头。 念及此,吴妃再看向大公主时,眼里的笑意就不真切了。 元夕一直暗暗观察着曲采莲和吴妃的神色,曲采莲情绪内敛,不喜表露于外,但她看吴妃似乎对大公主没有多少喜爱。 也不知道她让晚春去寻那日为曲采莲和吴妃接生的稳婆,有没有消息了。 众人围着公主皇子变着花样的夸赞了一番,其中有几分真心实意怕是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 第77章 同往 百日宴结束以后,大公主萧嘉便正式养在了凤仪宫中。 曲采莲一直待到傍晚才离去。 茜儿当她是舍不得大公主,宽慰劝道,“宝林看开点,大公主养在皇后娘娘宫里就是嫡长公主了,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必不会受了委屈。” “宝林若是想念大公主了,每日向皇后娘娘请完安后,可以多在凤仪宫待一会儿,皇后娘娘为人宽容,不会拦着宝林不让您见大公主的。” 茜儿是曲采莲入宫后,内务府分给她的婢女,并不如兰菊亲厚,自然也不知道曲采莲的心思了。 兰菊压着嗓音道,“宝林虽然现在只能把孩子给旁人养育,但奴婢相信,迟早有一天,宝林能够封嫔,将孩子养在自己跟前的!” 曲采莲眸光微动,才人、美人、婕妤、九嫔,只有四步之遥了。 她也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后宫女子,不为自己争,也要为自己的孩子争,她得好好谋算才是。 宝林的位分还是太低了,待秀女入宫,就更无她的位置了,曲采莲暗暗地想着,至少在大选之前,她要晋位到才人方是。 如今已经是陛下登基的第二年了,距离大选还远吗? 曲采莲抬眸望向四四方方的天空,这一方天地,外面有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进来,却不知富丽堂皇的殿宇中,藏匿着层出不穷的危机。 她身份低,只能谨小慎微地斡旋在王皇后和景淑妃之间,做她们的棋子,任人摆布,但曲采莲相信,她不会一辈子都受人摆布的。 终有一天,她要荣登高位,让景淑妃再也无法随意拿捏自己,让王皇后哪怕不喜她,也要容下她。 …… 夏去冬来,燕安二年已接近尾声。 天气转寒,各宫妃嫔除了去向王皇后请安以外,都不大愿意出门走动了。 榴月搓着手进来,呼出一口白气,“今年的冬日来得忒早了些,似乎比往年要冷上许多,我刚刚路过梅园的时候,发现园中的梅花都开了几朵呢!” 往年宫中梅花多在一月开放,如今才十二月中旬就已经历了“春化”,开始吐蕊绽放了,可不是冬日来得更早了吗? 元夕喃喃道,“都已经十二月了,云宝林这一胎该有动静了吧?” 【险些忘了还有云宝林这个人了。】 【皇贵妃不提我也没有想起来。】 【没想到燕安二年这么快就要过去了,二皇子萧炽也要出生了。】 榴月以为元夕在问自己,便答复道,“太医说就是这几日了,皇后娘娘也早就让稳婆住进了宫里,随时待命,看得出来皇后娘娘对云宝林这一胎也十分上心呢。” 【王皇后都快二十六七岁了,在古代,这年龄已经很大了,她却还是没有子嗣,心里肯定着急啊。】 【云宝林这一胎是儿子,王皇后多半是起了将他养在膝下的念头了。】 【这样来看,也能理解王皇后为何格外重视云宝林的龙胎了。】 【她是生怕云宝林这一胎有个什么意外吧。】 【不过王皇后想得太天真了,萧文帝不会把二皇子交给她抚养的。】 【一旦王皇后抚养了二皇子,那么太子的位置,不是明摆着给萧炽了吗?】 【古代讲究立嫡立长,萧文帝都不喜欢二皇子的生母,怎么可能让他当皇后的养子,有力去竞争太子的位置?】 【历史上萧文帝立太子也是很晚了,就算是皇贵妃的儿子,他也是考虑了很久的。】 【萧文帝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现在就考虑未来储君的人选了。】 【我都有些怀疑中宫无后是不是萧文帝的手笔了,他不想有嫡子降生,如此一来,他立太子的选择就更多了。】 【如果中宫有后,萧文帝只能选王皇后的儿子,若选其他皇子的话,朝臣肯定要用祖宗规矩压力萧文帝。】 【说来说去萧文帝还是嫌弃王皇后愚笨呗,怕她的儿子也是个愚笨之人,然后那些迂腐的朝臣还要上书请立王皇后的儿子为太子。】 【王皇后的儿子笨不笨我不知道,因为王皇后没有儿子,但皇贵妃的儿子真算不上聪明。】 【萧文帝怕是也想不到,他最后还是选了个不太聪明的太子。】 元夕眸光闪烁,思忖着弹幕上透露的消息,王皇后一生真的没有子嗣吗? 还是说真是陛下算计了王皇后,不想让她诞下子嗣? 可二皇子萧炽不交由皇后抚育,那陛下将他交给了哪位宫妃来养呢? 有资格养育皇子的,唯有景淑妃、江妃、吴妃以及郑充仪四人。 吴妃自己有大皇子,可以排除了,剩下的三位嫔妃,元夕也想不到萧绥会选择谁。 易地而处,若是她的话,她可能会选择江妃,可萧绥的心思,元夕始终是摸不透的。 天色暗淡下去,弹幕也消失不见。 翌日清晨。 元夕去到凤仪宫请安,王皇后正训着话,外边冒冒失失跑来一个小太监,“皇后娘娘,云宝林她发动了!” 王皇后一惊,连声问道,“太医和稳婆都去了吗?” 小太监答,“去了,现在估计已经在照雪堂了。” “这便好。”王皇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又吩咐道,“流霞,你去圣上下朝回宫的路上守着,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知给陛下。” 虽然陛下厌恶云宝林,在她孕中几乎没有去照雪堂看望过云宝林,云宝林的这一胎,一应事宜都是她在照看,但毕竟事关皇嗣,还是要告知圣上一声为好。 至于陛下会不会去照雪堂,就不是她所关心的了。 流霞福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众妃心思各异,听见上方的王皇后声音响起,“云宝林生产,本宫身为皇后,自当去照看着,今日的晨会就散了吧。” 景淑妃长眉扬起,“皇后娘娘事必躬亲,是为六宫表率,娘娘都去照雪堂守着了,臣妾岂能躲这点懒,自己就回去歇着了?” 其他嫔妃也道,“愿与娘娘一同前往。” 万一陛下去了照雪堂,发现自己没去,这多不好? 而且除了江妃、景淑妃两人,其他妃嫔的住所离照雪堂都不远,就算是回自己的住处,也是顺路的。 王皇后点头道,“既然如此,诸位妹妹就一同前往吧。” 第78章 难产 warning<\/b>: file_get_contents(info\/\/.json): failed to open stream: no such file or directory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7<\/b> warning<\/b>: array_column expects parameter 1 to be array, null given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10<\/b> 第78章 难产 一群人带着奴仆婢女浩浩荡荡朝着云宝林的照雪堂而去。 厚厚的毡帘隔开了产房与众妃的视线,时不时有宫人端着热水进进出出。 浓厚的血腥味与女子痛苦难耐的叫声传出来,听得人心里发毛不安。 几个嫔妃低声轻语,“先前吴妃和曲宝林还是早产,都没云宝林这胎看着凶险,听着吓人,她该不会是……” 话没有说完,被王皇后一个眼刀制止。 江妃不威自怒地看了说话的李美人一眼,“产房重地,勿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吴妃和曲宝林早产时胎儿还小,自然没云宝林这胎困难。李美人若是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巴在心中为云宝林和皇嗣祈福吧。” 李美人噤了声,心中暗暗想着,为云宝林和皇嗣祈福?满宫的嫔妃谁是真心担忧云宝林的?恐怕江妃她自己都巴不得云宝林难产好抱养云宝林的皇嗣吧! 成日里装得一副清高活菩萨的模样,真是比那昭美人更惹人厌。 王皇后问照雪堂的宫人,“云宝林现在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紫卉忧心答道,“宝林她发动的时辰早,起先太医说宝林身体是无恙的,皇嗣也健康,后来不知怎的,接生嬷嬷替宝林接生,生着生着胎位不正了……” 她声音越答越小,众妃心里一惊,这不就是难产吗? 毡帘被掀开,宫人端着血水出来,紧接着,接生嬷嬷和太医也出来了,脸色十分凝重难看。 王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怒火道,“刘太医,云宝林的这一胎一直由你照看着,你且说说,好端端的云宝林怎么就难产了呢?” 刘太医被王皇后忽然提高的声音吓得一抖,颤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微臣替云宝林把脉的时候,确实没有异样,只能按照接生嬷嬷的描述进行判断和开方子,先前云宝林的情况实在凶险,微臣也为云宝林施了几针,稳住了情况,但现在云宝林自己没有力气了,旁人帮不上忙,只能看云宝林自己的造化了。” 接生嬷嬷自然也不愿意担这个责任,推卸道,“云宝林宫缩乏力,胎儿下不来,实非民妇所能帮得上忙的……” 这话和刘太医的话有相似之处,两人几乎都是将责任推到了云宝林自己身上。 刘太医咬着牙道,“为今之计只能先给云宝林开一剂催生汤,理气活血,再配着接生嬷嬷的正胎手法和推胎法,看能不能起效了。” “不过若是此法无用,还望皇后娘娘早做决断,舍一保一。” 王皇后心烦地摆手,“你先去吧,容本宫想想。” 这决断由她来做吗? 万一她所选的并不是陛下所愿的呢? 王皇后招来一个小宫女吩咐道,“去看看圣上下朝了没有,一旦圣上下朝了,即刻将云宝林难产一事告知圣上,请圣上做个决断。” 小宫女飞奔出了照雪堂,王皇后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她看了眼江妃,又看向景淑妃,“陛下还不知道何时下朝,云宝林这边又等不了,刘太医也说了,只能二保一,你们如何看?” 众人心知肚明,王皇后肯定是想保皇嗣的,她问淑妃、江妃二人,无非是希望她们能替自己开这个口。 这样一来,就能心安理得的把舍弃云宝林的罪恶感推到旁人身上。 即便这决断做错了,也有人与她一块分担责任。 江妃听着云宝林的痛苦呻吟似乎又大了点,面上闪过不忍,说出自己的想法,“云宝林自入了后宫,便没有享过一日清福,今又受此番苦楚,着实可怜,臣妾不忍见云宝林丧命。” 这话的意思是想保大了。 【古代女子确实可怜啊,遇到保大保小的问题几乎都是去母留子的。】 【江妃是心善,可历史无法改变,二皇子注定要出生,云宝林今日活不了。】 王皇后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一下,又问景淑妃,“淑妃觉得呢?” 景淑妃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臣妾听娘娘的。” 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分别? 反而是将她架在火架子上烤了,王皇后闭了闭眼,有些烦躁,江妃提出保大,她这个时候提出保皇嗣,旁人难免觉得她这个皇后恶毒,为着私心做打算。 王皇后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目光一转,落在了曲宝林身上。 曲采莲得了王皇后的示意,平铺直叙道,“自古以来,舍大保小都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妾身以为,娘娘按照祖宗规矩行事即可。” 吴妃不悦地斜她一眼,“曲宝林,你不过区区宝林位分,娘娘们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身为后宫之中唯一有皇子之人,自然不希望云宝林再诞下个皇子与她的礼儿争宠。 皇子嘛,多了就不贵重了。 再者,如今中宫无子,若是云宝林诞下的是皇子,被记在了王皇后名下,成了嫡子,岂不是比她的礼儿更尊贵了? 一个宫女的儿子,还妄想爬到她皇儿的头上去,真是不知斤两。 思及此,吴妃当即表态道,“皇后娘娘,臣妾与江妃一样,实不忍云宝林就这么没了,皇子可以再有,但云宝林仅有这一条性命,还望娘娘勿要寒了后宫姐妹的心。” “吴妃娘娘此言差矣,后宫之中皇嗣本就稀少,好不容易云宝林有孕,大家自然都是希望她能平安诞下龙嗣的,只是如今到了人命关天的地步,若再拖下去,恐怕云宝林要一尸两命了。” “娘娘也是生产过的,应当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自己如何不重要,只要孩子能健康长大就好。即便云宝林去了,妾身相信后宫之中的诸位姐妹,包括娘娘,都会视小皇子为己出的,如此云宝林也安心了。” 吴妃被说得语塞,她能说自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只顾自己性命,不顾皇儿性命吗? 这个曲宝林,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口舌如此伶俐,她是自己顺利生产了,站着说话不腰疼,才说什么甘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孩子的性命的吧? 吴妃扪心自问,她是爱她的孩子,但到了这种保一舍一的紧要关头,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会选择保孩子。 (本章完) 第79章 取舍 warning<\/b>: file_get_contents(info\/\/.json): failed to open stream: no such file or directory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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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说给其他人听,“祖宗之法不可违,想来云宝林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窒息死去,个人性命与皇嗣孰轻孰重,云宝林自个也明白。” 郑充仪、孙婕妤等人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 王皇后终究还是做出了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元夕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感到有些悲凉。 后宫女子的性命,不仅掌握在帝王手里,也掌握在皇后手中。 其他嫔妃的意见如何不重要,能下决定的,只有王皇后一人。 元夕便觉得现在没有身孕也好,她现在位分低,即便有了孩子也不能养在膝下,若是不幸遇到和云宝林同样的状况,就真的只能把性命交到旁人手里了。 接生嬷嬷得了王皇后的答复,匆匆进产房去了。 她进去没多久,之前被支去探听天子有没有下朝的那个小宫女回来了,喘着粗气道,“娘娘,陛下说保皇嗣!” 【萧文帝的决定太让我失望了。】 【没想到他也选择了保小。】 【真是薄情。】 【自古天家无情,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帝王之家,不杀亲子就不错了。】 【弑父杀子,手足相残,除了在皇家,其他地方哪见得到?一个孝字就压得人喘不过气了。】 【放在其他地方发生这种事情,那叫骇人听闻,放在皇家就再正常不过,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有爱屋及乌,自然也有厌屋及乌。萧文帝对云宝林冷情,但对皇贵妃还是很好的,怀帝不就是这样子凭母贵的吗?】 王皇后听见宫女说萧绥要保皇嗣,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的决断没有与陛下相悖。 产房内的痛呼声一声比一声凄厉,随后降低了下去,却没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王皇后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是个死胎吧? 刘太医顶着一头汗水出来,王皇后迫不及待问道,“皇嗣呢?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云宝林生的是个小皇子。”刘太医回道。 结果不出元夕的意料,弹幕的“剧透”再一次被证实。 王皇后点了点头,不过双眉间染着浓重的郁色,“都说婴儿出生时哭声越响亮越好,怎么二皇子一声都没有哭呢?” 刘太医用王皇后能听明白的话解释道,“小皇子在母体待太久,出现了轻微的窒息现象,但并不严重,娘娘且宽心,既然小皇子已经生下来了,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后面只要用心养护,过个一两月,就与正常婴孩无异了。” 王皇后拍着心口喃喃,“这便好,这便好。” “来人,去通知陛下,小皇子已经降生了,刘太医、接生嬷嬷以及照雪堂的所有宫人皆有赏。” 接生嬷嬷将小皇子洗净后用襁褓布裹好,抱给了王皇后。 照雪堂中有人欢喜有人忧。 江妃看着王皇后脸上的喜色,又想到躺在里面尸骨未寒的云宝林,不愿再继续待下去了,“皇后娘娘,臣妾先告退了。” 王皇后一心扑在小皇子身上,敷衍地道,“去吧。” 元夕跟着福了福身,“妾身告退。” 出了照雪堂,江妃还未离开,她转眸看向元夕,“昭美人,陪本宫走走吧。” “整个后宫之中,恐怕只有你与本宫现在的心境是一样的了。” 其他嫔妃也希望保大,却是不希望后宫之中多出一位皇子,江妃看得出来,只有元夕是真心希望云宝林活的。 可惜她们的话,做不得数。 元夕微然笑道,“能陪江妃娘娘走走,是妾身之幸。” 花园里的蝴蝶兰开得正艳,在冬日里也迎风招展,江妃道,“这西北角的花园我以前从未来过,没曾想也别有一番风景。” “想来云宝林孕间无事可做,来这片花园逛了不少次了吧。” (本章完) 第80章 问安 warning<\/b>: file_get_contents(info\/\/.json): failed to open stream: no such file or directory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7<\/b> warning<\/b>: array_column expects parameter 1 to be array, null given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10<\/b> 第81章 归属 warning<\/b>: file_get_contents(info\/\/.json): failed to open stream: no such file or directory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7<\/b> warning<\/b>: array_column expects parameter 1 to be array, null given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10<\/b> 第81章 归属 她还要养育这个孩子吗? 若养了云宝林的孩子,陛下会不会连带着对她也不喜,甚至连踏进凤仪宫都不愿意了? 王皇后脑中思绪有些乱。 一方面,她真的迫切需要一个嫡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另一方面,她虽然是皇后,但也和普通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她还奢求着夫君的爱意。 即便没有爱,至少不该是厌恶。 而且,仅凭王家的势力,能把一个不受帝王宠爱的皇子推上太子之位吗? 中宫嫡子为太子本是天经地义,可太子能立也能废,她无法确保能扶这孩子上位。 若再等等,等别的嫔妃生下皇子抱来抚养,孩子有生母,又如何养得熟? 云宝林难产离世,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小皇子,就该是她王姝的孩子。 这是天在助她。 脑中思绪急转,王皇后已经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个孩子的抚养权握在手里。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还没有子嗣,而中宫无子就是最大的过错,王皇后几乎夜夜都难以睡得安稳。 王姝掐着手心,摒弃掉其他杂念,只坚定一个想法,云宝林的孩子她要养! 但现在云宝林尸骨未寒,她也不好开口提这件事,未免显得自己太心急了。 萧绥吩咐了王姝处理云宝林的身后事,目光一转落在襁褓婴孩脸上,沉吟片刻后,道,“紫绮、紫卉,你们从前就是伺候云宝林的,如今云宝林去了,你们二人好好照顾小主子。” 闻言,众妃皆是一怔,王皇后张口欲语,又因为觉得太过荒谬而发不出声。 陛下竟是不打算给二皇子寻一位养母吗? 将皇子养在皇子所的确实也有,可二皇子还这么小,何至于此呢? 陛下就是再厌恶云宝林,也不至于迁怒小皇子到这种程度吧? 王皇后知晓可能会触帝王霉头,还是说道,“陛下,二皇子刚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将他放在皇子所养育,会不会太可怜了?” “若陛下信得过臣妾的话,臣妾愿养育二皇子,视他如己出,抚养二皇子长大成人,为陛下分忧解难。” 王皇后已经顾不得萧绥会如何想自己了,孩子要从小养在跟前才好,等孩子记事了再将他从皇子所接出来,还养得熟个什么? 她怕自己再晚一点开口,就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了。 景淑妃自然不愿意看见中宫有子,轻飘飘说道,“皇后娘娘掌管后宫,本就分身乏术,现在膝下已经养着大公主了,又要养着二皇子,不会太忙了点么?还是说娘娘要养二皇子,就不要大公主了?” 说着,柳叶眼一扬,盈盈道,“陛下,臣妾身子骨不争气,不能为陛下孕育子嗣实在惭愧,但愿为陛下,为皇后娘娘分忧,抚养大皇子,减轻皇后娘娘的负担。” 吴妃看了身边郑充仪一眼,压低着声道,“妹妹身为九嫔之一,也有资格抚养皇嗣,怎么不为自己争取一下?” 郑充仪垂眸翻白眼,她傻么?这个时候吱声,王皇后和景淑妃还不手撕了她? 别以为她不知道吴妃心里想的什么。 无非是想给二皇子找个身份不那么显赫的养母罢了,如此一来,也不能压着她大皇子的风头了。 若二皇子成了皇后养子,中宫嫡子,吴妃的大皇子即便是长子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景淑妃是二皇子的养母,这也不是吴妃乐见其成的事情。 她这个时候想让自己当出头鸟了,算盘打得真是响。 况且陛下的意思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让二皇子去皇子所,这个结果其他几人不满意,她倒是挺赞成的。 王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冷冽,“淑妃,自从大公主被抱到凤仪宫来,本宫从无懈怠过,什么时候有不要大公主的想法了?” 自从大公主养在了凤仪宫,陛下来凤仪宫的次数都多了起来,她看得出来,陛下疼爱长女与大皇子是差不多的。 淑妃这话是要让陛下觉得她不疼爱大公主,一心只想要个皇子吗? 王皇后语调微冷,“本宫若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自有宫中嬷嬷与宫人们帮忙照顾皇嗣,此事不劳淑妃费心。” 其他压根没有资格抚养皇嗣的嫔妃在一边默不作声。 真是没想到啊,平日里淑妃看着也挺尊敬王皇后的,一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刻,两人这都要吵起来了。 孙婕妤低低道,“还是吴妃命好,生下皇子就能自己抚养。” 赵才人听后,宽慰了一句,“孙婕妤何必自扰?姐姐已经是婕妤了,距离九嫔之位一步之遥,待怀上龙胎,更进一步,养自己的孩儿在跟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也抢不走。” “倒是妹妹我,如今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还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坐上孙姐姐如今这个位置呢。” 珠翠轩中。 盆里添了炭,整个暖阁愈发的温暖。 元夕翻着书,淡声道,“榴月和清儿在门外也不冷么?叫她们进来吧。” 长夏出去问了两人一声,只有清儿跟着进来了,说道,“榴月姐姐还要去打探照雪堂那边的情况,她不进来。” “照雪堂那边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还打探什么消息?”长夏问道。 清儿蹲在火盆边烤手,闻言答道,“还有二皇子的去处没有商定下来呢,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争起来了。” “美人,您与陛下相处的时间久,您觉得陛下会把二皇子交给皇后娘娘还是淑妃娘娘呢?” 元夕想了想,“可能性都不大。” “若陛下想让皇后养云宝林的孩子,早前就不会把大公主送到凤仪宫了。” “至于淑妃……淑妃娘家势力太大,陛下多半也是不希望她有孩子的吧。” 清儿眼珠一转,轻声说,“那就只剩下江妃娘娘了。” 按照元夕的想法,也应该是如此,可她又隐隐觉得不对。 这种直觉是她和萧绥相处久了油然而生的。 【别想了,不是王皇后,不是景淑妃,也不是江妃,二皇子萧炽就是在皇子所长大的。】 【萧文帝真的狗啊。】 【他要不喜欢二皇子,干嘛还保小,保了小的又不养,真就是最是无情帝王家了。】 (本章完) 第82章 中断 warning<\/b>: file_get_contents(info\/\/.json): failed to open stream: no such file or directory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7<\/b> warning<\/b>: array_column expects parameter 1 to be array, null given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10<\/b> 第83章 燕字 warning<\/b>: file_get_contents(info\/\/.json): failed to open stream: no such file or directory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7<\/b> warning<\/b>: array_column expects parameter 1 to be array, null given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10<\/b> 第84章 纸鸢 warning<\/b>: file_get_contents(info\/\/.json): failed to open stream: no such file or directory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7<\/b> warning<\/b>: array_column expects parameter 1 to be array, null given in d:\\root\\api.xsba\\xx\\conten.php<\/b> on line 10<\/b> 第85章 不识 { 第78章 难产 一群人带着奴仆婢女浩浩荡荡朝着云宝林的照雪堂而去。 厚厚的毡帘隔开了产房与众妃的视线,时不时有宫人端着热水进进出出。 浓厚的血腥味与女子痛苦难耐的叫声传出来,听得人心里发毛不安。 几个嫔妃低声轻语,“先前吴妃和曲宝林还是早产,都没云宝林这胎看着凶险,听着吓人,她该不会是……” 话没有说完,被王皇后一个眼刀制止。 江妃不威自怒地看了说话的李美人一眼,“产房重地,勿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吴妃和曲宝林早产时胎儿还小,自然没云宝林这胎困难。李美人若是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巴在心中为云宝林和皇嗣祈福吧。” 李美人噤了声,心中暗暗想着,为云宝林和皇嗣祈福?满宫的嫔妃谁是真心担忧云宝林的?恐怕江妃她自己都巴不得云宝林难产好抱养云宝林的皇嗣吧! 成日里装得一副清高活菩萨的模样,真是比那昭美人更惹人厌。 王皇后问照雪堂的宫人,“云宝林现在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紫卉忧心答道,“宝林她发动的时辰早,起先太医说宝林身体是无恙的,皇嗣也健康,后来不知怎的,接生嬷嬷替宝林接生,生着生着胎位不正了……” 她声音越答越小,众妃心里一惊,这不就是难产吗? 毡帘被掀开,宫人端着血水出来,紧接着,接生嬷嬷和太医也出来了,脸色十分凝重难看。 王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怒火道,“刘太医,云宝林的这一胎一直由你照看着,你且说说,好端端的云宝林怎么就难产了呢?” 刘太医被王皇后忽然提高的声音吓得一抖,颤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微臣替云宝林把脉的时候,确实没有异样,只能按照接生嬷嬷的描述进行判断和开方子,先前云宝林的情况实在凶险,微臣也为云宝林施了几针,稳住了情况,但现在云宝林自己没有力气了,旁人帮不上忙,只能看云宝林自己的造化了。” 接生嬷嬷自然也不愿意担这个责任,推卸道,“云宝林宫缩乏力,胎儿下不来,实非民妇所能帮得上忙的……” 这话和刘太医的话有相似之处,两人几乎都是将责任推到了云宝林自己身上。 刘太医咬着牙道,“为今之计只能先给云宝林开一剂催生汤,理气活血,再配着接生嬷嬷的正胎手法和推胎法,看能不能起效了。” “不过若是此法无用,还望皇后娘娘早做决断,舍一保一。” 王皇后心烦地摆手,“你先去吧,容本宫想想。” 这决断由她来做吗? 万一她所选的并不是陛下所愿的呢? 王皇后招来一个小宫女吩咐道,“去看看圣上下朝了没有,一旦圣上下朝了,即刻将云宝林难产一事告知圣上,请圣上做个决断。” 小宫女飞奔出了照雪堂,王皇后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她看了眼江妃,又看向景淑妃,“陛下还不知道何时下朝,云宝林这边又等不了,刘太医也说了,只能二保一,你们如何看?” 众人心知肚明,王皇后肯定是想保皇嗣的,她问淑妃、江妃二人,无非是希望她们能替自己开这个口。 这样一来,就能心安理得的把舍弃云宝林的罪恶感推到旁人身上。 即便这决断做错了,也有人与她一块分担责任。 江妃听着云宝林的痛苦呻吟似乎又大了点,面上闪过不忍,说出自己的想法,“云宝林自入了后宫,便没有享过一日清福,今又受此番苦楚,着实可怜,臣妾不忍见云宝林丧命。” 这话的意思是想保大了。 【古代女子确实可怜啊,遇到保大保小的问题几乎都是去母留子的。】 【江妃是心善,可历史无法改变,二皇子注定要出生,云宝林今日活不了。】 王皇后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一下,又问景淑妃,“淑妃觉得呢?” 景淑妃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臣妾听娘娘的。” 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分别? 反而是将她架在火架子上烤了,王皇后闭了闭眼,有些烦躁,江妃提出保大,她这个时候提出保皇嗣,旁人难免觉得她这个皇后恶毒,为着私心做打算。 王皇后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目光一转,落在了曲宝林身上。 曲采莲得了王皇后的示意,平铺直叙道,“自古以来,舍大保小都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妾身以为,娘娘按照祖宗规矩行事即可。” 吴妃不悦地斜她一眼,“曲宝林,你不过区区宝林位分,娘娘们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身为后宫之中唯一有皇子之人,自然不希望云宝林再诞下个皇子与她的礼儿争宠。 皇子嘛,多了就不贵重了。 再者,如今中宫无子,若是云宝林诞下的是皇子,被记在了王皇后名下,成了嫡子,岂不是比她的礼儿更尊贵了? 一个宫女的儿子,还妄想爬到她皇儿的头上去,真是不知斤两。 思及此,吴妃当即表态道,“皇后娘娘,臣妾与江妃一样,实不忍云宝林就这么没了,皇子可以再有,但云宝林仅有这一条性命,还望娘娘勿要寒了后宫姐妹的心。” “吴妃娘娘此言差矣,后宫之中皇嗣本就稀少,好不容易云宝林有孕,大家自然都是希望她能平安诞下龙嗣的,只是如今到了人命关天的地步,若再拖下去,恐怕云宝林要一尸两命了。” “娘娘也是生产过的,应当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自己如何不重要,只要孩子能健康长大就好。即便云宝林去了,妾身相信后宫之中的诸位姐妹,包括娘娘,都会视小皇子为己出的,如此云宝林也安心了。” 吴妃被说得语塞,她能说自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只顾自己性命,不顾皇儿性命吗? 这个曲宝林,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口舌如此伶俐,她是自己顺利生产了,站着说话不腰疼,才说什么甘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孩子的性命的吧? 吴妃扪心自问,她是爱她的孩子,但到了这种保一舍一的紧要关头,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会选择保孩子。 (本章完) 第79章 取舍 毕竟孩子刚刚出生,又不是已经养了十几年的。 王皇后嘴皮翕动,似乎要下决定了,一直沉默着的郑充仪,忽地开口提议道,“不如皇后娘娘再问问其他姐妹们的意见吧?” 元夕眼波一转,不难猜到郑充仪的小心思。 她同样无子,可抢夺二皇子的抚养权又抢不过其他嫔妃,便希望王皇后多犹豫一会儿,最好能拖到云宝林一尸两命。 再者,郑充仪的这提议,多半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后宫之中不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的人,占多数。 而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的,除了皇后与景淑妃一派的,就没有其他人了。 不管王皇后心里怎么想,表面样子还是要做的,遂顺着郑充仪的意思问了问其他嫔妃的意见。 “妾身觉得江妃娘娘、吴妃娘娘所言在理,云宝林实在是太可怜了。”孙婕妤道。 李美人接着说,“妾身也这么以为,皇子还会再有,云宝林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反正云宝林又不得宠,她活着就活着呗。 王皇后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掠过,落在元夕身上,“昭美人你的意见呢?” 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元夕还是遵循着本心道,“妾身希望云宝林活。” 轮到赵才人时,她注意到王皇后冷厉的目光,改口道,“云宝林卑贱之身,怎可与皇嗣相提并论?若她能诞下皇嗣,也算是为自己赎罪了。” 后宫谁人不知云宝林是趁圣上醉酒爬上的龙床? 陛下没有处置她本就是看在皇嗣的份上,所以保小不是应该的吗? 曲采莲的态度先前已经摆得很明白,她是拥护皇后的。 王皇后最后看向郑婉彤,“郑充仪,后宫众妃都已经表态了,你呢?” 郑充仪答,“嫔妾与众人一样,希望保云宝林的性命。” 后宫嫔妃加上王皇后在内十人,有六人选择保大。王皇后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这时,接生嬷嬷又出来,语气急迫道,“皇后娘娘,云宝林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好,保大还是保小,还请娘娘早下决断!” 王皇后脑中嗡嗡,想要拥有一个嫡子的念头占据了上风,也不管其他嫔妃是如何看自己的了,张口道,“皇嗣为重,保小的吧。”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说给其他人听,“祖宗之法不可违,想来云宝林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窒息死去,个人性命与皇嗣孰轻孰重,云宝林自个也明白。” 郑充仪、孙婕妤等人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 王皇后终究还是做出了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元夕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感到有些悲凉。 后宫女子的性命,不仅掌握在帝王手里,也掌握在皇后手中。 其他嫔妃的意见如何不重要,能下决定的,只有王皇后一人。 元夕便觉得现在没有身孕也好,她现在位分低,即便有了孩子也不能养在膝下,若是不幸遇到和云宝林同样的状况,就真的只能把性命交到旁人手里了。 接生嬷嬷得了王皇后的答复,匆匆进产房去了。 她进去没多久,之前被支去探听天子有没有下朝的那个小宫女回来了,喘着粗气道,“娘娘,陛下说保皇嗣!” 【萧文帝的决定太让我失望了。】 【没想到他也选择了保小。】 【真是薄情。】 【自古天家无情,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帝王之家,不杀亲子就不错了。】 【弑父杀子,手足相残,除了在皇家,其他地方哪见得到?一个孝字就压得人喘不过气了。】 【放在其他地方发生这种事情,那叫骇人听闻,放在皇家就再正常不过,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有爱屋及乌,自然也有厌屋及乌。萧文帝对云宝林冷情,但对皇贵妃还是很好的,怀帝不就是这样子凭母贵的吗?】 王皇后听见宫女说萧绥要保皇嗣,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的决断没有与陛下相悖。 产房内的痛呼声一声比一声凄厉,随后降低了下去,却没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王皇后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是个死胎吧? 刘太医顶着一头汗水出来,王皇后迫不及待问道,“皇嗣呢?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云宝林生的是个小皇子。”刘太医回道。 结果不出元夕的意料,弹幕的“剧透”再一次被证实。 王皇后点了点头,不过双眉间染着浓重的郁色,“都说婴儿出生时哭声越响亮越好,怎么二皇子一声都没有哭呢?” 刘太医用王皇后能听明白的话解释道,“小皇子在母体待太久,出现了轻微的窒息现象,但并不严重,娘娘且宽心,既然小皇子已经生下来了,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后面只要用心养护,过个一两月,就与正常婴孩无异了。” 王皇后拍着心口喃喃,“这便好,这便好。” “来人,去通知陛下,小皇子已经降生了,刘太医、接生嬷嬷以及照雪堂的所有宫人皆有赏。” 接生嬷嬷将小皇子洗净后用襁褓布裹好,抱给了王皇后。 照雪堂中有人欢喜有人忧。 江妃看着王皇后脸上的喜色,又想到躺在里面尸骨未寒的云宝林,不愿再继续待下去了,“皇后娘娘,臣妾先告退了。” 王皇后一心扑在小皇子身上,敷衍地道,“去吧。” 元夕跟着福了福身,“妾身告退。” 出了照雪堂,江妃还未离开,她转眸看向元夕,“昭美人,陪本宫走走吧。” “整个后宫之中,恐怕只有你与本宫现在的心境是一样的了。” 其他嫔妃也希望保大,却是不希望后宫之中多出一位皇子,江妃看得出来,只有元夕是真心希望云宝林活的。 可惜她们的话,做不得数。 元夕微然笑道,“能陪江妃娘娘走走,是妾身之幸。” 花园里的蝴蝶兰开得正艳,在冬日里也迎风招展,江妃道,“这西北角的花园我以前从未来过,没曾想也别有一番风景。” “想来云宝林孕间无事可做,来这片花园逛了不少次了吧。” (本章完) 第80章 问安 基本上都是江妃在说,元夕在听。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珠翠轩门口,元夕邀请江妃进去坐坐,江妃嘴角噙着恬淡的笑,婉言相拒。 “今日拉着昭美人陪本宫散步已是麻烦了,本宫就不进去坐了,昭美人回吧。” 元夕福身道,“妾身恭送娘娘。” 待江妃离开后,青织姑姑才轻声问道,“美人怎么是和江妃一道回来的?” 元夕不答反问,“姑姑似乎不喜我与江妃走得太近?” 青织姑姑叹了口气,“当年圣上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也常领兵出征,只是南陵一战格外凶险,先帝也怕圣上在战场上有个什么意外,没有子嗣后代留下来,先帝不知从何处听说,女子年纪略大一点,好生养子嗣,挑来挑去的,最后给如今的皇后娘娘与陛下赐了婚。” “其他朝臣避之不及的婚事,王家欣然接了,一跃成为伯爵府,再后来陛下登基,京都之中多了个平宁侯府。” “但美人有所不知,除了王家欣然接受了这门婚事,江家也向先帝表了态,愿意嫁女皇家,只是江家慢了一步,圣旨已下,岂有朝令夕改的?” 【啊,这样说来江妃好可惜啊。】 【是我的话,半夜都睡不着觉。】 【每天捶床懊恼,郁郁寡欢。】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真的很气啊。】 【本来江妃可以做皇后的,现在只能做妃子,再尊贵也是妾室,每天要向王皇后请安……说不下去了,越想越气。】 【没什么好气的,青织姑姑不是说了吗,先帝是想找个年长点的,江妃那个时候及笄了吗?】 【对,萧英帝本来就是想选王皇后的。就算江家那个时候想把女儿嫁给萧文帝,还要看萧英帝愿不愿意呢。别说的好像王皇后就欠了江妃似的。】 【王皇后比萧文帝大四岁,嫁给萧文帝的时候,应该有二十一二岁了,这个年龄比江妃合适多了。】 【古代女子十五六岁出嫁太早,放在现在都还没有成年呢。】 【不过王皇后为什么年纪拖这么大了还没有定亲事?】 【大梁王朝的婚仪书规定的是男子三十岁以前娶妻,女子二十岁前嫁人,否则才是晚婚,王皇后也没晚多久好吗?】 元夕恍然地点了点头,“姑姑是担心我与江妃走得太近,会引得皇后娘娘不满么?” 青织道,“这只是其一。美人可知江家为何会晚了这么一步,原本有望正妻的位置,最后只做了侧妃?” “江家原是不愿将女儿嫁过去的,江大人怕女儿后半辈子守了活寡,但江妃娘娘倾慕陛下,是求了江大人许久,江大人才入的宫向先帝表态。” “爱之则妒,美人的恩宠太盛了,难免遭旁人记恨,江妃娘娘亦非圣人,岂有不怨的?美人就当奴婢是杞人忧天罢。” 元夕接过清儿递过来的汤婆子,往暖阁走去,“姑姑的担忧我明白,后宫诸人,皆信不过。我自幼入宫,即便没有亲眼见识过,也听过先帝后宫中的嫔妃如何互相陷害,勾心斗角,姐妹反目成仇的。” 当年的瑾贵妃也是风华绝代,简在帝心,最后不一样落得个玉殒香消的结果吗? 还有先帝的夏昭仪和孔昭容,初入宫时,情同姐妹,位分也是同升同涨的,谁也不会想到最后害了夏昭仪的正是那看起来和善如菩萨的孔昭容。 所以元夕谁也不信。 后宫中人都是戴了层层面具在脸上的,揭下来一层,也未必就是真面目。 周美人的狂躁症状,元夕虽然一直没有证据指向谁,但心里门清,此事是景淑妃的手笔。 榴月掀着珠帘,等元夕走过之后才将其放下,“美人,照雪堂那边怎么样了?” “奴婢没见着陛下的龙辇过去,想来陛下还未散朝,皇后娘娘是保了皇嗣吗?” 元夕吹着茶汤,睫羽如蝴蝶翅膀颤动,嗓音带着点凉意,“云宝林没了,现在宫中的高位嫔妃都盯着二皇子的去处呢。” 正说着,外间进来一人,隔着屏风道,“奴才小李子,给昭美人请安。” 元夕一惊,放缓了语速问道,“小李子公公怎么来了?” 小李子答道,“陛下刚刚散朝,正朝着照雪堂的方向来,路上陛下见到了江妃娘娘,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便有些担心昭美人见了云宝林难产,与江妃娘娘一样心绪不佳,特让奴才前来看望美人,问美人安。” “有劳陛下关心了,我一切安好。”元夕客气地说道。 小李子继续传话,“陛下还说外边天寒地冻的,昭美人也在照雪堂外面守了几个时辰,就不必出去接驾了。” 与此同时的照雪堂外面。 众妃一同福身道,“陛下圣安。” 紫卉、紫绮两个紫宸宫的旧人,见到圣驾后,心中都莫名涌起一股激动。 “奴婢紫卉\/紫绮见过陛下!” 两人自从被打发来伺候云宝林,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快有小半年没有见过天颜了。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机会面圣,只希望萧绥能看见她们,调她们回紫宸宫伺候。 云宝林没了,她们也就没了主子,再被分到别的宫中伺候,谁又说得准那是不是个好去处呢? 若是能回紫宸宫便好了,紫卉紫绮心中都是这个想法。 王皇后瞥了两个宫女一眼,知晓她们曾经是御前伺候的人,如今云宝林没了,照雪堂的宫人肯定是要遣到别处去的,也不知道陛下还念不念着旧情,让她们回紫宸宫继续伺候。 萧绥道了一声“免礼”后,看向王姝,“辛苦皇后了。” 王皇后露出浅笑,眉宇间又挂着一抹忧愁,“这都是臣妾应尽的职责,臣妾不辛苦,只是云宝林福薄,不能看着小皇子长大了。” “陛下还未见过小皇子吧?俞嬷嬷,将二皇子抱来给陛下瞧瞧。” 俞嬷嬷应了一声,抱着小皇子上前来,王皇后打量着帝王,面如古井无波,别说是喜悦的神色,就是旁的什么情绪都没有,她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看样子,陛下是真的不喜这个孩子。 (本章完) 第81章 归属 她还要养育这个孩子吗? 若养了云宝林的孩子,陛下会不会连带着对她也不喜,甚至连踏进凤仪宫都不愿意了? 王皇后脑中思绪有些乱。 一方面,她真的迫切需要一个嫡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另一方面,她虽然是皇后,但也和普通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她还奢求着夫君的爱意。 即便没有爱,至少不该是厌恶。 而且,仅凭王家的势力,能把一个不受帝王宠爱的皇子推上太子之位吗? 中宫嫡子为太子本是天经地义,可太子能立也能废,她无法确保能扶这孩子上位。 若再等等,等别的嫔妃生下皇子抱来抚养,孩子有生母,又如何养得熟? 云宝林难产离世,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小皇子,就该是她王姝的孩子。 这是天在助她。 脑中思绪急转,王皇后已经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个孩子的抚养权握在手里。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还没有子嗣,而中宫无子就是最大的过错,王皇后几乎夜夜都难以睡得安稳。 王姝掐着手心,摒弃掉其他杂念,只坚定一个想法,云宝林的孩子她要养! 但现在云宝林尸骨未寒,她也不好开口提这件事,未免显得自己太心急了。 萧绥吩咐了王姝处理云宝林的身后事,目光一转落在襁褓婴孩脸上,沉吟片刻后,道,“紫绮、紫卉,你们从前就是伺候云宝林的,如今云宝林去了,你们二人好好照顾小主子。” 闻言,众妃皆是一怔,王皇后张口欲语,又因为觉得太过荒谬而发不出声。 陛下竟是不打算给二皇子寻一位养母吗? 将皇子养在皇子所的确实也有,可二皇子还这么小,何至于此呢? 陛下就是再厌恶云宝林,也不至于迁怒小皇子到这种程度吧? 王皇后知晓可能会触帝王霉头,还是说道,“陛下,二皇子刚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将他放在皇子所养育,会不会太可怜了?” “若陛下信得过臣妾的话,臣妾愿养育二皇子,视他如己出,抚养二皇子长大成人,为陛下分忧解难。” 王皇后已经顾不得萧绥会如何想自己了,孩子要从小养在跟前才好,等孩子记事了再将他从皇子所接出来,还养得熟个什么? 她怕自己再晚一点开口,就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了。 景淑妃自然不愿意看见中宫有子,轻飘飘说道,“皇后娘娘掌管后宫,本就分身乏术,现在膝下已经养着大公主了,又要养着二皇子,不会太忙了点么?还是说娘娘要养二皇子,就不要大公主了?” 说着,柳叶眼一扬,盈盈道,“陛下,臣妾身子骨不争气,不能为陛下孕育子嗣实在惭愧,但愿为陛下,为皇后娘娘分忧,抚养大皇子,减轻皇后娘娘的负担。” 吴妃看了身边郑充仪一眼,压低着声道,“妹妹身为九嫔之一,也有资格抚养皇嗣,怎么不为自己争取一下?” 郑充仪垂眸翻白眼,她傻么?这个时候吱声,王皇后和景淑妃还不手撕了她? 别以为她不知道吴妃心里想的什么。 无非是想给二皇子找个身份不那么显赫的养母罢了,如此一来,也不能压着她大皇子的风头了。 若二皇子成了皇后养子,中宫嫡子,吴妃的大皇子即便是长子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景淑妃是二皇子的养母,这也不是吴妃乐见其成的事情。 她这个时候想让自己当出头鸟了,算盘打得真是响。 况且陛下的意思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让二皇子去皇子所,这个结果其他几人不满意,她倒是挺赞成的。 王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冷冽,“淑妃,自从大公主被抱到凤仪宫来,本宫从无懈怠过,什么时候有不要大公主的想法了?” 自从大公主养在了凤仪宫,陛下来凤仪宫的次数都多了起来,她看得出来,陛下疼爱长女与大皇子是差不多的。 淑妃这话是要让陛下觉得她不疼爱大公主,一心只想要个皇子吗? 王皇后语调微冷,“本宫若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自有宫中嬷嬷与宫人们帮忙照顾皇嗣,此事不劳淑妃费心。” 其他压根没有资格抚养皇嗣的嫔妃在一边默不作声。 真是没想到啊,平日里淑妃看着也挺尊敬王皇后的,一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刻,两人这都要吵起来了。 孙婕妤低低道,“还是吴妃命好,生下皇子就能自己抚养。” 赵才人听后,宽慰了一句,“孙婕妤何必自扰?姐姐已经是婕妤了,距离九嫔之位一步之遥,待怀上龙胎,更进一步,养自己的孩儿在跟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也抢不走。” “倒是妹妹我,如今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还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坐上孙姐姐如今这个位置呢。” 珠翠轩中。 盆里添了炭,整个暖阁愈发的温暖。 元夕翻着书,淡声道,“榴月和清儿在门外也不冷么?叫她们进来吧。” 长夏出去问了两人一声,只有清儿跟着进来了,说道,“榴月姐姐还要去打探照雪堂那边的情况,她不进来。” “照雪堂那边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还打探什么消息?”长夏问道。 清儿蹲在火盆边烤手,闻言答道,“还有二皇子的去处没有商定下来呢,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争起来了。” “美人,您与陛下相处的时间久,您觉得陛下会把二皇子交给皇后娘娘还是淑妃娘娘呢?” 元夕想了想,“可能性都不大。” “若陛下想让皇后养云宝林的孩子,早前就不会把大公主送到凤仪宫了。” “至于淑妃……淑妃娘家势力太大,陛下多半也是不希望她有孩子的吧。” 清儿眼珠一转,轻声说,“那就只剩下江妃娘娘了。” 按照元夕的想法,也应该是如此,可她又隐隐觉得不对。 这种直觉是她和萧绥相处久了油然而生的。 【别想了,不是王皇后,不是景淑妃,也不是江妃,二皇子萧炽就是在皇子所长大的。】 【萧文帝真的狗啊。】 【他要不喜欢二皇子,干嘛还保小,保了小的又不养,真就是最是无情帝王家了。】 (本章完) 第82章 中断 【我看野史好像说二皇子萧炽不是萧文帝的血脉。】 【那你这野史可真够野的。】 【如果二皇子不是萧文帝的血脉,萧文帝怎么会保小不保大?】 【附议,少看点野史吧。】 元夕也没将这句话当真,懒懒地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榴月轻步进了暖阁,禀报她探听得来的消息,“美人,二皇子的去处有结果了,陛下没有将二皇子给皇后娘娘,也没有给淑妃娘娘,而是让照雪堂伺候云宝林的紫绮、紫卉,小太监梁扁与一个奶嬷嬷四人一道去皇子所照顾二皇子。” “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当时都快争红了脸,直到陛下的决定下来,两人的火气也才跟着降下来。淑妃娘娘当时没说什么,皇后娘娘却劝了陛下良久,最终没能改变圣意。” 元夕道,“淑妃娘娘还年轻,对于子嗣一事没有那么急,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可皇后不一样,她已经二十六岁了,迫切的需要一个嫡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众人都看得明白。” “二皇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生母,是最合适的选择,王皇后不愿放过这天赐的良机,景淑妃也不是真心想养二皇子,她只是不希望王皇后养了二皇子而已,所以陛下让二皇子去皇子所,景淑妃就没再争取了,只有王皇后还在劝陛下三思后行。” 榴月点点头,“奴婢明白。” 六宫格局到如今已经逐渐清晰了。 被关禁闭的周美人、落水而亡的冯采女、难产而去的云宝林三人出局。 中宫皇后掌协理六宫之权、锦华宫淑妃娘家势力最大、安秀宫吴妃拥有皇子,三方各有所倚,剩下的嫔妃如郑充仪、孙婕妤、赵才人等人,虽然明面上还看不出来有无站队,但最后多半是会选择其中一方阵营靠拢的。 元夕心如明镜,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就免不了拉帮结派。 她现在还能独善其身,可一旦等到后宫中的嫔妃多了起来,她也不可能谁都不与之相交。 元夕让人将尺玉抱来,窝在榻上撸着猫头,淡笑说道,“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何必管他人长短呢?王皇后与景淑妃要争便争去吧。” 至少从燕安元年到现在,她的处境一直都还不算差。 宁寿宫那边也鲜少寻她的麻烦了。 元夕也不知是不是萧绥做了什么。不过沈太后消停了,后宫中倒也安宁。 王皇后要时刻彰显着自己的大度温良,亦不会轻易为难嫔妃。甚至有时候去凤仪宫请安,王皇后还会按照众人的位分高低,赐下一些赏赐。 上次从凤仪宫拿的新茶,元夕都还没有喝完呢。 一晃又数日过去。 晚春拍了拍衣上的雪进屋,呼出一口白气,“美人,您让我打听的为吴妃和曲宝林接生的稳婆一事有着落了。” 元夕示意榴月给晚春端了杯热茶,“先暖暖身子再说。” “多谢美人。” 晚春接过茶杯吹了吹,轻抿了几口,把杯子放在一边,说道,“为吴妃和曲宝林接生的稳婆,不是京都本地的人,所以奴婢阿娘打探消息费了点时间,直到现在才把消息传进宫来。” 今日是初二,宫女提前报备过后是可以探亲的。 宫门西侧的小夹道边上,隔着栅栏,探亲的婢女可以和亲人说一会儿话。 不过也只有家住在京都,与家里关系和睦的婢女才会申请探亲的机会,普通宫女入宫后,就基本上和家里断了联系了,只能等到年满二十五岁后,被放出宫去。 元夕和绝大多数宫女一样,只想在宫中积攒点嫁妆,等到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去,再寻个家世清白的人户嫁了。 虽然在大梁王朝,女子二十五岁后不好再嫁人,但只要嫁妆足够丰厚,怎么着也能找到一两个合适的人家。 所以除了宫妃想往上升,宫女也是想往上升的。毕竟一等宫女和三等宫女的月钱可差了不少。 晚春缓了缓,继续说道,“两个接生稳婆一个姓温,一个姓贾,贾稳婆性格张扬些,喜欢炫耀,吃醉了酒提过一嘴,她的手可是为皇宫里的娘娘接生过,就连大梁的皇长子都是她亲自接生的。” “当地县令有一房爱妾,恰好要生产了,有下人将贾稳婆的话传到了这小妾耳中,小妾就央求了县令请贾稳婆来为她接生,沾沾皇室的贵气。结果贾稳婆在给县令小妾接生的时候,出了纰漏,害得那位姨娘险些难产,县令一怒之下就杖杀了贾稳婆,命人将她丢到乱葬岗去了。” 尺玉忽地叫了一声,元夕放柔了撸猫的动作,杏眼微动,“贾稳婆刚张扬自己为宫中娘娘接生了皇长子,后脚当地县令就召她入府为府中姨娘接生,寻了个由头杖杀了她,倒是有些像杀人灭口呢。” 元夕问道,“那另外一个温姓嬷嬷呢?” 晚春吸了口气,而后才说道,“温嬷嬷误食了什么草药,哑了。” 所以元夕想从两个接生嬷嬷这里入手,探查此事的真相是行不通了。 当日忙前忙后的又都是锦华宫的宫人,但凡她向锦华宫的宫女一打听,景淑妃怕是就容不了她了。 榴月拧眉,“两个接生嬷嬷一个死了,一个哑了,这说出去没有猫腻,谁信呢?” “不知道那温嬷嬷的哑症还能不能治好……” 晚春摇头,“怕是不能。” “温嬷嬷哑了之后,她的儿孙也替她寻过当地有名的大夫,全都看不好这毛病,奴婢阿娘好心提起她认识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可以介绍给温嬷嬷看看,温嬷嬷像是自己有些不愿。” “奴婢猜想,这哑药可能是温嬷嬷她自己服的。” 元夕轻叹,“罢了,温嬷嬷选择将自己毒哑,想必是求活命,既然如此,就别去打扰她的生活了,还她清静吧。” 吴妃与曲宝林的孩子有没有被调换,只要她心中有数即可,如今就算把此事搬到明面上来,她又不可能搬倒淑妃,到时候真就是狐狸没抓着,反惹一身骚了。 而且景淑妃完全可以将此事推到两个接生嬷嬷身上,说是她们弄混了皇子与公主,自己毫不知情。 第83章 燕字 这是元夕晋位美人后,在宫里度过的第二个新年。 萧绥依旧赏赐了她两枚压胜钱,与去年的形制有些微的不同,刻的是“去殃除凶”、“百毒不侵”几个字。 好不容易等严寒冬日过去了,开春晴暖,众妃心思活络,当今圣上又忙着国事,已有小半月没有踏足后宫。 从凤仪宫出来后,江妃唤住元夕,“昭美人,可有空去我的兰苕宫坐坐?” 元夕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赵才人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江妃性情清高,没想到和昭美人倒合得来。” 叹了口气,赵才人也便要离去,眸光一转,却看见了曲采莲从凤仪宫出来,她意外道,“曲宝林怎么不在凤仪宫多留一会儿看看大公主?” 曲采莲温婉一笑,“皇后娘娘仁慈体恤,从不拦着我见大公主,我也应当知情识趣一点,不好总打扰娘娘。” 她眉眼轻轻抬起,“今年的殿试结束了,江妃娘娘应该是新得了状元帖,邀请昭美人前去鉴赏的。” 赵才人低声道,“不是我看不起昭美人,只是事实如此,她一个宫女出身的人,当初为太后娘娘抄写佛经都不会写字,能有什么鉴赏书法的眼光?江妃娘娘竟会邀她同赏状元帖,是打算来个‘雅俗共赏’吗?” 雅指的是江妃,这个俗嘛,自然指的就是元夕了。 赵才人真是想不明白,就算是家世最低微的曲采莲,人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可元夕一个宫女,凭什么能得帝王恩宠不减呢? 她们这些嫔妃,又差在了哪里? 赵才人不说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也有拿得出手的一样,元夕会什么? 曲采莲跟在王皇后身边,消息自然比赵才人灵通许多,像江妃新得了状元帖一事,就是从王皇后那里听来的,她微然笑了笑,“赵姐姐未免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些,竟不知陛下很早以前就特意送了昭美人一部《飞灵阁帖》供她临摹练字的么?” “哪怕陛下国事再如何繁忙,都会雷打不动地抽空出来指点昭美人的字,有陛下如此勤精指导,昭美人的字怎可能毫无进步?这《飞灵阁帖》临摹久了,就算是再俗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沾点风雅之气,赵姐姐你说是不是?” 赵才人愣住,质疑脱口而出,“当真?” 曲宝林点头,“妾身拿这事骗赵姐姐做什么?” 赵才人眸光逐渐深邃,两眉皱起,口中喃喃,“难不成陛下就喜欢像昭美人这样什么都不会的白纸,好体会教人的乐趣?” “不对啊,陛下不是不喜欢蠢的吗?” 曲采莲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这赵才人果然是蠢而不自知,昭美人是什么都不会,却并不是蠢好吗? 她要是蠢的话,不会有今日宠冠六宫的风光。 “赵姐姐,日头渐大,妾身先行一步了。” 曲采莲随意找了个借口,福了福身离开。 过了晌午,元夕才从兰苕宫出来。 回到珠翠轩后,她就吩咐道,“去将我的《飞灵阁帖》找出来,送到江妃的兰苕宫去。” 清儿有些迟疑,“美人,这《飞灵阁帖》是陛下送给您的,您要把它转送给江妃吗?那您日后临摹什么字帖?” 元夕轻笑,“江妃娘娘留我一同鉴赏了新得的状元帖,还把这字帖送给了我,如此盛情,礼尚往来我也该回赠一物才是。珠翠轩中仅有这《飞灵阁帖》还拿得出手,以江妃娘娘的性子,也不会夺人所好,她多半是临摹一段时日后就会把原帖给我送回来。” 在兰苕宫的时候,她听江妃提起过《飞灵阁帖》,语气中颇有些遗憾,元夕也不是吝啬的人,连一本字帖都要藏着掖着。 况且这《飞灵阁帖》她已经临摹过太多次了,逐渐缺了点兴致。 清儿呆呆地问,“若是江妃娘娘不还了呢?” 元夕好笑道,“不还就不还了,左右不过一本字帖而已,送出去的东西,老惦记着它做什么?” 清儿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好吧,奴婢省得了,这就去将《飞灵阁帖》找出来,送到兰苕宫去。” 清儿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手里还抱着一包糕点,一个木盒子,一进屋就高高兴兴地说道,“美人,兰苕宫的人真是热情,一直留奴婢喝茶吃点心,临走前都还给塞给了奴婢一包糕点,让奴婢带给美人你呢。” “还有这个木盒子,里面装着一串岫玉珠子的手串,也是江妃娘娘赏赐的。” “既然是江妃娘娘赏赐给你的,你便自己留着吧。” 得了元夕的首肯,清儿将岫玉珠子的手串套到了手上。 那包糕点元夕也叫她带下去分给了晚春、长夏几人。 元夕近日练的一直都是从江妃那里得来的状元帖,所谓状元帖,即是旁人收集的新科状元的墨宝编纂而成的帖子,自然没有宫中的《飞灵阁帖》经典。 不过对比起元夕临摹了整整两年的《飞灵阁帖》来说,胜在一个“新”字上面。 清儿在书房伺候元夕笔墨久了,也能认得几个大字了,她指着字帖上的一字,笑道,“美人,这是一个‘燕’字对不对?” “如今的年号就是‘燕安’,这两个字奴婢都认识呢!” 书房内的说话声传出,萧绥摆手,示意不必通禀。 女子言笑晏晏道,“没错,这是‘燕安’的燕字,新科状元这个‘燕’字写得活泼生动,如春燕飞舞,是极好的。” 清儿眨了眨眼,“都说字如其人,新科状元字写得这么好,想必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吧?” 元夕正欲开口说‘这便不知道了’,余光瞥见了一袭玄金龙袍的天子,想了想刚刚没说什么冒犯之言,她这才盈起一抹笑意,福身道,“陛下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妾身有失远迎了。” 萧绥扶起她,“听宫人说卿卿在练字,便不想扰到你的清静,这才没让人通传。” 萧绥眸光一转,落在元夕已经写了几个大字的宣纸上,“刚刚卿卿与人在探讨状元帖?” 第84章 纸鸢 “妾身拙见,让陛下见笑了。” 萧绥摆手,让清儿下去,清儿福了福身退下。 “新科状元的字帖,朕都还未见过,没想到先在卿卿这里看见了。”萧绥收回目光,语气随意地道,“卿卿觉得这字帖如何?” 元夕杏眼一扬,“陛下这是刻意打趣妾身吗?状元文章要呈到御前,陛下都钦点状元了,怎会没有见过新科状元的字?” “比起新科状元的锦绣文章,这状元帖不过记载了些杂诗杂赋罢了,如何能相比?” “至于新科状元的字嘛,自然是比妾身好的,妾身想着当能入陛下的眼。” 萧绥黑眸平淡,执起笔落下苍劲有力,锋芒毕露的“燕安”二字,无端叫人看出几分威严来。 两个字占了大半宣纸,元夕收起帝王墨宝,又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无需萧绥多说什么,她便已能会意。 萧绥问她,“想练什么字?” 她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俏意地说道,“元夕。” 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字,应该是她自己的名字。 这两个字笔画少,结构简单,而越是简单的字,越难写出韵味来。 至少元夕练了这么久的字,在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总是差了点火候。 她目光随着萧绥走笔而动,只见天子用笔潇洒自如,两个字转瞬而成,毫无拘谨,灵巧而明快,和刚刚的“燕安”二字又有不同。 元夕笑道,“陛下这字写得真好,难怪年节的时候,后宫姐妹们得了陛下的墨宝,都拿到内务府让人装裱起来了。” 这事萧绥倒没听说过,淡淡嗯了一声,不甚在意。 待她拿掉毛毡上面的宣纸,铺了新纸后,萧绥写下两字便撂了笔,元夕轻声念出上面的字,“子安?” 声如珠玉,婉转动人,好似有鸿毛拂过心尖,令人微痒,萧绥喉咙滚动,溢出一声淡笑,“子安是朕的表字。” “绥,有安抚之意,父皇又为朕取表字子安,是希望朕能安定大梁江山。” “不过自父皇仙去后,倒从未有人唤过朕的表字了。” 元夕忙道,“妾身不知那是陛下的表字,是妾身僭越了,还望陛下恕罪。” 她作势要屈膝下去,被萧绥扶起,“无妨,卿卿唤得很好听,朕许你这么唤。” 元夕张了张嘴,无论如何也唤不出口了。天子表字,岂是寻常人可以直呼的? 自古以来,帝王登基之后,其表字就不再被使用,即使在登基前有表字,登基后这表字也要隐而不彰。 她一个美人,如何敢这般僭越? 萧绥见她抿着唇,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觉得好笑,“卿卿今日不肯唤朕表字,也总有张口喊人的时候。” 元夕还没想明白这话的意思,掌心就传来一阵温热,被扣住了五指,“朕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完,需要卿卿去紫宸宫陪朕。” “很多吗?”元夕怕又像上次一样,在那里等得无聊,如果奏折很多的话,她要带本游记过去看,打发时间。 “不多。”萧绥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也就还剩两道奏折了。” 元夕挑了下眉,两道奏折怎么不看完了再过来啊,来回折腾不嫌麻烦么? 弹幕与元夕是同样的想法。 【就两道奏折萧文帝留在那里做什么?当夜间读物看吗?】 【我要是放学了还剩最后一点作业没写完,我肯定是要写完了才走。】 【加一,有点强迫症。】 【事情不做完,心里不踏实。】 【美人在旁,萧文帝能看得进去奏折吗?】 【包能的,上次萧文帝看奏折都没理皇贵妃,皇贵妃都无聊到去睡觉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萧文帝的床好睡觉一点,像有催眠效果一样。】 【可能铺的被褥材质好些,看着很软吧。】 【大梁崇尚水德,以黑为尊,不过黑色的被褥看着好冷淡。】 【我就喜欢黑色,床单被套都是黑的,觉得挺好。】 龙辇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遥见天空之中升起几只纸鸢,元夕不由多看了几眼,萧绥眸光微动,出声问道,“何人在那边放风筝?” 宫人张望了一下,轻声答,“回陛下的话,好像是曲宝林和赵才人。” 不多时,曲宝林和赵才人过来,慌张跪下,“妾身给陛下请安。” 萧绥嗯了一声,问道,“这纸鸢是内务府做的?倒有几分巧思。” 赵才人不敢欺君,她如实道,“回陛下的话,这纸鸢是出自曲宝林之手,妾身不过是沾了曲宝林的光罢了。” 后宫女子不多,萧绥都对得上名字和脸,他对曲宝林的印象只停留在她是大公主的生母和静如处子,内敛温顺这层面上,转念一想,大公主的虎头鞋也是曲宝林亲手所做,精致无比,她能有这手艺也不足为奇了。 萧绥便夸赞了一句,“曲宝林心灵手巧,能做得这栩栩如生的蝴蝶风筝,想来做只春燕纸鸢也不难,所需材料尽可去向内务府取,做好后送到紫宸宫来罢。” “妾身多谢陛下谬赞,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待御驾离开后,赵才人拍了拍衣裙起身,心中有些酸恼刚刚圣上只夸赞了曲宝林一人,将她完全忽略了,又有些奇怪,“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喜欢纸鸢这种小玩意儿?” 曲宝林对赵才人有些无语,生得这样蠢笨,还好没有什么恩宠,也没有龙嗣,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估计赵才人还以为如今这后宫之中,人人都是些外厉内荏之人吧。 也不瞧瞧那周美人是个什么下场。 真当她是得了癔症,光天化日之下就要伤人吗?即便是一孕傻三年,也不至于傻成这个样子的。 曲采莲幽幽叹了口气,“赵姐姐不看看陛下是从哪个方向回来的么?” “那春燕纸鸢哪里是陛下想要,分明是讨昭美人欢心的。” 赵才人怔了一下,有些替曲采莲不平,“同为嫔妃,陛下怎可让你干这匠人活计,做了纸鸢供昭美人玩乐?她真是越来越恃宠而骄了,如此专宠,后宫之中哪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第85章 不识 “明日去凤仪宫请安,我一定要向皇后娘娘告一告这昭美人的状,请皇后娘娘为妹妹你主持公道!” 曲采莲眼角一跳,“赵姐姐不可。” 知晓赵才人并不聪慧,所以曲采莲几乎是将弊端揉碎了给她讲的。 “提出要风筝的是陛下,昭美人又不曾开口,皇后娘娘如何能降罪昭美人呢?” “再者,这纸鸢还未有雏形,妾身也只是猜测陛下是要送给昭美人的,至于是或者不是,犹未可知,怎好拿这捕风捉影的事情去劳烦皇后娘娘?” 赵才人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她扭头盯着曲宝林,“不过曲妹妹,你老实与我说,你心中当真没有半点怨恨?” “你好歹也是生了大公主的人,可元氏她凭什么,独占圣恩这么久,肚子也没个动静,不觉惭愧也就罢了,还仰仗着陛下的隆恩,让旁人为她费心劳力。” 曲采莲就轻避重道,“我只当是在为陛下做事罢了,陛下能看得上我做风筝的手艺,也是我的福分。” “今日本是想约着赵姐姐一同放风筝透气解闷的,最后反倒劳累姐姐为我生气,妹妹实在汗颜惭愧,这两只风筝就当妹妹给姐姐的赔礼吧,还望姐姐勿要嫌弃。” 赵才人道,“曲妹妹,我从前与你相交不深,只当你是个内敛的闷葫芦性子,如今才知妹妹多才多艺,说话也好听,实在是我曾经误会妹妹良多了,曲妹妹真心待我,这两只风筝我也就不推辞了,等大地回暖,我再约曲妹妹一块放风筝。” 曲采莲颔首微笑,盈盈道,“是妾身该感谢赵姐姐愿意陪我解闷。” 这话赵才人就听得有些心虚了。 说实话她与曲采莲相交,本不带什么诚意。 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什么恩宠,内心有些寂寞,想找个人说话解闷罢了。可位分比她高的李美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孙婕妤、郑充仪虽然也愿意同她说几句话,自己却要时刻捧着两人,时间久了,她也不乐意。 后宫之中,只有曲采莲的位分比自己低,她与曲采莲相交,她是上位者,无需在意说话会不会得罪人,也不用绞尽脑汁捧人家的臭脚。 赵才人没想到的是,她与曲采莲接触下来,发现她人还不错,而且曲采莲确实是心灵手巧,无论是女红还是厨艺,都拿得出手。 她吃养和轩的糕点,人都快要胖了一圈呢。 不过后宫之中最胖的还是吴妃。 自从生下了大皇子,她的身材就走样了,调养了这么久还未调养好。陛下每次去安秀宫都只是去看大皇子的,几乎没在安秀宫歇过。 赵才人听说,吴妃为了减肥,有一次都活生生地把自己饿晕了呢,安秀宫的宫人连忙去请了太医诊治,还去请了陛下,结果太医说吴妃只是太饿了。 当时帝王的脸应该是黑了,冷斥了吴妃一句,又不是三岁小儿了,连自己饿没饿都不知么? 吴妃被臊得无地自容,也知道满后宫都在看她的笑话,索性第二日请安直接告了病假。 众人都心知肚明吴妃这是在装病,王皇后也没揭穿她,反正装病这事嘛,不可能装一辈子。 过了两三日后,吴妃就照常来请安了,还狠狠教训了李美人一番。 这事也怪李美人自己嘴欠,在背后说吴妃壮如猪被吴妃听见了。 赵才人第一次见吴妃敛了笑意,整张脸阴沉如水的模样,着实有些吓人。 可见坐上妃位之后,人的威严也随之而涨。 李美人被吴妃教训了一顿后,倒是老实了一阵子,懂得如何夹起尾巴做人了。 王皇后对此乐见其成,因此也只是轻飘飘罚了吴妃抄写两遍心经而已。 赵才人轻声喃喃,“难怪曲采莲一早就投靠了皇后娘娘,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个靠山,还真是难过。” 只是,她要投靠皇后吗? 赵才人心中有些乱,她看着手里的纸鸢,陷入迷茫。 * 紫宸宫中。 元夕总算明白萧绥为何会有单独的两道奏折还没有批了。 她坐在金纹紫霓凳上,拿着奏折不急不缓地念着,有些生僻字还不认识,偏偏又不能跳过去。 【从皇贵妃的脸上我只看见了生无可恋四个字。】 【这奏折谁写的,真是嚼文嚼字酸死了。】 【一句没听明白。】 【简直是为难我们皇贵妃,萧文帝真的不是特意挑的两本最难的奏折给皇贵妃念的吗?】 元夕也这么想,但她不能说。 萧绥睁眼,缓声一笑,“哪个字不认识?” 元夕便把奏折递了过去,她想她好像知道萧绥为何如此放心让她看奏折了。 别说是奏折的内容,就是字她也不见得完全认得完啊! 萧绥看着女子涂着蔻丹的指甲点在一处,温声道,“曷,音同何,表何故,为什么的意思,曷胜的意思也就是何胜,用反问的语气表示不胜,如此卿卿可懂了?” 元夕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一抬头,发现萧绥似乎在笑? “陛下笑什么?”她问。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换谁不笑啊?】 【我本来最喜欢的诗不是这一句的,但是刚刚看见萧文帝的时候,忽然就get到这句诗的魅力了。】 【但是这句诗是拼凑的。】 【???真的吗?】 【不管是不是拼凑的,反正我刚刚是get到它的意境了。】 萧绥阖上眼,只道,“继续念吧。” 好在后面没什么字是元夕不认识的了,她念完奏折,发现萧绥好像已经睡着了,遂转过身对着阳光,将奏折又看了两三遍,尤其将那几个生僻字记下,避免之后再看见又不认识了。 元夕合上奏折,轻轻放在案桌上,出了大殿,低声道,“去取条毯子过来。” 小宫女点头应下。 孙德忠压着声道,“昭美人,陛下可是睡了?” 元夕嗯了一声,往殿内看去一眼,收回视线,轻声问,“陛下近日没有睡好吗?” 孙德忠叹道,“都是为着国事操劳呢,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今儿个上了半天的早朝,直到巳时才结束,之后又批了会儿折子,好在今日的奏折不多……” 第86章 拉拢 “陛下勤政为民,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孙公公是陛下身边亲近之人,还劳公公多劝一劝陛下。” 孙德忠愁容满面,“昭美人有所不知,陛下有个习惯,便是当日的折子绝不留到第二日,这奏折一多了嘛,难免要熬着。” 前段时日就是奏折多了,陛下有小半月没进后宫。 说句不该说的话,皇后娘娘多少有些不体恤陛下了,瞧着陛下如此操劳,还劝着陛下进后宫雨露均沾,难怪又惹陛下心烦了。 孙德忠唉了一声,敛起愁绪说道,“好在年节过了,后面一段时间没有那么忙,陛下也能清闲几日。” 元夕笑笑,又贴心道,“虽然我让宫女拿了毯子给陛下披着,但软榻上到底没有床上睡着舒适,待陛下醒后,孙公公还是劝陛下回床上睡吧。这奏折什么时候都能批,若是为此熬坏了陛下的龙体就不好了。” 孙德忠点点头,着人送元夕离开。 晚上,敬事房的小太监端着绿文签过来,连帝王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孙德忠打发走了。 凤仪宫中。 王皇后翻着这个月的彤史,兴致缺缺地问道,“陛下今日也没有翻绿文签吗?” 流玉答道,“刚刚敬事房的太监来禀了,说是不曾。” 她语气稍有迟钝,王皇后察觉到,不悦地皱眉,“还有何事,吞吞吐吐做什么?” 流玉小心翼翼地开口,“不过那小太监说他未曾见到陛下,是孙公公让他走的。” 王皇后面上浮起一丝愠怒,“孙德忠真是好大的胆子,都能做起陛下的主来了!” 俞嬷嬷接过流玉手中的象牙梳,示意她退下,缓缓道,“孙公公是先帝身边的老人,陛下愿意多给他两分敬重,娘娘又不是不知,何必与他动怒?” “这孙德忠年纪也大了,还能在陛下身边跟着伺候多久?他能如此僭越,想来是陛下默许了的,娘娘可不能一时糊涂,再触了圣上霉头啊。” 王皇后心中苦楚,自艾道,“人人都让本宫大度,体恤陛下,体恤后妃,可谁又为本宫想过?” “陛下要宠幸昭美人,本宫能有何办法,沈太后以及一众嫔妃都盼着本宫这个皇后去劝陛下雨露均沾,好处全是她们得了,惹陛下厌弃的事情,却让本宫一个人去做,本宫这个皇后当得何其窝囊?” “若本宫一味顺着圣心,让陛下宠幸昭美人,恐怕又要指摘本宫这个皇后不作为了吧!” 俞嬷嬷心疼地看着王皇后,“娘娘是受委屈了,陛下总有一日,会明白娘娘的好的。” “唉。”王皇后长叹一口气道,“都说君恩如水向东流,怎么本宫瞧着君恩到昭美人这儿了就不流动了呢?” “嬷嬷,自昭美人入了宫闱,她已经独占圣恩两年了啊!”王皇后语调里带了一丝无奈和苦涩。 俞嬷嬷轻声道,“陛下不过是瞧着昭美人生得几分好颜色罢了,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等陛下厌了昭美人,她又没有子嗣,只能是晚景凄凉的下场,娘娘不该把心神过多的放在昭美人身上,当今后宫对娘娘地位威胁最大的是景淑妃和吴妃才是。” “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王皇后嗔怪道,“嬷嬷与本宫之间还有什么当不当讲的?即便是逆耳忠言,本宫又何曾怪过嬷嬷?嬷嬷但说就是。” 俞嬷嬷这才道,“淑妃娘家势大,景家又有从龙之功,所以一入宫来便得了四妃之位,还压了江妃一头。上次在照雪堂,娘娘也看出来了,景淑妃骨子里不是个安分的,一旦涉及到皇子,竟是半点不尊重娘娘,娘娘应当早防着她,奴婢怕这景淑妃有了皇子后,心也跟着野了……” 王皇后眸光一厉,说了一句,“她敢?” “只要本宫在这凤位一天,她景文依终要伏低做小,这皇后的位置还轮不到她来坐!” 俞嬷嬷说,“这是自然的,娘娘息怒。” “景氏不过是仗着家族恩荫才入了宫,陛下对她何曾多看一眼?” 俞嬷嬷替王皇后顺了顺气,继续说道,“再者就是这吴妃了,她是后宫嫔妃中唯一一个有皇子的,娘娘不能因为吴妃老好人的形象就轻视了她。上次吴妃教训李美人,娘娘是不曾瞧见,那吴妃是好生的威风凛凛。有了皇子后,吴妃的底气都足了不少呢,若是放在从前,吴妃还是吴修仪的时候,她岂会直接对着李美人动手?” 王皇后轻叹,“是啊,这后宫中的女人,个个都是得了恩宠便忘形之人,昭美人能装这么久,倒是难为她了。” 俞嬷嬷听了这话,也愈觉得元氏是个不容小觑之人,好在她身子骨不争气,怀不上龙嗣。 她低头道,“娘娘,奴婢觉着您或可拉拢昭美人。” 王皇后吃了一惊,“拉拢元氏?这本宫倒从未想过。” 俞嬷嬷说道,“昭美人家世低微,除了陛下的恩宠就什么也没有了,这样的人掌控在手里,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等秀女入宫,若有人能分得了她的宠,元氏只能更抱紧娘娘的大腿,为娘娘所用。” “若是新秀女都是些个不中用的,娘娘能把昭美人拉拢到自己阵营中来,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王皇后反复思考着此事的可行性,有些不放心,“可万一她怀上龙嗣了呢?” 俞嬷嬷笑道,“娘娘忘了,她如今不过美人,即便生下皇子也是不能养在自己膝下的,娘娘若是能把昭美人的孩子抱来抚养,这可比二皇子好多了。” 王皇后转念想明白其中好处,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冉冉升起笑意道,“嬷嬷的苦心,本宫明白了。” 王皇后主仆二人的打算,元夕自是不知。 寒食节过后,又往后推了三四日,大公主和大皇子的周岁礼一同在凤仪宫举办。 本来皇子公主抓周所用之物是要有区别的,萧绥却言,他的女儿不必拘泥于此,便让宫人把皇子与公主抓周之物混摆在了一起,让大公主与大皇子同时抓周就是,无需分先后。 第87章 抓周 王皇后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萧绥对大公主的看重,忧的是这不合规矩。 她嘴皮翕动,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在这大喜的日子扫兴,却有一人比她先开口了。 吴妃今日打扮得很喜庆,虽说胖了不少,可她皮肤白皙,瞧着倒像是白糯糯的团子似的,吴妃掐着嗓音道,“陛下,自古以来皇子与公主的抓周便不一样,这会不会不合规矩?” 她的礼儿是皇长子,怎么着也要先抓周不是? 陛下怎能为了抬举萧嘉那丫头片子,就让她的礼儿与大公主一块抓周? 萧绥面有不虞,沉声道,“朕竟不知,吴妃是如此讲规矩之人。” 吴妃心里咯噔了一下,脑中飞速旋转,她近日一直很安分,何时违背了规矩还被陛下知道了? 若是她掌掴李美人那件事,陛下有所不满,也不至于当时没有什么表示,直到现在才发作啊。 吴妃百思不得其解,身边的听风却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在吴妃手心写了个字。 礼? 吴妃无声张唇,询问听风,听风点了点头,她的脸色忽变得有些难看。 是旁人送到安秀宫来的贺礼有问题。 她当时确实有些春风得意,所以忘了那礼物根本不是她可以收的! 陛下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她,可她这个自己都不守规矩的人,还指摘天子不顾规矩,岂不是自己作死? 想到这里,吴妃面上挤不出一丝笑容来。 她怯声道,“是臣妾失言逾矩了,臣妾定当改正,不让陛下失望。” 萧绥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扫了吴妃的颜面,便揭过了此事。 王皇后眼波流转,心中庆幸,还好她刚刚没有开口,否则被陛下训斥的就是自己了。 宫人将两条大案并在一起,上摆印章、皇家藏书、笔、墨、纸、砚、兵书、小剑、珠贝、象牙、犀角等物,又有简册、绶带、胭脂、花朵、乐器、金元宝、糕点之类,数量繁多,琳琅满目。 以往皇室的抓周流程比这还要繁琐数倍,到后面就逐渐简化了,但内务府该准备的东西,是一样都不少的。 元夕抬眼看去,两条并在一起的大案,所摆放的物件加起来怕是总是过了百了。 【看得我都好想上去抓一把了。】 【两小孩懂什么抓周不抓周的,这就适合我这样两百多个月大的宝宝去抓。】 【反正不管抓什么,旁边都有人能给圆回来,随便抓呗。】 【虽然不懂抓什么好,但印章书籍、文房四宝应该都是好的。】 【抓印章必承天恩祖德,这个的寓意非常好,抓文具的话,就是夸大皇子长大后必能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了。】 【大皇子抓什么都好,就是别抓他姐姐的胭脂首饰就行。】 宫人将大公主和大皇子抱来,令其端坐,吴妃紧张地提起一颗心,盯着大皇子的动作。 元夕眸光轻转,落到金丝楠木大案上,充当着一个平淡的看客。 满宫的注意力皆落在两个小人身上。 大公主咯咯笑起来,朝着缠枝牡丹银锁抓去,王皇后面色平静,说不上什么欣喜不欣喜的。 只是大公主手伸了一半,忽然转向,又去摸了摸玛瑙佛珠、赤金算盘,都不满意,她眼珠子一转,伸手抓起一个胭脂盒,另一只手抓着犀角雕笔,笑弯了眼眸。 孙婕妤笑道,“看来我们大公主日后长大了,定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呢!” 王皇后眼角晕起笑意,对于大公主所抓的两物也是满意的。 元夕不动声色打量了曲宝林一眼,她的脸上也盈着笑意,却不怎么真切。 景淑妃淡淡道,“大皇子怎么还不抓周?” 吴妃也有些着急,但孩子抓周不能干预,她只能干着急了。 好在大皇子终于动了,但是看见他要去抓的那东西时,吴妃眼角跳了一跳,扭头去看萧绥的神色,不喜不怒的,似乎礼儿抓什么都无所谓。 吴妃不知这是帝王对长子不寄有厚望还是真的溺爱。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大皇子抓了比他巴掌还大的花朵朝着吴妃爬去,似乎是想送给她。 李美人娇笑道,“大皇子真是有孝心,还知道给吴妃娘娘送花儿呢,可见在大皇子心中,娘娘如这鲜花般美丽。” 上次被吴妃打了脸,李美人一直记恨着吴妃,今日见大皇子抓周抓了一朵花,她简直要忍不住哈哈大笑! 吴妃笑容僵硬,几乎快维持不住,根本没有心思理会李美人挖苦她的话。 抓周结束,吴妃还盯着那朵花郁闷无比,可偏偏孩子还小,与他说这些,他哪里明白? 回了安秀宫后,吴妃迁怒地道,“将安秀宫的花儿都给本宫搬走,本宫不想看见一点红色!” 她今日去凤仪宫前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狼狈。 吴妃看向大皇子,真是又恼又无奈。 “娘娘消消气,大皇子他也是一片孝心啊!阖宫上下那么多人,大皇子偏偏把花儿给了娘娘不是?” “大皇子还小,他不懂得抓周的重要性,却懂得娘娘对他有多重要,所以只想把他觉得最好看的花儿送给娘娘。” “其他东西终究是死物,哪里有母慈子孝重要?大皇子长大了如何,又岂是小时候抓周抓了什么能决定的?这无非是大人们自己强加在孩子身上的期望罢了。” 吴妃消了气,看着宫人们还在忙碌地撤着安秀宫中的花,摆手道,“算了,这些花也没什么错,还是放这儿吧。” “礼儿确实是一片孝心,我这个做母妃的,内心岂能真的不感动,只是那李美人是什么东西,也敢出言不逊冷嘲热讽本宫?” 吴妃愤恨地咬着牙,只悔当日给她的教训不够深刻,没让她长记性。 听雨附和地说道,“娘娘宅心仁厚,从不与人起龃龉争执,此番确实是那李美人太过分了。” “不过娘娘也不必将她放在眼中,从前的李美人还能仗着有几分姿色便张扬跋扈,惹是生非,可如今的昭美人,不仅容貌上与她平分秋色,恩宠更甚她许多倍,李美人失了宠,就如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第88章 何安 吴妃点头,“这倒确实。” 她自顾自道,“好在那昭美人是个好相与的性子,若是能拉拢到本宫这边来的话……” 听风蹙了一下眉,“今日在凤仪宫,王皇后对昭美人也格外热拢,两人围着大公主还说了一阵子的话,恐怕王皇后也起了拉拢之心。” 吴妃变了脸色,“从前皇后对昭美人不冷不热的,怎么今个儿就转了性子,要拉拢她了?” “王皇后那边有一个曲宝林帮她生了大公主不够,她还要再拉拢一个宠妃,一家独大吗?” 听雨道,“娘娘勿气,王皇后只是起了这个心思,昭美人未必肯明珠暗投呢!” “不管凤仪宫那边如何做,我们安秀宫只消摆出自己的诚意来,昭美人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如何选。” 吴妃开口吩咐,“那便去库房里面取几件精巧的玩意儿给昭美人送去。” 顿了顿,又想起来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礼儿周岁礼,外头送进来的那些贺礼,重新检查一遍,把不合礼制的、来路不明的,通通给退回去。” “一群不长脑子的东西,险些把本宫给害了,还好陛下今日没有当着众妃的面把话说透,否则本宫真是丢脸丢到凤仪宫去了。” 听风听雨福了福身,“奴婢省得了。” 另一边,元夕已回了珠翠轩了。 清儿上前来,叽叽喳喳地道,“陛下派人送了只风筝过来,做得可精巧漂亮了呢。” 她说着,眸光一越,看见晚春和长夏各抱着些赏赐,奇怪道,“美人不是去凤仪宫参加大皇子和大公主的周岁礼的么?怎么还有这些个赏赐,是皇后娘娘赏的吗?” 元夕嗯了一声,“是皇后娘娘所赐。不过除了珠翠轩,其他几个嫔妃也有,都是些做夏衫的好料子。” 榴月摸着一匹紫罗兰色流光溢彩的锦缎,眼里闪过欢喜,“美人肤色白,穿这紫色必然好看,奴婢觉着陛下似乎也喜欢紫色呢。” 元夕淡声道,“宫妃服饰皆有严格规制,紫色是正四品的嫔妃才能穿的,皇后娘娘许是忘了,可我不能僭越,把这匹锦缎好好收起来吧,先别拿出来了。” 晚春道,“奴婢觉着皇后娘娘倒未必是疏忽了,恐怕是有意为之。” 元夕笑了一下,玩笑说道,“欲使其亡,先令其狂吗?” 晚春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便听见元夕又道,“我知道皇后娘娘这是想抬举我,拉拢我呢。” 她觉得有趣,“我入宫已有两年,王皇后对我始终不冷不热的,其实这样反倒好,乐得清闲自在。” “如今王皇后都起了拉拢之心了,可见临选秀越近,众人越坐不住,站队一事不是想躲就躲得掉的。” 长夏忧心问道,“那美人要站皇后娘娘这边吗?” 锦华宫那边肯定是不考虑了,江妃多半依旧是独善其身,剩下的吴妃,并未向珠翠轩抛出橄榄枝。 元夕徐徐说道,“后宫之中其实只有三个主子,圣上、中宫、太后。” “沈太后并非陛下的生母,而且她老人家不喜欢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皇后娘娘看似贤良大度,可她又能容我多久?归根结底,后宫是陛下的后宫,我要站的始终是陛下那一边。” 清儿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翌日。 没有抛出橄榄枝的安秀宫就让宫人送了些稀奇玩意儿到珠翠轩。 来的是吴妃身边的大宫女听雨,送走人后,榴月看着那外形丰硕,枝叶环绕的石榴童子摆件,问道,“美人,安秀宫的吴妃娘娘送了东西过来,需要去谢恩吗?” 元夕轻摇团扇,被日光照得整个人懒洋洋的,“这恩可不能随便去谢。” “凤仪宫那边知道了,多半以为我投靠吴妃了。” 榴月迟疑道,“可若不去谢恩,吴妃娘娘那边岂不是不好交待?” 有时候,不表态也是一种表态。 元夕叹了口气,“不好交待那便不交待。” 她朝着窗外明媚天光看去,“吴妃现在就想和王皇后打擂台,未免太早了些,此时得罪吴妃总的来说还是比得罪王皇后的好。” “而且我不去安秀宫谢恩,只是表示自己没有站队吴妃,同样的,我也没有站队王皇后啊。” “看在这份上,吴妃不会太过置气。” 果然,第二日到了凤仪宫请安,吴妃只是对她稍微有些冷淡,但也没有对她摆脸色。 众妃相继从凤仪宫离开,元夕的位分在一众嫔妃中不算高的,所以是最晚走的那几个。 赵才人撵上来道,“听闻陛下前日里赏赐了昭美人一只风筝,昭美人可知这风筝是何人所制?” 元夕挑眉,嫣然道,“总不能是赵才人所制吧?” 其实她知道风筝是曲宝林做的,不过此事曲宝林都未曾说什么,赵才人这是为曲宝林打抱不平? 两人的关系何时好到这个地步了? 赵才人见她笑容,冒出一肚子火气来,“我自然没有那么心灵手巧,还会制风筝,风筝是曲妹妹所制。” “昭美人,你仗着陛下恩宠,便如此欺压曲妹妹,良心何安?” 元夕笑了,被赵才人这话逗笑的。 良心? 这东西普通人都未必有,宫中女子就更难拥有了。 赵才人拧眉,“你笑什么?我刚刚的话哪里好笑了?” 元夕缓缓扬唇说道,“赵才人的话说错了,我并未要求曲宝林为我制风筝,怎么能算是我欺压曲宝林呢?” 赵才人脱口而出,“可陛下是为了你才让曲宝林制风筝的!” “那便是陛下之过了。” 元夕轻飘飘一句话,骇得众人面色大变。 赵才人说话都不利索了,“昭、昭美人,你岂敢言陛下有错?我看你真是狂悖到没边了,连这种大逆不道之言都敢说!” 元夕淡淡一笑,“依赵才人的意思,不就是如此吗?” 赵才人急恼道,“昭美人,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何曾说过陛下有错?” 元夕淡然地哦了一声,说道,“既然赵才人觉得我留着那只风筝是错,赵才人不妨随我一道回珠翠轩,把风筝取走?” 第89章 秀女 赵才人瞪大了双眼,拒绝道,“我不去。” 风筝是陛下赐给她的,自己去把风筝拿了,这算什么事? 算抢吗? 后宫之中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撕破脸皮的事情。 她赵月苻也做不出来这档子事儿。 “既然赵才人也不想要我宫里的那只风筝,那便算了。” 元夕带着两个丫鬟离去,留下赵才人在原地眼中冒火。 她掐着手边的花朵,恨然道,“等大选过后秀女入宫,我看她还能不能保持着今日的风光!” …… 燕安四年的秋日,当今天子御极后的首次选秀热闹无比,就连病了许久的沈太后都出来走动了。 不过秀女入宫后还要在储秀宫住一段时日,接受宫中嬷嬷的教导。 此时的储秀宫中。 教习嬷嬷正板着脸道,“宫中不比外面,我不管各位小主从前是什么身份,但入了储秀宫,便得按照宫中的规矩来,言行有度,举止有礼。” 众秀女齐声道,“谨遵嬷嬷教诲。” 负责教导秀女们规矩的嬷嬷姓姜,她严厉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诸位小主都是通过层层选拔,最后留下来的佼佼者,其实规矩什么的,在家中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奴婢也没有什么好教各位小主的,只是有几句话想提醒小主们一下。” “宫中不可随意走动,在面见陛下与皇后娘娘之前,希望诸位小主都安分地呆在储秀宫中,不要因为一时的耐不住,便毁了锦绣前程。” “陛下与皇后娘娘都是重规矩之人,见不得人张扬跋扈,没有礼数。” “这秀女规训不过短短十来日的时间,还望诸位小主忍一忍,也不要想着呆得烦闷了去御花园里透个气什么的,万一冲撞到了宫中贵人,奴婢担不起这责任,小主们也担不起这罪过。” “但凡有不听规矩,私自离开储秀宫的,一经发现,即刻取消选秀资格,包庇者以同罪论处。” 姜嬷嬷的敲打让不少人心里一咯噔,当然,上百位秀女中,肯定也有人不以为意的。 训完话,姜嬷嬷便去了凤仪宫见王皇后。 秋日的菊花开得正艳,尤其是王皇后宫里的菊花,明黄灿烂,是六宫之中开得最好的。 姜嬷嬷目不斜视,进了大殿。 王皇后摆弄着一盆名贵的菊花,此花的花瓣纤细修长,尾端层层叠叠外卷如凤尾,因此有个极其雅致形象的名字唤作凤凰振羽。 六宫上下,也仅有王皇后这里有几盆凤凰振羽菊了。 姜嬷嬷躬身道,“参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把花盆往窗边推了推,转过脸来,温声道,“姜嬷嬷免礼。” “新入宫的秀女们可还听话?” 姜嬷嬷答,“都是些懂规矩的,奴婢瞧着尚可。” 王皇后又问,“姿容呢?可有陛下喜欢的类型?” 姜嬷嬷想了想,陛下喜欢的类型不就是昭美人、江妃娘娘这般的吗? “回娘娘的话,秀女们个个都是姿容姣好的,不过倒是有一人,眉眼间与昭美人有三分相似,可有时候瞧着,又没那么相似,而且相处的时间短,奴婢摸不清那秀女的性子如何。” 听到姜嬷嬷说秀女们个个姿容姣好,王皇后指甲掐进了花瓣之中,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从怨怼的情绪中出来,摆手道,“罢了,选秀那日本宫自会见到这批秀女到底如何的,姜嬷嬷你退下吧。” 姜嬷嬷呈上一物,“娘娘,这是依着奴婢的眼光,记下的几个姿容出色的秀女的名字。” 王皇后淡笑,“嬷嬷有心了。” 流玉上前一步接过绢帛,转交给王皇后。 离储秀宫最近的宫殿是郑充仪的合秋殿。 她躺在美人榻上,任由宫女给她染着新蔻丹,旁边一粉衣宫女跪坐在美人榻边上,绘声绘色地讲着打探得来的消息。 “奴婢虽没能进得去储秀宫,但远远看了一眼,此届秀女都是些好颜色之人,回姜嬷嬷的话时,声音婉转错落,如黄鹂出声,媚于语言。奴婢瞧见桃李轩的宫人也在暗中窥探呢!” 郑充仪呵呵道,“李美人向来最在意容貌,得知新秀女们姿容出色,这是坐不住了。” “珠翠轩那边呢?没差人打听?” 粉衣宫女摇了摇头,“珠翠轩那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新秀女的事情,趁着天气凉爽,出去放风筝去了。” 郑充仪哼笑道,“这个昭美人倒是心宽,如此好心态,让本宫都着实有些羡慕了。” 宫女替郑充仪染完十个手指甲,她起身站在檐下,往天上看去。 一只紫燕风筝缓缓飞起。 御花园中。 元夕拉拽着风筝线,原本有些摇摇欲坠的风筝变得稳定起来,她这才放了线,让紫燕风筝飞得更高。 “美人的技术当真是越发娴熟了,如今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能将风筝放起来了。”榴月拍手夸赞。 元夕放了一会儿风筝,把风筝线交给榴月,道,“你和清儿轮流着玩吧,我要歇一歇。” 清儿眼睛一亮,脆生生道,“多谢美人!” 晚春抱着茶壶,长夏则捧着杯子,见元夕不玩了,便倒了一杯清水递过去,“美人喝口水吧。” 元夕确实有些口渴了,她端过水喝完,顺手把杯子递还给长夏,忽地听见榴月和清儿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晚春出声问道,“如此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清儿指着一个方向道,“美人,我们的风筝掉了。” 元夕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让我们榴月和清儿如此苦大仇深,既然风筝掉了,去捡回来就是。” 清儿摇摇头道,“那个方向是储秀宫。” “无妨,我们不进去就是,你到储秀宫门口,让一个储秀宫的宫女替我们寻一寻风筝掉在哪里了,若是找不到的话便算了,改明儿让内务府的人再做几只风筝送来珠翠轩就是。” “奴婢省得了,这就去把美人的风筝捡回来!” 没有被怪罪,清儿满脸高兴地回应道,语气也极轻快,随后就拉着榴月离开了。 第90章 相交 储秀宫中的秀女们或行或坐,皆是一副仪静体闲的端庄姿态,有人素手执着团扇,笑颜如花,亭中也有人执棋对弈。 姜嬷嬷不在,秀女们都松散下来许多,寻着相熟之人低声耳语。 “也不知道还要在这储秀宫学多久的规矩才能面见天颜……”宋贞和百无聊赖地仰着头,盯着黄琉璃瓦叹道。 与她同住的杜令蓉轻声道:“秀女规训总不过十来日的功夫,一晃就过去了,宋姐姐姿容出色,家世也好,必定能通过殿选的。” 一名身着浅蓝色罗裙,髻间插着湛蓝色缠花的女子,摇着团扇莲步走来,疑惑道,“宋姐姐,你说奇不奇怪,此次大选居然没有沈家的姑娘参加。” 杜令蓉并非京都之人,她柔声问道,“方姐姐所说的沈家是?” 方玉秋白她一眼,有些看不上杜令蓉,却还是说道,“自然是沈太后所在的那个沈家了呗。” 宋贞和道,“我朝新帝登基的首次大选,四品官员家的女子皆要参加,四品以下的官员家没有强制要求,不过若是得了帝王恩准,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子也是可以不经选秀便相看人家的。” “许是陛下仁孝,给了沈家不用参加选秀的恩宠吧。” 反正陛下已经有正宫皇后了,沈家女子入宫来,即便得了个再高的位分,不也是妾么? 方玉秋接过话道,“这算什么恩宠?能入宫为妃,不知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就算沈家没有嫡女,庶女总是能挑出来一两个吧?可从初选到复选,真是没看见沈家的人呢。” 她说着,眸光闪动了几下,压着声音道,“若是沈家无心送女儿入宫为妃,当年沈家大姑娘为何在宫中小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宋姐姐难道真觉得沈大姑娘是单纯来宫中为太后娘娘侍疾的?” 两人的话杜令蓉插不进去,她垂着脑袋心想,这等宫闱秘事是她能听的吗? 宋贞和不平不淡地道,“沈大姑娘红颜薄命,早已玉殒香消,方妹妹何必再提起她呢?” 她轻声地提醒,“这话方妹妹与我和令蓉说说就是,等入了后宫,方妹妹就别提了,免得勾起了太后娘娘的哀思。” 方玉秋含笑道,“多谢宋姐姐提点,我知道的。” 宋贞和点了点头,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忽然,人群一阵喧闹。 宋贞和循着声音看去,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秀女们挤作一团,高声笑语。 “她们在闹什么?”宋贞和皱了下眉,眼里又流露出一丝好奇。 方玉秋笑,“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出了八角亭,朝着那边走去。 远远的就听见有秀女略微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这风筝是哪里来的?做得真巧。” “应该是内务府制的吧?所用材料都价值不俗呢!” “嗯……这风筝的骨架闻着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竹香,真是清雅好闻,也不知道宫中有没有这种香料,若能用来薰衣服就好了。” “我先前好像看见有人在东边的方向放这紫燕风筝,那边是御花园吧?好像熙华池和兰池也是在那个方向。” 一个圆脸秀女满眼崇敬地看着她,“唐姐姐怎么知道那边是御花园的?” 这话引得众人发笑。 唐栖露掩唇轻笑着说道,“程妹妹不是京都的人所以不大清楚,凡是宫中设宴,朝臣是可以携带女眷入宫的,我幼时跟随母亲来过宫中一次,所以知晓那是御花园的方向,也知熙华池和兰池在那边。” 圆脸秀女名叫程杳,模样其实生得极好,脸若银盘,杏眼桃腮,飞快染上一层烟霞色,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有来过京都,让诸位姐姐们见笑了。” 唐栖露扬唇,和善地道,“大家都是姐妹,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等程妹妹在宫中待久了,这些事情自然就知晓了。” 程杳听见这话,羞怯地低下了头,“殿选还没有开始,我能不能留在宫中还很难说得准呢。” 唐栖露替程杳扶了扶有些歪了的珠花,盈盈笑道,“程妹妹生得这般花容月貌,瞧着也是个有福气的人,陛下肯定能看上妹妹的。” 程杳娇羞一笑,点点头,“多谢姐姐吉言。” 她目光落在紫燕风筝上,眸中泛起一缕思虑,“这般精巧的玩意儿,必然是宫里哪位娘娘的东西,说不准儿一会儿就有人来寻了。” 唐栖露不以为意地道,“管它是哪位娘娘的东西呢?是它自己掉在了储秀宫里面,我们不过是把它捡了起来罢了。若有人来寻,还她就是。” 说话间,储秀宫的宫门被叩响了。 众秀女有些好奇地看过去。 两个小太监开了门,看见是珠翠轩的清儿和榴月时,态度缓和许多,“榴月姑娘、清儿姑娘,你们怎么到珠翠轩来了?” 储秀宫是秀女们居住学规矩的地方,就是皇后娘娘、淑妃娘娘都不会轻易踏足,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不过珠翠轩的主子有多得宠,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还真不敢对着珠翠轩的人摆脸子。 清儿斯斯文文道,“我们美人的风筝掉储秀宫里面了,烦请公公命人去找一找,风筝捡回来了,我们也便走了,不会坏了储秀宫的规矩的。” 榴月在旁边补充道,“这风筝是陛下亲赐给我们美人的,还劳请公公用心找一找。” 一听是这事儿,两个小太监松了一口气,正要着人在储秀宫中帮着寻一寻那风筝的,唐栖露走了过来,问道,“可是这只紫燕风筝?” 清儿眼睛睁圆,点了点头道,“对,这是我们美人的风筝!” 唐栖露让人把风筝交给清儿,眸光从两个婢女身上扫过,带着一丝打量。 清儿和榴月取了风筝就没多在储秀宫的门前逗留了。 宫门再次关上,唐栖露收回视线,问储秀宫的一个宫女,“刚刚那两个丫鬟是宫中哪位美人身边的?” “是珠翠轩昭美人身边的清儿和榴月。”小宫女低眉顺眼地答道,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第91章 糕点 宫中最好的两个去处,一个是江妃的兰苕宫,一个便是这珠翠轩了。 唐栖露问道,“这昭美人很得宠吗?” 小宫女点了点头,整个后宫就没有人比昭美人更得宠了。 不过秀女入宫后就说不准了,毕竟昭美人在宫中已经待了四年,而这些新秀女们个个年轻貌美,多才多艺,于天子而言,又有新鲜感,秀女们之中多出来一两位新晋宠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唐栖露以前只知江妃得宠,对这昭美人倒不甚了解,她想了想,问道:“那这昭美人的恩宠比之江妃娘娘如何?” 众人也都好奇地看着小宫女。 小宫女答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栖露有些惊讶,喃喃地道,“连江妃娘娘都不及昭美人的荣宠么?”她可是听说过江妃貌美的。 难不成这昭美人比江妃还要好看? 杜令蓉连她们口中的江妃都没有听说过,就更别提珠翠轩的昭美人了。 众秀女们说了一会儿闲话后就各自散开了。 清儿和榴月捡着风筝回御花园时,没看见元夕、晚春、长夏的身影,一个抱着菊花的花房宫女福身道,“榴月姐姐,清儿姐姐,昭美人刚刚被召去紫宸宫了,特意留话给两位姐姐,让两位姐姐不必等候,捡了风筝后回珠翠轩即可。” 榴月和清儿一听是陛下召见元夕,眼里都闪过喜色。 虽然美人一直没有子嗣,不过好在陛下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爱她们美人。 紫宸宫中。 萧绥撂下朱笔,朝着门口看去,孙德忠躬身回禀道,“陛下,昭美人去御茶膳房为您做栗子糕去了,奴才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萧绥睨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朕有问昭美人吗?” 孙德忠干笑道,“陛下没问,是奴才多嘴了。” 萧绥想了想,“昭美人鲜少下厨房,上一次亲手制膳还是那四君子汤,怎么今日她要去做栗子糕了?你让人过去盯着,别让昭美人伤到手了。” 孙德忠:“……”陛下还惦记着那一口未喝的四君子汤呢,真是好记性。 孙德忠捡着帝王爱听的话道,“昭美人自然是心疼陛下为国事操劳,这才想要亲自下厨犒慰陛下的。” 萧绥开口说,“朕知道。” 孙德忠躬身出去,招来一个婢女去御茶膳房看看情况。婢女刚要离开,孙德忠又叫住她,“得,不用去了。” 他主动上前迎去,笑呵呵道,“昭美人可算回来了,陛下刚还在问美人呢!” 元夕浅笑道,“许久不曾下厨,手艺有些生疏,在御茶膳房多耽搁了一会儿,陛下没有等久吧?” “昭美人回来得正巧,不早不晚的,陛下也是刚刚才批完折子呢。” 元夕进殿,把食盒放在案上,瞧见萧绥还在写着什么,柔声道,“孙公公同妾身讲,陛下已经批完折子了。陛下不妨先歇息歇息,用点点心吧。” 她将盛放了栗子糕的碟子取出,赭石色糕体裹着层薄霜般的糯米粉,如琥珀般晶莹。 栗子糕上还有竹制模具压出的桂枝纹样,上面撒落了一些白糖细粉,色香味俱全,透着一股冷微冷香。 【皇贵妃做的栗子糕看着好好吃啊,她第一次做就能做得这么成功,真是一门令人羡慕的好手艺。】 【令人羡慕的是萧文帝,做皇帝也太爽了。】 【不过栗子糕上面还要撒一点白糖会不会太甜了。】 【据我观察,萧文帝其实就是喜欢吃甜的。】 【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皇贵妃肯定也看出来了。】 元夕在铜盆中净了手,捻起一块糕点递给萧绥,轻轻唤道,“陛下。” 萧绥张口咬了半块栗子糕,含糊道,“卿卿手艺很好,这栗子糕很好吃。” 元夕挑了下眉,“没了?” 萧绥含笑说道,“软糯香甜,带着栗子的绵密感,卿卿还放了桂花蜜吧?” 元夕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陛下喜欢就好。” 【论皇贵妃说话的艺术。】 【喜欢就好,但下次不做。】 【上一次听见这话好像还是皇贵妃给萧文帝做香囊的那一次吧?】 【四年了,香囊还在吗?】 【这都四年了?我怎么感觉萧文帝和皇贵妃都没怎么变过?】 【不,皇贵妃变了,变更好看了。】 【四年前皇贵妃是十六岁,现在是二十岁,双十年华是最好的年纪,人也长开了,是一种更大气的美。不过萧文帝的变化确实不大,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移不开眼。】 【又大饱眼福了。】 【燕安四年,那萧文帝是要选秀了吧?】 【对的对的,这是萧文帝御极以来的首次选秀呢。】 【一方面有些迫不及待想看新的嫔妃出场,一方面又为皇贵妃不平,要和这么多女人分享萧文帝。】 【有点同感,但是让我穿进去的话,我也想做萧文帝的第几百号嫔妃。】 【……萧文帝总共就选了三次秀,哪有几百号嫔妃啊!】 【夸张手法懂吗?】 【我既是萧文帝的梦女,又是皇贵妃的梦女怎么办?就是不管做萧文帝还是做皇贵妃都很爽的感觉不知道有人懂不。】 【太懂了。】 【???】 元夕看着弹幕,忽地唇畔间传来一股柔软,她自然而然地启唇咬住萧绥投喂来的栗子糕。 【发糖了。】 【非工业糖精就是甜。】 【以前就爱看萧梁历史,现在更爱看了。】 【史书记载冷冰冰的,没有感情,还是这纪录片好看。】 【主要是关于萧梁的史料太少了,萧文帝和皇贵妃的一生,也才那么寥寥几笔。】 【管它几笔,只要是能留名的都不错了。】 元夕擦了擦嘴边的糕点屑,问道,“陛下刚刚在写什么?” 萧绥拉着她到书案前,元夕凝眸看去,偌大的一张宣纸上只写了一个字。 卿。 元夕笑问道,“陛下是不是少写了一个卿字?” 萧绥拿起玉笔放到她手里,“另外一个卿字,朕在等卿卿将它补全。” 元夕神色忽变得有些认真,“那妾身要先好好观摩一下陛下这字才敢下笔了。” 第92章 殿选 萧绥嗯了一声,侧目看去,看见女子认真的眉眼和精致的半张侧脸。 元夕观摩片刻,这才落笔,一个“卿”字如银钩铁画,整体气韵惯通,和萧绥的那个“卿”字有六七分相似了。 她撂下笔,自叹道,“妾身的笔力远不如陛下深厚。” “朕也是积年累月练出来的,卿卿不必妄自菲薄,这字已然很不错了。” 萧绥传唤孙德忠进来,吩咐道,“将这字拿去内务府,让人装裱起来。” 元夕脸一红,拉了拉萧绥的衣袖,“陛下,这便不用了吧?妾身的字不堪入眼,实在是尚未到能被装裱起来的程度,这字陛下可否送给妾身?” “妾身回去后日日临摹,争取早日写出个字,不落下陛下太多。” 孙德忠立在那儿一时未动。 果不其然,萧绥点头应下,“便依卿卿所言。” 孙德忠识趣地退了出去。 十日的秀女规训一晃而过。 殿选的头一天晚上,不少秀女都兴奋紧张得睡不着。 储秀宫的一角,一个小丫鬟低低地道,“小姐,奴婢打听过了,陛下喜好紫色与朱色,好多秀女都打算穿一身浅紫罗裙或者绯色衣裙以吸引陛下的目光呢!” 程杳皱眉,“朱色太过招眼,紫色倒是典雅,不过进京前,母亲嘱咐我要低调行事,不可张扬,毕竟大多数秀女的身份都是要比我尊贵的,所以我带进宫来的衣物都是偏素净一点的,并无偏向这两种颜色的衣裳……” 她想了想,“我让你打听的昭美人平常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你打听到了吗?” 小丫鬟点头,“昭美人一惯不爱张扬,多穿藕粉色、月白色、芰荷色的衣裳。” 程杳眸光一亮,“看来除了朱紫色,陛下也是喜好素雅干净的颜色的。” “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与我同住的许秀女又要问东问西的,真是麻烦。” 小丫鬟收着声说,“小姐早些回去睡吧,养好精神了明日才能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留下个好印象,此届秀女之中,小姐的模样也算是拔尖的那批,必定能被选上的!” 程杳轻手轻脚地回了屋子,脱了鞋袜躺到床上,冷不丁地听见一声响,“程妹妹,你刚刚去哪了?” 许秀女坐起身来,透过一层帘幔,她的身影被月色映出,吓了程杳一跳。 她轻声问道,“许姐姐,你还没睡么?” 许秀女的嗓音纤细,在夜里像是幽灵一般,冷沁沁地道,“我刚醒,瞧见妹妹床上没人,正打算出去找找你呢。” 程杳心知自己不回答了许秀女这个问题,她是不打算消停了,于是压着嗓音,柔柔道,“我有点渴,出去找水了。” 许秀女舔了舔唇,说,“其实我也有点渴了。” “不过夜间喝了水,第二日我的脸就会水肿,算了,再忍忍吧,睡觉。” 程杳舒了一口气,掀开被子躺下。 第二日一大早,各秀女就起床打扮了。 程杳穿了一身淡青色长裙,搭着浅黄披帛,髻间插着水绿色的蜻蜓小钗,面如白玉,清新自然。 唐栖露穿着揉蓝衫子杏黄裙走来,笑赞道,“程妹妹今日的打扮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呢。” 程杳脸上绽放出一丝笑意,只是眼中还是飞快掠过了一点别样的情绪。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她家世摆在了那里,带进宫来的东西虽然都是挑了又挑的,但与唐栖露、宋贞和、方玉秋还有谢四姑娘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立马就相形见绌了。 程杳含笑着与唐栖露互夸了几句,又将目光放在与她家世相当的杜令蓉身上。 她朝着杜令蓉走去,凝眸落在杜令蓉鬓间的芙蓉花玉簪上面,“杜姐姐这玉簪子真是好看,怎么以前从未见姐姐戴过?” 杜令蓉伸手摸了摸鬓间的粉玉芙蓉花,轻轻笑道,“这是宋姐姐见我穿着朴素了些,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撑撑面子,便送了我一根她的簪子。” 程杳牙齿一酸,心想这宋贞和还真是大方,成色如此好的玉簪说送人就送人了。 她虚虚一笑,不带什么情绪地说道,“杜姐姐好福气,能和宋姐姐住在一起。” 杜令蓉淡笑着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终于到了殿选的时刻。众秀女们等在殿外,正殿门口的太监扯着嗓子传唤了第一批秀女进去。 殿选的叫名并不按照家世高低排轮次,程杳正好就在第一批面圣的秀女里头。 她对着杜令蓉微微一笑,“杜姐姐,叫到我名字了,那我晚些时候再与姐姐聊。” 正殿内烧着沉水香,清新悠远,带着淡淡的木质香韵,程杳忐忑紧张的心情变得平静,照着嬷嬷教的规矩与同批的秀女一块福身行李,参拜上方的天子、皇后与沈太后。 程杳没敢抬头窥视天颜,只听见有一道温和的嗓音询问道,“中间那个穿青色衣裳的,哀家瞧着倒是生得喜庆,陛下瞧着如何?” 萧绥不平不淡道,“母后喜欢的,自然是极好的。” 自从沈明双一事后,萧绥与沈太后难得如此心平气和的相处,一副子慈母孝的画面,王皇后笑道,“臣妾瞧着这程秀女也很不错,陛下可要留牌子?” 萧绥随意道,“既然母后和皇后都觉得不错,便留牌子吧。” 程杳上前一步谢恩,同批的秀女中除了她,还有一个楚秀女一同入选。 到侧厅歇息的时候,楚秀女脸上并无多少高兴,程杳觉得奇怪,“姐姐都入选了,为何却愁眉不展呢?” 楚秀女看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我二人都是入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青眼而得以留下来的,程妹妹可曾听陛下夸赞过一两句?” 她叹气道,“可见我们入选,也不是得了陛下的喜爱,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想得宠恐怕难了。” 程杳心情骤然低落到谷底,她像是在劝楚秀女,也是在劝自己,“陛下是明君,怎会把喜悦女色之情表现在脸上?只要留了下来,便是好的。楚姐姐也勿要太过自怜自艾了。” 第93章 报信 楚秀女振作了精神,握着程杳的手道,“妹妹说得极是,是我想窄了。只要入了后宫,来日方长的,陛下会看见我们的。” 程杳原本与这楚秀女并不相熟,这会儿两人已经交换了生辰。 楚秀女弯眼笑道,“没曾想我与妹妹这么有缘,生辰竟只差了一天。若是进宫后,再能与妹妹住得近一点就好了。” 程杳道,“我先前听人提起过,新入宫的嫔妃住处得看皇后娘娘的安排,若得了陛下的喜爱,陛下倒有可能会单独给人指一处宫殿,除了这种情况以外,皇后娘娘便是按照秀女们的家世高低或者位分安排住处了。” 楚秀女“唉”了一声,心中对于自己的位分不抱什么指望了。 只要她别是位分最低的那个就是了。 殿选进行了一上午都还没有结束。 安秀宫中,吴妃舀着一口冰镇绿豆汤尝着,听风轻声劝道,“娘娘,现下已经入秋了,天气转凉,这冷饮娘娘少用一些吧,免得受寒邪侵袭,日后难以再有子嗣了。” 吴妃冷冷地笑了一声,自嘲地勾起唇角,“自本宫生下礼儿,陛下何时在安秀宫留宿过?” 她心中苦涩蔓延开,“定然是陛下厌弃了本宫如今的身材,太医院的一群庸医,连减肥的方子都开不出来,真是废物。” 听风顺着吴妃的话,跟着骂了太医院的太医们几句,吴妃心情舒畅了,问道,“殿选那边怎么样了?” “还未结束呢。”听风替吴妃捏着肩颈,软声道,“这批秀女之中,家世地位高的也就那么几个,陛下即便是给她们定了位分,也越不过娘娘来的,实在不足为虑。” 吴妃眉眼带笑,“这是自然。” 她转动着腕间手镯,口中喃喃道,“也不知为何,后宫嫔妃于子嗣一事上都略显艰难,自从照雪堂的那位去了以后,后宫嫔妃竟再无人有孕。王皇后愁得鬓间都快有白发了。” 如今是燕安四年,天子二十四岁,王皇后已二十八岁,不再年轻。她怕是盼星星盼月亮等着这批秀女入宫,早日怀上子嗣好抱养一个过去吧? 听风细声道,“昭美人专宠,其他嫔妃一年都见不到陛下几面,怎么有机会怀上龙嗣呢?” “不过这对娘娘和大皇子来说都是好事。一直没有新的皇子出世,大皇子就是陛下跟前唯一能看得见的皇子了,奴婢瞧着陛下还是挺喜欢逗大皇子的。” 吴妃的目光有些微妙,她思索着道,“按理来说,昭美人承宠这么久了,肚子不该没有动静啊,难不成她的身子有毛病,怀不了孩子?” 若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令人欢喜了。 瞧陛下对昭美人这宠爱的样儿,要是昭美人生下皇子,陛下眼里还有没有她的礼儿都说不准呢! “奴婢私下里找太医院的太医打探过,太医都说昭美人的身子是无碍的,想来是缘分未到。” “珠翠轩那边也没有找太医开什么调理身子和助孕的药,可能是昭美人她真的不心急吧。”听风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与此同时,珠翠轩的院子中。 隔着一扇屏风,元夕执起白子落在棋盘上,宫人看了看,捻起一颗白子复刻在另一张棋盘上。 【不是说大梁的风气挺开放的吗?怎么皇贵妃找棋待诏下个棋,还要用屏风隔这么远,让宫人来回跑动地复刻棋子的位置。】 【看不懂啊看不懂。】 【?】 【皇贵妃也是从零开始学的好吗,你从哪里就没跟上了?】 【难怪古人不无聊,这下棋一下就是小半天了。】 【皇贵妃每一步都要思考好久啊,她真的是在思考吗?我怎么感觉她目光有点飘忽。】 元夕心想,她目光有点飘忽是因为她不仅要想棋局还要看弹幕啊。 就是这些弹幕不要指点她下棋下哪里就好了。 不然她老是会去想弹幕的下法,自己就懒得思考了,这便失了下棋的乐趣。 【有人算出来哪边的胜率更高了吗?】 【???】 【你在说什么?】 【跟皇贵妃下棋的可是文苑的棋待诏,专门研究围棋的,皇贵妃刚学棋,怎么可能会有胜率?】 【?别尬黑,就算胜率低,那也是胜率。】 【我从头开始看的,已经会下了。】 【感谢皇贵妃又教会我一个技能。】 【琴棋书画,皇贵妃就差琴和画还没有学了。】 【真好,学啥都不要钱,还有最顶尖的老师教。】 日渐西移,元夕的白棋已经溃不成军,她招来清儿低声耳语了几句,清儿点点头,朝棋待诏走去,“多谢大人来珠翠轩教我们美人棋艺,天色将晚,奴婢送大人一送。” 棋待诏起身,朝着屏风的位置躬身一礼,而后才跟着清儿出了珠翠轩。 小全子从外面提了个人进来,“美人,这人在我们珠翠轩门口鬼鬼祟祟的。” 晚春和长夏帮着收拾棋盘,元夕从屏风后走出,榴月搬了个小凳过来让她坐下。 元夕摆手,“先放开她吧。” 粉色衣衫的小宫女连声道了几句“多谢昭美人”之类的话,又说道,“奴婢没有坏心思,只是想来珠翠轩告诉美人一声今日殿选的结果。” 元夕笑笑,明白这小宫女是来同她示好来了。 她便顺着问道,“今日殿选结果如何?” 就连先前看这小宫女犹如什么贼人的小全子都好奇地朝她看去。 小宫女脆生生道,“今日参加殿选的秀女共计六十一人,有十七人被留了牌子,其中有谢家的四姑娘、宋侍郎家的二姑娘宋贞和……” 元夕捻起棋待诏那张棋盘上的棋子把玩,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听着小宫女报菜名似的念完被选中的秀女的名字。 “只选了十七人入宫,倒也不算多。” 元夕温和地说道,“辛苦你来珠翠轩告知我这个消息了。” 她扭过头,吩咐道,“长夏,给她抓一把金瓜子。” 小宫女面色一喜,连忙谢恩,“多谢昭美人,多谢昭美人!奴婢日后有什么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来珠翠轩告诉昭美人的!” 第94章 分配 榴月送粉衫宫女出了珠翠轩后回来。 “美人,那宫女名叫阿覃,原是在长街做洒扫的,因着殿选的春晖殿缺人,阿覃使了点银子被选过去当差,这才得知的今日殿选的结果,奴婢瞧着她有几分机灵和眼见力,可要拉拢她让她在后宫帮美人打探消息?” 元夕含笑道,“机灵是好,可惜小聪明耍过了头就不讨喜了。” 榴月一时不明所以,元夕问她,“今日殿选是何时结束的?” “回美人,是未时结束的。” 榴月说完,自己反应了过来,殿选未时结束,这阿覃直到申时末了才来报信,中间就算不足一个时辰,也是隔了六七刻钟的,春晖殿离这边可不算太远,她就算爬也早该爬到珠翠轩的门口了。 顿时,榴月有些生气,真想追出去把元夕打赏她的金瓜子要回来。 元夕不疾不徐道,“来珠翠轩之前,这阿覃怕是先去了一趟吴妃的安秀宫了,这般两头皆想讨好的人,我是不敢用的,日后她再来传什么消息,听听就好,不必多上心。” 榴月一头雾水,“美人怎么知道阿覃先去了安秀宫?” “猜的。” 元夕勾唇道:“皇后人在春晖殿中,殿选是个什么结果,她自己再清楚不过。景淑妃在宫中的势力仅次于皇后,她若想打探春晖殿的消息,是轻而易举之事,还用不着一个洒扫宫女前去报信儿。” “兰苕宫……”元夕顿了顿,说道,“六宫皆知江妃清高自傲,不屑于这些手段,阿覃若不想去碰一鼻子灰,便不会踏足兰苕宫的门槛。” “再往下就是吴妃和郑充仪了,吴妃虽然有大皇子,但在宫中的势力还是薄弱了点,想在春晖殿安插自己的人没那么容易。而合秋殿与安秀宫相邻,阿覃想两头报信儿也得有那个胆子才行,在郑充仪和吴妃之间,我猜她选的是吴妃这个大皇子的生母。” 榴月听得连连点头。 事实上,阿覃也确实是去了安秀宫卖好,得了吴妃的赏赐后,她才知道原来光是传几句话的事情,就能拿到这么多银钱,于是又起了别的心思,在珠翠轩门口徘徊,她还在想怎么登门报信儿时,就被小全子提了进来,之后一切水到渠成,拿到了赏金。 凤仪宫中。 殿选结束后,王皇后就在安排留了牌子的秀女们的住处了。 身为皇后,其实她给秀女安排住所也不用考虑太多因素,只要按照着位分的高低来,谁也挑不出错。 但王皇后有自己的一点私心,她想把自己看上眼的几个秀女安排在位置好点的宫殿,家世相貌一般的,分得的住处自然就偏一些。 再者就是珠翠轩和桃李轩,最好是安排两个姿容出色的秀女,否则怎么分得了元氏和李氏的恩宠呢? 萧绥沐浴更衣后过来,见王皇后还在忙碌,便坐在了一边拿起一本书翻看。 王皇后拿着册子走近,“陛下,这是新入宫的秀女们各自分配的宫殿,陛下觉着如何,可还有哪里需要改动?” 萧绥接过王皇后手里的册子,粗略扫去一眼,道:“江妃和昭美人喜静,她们的宫殿中就不必塞人了。” 王皇后笑容微僵,“是臣妾思虑不周了,臣妾原本想着江妃身子不好,也不大愿意出门走动,昭美人亦是冷淡的性子,就想给她们二人寻个伴儿热闹热闹,平日里也能说说话,解个闷什么的,既然陛下这样说了,那臣妾再给许才人和杜御女重新分配个住处。” 萧绥合上册子递给王皇后,“其他的事皇后做主就是。” 第二日。 秀女们的位分和住处敲定。 景淑妃那边早就得了信儿,她将手里的酸枣一扔,恨声道,“王姝那个贱人什么意思?江妃的兰苕宫给她空着,却往本宫这锦华宫塞人?” 宫人跪了一地,诚惶诚恐。 自从和王皇后争抢二皇子的抚养权无果后,景淑妃对王皇后的恭敬就真的只浮于表面了。 但像现在这样大发雷霆,口不择言怒骂王皇后,却是头一回。 紫翠小声劝道,“娘娘息怒……” 景淑妃冷笑,“息怒?三妃之中,她独独给本宫的景华宫里塞了个人,你让本宫如何息怒?” “王姝她真是好得很!” 真正让景淑妃如此大动肝火的,并非是锦华宫多住了个人,而是王皇后在向她耀武扬威,宣示她皇后的特权。 王皇后是在告诉淑妃,即便她再得势,这权势也压不住中宫的权柄。 紫翠硬着头皮道,“娘娘,那位她再怎么说也是中宫皇后,您小心隔墙有耳!” 景淑妃环视大殿中跪着的一圈宫人,“这锦华宫是本宫的锦华宫,哪个敢吃里爬外的,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背主!” 众人齐齐表忠心,“奴婢\/奴才生是锦华宫的人,死是锦华宫的鬼,绝不会背叛娘娘!” 景淑妃发完脾气,道,“行了,都起来吧。本宫自是不会怀疑你们的忠心,不过嘛,这日后锦华宫多了外人住进来,也确实要谨言慎行一二了。” 得了位分和封赏的秀女们,被引着到各个宫殿。 “朱公公,怎么走了这么久了,我们小姐的住处还没有到啊?” 一身浅杏色浮花锦裙的女子身边跟着个圆脸婢女,她挎着两个包,耷拉着眉眼,一脸闷闷不乐。 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可想而知她家小姐被分到的住处有多偏了。 明明她家小姐还得了个御女的位分,也不是这批秀女之中位分最低的,怎么瞧着还没那些个采女分到的宫殿好。 朱公公先是提醒了一句,“入了宫之后,就没有小姐的称呼了,姑娘该称杜御女一声御女或者小主才是。” 丫鬟哦了一声,得了杜令蓉的示意,塞给朱公公一个沉甸甸荷包,向他打探道,“朱公公,按理来说我家小主这个位分,不该分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才是,还望公公替我解一解迷津,可是我家小主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什么贵人?待安置下来后,我们也好前去登门赔罪。” 第95章 引路 朱公公不着痕迹地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心想这杜御女是个会来事儿的,模样也生得标致,未必不能得宠,若能提前与她交好也不是什么坏事,遂透露了几分内幕。 他压着嗓音道,“原本皇后娘娘给杜御女分配的住所确实不是照雪堂,而是珠翠轩,后来不知怎么的,皇后娘娘就给杜御女安排到这照雪堂来了。” “这珠翠轩对于新入宫的小主们来说,是个好去处,可见皇后娘娘本也是想着杜御女的,至于最后怎么弄的,让杜御女来了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奴才也就不清楚了。还望杜御女见谅。” 杜令蓉的婢女素苹抿了抿唇,心中不愤,肯定是珠翠轩的那位不愿意她家小姐住进去,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她家小姐弄到这荒僻地儿来了呗。 杜令蓉柔声相问,“那如今是哪位秀女住进了珠翠轩呢?” 朱公公答道,“珠翠轩中没有新的秀女住进去呢。” “这照雪堂偏是偏了一点,不过有一好处就是宽敞,杜御女不用和旁人挤一块,等您日后承了宠,被陛下晋了位分,将来迁宫离开照雪堂,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 杜令蓉笑笑,素苹又问道,“那朱公公可知其他小主封了什么位分,住在哪一宫中?我家小主有几个相熟的姐妹,想着等安置好了,前去拜访拜访。” 朱公公憨笑道,“此次入宫的秀女虽然只有十七位,不算太多,不过奴才记性不大好,只依稀记得几个了。” “不妨事的,我和小主就随便听听,也许朱公公仅记得的那几个人之中就有我家小主的熟人呢!” 朱公公心想,他记得的那几位主子都是家世不俗和位分高的,人家怎么会和你家小姐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相熟? 虽然心中这样想着,朱公公面上却不显,他笑呵呵道,“谢家的四姑娘封了昭容,赐居披香殿;宋府的二姑娘封了修容,赐居蕙章殿;方家的大姑娘封的是充媛,赐居流云殿……” 素苹听得眼睛直愣愣的,这可都是九嫔的位分。 谢、宋、方三家的姑娘一进宫就得了这么高的位分,真是令人羡慕。 她小声道,“小主,宋修容是不是就是送您玉芙蓉簪的那位宋小姐啊?” 杜令蓉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这时,朱公公又想起来一人,出声道,“还有唐美人,分到了淑妃娘娘的锦华宫。” 三人继续前行,转了个弯后,朱公公道,“杜御女,照雪堂到了。” 杜令蓉朝照雪堂看去,至少打扫得还是干干净净的,而且刚刚朱公公说了,照雪堂就她一个人居住,不用和旁人打挤,除了偏了一点以外,没什么别的缺点,她抿起笑,示意素苹再塞个荷包给朱公公。 朱公公推辞了一番,才收下荷包,满脸笑意地说道,“杜御女实在是太客气了,奴才不过领个路而已,也没做什么。” 杜令蓉温和道,“公公所说皆是金玉良言,令我受益匪浅。” 朱公公忙称不敢当,又多吐露了几句,“如今后宫之中属昭美人最得盛宠,其次便是江妃、李美人、还有养和轩的曲宝林了。” “前三位主子都没有子嗣,只有曲宝林生了个公主,现下养在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中。” “陛下喜欢贤良贞静的女子,杜御女本就是蕙质兰心的性子,将来必定能入了圣上的青眼,飞登凌霄的!” 杜令蓉知道朱公公这是在示好,她笑道,“多谢公公吉言。” 目送朱公公离去后,杜令蓉才叫上丫鬟转身进了照雪堂。 御女的位分,会配有两个宫女一个太监,杜令蓉从宫外带了素苹进来,内务府便只给她安排了一个丫鬟和太监,现下已经在照雪堂中等着。 “奴婢金花\/奴才金宝见过杜御女!” 杜令蓉示意二人免礼,又介绍道,“这是我的丫鬟素苹,日后由她和金花你共掌照雪堂的事务。” 素苹立即上道地亲热喊道,“金花姐姐,我初来宫中,对宫里的事情都不太了解,还望姐姐多多提点。” 自家主子从家里带进来的丫鬟,亲近程度岂是自己这个半路来的外人可比的? 金花回笑道:“素苹妹妹客气了,我们都是为小主做事的,妹妹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便是。” 素苹便打探道,“姐姐可知昭美人的珠翠轩在何处?御女想去拜会一下昭美人。” 金花犹豫道,“往东直走就是昭美人的珠翠轩了,只是御女为何想先去拜见昭美人呢?” 素苹就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金花松了一口气道,“昭美人可能确实不喜与人同住,不过若是说她刻意为难我们御女应该不会。”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小主劳累了一整日,不如明日再去拜会昭美人吧。” 杜令蓉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便先不去叨扰昭美人了。” 新入宫的秀女们这边几乎都各自到了自己的住处,安置下来后,不是先打探了一番后宫的格局,就是打探了一下其他的秀女各得了什么位分。 珠翠轩中早早就点上了蜡烛。 榴月坐在院子里,托着脸问旁边的清儿,“你说陛下今夜会翻谁的牌子?” 清儿嘟囔道,“这我哪里猜得准,多半是谢昭容吧。” 十七位秀女皆已经入宫,就算陛下每夜都翻新人的牌子,也要小半个月才能召见得完这些新人呢。 而且初一、十五这两日依循祖制是要去皇后娘娘宫中的。 榴月叹道,“那这侍寝的头彩应该就是谢昭容了,她是这批秀女中家世最好的,也是位分最高的,陛下没道理不召谢昭容先侍寝。” 她说着说着,又异想天开地说了句,“万一陛下还是召了我们美人呢?”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元夕淡淡的声音传来,清儿和榴月连忙起身,“美人。” 元夕眸光如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多礼。 她微微仰头,望着还不是很明显的月亮,“新人入宫,都在想法设法地争侍寝的头彩,陛下若是召了我侍寝,真是让我一下子就得罪了所有的新人了。” 第96章 新人 “再者,截新人的恩宠传出去也不甚好听不是?”元夕淡淡说道,显然对于谁得了侍寝的头彩一事并不是很在意。 “美人说得极是,是奴婢想浅薄了。” 她们美人隆宠不衰,何至于和一些个新人计较,没得让人看了笑话,以为她们美人气量狭窄呢。 元夕这夜倒是好眠,不过后宫之中也有不少人晚上睡不着觉,直到打探到天子召了何人侍寝后,才一个个歇了心思。 蕙章殿中除了住进来一个宋修容以外,还有一个陶采女。 宋贞和瞧着西殿的灯烛还没熄,便知晓陶采女也是还没睡了。 她扭头问自己的贴身婢女幼兰,“我让你打听的杜妹妹被分到了何处,可有消息了?” 幼兰回禀道,“杜御女被分到了照雪堂,离我们蕙章殿有些远。” “照雪堂?这是何处?” 幼兰面上露出些许迟疑,轻声答道,“照雪堂在最西边,地方有些偏,而且奴婢听说……” 她顿了一顿,得到宋贞和肯定的目光后,继续说道,“奴婢听说照雪堂是个不吉利的地儿,早先宫里的云宝林就是住在照雪堂的。” 宋贞和问道:“云宝林是谁?” 一下午的时间,幼兰已经将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回小姐的话,云宝林原本只是紫宸宫里的一个小婢女,在陛下醉酒后爬了龙床,故而被陛下不喜,分到照雪堂了。” 宋贞和奇怪道:“若是她不得陛下喜欢,怎么会封了个宝林的位分?一介宫女,便是封个御女都算抬举她了,如此倒有些说不通呢。” 幼兰道:“是云宝林运气好,怀上龙嗣了。” “小姐有所不知,如今后宫之中只有两位皇子,一个是吴妃所生的大皇子,一个便是那云宝林所生的二皇子了。” “不过陛下并不喜欢二皇子,在云宝林难产离世后,也没有为二皇子寻个有身份的养母养着,后宫诸位主子都是当二皇子不存在的,小姐也勿要在陛下面前提起云宝林和二皇子了。” “因为照雪堂曾经住的是这红颜薄命的云宝林,所以那地方在众人看来有些晦气,加之又偏僻,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去处,也不知道杜御女怎么被皇后娘娘分到了那里去。” 宋贞和低低道:“若是蕙章殿的西殿空置着,我倒可以和皇后娘娘说说,让杜妹妹与我同住,不过现下西殿住着陶采女,倒是为难了。” “小姐处处想着那杜御女做什么?”幼兰有些不理解,“在储秀宫的时候,小姐就赠了她那么珍贵一支芙蓉玉簪,现在众秀女位分定了,小姐位列九嫔,杜御女只是八品的御女,并无拉拢的价值……” 宋贞和睨她一眼,“你这丫头,眼光也该放得长远些才是,她今日是御女,将来便也只是御女吗?” 幼兰撇撇嘴,“不管怎么说,她也越不过小姐你去。” 宋贞和叫她打住,起身朝床榻走去,“陛下今夜召了谢昭容侍寝,我们这些人再是盼星星盼月亮也盼不到陛下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主殿的灯烛熄了以后,西殿那边还亮着。 陶采女刚刚入宫,换了陌生环境,有些睡不着。 她只从家中带了一个婢女菡萏入宫来,夜里,主仆二人低声说着话。 菡萏劝道:“采女,主殿的宋修容都睡了,您也早些睡吧。明日若是顶着眼底乌青去向皇后娘娘请安,恐怕不好。” 陶采女掀了掀唇:“后宫这么多嫔妃,我的位分又这么低,怕是只在殿外遥遥向皇后娘娘见个礼就完了,皇后娘娘哪里会注意到我一个小采女呢?” 她有些不平:“杜令蓉的家世也没有比我高到哪里去,怎么陛下还封了她御女?” “算了,你去将蜡烛灭了吧,就这么几根蜡烛哪里够用的,能省则省吧。” 陶采女进宫时本就没有带多少银钱,给领路的太监一打赏,身上也不剩什么了,就是想自己拿钱买蜡烛也都是有心无力。 第二日请安,元夕照着往常的时辰去的,凤仪宫中却已经多了好几张生面孔。 吴妃笑着向她介绍道:“这是新入宫的宋修容和方充媛。” 元夕便福了福身,盈盈一拜:“见过宋修容、方充媛。” 方玉秋的目光在元夕身上一扫,笑着说道:“早就听闻昭美人玉容花貌,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充媛娘娘谬赞。”她平淡道。 向两位高位嫔妃见完礼,元夕回了自己的座位。 孙婕妤木着个脸,瞧着心情不虞。旁边的李美人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熟知她的人都知道,她这是想艳压这群刚刚入宫的新人。 元夕端起一杯茶轻轻吹了吹,刚刚沾唇,李美人就转过脸来与她说话,“被刚刚入宫的新人压了一头的感觉如何?” “李美人指的是宋昭容和方充媛?” 元夕笑了一笑,声音和缓而轻,“宋昭容和方充媛位列九嫔,是一宫主位,岂是压了我这个小小美人一头?” 与元夕隔了几个座位的新人的私语闲聊声忽地停了,一位身着烟罗软纱的女子进殿来,同几位高位嫔妃见完礼,在元夕的左手边坐下,主动道:“姐姐便是昭美人吧?” 刚刚已有太监唱喏过女子的身份,元夕便知眼前女子是刚进宫的唐美人,朝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唐栖露笑不露齿,灿如春花,热情道:“妾身是唐美人,住在淑妃娘娘的锦华宫。” 李美人一见了这唐美人就生厌,尤其是她只顾着和元夕说话,半点不将她放在眼中,便越发的觉得这唐美人惹人厌了。 唐栖露端着矜持的笑意,说笑道:“昭姐姐不知,其实妹妹与姐姐还有一段缘分呢。” 元夕闲闲饮茶,听了她这话真是不明白,她和这唐美人第一次见面,能有什么缘分在? 李美人原本不想搭理唐栖露的,听见她的话,杏眼里泛起两分好奇,出声道,“哦?唐美人和昭美人有什么缘分?” 唐栖露先是从善如流唤了一句“李姐姐”,而后才道:“妹妹还在储秀宫的时候,曾捡到过昭姐姐的风筝。” 第97章 喝茶 “那只紫燕风筝是昭姐姐掉的吧?内务府做的风筝可真精巧,我在宫外的时候都不曾见过呢。” 元夕脸上漾起淡淡的笑容,“原来我的风筝是被唐美人捡到了,倒是有缘。” 李美人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什么呢,就这也值得拿出来说? 那么大一个风筝掉储秀宫了,除非是个瞎子,否则谁看不见啊? 她没了兴致,只觉得这一大屋子的莺莺燕燕吵闹得很。 皇后未到,众人也安静不下来。 陆陆续续的,嫔妃都来得差不多了,人也快齐了,王皇后方从内殿出来。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王皇后扫了殿内众人一眼,殿选那日看得匆匆,现在仔细看来,只见新人们端庄灵秀、各有千秋,都是些人比花娇的妙人,遂笑了起来,温和说道:“都坐吧。” “多谢皇后娘娘。” 众人谢恩落座,王皇后看着一处空荡荡的位置,眼中微不可见闪过一丝不悦,这个淑妃,刚入宫那两年装得还算恭敬,现在新人入宫,便给自己摆起谱来了? 王皇后押了一口茶,淡淡出声问道:“唐美人是哪位?” 被点到名字的唐美人,有些惊讶,她连忙起身道,“妾身在。” 王皇后凝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后,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道,“本宫记得你是住在淑妃的锦华宫的,是吧?” 唐美人头皮一紧,已然明白皇后为何单独喊自己了,她怯怯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确是住在锦华宫。” 王皇后刚要开口询问唐美人景淑妃没有来请安的事情,门外太监就唱喏道:“淑妃娘娘到!” 众妃的视线齐齐朝着门外看去。 只见一名身着孔雀蓝华服的女子莲步走来,女子的腰封是鎏金错银镶嵌琉璃珠子的,随着景淑妃的走动,琉璃珠折射出耀眼璀璨的光辉。 她虚虚一礼后起身,“刚刚臣妾在殿外听见皇后娘娘责问唐美人话,不知唐美人初次来凤仪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可是有哪里得罪皇后娘娘了?” 面对景淑妃的颠倒黑白,王皇后冷笑了一声,“既然淑妃到了,便入座吧。” “唐美人,你也坐。” 唐栖露松了一口气,谢恩后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王皇后本想拿着景淑妃迟到一事说道说道的,偏偏这时,宫人又唱喏道:“谢昭容到!” 谢昭容是这群新人中唯一一个侍了寝的人,需得向王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待她行完叩拜大礼后,王皇后依循惯例赐下赏赐,也不好再说她什么。 谢昭容这边她轻拿轻放了,同理,淑妃那边也不好再做训斥。 王皇后谆谆教诲道:“诸位既已入了宫,紧要之事便是勤勉奉上,圣上子嗣稀薄,如今仅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还望诸位妹妹多加努力,早日为陛下绵延子嗣,为大梁皇室开枝散叶。” “谨遵娘娘教诲。”众妃齐整道。 王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除了皇嗣为大这一点以外,在宫中要紧守规矩,不可无故生事也同样重要,还望大家都能记在心上。” 王皇后这话也没有指向谁,谢昭容忽地起身道,“嫔妾今日请安来迟,望娘娘恕罪。” 同样迟到了的景淑妃捧着茶杯,懒懒散散的,没有丝毫反应。 王皇后看向谢昭容,面上浮起宽和的笑,“谢昭容昨日侍寝累到了,也算情有可原,日后别再迟到了就好,坐吧。” 谢昭容福了福身坐下。 王皇后像是说累了,便示意丫鬟流玉同新人们讲了讲宫里的规矩。 元夕茶都快喝饱了,今日的请安才总算结束,她估摸着比平常请安可能多花了一个时辰都有了。 穿过御花园时,她瞧见兰池和熙华池边上还有不少新人逗留,不知道是在欣赏风景还是在等着巧遇天子。 元夕勾了勾唇,收回视线。 兰池边上,几个新人怏怏不乐的。 “早就听闻兰池是整个皇宫之中风景最好的地方,里面的兰花稀世难见,都是独一无二,没有相似的,本想过去瞧一眼来着,没想到边上居然有护卫守着,不让人过去,真是扫兴。” 一名藕色薄衫的新人压着嗓音说道:“我怎么听说兰池以前是没有守卫的?” 另一名桃花眼的新人轻声道:“听闻昭美人就是在兰池遇见了陛下,这才被封为美人,赐居珠翠轩的。” 这当然不算什么秘闻,否则一群新人也不会请完安后舍不得回去,在兰池边上来转悠了。 有人挑了下眉头,“就因为这里是昭美人和陛下初相遇的地方,陛下就下令让人把这里围起来了?这未免太过霸道了些……” 事实上兰池被封的原因当然不是如此,只是自从元夕一事后,来兰池转悠的人多了起来,实在不像样子,萧绥这才下令封了兰池的。 不过真正的原因信的人没有几个,反倒是将流言当了真,在宫中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元夕自己听了这传闻都想笑。 杜令蓉瞧见元夕从御花园经过,连忙跟了上去,轻轻唤道:“昭美人。” 元夕不认识杜令蓉,杜令蓉主动道:“妾身御女杜氏,居照雪堂。” “原来是杜御女。”她盈盈一笑,问道,“杜御女找我有事吗?” 杜令蓉扬起一个讨巧的笑容,“妾身想去昭美人的珠翠轩讨杯茶喝,不知可否?” 元夕当她有事找自己,便点了点头道,“杜御女若不嫌弃,珠翠轩的茶水自是管够的。” 杜令蓉见元夕这么好说话,和金花所说当真是分毫不差,她心中疑惑,难不成自己被分到照雪堂真的与昭美人无关吗? 进了珠翠轩后,杜令蓉不动声色打量着里面的布局,清雅闲淡,一如昭美人这个人。 看得出来昭美人的品味是极好的。 她目光落在院子里面的一些盆栽上面,找到了话题,“昭美人喜欢山茶花?” 元夕淡笑:“许是陛下喜欢吧。” 她转头吩咐道:“晚春,去泡壶茶过来。” 杜令蓉还在思考她的上一句话,什么叫‘许是陛下喜欢吧’?这不是昭美人的院子吗? 第98章 签牌 很快,晚春去泡了茶过来。 杜令蓉轻押了一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这茶竟然不比皇后娘娘宫里的茶差到哪里去。 她垂着眼睑,心中暗忖,早就听闻昭美人得宠,如今看来这昭美人的恩宠恐怕比她想得还要更甚。 金花和素苹也各得了一杯热茶,素苹有些受宠若惊。 杜令蓉放下茶盏,轻言细语间已经换了个更亲切的称呼。 “昭姐姐宫中的茶妾身已经品过,便不打扰姐姐了。” 她起身盈盈一礼,就要离去。 元夕心中奇怪,面上却不显,着清儿送走了人,这才吩咐道:“去打探打探杜御女的事情。” 榴月应喏下来,在杜令蓉走后没多久,也出了珠翠轩。 往照雪堂回去的路上,素苹不解道:“御女,您不是来珠翠轩打听消息的吗?奴婢瞧着昭美人也不像是个跋扈的性子,您怎么又不问昭美人分配宫殿的事情了?” 杜令蓉唉叹道:“你没瞧见我自报家门的时候,昭美人半点反应都没有吗?可见她多半是不知晓我原本是被皇后娘娘分配到珠翠轩的。” “她是正五品的美人,品阶比我高出许多,我若直接询问此事,也不合适,难免会让昭美人觉得我是去兴师问罪的。” “昭美人圣眷浓厚,而我刚刚入宫,根基不稳,在还未侍寝前就得罪了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况且,我既然去了珠翠轩喝茶,昭美人若是有心,必然会差人去打探我的事情,便也知晓我去珠翠轩的用意了。” 她是去示好的,不是去结仇的。 昭美人应该能明白。 * 榴月打探完消息回到珠翠轩,轻声道:“美人,奴婢应该知道杜御女来珠翠轩喝茶是为了什么了。” 元夕示意她讲,榴月接着说道:“原本皇后给杜御女分配的住处正是我们珠翠轩,后来不知怎么的,杜御女被分配到了偏僻的照雪堂去了,杜御女可能是知道了此事,上门来打探消息的。” 她的脸微微一皱,“不过杜御女上门来后,就真的只是坐一坐,喝了茶就离开了,没有问美人这件事,倒是让人看不透了。” 元夕看着面前冷却的茶水,淡淡道:“她是聪明,知道有些话自己不说,旁人也会知道。” 榴月一想,还真是这样,不禁眉头皱起,“这杜御女是觉得美人刻意为难了她,让她搬去照雪堂了?” 她若对住处不满意,应该去找皇后娘娘才是,这和她们美人有什么关系? 在此之前,珠翠轩的人可从来都不知道杜御女原本是要住进珠翠轩的西阁的。 想到杜御女那张娇艳如花的脸,榴月几乎瞬间就能想明白王皇后原本为何要这么安排。 陛下常来珠翠轩,若杜御女时常在跟前晃荡,怕是想不得宠都难吧? 皇后娘娘想让人分她们美人的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会这样安排,榴月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她奇怪的是最后王皇后怎么又改主意了,让杜御女去了照雪堂。 元夕端起冷茶起身,将茶水倒进山茶花盆中,不甚在意地道,“她是如何想的,已经表达在了行动上,不过杜御女没有一上来就兴师问罪,可见也不是个蠢的,她既然好茶,就从库房里挑些新茶给她送过去吧。” “王皇后都将她从珠翠轩划了出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她搬过来同住,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榴月主动请缨,“那奴婢去给杜御女送茶吧!” 元夕点了下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嫔妃侍寝是根据月亮的阴晴圆缺安排的,初一到十五按照低位嫔妃到高位嫔妃的顺序安排侍寝,十五到三十则是从高位嫔妃到低位嫔妃这么排的了。 然宫中高位嫔妃数量远低于低位嫔妃,就是从初一排到十五,也是排不满的,因此新入宫的嫔妃们以为自己也有机会在十五之前侍寝,现实却给众人泼了一盆凉水。 到十五之前,新入宫的十七人中,也只有谢昭容、宋修容、方充媛三人侍过寝。 好不容易捱过了十五,众人争先恐后向敬事房的田禄公公塞了荷包,希望将自己的绿文签安排上,放在正中央的位置。 按照萧梁皇室的规矩,每一次呈到御前的绿文签一共有九支,但新入宫的嫔妃加上原本宫里的老人,远不止这个数,新人要上绿文签,少不得要把原来老人的绿文签撤掉几支。 田禄公公端着红木盘,到了紫宸宫后,先私下去找了孙德忠,腆着笑容问道,“孙公公近来可安好?” 孙德忠瞥眼瞧见他手中端着的红木盘,角落里竟还有两个采女的绿文签,心中思忖,看样子这程采女和白采女怕是花了不少银钱。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不甚热切地回了句,“尚可,有劳田公公记挂了。” 在宫里混的都是些个人精儿,最擅察言观色了,田禄公公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冷淡,心下变得不安起来,“孙公公,陛下今日……?” 说着,从袖里摸出一个荷包,塞到孙德忠手里。 孙德忠不动声色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便知这家伙没少收新入宫的嫔妃银钱了,他将荷包塞到袖子里,伸出两只手,把红木托盘中的两支绿文签换了个位置,摆手道,“去吧。” 田禄心中一松,垂目往红木盘看去,发现原本正中央玉美人的绿文签被换到了右边,取而代之的是昭美人的绿文签。 田禄身上出了一身薄汗,连忙朝孙德忠道谢,“多谢孙公公提点,改日咱家再请公公吃茶。” 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衫,捧着红木盘躬身进殿,跪在地上,双手将红木盘举过头顶,“奴才敬事房田禄,请陛下翻牌。” 萧绥这个月进后宫的次数已经比往常多了,他原本不愿翻牌子的,眸光随意一扫,一下子就看见了放在正中央的那支刻有“昭美人”三个字的绿文签。 想着这个月新人入宫,确实有小半个月没有见她,萧绥将这支绿文签翻了过来。 第99章 感受 田禄出了紫宸宫,这才去看萧绥翻的哪位主子的绿文签。 外面等候的小太监见他脸色难看,掺扶了上去,关切问道,“师父,陛下没翻牌子吗?” “翻了。” 田禄由他掺扶着,脸色还是一片惨白,他抬袖擦了擦冷汗,低声道,“还好今日鬼使神差的,没有把昭美人的绿文签撤掉。” 原本田禄收了钱,是想九支绿文签皆上新人的,毕竟拿钱办事嘛,都是这么个章程,后来想到全部是新人的绿文签太过明显,就留了个最得宠的昭美人的签牌。 他原想着,这玉美人是这批新人中,唯一一个得了封号的,想来陛下对她是满意的,于是将玉美人的签牌放在了正中央。 还好今日进殿前,他先去问了问孙德忠的意思,孙德忠也算厚道,直接将昭美人和玉美人的签牌换了个位置。 他不禁感慨道,“这些年孝敬孙德忠的些银钱也算没白费。” 田禄转头吩咐:“你去准备春恩车,咱家要亲自去珠翠轩知会昭美人一声。” * 玉衡斋中。 婢女粉黛站在门边往外望了一望,转身回了屋子,摇摇头道:“美人,仍是没有瞧见敬事房的人来。” 玉美人坐在妆台前摆弄着胭脂,她用指腹沾了一点,抹在唇瓣上,不疾不徐道,“田禄收了我的钱,承诺会将我的绿文签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这批秀女之中,我的位分也不算低,还独得了一个‘玉’字的封号,可见陛下对我是不同的,许是陛下那边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翻牌子的事情就耽搁了,再等等便是。” 话虽这样说着,粉黛心里还是有些着急,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渐黑,玉衡斋中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玉美人也坐不住了。 难不成陛下没有翻她的牌子? 玉美人想了想,吩咐道:“粉黛,你去敬事房看看什么情况,打探一下陛下今日召了谁人侍寝。” 这个时辰敬事房还没派人来通知她,玉美人也心知,自己的绿文签肯定没有被翻了。 粉黛福了福身,出了玉衡斋。 玉美人站在门前,眉头轻蹙,正思索着陛下有可能翻了谁的牌子时,西暖房的黄采女出来,好心道:“玉姐姐就别等了,陛下今夜翻的是昭美人的绿文签。” “昭美人?” 黄采女点头,“是啊,不然姐姐以为是谁?” 玉美人咬着唇,眸光闪烁,“她一个宫中老人,怎么好意思截我们这些新人的恩宠的?” 黄采女掩唇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子。 反正今夜侍寝也轮不到她,陛下召谁侍寝又有什么关系呢? 紫宸宫中。 元夕沐浴更衣后,去的不是承恩殿,而是紫宸宫的后殿。 她一身月白色中衣,乌发披散,刚刚沐浴过后,犹如出水芙蓉般不妖不媚,清净自然。 萧绥招手,示意她过来。 元夕浅浅一笑,略带狡黠地说道,“陛下的后宫之中如今多了这么多位美人,难为陛下还记得妾身,翻了妾身的绿文签。妾身本以为陛下要将新人们的容色一一见过后才想得起妾身呢。” 话是拈酸吃醋之语,不过萧绥倒没从中听出几分酸气来。 他把玩着女子水葱般白嫩的手指,道:“卿卿这手不染蔻丹也是好看的。” “陛下顾左右而言他,可是被妾身说中了心思,心虚了?” 萧绥懒懒散散道:“朕有何可心虚的?” 他拉过元夕的手放在心口处,“虚不虚的,昭美人自己感受。” 虚不虚的元夕还真感受不出来,只是觉得烫手,一下一下的跳动得很明显,她缩回手,软声道:“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萧绥冷清的眉目舒展开,轻笑道,“这么多年了,卿卿还是如此畏缩。” “朕的紫宸宫,难不成什么时候不许你来了吗?” 元夕腹诽,每次来都是念折子,她想来才怪。 念得折子多了,元夕也能看懂几分,有时候她真的是念着念着就气笑了,萧绥反倒是很开心。 敛起思绪,元夕垂首问道:“陛下可记得杜御女?” 萧绥挑了下眉头,示意她讲。 元夕便道:“原本杜御女是被分配到妾身宫里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被分到了照雪堂去……” 萧绥有了印象,说道,“是朕让皇后将她的名字从珠翠轩划去的。” “朕知晓你不喜欢旁人打搅,朕也不喜,所以吩咐过皇后日后都不用往你宫里塞人。” 元夕就猜想是萧绥下的令,否则王皇后不会如此安排。 萧绥不愿她在床榻之上提起旁人,三言两语岔开话题后,进入正题。 紫宸宫离凤仪宫比较近,因此元夕多睡了一会儿,也没误了请安的时辰,只是来得不算早罢了。 不出所料的,昨夜盼头落空的几位新人,羡慕嫉妒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元夕从容自若地押了一口茶,听完王皇后的规训,在高位嫔妃走后才离开。 隔了五六日后,新人中才又有一人承宠,却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杜御女。 她是姿容不错,可位分不高,住得又那么远,陛下怎么会想起她来呢? 一时间,还未侍寝的新人们心中各种酸水冒出,唯有宋贞和听了这消息,有几分高兴。 她拉着杜令蓉的手亲热道:“原以为妹妹被分到照雪堂那等偏僻地儿去,会被陛下忽视遗忘,没想到杜妹妹却成了新人中第四个侍寝的,我真是替妹妹高兴。” 杜令蓉有些走神,听宋贞和收了声,轻声道:“多谢姐姐为我忧心。不过……” 她顿了一顿,宋贞和追问道,“怎么了?” 杜令蓉回忆起侍寝时帝王与自己说的那几句话,“我总觉得,陛下记起我是因为昭美人的缘故。” “这是为何?”宋贞和听说过那昭美人,之前也打过照面,但她是九嫔之一的修容,犯不着过多的关注一个五品美人。 杜令蓉就将当日的情形捡着一些与宋贞和说了。 宋贞和听完,默了一阵儿,“倒真有点像是与那昭美人有关。不过她为你说了话,你因此承宠,也算好事。” 第100章 越矩 杜令蓉点点头,又与宋贞和聊了会儿家常后,便要回去。 宋贞和起身笑道:“在储秀宫的时候我就与杜妹妹聊得来,如今我们一同被选做了陛下的嫔妃,也是缘分,宫中冷清,妹妹若是无事可多来蕙章殿陪我说说话。” 杜令蓉巧笑颔首,“令蓉蒲柳之姿,能得姐姐厚爱垂怜,是令蓉的福分,若是姐姐不嫌弃,我日后定来多多叨扰。” 宋贞和扭头,吩咐婢女幼兰送一送杜令蓉。 幼兰应下,不一会儿回来,轻声道:“修容果真没有看错杜御女,真是没想到她被封了个御女的位分,还能这么快承宠,后宫里可是还有几位在她之上的美人尚未被陛下召幸呢。” 宋贞和抚摸着手上的碧玺手串,淡笑道,“杜御女有那张脸摆在那里,人又不算蠢笨,侍寝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另一边。 从蕙章殿出来以后,金花欢喜地说道,“御女居然和宋修容认识,真是太好了。奴婢原本还担忧您被分到照雪堂以后,宫里那些人捧高踩低,会克扣我们照雪堂的份例,现在那些人怕是要重新掂量一下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杜令蓉温温一笑,“我也不曾想宋姐姐入宫后,还打听过我的住处,原以为储秀宫的点水之交,宋姐姐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她还记着这点情分。” 她位分不高,又在这批新人中早早侍了寝,难保不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宋姐姐愿意见她,便是愿意庇佑她,想来那些人也不敢太过分了。 果然,在知道杜令蓉从蕙章殿出来后,原本有些按捺不住心思的人,都按兵不动了,转而将心思放在了争宠一事上,杜令蓉得了几天的清静。 这些时日,新人们绞尽脑汁争宠,熙华池边上从早到晚,都是热热闹闹的。 榴月捡了些趣事儿讲与元夕听。 “美人都不知道,奴婢每次经过御花园时,都能看见有陌生脸的嫔妃放风筝的放风筝、跳舞的跳舞、抚琴的抚琴,如今的后宫之中可热闹了呢!” “刚刚奴婢偷摸去熙华池瞄了两眼,正好看见有个身着柳绿色长裙的女子在熙华池边上跳舞,结果转圈的时候崴到了脚,掉池子里去了。还好边上人多,第一时间就去救人了,奴婢好像听见她们唤了一句‘白采女’。如今天气转凉,这白采女掉进池子里面去泡了冷水,若是不好好养护,万一染了风寒,侍寝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了。” 元夕脸上淡淡的,弯了弯唇道:“那这白采女可真是因小失大了。” “不过这个月也快过去了,陛下除了召幸了杜御女和唐美人,便没有再召其他人侍寝,她们有些坐不住也是正常的。” “错过了近期,便要再等下个月才有侍寝的机会了。” 毕竟初一到十五,嫔位以下妃嫔的绿文签是不上的。 除非陛下记得你这个人,否则难有机会承宠,但一下子入宫了十七人,陛下又怎么可能都记得呢? 紫宸宫。 一个淡绿衣裳的婢女,拉着小李子柔柔道,“公公,我们采女今日不慎落了水,还望公公能帮忙向陛下转达一下。” 说着,便塞过去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小李子问道:“是哪位采女?” 绿衣丫鬟一喜,忙道:“我们采女姓白。” “行,你在这儿稍等一下吧。”他得进去看看陛下今日心情怎么样,若是心情好,传个话也无妨,若是心情不好,那就算了。 小李子躬身进了殿,他干爹孙德忠正在一边,腆着脸拍马,“陛下画的这幅兰花图真是细腻精湛,堪称完美!” 萧绥撂下笔,神情寡淡,孙德忠给旁边的两个宫女使了眼神,让她们去为萧绥捏肩。 不重不缓的力道,让人浑身舒坦,疲劳一扫而空。 萧绥下巴支了支,道:“江妃喜兰,将这画儿拿到内务府装裱后,送到兰苕宫去吧。” 孙德忠应喏了一声,正好瞥见小李子在旁边,“还愣着做什么?” 小李子“哦”了一声,连忙上前,他见萧绥心情尚佳,便顺嘴提起白采女落水一事。 孙德忠眼皮子跳了跳,暗骂道,这小兔崽子,在宫里混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哪些人的话该传,哪些人的话不该传吗? 他小心翼翼朝着帝王看去,萧绥的脸上倒也没有愠色,静静开口道,“给她找个御医,若有其他需求,让她去凤仪宫找皇后。” 小李子嗡声应喏,抱着兰花图连滚带爬出了紫宸宫。 下午,白采女这事传到了王皇后耳中。 王皇后目色冷凝,寒声道:“这个白采女真是不安分,病了不知道找太医吗?居然越过本宫直接找到紫宸宫去了,还有没有把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陛下忙的是国事,她岂可拿这种小事去烦扰陛下?又连带让陛下以为本宫这个皇后无能,连后宫新人都管不好了。” 王皇后想了想,吩咐道:“流玉,你带支野山参去看看白采女,若是她病了,便去敬事房让人将白采女的绿文签下了。” 末了,王皇后又特意嘱咐了一句,“此事不必瞒着白采女。” 她就是要让这白采女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陛下虽然没有明令责怪她这个皇后,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便是她这个皇后失职了,连后宫嫔妃落水病了都不知道,让人找到了紫宸宫去。 陛下将后宫交给她管理,自然也包括了管理各位嫔妃,若是人人都学那白采女,一病了就去找陛下,后宫诸事都要陛下亲自管理了,那还要她这个皇后做什么? 流玉点点头道:“奴婢省得了。” 随便挑了支品相中等的野山参装盒后,流玉就带着东西去了白采女的住处。 屋内半点药味都没有,流玉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不咸不淡道:“皇后娘娘听闻白采女病了,特意让奴婢带了支野山参来瞧瞧白采女。” 白采女装出一副羞愧的神色,嘴上说道:“劳皇后娘娘记挂了,妾身真是不胜惶恐。” 第101章 听琴 流玉虚笑着道:“本来奴婢早该到白采女这里来的,只是路上转道去了趟敬事房,着人将白采女的绿文签下了,这才来迟了些,还望白采女见谅。” 白采女整个人怔住,傻眼道:“皇后娘娘为何要让敬事房的人将妾身的绿文签撤了?” 流玉呵呵一笑:“白采女落水病了,身子不爽利,这绿文签自然应该撤了,否则陛下翻了白采女的绿文签,白采女却不能侍奉,岂不是连累敬事房的人跟着承受帝王之怒?” 白采女绞着帕子,咬了咬唇,问:“那妾身的绿文签何时能添上去?” 流玉笑盈盈张口,“自然是等白采女的病好了。” “东西送到,奴婢也该回去复命了。”流玉说完,走到门口时,又想起来一事,补充道,“皇后娘娘吩咐,白采女既然病了,就不必到凤仪宫谢恩了。” 白采女脸色煞白,病好了是什么时候? 她根本就没病啊! 她只是想让陛下来看看她而已,怎么最后陛下没来,她的绿文签还被撤掉了? 白采女这下真是懂了何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不能嚷嚷她没病,让皇后娘娘下令把她的绿文签再添上,因为她一旦说了自己没病,那就是欺君罔上的罪过了。 陛下不计较倒还好,但万一计较呢? 白采女这一病,便病了有些时日。 新人入宫将近两月,还有半数的人没有侍寝。 宫里的老人早就料想到是这个结果了。 因为她们这位陛下,某些时候还是挺讲规矩的,基本上不会连续三日召人侍寝。 清儿跪坐在元夕身边为她捏着腿,榴月则坐在一个小墩上一边剥着龙眼,一边说道,“如今后宫之中就剩许才人、楚御女、黄采女、白采女几个位分低的新人还没有侍寝了,奴婢听说那白采女的绿文签还没添上去呢,白采女现在日日往皇后娘娘的凤仪宫跑,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何时才松口,同意把她的绿文签添上去。” 元夕咬着龙眼清甜的果肉,眉目舒展,轻轻一笑,“皇后娘娘只是想给白采女一个教训罢了,并非真的要为难她,且等着吧,要不了多久,白采女的绿文签就会重新添上了。” “王皇后的杀鸡儆猴起到了效果,经此一遭后,白采女也会更加恭谨奉上,岂不省心?” 吞吃下最后一颗龙眼,元夕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从美人榻上坐起,道,“今日月色甚美,去兰池边上转转吧。” 虽然萧绥下令封了兰池,但像元夕、江妃、景淑妃这类得宠的嫔妃仍是可以进的。 兰池的水极清,没有护栏隔着,边上就是一盆盆珍稀的名贵兰花了,兰花的花叶倒影映在水中,袅娜多姿。 元夕坐在水池边上,看水中的月亮,朦朦胧胧的,别有一番风情。清儿眨巴着眼睛,好奇问道,“美人是想起与陛下的初相见了吗?” 元夕摇摇头,她其实是不愿回想兰池初见的,因为那对她来说并不算美好。 她轻声地道:“不知不觉,我与陛下也相识四年了,这四年鲜花着锦,倒让我有些忘了从前的日子与盼头。” “美人从前盼着什么?” “自然是与后宫中无数普通宫女所盼一样,尽心当差,积攒嫁妆,等二十五岁后出宫去。” 元夕看了看两个丫鬟一眼,“等你们满了年龄,被放出宫去,届时我会给你们都备上一份嫁妆的,虽然不能保证有多丰厚,但也不会让你们在夫家被人小瞧了去。” 榴月和清儿也没说什么不嫁人,要一辈子在她身边伺候的事情,而是笑道,“美人素日里就对我们十分大方,长夏姐姐可说了,美人的钱匣子里面没有多少金裸子了呢!”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忽听闻隔岸的熙华池方向传来淡淡的琴声。 “是谁在那儿抚琴?”榴月朝外边走了几步,踮脚眺望。 兰池的护卫过来,略一躬身道,“昭美人,可要属下前去制止?” 元夕摆摆手道,“这琴声我听着倒甚是动听,不必阻止,且让她弹吧。不过熙华池离紫宸宫不远,待戌时过,若琴声未停,再过去提醒一声便是,免得扰了陛下夜里的清静。” 听了一会儿琴后,元夕就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了。 第二日去凤仪宫请安,李美人主动与她搭话,“昨夜之事你听闻了没有?” 元夕挑眉,“何事?” 李美人就压着声音,愤愤道:“孙婕妤宫里那个楚采女,半夜不睡觉,跑到熙华池去弹琴,招来了陛下,如今可是御女了呢!” 元夕朝孙婕妤看去,果不其然,孙婕妤的脸色不甚好看。 她垂目轻声,“那想来楚御女的琴艺是十分好的了,能入了陛下的耳。” 李美人不悦道:“我与你说楚御女,是想听你夸她的吗?” “人家卯足了劲儿勾搭陛下,你真是个木头桩子,半点反应都没有,气煞我了。” 元夕满眼无辜,“琴棋书画我皆不会,李美人难不成还指望着我也去熙华池弹弹琴?” 李美人上下打量她一眼,哼声道,“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说了一会儿话,昨夜的主角楚御女也到了。 她是所有新人中,唯一一个侍了寝就被提了位分的,一进殿来,就有不少目光落在楚御女身上,纷纷道喜,不过这些声音中几分真心,便不得而知了。 楚御女向王皇后敬奉了茶水,王皇后只轻抿了一口茶后,便放下了茶盏,宽和道,“楚御女昨夜辛苦了,不必多礼,起身吧。” 底下有人嗤笑,又是弹琴又是侍寝的,可不是辛苦了吗? 楚御女垂首应了句“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羞涩。 王皇后又看向几个还未侍寝的嫔妃,不平不淡说道,“几位妹妹入宫也有两月有余了,其他人都侍了寝了,你们也要抓紧着点。” 几人也是恭敬的称“是”,嘴上答应,心中却苦恼,是她们不努力吗?是陛下不翻她们的牌子,她们能有什么办法? 该使的银钱又不是没有使,全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第102章 插曲 众妃按照位分的高低,先后离开了凤仪宫。 “现下秋来,菊花开得正好,美人不妨在御花园赏赏花再回去吧,成日闷在宫中,也甚是无聊。”榴月想到这两个月元夕除了去凤仪宫请安,都没怎么出过门,生怕她闷坏了。 新人入宫,陛下难免会疏忽了她们美人,她都常常看见美人走神发呆,暗自神伤呢。 元夕若是知道榴月的想法,定然是哭笑不得的。 她不过是看看弹幕,想想事情而已。 怎么在旁人眼中就是暗自神伤了? 她微然笑道:“既然榴月想看菊花,便在御花园走走吧。” 秋日凉爽,各宫嫔妃请完安后,很少有直接回了自己宫殿的,基本上都在外面晃荡。 榴月弯着腰轻轻触碰了花架上一朵淡黄色的羽状菊花,此花为垂丝型,花开如瀑布,非常大一朵,令人一眼看去惊艳。 “虽然皇后娘娘宫中的菊花最好,不过这盆淡黄色的菊花也真是顶顶好看,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她喃喃说道。 元夕瞥了眼弹幕,轻声道,“此花唤作十丈垂帘,也是菊中珍品,素有仙品遗芳的美誉。” 宫中没有什么高位嫔妃珍爱菊花,养菊堂的宫人培育出菊花来,除了王皇后宫里和沈太后的宁寿宫要走了一些,剩下的就都搬到御花园中增色了。 榴月刚要开口,身后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嗓音,“琼英缀缕,恰似云章,这十丈垂帘绮韵迎风,倒是雅致。” 女子一身粉黄散花锦裙,鬓发低垂歇插海棠花簪,淡淡的妆容,出尘脱俗,娇柔婉转之际,轻盈启唇,“昭美人也喜欢菊花吗?” 元夕屈膝见礼,“谢昭容。” 谢晗月微笑道:“昭美人不必多礼,是我看见昭美人在此赏菊,冒昧打扰了。” 谢晗月的年龄比元夕还要小上几岁,谈吐却不凡,见识广博,这一片的每一盆花她都能叫出名字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母爱花,偏我家中的兄长和姐姐都对此不大感兴趣,母亲就常拉着我一个人聊,今日碰到昭美人,一时兴起,让昭美人白白听我说了这么久的废话。” 谢晗月脸颊两侧漾起浅浅的梨涡,真诚道:“昭美人日后若是得空,可以到我宫中来喝喝茶,我……” 她话没说完,熙华池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 两人一道过去瞧瞧情况。 水池边上一身翠绿烟纱长裙,纤纤楚腰束着浅青色系带,如出水莲花般娇妍的女子,面上生有薄怒,朱唇张张合合,厉声道:“程采女,我那珊瑚簪陛下都夸过好看,你就这么给我弄到熙华池去了,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程杳咬着下唇,声如蚊蝇道:“妾身并非有意弄掉玉姐姐的珊瑚簪的……” 玉美人打断她,“你少在这儿给我装可怜,若不是你踩到我的裙子了,我身子一歪,头上好好的珊瑚簪能飞出去掉进熙华池吗?” “你该庆幸,还好我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拉住了我,否则有你好看的!” “不过我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你既然弄丢了我的珊瑚簪,就自己下到池子里,将我心爱的珊瑚簪找回来。” 旁边几个采女面露不忍,小声道:“玉美人,熙华池的水不知道有多深,现在又入了秋,池水越发的凉,程采女在水中泡久了,身子骨恐怕承受不住。” 玉美人斜她一眼,“那你替她去捞我的珊瑚簪?” 说话的黄采女瞬间不作声了。 程杳身边的丫鬟浅映跪在地上恳求,“玉美人,我们小主自幼身体就不好,真的受不得寒气侵体啊,还请玉美人允准奴婢代替我们小主下水,替玉美人寻那珊瑚簪!” 玉美人嗤嗤一笑:“程采女脸若银盘,比一众新入宫的嫔妃都略显有福气些,我瞧着她的身体怎么都不像是你所口中的弱不禁风啊。” “熙华池的水确实有些不知深浅,不过我的珊瑚簪没飞多远,这样吧,就有劳程采女亲自在水池边上替我寻一寻那珊瑚簪,若是一个时辰还没找着,也便算了。程采女弄掉了我的珊瑚簪,这点诚意还是要拿出来的吧?” 程杳手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她抿了抿唇张口,“好……” “玉美人。”一道嗓音响起。 谢晗月在宫人的拥簇下走过来,“不就是一支珊瑚簪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熙华池的水不知深浅,若是程采女有个万一,玉美人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玉美人不情不愿福了福身,“见过谢昭容。” 程杳感激地道:“多谢昭容娘娘替妾身说话。” 谢昭容点了点头,从头上取下一支银镀金点翠蓝抱头莲簪,让丫鬟转交过去。 “这支簪子就当我替程采女赔玉美人的珊瑚簪了,玉美人觉得如何?” “谢姐姐都这么说了,妹妹自然是听从的。”玉美人垂了垂眼睑,示意丫鬟粉黛将东西收下。 “妾身在外面逛累了,先行告退。” 谢昭容颔首,允了她离开,几个低位分的采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道,“妾身也告退了。” 程采女在浅映的搀扶下起身,对着谢昭容道谢。 “今日之事多谢昭容姐姐了,妾身感激不尽。” 谢晗月望着玉美人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道,“我能替你解围这一次,却不能次次替你解围,程采女日后避着点玉美人走吧。” 程杳恭谨道:“妾身谢过娘娘教诲。” 因为中间这小插曲,元夕也就没去谢晗月的披香殿喝茶了。 回去的路上,程杳忽地出声,“昭美人可觉得我今日分外狼狈?” 元夕摇摇头,温声道,“程采女不必多想,谁人没个狼狈的时候,在意他人的目光实无必要。” “回去后,程采女好好睡上一觉,将今日之事忘了就是。” 程杳轻声“嗯”了一声,垂着眼睫,不再吭声。 迟早有一日,她要让豫嘉瑶也尝尝今日之辱。 采女、御女、宝林、才人、美人……她们来日方长。 她晋位到美人需要的时日还久,那便让豫嘉瑶从美人的位置上掉下来,也就快了。 第103章 不合 第二日在凤仪宫请安的时候,齐宝林提出想要更换宫殿。 元夕才忆起来,这个齐宝林入宫到现在,似乎也还没有侍寝。 齐宝林生着一张鹅蛋脸,画着标准的柳叶眉,朱唇皓齿,殷殷切切道:“皇后娘娘,妾身不想住在芙蓉轩了。” “哦?”王皇后抬眸看向她,淡淡问道,“为何?” 真实原因齐宝林自是不能说的,她也是昨日才知道,芙蓉轩从前住的那个冯采女是落水而亡没的,而且冯采女与她一样,最初都是宝林的位分,却遭陛下贬斥,一下子从宝林降到了最低等的采女! 冯采女生前不得宠,又死得那么窝囊,这芙蓉轩的风水肯定不好,难怪她入宫这么久都还没得到陛下的召见。 齐宝林抿了抿唇,想了个借口,道:“妾身与卫御女合不来,不愿与她同住。” 卫御女喝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盏,委屈道,“自搬进芙蓉轩以后,妾身处处照着齐姐姐的作息习惯,改了生活习性,不知姐姐究竟还有哪里不满意,妾身改了就是,何必当着这么多姐妹的面,让妾身没了颜面呢?” 齐宝林一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仿佛自己如何欺负她了一样,还是强压着怒气道,“卫妹妹想多了,我不过是不愿再见妹妹委屈自己,这才想着搬出去的。” 她说完,朝着正上方的王皇后跪下,“还请娘娘成全,让妾身从芙蓉轩中搬出去住吧!” “如今后宫之中各妃的住处都已经定了,岂好再改来改去的?”王皇后语气中透露着不愿。 齐宝林坚持地道:“娘娘只需给妾身指个住处,妾身让自己身边的丫鬟搬东西,绝不麻烦娘娘!” 王皇后思索着道:“如今各宫都有人了,你且问问有没有其他人愿意与你换一换住处吧。” 齐宝林一听有戏,连忙道:“妾身不必问旁人愿不愿意与妾身更换住处,妾身记得昭美人的珠翠轩正好还差一人……” 昭美人是后宫最得宠的嫔妃,陛下常常去珠翠轩,她若是能与昭美人同住,还愁没有机会见到陛下吗? 元夕没想到这事还能扯到自己身上来,她这才抬眼,细细打量着齐宝林。 王皇后心中冷嗤了一声,她以为这齐宝林傻,没想到人家精明着呢,还知道这后宫中的好去处。 只可惜她不知道,陛下不让她往珠翠轩塞人。 每每想到此处,王皇后就觉得心梗。说陛下薄情吧,他对元氏还挺上心,处处都考虑到了。 说陛下有情吧,却又对后宫众人视之不见,冷淡至极。 王皇后眼皮子抬了抬,温声开口:“你想住珠翠轩,便自己问问昭美人的意见,若她同意了,本宫自然也不会阻止。” “多谢皇后娘娘!”齐宝林喜形于色,又转过脸对元夕道,“还望昭姐姐同意妾身搬到珠翠轩来住,妾身保证不会打扰到姐姐的。” 她都听宫人们说了,昭美人最好说话,性格也好,从不与下人们红脸,王皇后都默许了的事情,她难道还会拒绝自己吗? 元夕捧起茶盏轻押了一口茶,晾了齐宝林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地开口,“我也与人合不来,齐宝林还是换一个地方住吧。” 齐宝林愣了愣,没想到元夕如此直白地拒绝了自己,“昭姐姐……” 她还欲说什么,元夕垂首把玩着手中一串翠青色的碧玺珠子手串,不再搭理她了。 齐宝林面露难堪,嘴皮翕动,久久无言。 卫御女垂眸敛起笑意,就她还想去高攀昭美人?说实话,芙蓉轩的布置和位置都不算差了,她也知道齐宝林为何心心念念想搬走。 她无非是觉得芙蓉轩是从前冯采女的住处,有些晦气罢了,觉得自己至今没有侍寝是芙蓉轩的风水不好,影响了她,也不看看人家杜御女被分到了照雪堂都没说什么呢。 “既然昭美人不愿让齐宝林搬到珠翠轩去住,齐宝林就照常住芙蓉轩吧。你和卫御女之间若有习惯上的不合,两人都将就着些,忍一忍便是。”王皇后一锤定音地说道。 偏偏齐宝林不是个会看眼色的,她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就算珠翠轩昭美人不让妾身住,妾身也不想继续住在芙蓉轩了,还请皇后娘娘开恩,允许妾身另择住处!” 王皇后面上已有不虞,沉声道:“齐宝林,不要胡搅蛮缠,你当这后宫是什么了,岂有让你随意择选宫殿的。” 齐宝林见王皇后生气了,被吓得跟只鹌鹑似,王皇后语气缓了缓,道:“这样吧,本宫给你一个选择,看你要不要与杜御女换一个住处。” 杜御女? 齐宝林收刮了一番脑海中的印象,想了起来,杜御女不是被分到照雪堂了吗? 那地方可比芙蓉轩更晦气,而且还偏。 齐宝林沉默了,王皇后见状,便道:“既如此,齐宝林就好好住在你的芙蓉轩,不要再想着换宫殿了。” 齐宝林垂头丧气地应喏,王皇后看了眼众人,接着正事讲道:“马上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了,中午的正宴,正五品以上妃嫔方可参加,到了晚上就是家宴了,不设限制。太后娘娘如今喜欢热闹,诸位妹妹有什么才艺想要在家宴上表演的,待会儿可以留下来与本宫知会一声,没有旁的事情了的话,便可以先行离开了。” 众妃听到这消息皆是眼睛一亮。 太后娘娘的寿辰,陛下肯定会在,她们那无处施展的才艺,不正好可以在御前展示了吗? 齐宝林一时间都忘了搬宫殿的事情,满心满眼都是沈太后的寿辰。 只要她在太后寿辰上表演才艺,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力,何愁没有侍寝的机会? 还有太后娘娘喜欢什么,她也得好好打探打探一番才是。 请安结束,有一大半的嫔妃都留在了凤仪宫,元夕自然不在其中。 她又不是不知道沈太后不喜欢她,何必还费尽心力地给沈太后表演才艺?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才不干。 更何况,她也没有才艺可表演的。 第104章 喜好 众妃纷纷向王皇后报了才艺,方才离开凤仪宫,又卯足了劲儿向宫里的老人打探沈太后的喜好。 玉衡斋的黄采女数了数匣中银钱,轻声叹道:“就这点银子了,该为沈太后准备什么贺礼呢?” 婢女喜儿想了想,“太后娘娘的寿辰,宫中嫔妃肯定会送各种奇珍异宝,小主就是把银钱全部花在为太后娘娘准备的贺礼上,也讨不到什么巧。” “太后娘娘见惯了好东西,唯心意最重要,小主不妨就送绣品吧?既省钱,又不出错。其实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娘娘寿辰那日,小主表演的才艺能一鸣惊人,得到陛下的青睐。” 喜儿轻声说道:“如今除了芙蓉轩的齐宝林、卫御女,就只剩下许才人、白采女、还有一个清胜堂阮御女以及小主您六位主子没有侍寝了,太后娘娘的寿辰是个好机会,小主可一定要在陛下面前露脸啊!” 黄采女略一思索,点点头道:“你去打听一下太后娘娘喜欢什么绣花,我便照着做一个台屏吧。” 喜儿屈膝一礼后离开。 玉美人身边的粉黛见喜儿离开了,悄步跟上。 只是御花园中假山弯弯绕绕的,她刚来宫中没多久,很快就跟丢了人。 粉黛失望地四周环顾一圈,忽然看见程采女身边的丫鬟浅映和一个小宫女往这边来。 她左右一看,钻进了假山之中。 浅映往小宫女手中塞了个荷包,柔声细语地说道,“姐姐是宁寿宫的老人了,必然知晓太后娘娘的喜好,我们采女是小地方来的,又是刚到宫中,什么都不懂,还望姐姐提点一二,与我们采女透露透露太后娘娘的喜好。” 那宁寿宫中的宫女背对着粉黛,看不清长相,声音细细的,“太后娘娘是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女子,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程采女若是拿这等庸俗之物奉上,太后娘娘必然是瞧不上眼的。” 浅映连连称是,挤出笑容来,“所以我们采女才让我向姐姐打探太后娘娘的喜好,望姐姐指点迷津。” 粉黛弓着身藏在假山之中,瞧见那浅映又给宁寿宫的宫女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对方嗓音中带了几分笑意。 “程采女如此心诚,那我便与你说一说太后娘娘的喜好吧。” 粉黛竖起耳朵,全神贯注起来。 那宁寿宫的宫人说道:“太后娘娘最喜欢听《阳春白雪》了。此曲是从前沈姑娘最擅长的曲子,若程采女能弹出几分从前沈姑娘的味道,太后娘娘必然感到十分欣慰。” “多谢姐姐告知。”浅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微欠身说道,“那我这便去内务府寻一张琴去了。” 两人离开后,粉黛才从假山里面出来。 “《阳春白雪》么?这琴我家美人可熟悉得很呢!程采女想靠《阳春白雪》获得沈太后的青眼,真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粉黛也不管喜儿去哪里了,转身回了玉衡斋将此事告诉给了豫嘉瑶。 豫嘉瑶笑了笑,“《阳春白雪》我是擅长的,此曲旋律清新流畅,节奏活泼轻快,是雪竹琳琅之音,在太后娘娘的寿辰上弹奏,确实是不错的选择,真是要多谢程采女替我做嫁衣了!” 她的位分比程杳高,却又不是所有嫔妃中最高的,做不了压轴之人,但想要将才艺排在程杳前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再者那楚御女就是在熙华池弹琴被陛下召幸了,还给她晋了位分,可见陛下是喜琴的,她的一首《阳春白雪》必然能令陛下知道,她的琴艺不比楚御女低! 一时间,各宫嫔妃都在为了沈太后的寿辰准备才艺,反而疏忽了争宠一事,让芙蓉轩的卫御女钻了个空子侍了寝。 齐宝林后牙槽都快咬烂了,成日在芙蓉轩中对着卫御女阴阳怪气。 元夕听榴月讲起这些事,一笑置之,没有说什么。 榴月说完,想起正事来,“如今各宫都在忙着为太后娘娘准备贺礼,美人心中可有想好要送什么了吗?” 元夕眉眼弯弯,“同往常一样便是。” 清儿抬头“啊”了一声,“又送练字时写的那些经书吗?” “太后娘娘当初赐我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四书五经,我也得让太后娘娘知晓,这些年她的赏赐,我可是一直放在心上的。”元夕握着笔,俏意地眨了眨眼,脸上盈着笑容。 清儿心想,这礼物送过去是给太后娘娘添堵的吧? 不过太后娘娘一向不喜欢她们美人,上次新妃去宁寿宫向太后请安时,太后娘娘还敲打众人要宽容大度,不要向她们美人一样固宠自专。 看样子美人是如何谨小慎微,伏低做小,沈太后都不会满意了,既然如此,贺礼也不必太过用心。 反正那些练字时写的经书留着也没用,还占位置,送到宁寿宫去还省得她们自己处理了。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从我的钱匣子里面拿点钱,让内务府的人定制个稍微好一点的木匣子,花纹就按照喜庆吉祥的图案随便雕刻几样就是。”元夕吩咐道。 榴月最喜欢跑腿的活儿了,因为这活可以去外面透透风,同人说说话,闻言立马主动请缨道:“奴婢这便去找长夏姐姐领钱!” 清儿老成持重地摇摇头,“榴月姐姐真是的,我又不和她抢这活儿,跑这么快做什么?” 元夕揉了揉手腕,把笔交给清儿,“你来写几个字,我看看有没有进步。” 因为清儿想学写字认字,元夕有空也会教一教她。 珠翠轩的书房,基本上都是她们两个在待。 【想当初皇贵妃的字惨不忍睹,没想到如今都能教别人写字了。】 【皇贵妃的字有萧文帝的几分风采在里面。】 【自从江妃把《飞灵阁帖》还了回来,皇贵妃也很少练上面的字了啊。】 【那是因为萧文帝会给皇贵妃写字帖,让她练自己的字。】 清儿接过笔,不敢临摹天子墨宝,便写了一篇《飞灵阁帖》上面的七言诗。 “奴婢的字和美人的比起来,还是太相形见绌了。” 第105章 贺寿 “《飞灵阁帖》上面的字,不适合日常书写,改日我让人寻几篇簪花小楷的字帖给你吧。” 清儿脆生生谢恩,元夕又说道:“除了在书房里面待着,你也可以多向青织姑姑,晚春和长夏学一学她们的本领,等将来出了宫,能算账管家才是。” “奴婢省得了,多谢美人替奴婢考虑!” 元夕轻言笑道:“晚春和长夏要稍长你和榴月几岁,待她们出了宫,我身边就只有你和榴月两个大丫鬟了,让你现在学着管理一事,也是为了将来考虑。” 等晚春和长夏离宫,珠翠轩中肯定会有新人来补空缺,元夕自然是更信任跟在她身边久一些的清儿和榴月的。 所以她现在就要未雨绸缪,提前培养清儿了。 至于榴月,她性格机敏,善于变通,元夕倒不怎么操心。而且长夏也时常在教她管账一事,珠翠轩的收支情况,除了长夏,就数榴月最清楚了。 约莫一个时辰,榴月才从内务府回来。 “奴婢刚刚在内务府听人说起,程采女身边的浅映和玉美人身边的粉黛,一前一后要走了一把琴,看样子都是打算在太后娘娘的寿辰上表演琴艺呢!” 榴月不过出去一趟,就打听了好几个嫔妃要表演的才艺。 “李美人这次也下足了功夫,她宫中的红雨给内务府的塞了荷包,让内务府的人给她打造一把不开刃的软剑,可能是想表演剑舞。” “还有那深居浅出的阮御女,找内务府的人要了朱砂、石青、铅粉、藤黄、金箔银粉等物,看样子想亲自作画献给太后娘娘。” 清儿咋舌道:“新入宫的嫔妃们真是多才多艺。” 元夕也开始期待起沈太后的寿辰了。 前几年宫中嫔妃少,家宴时也冷清,如今确实是热闹非凡。 很快到了太后寿辰这日,午宴的时候低位嫔妃都没有参加,只听说朝臣们送了些什么名贵宝物。 晚上的家宴时,大家都早早到了场,皆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 太监通传皇后娘娘驾到,众妃起身见礼。 王皇后今日梳着牡丹头,一袭宝石蓝色绣着金翅凤凰的华服,更显雍容华贵。 王皇后叫了众人免礼,让俞嬷嬷带着大公主入座。 底下有嫔妃夸赞道:“大公主玉雪可爱,今日打扮得像个福娃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菩萨座下童子临凡来了,娘娘真是好福气。” 李美人在边上听了这话,弯了弯眸子,出声道:“玉美人如此羡慕,便多加努力些,争取一举也生下个玉雪可爱的公主来,便不用羡慕了。” 豫嘉瑶微微瘪嘴,她才一举生个公主下来呢! 殊不知肚子一直没有动静的李美人,现在连生公主也羡慕。 吴妃身为皇长子的生母,在一众新妃面前可谓是风光无限,众妃夸誉着大皇子的话,让她倍感荣光。 “要我说,还是吴妃娘娘命最好,得了这么个金尊玉贵的皇子。”末尾的几个采女羡艳说道。 白采女闷闷不乐的,撇撇嘴道:“皇子又如何?还不是得看生母才能子凭母贵么?” 几人瞬间想到了宫中那位云宝林的事情,不禁朝着杜令蓉看去。 “杜姐姐如今住在照雪堂,可会害怕?” 杜令蓉转眸,看向说话那人,“妹妹这话好没有道理,我一没害人,二又与那云宝林素不相识,有何可怕的。” 几人也看不出来她是装的还是真的不怕。 毕竟住死过人的屋子,多多少少心里会有些膈应。 杜令蓉讥诮地勾了勾唇,这宫中难道只有照雪堂是死过人吗?她们现在住的宫殿,都不知道沾了多少血了。 陛下在位时,也许这宫殿是没死过人,可先帝的嫔妃难不成也都个个活得好好的,没有死在自己的宫殿之中? 说实话,这照雪堂除了偏僻一点,没什么不好的。而且屋子翻修过,屏风床榻都是换的新的 她一个人住在照雪堂,无人打搅,也不用顾忌同住之人的生活习性与自己不合,不知道有多清闲自在呢。 杜令蓉端起茶轻押了一口,这时,太监的通传声响起,皇上和沈太后到了。 “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众人起身,齐声道。 萧绥唤了一声免礼,沈太后眸光从新人的脸上扫过,晕开笑意,“今日是家宴,不用多礼,都入座吧。” 众妃按照位分高低献上寿礼,说了几句祝寿的场面话,再由萧绥和王皇后举着金樽,共同敬了沈太后一杯,便正式开宴了。 沈太后笑吟吟地回复道:“皇帝和皇后都有心了。” “看见你们帝后和睦,哀家心中也高兴,若是陛下与皇后再孕育一嫡子,哀家就彻底放心了。” 王皇后笑容微僵,偏眸看了一眼萧绥,只见帝王脸上神色淡淡,开口道:“今日是母后寿辰,不提他事,开宴吧。” 沈太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王皇后坐下后,心绪不宁,也没了胃口用膳,只一杯一杯的冷酒喝着。 这么些年,她也看出来了,陛下根本无心要嫡子,甚至连子嗣都不甚在意,反正他也已经有萧礼和萧炽两个皇子了。 王皇后捏着酒杯,目光落在吴妃身上。 难道大梁的皇位最后要交给吴妃的儿子,让她与自己平起平坐吗? 王皇后叹了口气,眸光重新落到新妃的脸上看了一会儿,转过头说道,“今日母后寿辰,宫中的各位妹妹特意为母后准备了才艺表演,不如臣妾现在就叫她们开始吧?” 沈太后雍容笑道:“好。” 景淑妃、江妃还有吴妃几个高位嫔妃自是不乐意自降身份,表演才艺给旁人看的,九嫔中的谢昭容和宋修容同样没有报才艺。 王皇后便道:“郑充仪,就由你先开始吧。” 郑婉彤起身盈盈道:“还请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允准嫔妾先下去更衣准备。” 王皇后摆手,“去吧。” 郑婉彤下去换好衣服上来,怀抱琵琶,宫人搬来一个紫霓墩放在大殿中央,郑婉彤调试了两下音,随后开始了她的表演。 (本章完) 第106章 表演 众人随着那一声音色温润的琵琶声响起,朝着大殿中央的郑充仪看去。 郑充仪身着一身浅紫色的宫装,身影如一枝伶仃的玉簪花,十指纤纤,未染蔻丹,缓缓抚上冰凉的弦丝。 弦音如一滴清露坠入玉盘,郑充仪渐入佳境,清越而饱满的琵琶声不疾不徐地送入殿中每个人的耳中。 琵琶妙音渐次铺开,如黄莺啼鸣,婉转跳跃,带着喜庆的娇俏,随着郑充仪低眉续续弹奏,琵琶音时而醇厚时而明亮,透露出中正平和、福寿绵长的韵味。 底下嫔妃窃窃私语。 “没想到郑充仪的琵琶弹得这么好,让我们这些后面表演的人情何以堪啊!” “郑充仪的琵琶当真是玲珑珠玉,让人如听仙乐。” “幸好我没有向皇后娘娘申报弹奏琵琶,否则真是布鼓雷门,贻笑大方了。” 几个嫔妃压着嗓音小声谈论着,豫嘉瑶呵呵一声,嗤之以鼻,也就是她们自己才艺不精,才会听了一支琵琶曲子就开始打退堂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郑充仪的琵琶是弹得不错,可她多年琴艺,也有绝对的自信! 豫嘉瑶勾唇笑着,往程采女程杳的方向看了一眼,笑容玩味。 程采女与蕙章殿的陶采女轻声说话。 “姐姐好福气,被皇后娘娘分到了蕙章殿与宋修容同住,想必也能经常看见陛下吧?” 陶采女颔首低眉,柔声说道:“程妹妹想岔了,陛下也不常来蕙章殿的,再说了,即便陛下来了蕙章殿,也是去见宋修容的,我若有自知之明,便该待在自己的偏殿,也不好在宋修容和陛下面前晃悠。” 她轻轻叹气:“到底是要在宋修容手底下讨生活的,哪能没有眼色呢?而且……” 陶采女兴致不高,怏怏说道:“而且宋修容与杜御女关系亲厚,她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我也知道,宋修容肯定是更想让杜御女住进蕙章殿的偏殿的。” 许是喝了点酒,加上心中苦闷,陶采女便将这话与程杳讲了讲。 她总有种占了杜御女位置的愧疚不安感,明知这也不是自己的错,但内心就是心酸委屈,觉得宋修容不乐意让她住在蕙章殿,这种朝承鼻息暮躯躬的日子真是难捱,连眼泪都要偷偷流。 陶采女甚至想过,干脆她搬到照雪堂,让杜御女搬进蕙章殿算了。 如此一来,她内心反而轻松些。 程采女握住陶采女的手,温声安慰,“陶姐姐可千万要将心放宽些,杜御女在储秀宫的时候就和宋修容住一间屋子了,她们的情谊自然非我们可比的。” “不过现在杜御女被分到照雪堂,距离蕙章殿有些距离,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和宋修容常常见面往来了,就是在凤仪宫中都说不上几句话,如何能与姐姐相提并论呢?” “姐姐与宋修容同住蕙章殿,情谊可以慢慢建立,来日方长嘛。” 陶采女一脸感动,“多谢程妹妹安慰开解我。” 程采女浅浅一笑,灿若云霞。 郑充仪的琵琶表演已经结束,她怀抱琵琶,站在殿中锦毯之上,盈盈开口道:“嫔妾谨以此曲,祝愿太后娘娘玉体安康,永享清泰。” 沈太后眼中晕开似有若无的笑意,郑充仪这一曲《百鸟朝凤》选得深得她心,遂开口吩咐道:“去将哀家那凤颈琵琶取来,赐予郑充仪。” 郑充仪温婉柔顺道:“嫔妾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王皇后见沈太后高兴,也跟着附和地称赞了郑充仪几句。 元夕端起果酒抿了一口,脸上仍旧一副浅淡笑意的模样。郑充仪过后本该是方充媛的才艺表演,但王皇后似乎安排了她压轴表演,因此李美人便离座更换舞衣去了。 孙婕妤没有表演才艺,隔了一个空位置与元夕闲聊。 “昭美人容色倾城,怎么不在太后娘娘的寿辰上表演一个才艺,艳惊四座呢?” 元夕扭头看向孙婕妤,“孙婕妤这话妾身真是愧不敢当。后宫佳丽,千娇百媚,容色在我之上的便不下两掌之数,与其他如花似玉的姐妹比起来,妾身只能算是蒲柳之姿了,如何担得起倾城之貌的美誉?” “再者说了,孙婕妤不也没有表演才艺么?” 孙婕妤暗暗思忖,前两年太后寿辰她不是没有表演才艺,可有什么用? 左右想不出新意,陛下真真看在眼里的也没几个,她何必同往年一年,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孙婕妤思来想去,还是这昭美人聪明啊,从第一年就不表演才艺,差才艺表演了,王皇后根本都不会找她。 两人说话间,李美人已经换了一身水红色束腰舞衣出来,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金纱,手持宝剑,向高位上的沈太后、天子、王皇后福身一礼,随后开始了表演。 琴箫相和,鼓声阵阵,李美人皓腕翻转,剑刃划出一道道银白的光,水红的衣袂与外罩金纱翩跹旋转,轻盈灵动,仿佛一片灼灼燃烧的流霞。 四周踩在玲珑圆鼓上的舞女,撒出花瓣,一阵阵冷香似有若无,飘散在大殿中。 沈太后神容深静,眸中看不出喜怒,她不喜欢这些红妆藏剑气的锋锐之美,她喜欢的是温婉恭敬的宫苑名花,很显然这李美人也不是考量着她的喜好登场表演的。 李美人收势而立,气息微喘,脸颊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泛起薄红,如染云霞,眼含秋水,虽是对着沈太后说着祝词,眼睛却直勾勾落在帝王身上。 萧绥不吝夸赞道:“李美人这一支剑舞,刚柔相济,动静合宜,真是有心了。” 沈太后这才附和地夸了李美人两句,赐下赏赐。 李美人柔情脉脉地凝着御座上的天子,温言软语道:“多谢陛下夸赞,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王皇后微笑道:“既然李美人表演完了,便快下去更衣吧,穿得如此单薄,若是着了凉就不好了。” “皇后说的是,李美人你先退下吧。”萧绥说道。 李美人本还很高兴的,听了这话,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福了福身告退。 (本章完) 第107章 才艺 待李美人更衣回来,场上已经有了其他嫔妃在表演水袖舞。 几个嫔妃逐一表演完才艺后,轮到玉美人上场。 宫人在大殿中摆好了瑶琴,玉美人一袭桃花色粉衣,皮肤细润如温玉,脸上浅浅抹胭红,眼含春水,清波流盼,唇若点樱,荡人心神。 底下的嫔妃忍不住感慨万千。 “玉美人今日这身打扮倒是愈显娇艳风情,一颦一笑间动人心魄。” “难怪我们这批新入宫的嫔妃里面,就玉美人得了个‘玉’字封号。” “眸若点漆,眉曲如山,颜如桃李,瑰姿艳逸,玉美人的容色当真是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也不知道玉美人打算弹哪支曲子,可千万不要和我相撞了才好。” 一众新人都是出身官宦人家,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至少都是不差的。 而这四艺之中,除了琴,其他三者不好当场表演,因此不少人都报了弹琴。 精妙的曲子总共就那么几支,若是撞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临时更改曲子了。 豫嘉瑶屈膝一礼后,坐在琴前。 刚弹了几个音,便有嫔妃听出来这是《阳春白雪》,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朝程杳看去。 “程妹妹,我记得你近日一直在练《阳春白雪》,先前你没有打探过玉美人也要弹这曲子吗?” “既然玉美人先弹了《阳春白雪》,程妹妹,稍后你还是换一支曲子弹吧。” 虽然众人猜测是玉美人提前得知了程杳要表演《阳春白雪》,截了她的胡,但没有证据的事情,也不好乱说,只能向她投去怜悯的神色,劝她看开点。 她一个采女,难不成还能和豫嘉瑶这个美人争什么吗? 程采女苦涩地勾起唇角:“我也不知道玉美人为何弹的会是《阳春白雪》,许是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吧……” 前面的齐宝林扭过头来说道:“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程采女,我看便是你宫中出了吃里爬外的东西,将你要弹奏《阳春白雪》的消息泄露给了玉美人。” 几人说着说着,又扯到了楚御女身上,“楚御女,你的琴艺陛下听过,肯定是十分满意才给你晋了位分的,你该不会待会儿也要表演琴艺吧?” 楚御女低眉一笑,“有玉美人的《阳春白雪》在前,我岂好再卖弄自己的琴艺?” 说话间玉美人的表演已经结束,她站起身,声音娇俏,“妾身身无长处,唯有弹奏这一曲《阳春白雪》聊表心意,祝愿太后娘娘懿范垂世,恩泽流芳!” 玉美人满心期待着沈太后夸赞她几句,又暗送秋波给御座上的天子,没有注意到王皇后的神情有一丝复杂。 这个玉美人是徒长一张貌美的脸,却不长脑子吗? 《阳春白雪》这曲子本身是没有问题,可满京都谁不知道,从前的沈大姑娘此曲弹得最好,也是沈太后最钟爱的。 可自从沈明双感染风寒离世,这几年间,沈太后从来没有再听人弹过《阳春白雪》。 她就算不知道此事,也该提前打听一下沈太后的喜好吧? 王皇后简直要被这个玉美人蠢笑了。 她让众妃表演才艺,吸引陛下的关注,难道就只是考虑陛下的喜好,完全不顾沈太后的忌讳了吗? 这说到底是沈太后的寿辰,不是陛下的寿辰! 王皇后屏着呼吸朝沈太后看去一眼,沈太后雍容华贵的脸上,看不出愠色,她晾了玉美人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称赞道,“这一曲《阳春白雪》空灵澄澈,玉美人弹得极好,难为你如此用心了。” 玉美人忐忑的心落回肚子里面,笑吟吟道:“太后娘娘若是喜欢,妾身愿日日弹与太后娘娘听。” 她本是客气说法,沈太后眉梢却漾起笑意,“哀家见玉美人聪颖活泼,乖顺贴心,琴也弹得好,不知陛下可愿割爱,让玉美人在哀家这宁寿宫住上几日?” 萧绥颔首道:“母后喜欢玉美人,这是玉美人的福气。” 说着,他看向大殿中央的玉美人,淡淡道:“玉美人,好好服侍太后。” 玉美人有一瞬间的愣神,听到萧绥同自己说话,连忙应喏道:“妾身领命。” 下去换衣裳的时候,玉美人还在想,太后娘娘居然这么厚爱她,让她留在宁寿宫? 可她留在宁寿宫了,岂不是要白白错过许多侍奉圣上的机会? 但太后娘娘的意愿,陛下的旨意,她又不好违拗。 “算了,左右不过是在宁寿宫住上几日,趁这段时间,将太后娘娘哄好,我在这后宫之中也算有了靠山,这买卖不算太亏,且让她们先互相争斗一会儿吧。” 玉美人欣然一笑,就接受了暂住在宁寿宫一事。 宴席间,几个低位嫔妃还在小声讨论玉美人被沈太后留在宁寿宫一事,语气中充满了羡慕。 “虽然前面几位嫔妃表演完才艺,太后娘娘都有赏赐,但这赏赐哪有太后娘娘的青睐重要啊!” “没想到玉美人的一曲《阳春白雪》就让她入了太后娘娘的法眼了,看来选对才艺真是很重要!” “住进宁寿宫的殊荣,玉美人也算是独一份了。”陶采女替程杳感到可惜,“若不是妹妹的才艺排在玉美人后面,这殊荣也许就是程妹妹的了。” 程杳摇摇头道:“姐姐千万别这么说,《阳春白雪》谁都可以弹,并非我的专属,玉美人她弹了《阳春白雪》受到太后娘娘的青睐,是她的福分。” 在玉美人表演完后,又有两个嫔妃表演了才艺,沈太后揉着太阳穴道:“哀家年纪大了,精神不济,要先回去休息了,陛下与皇后多坐一会儿吧,她们排了才艺,尚未表演完,也别辜负了后妃们的一番美意。” “恭送母后。”萧绥与王皇后起身道。 底下的嫔妃也纷纷起身,异口同声道:“恭送太后娘娘!” 沈太后离开后,王皇后面向众人,说了一句,“继续。” 大殿中歌舞升平,萧绥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众人见勾不起天子的兴趣,也颓丧了几分,暗暗想道,果然还是要表演顺序排在前面一点才好啊。 到了宴会尾声,陛下都看乏了,怎么可能会记得她们表演了什么? (本章完) 第108章 过敏 晚宴一直到亥时四刻才结束,算是非常晚了。 宫妃们平素里这个时辰已经沐浴更衣完,躺在床榻上了,回去的路上,不少人打着哈欠,满脸倦容。 “昭美人的珠翠轩也是这个方向,怎么没看见她人?”忽地,有人出声道。 孙婕妤淡淡地说道:“这还用想吗?自然是陛下召她去紫宸宫了。” 众妃愣了一下,有些不平。 昭美人在晚宴上什么才艺都没有表演,就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陛下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 明明自己表演才艺的时候,陛下都多看了自己两眼,还夸她舞姿曼妙呢! 齐宝林咬着牙,愤愤地想着。 孙婕妤已经带着自己的宫女离开,楚御女向众人福了福身,跟上孙婕妤。 虽然孙婕妤不是一宫之主,但对于楚御女来说,和一宫之主也没差了。 剩下几个年轻嫔妃低声抱怨了几句,不是羡慕昭美人得宠的,就是羡慕玉美人被太后娘娘看重,留在了宁寿宫。 紫宸宫中。 元夕在席上喝了酒,沐浴过后虽然淡了几分酒意,困意却没有消散,沾床就睡得昏沉沉了。 她贴着墙面那侧,睡得极其规矩,仿佛在两人中间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半点没有越界。 萧绥原本还有几分旖旎的念头,见她睡得熟,也不忍心吵醒她了,上了榻后,只轻轻从后面环抱住女子纤细的腰身,闭眼入睡。 元夕迷迷糊糊说了一句“热”,把架在身上的手拿开,往里面缩了一点。 萧绥:“……” 第二日休沐,萧绥不需要早起,元夕却是要起身去凤仪宫请安的。 她坐起身看着睡在外侧的天子,揉了揉眉心,嘀咕道:“早知道昨日我睡外面了。” 元夕一动,萧绥便醒了,一双凤眼微眯,透着几分懒意,“今日休沐,陪朕多睡一会儿。” 元夕垂目看着萧绥握着自己的手腕,视线轻移,看着帝王眼中的几分欲色,连忙摇头,软言道:“陛下虽是休沐,妾身却不能不起,等会儿还要去凤仪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一日不去请安不妨事,卿卿有这个心意就好。”萧绥和元夕相处的时候,总是很能理解‘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两句诗。 但他尚知克制,从未因为贪恋温柔乡而不去早朝,不过今日休沐,稍微放纵一下无妨。 萧绥并非是手上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后宫之中沈太后与王皇后几乎都是照着他的眼色行事,也不会多指摘什么。 便在这时,外间响起细碎的抽噎泣声。 “孙德忠?”萧绥不悦地提高声音,“外面谁在吵闹?” “陛下,是芙蓉轩的齐宝林派人来说,齐宝林今日晨起,脸上生了红疹,瘙痒难耐,齐宝林怀疑有人害她,遣了婢女过来请陛下为齐宝林主持公道。”孙德忠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元夕轻推了萧绥一下,“齐宝林出事,心中必然担忧害怕,陛下去看看吧。” 萧绥对这齐宝林没什么印象,想了想,说道:“朕去芙蓉轩看看她,卿卿去凤仪宫请完安,直接回紫宸宫便是,正好朕今日休沐,多陪一陪你。” 起身穿戴好衣物,萧绥派了轿辇送元夕去凤仪宫,御驾则去了芙蓉轩。 得知消息的齐宝林连忙让人找了白纱给自己戴上,跪着接驾,“妾身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萧绥眸光在她脸上转了两圈,没有出声问齐宝林,而是直接问了刘太医:“齐宝林如何了?” 刘太医斟酌着回道:“微臣瞧齐宝林的症状,像是过敏……” 齐宝林怔了怔,“我并无任何过敏之物啊,刘太医会不会是诊断错了?” 她殷殷望向萧绥,“陛下,一定是有人嫉妒妾身,在妾身的吃食中下了毒,陛下一定要揪出此人啊!” 萧绥语气中有些不耐,“那齐宝林觉得是谁给你下毒?” “这……”齐宝林一时想不到谁会害自己,她咬了咬唇,猜测道,“难道是卫御女?” “妾身早前与皇后娘娘提过,不愿与卫御女同住,也许是那个时候妾身用词不恰,让卫御女记恨上了……” 萧绥目光一转,看向刘太医,“刘太医,你说说齐宝林体内有没有毒。” 刘太医战战兢兢,语气却笃定:“回陛下,齐宝林体内绝对没有任何毒,如果不是食物过敏,那便是花粉过敏了。” 齐宝林自己说没有什么不能食用之物,那多半是后者造成的皮肤瘙痒了。昨日太后寿辰,殿中摆放的花卉繁多,若有一两种花卉是齐宝林碰不得的,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总归齐宝林口中的有人下毒,站不住脚。 齐宝林闻言,略一思索,“难道是李美人剑舞时,宫人撒的那些花瓣造成的?” 萧绥眉头微皱,吩咐刘太医为齐宝林开方子治好她的过敏症状,又对孙德忠道:“将昨日太后宫中出现的花卉列个单子拿给齐宝林辨认,有没有以前从未接触过的花,再拿给刘太医检查。” 孙德忠转身,差遣了小李子去办此事。 齐宝林见萧绥还是在意自己,为自己考虑的,她脸上浮起感动的神色,“妾身还有一事想央求陛下,请陛下允准!” 萧绥敷衍道:“何事?” 齐宝林连忙将自己想换宫殿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绥听完,平静道:“此事你向皇后申请就是。” 齐宝林低声道:“妾身向皇后娘娘申请过,皇后娘娘也同意了,只是昭美人她恃宠而骄,不肯同意,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不给,还望陛下下一道旨意……” 齐宝林的话没有说完,便听见帝王没有什么情绪的嗓音,静静问道:“皇后同意了,昭美人没有同意?” “是啊陛下。”齐宝林没有注意到萧绥渐冷下去的神色,还在絮絮道,“昭美人不给妾身面子也就算了,可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昭美人怎么能如此不尊重皇后娘娘?” 与此同时的凤仪宫中。 王皇后眼皮子轻跳了几下,她按着太阳穴,身边婢女躬身低语,“娘娘,今日只有齐宝林还没有到了。” (本章完) 第109章 对弈 王皇后看向下边一个衣着打扮略显朴素的女子,“卫御女,齐宝林与你同住芙蓉轩,可是她身体不适,忘了告假了?” 卫御女起身出列:“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离开芙蓉轩时,齐宝林已经起了,妾身也不知她为何没有来凤仪宫向娘娘请安。” 与齐宝林住在一块的卫御女都不知道齐宝林的情况,其他人就更不会知晓了。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猜测时,元夕出声道:“皇后娘娘,齐宝林她应该是过敏了。” 王皇后又看向元夕,“昭美人怎么知道?” 元夕恭谨回道:“齐宝林身边的婢女向陛下禀报此事时,妾身恰好在紫宸宫,便听了一两句,从宫女描述的症状来看,猜想是过敏了。” 一时众妃神色各异,她们都非常清楚,这昭美人说她当时恰好在紫宸宫,是委婉的说法,她昨日就是歇在紫宸宫的。 恐怕是今日晨起与陛下在一块,听见的芙蓉轩齐宝林的事吧? 王皇后面上一派雍容,此时也凝了凝,“本宫记得齐宝林并未上报过吃食上的忌讳,昨日是太后寿辰,御膳房的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怎么会在这上面出错?” 这时,齐宝林身边的婢女才姗姗来迟,向王皇后为自家主子告假。 王皇后有些不虞,白采女的前车之鉴刚刚过去没多久,又来一个齐宝林越过她,因为这么点小事去打扰陛下,看来后宫诸人是真没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啊! 齐宝林身边的婢女桂儿福身道:“皇后娘娘,我家小主花粉过敏,身体不适,不能来凤仪宫向皇后娘娘请安,望皇后娘娘见谅。” 王皇后关心地问了齐宝林几句,话锋一转说道:“齐宝林身体不适,便该早点遣人来凤仪宫知会一声,这规矩新妃入宫时,本宫就已经讲过,齐宝林不记得了,你们这些做奴婢的,也都不记得吗?” 桂儿连忙跪地道:“娘娘息怒,奴婢……奴婢日后定然时刻提醒宝林,及时来告假!” 王皇后没有理会桂儿,就让她一直这么在殿中跪着,转头与其他嫔妃说起了话来。 “玉美人住在宁寿宫可还习惯?” 豫嘉瑶略笑了笑,看不出勉强的神色,反而有些傲然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妾身在宁寿宫一切安好,太后娘娘还嘱咐妾身来宁寿宫向皇后娘娘请完安了早些回去,让妾身给她弹琴呢!” 王皇后神色莫名地笑了笑,其余嫔妃则向玉美人投去羡艳的目光。 宋贞和轻押了一口碧螺春,淡淡垂眸,掩去眸里的一缕深思。 王皇后对豫嘉瑶道:“既然太后娘娘让玉美人早些回去,本宫就不多留玉美人了,免得扰了太后的雅兴。” 在其他嫔妃还没有走时,玉美人就已经起身告退,离开了凤仪宫。 王皇后像是才想起来桂儿,“起来吧。” 桂儿的腿有些发软,谢恩行礼时身子微微颤抖,“多谢皇后娘娘。” 王皇后颔首点头,随后面向诸位嫔妃:“本宫对待后宫嫔妃一向宽厚,凡是有特殊原因,不能来凤仪宫请安的,只要是请假,本宫从未有不批的时候,齐宝林故意轻慢,看在她是初犯,本宫也就不严惩了,卫御女——” 被叫到名字的卫御女连忙起身,柔顺道:“妾身在。” 王皇后眼里闪过满意的神色,“你与齐宝林同住,回去后告诉齐宝林,待她病好来凤仪宫请安,记得带上抄写的宫规五十遍。” 卫御女应喏一声,“妾身谨记皇后娘娘的吩咐,回去后一定将娘娘的教诲传达给齐宝林。” 王皇后又警告了众人一番,凡是小事都要先来禀告她,不可逾矩去找陛下,这才放了众人离开。 请安完毕,元夕听萧绥的话回了紫宸宫。 孙德忠迎上来,笑呵呵询问:“昭美人怎么在凤仪宫待了这么久,陛下可回来好一会儿了。” “今日皇后娘娘规训嫔妃的事情有些多,便在凤仪宫多耽搁了一会儿,齐宝林她怎么样了?” 她记得这齐宝林本就还没有承宠,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侍寝恐怕遥遥无期了。 “刘太医给齐宝林看过,只是花粉过敏,不打紧,三四日后就消了。不过陛下心情不佳,还望昭美人能劝着点。” 元夕会心一笑,谢过孙德忠的提醒。 进了紫宸宫,元夕一个字也没有问齐宝林的事情。 萧绥身着常服,坐在紫檀木雕刻的棋盘前,在元夕屈膝行礼前,就免了她的礼,“听宫人说卿卿之前召了棋待诏学下棋,让朕看看你的棋艺如何。” 元夕还没有和萧绥下过棋,她拂了拂衣裙在萧绥对面坐下,盈盈道:“陛下不嫌弃妾身是个臭棋篓子就好。” 说着已经抓了几颗棋子在手里,笑眼弯弯地说道:“猜先。” 围棋猜先应由高段者或年长者此类身份更尊贵的人握子,让对方来猜奇偶数。 不过萧绥没在意元夕的轻微僭越,修长的手指从棋篓里面捻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 元夕张开手,六颗打磨得圆润晶莹的棋子露出,她弯唇一笑,狡黠灵动地说道,“陛下猜错了,看来要让妾身执棋先行了。” 萧绥下巴一点,让她先走。 元夕和那位棋待诏其实也没有学棋多久,尤其是碍于宫中规矩,每次都是和棋待诏隔着屏风,由宫人在棋盘上复制对方的落棋点,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人面对面下棋,不由多了几分认真与郑重。 萧绥擅棋,但宫中嫔妃棋艺精湛者不多,唯有江妃棋力尚可,但他国事繁忙,许久不曾与江妃对弈过,渐渐也没有了下棋的心思。 此时与元夕对弈,瞧着她生涩的布局,萧绥漫不经心笑了笑,也不出声催促她,眸光慢慢落在她捻着棋子的手上。 这副棋子用玉石雕刻,晶莹剔透,极其美丽,却比不上女子修剪得干干净净,没有新染蔻丹的纤纤玉指。 萧绥还是觉得元夕的指甲不染那些花里胡哨的颜色好看,不过似乎宫中嫔妃都尤其钟爱此事,他也就没有说什么。 (本章完) 第110章 普洱 棋盘上的棋子增多,元夕逐渐感到吃力,正了正身子,每走一步都要思虑许久。 她捻着一颗棋子,有些举棋不定,秀眉一会儿挑,一会儿蹙,自己都未曾察觉,萧绥瞧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喉咙里溢出轻笑,“不过随便下的一盘棋罢了,卿卿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元夕其实已经察觉出来自己毫无翻盘的希望,她摸出两颗棋子放在棋盘边缘,泄气地说道:“陛下不用认真就能将妾身杀得片甲不留了,若妾身再不认真些,恐怕前几手就要投子认负了。” 萧绥语气轻缓地说道:“是宫中棋待诏棋艺不精,未能传授昭美人精髓。” “卿卿想学棋,为何不来找朕?”他问出心底的疑惑。 元夕眨眨眼:“妾身不知陛下会棋。” 萧绥手长,不用倾身也能拿到元夕面前棋篓里面的棋子,他捻起一颗棋子,接着她刚刚未下完的地方落下,棋盘上的死棋瞬间活了。 元夕后知后觉道:“陛下这一子,有逆转乾坤,起死回生之效,陛下恐怕看见它许久了吧?” 萧绥淡淡地说道:“君子六艺、琴棋书画,朕无一不会,棋艺虽说不敌国手,但教昭美人想来是够的。” 元夕低眉道:“妾身怕陛下国事繁忙,不敢打扰。” 萧绥口中一句“无妨”被宫人打断,一个身着蓝服的小太监躬身道:“陛下,暖湘阁的许才人送了糕点过来。” “让许才人把东西留下,早些回去。” 得了萧绥的回答,小太监躬身退出去,很快拎了食盒进来。 元夕状若无意地望了一眼,一碟八珍糕已经被送到了她面前,萧绥又吩咐道:“去泡壶普洱茶过来。” 说完,发现元夕幽幽地看着自己,吐出一句冤枉人的话,“陛下比从前吝啬了。” 萧绥自是不认,“何处吝啬?” “妾身以前来紫宸宫的时候,陛下让宫人泡的是明前龙井。” 萧绥无语一笑,“朕宫中的明前龙井去哪了,昭美人自己不知么?” 明前龙井产量少,除了分给宁寿宫、凤仪宫一些,就是景淑妃和江妃都没有多少,萧绥都是把自己的那份明前龙井送到的珠翠轩,如此还被倒打一耙,当真是小没良心的。 元夕惊讶地道:“妾身宫里的明前龙井是紫宸宫的?” “不然卿卿以为多的明前龙井是从哪来?” 元夕没有说话,一双水润的杏眸望着他,萧绥也不忍说她什么了。反正珠翠轩的茶,他喝得也不少,就当这些茶叶换了个地方存放吧。 宫人泡了一壶普洱茶过来,元夕此时心虚不已,也不好意思再挑三拣四,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浅笑道:“陛下宫里的普洱茶都比别处的好喝。” 萧绥懒散地看着她,“喜欢就多喝一点。” 元夕:“……”倒也不必。 喝惯了贡茶,其他的茶水入口总是差了点滋味,不过这普洱茶和许才人送来的八珍糕挺搭配的。 萧绥看着她吃东西,心湖间荡起阵阵涟漪,从未觉得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如此赏心悦目。 他忽地出声问道:“卿卿是何时入的宫?” 元夕一愣,不明白萧绥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还是答道:“禾兴四十八年。” 禾兴是先帝在位时的年号,四十八年已经是禾兴末年了,萧绥早已搬出皇宫,在外面有了自己的亲王府。 如此算来,他们确实没有提前相遇的机会。 萧绥既怜她从前只是宫中的一个小宫女,又庆幸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宫女,没有复杂的身份背景,干干净净的,在这后宫之中,只能与自己站一队。 即便他多宠爱她一些,无论是宫妃还是朝臣,都会看在她没有背景的份上,多些宽容。 可萧绥有时候也会想,她不求家族荣耀,不争圣恩,那她所求什么呢? 原来当后宫之中真有一个不争不抢,淡泊如水之人时,他心中是没有多少欢喜的。 元夕察觉到萧绥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许久,她抬手擦了擦脸,疑惑道:“妾身脸上有东西?” 萧绥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元夕微微倾身,手撑在紫檀木棋盘上,仰起一张洁白而美丽的脸,乌珠顾盼,含情凝睇,让人只觉得呼吸骤顿。 元夕等了好一会儿,萧绥才轻轻抬手,指腹擦了擦她脸上不存在的“脏东西”,淡定收回手,道:“好了。” 元夕不疑有他,还递出去一方帕子,“妾身脸上的脂粉可能沾到陛下手上了,陛下擦一擦吧。” 萧绥嗯了一声,漫不经心擦了擦手指,注意到一点不同寻常之处,“卿卿的帕子似乎都不绣花?” “也有绣花的,可能刚好给陛下拿的这方帕子没有绣花吧。” 萧绥也知晓她的性子有时候爱犯懒,遂没有多纠结,只是道:“下次绣朵山茶花的给朕吧。” 元夕想到上次杜御女问自己的话,出声问道:“陛下喜欢山茶花?” 她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什么,连忙找补道:“妾身记下了,肯定给陛下绣最喜欢的茶花。” 萧绥被她气得肝疼,这么多年了,自己喜欢什么她不知道吗? 哪有人像她这么做宠妃的。 萧绥端起一杯茶一饮而下,元夕小声提醒,“陛下,那是妾身的茶。” “昭美人自己不爱喝普洱茶,也不让朕喝,倒真是越发霸道了。” 元夕:“……”那是她的杯子。 算了,还是不解释了。 暖湘阁。 许才人刚刚回来,宫人倒了杯水给她,低眉不解道:“才人明知道昭美人在紫宸宫,为何还要去给陛下送糕点?” “暖湘阁与照雪堂同样偏僻,陛下多半记不得还有我这个许才人,我本也没想陛下会见我,不过是去混个陛下对我的耳熟罢了。” “既入了后宫,陛下的恩宠才是最紧要的,其他嫔妃多已侍寝,我若继续坐以待毙,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呢?总不能自甘堕落,与齐宝林、白采女这类人混成一样的吧?” “等十五过了,再给敬事房的人塞点银钱,叫他们将我的绿文签放在显眼点的位置。”许才人吩咐道。 (本章完) 第111章 互换 过了两三日,齐宝林脸上的红疹见好了,一大早便来凤仪宫请安谢罪。 王皇后象征性地关心了她两句,还赐下美容养颜的药膏,齐宝林诚惶诚恐道:“妾身不过一点小毛病,不敢劳娘娘如此挂怀。” “本宫身为皇后,有责任照顾好宫中嫔妃,此次齐宝林遭罪,也是本宫疏忽了,好在齐宝林这张花容月色的脸没有留下疤痕。” 齐宝林谦逊道:“都是刘太医医术精湛,开的方子好。” 王皇后颔首,又问道:“刘太医可分辨出来齐宝林是因为何种花粉过敏了吗?” 齐宝林点点头:“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天竺葵,妾身以前没有见过这种花,不知道对它的花粉过敏,这才遭了罪,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既然齐宝林对天竺葵过敏,日后见了天竺葵,便离它远些。”齐宝林不是什么受宠的妃嫔,宫中自然不可能因为她一人,就把所有的天竺葵毁了。 齐宝林连声道:“妾身记住了。” 底下的李美人舒出一口气,她还真以为是自己剑舞时命人撒的那些花瓣害齐宝林过敏呢。 虽然自己也是无心的,但到底免不了要被王皇后“公允”地罚一罚,不是禁闭就是抄写经书,也怪烦人的。 齐宝林刚一落座,又听见王皇后说道:“听闻齐宝林向陛下求了恩典,想要换住处?” 卫御女朝齐宝林看去,此事她完全没有听到过风声。 不过能不和齐宝林住,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齐宝林原以为陛下已经忘了这事,没想到今日请安,王皇后又提起了此事,她喜出望外地说道,“皇后娘娘同意了?” 王皇后虽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她点点头道:“陛下与本宫提过此事,既然齐宝林不愿意住在芙蓉轩,就和杜御女换一换吧。” 喝茶的杜令蓉惊了一下,没想到事情会扯到自己身上来。 齐宝林笑容僵硬,怎么会是和杜令蓉换住处呢? “娘娘……” 她出声,想要拒绝这个换法,王皇后斜了她一眼,一锤定音地说道:“好了,此事就这么办,日后不要再拿换住处的事情去烦陛下了,齐宝林可能听明白?” 齐宝林在见到王皇后微沉的脸色时,不敢再出声拒绝,遂老老实实地道:“妾身明白了。” 王皇后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看向殿内的其他人,温和道:“诸位妹妹若是无事,可自行离开了。” 景淑妃、江妃、吴妃三位高位嫔妃率先离开凤仪宫,其他嫔妃紧随其后出去。 元夕余光瞥见玉美人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也没有多想,转身出了大殿。 所有嫔妃走完后,玉美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皇后明知故问地道:“玉美人,你这是做什么?” 玉美人嘤嘤抽泣,梨花带雨,“求皇后娘娘垂怜,救妾身从宁寿宫出来吧!” 王皇后暗含了一丝警告地说道,“玉美人,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冒犯了太后娘娘。” 此时的玉美人哪里听得进去这话,她哭诉着抬起双手,“皇后娘娘,妾身也不知为何得罪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每日都要让妾身不停地弹奏《阳春白雪》,妾身的手指红肿出血,实在难以为继了!” “求皇后娘娘救救妾身,妾身日后一定唯娘娘马首是瞻,报答娘娘的恩情!” 玉美人也不敢磕头,怕额头上的红肿被沈太后看出来。 王皇后凝着她那张香娇玉嫩的脸,沉思良久。这玉美人初入宫闱,不知沈太后的喜好才犯了忌讳,也算情有可原。 虽然她不够聪明,但这张脸确实不输元氏,若是好好调教一番,也能做颗好用的棋子。 想到此处,王皇后缓和了语气,让身边的大宫女扶了玉美人起来。 “你先回宁寿宫去,本宫自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玉美人破涕为笑,感动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另一边。 杜御女和齐宝林互换住处,两人心里都有些不大乐意。 不过等杜令蓉搬到芙蓉轩后,她发现芙蓉轩的位置和布置确实比照雪堂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卫御女吩咐了身边的宫人去帮杜令蓉安置家具。 很显然,比起齐宝林,这个新来的杜御女可好相处多了。 而且杜御女和宋修容关系好,她也能跟着沾点光。 一直到黄昏时分,杜令蓉这边才安置下来,她朝着卫御女盈盈一拜,“多谢卫姐姐今日帮我,屋中还有些杂乱,不能邀请姐姐过去喝杯茶,还望姐姐见谅。” 卫御女温和笑笑:“杜妹妹太客气了,你我日后还要朝夕相处,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妹妹屋中若是缺什么,尽管来找我身边的丫鬟要就是。” 又说了一会儿话,杜令蓉才回到自己屋。 素苹眉开眼笑道:“这芙蓉轩比照雪堂要敞亮多了,我们御女的运气真不错,不争不抢地就被换到这宝地来了!” 金花则有些担忧:“恐怕会被齐宝林记恨上。” “让齐宝林与我们御女换住处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齐宝林记恨我们小主,好没道理,若不是她一直吵着要换住处,惹了皇后娘娘不悦,怎么会被换到照雪堂去呢?”这分明是齐宝林自作自受嘛。 金花叹道:“虽然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可齐宝林她不能记恨皇后娘娘,便只能记恨我们御女了。” 杜令蓉淡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这齐宝林在背后耍手段,我也不会轻易让她好过的。” 金花第一次在面前这位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女子身上,看见展露而出的锋芒。 杜御女不是个软弱可欺的性子,她也就放心了。 杜令蓉转头吩咐:“今日搬住处辛苦你们了,都早些下去歇息一会儿吧。” 珠翠轩中。 元夕垂首绣着帕子,榴月跨进暖阁,轻声道:“美人,陛下今夜翻的许才人的牌子。” 她平静地嗯了一声,手上动作丝毫不受影响,“许才人入宫也有两个月了,陛下还未召她侍寝过,总归是要召幸她的,不足为奇。” 榴月见这事提不起元夕的兴致,又说道,“不过奴婢打听到有一件稀奇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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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12章 药膏 元夕手上的动作这才微微一顿,把针线递交给了旁边的清儿,问道,“榴月又打听到什么稀奇的事儿了?” 榴月藏不住话,在元夕刚刚问出口时,就迫不及待地回道:“齐宝林她让敬事房的人主动下了自己的绿文签!” 元夕略有些奇怪地抬起了眸子,“齐宝林尚未侍寝,脸上的红疹好不容易消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主动让人撤掉自己的绿文签呢?” 新妃入宫若是三个月内都不能得到帝王宠幸,恐怕陛下就记不起这个人来了。 她瞧齐宝林卯足了劲儿是想争宠的,这番避宠的行径不像她的作风。 难不成是她身上的红疹症状还没有好全吗? 想了想,元夕吩咐道:“明日你去找宁太医打探一下刘太医最近在配什么药,有无淡痕之类的药膏。” 榴月心思慧转,“美人是觉得齐宝林身上留疤了?” “过敏时瘙痒难忍,齐宝林若是克制不住抓破了皮肤也是有可能的。”元夕只是这样猜测,但也不确定齐宝林避宠是不是有其他的隐秘。 榴月就喜欢打探各宫的消息,她盈盈笑道,“美人放心,奴婢明日一定将齐宝林撤掉绿文签的事情打探清楚!” 元夕略作思忖,又问道,“清胜堂的阮御女至今是不是也还没有承宠?” 阮御女阮孝宜自入了宫以来,深居浅出,也不争宠,就和透明人一样,若不是元夕提起她,榴月都没想起来这么个人。 她点头道:“阮御女确实还未承宠,美人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 “就是觉得奇怪罢了,你也打探一下阮御女避宠的原因吧。” “奴婢省得了。” 榴月出去叫了水,元夕沐浴洗漱一番过后就安寝了。 翌日。 榴月就去太医院找了宁太医。 宁太医见到榴月时有些惊讶,因为昭美人的身体一直都很康健,除了子嗣困难些,没有别的毛病,就连气血都比别的嫔妃要充足一些。 “榴月姑娘怎么来了,可是昭美人身体有恙?”宁太医皱眉地问道。 “我家美人近来多梦,睡不安稳,特意让奴婢来找宁太医开一副安眠的药。”榴月没有压着声音,只是在宁太医询问她元夕有没有别的症状时,才低声说明了来意。 宁太医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低声道,“不过刘太医向来喜欢研究这些美容养颜的东西,送到各宫小主那里,也不一定是榴月姑娘想的这样。” 榴月浅浅一笑,“多谢大人提醒。” 拿完安神的药,榴月还在太医院磨蹭了一会儿,直到见到齐宝林身边的婢女桂儿来了,她才和宁太医打了招呼离开。 榴月走得很慢,刻意在等桂儿,见桂儿有些心不在焉,她眸光一动,搓着捆得并不紧的麻绳,药材哗啦啦撒落一地,榴月面露愠色,“你走路不长眼睛吗,都把我们美人的药弄撒了!” 桂儿一见到是珠翠轩的人,还是那个泼辣的榴月,顿时头皮发麻,怯生生道,“榴月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把药材捡起来吧!” 她蹲下身帮着捡药材,忽然榴月抓住了她的手,质问道,“你袖子里面藏了什么东西?是不是想把什么脏东西混在我们美人的药材中害她?” 桂儿十分冤枉,“这是我们宝林的药,从太医院拿的,怎么可能是害人的脏东西?” “你将东西拿出来我看看。”榴月不依不饶道。 桂儿只好把东西拿给她,是一个小巧的圆盒,榴月打开盖子闻了闻,指腹不经意蹭了一点下来,又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你若不讲个明白,我们就去皇后娘娘面前说道说道。” 齐宝林本就招了王皇后厌弃,桂儿自然不想再因为这么点小事闹到皇后跟前,轻声解释道,“这是淡疤痕的药膏,榴月姐姐,我保证它是没有害的,我们宝林怎么敢害昭美人呢?” “淡疤?齐宝林的脸不是已经好了吗?”榴月语气稍厉,“你这话骗谁呢?齐宝林去请安的时候,身上可没有什么疤痕。” 桂儿支支吾吾,小声地道:“是胸前的位置……” 榴月闻言,神情稍缓,和桂儿两个捡完药材就放了她离开,回到珠翠轩。 元夕也刚刚从凤仪宫回来没多久,榴月将这事讲给了她听,元夕点头,“若是如此,倒也说得通齐宝林为何要撤掉自己的绿文签了。” “不过阮御女性情冷淡,也没什么交好的嫔妃,奴婢暂时还未打探到消息。”榴月丧气地说道。 元夕也不给她压力,和声说道,“阮御女避宠不碍着旁人的事情,能打听就打听,打听不到就算了,勿要太招眼,让人以为珠翠轩对她有所图谋。” 榴月郑重地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蕙章殿中。 宋贞和对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斟好茶后都退下。 杜令蓉见宋贞和一副肃容,心知她有事情要与自己说,遂转过头吩咐道,“素苹、金花,你们也到外面去守着,我与宋姐姐要叙会儿旧。” 蕙章殿清静下来,只剩下宋贞和与杜令蓉两人。 杜令蓉忧心道,“宋姐姐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与妹妹单独说吗?” 宋贞和示意她坐,秀眉如弯曲的山,染着愁色,“许是我多心了吧,但这后宫之中,也只有令蓉妹妹能让我敞开心扉,说一说心里话。” 杜令蓉眼神飘飘忽忽,稍后一定,静静地说道,“宋姐姐信任我,令蓉心中十分感动,姐姐有话但说无妨,令蓉绝不会泄露出去。” 宋贞和稍微放心,于是问道,“杜妹妹可有觉得玉美人的状态有些不对?” 即使涂了铅粉,染了胭脂,可她的精神萎靡却遮掩不住。 杜令蓉抿了抿唇,轻声道:“在凤仪宫请安的时候,我确实看见玉美人的手指有些红肿,但不像是受了刑,更像是弹琴伤到了手。” 毕竟事关宁寿宫,杜御女这话不可谓不大胆,但却是宋贞和真正想说的话。 “原来杜妹妹也发现了玉美人的不对劲之处,那我便不遮遮掩掩地与妹妹说话了。” 第113章 关雎 “太后娘娘开口留玉美人在宁寿宫住下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我派人去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太后娘娘不喜人弹奏《阳春白雪》,此事宫中乐师皆知……” 杜令蓉闻此言语,略顿了顿,语气中掺杂着几分试探,“宋姐姐是说,玉美人不小心犯了太后娘娘的忌讳?” 宋贞和双眉始终没有舒展开,轻声地道:“恐怕不是不小心。” 杜令蓉不解地看向宋贞和,宋贞和叹息着解释道,“杜妹妹难道忘了程采女原本要弹奏的也是《阳春白雪》?” “若非玉美人抢了她的曲目,玉美人何至于遭这罪?” 最后程采女只是伏低做小,给齐宝林伴奏,让齐宝林跳了一舞,自己毫无存在感。 杜令蓉回味过来宋贞和这话的意思,“宋姐姐觉得玉美人弹奏《阳春白雪》,是遭了程采女的算计?” 宋贞和捧起茶杯,摇摇头,“我只是猜测而已,但此事是不是程采女所为不得而知,且看玉美人从宁寿宫出来后会报复谁吧。” “我唤令蓉妹妹过来,只是想提醒妹妹一声,最好与程采女保持些距离。” 近来程采女和芙蓉轩的卫御女走得近,而这卫御女又是和杜令蓉同住之人,两人来往,程采女和杜令蓉也便有了几分交集。 杜令蓉长长的眼羽一颤,音色柔和地说道,“多谢宋姐姐提醒,令蓉会注意些的。” 西偏殿的陶采女见杜令蓉带着婢女离开,眸中浮起一抹深色,往主殿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宋修容和杜御女还真是姐妹情深。”她冷冷地勾起唇,将手中茶碗倒扣,茶水漫流,顺着桌沿滴落下来。 菡萏抿着唇瓣,小心翼翼地开口,“采女小心被茶水打湿了衣裳。” 陶采女有些愤然,“明明是我与宋修容住得更近,朝夕相处,她却独与那住得那么远的杜令蓉交好,对我的示好不屑一顾,冷冷淡淡,装什么清高呢!” 菡萏简直要被陶采女的话吓死,“小主!小心隔墙有耳,这话可千万别被主殿的人听了去。” 陶采女熄了火气,点点头,低声地道:“这寄人篱下的日子真是难捱,尤其是主位的位分比我高了这么多。” 菡萏谆谆地,恳切地说道:“等采女将来封了嫔位,搬出蕙章殿自己住,就不必再受宋昭容的气了。” 与此同时的主殿之中。 宋昭容身边的另外一个大宫女幼梅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宋贞和手握羹匙搅动着,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在子嗣上艰难,除了两子一女以外,竟没有别的嫔妃有孕,也只能本宫多吃点苦,喝这药调理身体,以便早日怀孕了。” 幼梅温声地说道:“陛下宠幸昭美人,在新妃没有入宫之前,其他嫔妃几乎两三个月才能见到陛下一面,自然难以有孕,娘娘身居九嫔之位,其他人如何能相比?” 宋贞和漫不经心地一笑,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身处嫔位又如何?本宫入宫快三个月了,可陛下召我侍寝有三回吗?” “听说陛下的紫宸宫从不留嫔妃过夜,可昭美人在紫宸宫留宿几回了?” 幼兰绞尽脑汁宽慰道:“娘娘,昭美人没有什么显贵的家世,又没有子嗣,恐怕身体亏损,无法有孕,何足为惧呢?” “陛下若真的宠爱她,她怎么会入宫五年,仍旧只是一个美人?” 这话幼兰说的有几分道理,宋贞和喝完药,放下药碗,幼梅即刻递来一方绣帕。 擦了擦嘴角的药汁,宋贞和微然一笑,淡淡地吩咐道,“去取些针线过来,我见陛下上次在画兰花,想来是喜爱此花高洁,正好我闲着无事,给陛下做些针线绣品聊表心意也好。” 幼梅转身去取针线,幼兰则有些问题还没想明白,出声问道,“娘娘,您为何要把程采女算计玉美人一事告诉杜御女呢?” 宋贞和含笑道:“即便我不说,杜御女也察觉到异常了,不如说了让她知晓我的关心以及情谊。” “况且这程采女颇有心计,我不喜欢,自然也不希望她和杜御女走得近。” “有杜令蓉帮忙盯着程采女,本宫也能放心一点。” 杜令蓉是聪明人,一个修容和一个采女,该选谁根本不需要考虑。 宋贞和确定杜令蓉会站在自己这边,所以不担心她背叛自己,去和程杳沆瀣一气。 一连三四日,萧绥都召了谢晗月伴驾,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情况。 后宫便有传言,盛宠不衰的昭美人恐怕要失宠了。 元夕也浑然不在意这些风声,她躺在美人榻上小憩,隔着一架紫檀嵌百宝座屏,宫中琴师续续弹奏着安宁静谧的曲目。 忽然,琴声断了一下,元夕略微睁眼,见屏风后的朦胧身影重新拨弄琴弦,泠泠七弦音,如丝如缕,引人入静。 元夕听了一会儿,脸上神色渐冷,沉沉嗓音透过屏风传了出去,“琴师弹的这是什么曲目?” 端坐于琴前之人,懒懒散散一笑,答道:“是《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顿时,珠翠轩中跪了一地的宫人,元夕从屏风后绕过去,惊讶地看着案桌前的玄衣男子。 “陛下?” 她连忙请罪,“妾身不知陛下到来,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一想到她刚才还斥责了对方一番,元夕更是心脏狂跳。 萧绥信手拨动琴丝,眼眸都没有抬一下地说道,“免礼吧。” “卿卿坐回去便是。” 元夕低眉道:“妾身不敢。” 她哪里敢让堂堂帝王给她当琴师弹什么《关雎》? 刚刚吓她一跳,还以为是那琴师胆大包天乱弹曲目呢,虽然不是她指使的,但万一被旁人听见了,她就是有嘴也说不清啊! 萧绥轻笑,“难不成昭美人想跪着听完这一首《关雎》?” 元夕:“……”那倒也不想。 元夕拂了拂衣裙起身,如坐针毡,半点没有领会到这一曲《关雎》的曼妙。 一曲终了,元夕舒了一口气。 她声色柔和地问道:“陛下何时来的?妾身刚刚都御前失仪了。” 第114章 无题 萧绥起身,拉着她往暖阁走,“是朕让人不必通传的,隔着屏风,卿卿不知弹琴之人换了朕,这不怪你。” 元夕乖巧跟在后面,心中大概知晓是何时换了人弹琴的。 中间琴声断了一下,想来那时候萧绥就到了。 萧绥口吻随和,漫不经意地道,“看来朕的琴艺并未生疏,未落琴师多少。” 元夕立马道,“但妾身更喜欢陛下的琴。” 萧绥轻笑了声,情不自禁抬手摩挲了一下女子洁白的面庞,收回手落座。 旁边垫着软垫的坐榻上,四仰八叉躺着只雪白毛发的猫儿。 元夕吩咐宫人将尺玉抱走,换了新的软垫后才盈盈坐下,见萧绥深幽的眸子看着自己,薄唇轻启,淡淡地问道,“这猫儿素日里便是躺卿卿的坐榻?” 她下意识道:“妾身平日里是将尺玉抱着的,它不上榻。” 冬日抱猫取暖,夏日她就不抱了,热烘烘的。 而且尺玉自己也聪明,夏天喜欢贴着冰鉴睡,根本不挨人。 萧绥的语气却未见缓,“莫要让它上了床榻。” 元夕保证道:“陛下放心,夜间的时候,妾身都是让宫人把尺玉抱回它的屋子里面的。” 但萧绥还真不怎么放心,在珠翠轩用完晚膳,便让她和自己回紫宸宫了。 元氏失宠的谣言,不攻自破。 王皇后好不容易将玉美人从宁寿宫接出来,又请了太医过来替她看手。 豫嘉瑶忍着疼,待太医替她包扎好十指,眼眶已然红了,眸中蓄着泪,强忍着没掉下来。 王皇后面色动容,怜惜地宽慰了玉美人几句,出声问道:“刘太医,玉美人的手指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玉美人高强度的弹琴,会出现手指酸痛是正常的,微臣已经给玉美人手上抹了舒缓的药膏,过两日便能见效,损伤的指甲静心养护也能再长好,只是近段时间,最好还是不要再碰琴了。” 王皇后略略点头,语气中带着警告,“今日之事,还望刘太医不要外传。” 刘太医连声应喏,这事他也不敢往外传啊! 这玉美人摆明了是受了太后娘娘的磋磨,他岂敢大肆宣扬,真是嫌自己活太长了。 玉美人咽下隐忍的委屈,等刘太医离开后,才朝着王皇后叩谢道,“多谢娘娘救妾身从宁寿宫出来!” 王皇后嘴角噙着并不真切的笑,“好了玉美人,你已经同本宫道谢过多回了,快起来吧。” “也怪本宫不知道你在宁寿宫受了这么多委屈,又因为能力有限,直到今日才把你从宁寿宫救出来,让你受苦了。” 玉美人满脸感激,一直说着要报答王皇后的话语,王皇后言语温柔地道:“玉美人多虑了,本宫身为皇后,照顾后宫嫔妃是应该的。” “玉美人若真要报答本宫的话,就勤谨奉上,好好服侍陛下,早日为皇家绵延子嗣吧。” 说着,王皇后脸上露出一丝愁色。 豫嘉瑶听闻王皇后这话,也明白了王皇后未尽之语。陛下子嗣不丰,后宫嫔妃迟迟没有身孕,旁人难免觉得中宫有过错,看来王皇后救自己从宁寿宫出来确实没有私心,只是一心为陛下考虑。 她入宫数月,也听说过王皇后的处境,知晓中宫无宠,不得帝心。 虽然王皇后是年老色衰,年轻时也不见得是个美人,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宽和仁厚,对待后宫嫔妃更是尽心尽责,陛下怎么能如此重颜色,轻品行呢? 豫嘉瑶回到玉衡斋后,当即甩了粉黛一巴掌,这一巴掌带着豫嘉瑶近日来的所有屈辱和怒气,打得粉黛耳中嗡嗡作响,脸颊高高肿起。 “贱婢!你存的什么心思,竟敢撺掇本小主弹了那该死的《阳春白雪》!” “是不是入了宫后,你就眼高于顶,想攀别的高枝了,与旁人合起伙来害我?” 粉黛“扑通”一声跪地,不断磕头求饶,“小姐明鉴,奴婢绝没有吃里爬外的心思!奴婢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何厌恶《阳春白雪》啊!” 她哭得涕泗横流,抱着豫嘉瑶的腿求饶,却被豫嘉瑶一脚踢开,重重撞在桌角,粉黛顾不得疼痛,往前爬来,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明白了缘由。 “是程采女身边的浅映说太后娘娘喜欢《阳春白雪》!一定是程采女对小姐怀恨在心,这才故意让浅映说太后娘娘喜欢这曲目的!” “奴婢自幼跟着小姐,怎么可能会背主?还望小姐原谅奴婢这一回!” 粉黛不断地磕头,很快额头就磕破了,豫嘉瑶想到她到底是自己从家中带来的丫鬟,比内务府分派给她的丫鬟要忠心得多,遂大发慈悲地说道:“行了,别磕了。” “程杳她敢如此算计我,我不会让她好过的!”豫嘉瑶眼里闪过恨恨之色。 翌日。 在凤仪宫请安时,程杳没看见豫嘉瑶的身影,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是沈太后磋磨豫嘉瑶太狠,她病了? 同行的黄采女见她心不在焉的,关心地问道,“程采女,你怎么了?刚刚在凤仪宫的时候,我就见你一直在走神,瞧着有些精神恍惚,是没睡好吗?” 程杳摇摇头,“我就是见玉美人今日没来请安,有些奇怪罢了。” “皇后娘娘给玉美人批了假,让她安心养病,近些日子多半都见不到玉美人了。”黄采女说道。 程杳停了下来,“玉美人病了?” 黄采女点点头道,“应该是的吧,玉衡斋内现在一股子药味儿,我都不大愿意回去……” 程杳更为吃惊,“玉美人从宁寿宫回来了?” 黄采女回她道:“太后娘娘即便再喜爱玉美人,这么多天了,也该放人回来了不是?” 但话又说回来,黄采女这段日子可谓是自在随意,她内心是不希望豫嘉瑶回来的。 程杳向黄采女又打听了一下消息,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清胜堂。 等豫嘉瑶病好反应过来,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她必须要给自己寻个庇护。 思来想去,这后宫之中最有权势的,唯有一人。 当今圣上。 程杳眼眸里闪过坚毅的光,她必须要得到陛下的恩宠,才能让豫嘉瑶忌惮,不敢对自己下手! 第115章 兰花 对着铜镜照了好一会儿,程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句不谦虚的话,她的相貌在新妃中算是出挑的那一批,入宫后她有刻意节食减肥,让自己微微圆润的脸瘦下来,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 而且她观察过了,自己的眼睛与昭美人是一样的杏眼,但无论她怎么描眉画眼,却始终没有昭美人眸中的那缕清辉流波和清矜贵气。 那是浩然天恩养出来的东西,可见这多年来,昭美人确如传言一般宠冠六宫。 程杳想象不出来帝妃的相处姿态。 她让浅映去将柜子里素色的衣服都取出来,画了与元夕相似的妆容,问道:“如今有几分相似?” 浅映摇摇头,温吞地道,“采女姿容出色,何必学昭美人去争宠呢?” 程杳泄气道:“豫嘉瑶如今是病了,可等她病好,她是不会放过我的。” “纵然那日与你说话的宁寿宫宫女是添喜假扮的,但豫嘉瑶要报复我不会讲什么证据确凿,早日如此,当日行事还是该再稳妥一些,不该让你出面。” 实在是她身边无人可用,而当时又被对豫嘉瑶的恨意蒙蔽了双眼,这才想得不那么周全。 “可采女与昭美人的五官毫无相似,是截然不同的姿容,想要模仿昭美人而得宠恐怕艰难……” 程杳何尝不知此事,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她拔下鬓间发簪,往妆台上一扔,忽然眸光微凝,喃喃道:“阮孝宜是不是眉眼间和昭美人有两分相似?” 浅映仔细想了想,“某些角度是有两分像。” “采女是想帮阮御女在陛下面前露脸吗?” 程杳道:“两个人得宠的概率总归是比一个人要大的。” 不过如何让阮孝宜主动去争宠,站在自己这边,她还要好好琢磨一下。 秋来以后,皇宫之中甚少有阳光晴朗,扫除一切阴霾的好天气。 难得碰到个大晴天,程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阮御女哄出清胜堂。 “阮姐姐,你说你成日待在屋子里面,也不出门透透气,是怎么待住的?” “今天天气这么好,熙华池边风光秀美,你就当是发发善心,陪我出去逛逛吧!” 阮御女一袭淡青色宫服,绣着浅粉色霞花的腰封束起盈盈一握的腰肢,略施粉黛,朱唇不点而殷,脸上挂着几分随意的笑,“每日去凤仪宫请安不是已经出门透气了吗?” 程杳娇憨地翻白眼,嗔道,“这也算?” 阮孝宜微然笑笑,“熙华池的风光倒是常见,不过我也听说宫中风景最好的原是兰池,只可惜不能近前一看其中名花。” “等姐姐得了圣恩,想去兰池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阮御女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后宫佳丽如云,陛下怎会想得起我来?” “姐姐太过妄自菲薄了,以姐姐的好颜色,但凡主动争一下,哪还有旁人什么事情?” 阮御女没有接程杳的这话,她本就无心争宠,只求一方净土罢了。 程杳见阮孝宜一副淡淡无争的模样,不禁觉得奇怪,这入了宫的女人,还有不想争宠的吗? 当今天子神仪毓秀,相貌俊美,就算不是为了权力地位,也会想要对方多看自己两眼吧? 后宫之中的江妃、李美人,哪个不是殷殷切切盼着能得帝王半分真心? 这阮孝宜真是奇怪。 不过她已经让添喜留在清胜堂,去翻一翻阮孝宜的屋子了,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即见分晓。 想到此处,程杳微垂了垂眸,敛去眸中神色。 她再抬首时,发现阮孝宜望着一个方向出神。 “那是陛下与昭美人?”程杳有些惊讶地看着兰池的方向。 帝王仪仗停在兰池边上,身着常服的天子牵着女子的手,漫步兰池,脸上的神情是程杳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与宠溺。 “原来陛下也有如此温情脉脉的时候。”程杳喃喃地道。 她以为天子喜形不露于色,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威严凌厉的模样,却不曾想,私底下帝王也有温和宽纵的神容。 阮御女轻声说道:“陛下是喜欢昭美人的。” 情真则意切,旁人如何看不出来呢? 程杳抿了抿唇,指甲掐入手心也感觉不到疼,如果人人得到的东西是一样的,那她尚能接受,可陛下给昭美人的明显是偏爱,旁人怎么会不嫉妒呢? 她望着兰池的方向,脸颊被风吹冷,心中暗暗想道,如果有朝一日,那样的目光也会看着自己就好了。 清风吹皱兰池的水,女子嗓音散漫,带着一丝不饶人的意味,“听说陛下为江妃娘娘画了一副兰花图,不知当时陛下心中想的是这兰池的哪一盆兰花呢?” “江妃喜爱兰花之高洁,又主动向朕求了画,朕也不好不允。不过卿卿这秋后算账也太晚了些,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元夕抚摸过兰叶,转眸说道:“陛下记得如此清楚,也不算是很早之前的事情。” 女子取闹起来,即便是身为帝王,如何答话也都是不对的,萧绥捏了捏她的脸,申斥道,“不许再提。” “哦。” 元夕应喏一声,又听见萧绥淡淡地问她,“给你也画一幅?” 她弯眸浅笑,却是吐出两个字:“不要。” 显然刚刚那些拈酸吃醋的话,也都是逗弄人的。 她从头到尾,并未因为江妃的那幅兰花图吃味。 否则便不是如今才提起此事了。 萧绥问她,眸中带了几分认真,“那卿卿想要什么?” 元夕想了想,“陛下待妾身很好,妾身别无所求了。”反正她知道自己以后当贵妃。 若说唯一的苦恼吧,那就是弹幕总说她未来的儿子不聪明,元夕真的很想知道,她儿子到底有多不聪明。 萧绥又问她,“金裸子也不要?” 元夕立马变脸,笑盈盈摊开一只手,“这个还是要的。” 萧绥轻拍了她手心一下,“晚些时候朕让宫人送到珠翠轩去。” 他堂堂帝王,怎么会在身上揣金裸子? 元夕比划了一下,“妾身能要两匣子吗?寓意比较好。” 第116章 小产 傍晚的时候,萧绥就让人把两大匣子金裸子送到珠翠轩去了。 这次的两个匣子比之前的要稍微大一点,长夏清点完数量后,将木匣锁上。 过了十五以后,帝王一般会召幸低位嫔妃,而后宫之中低位嫔妃的数量远比高位嫔妃多,因此竞争也更激烈。 各宫嫔妃卯足了劲儿争宠,却被一直宣称养病的玉美人夺了风光。 清胜堂中。 程杳目光恍惚,没想到玉美人这次竟能隐忍不发,迟迟没有寻她的麻烦。 “浅映,你说近来是不是冷了许多了,不然为何我总觉得发凉呢?” 身着乳白色宫女服饰的浅映探头往外瞧了眼,低声回话,“采女,快入冬了。” 程杳喃喃地道:“是啊,快入冬了,内务府该给各处发炭了吧?” 后宫嫔妃用的炭也是有区分的,像她这样末等的采女,分得的炭不仅少,取暖效果还不好。 若高位嫔妃再刻意刁难一下,内务府恐怕便直接克扣她的炭,不给清胜堂分了。 毕竟清胜堂的两个主子,一个御女,一个采女,地位都不高,还没有恩宠。 程杳还好一点,至少侍寝过,但阮御女身边的婢女去内务府领东西的时候,没少遭冷眼。 阮御女心气平和,清高无比,仿佛陛下不主动召见她,她便不会主动谋求圣恩。 程杳眸光闪了闪,想起添喜在阮御女屋中看见的闺怨诗,不信她是因为无宠所生的怨情。 她又想起那日在兰池边上,阮御女眼中的羡艳落寞之色,心中或多或少有了猜测。 恐怕这阮孝宜在宫外早就有了情郎,不是自愿参加选秀的,这也就说得通为何她自入宫以来,一直在避宠了。 以陛下的性情,阮御女不主动往御前凑,陛下还真未必想得起她来。 程杳觉得这阮孝宜真是天真。 她已经入了宫,是皇家的人了,还念着宫外的情郎,为情郎守身如玉,任由宫中奴才欺压到自己头上来,岂不愚蠢? 程杳翘起唇角,阮孝宜不想争,那她便推她一把,让她明白,在这后宫之中不争是不行的! 寒冬悄然到来。 方充媛有孕一事宛如在平静的湖水中扔下了一颗石子,让后宫嫔妃都有些坐不住了。 算算日子,应该是方玉秋第二次侍寝后就有的皇嗣。 珠翠轩中平静得有些寂寥,榴月清儿几人都刻意回避了有关流云殿的消息。 虽然昭美人从未着急子嗣的事情,可方充媛侍寝两次就怀上了龙嗣,她们美人过去不知道承宠了多少次,腹中始终没有消息。 几人都有些悲观地想着,昭美人也许不会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元夕隐隐察觉到众人最近的反常,她弯唇笑了笑,没放在心上,窝在暖阁里不大愿意出门了。 因为弹幕说:【方充媛命里无子,这孩子肯定保不住。】 所以元夕本打算去御花园的梅林,折些梅花回来点缀清冷的屋子的想法也打消了。 翌日。 榴月火急火燎地进屋,呼出一口白气,满脸凝重地说道,“美人,方充媛被孙婕妤冲撞到,小产了!” 屋内的几人俱是一惊,青织姑姑冷静问道:“方充媛如今可是被抬回流云殿了?” 榴月重重点头,“轿辇刚刚回去。” “取件披风过来,我要去看看方充媛。”元夕语气极轻。 流云殿就在西六宫这边,珠翠轩也在这边,距离不算很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就是做做样子也要去看看方充媛才是。 元夕到流云殿的时候,就听见方充媛疼痛难忍的叫声,离得最近的几个嫔妃都到了,孙婕妤瘫软在地,面色惨白,喃喃自语,“方充媛怎么会小产呢?我不是有心的,我……” 她目光空洞,想说什么,又觉得百口莫辩,说什么也无用了。 元夕刚想开口问问孙婕妤御花园中的经过,便听见宫门外面传来太监又尖又细的通报声。 “陛下到!” “皇后娘娘到!” 孙婕妤被这通报声吓得一抖,嘴皮翕动,连“陛下万安”几个字都说不出声。 元夕抬起眸,萧绥今日休沐,穿的是素雅的常服,面无情绪,一股无形的威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来气来,所有嫔妃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生怕弄出大动静。 殿内一静,方充媛的叫声便显得更加凄厉了。 王皇后也是忐忑地开口问道:“好端端的方充媛怎么见血了呢?” 方玉秋身边的一个宫女莺儿哭着回话道:“我们娘娘想去御花园的梅林摘些梅花做香囊,在路上的时候碰到了孙婕妤和楚御女,谁曾想孙婕妤不知道是不是意外崴脚,扑到了我们娘娘身上,等宫人把孙婕妤拉开的时候,我们娘娘就开始肚子疼了……” 孙婕妤心脏一跳一跳的,在王皇后看来的时候,更是心脏骤停了一瞬,哭着解释道: “妾身真的不是故意崴脚的啊,娘娘!” 王皇后寒声道:“你明知方充媛有孕,何不避着点?就算此事你是无心的,可方充媛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实打实的没了!” 孙婕妤委屈至极,“妾身只是想上前向方充媛见礼而已……皇后娘娘,您知道的,妾身入宫以来,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害过人,妾身不可能害方充媛的!” 这时,内殿出来一个宫女,眼眶红红地道:“陛下,我们娘娘的孩子没有了。” 孙婕妤为自己求情的话咽进腹中,神情恍惚,好像听见陛下处决了自己,又仿佛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皇后,你去看看方充媛。” 王皇后点头,“臣妾明白。”说着便进了内寝,一股血腥味飘浮在鼻翼间,让人不适。 她温情怜悯地宽慰道:“方充媛,孩子已经没了,你要看开点,别步了周美人的后尘。” 方玉秋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婢女跪坐在床榻边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温水。 方玉秋微侧过身,没有看见萧绥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嗓音沙哑地回应道:“多谢皇后娘娘提醒。” 听春阁的周美人,方玉秋听说过,她便是小产后成日里摆着郁郁寡欢的模样,将陛下的愧疚与温情作完了,被幽禁在了自己的寝宫。 第117章 处置 殿外。 孙婕妤双膝瘫软地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拽萧绥的衣袍。 “陛下,妾身真不是有意的……” 说着,哀求的目光又望向孙德忠,希望他能看在同姓的份上,替自己说两句话。 孙德忠闭了闭眼,别过脸去,视若无睹。 这个时候,他哪里敢替孙婕妤说话? 三年间,后宫嫔妃一无所出,好不容易方充媛这里传出好消息,结果被孙婕妤的粗心大意害没了,陛下怎么可能不生气? 萧绥神色肃然,冷冷道:“孙婕妤飞扬浮躁,少条失教,致使方充媛小产,即日起,降为才人,幽居听春阁,无召不得出。” 孙婕妤瞳孔猛地一颤,身躯僵直,张口想要求情,已经有两个眼尖的太监堵了她的嘴,将人拖了下去了。 楚御女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被迁怒。 寒风凛然,冷得人直打哆嗦。 元夕出门得急,没带手炉,她双手拢在袖里,吸了吸鼻子。 萧绥眸光一转,看向众妃,众人的脸上浮着担忧、唏嘘、悲悯诸多复杂神色。 萧绥沉沉地吩咐了众人散去,又嘱咐流云殿的人好好照顾方充媛,不得怠慢。 婢女跪在方玉秋的床榻边,埋头道:“娘娘,陛下已经下令处置孙婕妤了。” “咳咳。”方玉秋一张巴掌大小的脸,透着奇异的冷白,她张了张口,虚弱地问道:“陛下如何处置的孙婕妤?” “降为才人,幽居听春阁。” 宫中的听春阁早就成为了实际上的冷宫。 方玉秋微微阖眼,有些失望。 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孙婕妤就只是被降为才人吗? 陛下甚至都没有进殿来看她一眼。 方玉秋捏着被褥的一角,轻声喃喃:“冬日严寒,若没有炭火棉被,很难捱过去吧……” “罢了,我想休息休息,你们都退下吧。” 听春阁的宫门再一次被打开,呼啸的寒风灌了进来,一下子将火盆中微薄的火星吹灭。 周美人抓着莲香的手臂,满脸欣喜,“是不是陛下要放我出去了?” 她连忙拿起铜镜照了照,镜中女子因为常年没有见光,皮肤白得没有血色,有些瘆人。 周美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忽然,宫门“轰”的一声又关上了。 她飞快跑出屋子,撞到了一个人。 孙才人本就崴了脚,被周美人这么一撞,整个人摔倒在地,疼得五官扭曲,发出痛呼声。 周美人慢慢回过神来,“孙澜?你怎么到听春阁来了?” 莲香去扶了孙才人起来,发现她的脚踝已经肿得极高,寒风一碰,就能感受到阵阵痛痒。 周美人打量着她的狼狈,忽然笑起来。 孙澜细声问道:“你的疯病还没好?” 周美人神情不虞,静静说道:“我没有疯病。” 孙澜瞧她这样子,真不像是没疯的,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周美人脸上的神色从欣喜变为失落,呢喃地说道:“陛下为何还不放我出去呢?我已经改好了啊!” 孙澜见她这样一副可怜模样,忽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触,嘴上却不知为何,刺激着周美人道:“因为陛下喜欢昭美人的脸,怕你毁了昭美人的容颜。” “只要陛下还喜欢昭美人一天,你就不可能从听春阁出去。” 毕竟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昭美人?” “这么久过去了,她还只是个美人啊,我当陛下有多喜欢她呢。” 孙澜眸光闪了闪,很是意外周美人的情绪如此稳定,难不成她的疯病真的好了? 周美人拢了拢衣裳,转过头问道:“孙澜,你怎么也被打入冷宫了?” 孙澜定定地看着她,心境有些微妙,“我、我不小心冲撞了方充媛,害她小产了。” “方充媛?”周美人露出疑惑的神色,“这是谁?” “今年选秀入宫的新妃。” 周美人抓了下自己的脸,望着宫门,“原来第一批秀女都已经入宫了啊……” 珠翠轩。 元夕回来后,晚春立马去给她灌了个汤婆子。 “外边天寒地冻的,好在陛下让大家回来得早,不过美人的鼻子还是都冻得发红了,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长夏端来一杯热茶。 元夕放下汤婆子,这会儿手心有些发热了。 她呷了一口茶润润喉咙,浑身舒畅。 榴月蹲在火盆边上,扭过脸轻声问道:“美人,方充媛她怎么样了?” 元夕摇了摇头,“我没见到方充媛,不过在殿外的时候听她的呻吟声十分痛苦。” “方充媛的孩子真的是孙婕妤无心之失害没的吗?” “众目睽睽之下,应当不会有假,而且孙婕妤自己也承认了。” 元夕注意到孙婕妤脚上的鞋子,以前小年夜的宫宴上,孙婕妤穿过,那鞋子是不大好走路,容易崴脚。 孙婕妤自己都没有喊冤,此事自然也没有彻查的必要。 凤仪宫中。 王皇后召了给方玉秋看诊的张太医前来问话。 “方充媛这一胎,事先是稳固的吧?” “娘娘是怀疑方充媛的龙嗣没得蹊跷?”张太医摇了摇头,说道,“女子怀孕,头三个月本就需要格外注意,孙婕妤的手应该是按到了方充媛的腹部,加之方充媛受惊,过度紧张,这才导致的见血。” 竟真的只是个意外么? 孙婕妤也算是入宫多年的老人了,她的性子王皇后了解,确实做不出害人之事。 之前除了周美人小产一事,后宫之中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可见宫里的老人虽然争风吃醋,但也有分寸。 在孙婕妤和这新入宫的方充媛之间,王皇后自然更偏向于孙婕妤是无辜的,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张太医是她的人,既然都说了方充媛小产是意外,那么此事确实是没有什么隐情了。 王皇后沉思片刻,摆了摆手,“行,你退下吧。” 张太医躬身离开,轻轻舒出一口气。 还好皇后娘娘只是问他方充媛小产一事,没有问他如何能怀上龙胎。 之前王皇后给他拿过一张民间的偏方瞧,根据他多年的行医经验判断,那方子并无作用。 怀孕一事讲究缘分,他只是太医,又不是送子娘娘,就是把刀架他脖子上,他也没法给王皇后变个龙胎出来啊! 第118章 脉案 方玉秋并未像后宫众妃想的那样小产后就一蹶不振。 帝王与皇后的赏赐流水似的送入流云殿中,羡煞旁人。 惊鹊拿着象牙篦子,动作轻柔地替方玉秋梳着头发,轻声道:“娘娘,陛下还是惦记着您的,您瞧如今的流云殿,华贵得都快比得上淑妃娘娘的锦华宫了呢!” 方玉秋扯起一抹冷笑,“陛下无法晋我的位分,便只能赏赐这些死物来补偿我了。” 惊鹊听着方玉秋颇有些不敬的言语,低着脑袋,转了个话题,“娘娘,内务府那边奴婢已经敲打过了,今年冬天不会给听春阁分炭的,若是孙才人自己身子骨弱,熬不过严冬,也怪不了旁人。” 方玉秋养了几日身体,气色好了许多,却仍旧是不大愿意出门。 她问道:“陛下近来宠幸哪个嫔妃多一些?” 惊鹊轻轻道:“自娘娘小产后,陛下已有七八日没有翻牌子了,不过白日里会召昭美人去紫宸宫。” “紫宸宫铜墙铁板一块,奴婢就打探不到消息了。” 方玉秋看着镜中未施粉黛的自己,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人人皆爱好颜色,即使是九五之尊也不例外,昭美人确实生了一副好相貌,能令陛下如此上心。” “不过她也只有一副皮囊可看了,在这后宫之中,想要爬到高处,家世的助力远比相貌重要。” “你瞧那养和轩的曲宝林,哪怕生了大公主,不也难以再晋位吗?” 惊鹊恭顺低眉:“娘娘说得极是。” …… 紫宸宫。 萧绥翻着一本脉案,眉间流露着几分淡淡的威严。 半晌,他出声问道:“昭美人的脉案都在这里了?” 宁太医恭谨地应了一声“是”,萧绥微微皱起眉头,“既然昭美人身体无恙,为何迟迟未有身孕?” 太医诊断出方充媛有孕的脉象时,萧绥得知这个消息,内心其实没有太大的欣喜,心头反而萦绕着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 他深黑的眸落到宁太医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宁太医面容僵硬,连忙匍匐跪地请罪,“臣医术不精,请陛下恕罪!” 宁太医斟酌着说道:“昭美人的身体确实是无恙的,甚至比其他主子的身体还要康健许多,子嗣一事,讲求缘分,越是心急,越难等到,不若顺其自然,静待缘分降临。” “另外,这也和个人的体质有关,宫中的曲宝林、方充媛便是容易受孕的体质,像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多和昭美人一样,不是易孕的体质,所以在子嗣上便显得有些艰难……” 萧绥眸光蕴了凉意,略略沉吟片刻后,道:“宁太医先退下吧。” 宁太医见帝王的手还压着那本脉案,遂也没有提拿回脉案的事情,躬身退了出去。 萧绥静坐了一会儿,半垂着眸,冷峻的眉眼始终没有舒展开过。 皇后与淑妃入宫这么久没有子嗣,是因为沈太后动了手脚,太后想让沈家的女子入了宫先诞下皇子,稳固地位。 萧绥虽然知道此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宁寿宫的做法。 因为无论是中宫有子还是景淑妃有子,都不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 一旦中宫有了嫡子,将来的太子便只能立中宫之子,让他没有选择。 至于景淑妃,她心思太大,又与景家走得太近,也并非萧绥心中满意的选择。 “孙德忠。” 萧绥敛了敛眸,沉声唤道。 “去请钦天监的人过来。” 孙德忠怔愣了一下,陛下从来不信这些占卜吉凶之术,甚至可以说是不待见钦天监,怎么忽然就要传唤钦天监的人了呢? 接到帝王召令的钦天监杨监正,换了衣裳,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一路上,杨监正忐忑不已,小心翼翼地打探道:“公公可知,陛下为何召见下官?” 引路的小太监一问三不知,杨监正心中更是没底,又问了问圣上的心情如何,小太监低声回答道:“陛下向来喜形不露于色,奴才也不敢窥探天颜,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大人的问题。” “不过……”小太监顿了顿,也不知道两件事有没有关联,“陛下在召见杨大人之前,先见了宁太医。” “宁太医?”杨监正拧眉,是太医院的宁良正吗? 他和宁良正并无交集,陛下怎么会见了宁良正后召他入宫呢? 思忖间,已是到了紫宸宫。 “微臣钦天监杨缘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杨爱卿平身吧。” 听帝王的语气还算平和,杨缘心中稍稍一定,谢恩道:“谢陛下!” 萧绥又着人赐座,杨缘朝宫人道了句多谢,正襟危坐着,有些紧张。 一名紫衣宫女捧着梨花木托盘上前,上面摆了两张字条,他在帝王的示意下拿起一张字条看,同时听见天子说道:“杨爱卿看看这两生辰八字是否相合。” 杨缘暗暗吃了一惊,忍不住猜测,难道陛下是打算给谁赐婚吗? 只是当杨缘看完手中的生辰八字时,这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他身居钦天监多年,如何会不认得,这就是圣上的生辰八字! 杨缘有些手抖地拿起另外一张字条,不知道是谁的生辰八字竟能和帝王的生辰八字放在一起。 他反复观看,磨的时间有些久,萧绥不耐问道:“杨大人还未看出来吗?” 杨缘连忙将自己看出来的结果禀报:“回陛下,此乃凤麟佳配,主琴瑟和鸣,白首同心之兆。” 虽然不知道另外的八字是谁的,但端从表面来看,确实是夫妻宫紧密相融,姻缘深厚的良缘。 杨监正禀了话,听得帝王舒朗地轻笑了一声,又问道:“嗣息如何?” “子女宫星呼应,应当是……”杨监正顿住,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只说了句,“晚年福厚。” 萧绥动了动唇,吩咐宫人将这生辰八字收好,“今日朕让杨爱卿合八字一事,还望杨爱卿勿要泄露了出去。” 杨缘诚惶诚恐地道:“谨遵陛下圣喻。” 萧绥点点头,摆手让杨缘退下。 杨缘如释重负地出了大殿,孙德忠在外面候着,笑脸道:“杨大人,还劳烦您帮忙看看一处宫殿的布置。” “有劳孙公公带路。”杨缘谦逊地说道。 第119章 捡的 圣上要修葺关雎宫的消息传到六宫各处。 王皇后也没有多想,毕竟那是从前瑾贵妃的宫殿。 兰苕宫,江妃听到这个消息时,微微松怔了一下,笔尖一滴墨落下,在宣纸上晕开。 “娘娘,冬日僵手,便别练字了吧?”柏儿关心地劝道。 江妃唇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除了练字,本宫还能做什么呢?” 她撂下笔,望着窗外,“关雎宫怕是要有新的主人了吧。” 柏儿迟钝地反应过来,“娘娘的意思是,陛下下令修葺关雎宫是准备让其他宫妃住进去?” 江妃淡淡说道:“不然以陛下的性情,怎么会无缘无故提起此事?” 若是从前,陛下还会与她透露一两分的心思,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和陛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陛下不再需要她这朵解语花。 或许陛下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解语花,而是一个能与他共经风雨,共享喜乐之人。 可她从一出现,就被陛下排除在了这个范围里面,后面再也不可能成为这个人。 …… 浅映动作很轻地替一个宫女抹着眼泪,低低地道:“俏枝姐姐,后宫的奴才都是这样捧高踩低的,阮御女入宫这么久都没有侍寝,他们自然轻视,姐姐勿要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等将来阮御女得宠,内务府的那些狗奴才还不腆着脸来向姐姐讨好卖乖?” 俏枝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悲观地道:“阮御女根本无心争宠,何来的浅映你说的那一日?” 她语气里有些埋怨,“我是内务府分给阮御女的婢女,比不得香冬是阮御女从宫外带进来的亲近,每每到了去内务府领月银、蜡烛的时候,便被遣去遭人白眼,回来后还要听冬香抱怨我差事完成得不够妥善。” “阮御女也不想想,没有恩宠,她的清高能保持得了几时?” 冬香也分明是看出来了去内务府领东西是个卑微的差事,这才一直把差事往她头上推。 什么初来宫中不熟悉路全是借口,都来宫中这么久了,她不信冬香不认识去内务府的路。 偏偏阮御女偏帮着冬香,她也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忍受。 浅映音色柔和地安慰道:“俏枝姐姐,阮御女只是还未吃过苦,不明白恩宠的重要性罢了,等她意识到在这后宫之中没有恩宠寸步难行的时候,自然就会主动去争了。” 俏枝像是听进去了浅映的话,轻轻点头,抹了抹眼泪,“多谢妹妹安慰我。”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两人这才往清胜堂走去。 刚到清胜堂外面,两人便见玉美人带着婢女趾高气昂地离开。 俏枝奇怪道:“玉美人来我们清胜堂做什么?” 浅映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蹲下身,装模作样地捡起一个香囊,“这是玉美人身上掉下来的吗?” 浅映的声音吸引了俏枝的注意力,她眼睛一瞪,笃定地说道,“这蝶恋花的香囊是我们御女的!” “我之前见我们御女把玩过这香囊好多次,绝不会看错!” 浅映迟疑道:“可它是从玉美人袖里掉出来的啊……” 说着,便把香囊递给了俏枝。 俏枝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这就是阮御女那只很珍视的香囊后,握着香囊进了清胜堂。 甫一进门,两个丫鬟都呆住了。 “发生了什么?清胜堂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只见清胜堂中桌椅歪倒,锦绣屏风还被人泼了茶,湿漉漉地往下滴水。 程杳咬着唇,十分歉意地说道:“阮姐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阮孝宜摇了摇头,握着座椅扶手,手背上青筋鼓起,她沉声地道:“是玉美人目中无人,飞扬跋扈,与程妹妹无关。” 冬香低声与俏枝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玉美人将阮御女的住处当成程采女的了,便肆无忌惮地令人搜宫,非说程采女偷了玉美人的东西。 阮御女回来,看见这一幕险些气晕过去,和玉美人争辩了几句,结果玉美人直接打了她一巴掌,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忽然,冬香眸光一定,从俏枝手里抢过香囊,声音尖锐地问道:“这香囊怎么会在你这里?” 阮孝宜抬眸看去,黑沉沉的眸子里酝酿着某种可怕的情绪,俏枝连忙道:“小主明鉴,这香囊不是奴婢私自拿的,是刚刚奴婢从外面回来,在道上捡的!” 冬香愤然道:“这个玉美人,怎么乱拿旁人的东西!” 阮孝宜缓了缓情绪,对程杳道:“程妹妹,我这屋子遍地狼藉,需要收拾,就不留妹妹坐了。” 程杳道:“姐姐是受我连累,才被玉美人误砸了屋子,我留下来帮姐姐收拾吧。” 阮孝宜扬起一抹柔和的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多谢程妹妹好意,不过收拾宫殿的事情就不麻烦妹妹了,程妹妹今日也受惊了,回去歇着便是。” 程杳只好道:“那姐姐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同我说,千万别和我客气,不然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阮孝宜笑着点头说“好”,等送走了程杳,她的脸色蓦然一沉,“俏枝,你看清楚了,这东西确实是从玉美人身上掉下来的?” 俏枝重重点头:“奴婢去内务府领完东西回来,在门外的时候,恰好碰到玉美人离去,东西就是在她离开的那条道上捡的。” 阮孝宜握着香囊,神情幽暗。 玉美人当真是为了程杳而来的吗?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 阮孝宜庆幸地想着,还好她先前写的那些东西都已经烧掉,否则她真是要万劫不复了。 沉思良久,阮孝宜最终下了决定,吩咐道:“你们在外面收拾一下屋子,晚些时候再唤我。” 阮孝宜转身进了里屋,将香囊丢进火盆里面。 火光明灭,照得她的脸晦暗不定。 隔壁屋子里,浅映用帕子浸泡了冷水给程杳敷上,低声地说道,“采女,您吩咐奴婢的事情成了。” 程杳眼眸里露出微微笑意,“阮孝宜这人心气高,受了豫嘉瑶如此折辱,必不会还能沉静如水,不争不抢,再有俏枝从旁煽风点火,我的目的也便能达到了。” 第120章 迁宫 时间一晃,已是燕安六年的春天。 帝王大封六宫。 晋珠翠轩元氏为昭仪,桃李轩李氏为婕妤,养和轩曲氏为才人,菘荣阁赵氏为美人。 凤仪宫中。 王皇后殷殷劝诫道:“陛下,元氏无子,于皇家无功,资历也浅,怎可居九嫔之首?” “这样越阶晋封,恐怕惹得前朝后宫非议,还望陛下三思。” 萧绥越是沉默不语,王皇后越是心惊肉跳,她咬了咬牙,继续说道:“陛下若实在想晋昭美人的位分,不如先晋昭美人为婕妤,待她怀上龙嗣后,陛下再给昭美人封嫔便是。” “皇后。” 萧绥终于出声,嗓音威严,“圣旨已下,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王皇后脸上一片冰凉,知晓再无转圜的余地,忽然间就有些喉咙发苦,涩然应道:“臣妾明白了。” 三月初六是钦天监报上来的黄道吉日。 古有“辰时搬、巳时发”说法,因此迁宫的时辰定在了辰时。 【皇贵妃的位分终于动了。】 【上次萧文帝弹奏《关雎》的时候应该就有这想法了吧?】 【关雎宫这个名字好听,不知道翻修过后是什么样子的。】 【关雎宫是从前瑾贵妃的宫殿吧?我记得历史上的瑾贵妃也是个秀色掩古今的美人,只可惜连画像都没有流传下来。】 【看萧文帝的长相就知道瑾贵妃的相貌必然十分出色了。】 元夕入宫时,瑾贵妃已经仙去,她也不曾见过那冠绝六宫的绝色佳人。 如今搬到瑾贵妃从前住的宫殿,她内心生出万般感触,又因为弹幕的冲刷变得淡了下去。 从关雎宫望出去,恰好可以将整座兰池收入眼底,湖面轻柔带着一丝凉爽的风,也能吹到关雎宫来。 九嫔皆配备掌事宫女一名,首领太监一人,大宫女四人,太监四人,杂役宫女若干。 元夕身边的大宫女不差人了,内务府便拨了一批洒扫、掌灯的杂役宫女过来。 首领太监是青织姑姑挑的文海,他又向元夕推荐了两个机灵的小太监,分别是双福和双喜。 迁宫这日,紫宸宫的信芳姑姑一直在关雎宫帮着青织的忙,所有进出物件都逐一检查了才让人搬入宫中。 “这两箱是什么?”信芳姑姑看着宫人抬的两口木箱问道。 “回姑姑的话,这里面是娘娘打发时间看的一些杂书和从前练字时留下的墨宝。” 宫人打开木箱,任由信芳姑姑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她一双长眉似缓非缓,说道:“墨香倒是独特。” 清儿脆生生道:“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墨条,姑姑也觉得很香吗?” “太后娘娘赏赐的么?”信芳姑姑随口问了句。 清儿点头道:“之前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后宫诸位主子替太后娘娘抄写佛经祈福,我家美人第一次去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便赏赐下了一些文房四宝,其中就有一盒墨条。” 信芳姑姑微然笑笑,扯了扯嘴角,从前沈太后就喜欢用这法子惩罚后宫嫔妃,没想到当了太后了,依旧如此。 搬完宫殿,信芳姑姑没在关雎宫多留,直接回去复命了。 萧绥半抬了眼眸朝着外边看去,“朕以为姑姑会在关雎宫多待一会儿呢,没想到姑姑这么早就回来了。” 信芳姑姑唉叹道:“物是人非了,奴婢多留一会儿,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贵妃娘娘去后,关雎宫的一草一木于奴婢而言,早就没了意义。” 萧绥静了一会儿,问道:“她如何?对关雎宫的布置可还满意?” 信芳姑姑想了想元昭仪脸上的神情,压着眉峰答道:“昭仪娘娘性情沉稳,温婉和顺,颇有几分陛下喜形不表的习惯,奴婢看不出来。” 入了关雎宫后,元昭仪就在殿前空地,一直看着兰池的风景,眸色悠然,既不见喜,也不见厌,不知道在想什么。 信芳姑姑接触元夕的次数虽少,却也能感受出来,她和后宫嫔妃是不一样的,无人之时,元昭仪更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但陛下从前也不是这般清冷的性子,只是御座冰冷,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需要厌藏于心,不表于行。 顿了一下,信芳姑姑缓垂眼帘,提道:“陛下,太后娘娘曾经赏赐过元昭仪一批墨锭。” 萧绥声音低了两分,吩咐道:“劳烦姑姑再走一趟,将紫宸宫的墨条送过去。” 信芳姑姑应喏下来,又走了一趟关雎宫。 接下来的几日,后宫中风平浪静。 到了十五这日,后宫嫔妃去到凤仪宫给王皇后请安。 元夕虽然封了嫔,却依旧温婉如故,缓缓走来之际,几个低位嫔妃恭谨地从座位上起身,盈盈道:“请昭仪娘娘安。” 虽然嫉妒不已,一颗心脏扭曲到变形,但那套繁文缛节还是必不可少,不管怎么说,表面的功夫要做到位,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元夕淡淡道:“不必多礼,起身吧。” 她的位置往前靠了许多,只在吴妃之下了。 众妃克制地将目光移开,压着心中酸意。 这么几年过去,吴妃的身材还是没什么变化,她也已经看开,不再执着于恢复产前的苗条,只想好好培养大皇子。 看着元夕这张依旧美丽动人的脸庞,吴妃牵动嘴角,温言说道,“岁月倒是没怎么在元昭仪脸上留下痕迹,本宫瞧着,元昭仪如今更比初见时富有韵味了。” 元夕刚要回话,这时,王皇后在宫人的拥簇下从珠帘后面走出。 她淡漠地扫了眼元夕,收回眸光,在凤椅上坐下,脊背端得笔直。 王皇后按照惯例询问了一番各宫状况后,便道:“今日是十五,按例还要去宁寿宫向太后娘娘请安,五品以上的嫔妃稍留一会儿,其他人散了。” “妾身告退。”美人以下的嫔妃纷纷起身,向王皇后告退。 玉美人抿了抿唇,道:“娘娘,妾身有些身体不适,可否不去宁寿宫请安了?” 王皇后点了点头,允准了玉美人离开。 离开凤仪宫后,王皇后身边的流玉跟了上来,走在长街的外侧。 第121章 装病 豫嘉瑶态度和婉,“不知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流玉道:“玉美人,有皇后娘娘在,您不必装病躲太后娘娘的。” 如此胆怯,她都怀疑娘娘招揽玉美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豫嘉瑶脸颊微凉,涂了脂粉的脸愈发的白,她知道自己装病装得拙劣,王皇后没有当众拆穿她,是给了她颜面。 可一想到要去见沈太后,她就忍不住心慌,害怕沈太后要再留她在宁寿宫。 豫嘉瑶进宫这么久,也看出来了,王皇后软弱,沈太后强硬,她内心不信王皇后能护住她。 可她也不能忤逆王皇后的意思。 豫嘉瑶唇瓣微张,轻声说道:“下次请安,不会缺席了。” 流玉点点头,“玉美人能想明白就好,那奴婢就告退了。” 宁寿宫。 众妃由王皇后带领着向沈太后问安。 沈太后迟迟没有唤众人起身,其中也包含了对王皇后的不满。 对于这位太后娘娘,王皇后其实是有一种天然的畏惧的,尤其是上次她从沈太后这里带走了玉美人后,每次来向沈太后请安,王皇后心里也有些畏缩。 沈太后神情淡淡,将王皇后打量了一遍,又移开目光,扫向元夕,不冷不淡地道:“都起身吧。” 王皇后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思忖着,她虽也不喜欢这元氏,但有她在,沈太后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确实会被分走几分。 嫔妃们小心翼翼地坐下,便有宁寿宫的宫人们有条不紊地上前奉茶。 宁寿宫中气氛凝重,没有几个嫔妃端起茶碗饮茶,唯恐发出动静,被那上座上的沈太后关注到。 沈太后询问了王皇后几句后宫的近况,一问一答间,沈太后的脸色却是沉了下去。 “新人入宫也有半年了,结果还有几个嫔妃至今未侍寝,皇后同哀家说,后宫一切都好?” “若是皇后将规诫嫔妃们谨守宫规一事多记在心上一点,方充媛那孩子也不会没了。” 方玉秋手腕一抖,茶水差点荡出来,她轻轻放下茶碗,眸中多了一丝哀婉。 王皇后有苦难言,知道越辩解,沈太后越不依不饶,遂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母后教训的是,臣妾一定每日三省己身,做好皇后的本分与职责。” 其他嫔妃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沈太后微微移过目光,语气缓了缓,“皇后坐吧,哀家也不是怪罪你,只是希望皇后对后宫诸事,尤其是陛下的子嗣一事上多上点心。” 王皇后心下一松,没多久,又听见沈太后问道:“玉美人今日怎么又没来宁寿宫请安?” 王皇后眼皮子跳了跳,回道:“许是倒春寒,玉美人来凤仪宫的路上吹了冷风,头疾犯了,身体有些不适,怕给母后过了病气,就同臣妾告了病假了。” “玉美人身子骨这么弱,可找太医瞧过了?”沈太后捏了捏眉心,眸子一偏,吩咐宫人道,“待会儿从哀家的库房中挑两支百年的野山参给玉美人送去,这身体不养好,如何才能为皇室诞下小皇子?” 没有身孕的嫔妃们,不禁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皆被沈太后这一句话说得神色黯然。 沈太后最后问了吴妃大皇子的教养情况后,就宣布了散令,没有再为难人。 皇后的仪仗率先离开,接着是淑妃、江妃、吴妃,再然后才是元夕。 【沈太后今儿个转性了?居然没有为难皇贵妃。】 【我以为皇贵妃封昭仪这件事沈太后必然会十分不满呢。】 元夕也觉得奇怪,也许是沈太后年纪大了,看破世事了? 【说实话,萧文帝的后代和沈太后又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她怎么老是这么热衷于催生?】 【这真是一个千古不变的话题。】 【沈太后就是太拧巴了,非和萧文帝较劲做什么,后宫之中只有她一位太后还不满足嘛。】 【我知道沈太后想要什么,她想要有沈家血脉的皇子。】 元夕大概能理解沈太后的想法,沈太后内心是不甘的,她不甘大梁的帝王身上与她一丝一毫的血缘都没有。 说白了就是沈太后不甘这至高无上的权柄,与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但哪一个帝王不会想皇权独握呢? 即便御座上的人是沈太后的亲子,也未必会事事都如沈太后的心意。 三月过后,四月宫中又忙了起来。 除了寒食节,大皇子和大公主的生辰也在这个月。 凤仪宫和安秀宫都摆了宴席,礼物虽然都送到了,但依旧是去往凤仪宫给大公主庆生的嫔妃要多一些。 与凤仪宫的门庭若市相比,安秀宫门前就显得冷清寂寥许多了。 吴妃问婢女道:“陛下也去了凤仪宫吗?” 宫人低眉答道:“皇后娘娘派人去请了陛下,陛下总归是要给皇后娘娘薄面的。” 更何况大公主生得活泼可爱,陛下一向也溺爱大公主。当然,后面这句话宫人没敢说。 吴妃恨恨咬牙,“公主罢了,也是命好,和我的礼儿生在了同一天。” 大皇子萧礼端坐得板板正正的,他微微扭头,唤了一句:“母妃,我们不等其他人了,用膳吧。” 自他懂事起,就知道过生辰的时候,后宫的娘娘们会去皇后娘娘那里用膳,而来安秀宫的娘娘们,要么是放下礼物就走了,要么是坐一会儿就走了,总之不会久留的。 吴妃撑了笑,说道:“好,既然礼儿饿了,那我们就先用膳。” 凤仪宫中。 宫人给大公主萧嘉梳着优雅活泼的蝶髻,发髻上插着灵动的玛瑙小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萧嘉趴在元夕的案桌前,奶声奶气道:“元娘娘好。” 元夕便拿了玉盘中的一块糕点给她,萧嘉双手捧住,眼眯成线,“谢谢元娘娘!” 【大公主还是挺可爱的。】 【看得出来王皇后其实把大公主教得挺好的,我现在相信王皇后不是坏的了。】 【在镇宁公主没有出生前,我是不会说一句话的。】 萧嘉蹦跳着走到江妃的案桌前,如法炮制,挂着笑脸道:“江娘娘安。” 第122章 双陆 江妃嘴角噙着温和的笑,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给大公主擦了擦嘴角的糕点屑。 大公主眼珠乌溜溜地转动着,甜甜道:“多谢江娘娘!” 江妃莞尔,心中对于大公主很是喜爱。 若是当初她没有生病,也许大公主便能养在她膝下了。 想到此处,江妃的神情多了一丝黯然。 大公主向宫中的各位娘娘问完好,回到王皇后身边。 王皇后面上笑意盈盈,只是这笑有些不真切,显然也是看见了大公主刚刚在元夕那边亲昵的姿态。 她带着一丝玩味的口吻道:“来给嘉儿庆生的娘娘们中,嘉儿莫不是最喜欢元娘娘,独独在元娘娘的案桌前趴了好一会儿。” 大公主扬起浅浅的笑容:“元娘娘生得好看,嘉儿喜欢元娘娘,不过最喜欢的是母后~” 王皇后听到前半截话,心里一沉,不过大公主的后半句话又让她感到欣慰。 大公主不知道王皇后不喜欢元夕,她天真地问道:“母后母后,嘉儿长大了也能像元娘娘一样好看吗?” 王皇后凝着大公主的面庞,娇生惯养的皇室公主皮肤白皙娇嫩,脸颊圆润,加上烂漫的神色,可爱有余,但和绝色倾城搭不上什么关系。 她看着发笑的大公主,笑意淡了几分,底下的玉美人没过脑子地说道:“大公主是曲才人所生,长大了自然是更像曲才人,怎么会像元昭仪呢?” “只有元昭仪生下的公主,将来长大了才会像元昭仪。” 大公主失落地耷拉下眉眼,又小心翼翼地看向玉美人口中的曲才人,对方朝她盈盈一笑,巴掌大小的鹅蛋脸上满是五官,也很漂亮,只是比起她喜欢的元娘娘差了一点。 大公主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像曲娘娘也挺好的。 萧绥在凤仪宫坐了一会儿便摆驾去了安秀宫。 吴妃得知消息大喜过望,连忙吩咐宫人给自己重新梳妆打扮。 “娘娘今日的妆容本就是精心画的,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陛下的龙辇将要到了,娘娘还是准备准备接驾吧。”听风作为吴妃身边得力的大丫鬟,也只有她敢这样直白地劝阻吴妃了。 吴妃照了照镜子,带着一众宫人在宫门口接驾。 “参见父皇。”大皇子规矩板正地行礼。 萧绥示意孙德忠扶了他起来,往殿内走去。 吴妃和帝王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了,她面上有些局促,也不知道说什么,便扯着大皇子的事情讲。 多数时候是吴妃在讲,萧绥在听。 吴妃干巴巴地说完大皇子近来已经能背三字经、千字文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温凉的茶水。 萧绥不经意地笑说着,“大皇子还小,功课不必排得这么紧。” 吴妃顿觉山岳压身,张了张嘴解释,“礼儿他自己喜欢读书,臣妾日后会多劝着点他劳逸结合的。” 萧绥离开后,吴妃又连饮了两大碗茶水,缓解喉咙干涩。 她偏过眸子,喃喃道:“听雨,你说陛下是什么意思?礼儿勤奋用功,天资聪颖,陛下他不喜欢吗?” 听雨弯腰,轻轻说道:“娘娘,您勿要多想了,陛下也许只是不忍大皇子太过劳累,出于关心才这样说的。” 但刚刚……娘娘为了脱责,把责任推到大皇子身上,陛下应该是听出来了,有所不喜。 听雨垂了垂眸,没将这话说出来。 吴妃被安抚住情绪,吩咐了宫人去煮碗燕窝过来。自从减不下来身材后,吴妃便不怎么忌嘴了。 关雎宫。 元夕更完衣,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与几个大宫女玩双陆棋。 晚春和长夏站在元夕身后,并未参与其中,榴月和清儿一派,两个人和元夕玩。 象牙棋盘横陈于案,黑白两色的琉璃棋错落排布,闪烁着幽光。 【这是什么棋,看着挺有意思的。】 【我都没看懂,你就看出来有意思了?】 元夕轻轻勾唇,将手中骰子掷入盘中,两只骰子旋转碰撞,慢慢停了下来,四点朱红和两点朱红朝上。 元夕捻起一枚白琉璃棋子,素手微动,棋子清脆叩在象牙盘上,顿了顿,又将这枚棋子往前移了两步。 清儿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榴月的“弱梁”被打掉,垮下了脸。 榴月深深吸一口气,“没关系,就一颗浮子而已,这把掷骰后就能将它移回棋盘了。” 清儿和榴月各掷一枚骰子,如得天助,皆是上乘点数,元夕眉宇间多了几分认真。 【我看明白了,皇贵妃的白琉璃棋其实现在没占上风。】 【???】 【我也懂了,是不是哪一边先把所有棋子移出棋盘就算赢?】 【对。】 清儿和榴月也是刚刚学的双陆棋的玩法,她们两人看棋局要比元夕一人看得全一些,逐渐熟悉了玩法,棋子便行云流水般地往前推进,赢下了这一局。 元夕输了棋也不恼,侧目看向晚春和长夏,“你们也来吧。” 晚春摆摆手:“奴婢不会,奴婢看娘娘玩就行。” 清儿抬起脸说道:“没关系的晚春姐姐,我和榴月在旁边教你。” 盛情难却,晚春和长夏坐到了元夕对面。 榴月出声提醒:“娘娘,该你了。” 元夕刚刚在看弹幕,弹幕上还有些人没看懂双陆棋的玩法,一直在扣问号。 【我承认我比古人笨,我还是没懂怎么玩的。】 【为什么有的棋子要被移出去啊?有时候一下子可以走两颗棋,有时候只能走一颗。】 【因为规则是要用完两个点数,不管怎么用都行。】 【……】 元夕掷骰完移动面前的琉璃棋子,轮到晚春和长夏时,两人商议了一番才开始走棋。 一盘棋下了很久,直到天黑才结束。 榴月抱着手臂搓了搓,道:“兰池的风吹过来还是有点冷的,娘娘进屋吧,免得吹出病来了。” 元夕弯了弯眸子,说道:“好。” 蜡烛燃烧至天明。 关雎宫的寂静被一阵吵闹声打破。 元夕撑起沉重的眼皮子,打着哈欠,倦懒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晚春动作轻柔地托着元夕的一缕头发,用檀木梳子梳着,“娘娘稍等,榴月已经出去打探了。” 第123章 换衣 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珠帘被掀得摇晃,紧接着榴月的声音便是响起。 “娘娘,是大公主和大皇子落水了……” 元夕起身,快步走到珠帘外,皱眉看向榴月,“怎么回事儿?大公主和大皇子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照顾皇子公主的嬷嬷们呢?” 弹幕透露过大皇子和大公主未来的情况,元夕很清楚两人落水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所以第一时间问的不是两人的安危,而是落水的原因。 榴月没有注意到这点,她先答道:“大公主和大皇子无恙,曲才人在去凤仪宫请安的路上,发现了大皇子和大公主落水,第一时间已经和身边的兰菊一块把皇子公主救了起来。” “只是大公主和大皇子受了惊,一直在哭闹,加上安秀宫的宫人才找来,哭天喊地的,所以有些吵,扰了关雎宫的清静。” 榴月顿了一顿,“不过曲才人下水后,先救的是大皇子……” 她看得真真的,明明大公主离曲才人更近一些,曲才人却先去救了大皇子,随后才反应过来去安抚大公主。 元夕心谙道,当初曲采莲和吴妃在锦华宫同时早产发动,其中果然有问题。 她披了件披风,带着四个大宫女去事发地。 吴妃火急火燎赶来,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照顾大皇子的奶嬷嬷脸上。 “本宫让你们照顾大皇子,你们就是这样渎职的吗?” 天知道她听到皇儿落水的消息时有多害怕,若不是听风听雨扶着她,她恐怕膝盖发软,都走不到这儿来! 照顾皇子公主的宫人们跪了一大片,趴在地上哭声几欲呕吐,嘴上一个劲儿地说着请罪之词。 元夕解下披风,让榴月拿给曲采莲。 “咳咳……多谢昭仪娘娘。”曲采莲形容狼狈,小脸发白,轻拍着大公主的背,微微侧过脸朝元夕道谢。 吴妃蹲下身子,握着大皇子冰凉的手,听到大皇子有气无力地说了几句什么,方才转眸看向曲采莲。 “今日之事多谢曲才人了,你救了礼儿,本宫会记得曲才人的恩情的。” 吴妃眸光闪烁着,说来她和这曲氏也算有缘,同年怀孕,同一天发动,若不是因为她是皇后的人,所出大公主又占着嫡公主的身份,压了她礼儿的风头,两个孩子这般有缘,她本该和曲氏走得近些的。 曲采莲垂了眸道:“妾身刚好路过熙华池,若是见死不救,岂不良心难安?” 吴妃眸色复杂地看着她,最终还是只说了几句道谢的言语,又叫她有空可以多来安秀宫坐的客套之言。 场上正好有凤仪宫的宫人,吴妃便道:“大皇子落水受了寒,本宫要请御医来看,你们回宫后告诉皇后娘娘一声,今日本宫就不去请安了。” 说完,带着大皇子在宫人的拥簇下离开。 从头到尾,吴妃都没有给元夕一个眼神。 “曲才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先到我的关雎宫换身衣裳吧,免得受了寒,白白遭罪。” 这里离关雎宫最近,换完衣裳再去凤仪宫请安也不会误了时辰,曲采莲想了想,浅笑道:“那就叨扰昭仪娘娘了。” 趁着曲采莲去更衣的时候,元夕吩咐了宫人去煮碗姜汤过来。 一碗姜汤入腹,曲采莲的四肢百骸流淌过暖意。 元夕顺势向曲采莲问了问大皇子和大公主落水时的情形。 曲采莲放下玉碗,声色温婉柔和地道:“昨日是大公主和大皇子的生辰,两人各得了陛下一件赏赐。妾身也不知道大公主和大皇子是何时约好的,今早大公主偷溜出来,和大皇子躲在桥下比生辰礼物,手上没抓稳,东西掉水里面了,大皇子心急地去捞陛下赐下的田黄玉莲花印,就栽进水里了。” “大公主应该是见大皇子落水,有些惊慌,踩在了滑石上,这才落水。” 有些话曲采莲没有说,元夕也能明白。 吴妃一向不喜欢大皇子接触大公主,难怪两人要躲着人,偷摸地攀比陛下赏赐的生辰礼物。 大皇子估计也是特意选的吴妃去请安的时辰,偷偷与大公主这个姐姐见面。 元夕对此不置一词,大皇子与大公主的事情她不欲掺和进去,她掌握着这个秘密,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现在大皇子和大公主都还年幼,事情被捅穿后早早换回来,那是王皇后乐见其成的事情。 可等大皇子再长大一点,即便他和大公主换了回来,他记忆里更多的也是吴妃这个母妃,王皇后岂会心无芥蒂? 小孩子忘性大,谁养的和谁亲,可等他们长到十三四岁,有了自己的主见,再想养熟就难了。 元夕心想,她倒是希望将来没有用得上这个秘辛的时候。 一旦此事被揭破,她的清静日子恐怕也就去了。 在关雎宫坐了一会儿,曲采莲就有些坐不住了,轻声提醒:“娘娘,快到请安的时辰了……” 关雎宫和凤仪宫之间就隔了一座宫殿,元夕没有乘坐轿辇,而是和曲采莲一块朝着凤仪宫走去。 远远走来的玉美人拧了拧眉,“曲才人怎么和元昭仪走得那么近了?” 她不是皇后娘娘阵营的吗? 这般明目张胆地和元昭仪走在一块,真是仗着大公主深受皇后娘娘喜爱,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玉美人轻咬着唇瓣,绞了绞帕子。 有大公主在,无论曲才人做什么,皇后娘娘都信任她,哪像自己,还要绞尽脑地表达忠心? 这曲氏从前不过一介采女,如今都爬到才人的位置了,再进一步的话,岂不是要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豫嘉瑶凝神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阴冷地勾了勾唇角。 阮孝宜察觉到程杳对于豫嘉瑶的恐惧,捏了捏她的指尖,轻声道:“程妹妹,安心。” “玉美人再飞扬跋扈,也没道理无缘无故地罚人的,只要我们规矩做到位了,她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程杳投去感念的目光,内心平淡,毫无波澜。 今日大公主落水的事情,王皇后压了下来,所以来得晚的一众嫔妃并不知道此事。 众妃只是觉得王皇后今日讲的事情少,没说几句就宣布散令了,有些奇怪。 第124章 减冰 王皇后单独留了曲采莲下来。 宣布散令后,其他嫔妃皆散了,豫嘉瑶没打算走。 “俞嬷嬷,妾身有话想同皇后娘娘说。” 同为皇后阵营的人,曲采莲受到皇后青睐,而自己却被撂在一边,豫嘉瑶心里生出一股危机感。 俞嬷嬷噙着笑意道:“玉美人,娘娘现下恐怕无心见你,玉美人先回去吧,等娘娘有空了,自会召见玉美人的。” 豫嘉瑶望着内寝的方向,低了低眉,“那……嬷嬷可知,皇后娘娘留曲才人下来做什么?” 俞嬷嬷脸上笑意变淡,还是温声给了豫嘉瑶一个答复。 “大公主今日受惊,娘娘让曲才人去看看大公主罢了。” 俞嬷嬷顿了顿,补了一句言词,算是给豫嘉瑶喂颗定心丸。 “玉美人不必多想,娘娘待您和曲才人是一样的。” 大公主落水的事情,稍加用心一点就能打探到,凤仪宫也没想着这消息能锁死。 遮遮掩掩的,反倒让玉美人生出娘娘不信任她之感。 俞嬷嬷简单和豫嘉瑶说了几句,送走了人,这才转身回内殿。 “娘娘,玉美人已经回了。” 王皇后侧身坐在软榻上,修剪着一盆茂盛得近乎放肆的文竹。 待她停下动作,那盆文竹桀骜不驯的生机浅薄了许多,呈现出一种温顺的姿态。 “嬷嬷觉得,这修剪过后的文竹比之先前如何?”王皇后轻笑着问。 俞嬷嬷仔细端详了这盆文竹一会儿,答道:“剔除了一些不该有的旁枝末节,既不张扬,也不显萎靡,极好。” 王皇后伸出指尖,轻轻掠过文竹的叶梢,指尖在翠绿上停了停,叹息道:“案上的文竹虽是任由本宫摆弄,修剪枝叶,可若要顾着美观,便必须保留一些本宫觉得碍眼的分枝,也是苦恼。” 俞嬷嬷思忖片刻,一时竟也不知王皇后口中的“碍眼分枝”说的是哪个。 这时,王皇后又道:“玉美人也是个不中用的,空有美貌却不知如何揽住圣心,倒是曲才人,不知不觉间已经从一介采女做到了才人的位置,看来本宫从前是轻视了她的本事。” 俞嬷嬷接着话道:“曲才人恭顺,从不给娘娘惹麻烦,性情倒是极好的。” 王皇后有些惋惜地说道:“只可惜曲才人的肚子自从生了大公主后就没了动静。” 俞嬷嬷肃穆道:“娘娘,曲才人再无身孕,便只能依附娘娘您一人,这是好事。娘娘也没道理抱走曲才人两个孩子不是?” 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王皇后渐露笑意,“如此说来,玉美人是个蠢的反倒是好事了。” 她已经三十岁了,不再奢求还能有孕,若是玉美人能诞下皇子,将来也好掌控。 王皇后想到这里,便吩咐道:“玉美人爱华服首饰,本宫记得库房中有一套金累丝的头面,嬷嬷差人给玉美人送去吧,这些日子冷淡她了,想来玉美人心中也是忐忑的,将东西送去,嘱咐玉美人勿要胡思乱想,本宫还是看重她的。” 俞嬷嬷应下,抬眸望向窗纱外面,“那曲才人这边,娘娘打算如何做?” 王皇后手指轻点着桌面一下,不紧不慢道:“曲才人跟在本宫身边多年,虽不说劳苦,但她生下了大公主,今日又救了皇子和公主,担得起‘功高’二字,本宫自然会向陛下替曲才人讨要封赏,只是曲才人毕竟刚刚晋升,此事可压一压,等曲才人生辰那天,再给她晋一晋位分,也算双喜临门,先暂时也只赐下金银首饰吧。” “娘娘所虑周全。”俞嬷嬷眼里带着一丝欣慰。 毕竟在这个位置坐久了,想不长进都难。 王皇后现在甚少像从前一样顾影自怜,沉浸在姿色平平,才情平平的怨怼中。 …… 时年六月,暑气蒸人。 关雎宫东阁中早早摆了几大缸寒冰,元夕披着一条边缘饰着兔毛的提花缎毯,正与披香殿的谢昭容谢晗月对弈。 两人的棋艺都不算好,因此也算势均力敌。 青织姑姑掀了珠帘进来,低低唤了一声:“娘娘。” 元夕转眸看她,“何事?” 青织姑姑遂回禀道:“刚刚凤仪宫的宫人来传话,要削减高位嫔妃的冰块用度,分与低位嫔妃,好让各宫皆有冰可用。” 一时间,关雎宫静了一静。 元夕笑了笑,不知是气笑的还是什么。 谢晗月将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篓里面,扭头问道:“那皇后娘娘可有说,各宫要削减多少冰块?” 青织姑姑硬着头皮道:“只留最低用度。” 九嫔位分每日可分得八到十块冰,只留最低用度也就是日后每日只能领八块冰了。 “皇后娘娘真是贤良宽厚,体恤宫妃。”谢晗月说了这么一句。 元夕摆手道:“你去回了凤仪宫的宫人,就说本宫知道了。” 青织姑姑退了出去,两人接着刚才的棋局下。 “削减高位嫔妃的用冰,这么大的事情,皇后娘娘怎么不在请安的时候说,还特意遣了宫人满宫上下的跑?”谢晗月有些没看明白王皇后的举动。 元夕落下一子,淡淡道:“皇后娘娘是想让各宫先有一个心里准备吧,毕竟这么大热的天,也没有哪个宫妃得知了消息,立马就跑到凤仪宫去问。” “等后日请安的时候,不满的情绪也早就淡了许多,王皇后再说起此事,大家反对的情绪就没那么高亢了。”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王皇后便改了请安为三日一次。 得知王皇后要削减高位嫔妃冰块一事,谢晗月也无心再下棋了,倒是元夕沉稳淡定,棋风不改,赢下了这一盘棋。 “元姐姐,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陪姐姐下棋。”谢晗月起身道。 待她离开后,元夕吩咐宫人将棋盘收拾干净。 榴月心情有些复杂地道:“皇后娘娘削减高位嫔妃的冰块用度,此举能行得通吗?” 问题是,要多高的位分才算高位嫔妃? 凤仪宫的宫人专程跑了一趟关雎宫,可见元夕这个昭仪肯定是算在里面的。 她估摸着,应该就是从嫔位开始削减用冰,再往下就不会削了。 第125章 反对 三日后的请安,低位嫔妃都来去极早,高位嫔妃除了江妃到了,其他几位都还未见身影。 王皇后还在内寝梳妆的时候,宫女就禀了三四回外边的情况了。 大殿内,众妃咬耳朵说着私密话。 不用细细听,便很容易猜到大家是在聊着皇后娘娘打算削减高位嫔妃的用冰,宽裕低位嫔妃用冰的事情。 马上就要到请安的时辰,几位高位嫔妃皆未现身,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齐宝林现在独居在照雪堂,和湘暖阁的许才人走得近,但准确来说是齐宝林单方面的黏着许才人。 许才人其实是不大愿意搭理齐宝林的。 毕竟齐宝林向来爱犯蠢,还口无遮拦的。 许才人垂着眼眸,当做没听见齐宝林小声唤自己,谁知这齐宝林没完没了了,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许才人,我刚刚叫你,你怎么没听见呢?” “是想今日请安的事情太入迷了吗?” 许才人懒得搭理她,敷衍地“嗯”了一声。 齐宝林越发来劲儿,说着自己的看法。 “皇后娘娘此举分明是造福后宫,景淑妃等人迟迟不来,姐姐觉得她们是商量好了,以此向皇后娘娘抗议吗?” 许才人翻了个白眼,这话让她怎么接? 结果还真有个蠢货接话了,是玉亭轩的容宝林,之前受白采女连累,一向不招皇后娘娘待见。 她生得丰肉微骨,身穿一件葱绿织锦的薄衫,桃花眼微微上扬,樱唇启合。 “听闻早年间,淑妃娘娘对皇后娘娘恭崇温顺,每次请安都是早到的,现在却是越发的架子大了,丝毫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中,看来是景家在朝堂得意,淑妃娘娘才有这般厚实的底气。” 许才人震惊到无言,齐宝林却因为有人和自己想法一致,如同找到知音,频频点头。 “容宝林说的极是,若不是淑妃娘娘有这么好的家世,岂敢公然和皇后娘娘叫板?我见锦华宫的唐美人也没来,看样子她是铁了心要上淑妃的船了,日后还是同她躲着点走吧。” 齐宝林说完,眸光一闪,又想到什么。 “元昭仪从前也是温良恭顺,请安从不迟到的,你们说,她今日会来吗?” 几个新妃对元夕其实都不是很了解,闻言皆是轻轻摇了摇头,以示不知。 关雎宫。 晚春端着炖好的雪蛤百合粥进入东阁。 发好的雪蛤如同朵朵晶莹的云,是配着新鲜的百合花瓣、珍珠米慢火熬制煮成的,有驻颜润肤之效,深受宫中嫔妃所喜爱。 不过因着雪蛤珍稀,一般只有高位嫔妃才有。 “娘娘,这雪蛤趁热时口感最为嫩滑,您先垫垫肚子。” 今日的请安元夕是打算去的,但她估摸着此事要讲很久,所以打算吃点东西了再去。 元夕接过玉碗,搅动了一下雪蛤粥,翻出里面的莲子和白果。 莲子都是去了芯的,并不会苦涩,入口有淡淡的清甜。 用完膳,元夕抹了口脂,便乘坐轿辇朝着凤仪宫而去。 凤仪宫今日格外热闹,直到殿外的太监唱喏一声,“昭仪娘娘到!” 众人方止了议论的声音,纷纷起身行礼。 “元昭仪安。” 元夕道了一句“免礼”,在众人投来的或羡艳或酸楚的目光中,怡然落座。 凤仪宫的大宫女流霞见元夕到了,轻松一口气,吩咐宫人给她上茶。 晚春代为接过,将茶水放在了桌上。 在座嫔妃静了一会儿,又各自说起话来,时不时传出笑声。 齐宝林早前想住进珠翠轩,被元夕毫不留情地拂了面子,此刻吟吟笑着与玉亭轩的容宝林道:“本以为元昭仪今个儿不会来凤仪宫请安,没想到皇后娘娘还没派人去请,她就自己来了,看来元昭仪还是惧着皇后娘娘的威仪的。” 容宝林也笑了一声,刚要说话,殿内珠帘晃了晃,王皇后在宫人的拥簇下出来了。 王皇后目光扫过空着的几个位置,冷笑连连,却还是故作不懂地问道:“九嫔之中怎么只有元昭仪来了,其他人呢?” 殿内众人垂着目光,不敢接话,凤仪宫中一片阒寂。 王皇后落座,看向元夕,“元昭仪,你身为九嫔之首,有管束底下之人的责任,谢昭容、宋修容、郑充仪还有方充媛今日请安齐齐缺席,若是不罚也说不过去,元昭仪既是九嫔之首,那你来说说该如何处置吧。” 这是要将得罪人的事情安在她身上了。 元夕心中了然,从座位上起身,出列一步,从容说道:“嫔妾以为按照宫规处置即可。” 至于宫规是什么,那还不是王皇后说了算。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王皇后神色一僵,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片刻,叫了她坐下,转头说起了正事。 低位嫔妃无不应喏,直夸皇后娘娘英明。 王皇后又问了问江妃和元夕的意见,不觉得两人会反对,否则她们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果不其然,江妃淡淡颔首,同意了王皇后的做法。 【江妃确实是人美心善,这都同意了。】 【所以妃位每日有多少块冰啊?】 【皇贵妃来凤仪宫请安,是也同意王皇后减冰的做法吗?】 元夕瞥了弹幕两眼,在王皇后要拍板定音的时候,不疾不徐道:“皇后娘娘,嫔妾有一问不解。” 王皇后绷着嘴角,不冷不热道:“元昭仪有何话要问?” 元夕便道:“皇后娘娘夏日要减冰,冬日可还要减炭?” “冬日的事情自然冬日再说。”王皇后语气沉了沉,“元昭仪,现在是在谈论减冰的事情,勿要扯远了。” 元夕继续发问:“宫中嫔妃分得的膳食、月银、冰块、炭块数量都是定了的,严格遵循着等级制度,皇后娘娘这是要改制吗?” 王皇后被她说得发堵,又听见元夕道:“嫔妃位分不同,所分炭种不同,妃位用银骨炭、嫔位是银骨炭与黑炭各一半,嫔位以下还有粗炭、柴炭,皇后娘娘夏日怜惜嫔妃没有冰块用,所以分冰,若是冬日怜惜宫中嫔妃没有炭用,又要分嫔妾们的炭,让御女采女用妃位以上才能用的银骨炭,岂不僭越,完全乱了规矩?” 第126章 认罚 宫人将凤仪宫中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讲给吴妃听。 吴妃惊讶,“元昭仪当真与皇后娘娘顶撞起来了?” 身后打扇的两个宫女,动作未缓,低眉顺眼的没有作声。 那禀话的婢女道:“千真万确,元昭仪字字珠玑,都将皇后娘娘架得下不来台了。” 吴妃有些感慨,“没想到元氏看起来一副温婉安静的模样,竟会是我等之中最刚硬之人,直接在凤仪宫与皇后娘娘争锋相对起来。” 说完,吩咐道:“着人备上辇轿,本宫也该去凤仪宫了。” 吴妃晨起时就已经梳妆打扮完毕,她迟迟未动身是在等凤仪宫的消息,也是在观望其他高位嫔妃的打算。 早在得知江妃和元夕已经到了凤仪宫的时候,吴妃就坐不住,打算动身了。 她虽无帝恩,但膝下有大皇子,只要不太飞扬跋扈,视宫规于无物,就无人能动摇得了她的地位。 吴妃拿乔够了,也便收敛了,不敢真的公然挑衅中宫的威严。 其他各宫得知了凤仪宫的消息,不知道是担心王皇后怪罪还是想去看这出大戏,也纷纷动身前往。 吴妃刚到凤仪宫,就听见王皇后提高了嗓音,严厉地斥责道:“元昭仪,你放肆!” “陛下厚爱于你,封你昭仪之位,让你位列九嫔之首,你却狂悖若此,不修妇德,僭越失仪,藐视中宫,简直是忝列嫔位!” 底下的嫔妃附和着王皇后的话道,“元昭仪,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你岂可如此大不敬呢?” “是啊元昭仪,皇后娘娘也是一心为了大家好,不就两块冰嘛,何至于如此小气?江妃娘娘都同意了将多的冰块拿出来分给其他姐妹,元昭仪身为九嫔之首,也当做个表率不是?” 低位嫔妃纷纷指责说道,也有少数几个嫔妃没有开口。 殿外的吴妃顿了一顿,也是头一次见王皇后发这么大的火。 她抬眸将目光望向背对着自己的窈窕身影。 女子一袭淡蓝色绣着颜色更浅的孔雀翎薄衫,臂弯处挂着鹅黄色披帛,温软地欠身。 “嫔妾知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但,宫中嫔妃用冰多少乃是《内务府则例》明文规定,嫔妾斗胆劝诫皇后娘娘,改制一事三思而后行。” 吴妃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这平日里看着温顺和婉的元昭仪为何能把王皇后气得够呛了。 王皇后只是想分一次冰拉拢人心,这元氏却硬说王皇后是想改制,用祖宗规矩去压王皇后。 总所周知,即便祖宗规矩再不好再落后,每当有人提出想要变革祖宗之法,或者做出与祖宗规矩相悖的决定时,总有人会高呼一句“祖宗之法不可变”。 即便是帝王都要受这短短七个字的挟制,更何况王皇后呢? 见元夕痛快认罚,王皇后心里依旧像堵了一块石头似的难受,郁结不已。 殿内剑拔弩张,气氛凝重,吴妃款款迈进大殿,缓和了一下气氛。 王皇后现在没空搭理她,甚至都没有问吴妃一句为何来迟,就叫她入座了。 王皇后雍容的脸上露着不快的神色,她盯着元夕,冷声地问道:“元昭仪是仗着陛下的宠爱,当本宫不敢罚你吗?” “嫔妾并无此心。” 元夕依旧是泰然自若,看得王皇后心中积攒起一股郁气,想也没想地说道:“元昭仪藐视中宫,本宫若不惩罚,以示惩戒,恐怕人人效仿,这后宫就乱了套了,也无法向圣上和太后娘娘交代。” “既然元昭仪自己认罪,本宫便罚你禁足三月,抄写《女诫》百遍吧,元昭仪,你可认?” “嫔妾认罚。” 元夕语气不变,面上未见委屈与不服,反倒让王皇后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宣泄不出来。 这惩罚说重也不重,可再重一点的降位分、褫衣廷杖,也不是她这个皇后说了算的。 九嫔之首的昭仪到底是个有体面的宫妃,不像什么宝林御女的,她三言两语就能决定降位分或者削减用度之事。 元夕起了身,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座上。 如今才夏初,最炎热的月份还未过去,王皇后罚了她三个月的禁足,正好不用大热天的出来请安了,这惩罚对于元夕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的。 至于百遍《女诫》也好解决,从前沈太后让她抄写的《女诫》尚有多余的,细算下来她也抄不了多少份。 王皇后约莫还是顾忌着什么,没有真正重罚她,即便圣上问起来也有个交代。 其他宫妃听到元夕被罚禁闭,眼里的高兴藏都藏不住。 元昭仪被关禁闭,那她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九嫔之中的其他几位姗姗来迟时,凤仪宫的闹剧已经结束。 王皇后铁了心要削减各宫冰块用度分与低位嫔妃,身居高位的嫔妃自是不愿意。 谢晗月道:“皇后娘娘,各宫的冰块用度本是规定好的,岂可如此随意的更改?” 方玉秋也道:“嫔妾最怕暑热,每日冰块的配额自己都不够用,还要拿银子向内务府购买,请恕嫔妾实难接受减冰一事!” 王皇后一连遭两人拒绝,面色渐冷,转眸看向吴妃,“吴妃也和谢昭容、方充媛的想法一样吗?” 中宫无子,而自己的皇儿天资聪颖,将来极有可能登上那最尊贵的位置,是以吴妃也没那么在意王皇后语气中的威胁。 “臣妾少用几块冰倒是没什么,但娘娘也知道,大皇子年纪小,若是无冰,恐怕难以看得进去书,届时功课落下了,陛下问起来,臣妾也不好交代,所以还望皇后娘娘能体恤一二。” 听到吴妃又是拿大皇子搪塞自己,又是拿陛下压自己,王皇后稍缓的怒气噌的一下冒起,面庞染上愠怒。 低位嫔妃各个咬牙切齿,气得快炸锅。 有不怕死的道:“元昭仪,你身为九嫔之首,当作表率才是,难不成你真的忍心看我们被暑气蒸得大汗淋漓,晚间睡不着觉吗?” “关雎宫临着兰池和熙华池,晚间最是凉快,根本用不到那么多冰,元昭仪何必死咬着不肯松口呢?” 第127章 罚跪 元夕对众妃的指责视若罔闻。 待大家声音渐低,她才慢慢抬了眸,语气不变。 “皇后娘娘的体恤之心和诸位妹妹的诉求,嫔妾理解。” 众妃吃惊地看着元夕,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妥协同意了? 就在不久前,她的态度还那么强硬的。 元夕犹似没有看见大家投来的诧异目光,她缓缓一笑,道:“其实此事还有一个办法解决,既能全了皇后娘娘的善心,又能满足诸位妹妹的用冰需求。” 齐宝林没有去看王皇后有些难看的脸色,直直追问道:“不知元昭仪说的解决之法是什么?” “还望元昭仪替我们解惑,若是可行,再请皇后娘娘定夺。” 元夕轻飘飘扫了齐宝林一眼,又转眸看向王皇后,徐徐道:“嫔妾提的法子是,由凤仪宫出银子,多置办些冰块分给低位嫔妃。” 谢晗月眼睛一亮,附和说道:“如此确实是两全了。” 郑充仪玩笑似地说道:“嫔妾入宫多年,夏日冰块不够用的时候,也是自己出钱向内务府购冰。” “其实众妃各有办法消暑度日,皇后娘娘何必事事包揽,弄得自己心力交瘁呢?” 整个殿内忽然安静下来,王皇后唇边溢出一抹冷笑,连说了三个“好”字,便发了散令,宣布今日之事下次再议。 俞嬷嬷暗自叹息。 皇后娘娘太想做出贤良宽厚的表象了,可也不想想,高位嫔妃哪个愿意自己的利益平白无故地遭到损害? 说句僭越的话,皇后娘娘此番偷鸡不成蚀把米,势必要在陛下那里加重难堪大任的无能印象了。 外面现在日头正晒,宫妃们贴着宫墙下的阴影走。 忽然,白采女道:“那不是元昭仪身边的婢女榴月和清儿吗?” 不知为何,齐宝林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心慌。 见两个身着浅绿织花宫装的婢女走近,福了福身,其中那个叫榴月的,笑眯眯地开口:“刚刚在凤仪宫,我们娘娘顾及皇后娘娘的面子,所以有些话未来得及说,特意让奴婢在长街前等候。” 她转眸,朝白采女微笑说道:“此事与白采女无关,白采女可以先走了。” 齐宝林下意识拉了拉白采女的衣袖,白采女却像是老鼠见到猫儿,没看见齐宝林的暗示似的,很没义气地溜了。 齐宝林深呼吸一口气,将心中的不安压下,问道:“不知元昭仪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榴月清了清嗓音,正儿八经地道:“我们娘娘说了,齐宝林忘了静默守分,卑不逾尊的规矩,对我们娘娘口出轻言,望齐宝林在此罚跪半个时辰,将这本《女则》背下来。” 说着,榴月从袖里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齐宝林身边的桂儿一副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接的模样。 榴月直接将书塞到了她怀里。 齐宝林瞧着这艳阳天,眼前发黑,她咬着银牙道:“妾身不知何处得罪了昭仪娘娘,让元昭仪煞费苦心地如此刁难,这么大的太阳,元昭仪是想让妾身被晒死在长街上吗?” 榴月摇头,“我们娘娘心善,说了齐宝林可以跪在廊下。” 心善? 齐宝林心中冷嗤,元氏若心善,岂会不同意皇后娘娘减冰,还让她罚跪? 自己被皇后娘娘罚了禁闭,心中不平,就把怒气撒在她身上,这元昭仪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齐宝林不情不愿地拿过书,给桂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搬救兵。 榴月见桂儿离开也没阻拦。 王皇后现在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撒,岂会管齐宝林的死活? 王皇后怕是巴不得她们娘娘惩罚齐宝林久一些,好让众人以为她们娘娘恶毒。 桂儿先去的凤仪宫,结果是吃了个闭门羹,她交叠着手,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可现在这个时辰,陛下还未散朝,她就算去等着,等陛下下了早朝后,齐宝林被罚跪的那半个时辰也早结束了。 桂儿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元昭仪算好了的,还是她真的仁慈,只罚齐宝林半个时辰,小惩大诫一下。 齐宝林见桂儿独自回来的,不禁气得无语,骂了一声,“要你有何用?” 桂儿怯声解释了缘由,齐宝林面露恨色。 果然,王皇后就是装得表面贤良大度,实际上根本就不关心底层嫔妃的死活! 她也看明白了,减冰一事就是王皇后为自己赚取美名的筏子,毕竟减的是高位嫔妃的冰,收获大家感恩戴德的却是中宫。 高位嫔妃真的缺这几块冰吗? 她们反对王皇后的举措,只是不愿为王皇后做嫁衣罢了。 齐宝林敛了敛眸,开始专心背书。 她可不想在这儿一直跪着。 虽然是在廊下,但日头会越来越毒辣,届时连风都是燥热的,她怎么受得了? 桂儿只好在旁边用手给齐宝林扇风。 时间静悄悄地溜走,榴月盯着齐宝林背完书后,就回去复命了。 桂儿扶着齐宝林的手肘,“宝林,奴婢扶您起来吧。” 齐宝林眸光闪烁,抓住她的手,“不,我现在不起来,你去守着陛下下朝,等一散朝了,就将元昭仪罚我的事情告诉陛下,请陛下为我做主!” 桂儿连连点头:“奴婢明白了。” 桂儿不敢拦圣驾,思索一番后,去了紫宸宫外面等候。 等了将近有一个时辰,桂儿才得知,散朝过后圣驾直接去了凤仪宫! 此时的凤仪宫中静得能听见莲花漏的声音。 王皇后局促地半侧着身子,抿了抿唇道:“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今日得空到臣妾宫中来了?” 平日里王皇后自是盼着萧绥来,但今日,萧绥过来让她心里有些忐忑。 萧绥放下凉茶,笑了声:“皇后也知道朕日理万机?” 茶碗轻轻撂在桌上,发出细微的响声,王皇后的头皮噌的一下发麻。 对于自己这位仪容高贵的夫君,她从来都是敬畏多于仰慕的。可此时,王皇后心里又不免生出不该有的怨恨与心酸。 她不知道天子是因为哪一件事情,亲自来了凤仪宫,她是皇后,难道连处罚嫔妃和削减嫔妃冰块用度的权力都没有吗? 王皇后朝着主位上的九五之尊看去,对方的眸光那么冷那么疏离,连看向元氏时十分之一的柔和都没有。 第128章 愚钝 萧绥掀了掀眼皮子,朝王皇后看去,“今日凤仪宫的事情,朕听说了,皇后……” 说了半句,萧绥又顿住,嘴边一句“人蠢少生事”在喉咙间滚了滚,终是没有说出口。 王皇后身躯僵直,主动出声:“陛下是怪罪臣妾当着众妃的面训斥了元昭仪吗?” 萧绥平静地看着她,王皇后心底的不忿促使她接着开口,“陛下宠幸元昭仪,臣妾从来都是不敢置喙半句的,可陛下未免太偏心了。” “元昭仪藐视中宫,难道不该罚吗?臣妾只是罚了元昭仪三个月的禁闭,陛下就马不停蹄来凤仪宫质问臣妾了,臣妾这个皇后,可还有半点威严与体面?” 说到这里时,王皇后露出苦涩的笑意,眼中的自嘲掩饰不住。 萧绥淡淡道:“元昭仪只是不愿减冰,与皇后意见相左,说了几句实话罢了,并无藐视中宫之意。这些年来,元昭仪风雨无阻地到凤仪宫请安,可有一日懈怠?” “皇后,是你对元昭仪存着偏见。” 萧绥一语中的,戳穿王皇后的心思。 她如何能对元氏没有偏见呢? 初晋封之时,陛下就拂了她的面子,让元氏一个宫女高居美人之位。 六年来元氏盛宠不衰,每次看着那张脸,她就嫉妒得发狂。 即便对方谨小慎微,温良恭俭,她还是恨不得宫中从来没有这个人就好了。 可她是皇后,她不能怨,不能恨,不能妒,可她也是一个爱慕着自己夫君的普通人啊,她看着自己的夫君对另外一个女子百般呵护,用了哪怕只是十分之一的真心,她都嫉妒得心脏发酸。 王皇后不肯承认自己内心的不堪,她语气生硬地道:“臣妾对后宫嫔妃一视同仁,对元昭仪没有偏见。” 萧绥气笑:“皇后口口声声说自己对后妃一视同仁,为何元昭仪只是说了几句实话,皇后就要罚其禁闭抄书,而请安迟到的嫔妃与无故缺席的淑妃、唐美人,皇后却连问都不问一下。” “今日拒绝皇后减冰的难道只有元昭仪一人?” 王皇后被问得哑口无言。 萧绥嗓音冷漠,“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过错在哪,真是让朕太失望了,从即日起,让江妃帮着你协理六宫吧。” 王皇后大惊,陛下这是要分她的权? 心中的惶然害怕盖过理智,王皇后急声道:“陛下,臣妾知错了,还望陛下给臣妾留些体面……臣妾、臣妾这就下令解了元昭仪的禁足!” 王皇后跪在地上,抓着帝王玄金色的龙袍,殷切告罪,看起来害怕极了。 比起后宫嫔妃看她的笑话,王皇后更怕被撤了管理后宫的职权。 萧绥冷笑:“当真是愚不可及。” 王皇后脸色煞白,反应过来帝王好像并不是因为她下令禁足元氏的事情发怒,于是轻声道:“臣妾愚钝,请陛下明示,臣妾一定改过。” 萧绥被王皇后气得有些头昏,见王皇后是真的不明白,他没了耐心,直言道:“朕让江妃协助皇后管理六宫,实在是因为朕不想再看见后宫鸡飞狗跳了,朕如此说,皇后可能听明白?” 王皇后瘫软在地,双目无神,恍惚不已。 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陛下削她的权警告她,没想到原因是这样的。 王皇后有些想笑,但笑不出来。 无能。 难堪大任。 这才是她在陛下心中一直以来的印象。 后面萧绥说的什么,王皇后也听不进去了,直到圣上抬步离开,宫人小心翼翼地掺扶她起身,王皇后才疲倦地闭了闭眼,摆手让众人退下。 萧绥刚出凤仪宫的大门,桂儿就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下,哭得凄惨。 “陛下,求您救救我们宝林吧!” 孙德忠瞧见萧绥冷下了脸,暗叹一声不好,今个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想活了,自己把刀往脖子上架呢? 他挡在桂儿的面前,严厉呵斥道:“圣上面前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速噤了声!” 桂儿哭声一止,在太阳底下晒了太久的脸红得像是火炉,发丝贴着脸颊,狼狈不堪。 萧绥问:“你家宝林是哪个?” 桂儿忙道:“回陛下的话,我家宝林是照雪堂的齐宝林。” 萧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桂儿如同得到鼓舞,便添油加醋地道:“今日在凤仪宫请完安之后,元昭仪身边的两个婢女拿了《女则》过来,硬要我们宝林跪着将它背完了才能起来,陛下,这么热的天,我们宝林再继续跪下去,会没命的啊!” 孙德忠盯着桂儿,问了一句:“是元昭仪让齐宝林跪的?” 桂儿重重点头。 孙德忠面上有些茫然,不应该啊,元昭仪的性子他多多少少也有所了解,不像是喜欢惩罚嫔妃的人。 但一想到今日凤仪宫的事情,孙德忠又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在此之前,他是万万想不到一向温良柔婉的元昭仪能把王皇后气得够呛。 萧绥看着华盖外面的大太阳,声音平淡:“如此烈日,确实是会晒死人。” “传朕的旨意,让齐宝林起来吧。” 桂儿没想到圣上不仅没有怪罪她惊扰圣驾,语气甚至说得上是温和,心中无法抑制地浮起一丝激动。 当这一点激动过去,她又觉得有些奇怪,陛下竟是半点没有问宝林的情况,也没有怪罪元昭仪的意思。 桂儿懵懵地谢了恩,看着圣驾离开。 “陛下让我去传旨叫宝林起身,那这么久的时间,宝林岂不是白跪了?” 等桂儿回到齐宝林罚跪的地方时,齐宝林已经体力不支,跪晕过去了。 今日,注定是风波不停的一天。 因着元夕被王皇后罚了禁足,连带着榴月打探消息都不便了。 关雎宫众人也是第二日才知道,陛下一连颁发了好几道圣旨。 其一,让江妃协助王皇后管理六宫。 其二,昨日未去凤仪宫请安的淑妃、唐美人各罚抄《女诫》百遍和五十遍,罚俸三月。 其三,昨日请安迟到的宫妃各罚抄《女诫》二十遍,罚俸一月。 其四,齐宝林以下犯上,妄议尊位,撒诈捣虚,降为御女,禁足一月,另,罚抄《女则》二十遍,待解了禁足令后,亲自送至关雎宫,以表诚心。 第129章 无耻 元夕虽是被王皇后下了禁足令,但关雎宫的宫门是没有落锁的。 帝王的圣旨要晓谕六宫,一个严肃脸的宫女传完话便离开了。 榴月被齐宝林的无耻气得头昏,她拍着胸口,喃喃道:“还好陛下圣明,知道齐宝林是在撒诈捣虚……” 她碎碎念叨着进了东阁,脸上的气愤未消。 元夕问道:“怎么了?” 她有些困惑,“刚刚来传旨的人说了什么吗?” 榴月道:“昨日齐宝林跪晕过去了。” 这话一出,元夕神色不经意地微微变化。 齐宝林这么弱不禁风,半个时辰就跪晕过去了? 清儿一脸的震惊,“怎么会呢?” “昨日我和榴月姐姐离开的时候,齐宝林精神头分明还很好!而且齐宝林是跪在廊下的,她身边的宫女给她扇风,我和榴月姐姐都没说什么。” 榴月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讲。 “昨日齐宝林背完了《女则》,我和清儿就照着娘娘的嘱咐,叫齐宝林起身了。” “谁知我和清儿离开后,齐宝林自己跪到了太阳底下,又叫桂儿去向陛下告状,许是为了将戏做真一点,桂儿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齐宝林也没偷奸耍滑,是实打实地跪着的,当时已经快到午时了,日光毒辣,齐宝林便中暑昏过去了。” 元夕好一阵无言,这齐宝林脑子里面装的都是水吗? 【666。】 【不得不说,齐宝林是个蠢人,但也是个狠人。】 【夏天的太阳底下她都敢跪,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吧。】 元夕端起一碗冷茶润了润喉咙,这才问道:“刚刚那宫人来传旨,可是为了齐宝林罚跪中了暑气一事?” 榴月摇摇头,先将圣上的前三道圣旨讲了,眉飞色舞地说道:“陛下圣明仁慈,知晓齐宝林犯了欺君之罪,念在她是初犯的份上,只从轻发落,降了齐宝林的位分,禁足一月,现在该称她齐御女了。” “除此之外,陛下还让齐御女抄写《女则》二十遍,令齐御女亲自送来祈求娘娘的原谅呢!” 榴月说得兴起,“由此可见,陛下待娘娘还是信任宠爱的,齐御女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清儿倒是不像榴月这么乐观,她小声咕哝了一句,“陛下发了这么多圣旨,就没有一道是提起我们娘娘禁足之事的,陛下处罚齐御女,只是因为齐御女犯了欺君罔上的罪责罢了……” 元夕柔柔看了她一眼,嗓音淡淡:“禁足本是我所愿的,陛下不提此事也是给皇后娘娘体面,这种怨怼之言日后勿要再说了。” 这么大热的天,就算没有禁足令,她也是不乐意出宫门的。 对于元夕来说,王皇后的禁足令下得正是时候。 除了她不愿出门请安这一个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今年暑日,宫中不会太平。 清儿听进去元夕的话,点点头道:“奴婢晓得了。” 也就是因为东阁内都是自己人,清儿才小声说了那么一句,在外面的时候,清儿的嘴一向很严。 榴月剥了颗荔枝递到元夕手上,欲语还休,元夕瞧了出来,便道:“有何话就说吧。” 得了允准,榴月才又讲起圣上让江妃协理王皇后管理后宫的事情。 元夕弯腰吐出荔枝核,缓缓道:“陛下是对皇后早有不满了,这才顺势削了皇后的权。” 她目光平静地盯着盛放荔枝的冰鉴,“今日四道圣旨,皆是从紫宸宫所出,可管理嫔妃、行赏罚之事,本是皇后的职责,如今却要陛下亲自来做,岂不是说明了皇后娘娘的平庸无能?” “陛下日理万机,管了前朝,还要管理后宫,替王皇后收拾昨日请安时的烂摊子,胸中自然有怒火。” 按理来说,景淑妃的位分在江妃之上,这协理六宫之权本该落在淑妃头上的,但昨日请安淑妃无故缺席,丝毫没有将王皇后放在眼中,如此藐视中宫的威严,陛下自然不会将协理六宫之权交到她手里了。 陛下再是对皇后不满,也会给予王皇后应有的尊重和体面,所以不敬皇后的嫔妃都被罚了。 王皇后下令让她禁足,陛下也没直接驳了王皇后的旨意,元夕思忖着榴月回禀的最后一道圣旨,陛下让齐御女一月以后带着抄写好的《女则》来关雎宫请罪,应该那个时候,她的禁足令就会解了。 不过解她禁足令的旨意不能由圣上来下,也不可能让王皇后自己打脸,所以此事多半是由江妃出面来做。 榴月听完元夕的解释,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关雎宫内一片祥和宁静,此时的锦华宫内,景淑妃却是直接摔了个茶碗。 碎瓷片勾在华美的地毯上,几个宫人跪着,小心翼翼地捡拾起瓷片,又连忙换了一张新的织花锦毯垫上。 唐美人站在门口,有些不敢进来。 景淑妃一个眼刀甩过来,唐美人才如鹌鹑一般,瑟缩着进了大殿,欠身问安。 自从进了这锦华宫,唐美人觉得自己就没有过过一日安生的日子。 第一日去凤仪宫请安的时候,景淑妃迟到,王皇后便揪着她问,昨日景淑妃自己不去凤仪宫请安,还不让她去。 她一个小小的美人,却要夹在皇后和淑妃两尊大佛之间,当真是水深火热。 唐美人现在都恨不得和照雪堂的那位换个住处了。 当然,此事她不敢提。 景淑妃手敲桌木,不咸不淡道:“好歹是个五品美人,如此畏畏缩缩的,怕什么?” 唐美人略略挺直了脊背,和声道:“娘娘教训的是,妾身日后一定改。” 唐美人认错得很快,反倒叫景淑妃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 当然,这气不是因着唐美人生的,也不是因为陛下罚了她月银,对于景淑妃而言,宫中发的那点俸禄还不够她打赏下人用的。 准确来说,她气的是自己。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居然让江妃捡了漏,得了协理六宫之权! 景淑妃实在没想到此次萧绥居然直接分了中宫的权力! 她以为最多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各被申斥几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