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笺》 第一章 公主 涓涓细流自假山上潺潺流下,落在水车的水斗上,带动水车缓缓而行,水车的转动,让放在水榭里的风车随之转动,微风吹过面前的冰雕,带出丝丝凉意。 水榭之中,谢知意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翻看着手中的古籍,白色绣花纱裙的裙摆垂落,随风轻轻摇曳,宛如池中荡漾的涟漪。 榻边的小几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一壶刚泡好的龙井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她最爱的茶之一,清冽中带着几分甘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水榭的宁静,一位侍女走了进来,禀告道:“公主,大虞的使节已至。” 谢知意头也不抬地道:“也该到了。”她大哥的密报,十天前就已送到她手中了。 四年前的五月十七日,大虞国的皇帝驾崩。 新帝登基,夏国需遵旧例,筹备贡品以表达对新帝之贺,贡品中尤以贡女为重,大虞的使节就是来告知夏国这件事的。 二十五年前,堂姑义顺翁主赴虞为贡,今王室公主适龄者唯她与继后俞氏所生的二公主谢知恩。 垂首凝视古籍,谢知意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从兄长密报可知,她有极大可能将步义顺翁主的后尘。 指尖轻轻摩挲书页,终是轻叹一声,合上古籍,轻抿一口龙井,茶香缭绕间,面庞似被轻纱所覆,更显朦胧。 侍女看着她,忧虑之色溢于言表,“公主,国王殿下会在庆会楼设宴款待使臣,还让您务必赴宴。” “只我一人?”谢知意问道。 “四位公主均需出席。”侍女答道。 谢知意唇角微勾,她就知道,以俞氏性格,是不会落下这么大话柄的。 她轻抚着衣袖上的精致刺绣,缓缓站起身,对侍女吩咐道:“回房更衣。” 回到寝宫,谢知意未急于装扮,而是独立窗前,凝视院中那片随风轻摆的柳兰。 柳兰是她母后生前最喜欢的花,每当风起,柳兰随风轻摇,仿佛是她母后温柔的低语,穿越时空的阻隔,给予她无声的慰藉。 谢知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低声轻语道:“母后,世事无常,女儿恐难遂您心愿,辜负了您那番苦心筹谋。” 生母的骤然离世,让她的婚事戛然中断,生活的轨迹从此布满了变数,前路茫茫。 这几年,与俞氏斗智斗勇,才保住了这个寝宫和她兄妹俩的周全。 而今,她预感终难逃成为和亲的牺牲品。 谢知意转身走向梳妆台,坐下道:“霜降,为我上妆吧。” “是,公主。”霜降是她身边四婢之一,是她兄长费尽心思挑出来,送进宫中保护她的。 霜降拿起玉梳,一缕一缕地帮她把乌黑的长发梳顺,巧手一扭一挽一拧,就把她的秀发编织成繁复的发髻,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额前,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之感。 镜中倒映的容颜,谢知意唇角微微上扬,赞许地道:“霜降的手艺真是日益精湛了。” “公主本就天生丽质,奴婢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霜降笑语盈盈,为她戴上饰品. 一支赤金镶嵌着珍珠的柳兰步摇,在她的发间轻轻摇曳,熠熠生辉。 谢知意挑了一件粉蓝色的绣花圆领袍,淡雅的蓝色如同晨曦初照的天空,映衬得她更加超凡脱俗。 搭配银白底色上绣着粉紫柳兰的百褶裙,与发髻上的步摇相映成趣。 镜中的少女,美得不可方物,肤如凝脂,眸若秋水,谢知意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着对即将到来的挑战的淡然,“走吧,我们去庆会楼。” 肩舆停在宫门处,谢知意在侍女的搀扶下,稳稳落座。宫婢们合力抬起肩舆,向庆会楼行进。 宫婢们合力将肩舆缓缓抬起,往庆会楼去,微风拂面,带来一阵阵清新的花香,还有远处宫苑的悠扬乐声。 “大姐。”一声娇腻的呼喊。 谢知意回头一看,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二公主谢知恩,颔首道:“二妹。” 两人年纪相差半岁,长相皆随生母,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两人的关系亦寻常,维持着表面的姐妹之情。 谢知恩穿着一袭鹅黄色直领绣牡丹的对襟褙子,杏黄色长裙,手执一柄菱形绣牡丹的团扇。 肩舆并排而行,谢知恩以扇掩嘴,假笑道:“大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这身衣裳衬得大姐如同仙子下凡,让妹妹我自愧不如呢。” 话语中,一如既往的夹杂着嫉妒。 无论是姿色、风韵,还是才情、地位,谢知恩总是自觉稍逊一筹于谢知意。 她的笑容虽明媚,但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阴郁。 谢知意轻摇团扇,浅笑道:“二妹谬赞了,你我姐妹,各有千秋,怎能如此比较?再说了,二妹今日打扮的雍容华贵,宛若盛放的牡丹,令人赏心悦目,何来自愧不如之说。” 她语气平淡,恰到好处地回应着谢知恩的言不由衷的恭维。 顿了顿,又接着道:“今日父王在庆会楼设宴,乃是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使臣,你我身为大夏公主,更应在意的是如何彰显我大夏的风范与气度,而非拘泥于这些琐碎之事。” 谢知恩闻言,面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娇俏可人的模样,轻笑道:“大姐所言极是,是妹妹我狭隘了,今日父王设宴,大姐可有备下什么才艺,以娱宾客?” “听二妹话中之意,这是准备在今日宴会上,大展身手,让使臣眼前一亮吗?”谢知意对谢知恩在宴会上出风头没有任何意见,她更希望谢知恩能被使臣看上。 可惜,谢知恩蠢,俞氏却精明,她是绝不会亲生女儿成为贡女,远离故土的。 谢知恩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却故作谦虚道:“大姐说笑了,妹妹我不过是想着,既是国宴,自当尽力为父王与国家增光添彩。虽才艺不精,但求能博君一笑罢了。” “二妹太过谦了,你的舞艺是由王后亲授,乃宫中一绝,若在宴会上舞一曲,定能让使臣大饱眼福。”谢知意眼中有淡淡的嘲讽。 俞氏当年就是凭一曲铃鼓舞,入了父王的眼,从低贱的舞妓,一步一步爬上了王后之位。 “大姐谬赞了,若真要表演,我倒是觉得大姐的书法更胜一筹,那笔走龙蛇的气势,才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谢知恩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谢知意,试图将她也拉入这场无形的较量之中。 “二妹过誉了,本是静心养性之艺,非为炫耀于世。我仅是浅尝笔墨之趣,怎敢在此众目睽睽之下献丑。”谢知意对宴会之事本无意,更遑论是展示自己的才艺了。 谢知恩唇角上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大姐言之有理,书法的确不宜在此等盛宴上张扬。” 她巴不得谢知意不与她相争,这样她才能脱颖而出。 随着肩舆缓缓停下,庆会楼的大门映入眼帘,金碧辉煌的楼阁在夕阳的余晖下更显辉煌。 第二章 柳兰 内侍见两位公主联袂而至,大声向内通报,“大公主到、二公主到。” 听到通报声,楼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官员及官眷们纷纷起立,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对两位公主行注目礼。 姐妹俩都面带微笑,在侍女的引领下,往她们的位置走去。 “大姐、二姐。”三公主、四公主和二王子恭敬地唤道。 谢知意与谢知恩轻轻颔首,以示回应。 乐声悠扬,宾客们已陆续到场,楼里越发的热闹。 大约过了一刻钟,夏国的国王、王后以及几位朝中重臣,陪着大虞使臣进来了。 “恭迎殿下,恭迎王后娘娘,恭迎远道而来的使臣大人!”殿内众人齐声行礼,声音洪亮。 “诸位免礼,赐座。”国王请使臣们坐下后,才落座,以示对宗主国的尊重。 宴会上,自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恭维之词不绝于耳。 酒至半酣,菜过数巡,谢知意见谢知恩悄然起身离去,便知她是为换舞衣而去。 她抬眼望向王后,只见王后正笑语盈盈地与旁侧贵妇交谈,而她的心腹嬷嬷却不知去向,料想是去劝阻谢知恩了。 正如她所预料,直至宴会落幕,谢知恩都未曾再现。 谢知意回到寝宫,沐浴更衣,就上床歇息了。 次日,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寝宫内,金色的光辉为室内的一切镶上了温暖的边。 谢知意醒来坐起,扬声唤道:“谷雨。” 谷雨和霜降闻声,领着一群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洗漱用品和华丽的衣裳,静静地侍立在一旁,等待她的吩咐。 “公主,昨夜安寝可好?”谷雨笑盈盈地问道。 “甚好。”谢知意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宫女手中的衣裳,落在藕粉色绣兰花之服上,“此衣甚佳。” 谷雨领着宫女们伺候谢知意梳洗,霜降将她乌黑的长发梳理成繁复而精致的发髻,点缀上珍珠与宝石,映衬得谢知意本就清丽脱俗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高贵与典雅。 谢知意换好衣裙,在桌边坐下,“传膳吧。” 她正享用早膳之际,一侍女悄然步入。她躬身行礼后,悄然靠近她的身侧,于她耳畔低语数句。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抹哀伤,有母亲护着的孩子是幸福的,俞氏再狠毒,再如何算计,对唯一的女儿谢知恩却是真心疼爱。 若她母后还在,她何须在这深宫之中步步为营,处处谨慎? 可现实是残酷的,她的母后早已离世,留下她和兄长在这风云变幻的深宫之中挣扎求存。 谢知意轻轻吸了口气,将心底的哀思压下,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淡然,“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侍女应声退下,谷雨和霜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她们跟随谢知意多年,自然知道她心中的苦楚,但也只能默默在旁支持,无法为她分担更多。 谢知意安静地用完膳,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漱了口,拿帕子按了按唇角,拿起扇子,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那片柳兰,谢知意目光变得坚定,“谷雨,去把柜子里那个五彩漆盒拿来,我需要去面见父王。” 漆盒里装着的簪子,乃是父王母后情深意浓之时,父王赠予母后的信物。 她不愿坐以待毙,任由俞氏摆布,将她推向贡女的命运。 必须借紫玉柳兰簪,唤醒父王心中那段尘封的记忆,让他忆起与母后的旧情,从而保全自身。 谷雨应了一声,急忙转身去取那五彩漆盒。 谢知意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弯,在这深宫之中,她虽然失去了母后,但还有这些忠心耿耿的宫女陪伴在身旁,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一会儿,谷雨便捧着那五彩漆盒走了回来。 谢知意接过漆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支用紫玉,雕成柳兰形状的簪子,晶莹剔透。 她拿起那支簪子,簪身凉润,轻轻抚摸着那柳兰的花瓣,小声低语道:“母后,女儿定当全力以赴。” 将簪子收入盒中,盖上盒子,谢知意出了寝宫,往康宁殿去。 到了康宁殿外,她被内侍给拦下了,“大公主,请稍等,王后娘娘离开后,殿下就召大人们来商议大事。” 谢知意眼眸微动,俞氏为了送走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呀。 “多谢大人告知,那我便在此处等候。”谢知意行了半礼,谢了他提点之情。 “大公主,不如去侧殿边饮茶边等。”内侍提议道。 “好。”谢知意颔首微笑,随着内侍前往侧殿。 她在侧殿坐等了近半个时辰,内侍才来请她进正殿。 殿内,国王坐在坐在御座上,一脸威严,看到谢知意进来,皱了下眉。 “女儿见过父王,恭请父王安康。”谢知意行礼道。 “不必多礼,知意,你来得正好,父王有话欲与你言。”国王强展笑颜,言中带涩。 谢知意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不能容其轻易道出,一旦出口,即成定局,大夏国中,君言难更。 “父王,女儿手中有件旧物,欲归还于父王。”谢知意说着,就将漆盒双手奉上。 国王看着漆盒,“此为何物?” 谢知意走到御座前,将五彩漆盒打开,露出那支紫玉柳兰簪子。 国王看着那支簪子,神情微变,“这簪子……” “是父王送给母后的簪子,母后一直视若珍宝。”谢知意轻声说道。 国王取出簪子,轻轻的抚过,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回到了那段与王后共度的青葱岁月。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怀念:“这簪子,乃是我在登基那年,特意命能工巧匠为你母后打造的。” 谢知意抬眸一瞥,随即垂首,眸中寒意尽敛。 国王细述与先王后的往昔,终而长叹,将簪子归置漆盒,目光复转至谢知意,添了几分慈爱与无奈,“知意,这簪子是你母后留给你的,你、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父王,我想请您把这支簪子,送给大哥未来的妻子,就当是婆婆留给媳妇的遗爱。”谢知意闻弦歌而知雅意,随即更改措辞。 她既已注定为贡女,和亲大虞,那她必须让兄长从芒崖城归来,王位非兄长莫属。 第三章 讨要 “孤允你所求。”国王沉吟须臾,终是应允。 “谢父王隆恩。”谢知意躬身行礼,继而温婉言道,“儿臣不敢再扰父王,这便告退。” 国王目送她缓缓离去,就在她将跨门槛之际,忽闻其声再起:“知意。” 谢知意闻唤,回眸一望,“父王,尚有何训诫?” 国王眼中情绪复杂,似有话难言,沉吟片刻,“知意,你可曾对父王感到怨怼?” “您乃儿臣的父王。”谢知意语带回避,心中怨怼岂会无有?然言语间不可流露分毫。 国王轻叹一声,“知意,昔日义顺赴大虞,不过嫔位而已,更不慎触怒龙颜,致使我朝贡品骤增三成。你身为孤之嫡长女,身份尊贵,姿色亦是不凡。” 稍顿片刻,他续道:“知意,你可曾领悟孤之深意?” 谢知意眼帘低垂,柔声道:“儿臣明了,父王乃望儿臣能为大夏谋取更多利益。” 国王神色肃穆,“你从小聪慧,此番入大虞,你非仅代表己身,更承载大夏之尊严与利益,务必铭记于心。” “儿臣谨记在心。”谢知意应声答道,然心中盘算,是否真会为大夏筹谋,还需视未来国君何人而定,“儿臣告退。” 走出康宁殿,谢知意抬头望着天空,阳光夺止,心底却是一片阴霾。 风轻轻吹过,带起她衣袂微扬,似乎想要吹散她心中的阴霾,却终究未能如愿。 谢知意回到寝宫后,立马写了一封信,“谷雨,这封信,送去刘家,交给我表兄。” “是,公主。”谷雨接过信,就去办事了。 “芒种,速去库房清点好财物,全部装箱。”谢知意要把东西全带出宫,不留一点给俞氏和谢知恩。 可惜,这座寝宫,她没法拆掉带走。 宫殿拆不走,但其中陈设,尚可一一搬离,“寒露,把这些也悉数收纳。” “公主,仙鹤银制鎏金灯上的宝石,是否亦需摘下?”寒露眼带狡黠地问道。 仙鹤银制鎏金灯足有一人高,重达数百斤,不宜也不易挪动。 谢知意闻言,目光微凝,望向那一对放置在角落的仙鹤银质鎏金灯,灯身鎏金璀璨,仙鹤展翅欲飞,其上镶嵌各色宝石熠熠生辉,美得让人心醉。 “取下宝石这对灯也就毁了,留着吧。”谢知意轻叹一声,她的眼神中既有不舍也有决绝。 这对仙鹤银制鎏金灯,是她周岁时,父王所赐,寓意着吉祥、长寿、安宁,曾是她最喜欢的摆设之一。 如今,她要舍弃它了。 “寒露,你且吩咐下去,凡是能随身携带之物,皆需细致打包,包括那些旧时的衣裳,还有书籍画卷,以及琴、棋、茶具等物。”谢知意环视周遭,轻声吩咐。 “是,公主。”寒露恭敬地应下,随即转身去安排。 宫女和内侍听从吩咐,小心翼翼的将室内的摆设,用细软棉布层层包裹,妥善安置于箱箧之中。 过了两日,国王就下了王旨,册封谢知意为恪靖公主,以和亲之名维系两国邦交,同时赐予了极为丰厚的嫁妆以示荣宠。 谢知意恭敬地领了旨,去康宁殿谢了恩出来,就遇到了特意来嘲讽她的谢知恩,“大姐,恭喜恭喜呀。大姐此行远去大虞,路途遥远,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别让我这个做妹妹的担心才是。” 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扑面而来。 谢知意目光淡淡地扫过面前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谢知恩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眼中却难掩得意之色。 “承二妹吉言,但愿这份祝福能同样降临于你。”谢知意从谢知恩身边走过,“若是有哪位朝臣向父王提议,让二妹随我同往大虞作为媵妾,不知父王是否会应允呢?” 谢知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强作镇定地道:“大姐,你开什么玩笑?我亦是嫡出的公主,怎么可能去做你的媵妾!” “为何不可以呢?姐为妻,妹为媵妾,古来有知。”谢知意轻笑一声,目光中闪过一丝戏谑。 “大、大姐,刚是我失言,大姐莫怪。”谢知恩认怂。 “二妹,这般乖顺,让我好生意外哟。”谢知意抬手撩了下流苏,“你我虽非同母所出,但血脉相连,情谊深厚。我权当你方才所言,是你对我即将远行的不舍之情。” 顿了顿,“不过,若是二妹当真愿意相陪,那我也愿意用另一种方式与二妹相处,共赴这未知的前程。” 谢知恩的嘴角微微抽搐,虽怒火中烧,却担心谢知意当真让人上折,认怂道:“大姐,你我姐妹情深,我自是希望你能在大虞过得幸福安康。我虽不舍大姐,但媵妾之事,万万不可提及,这不仅辱没了我的身份,也会让大虞皇帝看轻大姐,你说是吧?” “二妹,还是这般能说会道。”谢知意勾唇一笑,“我还要收拾行装,便不与你多叙了。” 看着谢知意远去的背影,谢知恩羞恼地跺了跺脚,“都成了和亲公主,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在接了王旨之前,谢知意就已经接受了和亲公主这个身份,拿到王旨后,她要做的是,向俞王后讨要了俞王后昧下的一些东西。 谢知意连寝宫都没回,直接去找俞王后了,见到俞王后,“如王后娘娘所愿,我就要去大虞和亲,还请王后娘娘,将我母后留下的那些本该属于我的嫁妆与珍宝,归还于我了。” 这话直白的让俞王后面色微变,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她出身贫寒,这么些年,敛财无数,宫中珍宝被她私吞的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当年谢知意的生母,那位温婉贤淑却英年早逝的王后所留下的遗物,更是被她视为囊中之物,轻易不愿吐出。 但此刻,面对谢知意那双清澈却透着坚决的眼眸,俞王后不得不收敛情绪,装出一副慈爱之态。 “大公主,你即将远嫁大虞,我自然是希望你能风风光光地离开,带着丰厚的嫁妆与珍宝,彰显我们王室的尊贵与你的身份。只是,这些年宫中事务繁忙,先王后的遗物,一时之间未能整理妥当。你放心,这就命人将它们一一清点,务必在你离宫之前,完璧归赵。”俞王后敷衍着,想将这此拖延过去。 “这些年王后娘娘辛苦了,我知道王后娘娘事务繁忙,不妨这样,我亲自挑选几位宫人,协助娘娘的一同整理,也好早日了却此事,免得耽误了和亲的大事。”谢知意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幸而我手中还有母后留下的清单,整理起来想必不会太难。” 第四章 竹马 俞氏的眼神仿佛能穿透纸背,满载着对那张纸的愤恨,嘴角却艰难地维持着一丝笑意,声音中透露出不易被捕捉的细微颤抖:“大公主真是心细如发,连先王后的遗物清单都保存得如此完整。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便依从你的安排,让几位信得过的宫人一同协助整理。但请记得,这些遗物皆蕴含着先王后的深情厚意,务必倍加小心,以免有任何闪失。” “王后娘娘请放宽心,我定当挑选最为细致谨慎的宫人,确保每一样遗物都能得到妥善的安置。毕竟,这也是母后留给我的一份珍贵遗爱。”谢知意的话语中带着一抹浅笑,“也希望王后娘娘能妥善安排人手,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影响了我们王室的和睦以及我即将到来的和亲大局。” 俞氏从谢知意的话语中捕捉到了潜在的威胁,但她还是点头应允:“大公主言之有理,我定会全力以赴,确保一切顺利。” “如此,便多谢王后娘娘了。”谢知意微微行礼,随后转身离开。 然而,在谢知意转身的瞬间,俞氏的面容瞬间阴沉,目光如利刃般投向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低语:“谢知意,此去大虞京都路途遥远,我们且行且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下午,俞氏忙于应对芒种与寒露的琐事之际,谢知意已悄然换上了下等宫女的服饰,在霜降的陪同下离宫。 霜降是谢知意身边的大宫女,她要带一个下等宫女出宫为大公主办事,守卫连问都没问,直接放行。 出了宫的谢知意,去了城东一家明面上大虞人经营的茶楼。 这里,是她和兄长谢赜的秘密联络点。 茶楼看似寻常,实则内藏玄机。 谢知意和霜降就跟寻常的茶客一样,进入茶楼,被伙计带上了三楼,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包间。 伙计叩响包间的门,三短两长。 门吱的一声,从里面打开,她的竹马程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有看到她的喜悦,也有对当前形势的忧虑。 “知意,快进来。”程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侧身,把路让开。 包间内布置得简约而不失雅致,墙上挂着几幅淡墨山水画,桌上摆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正中央的香炉中轻烟袅袅升起,为这静谧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禅意与雅致。 空气中轻轻缭绕着淡雅的茶香与沉稳的檀香,营造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宁静氛围。 “知意,你较先前清减了。”程诺语气中满是心疼与关切。 “暑热难耐,我又苦夏,可不就瘦了。”谢知意轻笑道。 程诺提壶斟了杯茶,“这是今春采摘的雨前龙井,你且尝尝。” 谢知意接过茶杯,浅尝一口,茶香瞬间在唇齿间绽放,清新中又不失醇厚,赞道:“果然是好茶,初尝甘甜,余味悠长。” “你喜欢就好。”程诺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忽又想到那道让谢知意做贡女的王旨,神情黯然,“知意,我们离开王都好不好?” “阿诺,勿要妄言,王旨已下,我焉能抗旨,你亦不可以舍弃前程,更不可为我一人,而陷家族于不义。”谢知意感动他对己的深情,但她不能感情用事。 尤其早在半年前,程父以谢知意已及笄为由,想要续谈亲事,可父王顾左右而言他,她就知道,她和程诺今生注定相守无望。 程诺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知意,我知你所虑甚多,但你真甘愿入那深宫,成为笼中雀吗?知意,你本该是翱翔于天际的凤凰,而非被困于宫闱的笼中鸟。” “阿诺,大虞是天朝上国,大夏经不起它的雷霆之怒,去大虞虽非我之愿,但我义不容辞。”谢知意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你的大义,我懂,也敬。但我无法眼睁睁看你踏入那片未知的深渊,那里充满了算计与束缚。”程诺满眼疼惜。 “大夏后宫中的算计和束缚,不比大虞后宫的少,我能在大夏后宫中保全自己,在大虞后宫,我也能护自己周全。”谢知意自信地说道。 程诺眉头紧锁,他深知事至此,绝无更改,沉默地将杯中茶水,一口一口喝完,才缓缓问道:“知意,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谢知意思忖片刻,措词道:“俞氏本就视我为眼中钉,欲除我而后快,这次我借着和亲一事,找她要回了母后的遗物,她定然会在我去大虞京都的路上,布下重重陷阱,置我于死地。” “阿诺,你能安排可靠的人,暗中护送我吗?” 程诺点头,“知意,你放心,我会亲自护送你,去大虞的京都的。” “不,阿诺,你得留在王都,这里需要你稳住大局,大哥回来后,还得你的辅佐他。”谢知意并不想他涉险。 “你的安危最重要。”程诺急切地道。 “阿诺,王都这边,我只信你。”谢知意郑重地说道。 程诺在她的注视,妥协了,“你说得对,我听你的,我会挑选麾下最精锐的暗卫,暗中护卫你。” 谢知意轻轻浅笑,“阿诺,谢谢你。” “知意,你、你要多保重。”程诺眼中满是不舍。 谢知意与他对视,“我会的,你也要多保重。” 两人皆知,今日一别,便是天涯各安,再难相见。 谢知意还要赶回王宫,并没久留,闲话几句,就带着霜降离开了茶楼。 在集市上,顺手买了几件小玩意,应付守宫门的侍卫。 主仆二人回到寝宫,谢知意刚换好衣裳,芒种就一脸冷然的进来了,控诉俞王后的行径:“公主,俞王后太过份了,诸多物品不翼而飞。” “意料之中的事,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吗?”谷雨端着托盘进来,“公主,酸梅汤。” 谢知意端起碗,舀了几勺喝下,才淡然笑道:“记下来,等整理完,有了确实的数,我自会向父王讨个公道。” “知道了,公主。”芒种应道。 过了两日,谢知意就带着两张单子,去康宁宫见国王,直接告状,“父王,这是母后留给我的,以前王后说我年纪小,她替我看管,可您看看,她就是这般替我看管的。” 单子呈上,用事实说话,不用她多费唇舌。 国王虽然越老越昏庸,但对谢知意,他还是存着一份父爱的,再者俞氏已不如年轻时,那么讨他欢心了。 单子上的每一项都清晰记录着缺失的物品,价值不菲,国王脸色阴沉地道:“这个俞氏,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第五章 启程 谢知意轻垂眼帘,言语中藏着一丝忧虑:“此事本不愿劳烦父王烦心,然则王后挪用之财物,日积月累,数额惊人,恐其日后更无所顾忌,累及王宫之序与安宁。” “再者,那些皆是母后遗物,对女儿而言,既为物质之财,更是心灵之慰,承载着对母后无尽的追思与怀念,难以割舍。故斗胆陈情,望父王能为儿臣做主。” 国王闻言,微微颔首,沉思片刻,随后郑重道:“知意,你之忧虑,孤已知悉。这些年,孤对俞氏确有纵容之嫌,但今日之事,孤必严惩不贷。” “父王,女儿即将远赴大虞,路途遥远,诸多准备自不待言,更需一心一意。” 谢知意言下之意,隐约带有些许警示。国王凝视着她,眼中情绪复杂多变,“孤答允你,在你离宫前,必将王后之事妥善解决,免你挂念,影响行程。” “你此去大虞,多带财物以备不时之需。孤会让俞氏加倍偿还,并为你筹备丰厚的嫁妆。” 谢知意面色平静,躬身行礼:“父王英明,女儿感激涕零。现需整理行装,便先行告退。”言罢,便缓缓退出。 国王亦无意在谢知意面前直接处置王后。谢知意全心投入到赴虞的准备中,对王后之事未多加关注。 十日之后,国王命人送来了二十六个大型木箱,皆需四人共抬。 谢知意亲自监督侍女们逐一开箱,箱内满载金银财宝、珍贵药材、华丽布帛,及各式精巧之物,琳琅满目。 “公主,您看这。”芒种从箱子捧出一尊玉山子。 这尊玉山子通体晶莹剔透,雕工细腻,山峦起伏间云雾缭绕,仿佛有仙气袅袅升起,山间还巧妙地镶嵌着几处小巧的亭台楼阁,以及几只形态各异的灵兽,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她记得这尊玉山子是父王四十岁寿辰时,右议政大人送的寿礼。 她父王还真舍得,居然把这尊玉山子拿出来,填补俞氏的亏空,由此可见,她父王对俞氏还真称得上,情深意重。 谢知意冷哼一声,她真为她母后感到不值,“既已赠予,便归属我掌,妥善保管就是了。” 等芒种她们点算登记在册后,谢知意发现,不只这尊玉山子,还有好多她父王私库里的珍贵之物。 “谷雨,速将这些珍宝搬离宫闱。”她担心父王会后悔,找理由将东西收回去。 “是,公主。”谷雨立刻去安排。 接下去五晚,都有箱子秘密运出王宫,满箱去,空箱回,谢知意还兑换了一万两大虞的银票和三千两大虞的金票,以备不时之需。 谢知意将这银票和金票,分成七份,四大侍女一人带五百两银票、五十两金票,“都收好了,万一在路上走散,或是遇到什么意外,这些银两和金票便是你们应急的依靠。记住,无论发生何事,保命为先,银两乃是身外之物,可再挣得。” “公主,您对我们如此厚爱,奴婢们感激不尽,定当誓死追随,保护公主周全。”侍女们眼眶微红,跪下表忠心。 “都起来,想法子将银票和金票藏好。”谢知意将两千两银票塞进了,中空的六枝圆头簪里,五百两金票则藏在中空的一对素金镯内。 余下的银票和金票,谢知意分别交给了两个心腹内侍李成福和陈进忠妥善保管。 转瞬之间,谢知意赴大虞京都之日已至,由十五名官员、一百八十名侍卫、三十名侍女以及一百名杂役组成的使团,亦整齐待发。 这一日,天空湛蓝如洗,晨曦微露,宫城内外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谢知意身着华贵的公主服饰,裙摆绣着繁复的金丝牡丹,头饰璀璨夺目。 她缓缓下跪,“女儿拜别父王,此一去,便各分两地,女儿就再也不能在父王膝下侍奉,幸得大哥不日将归,稍慰女儿之心。愿父王身体康健,大夏国泰民安。” 她刻意在群臣前提及兄长归期,意在防止国王反悔。 国王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她,终是无奈地道:“来人,把王旨交给大公主。” 内侍将早已准备好的王旨,双手奉上。 “此乃召令赜儿回归王城的圣谕,便由你亲自携此旨意前去交予兄长,如此,你二人亦可借此机会一聚。”国王说道。 谢知意有点意外,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安排,不过这样挺好。 有了这道召回的王旨,她就更安心了,“女儿定当不负父王所托,亲手将圣谕呈予兄长,并转达父王深切的关怀与厚望。” “殿下,时辰不早,还是让大公主上马车吧。”俞氏急切地想要谢知意这个眼中钉赶紧离开。 谢知意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俞氏,“父王多保重,女儿这就启程。” 言罢,走向由八匹骏马拉拽的银顶镶宝石顶马车,站在马车上,回首目光扫过众臣,她看到了站在低阶官员中的程诺,微微垂眸,转身进了马车。 随着“恭送恪靖公主”的齐声颂扬,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程诺看着远去的使团,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 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留下一串悠长的马蹄声。 车内,谷雨端着托盘进了内间,“公主,茶泡好了。” 谢知意端起托盘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那温热的茶水似乎能驱散些许离别的寒意。 捧着茶杯,目光深远地透过稀疏的竹帘,看向车外,远山如黛,云雾缭绕,前路未知而漫长。 “谷雨,此去大虞,山高水远,未知重重,你可有惧意?”谢知意放下茶杯,看着身旁这个自幼便跟随自己的侍女。 谷雨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只要有公主在,谷雨便无所畏惧。” “有你在,我亦心安。”谢知意认真地说道。 主仆间的默契与信任,如同这杯中的茶水,虽淡却悠长,经得起岁月的考验,也足以抵御即将到来的风雨与挑战。 马车缓缓行进在蜿蜒的山路上,车轮碾过落叶与石子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沿途的风景在不断变换。 午时,使臣大人过来道:“公主,为了在傍晚能赶到前面的小镇,中午就不停下歇息了,还请公主在车上用膳。” “我在车上用膳到是无妨,但大人们方便吗?”谢知意的声音温婉中带着几分关切,她深知长途跋涉的辛劳。 使臣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敬意,连忙回答道:“公主宅心仁厚,下官感激不尽。车马行囊中备有轻便的干粮与清水,足以供大家在路上充饥解渴。再者,队伍中有专门的马车供下官轮流休息,公主不必过虑。” “那就好。”谢知意没再多言。 第六章 刺杀 官兵们携带的都是简便的干粮,谢知意却细致吩咐寒露备足粮草,除了常规的面条、鸡蛋,还有腌制的蔬菜、风干腊肉,并带上了一小罐猪油和多样调料,一应俱全。 芒种在前间的红泥小火炉上,亲手煮面,而那面汤则是精心熬制,混合了菜干与腊肉的鲜美,“谷雨,可以了,送去给公主吧。” 谷雨把面送进内间,伺候谢知意用了午膳,才出来和芒种一起吃面。 等她吃完面,才下马车,去后面换霜降过来。 霜降进入马车,并未立即进食,而是转身向谢知意报告:“公主,奴婢察觉,今儿上来伺候的侍女中,至少有两人实为王后派遣,意在监视公主。” “我知晓了。”谢知意眼波微动,神色间并无波澜,“你继续监视便是。” “公主,不将此二人除去吗?”霜降心存疑惑。 “时机未到。”谢知意轻笑,缓缓向后倚靠,眸中闪过一抹深意,“她们不过明面上的诱饵,真正的目的,是引出背后潜藏的暗流。” “奴婢懂了。”霜降恍然大悟,笑颜如花。 “勿误了饭食。”谢知意温和吩咐。 “是,公主。”霜降退了出去。 于是,日子在日复一日的宁静中流转,但谢知意没有放松警惕,她知道,平静之下往往暗流涌动。 那些俞王后派来的眼线,定然伺机而动。 这天错过了投栈,要夜宿荒野之中。 谢知意的马车,被安置在最中间,周围用火把和灯笼围成了一个临时的营地,既照亮了四周,也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与不安。 夜色如墨,星辰点点,但在这荒郊野外,每一丝动静都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连风都带着几分窥探的意味。 谢知意坐在马车内,在摆残局,棋盘上的黑白子错落有致,指尖轻捻着一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霜降躬着身子走了进来,“公主,探子回报,四周并无异样,但为防万一,奴婢让暗卫加强了警戒,并安排了侍卫轮流巡逻。” “做得好。”谢知意轻轻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仿佛那错综复杂的棋局比外界的威胁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之时,一阵细微的风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穿梭。 “公主,来人了。”霜降小声提醒道。 “来得挺早,不耽误我们歇息。”谢知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将帘子挽上去,免得天黑,他们看不清要刺杀的人在哪里,误中了副车可就不好了。” “是,公主。”霜降依言将窗帘卷了上去。 外面侍卫已和黑衣人交上手,他们离谢知意的马车,还有一段距离,一时半会,突破不过来。 使团的主使韩大人脸色惶恐地过来了,“公主,有刺客来袭,请公主不必担心,微臣已命侍卫全力抵御。” “我相信大人的能力,定能护得我等周全。”谢知意声音平静而从容,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不过,既是刺客,想来也非等闲之辈,大人还需小心应对,切勿大意轻敌。” “公主所言极是,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公主。”韩主使躬身行礼。 他并没走远,就站在马车左侧,拔出佩剑,眼神坚定地注视着前方,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 谢知意静静看着,愈发激烈打斗,眉尖微蹙。 黑衣人的动作迅捷而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但大夏国的侍卫们依仗着人数,以及平日里严格的训练,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 眼见己方占优,谢知意彻底放心,但她也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俞王后不会轻易的放弃对她的追杀。 “撤!”黑衣人之一见状不妙,低喝一声。 另外四个黑衣人改变了战术,不再硬拼,而是迅速分散开来,利用夜色进行逃逸。 大夏国的侍卫们虽想追击,但考虑到公主的安全,只能暂时放弃,迅速围拢到马车周围,确保谢知意无恙。 “公主、大人,刺客逃跑了。”一名侍卫报告道。 “不必追了,他们既然敢来,定有后手,此刻追击只会落入陷阱。”谢知意冷静地说道。 韩主使附和道:“公主所言极是,所有人听令,加强警戒,防止刺客再次来袭。” “可有人受伤?”谢知意问道。 侍卫统领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回公主,除了几位兄弟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随行医官在为他们包扎治疗。” 谢知意轻轻点头,“韩大人,这些刺客无功而返,定然不会就此罢手,接下来的路程,我们需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韩主使闻言,神色凝重,他深知此次出使任务的重要性,以及公主安危的不可小觑。 他微微欠身,对谢知意道:“公主请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确保此行万无一失。即刻起,微臣会重新部署防卫,增加巡逻人手,并安排暗哨于四周,以防不测。” “韩大人的安排并无不妥之处,但是,韩大人,您有没有想过,刺客为何能如此精准的找到我们?”谢知意询问道。 去往大虞京都的路,可不只他们走的这一条。 韩主使若有所思,“公主所言极是,此事确有蹊跷。微臣即刻着手调查,看是否有人泄露了行踪,或是我们之中混入了细作。” 他转身对身旁的侍卫统领低语几句,统领立刻领命而去,显然是去执行排查细作的任务。 韩主使又面向谢知意,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公主,请您放心,微臣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让任何威胁到您安全的存在逍遥法外。” 谢知意微微颔首,浅笑道:“韩大人,有您在,本宫自然安心。” 她知道这位韩大人是她父王的人,她就是要借他的手,除掉俞王后安插进来的人,并且由他将事情告知她父王。 纵使她父王再宠信俞王后,刺杀她这位和亲公主,破坏两国联姻,都是重罪,即使她父王色迷心窍,不处置俞王后,那些大臣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这算是她送给她大哥回京之前的一份厚礼吧。 “夜已深,韩大人也请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谢知意示意霜降将帘子放下。 “微臣告退。”韩主使行礼退走。 马车里,霜降伺候谢知意宽衣睡下,她到前间铺上褥子,盘腿打坐。 第七章 梳头 次日晨光微露,穿透轻纱般的薄雾,徐徐地拂过马车窗棂的精细雕刻。 “霜降。”随着谢知意慵懒的声线,她自温暖的被褥中坐起。 “公主,您醒了。”霜降应声而入,声音中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昨夜守夜定是辛苦了,今日务必休憩调养。”谢知意浅笑盈盈,目光中满是关怀。 四婢之中,唯霜降习得武艺,她忧心刺客潜返,故彻夜未眠,守护公主。 “奴婢不累,能为公主分忧,是奴婢的荣幸。”霜降边言,边为谢知意披上外衣。 “公主,奴婢斗胆入内。”谷雨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带着几分恭敬。 “进来吧。”霜降撩开一角帘子,冲外面道。 放下帘子,她压低声音对谢知意道:“谷雨把那两个人都带来了。” “依计行事。”谢知意笑容中藏有深意,对于俞氏派来的眼线,她需得让她们近身,方能诱其露出马脚。 “知道了,公主。”霜降刚把薄被叠好,谷雨就领着几个捧着盥洗用具的侍女走进来,霜降和谷雨互看了一眼。 谢知意的目光落在走在最后的两个人身上,即便霜降未事先提醒,仅凭二人的容貌特征,她亦能轻易辨认。 左者金鱼眼凸出,右者颧骨高耸,皆是狡黠之相。 也不知俞王后,从哪儿找到两个奸诈小人。 两人低垂着头,恭敬地随着其他侍女一起摆放好盥洗用具,全程未敢有丝毫抬眼或多余的动作,仿佛她们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侍女。 谢知意不动声色地洗漱完毕后,霜降拿起玉梳为她梳头发。 “嘶,霜降,你的手越发的重了,又扯掉几根头发啊?”谢知意抬手揉着被她扯痛的头皮。 “对不起,公主,奴婢手拙。”霜降满是歉意地道。 “霜降,你怎么学的梳头?”谷雨不悦地责问道。 霜降苦着脸道:“我有认真学,可是我笨,学了也梳不好。” “哎哟,早知道就我学。”谷雨瞪她一眼,言语中带着几分懊恼。 “我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学?现在才来马后炮。”霜降噘嘴,小声嘀咕,“要不是公主太过心善,那有这么多事。” “嗬,这是怪上我了?”谢知意好笑地问道。 “奴婢可不敢怪公主,奴婢只是觉得,公主要是让薰风随侍左右,也就不用奴婢这个手拙的人帮公主梳头了。”霜降辩解道。 谷雨嗤笑,“你倒是会推责。” “我不是推责,我是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手笨,梳不好。公主,不如另外挑个手巧的好不好?”霜降央求道。 谢知意斜她一眼,“挑个手巧的呀?” 霜降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这一时半会,我上哪挑去?”谢知意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带了这么多人出来,偏就没带一个手巧的出来,只能等到大虞找个梳头娘子了。” “公主,大虞之地,人生地疏,寻得既巧且信之人,实属不易。依奴婢之见,不如先问询随行的侍女,或有能者。”谷雨建议道。 谢知意拿起搁在一旁的团扇,轻轻扇动,“谷雨言之有理,那你就去问问吧。” “是,公主。”谷雨就要带那些侍女出去。 那金鱼眼的侍女出声道:“公主,奴婢略通梳发之道。” “哦?你会梳头?”谢知意上下打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翠缕,在宫中便跟着梳妆嬷嬷习得些发髻的梳法,虽不比外面的梳头娘子手艺精湛,但也能为公主勉强一用。” “倒是个会说话的,那你说说,你会梳什么样的发髻?”谢知意淡笑问道。 “回公主,像飞仙髻、灵蛇髻这些常见的发髻,奴婢都能信手拈来,奴婢还会梳自创一些新的发髻。”翠缕毫不谦虚地说道。 谢知意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示意柳绿起身:“既然如此,那你就试试看吧。” “是,奴婢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公主所望。”翠缕心中暗喜,梦寐以求之近身侍奉机会,竟如此轻易降临。 王后让她谋害公主的任务,她定能圆满的完成。 翠缕接过霜降手中的玉梳,将谢知意的长发梳顺,分成几股,再逐一编织、缠绕,一个复杂而又不失雅致的发髻逐渐成形。 谢知意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她不得不承认,翠缕的手艺确实不凡。 可惜,翠缕是俞王后的人,她不想费心思收服一个随时会背叛的侍女。 谢知意接过霜降递来的执镜,左右照了照,“嗯,不错,你果然有些本事,这发髻是何名?” “多谢公主夸奖,这是奴婢自创的发髻,还请公主赐名。”翠缕笑道。 “既是你所创,那便叫做‘翠云绕月’吧,既合了你的名字,又似这发髻轻盈环绕,宛若夜空中最温柔的月光。”谢知意浅笑道。 “多谢公主赐名,‘翠云绕月’,当真是极美。”翠缕笑道。 “你手艺既佳,便留在我身边侍奉吧。”谢知意凝视着她,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我身侧,需全心全意,若有异念,本宫绝不姑息。” 翠缕闻言,心中一凛,连忙跪下表忠心:“公主明鉴,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奴婢只愿留在公主身边,为公主分忧解难。” “谷雨,带她下去,好生教导规矩。”谢知意淡然吩咐道。 “是,公主。”谷雨将人带了出去。 将人打发走,谢知意才叮嘱霜降,“让人盯紧她。” 霜降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应道:“公主放心,奴婢会安排妥当。” 她领命退出,芒种和寒露随后就把早膳送了进来。 等谢知意用过早膳,那位韩主使就下令出发。 接下来数日,翠缕表现得极为恭顺,每日为谢知意变换新颖发式,使得本就风华绝代的谢知意更添几分倾城之姿。 翠缕虽没有亲自动手,但刺客已行动了两次,虽然都失败了,可侍卫受伤众多。 谢知意和韩主使商量后,决定在库尔勒城内歇息数日,以便侍卫们养精蓄锐。 第八章 温泉 清晨,翠缕给谢知意梳好头发,就撺掇她,“公主,奴婢听说这里有处神奇的温泉,据说能养颜美容,公主何不趁此闲暇,去游玩一番,既可散心,又能缓解连日奔波的疲惫?” 谢知意眸光微闪,翠缕这是要将她引出去,好让刺客下手? “哦?竟有如此奇效的温泉?既能养颜又能解乏,倒是极合我心意。翠缕,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谢知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副似乎被说动的样子。 翠缕没听出话中的讥诮之意,还乐滋滋地道:“能为公主排忧解难,是奴婢荣幸。” 谢知意话锋一转,“只是,这外出游玩,总得顾及安全才是。这一路上刺客频繁出手,累得侍卫们都有伤上身,不得不滞留在此休养。我若是外出,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让那些暗中之人有机可乘。” 翠缕闻言,脸色微变,却迅速调整过来,笑容可掬地答道:“公主所言极是,是奴婢考虑不周了。奴婢只是想着,公主能借此机会放松一下心情。” 谢知意接过谷雨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翠缕眉头微皱,引不出谢知意,杀手就没法动手,怎么办? “公主,奴婢听闻那温泉所在之地,地势隐蔽,寻常人等难以轻易接近,唯有通过特定的路径方可入内,在入口还有官差把守,安全应是无虞。”翠缕试图打消谢知意的顾虑。 谢知意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听你这么说,倒是颇有几分道理。” 在翠缕期盼的目光下,谢知意吩咐道:“谷雨,去安排一下,我们明天去泡温泉。” “是,公主。”谷雨领命。 翠缕唇角微扬,事情成了。 午后,谢知意小憩起来,坐在廊下喝茶看书,霜降从外面进来,小声向她禀报,“公主,翠缕和小屈子碰面后,小屈子就出门,去客栈附近的集市,买针线和碎布头。” “卖东西的人,还是上回那个?”谢知意问道。 “换了个矮胖妇人。”霜降答道。 谢知意抿了口茶水,“我都留了一天一晚的时间给她们安排,希望她们能多安排些人来。” “将他们一网打尽,省得他们像苍蝇似的扰得人不安宁。”霜降说道。 在一旁绣帕子的寒露皱眉道:“霜降,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闭上你的臭嘴。” “你才臭嘴,我哪说错了?又骂我。”霜降委屈地噘嘴。 “用你那猪脑子想一想,臭肉来蝇,你想骂谁呢?”寒露瞪她道。 “我、公主,奴婢没骂您,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霜降着急地向谢知意解释。 谢知意笑,“知道你有口无心。” “听到没有?”霜降挑眉,“你才是猪脑子,就会乱想胡诌。” 寒露冷哼一声,白眼一翻,不屑与她争辩,低头继续绣帕子。 “你绣什么?让我看看。”霜降凑过去,“并蒂莲呀,寒露,你思春了?” 寒露斜睨她,“你什么眼神?这是莲花吗?” 说着展开帕子,“看清楚,这是二乔玉兰。” 霜降仔细端详着那帕子上的图案,只见绣工精细,花瓣层层叠叠,色泽淡雅中透着几分高贵,“这二乔玉兰确实与并蒂莲有几分相似,一眼看去,误认是并蒂莲,正常啊。” “你眼神不好,还嘴硬。”寒露没好气地吐槽她。 “一块手帕绣得这般用心,是要送给谁呀?”霜降促狭地问道。 “我闲来无事,就央求公主给我画了二乔玉兰的花样子,想着练练手艺,打发时间罢了,没想过送人。”寒露解释道。 “是吗?”霜降斜着眼,一脸不信。 “爱信不信。”寒露把帕子和绣针绣线放竹笸里,“公主,奴婢去看看芒种准备好了茶点没有。” “去吧。”谢知意翻了一页书。 不多时,寒露和芒种就提着两个食盒来了。 两人从食盒里,将茶点和水果端起来,放在椅子旁边的小几上。 谢知意拿银签,插了块绿豆糕,轻轻咬了一口,甜而不腻,恰到好处,“芒种的手艺长进了不少。” “多谢公主夸奖。”芒种羞涩地笑道。 谢知意吃了两块糕点,几颗葡萄,就道:“我用过了,你们分食了吧。” “谢公主赏。”三个侍女行礼道。 主仆四人悠闲地过了一个下午,到了晚间,谷雨回来,“公主,都安排好了。” “辛苦了。”谢知意浅笑道。 次日,谢知意在侍卫的保护下,带着十二名侍女一起前往温泉。 温泉庄离库尔勒城十五里,霜降有点担心刺客会在路上出手,寒露笑她杞人忧天,“刺客既然定下在温泉山庄里动手,就不会再多此一举。” 四大侍女中,唯一习武,充当贴身侍卫的霜降闻言,虽然心中仍有一丝忧虑未散,却也点了点头,认同了寒露的分析。 马车缓缓行驶在通往温泉庄的蜿蜒小道上,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偶尔有几声鸟鸣穿林而过。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马车的窗棂上,谢知意靠在软枕上,看着窗外的景致。 随着马车的行进,温泉山庄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远远望去,青山环抱之中,几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 待马车停稳,谢知意带着侍女们缓缓步入庄内,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夹杂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上前行礼道:“山庄管事李大福,见过公主,给公主请安。” 若有山庄熟客,便能认出,此人并非山庄的管事。 “免礼。”谢知意唇角微扬,右手虚扶道。 李大福接着道:“公主,山庄的景致还不错,尤其此时正值初秋,山色空蒙,层林尽染,正是赏景的最佳时节。” “那就四处走走看看,劳烦李管事,让人带本宫的侍女去院子里收拾收拾,一会本宫乏了,再回院子歇息。”谢知意吩咐道。 “是,公主。”李大福安排两个人,带走了芒种和另两名侍女。 第九章 翠缕 山庄内的小径被精心铺设的鹅卵石覆盖,两旁是精心修剪的花草,不时可见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一派和谐宁静的景象。 “那是什么花?开得如此热烈而绚烂,翠缕,我记得你说过,会编花冠的,去编些花冠,一会我要戴。”谢知意吩咐道。 翠缕眉间染上一丝烦躁,山庄的院落众多,她还没确定谢知意会住哪一间,就没法传递消息,让刺客精准的下手。 可身为侍女的她,又不能拒绝谢知意的安排,“是,公主。” 打发走翠缕和另一名侍女后,谢知意又找借口,支走了几个婢女,留在她身边的就只余谷雨和霜降。 “李管事,本宫走乏了,去院子里吧。”谢知意说道。 “公主请随小的来。”李大福笑道。 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装饰雅致的院落,李大福说道:“公主,院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另一处院落在西边,隔着五个院落,那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会扰了公主的兴致。” 谢知意笑,“你的安排素来妥当,这里有她们伺候,你去忙你的吧。” “奴婢告退。”李大福行礼道。 温泉池在西厢房,进门,绕过屏风,就看到水汽氤氲,热气腾腾的圆形温泉池。 池中泉水清澈见底,四周是青砖砌成的池壁,上面雕刻着精细的鱼龙图案。 “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谢知意在沐浴时,素来不喜人贴身伺候。 谷雨和霜降恭敬地行了礼,轻声退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扉,只留下一室的静谧。 谢知意轻轻脱下繁复的华服,只留下一袭轻薄的亵衣,缓步走向温泉池。 温暖的泉水瞬间包裹了她疲惫的身躯,她闭上眼,任由那温热渗透肌理,带来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舒适。 谢知意于东边庭院,悠然泡着温泉,奉她之命做花冠的翠缕,摘了一大捧花后,被带去的西边的院落。 翠缕进院看到廊下坐着的芒种和寒露,便认定谢知意在房里泡温泉,顿时松了口气,她没有露出马脚,那一会她就找机会向人传递消息。 跟芒种她们打了招呼,她就在旁边编起了花冠,陪她一起摘花的侍女,帮着修剪。 翠缕的手指灵巧地编织着花枝中,一个精致的花冠逐渐成形。 每一朵花瓣,都被她巧妙的安排在最能展现其美丽的地方。 “翠缕姐姐,这花冠真好看,公主见了肯定喜欢。”帮忙修剪花枝的侍女小声赞叹着。 翠缕笑了笑,端详着一下花冠,“这花枝略显稀疏,我再去折几枝添上。” “我去折吧。”侍女说道。 “你不知道折多长,折哪样的,还是我自己去,你在这里把这些花枝都修剪好吧。”翠缕说着把花冠放下,就起身往外走。 看着她出去,芒种和寒露对视了一眼,鱼饵放出去了,就等鱼上钩了。 翠缕出了院子,左顾右盼,四下无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筒,冲着天空,放出了信号。 院内,芒种和寒露看到半空中,红色的信号,面面相觑。 “她当我们是瞎子吗?”寒露不敢置信地问道。 芒种微皱眉,“如果我们不是预先知道,是不会注意到的。” “一会刺客就要来了,我们撤吧。”寒露起身道。 “时辰不早了,我得去瞧瞧午膳可准备好了。”芒种找了合理的借口离开。 “去吧去吧,我也该进屋收拾收拾,一会公主就要出来了。”寒露看着芒种离开,赶紧进屋,找了个地方躲着。 至于翠缕和那个明显也是人安插进来的眼线侍女,就一起交给刺客。 刀剑无眼,她们就自救多福吧。 院内宁静,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有七八个穿着灰衣,蒙面的男子,翻墙而入,动作迅速而无声。 翠缕倒是镇定,另一个侍女却吓得失声尖叫,声音惊恐,瞬间打破了院内的平静。 有个刺客飞掠到了她们面前,“谁是翠缕?” “我是。”翠缕答道。 刺客手起刀落,那侍女就身首异处了。 翠缕脸色煞白,两眼发直,嘴唇哆嗦着。 那刺客没有理会她,刚要往温泉池所在的西厢房去,就听到了刀剑相交的声音。 “该死的。”那刺客目光凶狠地盯着翠缕,“你居然敢背叛主子。” 不容翠缕辩解,刺客的刀刃已如闪电般劈向翠缕。 “啊!”翠缕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倒下了。 西厢房里,侍卫们和刺客已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密集的网。 血花飞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原本院中的清新气息格格不入。 这里发生的杀戮,对谢知意没有任何影响,泡过温泉后,她就穿着一袭轻便的衣裙,坐在廊下喝茶,静等着这场刺杀的平息。 “芒种和寒露,该不会留在那儿看热闹吧?怎么还没过来?”霜降朝院门口张望。 话音刚落,就见芒种进来了,她身后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侍女,“公主,奴婢做桂花糕,想着您泡完温泉后或许会饿。” 她边说,边从食盒里拿出糕点,放在小几上。 谢知意微微一笑,“确有几分饥意。” 说着,拿起银签,插了块桂花糕,细嚼慢咽,享受着那份恰到好处的甜与香。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寒露喜滋滋地跑了进来,“公主,公主,公主,刺客已经悉数伏诛,侍卫们正在清理院子。” “哦?这么快就解决了,看来库尔勒的归义军挺有能耐的嘛,值得嘉奖。”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是啊,公主,那些刺客根本就不是归义军的对手。”寒露一脸得意,仿佛亲自参与了这场战斗一般,“听说领头的刺客还想逃跑,结果被从事官一剑封喉,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谢知意笑,“谷雨,你去让厨房准备几桌酒菜,犒赏今日有功的将士们,谢谢他们英勇无畏,护我周全。” “是,公主。”谷雨领命而去。 寒露突然想起一事,“哦,对了,公主,翠缕被刺客杀了。” “背主之人,死了活该。”霜降忿忿地道。 “我非她之主,她到我身边来,是不怀好意。”谢知意轻叹了口气,“不过到底也是一条性命,让人将她好生收殓,安葬了吧。” “公主仁慈。”芒种恭维道。 谢知意摆摆手道:“我只是敬畏生命,并非仁慈,她也不值得我对她仁慈。” 三个侍女若有所思,谢知意端起茶杯,抿了口香茗。 第十章 捶丸 到午时,谢知意换了公主正装,亲自去宴厅,向归义军将士们道谢,“今日我能安然无恙,全赖诸位英勇护驾,我敬诸位一杯。” 那位年轻的从事官,举杯道:“公主殿下言重了,保卫公主乃我等职责所在,不敢言功。” 谢知意笑道:“大人无须谦逊,功绩便是功绩,诸位不仅武艺高强,还有一颗忠诚之心,大夏有诸位勇士,是大夏之幸,是万民之福。” 从事官正颜道:“公主殿下无惧风险,心怀天下,远赴千里去大虞和亲,我等今日之举,不过是尽臣子本分,愿公主殿下此去大虞,一切顺遂,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共筑和平盛世。” 相互说了几句大义凛然的话,谢知意敬了三杯酒后,就离开了,她在这里,将士们太过拘束。 谢知意回到院子,在侍女们的伺候下准备用膳,刺杀来得让人触不及防。 提着食盒的侍女突然将手中的食盒,砸向谢知意。 “公主小心。”谷雨边喊边扑向谢知意,欲用身体帮她挡住。 霜降飞起一脚,踢向砸过来的食盒,食盒四分五裂,汤汤水水洒落一地。 芒种转身,和寒露一起去抓那个侍女。 侍女身形灵活,显然经过特殊训练,她一个空翻,不仅避开了芒种与寒露的合围,还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寒光一闪,直逼谢知意而来。 面对那闪烁寒光的短刃,谢知意面不改色,迅速抓起手边的茶杯,奋力掷向那持刃的侍女。 茶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砸在了侍女的面前,瓷屑茶水四处飞溅,虽然未能直接命中目标,却也使得侍女的身形微微一顿,为霜降争取到了近身机会。 霜降施展擒拿手,意图夺取侍女手中的利刃。 然而,这侍女显然身手不凡,手腕轻轻一旋,短刃便如同游龙般在她掌心灵动翻转,她轻描淡写间便躲过了霜降的攻势,并以一记凌厉的掌风与霜降正面交锋。 两掌相碰,劲气四溢,霜降虽身形微颤,却迅速稳住了阵脚,而侍女则借势后退数步,与众人保持距离,目光中透露出决绝与狠辣。 “未曾料想,你竟也是高手一枚。”侍女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但仅凭你一人,又能奈我何?” “少逞口舌之利,胜负自当手中分晓。”霜降接过寒露抛来的长棍,身形暴起,棍影如风,带着阵阵呼啸之声直逼侍女而去。 “公主,您没事吧?”谷雨关切地询问谢知意,同时仔细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 “我没事。”谢知意退到相对安全的角落,神情镇定地看霜降和那侍女打斗。 侍女孤身前来行刺,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只是她还想在刺杀后全身而退,霜降却是悍不畏死,如此一来,两人打得难分高下。 但久战之下,霜降必输,不过侍女是孤身一人,霜降还有帮手,李大福带着人冲了进来。 这些侍卫的加入,使得局势瞬间逆转。 侍女被团团围住,她虽奋力抵抗,但终是寡不敌众,渐渐体力不支。 在霜降的致命一击下,侍女被按倒在了地上,失去了反抗之力。 李大福跪下向谢知意请罪,“奴婢布置出现错漏,害殿下受惊,请殿下责罚。” 这李大福并非温泉山庄真正的管事,他是谢知意身边的内侍李成福。 在谢知意决定将计就计,要来温泉山庄后,谷雨就通知李成福,让他安排了这一切。 “这次仓促行事,有所遗漏,非你之过,但毕竟性命攸关,日后行事,还需更加谨慎细致。行了,起来吧。”谢知意抬手道。 李成福磕头道:“谢殿下宽宏大量,奴婢定当铭记于心,日后定当加倍小心,誓死护卫殿下周全。” “把她带下去,严加审问。”谢知意目光冷冽的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侍女,“李成福,你即刻安排人手,加强山庄内外的巡逻,我不想接连被人刺杀。” 短短几个时辰,就经历了两次刺杀,这让谢知意感到闹心。 李成福领命,立刻着手布置,尤其谢知意住的院落附近,安排了更多的明哨,确保每一个角落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下。 谢知意没有询问他是如何部署安排的,简单的用过午膳,便倚墙静立片刻,而后上床休憩。 午后,谢知意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带着侍女们,去温泉山庄的捶丸场,打捶丸。 这个捶丸是从大虞那边传过来的,据说贵妇贵女们都爱玩。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温泉山庄的捶丸场上,微风轻拂,带着几分山野间的清新与宁静。 谢知意接过霜降递来的捶丸杖,轻轻一挥,那圆润的捶丸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远处的球穴中,引来周围侍女们的一阵低呼与赞叹。 “今日手感颇佳。”谢知意浅笑盈盈。 霜降笑道:“公主技艺日益炉火纯青,奴婢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你若有意相让,我可不依。”谢知意认真言道。 霜降摆手笑道:“奴婢全力以赴,尚难击中,更何谈让着公主。公主您实在是太过抬举奴婢了。” 说罢,霜降挥杖击球,球触穴边而反弹,落于草间,众人笑声连连。 霜降俏皮吐舌:“奴婢所言非虚,击中已是幸事,入穴则需天意相助。” 谢知意莞尔,“打捶丸本就是图个乐呵,能否进球穴,不重要,我们享受到了过程就行。” “公主说的是至理明言,奴婢受教了。”霜降一脸崇拜地道。 谢知意目光流转至芒种,嘴角轻扬,打趣道:“今晨这丫头莫非喝了蜜糖之粥?” 芒种闻言,掩唇而笑,眸中狡黠尽显,“公主慧眼如炬,洞察秋毫。喝了甜粥的霜降,言辞间皆是甘美之味。” “芒种,你和寒露一样,坏死了,就会挤兑我。”霜降不依地跺脚。 在一旁瞄准捶丸,迟迟没有挥动木杖击打的寒露,抬头看着她,“我今天可没招惹你,你别把气撒我身上啊。” “你别以为你刚偷笑,我没看到。”霜降冷哼一声,“我到要看看你打成什么样?” “反正比你强。”寒露得瑟地道。 第十一章 兄长 寒露挥杖击丸,只见那颗小巧的捶丸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远处的球穴中,激起一阵细微的尘土飞扬。 “怎么样?”寒露目带挑衅地道。 霜降撇撇嘴,“侥幸罢了,有本事,你再打一颗进去。” “啧啧啧,霜降,你别的不硬,你就这张嘴硬。”寒露调侃道。 “我拳头也硬,你要不要试试?”霜降捏着拳头,瞪大眼睛吓唬她。 寒露连忙摆手,笑道:“我乃大度之人,才不为这等小事,与尔计较,失了风度。” “咦!”霜降满脸鄙夷。 “你们俩别闹了,公主,该您呢。”谷雨把捶丸从球穴里拿出来,放在第二球点上。 谢知意执杖上前,凝视远穴,心中默算,调整姿态。 一杖挥出,捶丸腾空,再次精准入穴。 “公主技艺超群,每次皆能入穴。”谷雨笑赞道。 “唯手熟尔。”谢知意在王都时,常与官家女子打捶丸消磨时光。 这天下午,谢知意带着侍女们于此嬉戏,尽享难得之闲暇时光。 谢知意在温泉山庄住了三天,不等韩主使来请,她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回城了,第二天就收拾行装,继续赶路。 没了刺客的骚扰,旅途顺畅,数日之后,距离谢赜驻扎的芒崖城已不足半日路程。 想着一会就能见到兄长,谢知意的心情都不禁轻快了几分,三年未见,也不知兄长,如今变得怎样了? 是不是变得成熟稳重? 随着车队缓缓靠近芒崖城,韩主使突然过来道:“公主,大王子出城来迎接您了。” 谢知意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期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礼仪规矩暂且抛诸脑后,她轻掀窗帘,探出头去,向前眺望。 只见前方尘土飞扬,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领头的骑者身跨骏马,身着银光闪闪的铠甲,在阳光下散发出冷峻而耀眼的光芒。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张熟悉的脸庞愈发清晰,正是谢赜,她的兄长,三年光阴未曾磨灭他的英姿,反而增添了几分沉稳与威严。 “大哥!大哥。”谢知意扬声喊道。 马蹄声嘈杂,谢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妹妹呼喊他的声音,快马加鞭,急速前行。 转眼间,谢赜已至车队前,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而有力,他径直走向马车,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坚定而迫切。 而谢知意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不顾礼仪地跳下马车,小跑着迎向兄长。 “小妹。”谢赜看着面前娇俏的少女,眼眶微红。 明明小妹的亲事,母后生前就已经定下了,可父王居然狠心的让小妹去大虞和亲。 “大哥,你还好吗?”谢知意泪眼盈盈,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我一切都好,倒是你,路上辛苦了。”谢赜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妹妹的疼爱与呵护,见她气色尚好,稍感放心。 谢知意摇摇头,“不辛苦。” 比起日后要面对的,赶路的这点艰辛又算得了什么呢? 兄妹俩相互问候了几句,谢赜就扶妹妹上了马车,护着马车往城里去。 进了城,谢知意在众官员面前,宣读了国王召谢赜回王都的王令,而后随谢赜去了他的私宅。 屏退左右后,谢知意急切地道:“大哥,你要尽快赶回王都,迟则生变。” “收到你的消息后,我就已经安排人接手了,等送你走后,我再启程回王都也不迟。”谢赜沉稳地说道。 谢知意眼中忧虑未减。“大哥,你此次回王都,定要小心行事,莫让那些奸佞之人有机可乘。” 父王至今都不肯向大虞请旨,册封兄长为世子,这让谢知意十分忧心。 “小妹,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会妥善处理好一切。你此行远嫁,更需保重自己,无论身在何处,都要记得,你还有我这个大哥在。”谢赜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大哥。”谢知意眉尖微蹙,“我只是,担心父王他对你……” “父王年岁已高,心思愈发难以捉摸,但你大哥我,也不是全无对策的。”谢赜目光坚定,“小妹,我一定会成为世子的。” 他是嫡出王子,他若不成为国王,下场会非常凄惨。 谢知意微微浅笑,“我相信大哥。” 若她大哥不能继承王位,那夏国就不必存在了。 “小妹,你先歇一歇,等会出来吃洗尘宴,大哥让厨子做了不少你爱吃的菜。”谢赜温和地笑道。 “大哥,我不想应酬那些官员。”谢知意直接说道,在兄长面前,她不需要面面俱到,她可以任性。 谢赜笑,“你且安心,我已遣他们陪伴使团,就我们兄妹俩。” “那就好。”谢知意露出轻松的笑容,送谢赜出门,唤侍女进来伺候。 她悠然自得地休憩了半个多时辰,待天色渐晚,方率侍女前往宴会之所。 夜幕低垂,廊檐之下,一盏盏灯笼轻轻摇曳,洒下柔和而温馨的光辉,将古朴的庭院装点得既庄重又不失雅致。 谢知意步履轻盈的沿着长廊缓缓前行,廊下摆放着精心修剪的盆栽,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穿过一道月洞门,就到了宴客的小花厅,谢知意走了进去,就见谢赜在和一个穿着白底绣竹叶袍的少年交谈。 “大哥。”谢知意轻声唤道,目光落在那位陌生少年的身上。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 白底绣竹叶的袍子穿在他身上,更添了几分文雅与脱俗。 谢赜闻声转头,笑容满面地道:“知意,你来了。快来见见,这位是你大哥的好友陈楚。至诚,这是我小妹,谢知意。” 谢知意屈膝行礼,“陈公子。” 陈楚长揖道:“公主有礼,常听宣远说起公主,今日一见,公主果然温婉雅致。” “陈公子过誉了,陈公子才是如兄长所言,风采卓绝。”谢知意垂睑,温柔地说道。 “好了,你们二人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难得凑巧遇到了,都坐下来,该用膳了。”谢赜笑道。 三人围坐于雕花木桌旁,桌上已摆满了各式精致的菜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 第十二章 陈楚 谢知意秉行食不语,寝不言的规矩,默默品尝着盘中佳肴,听谢赜和陈楚聊旅途见闻。 “那里湖水碧绿如玉,四周群山环抱,雪峰耸立,云雾缭绕,仿佛人间仙境。我问了山民,才知那是喀纳斯湖。”陈楚娓娓道来,“我还尝试了当地的烤鱼,用雪山融水烹煮,鱼肉鲜嫩,口感独特,真是此生难忘。” 陈楚的描述让谢知意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幅壮丽的画卷,她虽未亲眼所见,但那份来自远方的美景已让她心生向往。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憧憬,随即又恢复了温婉的模样,垂睑,继续静静地聆听着。 “喀纳斯湖,我听山民说过,他们还说每当夜深人静,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若在湖边倾听,会隐隐约约听到从湖面上传来优美的笛声。”谢赜接过话茬道。 “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吧?”谢知意轻声插话,“人的遐想,赋予了自然无尽的故事与神秘,就仿佛真有那么一位隐士,于月光下以笛声寄情山水。” “公主所言极是,世间之事,往往虚实相生,谁又能断定那笛声全然是虚幻?或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真有位高人隐士,立于喀纳斯湖畔,以一曲笛音,与天地对话,与月光共舞。”陈楚悠悠畅想道。 谢知意嫣然笑道:“他的笛声,穿透了云雾,越过了山峦,唤醒了沉睡的湖水,触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弦,留下了一段美好的传说。”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每一处风景背后,都藏着它独有的故事和神秘。”陈楚微笑说道。 “至诚,你上次不是说要找一个人,找到了吗?”谢赜故意把话题引开,小妹注定没法四处游历,何必说太多,让她难过。 陈楚的眼神微微一黯,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暖的笑意,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但我想,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你别着急,缘分到了,自然就能相见。”谢赜安慰地拍了拍陈楚的肩膀。 “嗯,你上回说练新兵的事,怎么样了?”陈楚也岔开话题。 谢知意抬眸看了谢赜一眼,从谢赜的信上,她知道两人是两年前,在街头救人而相识。 据陈楚所言,他是个游学的书生。 虽然他文质彬彬,的确像是个文人,但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贵气,表明他纵然是文人,也不是个普通的文人。 大哥将练兵一事,告诉他,甚至询问他的意见,真的无妨吗? 便听谢赜答道:“练新兵的事,进展还算顺利。我按照你的建议,每日操练,晨昏不辍,你教我的那套阵法演练,他们学得很快,日后必能成为一支精锐之师。” “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宣远,你用兵如神,我教你那套阵法,不过是锦上添花。”陈楚微笑着说道,眼中闪烁着对谢赜能力的认可与欣赏。 两人聊起了兵法和练兵的事,谢知意没有再插嘴,边品尝美食边静静地听着。 聊到兴起,两人膳也不用了,起身往外走。 “大......”谢知意想要叫住想要离席的两人,却见两人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只能轻笑摇头,独自用膳。 膳罢,谢知意提着琉璃灯,带着侍女,在庭院中散步,月光如水,洒满青石小径,显得格外清幽。 连日赶路,令人疲惫,谢知意很快就回了院子,沐浴过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谢赜来向她道歉,“昨晚和至诚聊得太投入,忽略掉了小妹,是大哥的错,小妹要怎么惩罚大哥都行。” 谢知意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大哥既如此说,那小妹便不客气了。” “跟大哥不用客气。”谢赜一点都不担心他妹子会狮子大开口。 “大哥的信上说,城中有一家店卖的干板鱼极为美味,小妹久闻其名,却一直未曾有机会品尝。既然大哥愿意将功补过,不如就请小妹去那家店,好好享用一顿干板鱼如何?”谢知意眼含笑意,话语间带着几分俏皮与期待。 谢赜爽朗大笑,“此事易尔,别说一顿,就是天天吃,大哥也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今日午时,我们就去那家店,让你好好尝尝这传说中的美味。” “陈公子也一起去吗?”谢知意试探地问道。 谢赜一怔,“小妹不喜欢至诚?” “大哥,你在说什么糊涂话?”谢知意瞪他一眼,且不说她一个身不由己的和亲公主,没有资格去喜欢任何人。 就算她有资格,对初次见面的外男,谈何喜欢。 更何况若是能由她作主,她该嫁的人是程诺。 “哎呀。”谢赜轻拍打了下嘴巴,“我失言了,小妹勿怪。” “我对陈公子没有任何成见,他温文尔雅,学识渊博,是良友。只是你我兄妹,三年未见,我更想与大哥独处,我不知道这次一别,我们是否还有相见之日。”谢知意的眼中泛起了一层薄雾,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 谢赜声音哽咽地道:“小妹,是大哥思虑不周,今日,就我们兄妹二人,去吃干板鱼。” “谢谢,大哥。”谢知意浅笑道。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微风轻拂,马车缓缓的驶过繁华的街道,谢知意撩开帘子,往外看,“大哥,才三年,你就把芒崖城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谢知意看着眼前这番繁荣景象,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哪里哪里,小妹谬赞了。”谢赜眼神难掩得意,“身为守将,自然要以民为本,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我最大的心愿。不过,说到这,还得感谢你的那些新奇点子,不少事都是受你启发呢。” “能帮上大哥就好,我也只是在书中看到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谢知意谦虚地说道。 “有用,有大用。”谢赜认真地看着谢知意,眼中满是赞许,“小妹,你的那些想法,都是利国利民的,让百姓受益匪浅。” “大哥过奖了,拙见而已,也就大哥愿意听。”谢知意微微浅笑道。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下,目的地已至。 “到了,就是这里。”谢赜率先下车,伸手扶谢知意下来。 谢知意抬眸看去,门楣上挂着“鱼香居”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古朴而雅致。 第十三章 偶遇 一行人进了店,霜降咽咽口水,凑到谢知意身边,小声道:“公主,这香味太诱人了,一定很好吃!奴婢能多吃几个吗?” “让你连吃带拿,好不好?”谢知意纵容地笑问道。 “谢谢公主,公主,您真是太好了!奴婢一定不辜负您的美意,多吃几条,再打包几条回去慢慢吃。”霜降满脸兴奋。 “这丫头跟在你身边,倒是活泼了不少。”谢赜笑道。 谢知意看了眼霜降她们,“有这几丫头在身边,日子的确多了几分乐趣。” 店小二迎了过来,“贵客们,里面请!” 谢赜等人被小二引至二楼的一张干净雅致的木桌旁,店内食客们或低声交谈,或埋头享受美食,空气中弥漫着干板鱼特有的鲜香与微辣,让人垂涎欲滴。 兄妹俩落了座,侍女、侍卫分坐在四周的桌子,以拱卫之势,守护着两个主子。 “小二,把你们店的干板鱼每桌上两碟,再配上几样清爽的小菜和一壶好茶。”谢赜豪爽地吩咐道。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店小二应声而去,脚步轻快,显然对自家菜品信心满满。 不久,热气腾腾的干板鱼便端上了桌,金黄色的鱼皮炸得酥脆,内里肉质紧实,香气四溢,搭配上特制的调料,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谢知意轻轻夹起一块,仔细品尝,只觉口感层次丰富,先是鱼皮的香脆,随后是鱼肉的鲜美,最后是调料带来的微妙变化,让人回味无穷。 谢知意笑赞道:“果然名不虚传,大哥,这干板鱼当真味美。” “你大哥说的难道还会有错。”谢赜略带得意地挑挑眉,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老炳头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大哥常来吗?”谢知意咽下口中的食物,缓缓问道。 “一月里总会来三四次。”谢赜答道。 “我还以为你整日忙于政务,无暇顾及这些市井小食呢,没想到大哥还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谢知意俏皮地笑道。 “政务虽繁忙,但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品尝这人间烟火,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再者,这芒崖城城中,美食众多,若是错过岂不可惜?”谢赜目光柔和地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说道。 “大哥言之有理。”谢知意点头赞同。 “小妹,你多留几日,大哥带里多品尝一下这里的美食。”谢赜深知此次别离,兄妹俩恐再无相见之日。 谢知意摇摇头,“大哥,我必须在限期之内赶到京都。” 谢赜神情微黯,眼中满是不舍,“这一路上山高水远,你务必小心谨慎,切勿让为兄担忧。” “大哥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谢知意夹了块鸡肉放他碗里。 两人品尝着美食,享受着这难得的兄妹相聚时光。 膳罢,谢赜原本是要陪谢知意在城里四处走走,却不想副将过来,“殿下,多浪部落的首领派遣手下来,有要事禀报。” “大哥,你去忙你的吧。”谢知意微微浅笑,“政务要紧,我自行在城中逛逛,感受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便好。你不必担心,有她们在,我不会有事的。” “好,那你小心,要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谢赜叮嘱了几句,就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谢知意在侍女们的陪伴下,缓缓步入熙熙攘攘的街道。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叫卖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生活画卷。 在人群中穿梭,谢知意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轻松,她不再是那个被宫廷规矩束缚的公主,而是一个可以尽情享受生活的少女。 “公主,陈公子好像被人缠住了。”霜降轻声提醒道。 谢知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身穿青色暗纹长衫的陈楚,正被几个身着异族服饰的少女围着。 那些异族少女,很明显是一主四仆,那个主子相貌清秀,却叉着腰,一脸刁蛮地冲陈楚说着什么。 陈楚眉头微蹙,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姿态,试图以理服人,但显然对方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周围的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则直接停下脚步围观,让这一小块区域更显嘈杂。 “公主,要不要过去解围?”谷雨小声问道。 “不必了吧,说不定人家正乐在其中呢。”谢知意可是看出了,人群中,有好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应该是陈楚的随从。 陈楚都没对那异族少女动真格的,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坏人好事,会天打雷劈的。 她想走,可陈楚眼尖的看到了,“谢姑娘。” 谢知意无奈地笑,只能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那略显尴尬的场景,“陈公子,真巧呀。” “不巧,我是来寻你的。”陈楚温和地笑道。 他话音一落,异族少女就对谢知意怒目而视,用马鞭指着谢知意,“楚,她就是你心悦的女子吗?她长得如此纤弱,哪里配得上你?”语气中满是醋意与不甘。 谢知意闻言,眉宇间掠过一抹淡然的笑意,并未直接回应那异族少女的挑衅,而是将视线转向陈楚。 陈楚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转身挡在了谢知意与少女之间,“阿曼姑娘,还请慎言,谢姑娘乃是余至交好友之妹,余亦视为亲妹......” “楚,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谢姑娘抱歉,我向你赔礼,你别生我气。”阿曼急切地道。 谢知意站在陈楚身后,朗声道:“阿曼姑娘言重了,些许误会,说清就好。” “谢姑娘,你真大度。”阿曼见谢知意不与她计较,满心欢喜地看着陈楚。 “阿曼姑娘,余乃漂泊之人,无心儿女情长,当日救你,也只是出于江湖道义,并无他意。你我之间,或许可以成为朋友,但绝非你所想的那样。”陈楚的话语温和而坚定,他目光清澈,不含丝毫暧昧,直接明了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谢知意眸光微动,原来是英雄救美,美人要以身相许呀。 可惜,妾有意,君无心。 阿曼的脸色在陈楚的话语中渐渐黯淡,她垂下眼帘,手中的马鞭也缓缓放下。 “阿曼姑娘,余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陈楚不等阿曼言语,就回头对谢知意笑了笑,“谢姑娘,走吧。” 谢知意一愣,这戏还要演下去? 她只能冲阿曼歉意地笑了笑,就追了上去。 第十四章 送行 陈楚看着跟上来的少女,语气诚恳地道:“谢姑娘,适才之举,实属无奈,还请见谅。” 谢知意轻轻摇头,嘴角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我无妨,倒是阿曼姑娘,瞧着有些难过。” 陈楚坦然又直白地道:“阿曼是个好姑娘,但感情之事,强求不得。我既然无法给予她所期盼的回应,那么就应该让她明白,长痛不如短痛。”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回头看了看,却见阿曼仍站在原地,身影显得格外孤单。 虽同情她爱而不得,但世间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谢知意收回视线,跟着陈楚继续前行,转了个弯,确定阿曼看不到,谢知意就不想再跟陈楚同行了,“陈公子,你已脱身,那么就此别过吧。” 陈楚脚步一顿,莫名的心里有几分失落,只是他不明白这份失落从何而来,毫不犹豫地给忽略掉了。 “那我就不耽误谢姑娘了,多谢体谅与相助。”陈楚客气地道。 谢知意微微浅笑,“陈公子太客气了。” 两人就此分开,各走各的。 到傍晚,谢知意才带着侍女返回谢赜的私宅,马车刚停稳,就听到她大哥谢赜的抱怨声,“小妹,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要出去找你了。” 谢知意从马车上下来,笑道:“街市繁华,流连往返。” “可用过晚膳?”谢赜关心地问道。 “用过了,大哥不用陪多浪部落的人吗?”谢知意问道。 “我已安排人陪,用不着我。”谢赜轻描淡写地答道。 兄妹俩边往里走,谢赜边道:“多浪部落此次来访,主要是卖马匹给我们,虽说重要,但也不必我时时在场。倒是你,在街上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或者……麻烦?” 谢知意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故意卖了个关子:“大哥,你可知我在街市上遇到了谁?” “哦?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能遇到了谁?”谢赜在椅子上坐下。 “遇到陈公子,他被人拦住了,我帮他解围。”谢知意简单地说道。 “拦住他的,是不是一个叫阿曼的姑娘?”谢赜问道。 谢知意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大哥,你怎知是阿曼姑娘?莫非你也认识她?” “阿曼是多浪部落首领的女儿,有次她偷偷地独自上山打猎,遇到了狼群,至诚救了她。从那以后,她到处打听至诚的行踪,曾来城里‘偶遇’过至诚四次。”谢赜促狭地笑道。 “陈公子艳福不浅。”谢知意略带调侃地笑道。 “确实,不过至诚那小子,对儿女情长似乎并不太上心。还曾说过,此等艳福,他无福消受。”谢赜摇摇头,“真是不解风情。” 谢知意挑眉,“大哥解风情,怎么也没给我找个大嫂呢?” “别担心,俞氏拿捏不了我的婚事。”谢赜听得出妹妹话外之意。 “大哥莫要掉以轻心,俞氏能以卑贱之身,荣登王后之位,靠的可不仅是她的姿色,若不小心应付,只怕我兄妹二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谢知意正颜道。 谢赜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之色,“俞氏心机深沉,的确不可小觑。但在王城中,我们也有我们的盟友与筹谋,你不必担心我。” 这时,谷雨在外道:“两位殿下,李成福、陈进忠求见。” “让他们进来。”谢知意笑,“还以为他们会晚两天才到,没想到今天就赶到了。” 谢赜眉头微皱,这两个内侍的到来,意味着妹妹即将离开。 果然,谢知意在李成福和陈进忠禀报完事后,道:“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明天休息一日,后天我们就启程。” 谢赜心中的不舍之情愈发浓厚,但他深知王命难违,更明白身为和亲公主的妹妹此行的意义。 次日,他陪了妹妹在城里闲逛了一天,而后就护送妹妹,前往大虞边城葛尔穆。 从芒崖城去葛尔穆,快马加鞭三天就到了,坐马车,这样慢悠悠的过去,至少要七天。 一路上,秋高气爽,黄叶纷飞,谢知意坐在马车内,透过半开的窗棂,望着窗外渐渐变换的风景,心中五味杂陈。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以夏国公主的身份,欣赏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了。 谢赜骑马并行在马车一侧,不时地看向车中的妹妹,眼中满是疼惜与不舍。 这一路上,没有城镇,只有几个不算太大的村落,傍晚,一行人在村落附近安营扎寨。 有官兵在,村民们不敢前来打扰,但一只鸡,却不知道怎么的躲过了侍卫们,窜了进来。 霜降箭步上前,一把就将它抓住,“公主,这只鸡好肥,一定很好吃。” 说着直咽口水,寒露见状,嫌弃地撇嘴,“霜降,你别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好吗?” “霜降赶紧把鸡放了。”谷雨拍了她一下。 “不要。”霜降将鸡往身后放,“公主。” 谢知意笑,“想吃,就去跟村民们把鸡买下。” “好的,奴婢这就去。”霜降欢喜地提着鸡,兴冲冲地朝着村子跑去。 寒露跺跺脚,“哎呀,公主,您太宠着她了啦。” “公主也宠你,一会让你吃个大鸡腿,好不好?”谢知意哄着她道。 “谢谢公主的宠爱,可奴婢不是霜降那个馋嘴丫头,大鸡腿,公主留着自个吃吧。”寒露傲矫地道。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有两只鸡腿,我只吃得下一只,另一只赏你了。” 寒露嘴唇微微上扬,“还是不要了,霜降会哭的。” “你不是每回都想把她气哭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舍得了?”谷雨笑问道。 寒露横她一眼,“你别瞎说,我什么时候气她了?我就是跟她拌个嘴,逗她玩呢。” “你呀,别把人逗太狠了,被揍,你可打不过她。”芒种展开披风披在谢知意的肩头,“公主,起风了。” 入夜后添了寒意,谢赜正要让侍女去拿披风呢,芒种来得及时,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闲话几句,就见霜降提着鸡和一篮子菜朝这边飞奔而来。 第十五章 王氏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在离葛尔穆十五里的地方,遇到了大虞守将邹昆率领的迎亲团。 邹昆一身银色铠甲,英姿飒爽,率领着整齐的队伍急速而来,远远地便看见了夏国的车队。 他忙下令军队停下,翻身下马,带着礼官,步行至谢知意的马车前,依照大虞的礼仪,恭敬行礼道:“大虞邹昆见过恪靖公主,公主万安。” 谢知意在车内轻轻掀开窗帘,客气地道:“有劳邹将军远道相迎,多谢。” 邹昆抬头,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隐约捕捉到车内女子美丽的轮廓,不禁暗赞传闻非虚,恪靖公主果然气质出众,非同凡响。 “公主客气了,能迎公主入虞,是邹昆之荣幸。公主一路舟车劳顿,邹昆已备好上好的休憩之所,请公主稍作休整,明日再启程。”他微微一笑,语气谦恭地道。 “有劳邹将军安排,一切就依将军所言。”谢知意放下帘子。 谢赜和邹昆是旧识,两人客套了几句后,就一起护送马车往葛尔穆城里去。 两国长治久安,城镇同样繁华,邹昆安排谢知意入住的宅子,是城中富商的别院。 谢知意步入院中,不禁微微颔首,这院子虽身处闹市之中,却自有一番幽静与雅致。 宅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木扶疏,流水潺潺,颇值大虞江南园林之韵。 她对这处休憩之所颇为满意,目光落在领着一群下人的妇人身上。 “李王氏见过恪靖公主,公主万福。”妇人满脸笑容地冲她行礼道。 谢知意双手虚扶道:“王夫人不必多礼,请起。” 路上,谢赜已经告诉她,邹昆的妻子留在大虞的京都,没有陪他来葛尔穆。 而副将中,有一位姓李,这位李王氏想来就是他的妻子。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妾身已命人备下热水与换洗衣物,公主可先沐浴更衣,稍作休息。”李王氏边说边侧身引领谢知意,往里面走。 “有劳李夫人费心,这一路行来,确实有些疲惫。”谢知意微笑着,跟随李王氏步入正厅。 正厅内,早已布置得温馨而雅致,几案上摆放着几盆清新的花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公主客气了,能为公主效劳,是妾身的荣幸。”李王氏恭敬地回答,脸上始终挂着温婉的笑容,“妾身不打扰公主歇息,先行告退。” “谷雨,送王夫人出去。”谢知意吩咐道。 “王夫人请。”谷雨伸手一引。 “妾身告退。”李王氏随谷雨退出正厅。 待李王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谢知意轻吁了口气,“你们也退下吧。” “是,公主。”下人们也退到了屋外。 谢知意这才进浴室,沐浴更衣。 浴室中,水汽氤氲,温暖的水流滑过谢知意的肌肤,带走了满身的疲惫。 沐浴完毕,谢知意换上了一袭轻便的寝衣,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更添了几分慵懒与柔美。 天色已暗,室内点着几盏精致的宫灯,明亮的光晕给整个房间添上了一抹柔和。 谷雨拿起外裳为她穿上,霜降帮她重新挽了头发,寒露进来禀报道:“公主,王夫人带人送来了晚膳。” 谢知意放下手中的执镜,起身道:“出去用膳吧。” 餐桌上,各式佳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谢知意在主位上坐下,谷雨与寒露侍立一旁。 李王氏微笑着走上前来,福了一福:“公主,今日的菜色可还合心意?” 谢知意目光扫过桌上的每一道菜:“极好,有劳李夫人费心了。” 李王氏温婉的笑道:“公主满意便好,能为公主准备膳食,是妾身的荣幸。” “王夫人请坐。”谢知意浅笑道。 “多谢公主殿下赐座。”李王氏坐在了一旁设下的客座上,举止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用餐间,两人偶尔交谈几句,氛围温馨而融洽。 餐后,李王氏提议道:“公主,今日夜色甚美,不如去花园中散步消食,如何?” “有劳王夫人相陪。”谢知意欣然应允。 花园中,月光如水,洒在精心修剪的花木上,增添了几分幽静与雅致。 偶尔有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谢知意是和亲公主,在京都人生地不熟,进了皇宫怕也是两眼一抹黑。 李王氏是个聪明人,也有意示好,借着说园中移植的牡丹花,说起京都的人和事,“公主您看,据说这几株牡丹是从皇宫御花园中精心挑选移植而来,是皇后娘娘最喜爱的花。” 已是八月,早就过了牡丹的花期,能看得也就几片花叶,谢知意微微颔首,“来年四月,倒是能在宫里赏牡丹了。” 李王氏轻笑道:“是啊,宫中的牡丹盛开之时,那景象真是美不胜收。公主届时定能大饱眼福。说起来,皇后娘娘不仅爱花,更是一位贤良淑德之人,对宫中众人皆十分和善,公主定能很快适应宫中生活。” 谢知意闻言,心中微微一动,附和她道:“王夫人所言极是,本宫对皇后娘娘也是仰慕已久,能有机会亲自拜见,聆听教诲,实乃幸事也。” “宫里贵妃娘娘也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与皇后娘娘各擅胜场,只是性情上略有不同。”李王氏话锋一转,巧妙地提到了另一位宫中重量级人物,贵妃娘娘。 谢知意眸光微闪,她早就从密报上,知道这位贵妃娘娘了,贵妃姓方,名允娴,是新帝生母的娘家侄女,颇得圣宠。 但没想到,她能在后宫,与皇后分庭抗礼,且让李王氏这样的朝臣家眷都愿意主动提及,可见其手段与影响力亦不容小觑。 谢知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贵妃娘娘姿容出众,又出身显赫,本宫虽未得见,却早已闻其名,今日听王夫人这么说,想来,贵妃娘娘定是一位温婉贤淑、才情兼备的女子。” 李王氏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又舒心,“说到出身显赫,还是贤妃娘娘更为显赫,贤妃娘娘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女,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宫中的名声也是极好的。” 谢知意轻轻抚了抚衣袖,面上笑容未减,却暗自思量。 李王氏这番话,看似在夸赞皇后与贵妃、贤妃三位皆是出身名门,实则是在微妙地提醒她,后宫之中,关系错综复杂,每一股势力都不容忽视。 她的这份好意,谢知意感受到了,在离开葛尔穆之前,送了一份贵重的礼物给李王氏,以表谢意。 第十六章 地动 “大哥,回去吧,不要再送了。”谢知意再次劝阻谢赜。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谢赜纵然再不舍,也知道他不能再送了,勒紧缰绳,让马儿放缓脚步,与马车并行得更近一些,“小妹,此去京都,路途遥远且艰辛,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大虞皇宫局势复杂,你万事要谨慎。” “大哥放心,我毕竟是以公主之名,和亲大虞,只要我不犯大错,大虞皇室不会过于为难我。倒是大哥你,回到王都,应对俞氏一党时,要多小心。”谢知意并不担心自己,她比较担忧谢赜。 “小妹,你虽聪慧,但宫廷之中人心难测,远非我们所能想象。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留一份自保之力,切莫轻易相信他人。”谢赜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满载着对妹妹的不舍与担忧。 谢知意轻轻点头,眼眶微红,却仍努力不让泪水滑落,“大哥,我都记下了,你也要保重。” 兄妹俩依依不舍的道别,马车缓缓前行,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也在诉说着离别的哀愁。 谢赜的目光紧紧跟随,直到马队的影子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他才深吸一口气,转身策马,带着侍卫们,朝着相反的方向驰骋而去。 和兄长分别后,谢知意情绪低落了好几天,直到进了西平郡的地界,一场地动突然袭来,让谢知意瞬间从别离的伤感中抽离出来。 这天夕阳如血,天边铺展开一片绚烂的晚霞。 马队正行进在西平郡崎岖的山路上,突然间,地面开始剧烈颤动,山石滚落,尘土飞扬。 谢知意所乘的马车剧烈摇晃,车外传来侍从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不好,地动了!” “公主,您还好吧?”一个侍从的声音透过车帘的缝隙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我没事,让大家别慌,尽快寻找开阔地带避难。”谢知意紧握着车厢内的扶手,努力保持镇定。 地动愈发剧烈,马车仿佛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摇摇欲坠。 感到一阵剧烈的颠簸,谢知意果断地道:“我们下车。” 谢知意话音未落,马车猛然一侧,若不是她反应迅速,一把抓住几乎要被甩出车外。 “公主,小心啊。”霜降被吓了一跳,赶紧丢了手中的东西,冲过去扶住谢知意。 谢知意在霜降的搀扶下,艰难地从摇晃不定的马车中走出。 此刻,四周已是一片混乱,山石不断从山顶滚落,砸在路面上,扬起阵阵尘土,天空似乎都被遮蔽了。 其他路过的行人,惊恐地四处奔逃,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与地动山摇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谢知意心中虽惊,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大家别乱跑,注意脚下,避开裂缝,往前面那片空地躲避!” 既便她喊得声嘶力竭,在这嘈杂与恐慌之中,能听清的人寥寥无几。 行人只顾着埋头乱窜,有的被落石绊倒,有的相互推搡,场面愈发失控。 而地震导致的山石滚落让道路变得异常危险,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公主,我们也快去吧,这里太危险了!”谷雨挥着手,将碎石挡开。 “救命啊!谁能帮帮我,救救我娘吧。”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穿透了混乱,引起了谢知意的注意。 她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名蓝灰色粗布衣裳的少女跪在一条裂缝边,双手紧紧抓住半个身子掉落进裂缝里的妇人的手,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助。 混乱中,没有几个人听到她的呼救声。 谢知意听到了,她没办法做到见死不救,犹豫片刻,道:“霜降,你去那边,帮帮她。” “公主,奴婢要保护您。”霜降在意的是谢知意的安危。 “有谷雨她们呢,你快去,小心点,量力而行。”谢知意可没想过让自家婢女去送命。 “你们保护好公主。”霜降叮嘱了一句,就冲向那个少女。 这时,大地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仿佛地龙翻身,再次掀起一波恐慌。 裂缝旁的少女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脸色苍白,但她依然没有放弃,用尽全身力气拉着妇人的手,哭喊声更加凄厉:“娘!娘!我不会放手,娘!” 妇人只余头在地面上了,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却已无力发出声音,只能用眼神表达着对女儿深深的依恋与不舍。 霜降见状,也是焦急万分,可从山坡上滚落的碎石,让她举步维艰。 等她好不容易跑过去,少女却力竭,抓不住她娘的手,眼睁睁看着她娘的手一点点向下滑落,绝望地喊道:“娘!娘!” 霜降扑了过去,伸手去抓,可惜与妇人的指尖只是短暂而无力地触碰了一下,便又滑开了。 “娘!”少女大声呼喊。 妇人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决绝,她似乎凝聚了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妮儿,活下去,找到你......” 话未说完,妇人就被大地裂开的巨口无情地吞噬,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裂缝之中,只留下回荡在空中的那一声充满爱与希望的嘱托。 “娘!”少女妮儿双手徒劳地伸向前方,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小心。”霜降一把将她拉开,避开了滚落下来的大石头。 妮儿定定地看着,落在身边的大石头。 眼见着碎石不停地往下落,霜降拉着她道:“这里危险,我们快走。” 可妮儿去甩开她的手,还推掇了她一把,“不要你假好心,你为什么不救我娘?” 霜降是习武之人,妮儿推她那一下,对她来说几乎毫无影响,但妮儿的责问,令她不快,皱眉道:“念在你刚失去母亲,我不与你计较,可你也不能蛮不讲理吧,我与你母女素不相识,冒险相救已是仁至义尽,没救到人,非我之过。” 妮儿听不进霜降的解释,情绪激动,声音颤抖:“你明明可以……可以再快一点!就差一点点,你就能抓住我娘了!”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这里很危险,你赶紧离开,我就不奉陪了。”霜降本还想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走,但见妮儿如此拎不清,她失去了耐心,转身就走。 妮儿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像淬了毒一般。 第十七章 慈真 霜降回来谢知意身边,垂首道:“公主,人没有救上来。” “没有救上来就没有救上来吧,这也是她的命数,你有没有受伤?”谢知意让霜降冒险去救人,一直担心着她的安危。 “奴婢没事。”霜降把擦伤的右手藏在身后。 谢知意心细眼尖,还是注意到了霜降的小动作,轻轻蹙眉,起身,上前一步,拉过霜降的手,只见那手掌上,有几道明显的擦伤,正渗着血丝。 “还说没事,这都受伤了。”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芒种,给她清洗上药。” “是,公主。”芒种从一旁拿来药箱和清水,动作轻柔地为霜降清洗伤口。 “嘶,芒种,你轻点呀,好痛。”霜降娇声道。 芒种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下手倒是轻了些,而寒露在一旁一脸嫌弃地道:“啧啧啧,当真是越发的矫情了,去年从马背上摔下来,脚肿得跟猪蹄似的,都不喊痛,今儿这么点小伤,还好痛。” 谷雨笑道:“她这是让咱们心疼她呢,好让芒种炖肉给她吃。” 霜降嘻嘻笑,“知我者,谷雨也。”拿左手肘推了推芒种,“我想吃炖白肉,行不行?” “身上有伤,少吃油腻。”芒种用纱布,将她的手包扎好。 霜降噘嘴,“那上回,你怎么就炖猪蹄给我吃呢?” “上回是以形补形,这回可不一样。”芒种边收拾药箱,一边认真回答,“而且那时候你的脚伤得重,需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来恢复。现在嘛,小伤而已,还是清淡点为好。” “既然是小伤,那就用不着忌口。”霜降咽口水道。 “缺你吃了吗?就这么馋肉。”谷雨嗔怪地道。 “虽然没有缺我吃的,但肉百吃不厌。”霜降振振有词地道。 “真拿你没办法。”芒种妥协了,“不过,炖白肉太过油腻,我给你炖个瘦肉汤吧,如何?” “好好好,瘦肉汤也行,只要是肉就行!”霜降讨好地笑道。 此时,地动渐渐平息,席地而坐的韩大人,起身道:“公主,天色不早了,得尽快赶去西宁城。” “让人去问问那些百姓,可愿跟我们一起回城。”谢知意轻声吩咐。 “公主心善。”大虞官员赞道。 谢知意淡笑,“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过了会,去问话的侍卫们回禀,“他们大多是从西宁城出来的,走了也有这么远了,就不打算再往回走了。” 既如此,谢知意也没再多管,上了马车,在侍卫们的保护下,往西宁城去。 城里受地动的影响,屋倒墙塌,满目疮痍,就连驿站也被波及。 西宁城的官员,只能将使团一行人,安排住进了城中较大的一家客栈。 边塞之地,客栈简陋,官员连连向韩大人告罪,“地动突发,暂无别处可安顿,望公主与大人海涵。” 韩大人宽容地摆了摆手,“非常时期,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是难得,有劳大人费心了。” 谢知意走下马车,环顾四周,眉头微蹙,挂念着城中百姓的安危,“韩大人,一路走来,我见百姓受灾不轻,您看我们能否从使团的物资中拨出一部分,先用于救助百姓?” 韩大人略一思索,点头同意:“公主言之有理,我们此行带有不少粮食,正好可以用来救济。” 西宁城的官员感激涕零:“多谢公主,多谢韩大人!有了这些粮食,定能解燃眉之急。” 谢知意虽想亲历亲为去赈灾,奈何韩大人找各种理由,不让她去抛头露面,她只能让谷雨和芒种去帮忙。 在西宁城逗留了三天,使团们再次启程,受了恩惠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给谢知意送行,“公主慢走,公主保重。” 谢知意拉开帘子,朝外面挥手,“不必再送了,都回城吧。” 车队缓缓前行,尘土在马蹄下飞扬,西宁城的轮廓渐渐模糊在视线之中。 而谢知意在西宁城放粮一事,西宁城的官员,写在奏折上,送往了京都,直达天命。 这也让皇帝,对夏朝恪靖公主谢知意,有了初步的印象。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接下来的路程,十分顺畅,不日便到了洛阳,入住驿站,谢知意刚收拾妥当,半靠在榻上歇息,就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声。 “霜降,去问一问怎么回事?”谢知意淡淡地吩咐道。 “是,公主。”霜降丢下被她弄得一团乱的绣线,起身走了出去。 过了会,霜降回来,禀报道:“公主,是金国的使团。” 谢知意讶然,“他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据悉是遇到了泥石流,道路被冲断,他们不得不绕路而行。”霜降答道。 “泥石流?”谢知意微蹙眉,略一沉吟,“寒露拿份得体的礼物,我们过去拜访一下金国公主。” 同为和亲公主,为了日后在宫中能和睦相处,提前打个照面,了解一下彼此,也是极为有必要的。 寒露从箱笼中挑选出一件镶嵌着珍珠与翡翠的精致首饰盒,里面装着一只雕刻细腻的玉镯。 谢知意整理了一下衣裳,确保仪态端庄,便带着霜降、寒露、陈进忠以及四名侍卫,往金国使团所在的院落走去。 客栈青石小径干净而幽静,两旁的花木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偶尔有几片落叶随风飘落,凭添了几分秋日的萧瑟。 到达金国使团所在的院落时,陈进忠告知门口侍卫,谢知意的身份。 “殿下请稍等。”侍卫之一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身着华丽金边红色长袍,头戴繁复珠翠的女子在几位侍女的簇拥下迎了出来,她便是金国慈真公主石玉晓。 石玉晓身量颇高,肤色较黑,却有一张娃娃脸,显得格外娇憨可人,目光友善,一见谢知意,便热情地笑道:“慈真见过恪靖公主,初次见面,失礼之处,还请恪靖公主见谅。“ 谢知意微笑着还了一礼,温声道:“慈真公主客气了,是恪靖突然造访,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两位公主寒暄几句,就一同步入院内,在客厅里落座,侍女奉上茶水点心。 第十八章 相交 谢知意示意寒露将礼物呈上,石玉晓接过礼物,打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玉镯真是精美绝伦,色泽温润,通透如冰,实乃稀世之宝。恪靖公主真是有心了,如此厚礼,让慈真如何敢当。” 谢知意轻笑,“慈真公主喜欢便好。” 石玉晓看了侍女一眼,侍女捧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面是一串由各色宝石串成的项链,每一颗都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异常华丽。 “恪靖公主,此乃我国特有的宝石项链,常上贡给大虞皇帝,每一颗宝石都经过精心挑选,再由能工巧匠镶嵌而成,愿它能为公主增添几分光彩。”石玉晓语气里满是自豪。 谢知意夸奖道:“难怪如此巧夺天工,流光溢彩,慈真公主真是有心了。如此珍贵的礼物,恪靖定当珍视。” 两人交换完见面礼,气氛更显融洽,石玉晓笑问道:“恪靖公主以前去过大虞的京都吗?” “未曾。”谢知意眸光微闪,“慈真公主去过大虞京都?” “三年前,我随长兄去送贡品,进了宫,还见过当时还是晋王的皇上。”石玉晓垂首抿茶,脸上透出一抹红晕。 看她这含羞带娇的样,谢知意便知,她这是对当时的晋王,如今的皇上,芳心暗许。 据陈进忠送来的消息,石玉晓是五个和亲公主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今年十四岁。 三年前,她才十一岁,她就...... 还真是一个早熟的小姑娘呢,谢知意暗自感叹,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温和地问道:“那慈真公主对大虞京都的印象如何?可有什么特别难忘之处?” 石玉晓抬起头,眼中满是憧憬与怀念的光芒:“大虞京都繁华异常,建筑宏伟,街道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尤其是那皇宫,更是金碧辉煌,气势磅礴。我虽只是匆匆一瞥,却已深深印刻在心底。”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又低了头,声音细若蚊蚋,“至于难忘之处,自然是……是晋王,哦不,是当今皇上的风采。他龙章凤姿,威严中又不失温文尔雅,令人一见难忘。”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抹同情,爱上一个坐拥后宫三千的皇帝,注定是个悲剧。 只是她和石玉晓是初次见面,再者她们都要进宫为妃,算得上是“情敌”,她没法去点醒石玉晓,估计也点不醒石玉晓。 毕竟,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轻易拨开的迷雾呢? “慈真公主有幸得见天颜,真是福气不浅。”谢知意勾唇浅笑,眸色却是淡淡的,并无笑意。 “能得见皇上,确是玉晓此生之大幸。日后进了宫,若能为皇上添上一男半女,那才是玉晓此生最大的福分了。”石玉晓的脸颊微微泛红,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与期盼。 谢知意眉梢微动,和亲公主极少生育子女,石玉晓这个愿望,怕是难以实现。 且不说后宫佳丽众多,各个都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得到皇上的宠幸与眷顾,单就皇室对于和亲公主的子嗣问题,往往也是复杂而敏感的。 但这些话,谢知意并未说出口,“祝公主心愿得偿,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多谢。”石玉晓眉开眼笑,没有一丝察觉到谢知意话中的深意。 她沉浸在即将成为皇妃的美梦中,仿佛那金碧辉煌的宫殿、繁花似锦的后花园已经触手可及。 闲聊数句,谢知意便要告辞离开,石玉晓送她出去,“恪靖公主打算在此休整几日?” “一日,后天便启程。”谢知意猜到她问这话,是想要同行。 “我听人说洛阳的风景极佳,不多逗留几日玩耍吗?”石玉晓噘着嘴,满脸地不解。 “就要入冬了,天气寒冷,万一下雪,这路可就不好走了。”谢知意随便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这到也是。”石玉晓点点头,“那我也后天启程吧,到时我们一起走,也有个照应。” “好呀。”谢知意笑应了。 “那明儿,我们一起去街上逛逛,也买些路上所需的物什,如何?”石玉晓提议道。 “我正好也想看看这洛阳城的风土人情。”谢知意跟石玉晓约定好次日辰时正在客栈门口汇合后,便带着人离开。 次日辰时正,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客栈的青石板路上,给这寒冷的深秋增添了几分暖意。 谢知意和石玉晓准时到了客栈门口,相视一笑,便携手步入了洛阳的繁华街市。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谢知意与石玉晓穿梭于人群之中,时而驻足于摊位前挑选物品,时而被街边的小吃所吸引,品尝一番。 “咦,那边围着一堆人,是不是有杂耍看?”石玉晓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热闹圈子,满脸好奇。 谢知意错愕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国孝期,民间禁乐。” 石玉晓闻言,神色微变,随即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看我这记性,竟把这茬给忘了。不知那边怎么回事?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谢知意没想到她好奇心这般重,“那就去瞧瞧吧。”有侍卫跟着,就算有人闹事,也能迅速应对。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靠近了那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圈子。 随着距离的缩短,一阵低沉的议论声隐约传入她们的耳中。 “听说了吗?葛老爷子突然去世,头七还没过,葛少爷就把继母幼妹给赶出去来了。” “这葛少爷怎地如此心狠,毕竟是他父亲的遗孀和幼妹,怎能说赶就赶?” “现在这个世道,为了点钱财,亲兄弟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是这种面和心不和的继子后母。” 谢知意和石玉晓听着这些议论声,挤了进去,只见一位身穿孝衣、哭得梨花带雨的美貌妇人搂着一个身穿孝服、眼睛红肿的女孩儿。 那美妇身边放着四个大木箱,还站着两个提着包袱的婢女,显然她们一起被驱逐了出来。 第十九章 疏离 周围的人群虽然议论纷纷,却大多只是同情地看看,并无实际行动帮助她们。 而大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个身穿孝衣的年轻男子,他一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美妇哀声哭诉道:“葛郎啊,你撒手一走,不管不顾,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在这世上,留下我们在这世上受尽欺凌。” 她边说边用绣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欺人太甚了!”石玉晓说着,就要上前去为那母女俩讨个公道。 谢知意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低声说道:“且慢,先看看情况,再行定夺。” 观年轻男子面相,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他的冷漠或许背后另有隐情。 反观那个美妇,她瘫坐的姿态、垂首的哀泣,都显得那么刻意,似乎在刻意展示柔弱和无助,谋求旁人的同情和怜悯。 石玉晓被谢知意拉住,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好强压下怒气,静静观察起眼前的局势。 “葛少爷,她虽非你亲娘,但也是你继母,这些年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绝情,将她与这幼妹赶出家门?”人群中,一位看似公正的老者站出来,义愤填膺地指责道。 “侍我不薄?”葛少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地冷笑,“这不薄,是指她在我幼年时,处处算计,克扣我的用度?” “还是她在我生病时,假意关怀,实则暗中减少我的药材分量,恨不得害死我?” “又或者是她对我的亲事指手画脚,意图将花楼女子冒充良家女,给我做妻?” “还是我父亲病重时,她联合外人来图谋我家的家产?” 一声声质问,让四周响起了一片哗然之声。 石玉晓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不会吧?她这么坏呀。” 谢知意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一丝诧异,金国王宫里居然还能养出如此天真的公主? “这些年,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至极!我若不有所行动,只怕这葛家的家产迟早要落入她和她奸夫手中。”葛少爷愤怒地道。 美妇哭声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又换上了更加悲戚的表情:“大少爷,您这是从何说起啊?我虽不才,但自问嫁入葛家以来,一直尽心尽力操持家务,对您也是视如己出,从未有过半点亏待。那些所谓的算计与克扣,不过是家中琐事,难免有些误会与疏忽,我怎会存心害你呢?” “至于您的亲事,我更是万万不敢插手。我只是担心您年轻气盛,被那些花言巧语的女子所蒙蔽,才想多嘴提醒几句,哪知竟被您误解至此。” “联合外人来图谋家产,更是无稽之谈!我对葛家的忠心,天地可鉴,老爷在世时也是认可的。” “大少爷,您将我与你幼妹赶出家门,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你可知,你这样做会让您背负上不孝不悌的骂名啊!” 美妇说完,又掩面痛哭起来,似乎真的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然而,葛少爷却不为所动,“你不必在这里装腔作势。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早已一一记在心里。今日将你母女赶出家门,是你咎由自取,至于天下人的耻笑,我葛某人行事光明磊落,何惧之有?” 说完,葛少爷一挥手,示意家丁上前将美妇母女俩赶走。 美妇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带着哭腔和不甘,离开了葛家的大门。 热闹看完,人群便散了,石玉晓搓着手,一脸别扭地向谢知意道谢,“恪靖公主,多亏你拦着我,要不然,我又好心办错事了。” 又? 谢知意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是轻轻一笑,道:“慈真公主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听这话,莫不是之前也曾有过类似情形?” 石玉晓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这人比较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尤其是弱女子和孩子。上回我看到街头有人卖身葬父,一时心软,就想把身上的银子全给他。结果后来我大哥查才知道,那竟是个骗子,害得我好一顿懊恼。” 大哥? 谢知意眉梢微动,据陈进忠送来的消息,石玉晓是金国国王的长女,她哪来的大哥? 金国国王没这么大的胆子,用臣女冒充王女吧? 谢知意虽感疑惑,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世间之人形形色色,确实难以分辨。不过,慈真公主宅心仁厚,实乃难得的美德。只是日后若再遇此事,不妨先派人查清真相,再行善举,这样既能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也能避免落入骗子的圈套。” 石玉晓眼中露出一丝感激之色,她确实是因为心善而多次被骗,却从未有人像谢知意这样,既指出了她的不足,又给出了中肯的建议,“恪靖公主说得是,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今日之事,让你见笑了。” 谢知意轻轻摇头,目光柔和:“哪里,公主心怀慈悲,是难得的好事。” 至于石玉晓是不是金国公主,她不打算去深究,只是石玉晓这个性格,让她结交之心,更淡了几分。 随着日上中天,到了饭点,两人带着随从,进了一家酒楼,在二楼雅间,落了座,石玉晓笑道:“听我大哥说,这洛阳菜味美,今天得好好品尝一下。” “洛阳水席中的洛阳燕菜,堪称一绝,公主切不可错过。”谢知意柔声说道。 石玉晓笑道:“既如此,那我今日定要尝尝这洛阳燕菜的滋味。” 她又点了几道洛阳名菜,就打发小下去了。 过了会一会儿,各式精致的菜肴便陆续上桌,其中一道尤为引人注目。 色泽洁白如玉,丝丝缕缕,宛如燕窝,又配以鲜艳的牡丹花雕刻作为点缀,不仅令人赏心悦目,更添了几分雅致。 石玉晓好奇地举箸轻尝,只觉口感细腻滑嫩,汤汁鲜美异常,带着淡淡的清甜与醇厚的香气,在舌尖缓缓化开,让人回味无穷。她不禁赞道:“果真是名不虚传,这洛阳燕菜,色香味俱全,实乃人间美味。” 第二十章 安和 两国使节团在洛阳休憩一日之后,再度踏上前往京都的征途。 时至十月二十六,历经艰辛,他们终于抵达了京都。 大虞礼部与鸿胪寺的官员,将两国使臣及随从安顿在四夷馆内,而两位公主则被迎入皇家园林清漪园下榻。 谢知意与石玉晓并非首批抵达的和亲公主,阮国的公主杨绿芝已于两日前先行入住。 “谢姐姐,稍后我们一同去探望她如何?”石玉晓与谢知意数日同行,情谊渐深,已改口以姐姐相称,而非疏远客气的恪靖公主。 “嗯,好,一会就去。”谢知意淡笑道。 石玉晓笑,“若是好相处的,日后我们在宫中也能多个照应。” 谢知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虽说和亲公主在大虞皇宫,都是异族女,抱团取暖是常理,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呢? 她更倾向于自己应对一切,而非寄托于他人。 两人稍作梳洗,便带着各自的侍女,前往杨绿芝暂住的院落。 侍卫得知她们的身份后,就往里通报,而后来迎接她们的是一个侍女。 谢知意眸光微闪,这个杨绿芝竟派个侍女来迎接,未免太过傲慢无礼。 石玉晓脸色阴沉,“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言罢,她转身拂袖而去。 两人同来拜会,石玉晓走了,谢知意自然也不会单独进去,淡笑道:“既然阮国公主此刻不便,那本宫也改日再来拜访便是。” 那侍女见两人要离开,急忙上前阻拦,慌乱解释道:“两位公主请留步,我家公主并非有意怠慢,实在是身体不适,才未能亲自迎接,公主特命奴婢前来,请两位公主务必见谅。” 石玉晓不屑的冷哼,翻了个白眼,显然不相信她的这番说辞。 谢知意则保持礼貌微笑,“既是安和公主身体不适,我等就更不便打扰。烦请转告安和公主,望她早日康复,改日我们再行拜访。走吧,玉晓。” 那侍女不敢再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带着侍女扬长而去。 石玉晓边往外走,边愤愤不平的道:“这个杨绿芝,真是太过分了!她分明就是在轻视我们!身体不适?那不过是敷衍的托词,竟然只派一个侍女来打发我们,真是岂有此理!” “玉晓,不必为此等小事动怒。她既无意与我们交往,我们也没必要强求,今日,就权当我们未曾去过便是。”谢知意淡定地道。 “嗯。”石玉晓虽然心中依旧不满,但也知道谢知意说得在理,强压下怒气,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回院歇息,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石玉晓就来找谢知意,“谢姐姐,京都繁华,我们去逛街吧。” “昨儿那位大人说过,我们不能随意外出。”谢知意微微皱眉,提醒道。 石玉晓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我们就在行宫里四处走走,总比闷在房里好。” “抱歉啊,玉晓,我身子有些不适,不能陪你。”谢知意今早来了月信,懒懒的,不想动。 “谢姐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石玉晓关心地问道。 “不用请太医,女子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不舒坦的。”谢知意笑道。 石玉晓偏头想了想,“来月信都会不舒坦吗?” 谢知意眸光微闪,“玉晓还没来过月信?” “还没来。”石玉晓答道。 谢知意眉尖微蹙,对金国会送来如此年幼的公主和亲感到意外,提醒她道:“这事你入宫后得让侍女告诉彤史官一声,毕竟月事未曾来过的女子是不能侍寝的。” 石玉晓脸上浮起一抹羞涩的红晕,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虽年幼,但在成为和亲公主后,嬷嬷就已教导了她男女之事。 “谢姐姐,那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去行宫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石玉晓起身道。 “那你去吧。”谢知意示意谷雨送她出去。 石玉晓从院子里出去,就在行宫里随意的闲逛,行宫的景色宜人,虽已初冬,但园中仍有耐寒的松柏苍翠挺拔,廊下的盆栽菊花在寒风中摇曳生姿,别有一番韵味。 走着走着,她就走到了池塘边,就看到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正低头喂着池中的锦鲤。 在女子身边站立的侍女,正是昨日,代替杨绿芝出来迎接她和谢知意的那名侍女。 石玉晓眯着眼,冷哼一声。 这细微的声响引得杨绿芝抬头,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空中交汇。 “果然丑人多作怪。”石玉晓小声嘀咕道。 是的,杨绿芝相貌寻常,甚至可以说是平庸。 杨绿芝拍了拍手上的鱼食,走了过来,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石玉晓,“你是何人?怎么如此无礼?” “问别人前,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呢?”石玉晓不愿在这个平庸而又傲慢的女人面前示弱,目带挑衅。 “我乃阮国的安和公主。”杨绿芝骄傲地扬起下巴,言语中满是自得,“你又是何人,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是真蠢,还是装糊涂?能入住清漪园的,除了和亲公主,还能有何人?本宫乃是金国慈真公主。”石玉晓不客气地道。 身份两人虽是一样的,但论起国力来,金国要略强于阮国。 “原来是金国的慈真公主,还真是久仰大名。”杨绿芝阴阳怪气地说道。 “安和公主这‘久仰大名’四字,听起来好生虚假。”石玉晓直言不讳,“看在咱俩都是和亲公主的份上,我劝你还是早些学习些礼仪规矩,免得遭人耻笑……”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我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杨绿芝怒斥道。 “哼,我不过是好心提醒,既然安和公主不愿领情,那便罢了。”石玉晓轻蔑一笑,转身欲走。 “站住。”杨绿芝厉声喝道。 “安和公主还有何指教?”石玉晓停下脚步,斜目看着她。 “今日之事,我杨绿芝记下了。”杨绿芝咬牙切齿地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石玉晓撇撇嘴,没把这句话当回事。 半个时辰后,谢知意就知道了两人在池塘边,发生了小冲突,对此,她无奈叹气。 情况不明,就胡乱树敌,日后还是离这两人远些吧,免得被拖累。 第二十一章 营地 清漪园是皇家园林,十分宽广,按理说,石玉晓和杨绿芝遇到的机率挺小的,但两人三天遇到五回,每次相遇都伴随着激烈的争执。 谢知意看到气呼呼又来找她抱怨的石玉晓,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想说什么了,这三天,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劝了。 可石玉晓就似一头倔驴般,不听劝,还振振有词,她已懒得再多费唇舌。 虽说在大虞后宫,她需要找帮手,但石玉晓暴露出来的缺点,显然做不了助力,反而还会拖累她。 那么就这样相处,不能再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喝口茶水,消消气吧。”谢知意将茶杯放在她手边。 石玉晓端起杯子,狠狠地抿了几口茶水,“谢姐姐,你说另外两国的公主什么时候才能来呀?” “应该就这几日吧。”谢知意拈了一颗松子仁放进嘴里,神色悠然。 也就清闲这几天,等人到齐了,宫里就该派人来教礼仪规矩了。 “希望她们好相处一些,至少别像杨绿芝那样,长得丑,性子还坏。”石玉晓嘟喃地说道。 “外貌乃天生,不可强求,性子嘛,或许只是你们相处的方式不对,未曾深入了解,又怎知她全无可取之处?”谢知意语气平和地道。 石玉晓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的情绪,但碍于谢知意的面子,将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和恼怒的眼神,依旧透露出她的愤懑与不满。 这天下午,越国使节团抵达京都,越国温宜公主汪惜巧,住进了清漪园,但她随即就召了太医来诊脉。 闻讯,原本还等她过来拜访的谢知意,便打发谷雨带着一份礼物,过去问候。 小半个时辰后,谷雨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蓝底绘团梅的帖子,“公主,这是温宜公主回给您的帖子,她说初来乍到,身子有些不爽利,先行休息两日,待精神好些了,再亲自过来拜访您。” 谢知意接过帖子,展开一看,汪惜巧的字迹娟秀而小巧,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温婉之气,正如其名,给人以柔和之感。 “看来是个谨慎知礼之人。”谢知意合上帖子,搁在茶几上。 汪惜巧对谢知意的评价,恰好也是谨慎知礼这四个字。 四个和亲公主暂居清漪园,除了石玉晓与杨绿芝偶尔因琐事见面争执,其余时间,她们各自居于院中,互不相扰,倒也相安无事。 下午,韩使臣进园子里来,拜见谢知意,“殿下,陛下已恩准,明日可去槐序营。” 槐序营是大虞皇帝为安置夏国和亲公主带来的随从而设立,谢知意身为最新一任的和亲公主,得去慰问他们。 要知道这些随从,在大虞繁衍生息已有数代,形成了不容小觑的势力,是谢知意天然的盟友和助力。 次日,天气阴沉,寒风凛冽,谷雨帮谢知意披上斗篷,“公主,好像要下雪了,不能改天再去吗?” “皇命不可违,陛下定下的日子,别说是下雪了,就是下刀子,我也得去。”谢知意苦笑道。 谷雨也知自家公主身不由己,只能将暖手炉塞给她,送她出门。 谢知意带着侍女、内侍到仪门处时,韩使臣以及侍卫们已等候多时,看到她,忙行礼道:“公主殿下。” 谢知意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诸位辛苦了,我们即刻启程吧。” 言罢,她踏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马车外壁挂着厚重的帘幕,以抵御这刺骨的寒风。 车内铺陈着柔软的垫子,还燃着一炉淡淡的香薰,谢知意解下斗篷,在炕椅上坐下。 槐序营位于京城东郊,离城十五里。 距离虽然不远,但在这样的天气里,一行人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抵达。 营门外,一队士兵们列队站立,见到公主的马车,纷纷挺直腰杆,神情肃穆而恭敬。 马车缓缓停下,霜降扶谢知意下马车。 身穿统领官服的壮汉,上前几步,单膝跪地,高声禀报道:“槐序营统领秦商,率槐序营全体营兵,恭迎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知意轻轻抬手,温声道:“秦统领免礼,诸位也请起。今日初访槐序营,见诸位精神抖擞,本宫甚感欣慰。” “公主殿下能莅临槐序营,实乃我等荣幸。请公主入营,末将已命人备好茶水,愿为殿下详细介绍槐序营的情况。”秦商对谢知意的到来是欢迎的。 自五年前义顺翁主病逝,槐序营就成了失去依傍的孤舟,亦成为了旁人眼中可以利用的一把刀,谢知意的到来,让他们有了可以效忠的主子,有了新希望。 “有劳秦统领。”谢知意随秦商往营地深处走去。 营地内,几排整齐的营房错落有致,周围是开阔的操练场,兵营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秦商能力不凡。 行至营中一处宽敞的议事厅,谢知意落了座,一个妇人领着仆妇进来奉茶。 妇人行礼道:“秦余氏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公主,这是末将的贱内。”秦商介绍道。 “是秦夫人啊,秦夫人不必多礼,有劳夫人亲自奉茶。”谢知意微笑着,双手虚扶,“夫人坐下说话。 “公主言重了,能侍奉公主,是妾身的福气。”秦余氏福了福,“谢公主赐座。” 茶香袅袅中,秦商说起槐序营的事,槐序营共有营兵三年,年龄是十六岁到三十五岁。 每三年,会从槐序村挑选身体健壮、武艺出众的青年补充进来,以保持营兵的战斗力与活力。 谢知意边听边点头,赞许地道:“秦统领管理有方,槐序营能有今日之规模与风貌,实乃本宫之幸。” 秦商脸上露出一丝谦逊的笑容,“公主谬赞了,末将不过是尽忠职守。” 接着,秦商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公主殿下,朝中局势变幻莫测,不少势力对槐序营虎视眈眈,意图将其纳入麾下,公主要小心应对。” “多谢秦统领提醒,我自会谨慎。虽初来乍到,我也知肩上的责任重大,槐序营是我的随扈,我自当全力以赴,护佑你们。”谢知意神色郑重地道。 秦商一连抿了好几口茶水,才缓缓道:“公主殿下,七年前,宁嫔娘娘曾想解散槐序营。” 谢知意微微皱眉,“是大虞皇帝的意思?” 若是大虞皇帝的意思,她要保下槐序营,得费一番心思,毕竟皇权之下,任何力量都显得渺小。 此时,屋外飘起了雪花,银装素裹之下,槐序营更显庄严与肃穆。 第二十二章 问题 秦商摇摇头,“据我所知,是宁嫔娘娘为了讨好大虞皇帝,主动提出来的。只是大虞皇帝有所顾忌,没有答应,槐序营才得保留至今。” 听到秦商用宁嫔娘娘称呼义顺翁主,谢知意就知道秦商已不视义顺翁主为主了。 谢知意轻轻一笑,“放心,我不是她,我不会蠢到自断臂膀。” 秦商沉默片刻,道:“殿下英明。” 谢知意能顶风冒雪的来槐序营,而不是像义顺翁主打发侍女前来,就说明她和义顺翁主不是一路人,秦商愿意给予一定的信任。 此刻见她言辞恳切,态度坚决,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与忠诚。 他起身,单膝跪地,“末将定当竭尽全力,守护槐序营,守护公主!” “秦将军请起,我既然来了这里,便是要与槐序营的将士们同舟共济,共谋未来。”谢知意双手虚扶道。 秦商站起身,神色坚定,“公主所言极是,槐序营上下,皆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秦将军,槐序营目前状况如何?可有什么亟需解决的问题?”谢知意关切地问道。 秦商面色凝重地道:“公主,槐序营虽得以保留,但这些年受尽冷落,物资匮乏,训练也时断时续。若不是村长、村民的支援,槐序营恐怕早已难以为继,可村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们能拿出的已是极限。眼下最紧迫的问题便是粮草与武器装备,若无充足补给,槐序营如今是空有其名,却无实战之力。” 谢知意深知这些问题若不解决,槐序营将难以成为她手中可用的力量。 大虞对藩属国的限制,让槐序村的村民没办法任意置业,生活才会渐渐艰难。 在义顺翁主之前的三位和亲公主,都会想法设法贴补村民,帮衬槐序营,唯有义顺翁主,对村民的疾苦视而不见,将槐序营视为累赘,从未给予实质性的帮助。 当然,那三位和亲公主的作法,也不可取,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谢知意沉吟片刻,道:“秦将军,槐序营与槐序村的困境,我已有所了解。要解决军饷、粮草的问题,需得从长计议。一会还得去村里瞧瞧,不如我们改日再详谈。寒露。” “公主。”寒露拿出了一个锦袋,双手呈上。 “这里面是银票,可缓解眼前的燃眉之急。记住,要低调行事,不可张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谢知意语气沉稳地道。 秦商双手接过锦袋,紧紧握住,“末将代槐序营全体将士与槐序村百姓,多谢公主慷慨解囊!请公主放心,秦商定会将每一个铜板都用在刀刃上,绝不辜负公主的期望。” “我相信秦将军的为人。”谢知意捧起暖手炉,素净的指甲在镂空雕花的炉盖划过,“秦将军,我曾听人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末将明白,谢公主提点。”秦商虽然正直,但也并非不通世故。 只是贿赂是需要银子的,可他那点俸禄,不仅要养家糊口,还要贴补穷困的村民,更要维持槐序营的基本运作,实在是捉襟见肘。 有了这笔钱,他会好好运作的。 闲话几句,谢知意便起身道:“去村里吧。” 槐序村离营地,只有五里路,很快就到了,槐序村的村长是过年过五旬老者,姓褚名林。 知道公主会来,他带着村里的几位长者在村口等待。 大雪纷飞中,看到他们穿着满是补丁的棉衣,谢知意鼻子发酸,义顺翁主作大孽了! 褚林跪倒在路边,颤声道:“老朽褚林叩见公主千岁千千岁!” “褚村长不必多礼,诸位族老也请起,这样的天气,你们还特意在此等候,这让我怎么过意的去。”谢知意抬手虚扶,“雪这么大,还是先进村再说吧。” 褚林苍老的面容上满是谦卑与感激:“公主体恤我等小民,实乃槐序村之大幸。请公主随老朽来。” 一行人踏着泥泞的路,缓缓步入村中。 沿途所见,皆是简陋的土坯房,茅草屋顶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雪,偶尔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为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暖意,却也难掩村庄的贫困与萧瑟。 “公主,这边请。”褚林引领着谢知意一行人来到了稍为整洁的土坯房前,这里便是村中较为宽阔的议事厅。 屋内,炉火微弱,却尽力散发着暖意,几张破旧的木桌木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年画。 “公主,地方简陋,望公主莫要嫌弃。”褚林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安和惶恐,生怕怠慢了谢知意。 谢知意轻轻摇头,温和地问道:“褚村长言重了,褚村长,村里有多少人口?多少田地?除了种田,还有什么其他营生?” “回公主话,槐序村现有村民五百一十七口人,田地共一千二百余亩,但只有三百亩良田,其余八百余亩,皆是山田,收成极为有限。至于其他营生,村中年轻力壮者多会编织些竹筐、草席拿到邻近的镇上去卖,以补贴家用。妇人们则织布绣花,做些手工活计,只是收入微薄,仅能糊口。”褚林说到这里,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忧虑。 谢知意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疼惜,“那村里的孩子们呢?他们可有机会读书识字?” “虽然大虞皇帝准许我们这些藩国移民参加科举,但村里的孩子,不是读书的料,这么些年来,在科举上,无一建树。”褚林叹了口气,“况且,村里条件有限,连基本的温饱都时常难以保障,哪里还有余钱送孩子们去城里读书呢?大多孩子,都是跟着父母学些生计,早早便帮衬着家里了。” “读书方能明事理,在村里建学堂势在必行。陈进忠。”谢知意唤了一声。 “奴才在。”陈进忠立刻上前一步,恭候差遣。 “你留下来,把这事办好了再回清漪园。”谢知意顿了顿,“五天时间够吗?” “足够了,公主。”陈进忠答道。 谢知意笑着看向褚林,“褚村长,田地的事,等开春,我会请农师来看看山田适合种什么。” “公主大恩大德,槐序村上下没齿难忘!若真能如此,我们村定能有所改变,村民们的生活也定能好起来。”褚林等人都激动地道。 “一切都会慢慢的变好的。”谢知意认真地说道。 谢知意在槐序村用过午膳,才回城。 看着远去的马车,褚林感慨地道:“小商,我们终于等来了一位好主子。” 秦商轻轻点头,“公主殿下不仅心系百姓,行事果断周全,而且眼光长远,有这样的主子,是我们之福。” 旁边几位村民也纷纷附和,“有了公主殿下,我们以后的日子,会一天好过一天的。” 第二十三章 学习 时光匆匆,又过了两日,闽国使节团终于抵达京都,最后一位和亲公主闽国怀庆公主王掌珠,入住清漪园。 王掌珠既没有亲自拜访先入住的四位公主,也没有打发侍女送拜贴,姿态高傲,一副不屑与人为伍的模样。 总共五个和亲公主,就有两个难相处的,谢知意可以想像日后在宫里的生活,是不会太平。 和亲公主到齐了,皇后依照惯例,赏了宫花、首饰,并安排两位经验丰富的嬷嬷前来教她们宫中礼仪和规矩。 清晨,北风凛冽刺骨,屋檐下的冰凌闪烁着寒冷而耀眼的光芒。 坐在梳妆台前的谢知意,拿起一朵宫花,笑道:“大虞工匠的手艺真是精妙绝伦,这宫花巧夺天工。” 说着,她将那朵宫花别在发髻之旁,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对未来的期许与不安。 “公主,这朵宫花真是衬得您人比花娇呢。”霜降挑选出合适的首饰,插在她的发髻上。 “不必戴这么多,一会要学礼仪规矩,太重了反而累赘。”谢知意示意霜降减去几件繁复的饰品,只留下一对精致的耳环、三支简约的发簪和赤金压簪,既显端庄又不失灵动。 清漪园内,其他公主们也陆续装扮完毕,用过早膳后,带着两个侍女,坐着软轿,前往排云殿。 半道上,谢知意遇到一个用厚厚的大红羽缎斗篷,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公主,她巴掌大的小脸上,虽涂抹了脂粉,但仍透着几分病色。 谢知意立刻猜到,她应是一直身体抱恙的汪惜巧。 果然她颔首道:“温宜见过这位姐姐,不知道姐姐是哪国的公主?” “夏国恪靖见过温宜公主。”谢知意亦颔首还礼,礼貌微笑。 “是恪靖公主啊,你好。”汪惜巧温婉地笑道。 两人客套了几句,就一起往排云殿去。 王掌珠和杨绿芝都已经到了,看清谢知意和汪惜巧容貌的杨绿芝,眼中闪过一抹嫉妒。 她相貌寻常,但凡见到容貌出众的,她就会想法设法,去毁掉别人的脸,但谢知意和汪惜巧的身份,让她不敢随意出手。 妒恨的目光,在汪惜巧和谢知意的脸上游移,比起面带着病态的汪惜巧,身穿粉蓝衣裙的谢知意更加的明艳照人。 她肤如凝脂,眉如远山,尤其是那双眼眸,清澈如泉水,仿佛能洞察人心,让不经意间与她对上视线的杨绿芝,胆怯的收回了视线。 谢知意敏锐地觉察到她散发出来的恶意,却并未表露出任何异样,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凛冽。 见杨绿芝避开她的视线,谢知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还以为是个棘手的,却不想银样蜡枪头。 直到石玉晓来了,两位嬷嬷才不紧不慢,从后殿出来,与五位公主见面。 “老奴姓周,乃是皇后娘娘的乳母,公主若不嫌弃,可唤老奴一声周嬷嬷。” “老奴姓崔,出身清河崔家,承蒙皇后娘娘看重,得以在宫中侍奉,公主们可称老奴为崔嬷嬷。” 两位嬷嬷的姿态摆得颇高,没有一丝卑躬屈膝,言语间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今日起,将由我与崔嬷嬷负责教导各位公主宫中的礼仪与规矩。”周嬷嬷的声音沉稳有力,“望各位公主能够用心学习,早日适应宫中生活,不负皇后娘娘的厚望。” 崔嬷嬷则显得更加严厉,她补充道:“宫中规矩繁多,稍有差池,便可能惹来大祸。望公主们切记,言行举止皆需谨慎。” 谢知意、石玉晓四人皆点头称是,唯杨绿芝小声嘀咕:“什么礼仪规矩,还不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和亲公主听话些,给我们下马威。” 话虽这么说,但她面上却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侍女们退了出去,到配殿,跟着随两位嬷嬷出宫的大宫女,学礼仪规矩。 “皇后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祇承宗庙,母临天下;各位公主见到娘娘时,需行大礼。”崔嬷嬷双手交叠置于胸前,膝盖跪地,缓缓示范起宫中最为庄重的大礼。 宫中礼仪,各国大同小异,五位公主自幼就学习,行礼之时,动作流畅,姿态优雅。 周嬷嬷在一旁道:“行礼时,要有敬畏心,不可有丝毫懈怠。公主们入宫后,是陛下妃嫔,当以身作则,为天下女子树立典范。切记,不可妄议朝政,更不可在背后说人长短。” 一连串的这不可,那不可,听得几位公主眉尖微蹙,皇后娘娘这个下马威好生直接。 虽然不快,但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日后要在她手下讨生活,几位公主按捺住心中的不悦,认真的学习规矩。 接下来的五天,两位嬷嬷边教礼仪,边讲规矩,一条条宫规,就如同一道道枷锁,束缚着宫中的女子。 “皇后娘娘虽贵为六宫之主,但亦有诸多不易,公主们行事要稳妥,不要有事没事就去叨扰皇后娘娘。”周嬷嬷的话里是明晃晃的警示。 “公主们的居所分配、日常起居、以及与各宫嫔妃的交往,皆有严格的规矩。不可私自外出,不可随意结交,更不可有越矩之行。望公主们好自为之,莫要行差踏错。”崔嬷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威胁。 纵然两位嬷嬷不这般言语敲打,谢知意她们也知道,在后宫,必须小心谨慎。 公主们学了五天规矩后,皇帝设宴,宴请五国使臣,公主们也需出席,一同在宴会上亮相。 清晨,公主们用过早膳,就开始梳妆打扮。 宫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袅袅升起的熏香气息,侍女们忙碌地穿梭其间,为公主们准备着一切。 谢知意换上了,她母后生前为她准备的一袭红衣。 大红色织锦长袍上绣着金线勾勒鸾鸟,五尾鸾鸟展翅欲飞,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从衣袍上腾空而起,翱翔于九天之上。 霜降细心地为她梳理着乌黑亮丽的长发,编织成繁复而精致的发髻,正中是一枝五翅凤首衔珠簪。 水滴状的红宝石坠子,落在她的眉间,映衬得谢知意的双眸更加明亮,宛如晨星闪烁。 她的肌肤在珠光的映照下,透出淡淡的粉泽,宛如初绽的桃花,娇艳而不失清雅。 谢知意放下执镜,起身道:“走吧。” 过了今日,她们这些和亲公主,就要进宫成为皇帝的嫔妃,而今天,她们必须搏得皇帝的关注,以便日后获得更高的位份。 第二十四章 宫中 谢知意到排云殿时,汪惜巧、石玉晓和杨绿芝都已经到了,三人也是一袭红衣,不过衣袍上的绣纹各不相同。 汪惜巧的是金丝银线绣制的双蝶翩跹,她温婉气质与蝶舞之姿相得益彰。 石玉晓则是绣着鸟衔五彩花草纹,绚烂夺目,恰似她活泼开朗的性格。 杨绿芝的绣着牡丹盛开,富贵堂皇,只是她容貌寡淡,撑不起衣裳。 华丽的衣裳没有让她出彩,反而让她更丑陋。 “谢姐姐。”石玉晓亲昵地唤道。 “恪靖公主。”汪惜巧礼貌地颔首。 杨绿芝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对谢知意的容貌,她是嫉妒已久,小声嘟囔道:“哼,狐媚子,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她说的声音虽小,但谢知意听到了。 谢知意看了她一眼,没有与她争执,以色侍人,的确不能长久,可若连色都没有,无法入皇帝的眼,又何谈长久? 又等了一小会,穿着一袭金色绣团凤纹衣裙的王掌珠,珠光宝气地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王掌珠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无一丝歉意,反而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气。 杨绿芝不悦地道:“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你太过份了,你该觉得羞愧。” “没错,真是太过份了。”石玉晓附和道。 她话一出口,对上了杨绿芝看过来的视线,两个不对付的人,同时冷哼一声,把头偏开。 谢知意唇角微扬,眸中闪过淡淡的笑意,王掌珠真有本事,能让这两人达成共识。 对公主们之间的小冲突,两位嬷嬷视而不见,语气平平地道:“马车已停在园门外,请各位公主上车。” 侍女们忙上前,为公主们披上斗篷,冬月的京都,寒风凛冽。 接过侍女递来的手炉,公主们缓缓地往园门走去。 在五国中,夏国的国力最为强盛,谢知意上的是第一驾马车,王掌珠、杨绿芝、石玉晓和汪惜巧,依次上了后面的四驾马车。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从甬道进了宫,有宫女上前来,请她们下了马车,换乘软轿。 皇帝照例在保和殿设宴,款待五国使臣,公主们在保和殿外下了轿,内侍向殿内通报:“恪靖公主、怀庆公主、安和公主、慈真公主、温宜公主到!” 殿内正在交谈的众人纷纷停下话语,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殿门处。 看到进门的谢知意,在场的男子皆露出惊艳的神色,有知前事的老臣子,摸着胡子,露出意识深长的笑。 夏国上一次进贡的贡女是位翁主,惹怒了先帝,险些被贬为奴。 这一回夏国吸取了教训,送了个绝色公主过来,圣上艳福不浅。 在场女眷们只觉庆幸,还好和亲公主都入后宫,否则这样的女子入了府,怕是家宅难宁。 五位公主在宝座的左侧依次落座,使臣的位置在宝座右侧,与她们的位置一一对应。 宫女刚送上茶水点心,汪惜巧就放下手炉,端起茶杯,连喝了好几口热茶。 手炉的温暖不足以抵挡寒风侵袭,她冻得浑身都在发抖,喝了热茶,缓了一会,她苍白无血的脸颊上,才添了一丝血色。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有心人眼中,越国居然送了个病美人来,也不怕没在这深宫之中。 就在众人打量五位公主时,五位公主也在观察他们,而后谢知意就感受到了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 谢知意转眸看去,是一个容貌清丽,却因目光凶狠,减了几分姿色的红衣少女。 看少女所坐的位置,应是虞国的贵女,谢知意不解地微微蹙眉,她初来乍到,与其素不相识,她为何用那种目光看着她? 谢知意抬手勾了下左侧的耳坠,中指搭在食指上,停顿片刻,把手放回手炉上。 谷雨看了眼霜降,就悄声退走了。 这时,殿门口的内侍通报道:“蜀王爷、蜀王妃到。” 蜀王萧淙,圣上的异母弟弟,是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壮汉,他的妻子却身材娇小,容貌温婉。 萧淙步伐稳健,脸上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神色,蜀王妃常氏莲步轻移,举止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夫妻俩跟韩王萧润和韩王妃陆氏、汉源长公主和驸马秦照等人一一打了招呼,就在位置上坐下,目光一扫,夫妻都看到了姿色不俗的谢知意。 看她坐的位置和装扮,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常氏突然小声来了句,“夏国公主艳可倾国呀。” 萧淙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与己无关,勿要多言。” 艳可倾国非好词,比较适合形容勾栏女子。 夏国公主虽只是番邦异族公主,地位寻常,但她是和亲公主,是要入后宫,成为皇帝的嫔妃的,没必要出言得罪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常氏目光微闪,垂首,“妾身见夏国公主风采照人,一时心生感慨,失言了,多谢王爷提醒。” 萧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后到的是临川大长公主和驸马秦煜,临川大长公主是新帝的胞妹,先帝的第五个女儿,被先帝嫁给的孝肃太后的侄孙。 临川大长公主刚落座,殿外就传来了清晰的静鞭声,宣告皇帝驾到。 殿内众人纷纷起身,整理衣冠,以最为恭敬的姿态迎接天子的到来。 随皇帝萧浔一起来的,还有一后二妃,皇后余少云、贵妃方允娴、贤妃沈落霞,太后身体有恙,没有出席。 帝后皆穿着红色的龙、凤袍,贵妃方允娴穿着一袭银红色直缀袍,上面绣的是牡丹,隐晦的跟皇后余少云争锋。 虽然礼法上,没有规定牡丹是皇后独用之花纹,但牡丹是花中之王,在皇后出场的地方,女眷们会避讳,不会用牡丹纹。 贤妃沈落霞则穿着荷青色袄裙,上面用银丝绣着如意祥云纹,低调中透着几分雅致,既不与皇后、贵妃的华彩争辉,又巧妙地彰显了自己温婉贤淑的气质。 只是能在后宫中,与皇后、贵妃三足鼎立、分庭抗礼的女人,真的温婉贤淑? 谢知意微勾的唇角,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帝后在宝座上坐下,萧浔目光扫过,“诸位平身吧。” “谢陛下。”众人齐声道。 众人入座,宫宴正式开始。 第二十五章 献礼 大殿四角的铜质镂空雕祥云纹的暖炉静静伫立着,炭火熊熊燃烧,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将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温馨之中。 暖炉上的祥云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灵动而飘逸,为这庄重的大殿增添了几分祥瑞之气。 萧浔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身姿笔挺,仿若苍松屹立。 他手持酒杯,目光平和地扫视着台下的众人,举杯对五国的使臣道:“诸位远道而来,朕心甚慰。今夜,愿以此酒为引,共贺天下太平。” 言罢,他仰头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利落,尽显一代帝王的豪迈风范。 五国使臣纷纷起身,各自以本国礼仪回敬。他们有的双手抱拳,躬身行礼;有的单膝跪地,颔首致意。 大夏国的韩使臣恭敬地说道:“多谢陛下盛情,愿我等之邦交如同这杯中酒,愈久弥香,共铸辉煌。” 言辞间,满脸都是对大虞皇朝的敬仰与对未来和平共处的期许,眼神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大殿内酒香四溢,醇厚的香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混合着暖炉中炭火的味道,让人感到格外惬意。 余少云端坐在一旁,身着凤袍,头戴凤冠,凤冠上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她举杯,看向五位公主,目光触及谢知意那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时,心猛地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端庄的神色。 这样一个美人入了宫,宫里怕是要掀起一番波澜了。 纵然满腹酸楚,可她还得维持着身为正宫皇后的风度,仪态万方地说道:“本宫亦借此佳宴,欢迎诸位妹妹的到来。愿我们姐妹同心,共侍陛下,携手维护后宫的和谐与安宁。” 说着,她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目光再次看向谢知意,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情绪,有警惕,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知意等定当谨守宫规,尽心侍奉陛下与娘娘。”谢知意温婉地笑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将杯中酒饮下。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清泉。 听到这清冷的声音,萧浔看了过来,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原本深邃的眼眸中瞬间亮起了光芒,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坐在萧浔左侧稍后方位置上的贵妃方允娴,虽看不到萧浔的神色,但谢知意的容貌,足以让她升起防范之心。 她紧握着手中的酒杯,指节微微泛白,目带不善地盯着五位和亲公主,尤其是谢知意,眼神中满是嫉妒与戒备,仿佛在宣告着自己在这后宫中的地位不容侵犯。 坐在余少云右侧稍后方位置上的贤妃沈落霞,则举着酒杯,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似乎对五人的到来,表示欢迎。 谢知意回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礼貌与疏离,在这后宫之中,人人皆戴着一副面具,笑容背后藏着的是怎样的心思,无人能知。 乐声悠扬,舞姬们身着华丽的彩衣,衣袂飘飘,轻盈地在殿中央旋转跳跃,如同彩蝶纷飞。她们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眼神专注而灵动,为这盛宴增添了几分生动与活力。 众人沉浸在这美妙的氛围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谷雨悄然回到了谢知意身边,她没有急着向谢知意禀报红衣少女的身份。 宴会进行到一半,就到了附庸国献礼的环节。 “夏国恪靖见过大虞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谢知意从座位上起来,莲步轻移,走到殿中,以夏国的礼仪行了一礼,动作优雅而娴熟。 “恪靖公主不必多礼,请起。”萧浔唇角含笑,抬手虚扶道,眼中满是欣赏。 “谢陛下。”谢知意起身,走到韩使臣身旁,伸出白皙如玉的双手,缓缓打开锦盒,从里面捧出了一只镂空玉雕的“龙纹”玉璧。 玉璧是用最上乘的和田玉雕刻而成,色泽温润如脂,白中透着一抹淡淡的暖意,如同初升日光下的雪山之巅,纯洁而高雅。 “陛下,此乃夏国的国宝八极元和龙纹玉璧,此玉璧蕴含着我国对大虞的深深敬意与无尽祝福。愿大虞皇帝陛下福泽绵长,龙体康健,愿两国之谊,如同这玉璧之坚,历久弥新,永不褪色。”谢知意口齿清晰地说道,声音清脆悦耳,在大殿内回荡。 “夏国国君有心了,此玉璧,朕见之心喜。夏国与大虞的情谊,定会如这玉璧般坚固。”这番话,萧浔听着相当顺耳,脸上笑意更浓,示意身旁的太监将玉璧小心收好。 太监走过去,双手接过锦盒,恭敬地退下。 第二个献礼的是阮国的王掌珠,她身姿婀娜,袅袅婷婷地走到殿中,盈盈下拜:“阮国怀庆见过大虞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怀庆公主免礼,平身。”萧浔看着身形婀娜有致的王掌珠,眼中闪过一抹兴趣,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方允娴注意到了他的这一动作,她看王掌珠的目光露出一抹狠厉,陛下是她的,她绝不允许有人夺走陛下对她的宠爱。 谢知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垂眸,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这后宫争斗的戏码,她在夏国也见得多了,实在是无趣。 可偏偏她也是其中人,不得不卷入这波谲云诡的后宫风云之中。 谢知意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算计与心机。 “谢陛下。”王掌珠起身,莲步轻移至使臣身旁,打开了使臣手中的锦盒。 刹那间,殿内仿佛有光华流转,那盒中放着一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宛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落入凡尘。 “陛下,此夜明珠乃我闽国国宝,夜间能照亮方圆数里,更兼有其独特之灵气,能安神定志,驱邪避凶。今特将此宝献上,愿大虞国泰民安,愿陛下龙体安康,万岁千秋。”王掌珠笑盈盈地道,声音娇柔婉转。 宫中已有好几颗夜明珠,虽然没有这颗大,但也不算稀奇,萧浔微微点头,示意太监接过锦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笑道:“闽国之宝,果然非同凡响,大虞与闽国素来交好,此番厚礼,朕铭记于心,愿我大虞与闽国之情,犹如这夜明珠之光,璀璨夺目,恒久流传。” 第二十六章 沈家 王掌珠退下后,就轮到杨绿芝了。 杨绿芝容貌寻常,站在这一众美人之中,显得有些黯淡无光。见惯美人的萧浔,虽面上没显露出来,但眼皮微微耷拉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不过杨绿芝没有觉察到萧浔透露出来的淡淡嫌弃,她恭敬地给萧浔行礼道:“阮国安和见过大虞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和公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萧浔的声音虽平和,却难掩其中的一丝敷衍,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陛下,此乃沉香雕刻而成的九龙鼎,是我国能工巧匠历时三年精心雕琢而成,寓意大虞国运昌盛,九龙腾飞,愿以此物,永结大虞与阮国之好。”杨绿芝也是会说恭维之言的,她微微抬头,眼中满是期待。 萧浔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太监呈上的九龙鼎上,那鼎以沉香木制成,香气淡雅,九条龙形态各异,盘旋而上,栩栩如生,确实是一件难得的摆设。 “九龙鼎工艺精湛,寓意深远,朕十分满意。”萧浔语气带着几分客套,示意太监将九龙鼎妥善安置。 而后石玉晓献上的是一根婴孩手臂般粗的人参,“陛下,此乃深山之中千年难得一遇的灵参,传闻有起死回生之效,特献给陛下,愿陛下龙体康健,福泽万年。” 汪惜巧送的是:“此乃我国画师精心绘制的《江山万里图》,寓意大虞江山永固,万里河山美不胜收。愿此图能为陛下闲暇之余,添一抹赏心悦目之情。” 五位和亲公主献完礼,歌舞继续。舞姬们的舞姿愈发曼妙,乐师们的演奏也愈发激昂。 这场宫宴持续到未时正,殿外的天色渐暗,寒意愈发浓重。 萧浔起身,众人立刻起身行礼恭送,殿内一片寂静,只有脚步声和衣袂飘动的声音。 等静鞭声渐不可闻,大太监这才扯着尖细的嗓子宣布:“宴散,诸位可依次离宫。” 谢知意手一抬,谷雨上前扶她起来。 和亲公主还没入后宫,还不是皇帝的嫔妃,那么就还是最尊贵的客人。到了殿外,软轿已抬了过来,轿身装饰着精美的绸缎和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谢知意上了轿,被一路抬到了内宫门处,下轿,换马车,出宫回清漪园。 回到清漪园所住的院子,谢知意卸了钗环,松散了发髻,换上居家服饰,在窗前坐下,神色有些疲惫。 谷雨奉上茶水,这才禀报那红衣少女的身份,“她姓沈,名朝雾,是威远大将军沈璠的嫡女,太后娘娘的侄女,贤妃娘娘的妹妹,宫中内线打探到,太后娘娘有意让她进宫。” 谢知意抿了口茶水,略一沉吟,便笑道:“贤妃娘娘是庶出吧。” 谷雨笑着点头,“公主所言不差,贤妃娘娘确是庶出。” 谢知意唇边露出一抹嘲讽地冷笑,眼中满是不屑,“如此看来,当年沈家并不看好当今呀。” 当今是先帝的第四子,却因前三个兄长夭折,成了实际的长子。 虽是长子,但他在先帝活着的七个儿子中,并非最得宠的那位,也非朝臣看好的储君人选。 沈家作为朝中重臣,为了家族未来考量,不愿将嫡女许配给看似胜算不大的皇子,在情理之中。 可当今毕竟是长子,也是有继承皇位的可能,沈家不愿放弃,便将一个庶女送到了他身边,却没想到先帝最终将皇位传给当今,庶女水涨船高,成了贤妃。 “贤妃娘娘侍候陛下已有三四年,却一直未曾诞下子嗣,沈家应该是急了,想把这位嫡出的姑娘送进宫去,巩固家族地位。”谷雨分析道。 当今并非太后亲生,沈家急需一个有着沈家血脉的皇子,可是当今会让沈氏女诞下子嗣吗? 谢知意虽今天才见到萧浔,却也能看得出,萧浔绝非任人摆布之君,沈家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怕是一场空。 这事与己无关,谢知意也不想多言,岔开话题,“最多三天,我们就要进宫了。谷雨,你去让她们把东西收一收,免得到时手忙脚乱,遗漏了什么。” “是,公主。”谷雨退了出去。 次日,韩使臣来清漪园求见谢知意,“公主,下官将在后日启程回国,今天特意来向公主辞行。” “韩大人要回国了,那本宫祝大人一路平安。”谢知意笑道。 “公主,可有书信,需要下官带回去?”韩使臣直接问道。 “确有两封信,劳烦大人转交给我父王和王兄。”谢知意虽有渠道,秘密与谢赜通信,但明面上写封平安信,可掩人耳目。 说着,谢知意拿出早就写好的两封信,递给谷雨,由谷雨拿去交给韩使臣。 韩使臣收好信件,道:“公主,那些随从都已在槐序村安顿好了,日后公主若有需要,只需遣人送信至槐序村,他们便听从吩咐,为公主打点好一切。” “有劳韩大人。”谢知意浅笑道。 “下官告辞,公主保重。”韩使臣没有久留,起身行礼道。 “谷雨,送韩大人出去。”谢知意吩咐道。 “韩大人请。”谷雨伸手一引。 看着韩使臣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谢知意抬手揉揉额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使团后天离开,那她们这些和亲公主,明日应该就要全部进宫了,从此便要困在那深墙之内,与世隔绝。 谢知意轻叹一声,虽然早知如此,但想到即将告别自由,还是免不了心情低落。 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一股寒风袭来,带着冬日特有的凛冽,让谢知意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也吹散了几分烦闷。 寒露将披风披在她的肩上,关心地道:“公主,别着凉了。” 谢知意微微侧头,对寒露笑了笑,系上了带子。 午后,宫中传来懿旨,“传皇后娘娘旨:宣恪靖公主于明日辰时初刻入宫觐见,并迁居寿昌宫猗兰馆。特此谕示,望公主早日准备,勿有误期。” 与此同时,另外四位公主接到了,大同小异的懿旨。 第二天,五位公主带着四个宫女和两个侍从,摆着仪仗,浩浩荡荡的往皇宫去。 到了宫中,五位公主下了马车,这回没有软轿可坐了,要步行前往启元宫,面见皇后余少云。 第二十七章 后宫 从宫门处,走到启元宫,大约要走大半个时辰,谢知意四人还好,病弱的汪惜巧就较为吃力,走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原本就白皙的脸色此刻愈发苍白,像是被寒风抽去了所有血色。 “公主,歇歇再走吧。”她的贴身侍女画屏扶着她,满脸担忧地道。 “无事,本宫还能走,不用歇。”汪惜巧说话断断续续,气息微弱。 她紧咬下唇,强撑着精神,眼神中透着倔强,不愿在人前显露出过多的虚弱,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她的疲惫。 谢知意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皇后让她们步行前往启元宫,无疑又是给她们的一个下马威。 一行人顶着寒风,艰难地走到了皇后的寝宫启元宫外,守在门口的大宫女行礼道:“奴婢噙香给几位公主请安,公主们总算是到了,娘娘已等候多时。” “懿旨让我们辰时初刻进宫,我们可没有来迟。”王掌珠翻了个白眼,显然对皇后又给她们下马威不满。 噙香脸上笑容未减,“时辰上自是无误,只是娘娘这两日都在为公主们进宫操劳,睡得晚了些,起床时精神不大好,奴婢便想着公主们能早些来陪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呢。公主们来,自是极好的,请随奴婢进去吧。” “学规矩时,听嬷嬷说,宫里的人每日都要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难不成宫里人不守规矩,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汪惜巧亦对皇后娘娘给的下马威不满,劲还没缓过来,就一喘一喘地开口质问道,言语中带着几分锐利,苍白的脸上因情绪激动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噙香闻言,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这宫里,没人敢不守规矩,只是娘娘念着公主们,这才急切了些,还望公主们莫要见怪。” 汪惜巧听了,虽心中仍觉不快,却也知这噙香言辞得体,难以再发作,“那就有劳噙香姑娘引路了。” 王掌珠轻哼了一声,她也知道此时不宜与皇后身边的人起冲突,抿紧了双唇,没再多言。 噙香微微一笑,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领着五位公主步入启元宫。 宫内装饰华丽而不失庄重,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皇家的威严与精致。朱红色的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龙,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走进正殿,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寒风凛冽形成鲜明对比。 只见余少云端坐在宝座上,她面容端庄,凤目含威,肌肤胜雪,气质雍容华贵。身着织金绣凤的宝蓝色凤袍,那凤袍上的每一根丝线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头戴赤金九尾嵌宝石凤首钗,宝石璀璨,熠熠生辉,将她的面容映衬得更加明艳动人。 在她下首处,搭着玉堂富贵椅披的椅子上,还坐着七个容貌各异、气度不凡的贵妇。 除了那天在宫宴上见过的,贵妃方允娴和贤妃沈落霞,另外五人亦都是在潜邸就伺候过萧浔的妃嫔。 依她们的座次,便能知晓她们的身份。 良嫔周婉兰,生得温婉如水,眉眼弯弯,恰似一弯新月,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淡淡的忧愁,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康贵仪苏美钿,身形消瘦,颧骨微微突出,两眼无神,面容憔悴。 才人郑金梅低头敛目,双手紧握,略显紧张。 另一个才张燕呢,一张小圆脸,笑呵呵的,看着极为喜庆和善。 而正七品的选侍柳月素,肤如凝脂,柳眉桃腮,穿着一袭月白色绣兰草的袄裙,清冷的似一朵白莲,颇有点孤芳自傲的架式。 比起先帝那有名号的一百二十六个嫔妃,当今的后宫就显得人数寥寥,即使加上她们这五个和亲公主,也不过十三人而已。 五位公主上前行礼道:“恪靖(怀庆、安和、慈真、温宜)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公主们不必多礼,请起。”余少云抬手虚扶,“赐座。” “谢娘娘赐座。”五位公主在椅子上坐下,宫女将茶杯放在她们手边的茶几上。 余少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天气寒冷,我让她们泡的是红云瑞露,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 红云瑞露的茶汤色红艳明亮,香气高长带松烟香,别有一番韵味。 谢知意轻抿一口后,微笑道:“皇后娘娘所选之茶,自是极好的。茶汤色醇厚,暖人心脾,在这冬日里饮用,最是适宜不过。能得娘娘如此体贴照顾,实乃我等的荣幸,多谢娘娘。” “恪靖公主有张巧嘴,说话还怪好听的。”方允娴看似在称赞,但语气阴阳怪气的。 谢知意眸光一闪,嘴角上勾,“贵妃娘娘谬赞,恪靖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哪有什么巧嘴不巧嘴的。恪靖素来爱喝茶,对茶也有几分了解,这肠胃不好的人,是喝不惯这红茶的。” 云淡风轻,暗藏锋芒。 说实话,谢知意没想过一进宫,就与贵妃交恶,但被人欺到面上来了,她也不想忍着。 方允娴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没想到谢知意敢接话反讽,脸色一沉,“哦?原来恪靖公主还精通茶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只是不知公主这话是何意,难道是在嘲讽本宫肠胃不佳,不适宜饮用此茶吗?” 谢知意轻轻放下茶杯,面上依旧带着温婉的笑容,但眼中却是一片清明,“贵妃娘娘误会了,恪靖绝无此意。只是恪靖曾闻,茶如人生,需得对症而饮,方能品其真味,又益于身心。红云瑞露茶性温和,香气馥郁,确是冬日佳品,但对于某些体质而言,或许并非最佳选择,此乃茶理,并无他意。” “那本宫是不是该赞你一句博学多才,连茶理都如此精通?”方允娴冷笑一声,话语间带着几分不屑与挑衅。 “贵妃娘娘过誉了,茶之一道,博大精深,恪靖所学不过是沧海一粟。且茶道重在修心养性,品茶如同品人生,每种茶都有其独特的韵味与适宜的人群,正如世间万物,各有其性,相得益彰方能和谐共生。红云瑞露虽好,但若非与饮者体质相背,恐怕不仅无法发挥其最佳效用,反而可能带来不适,这岂不是辜负了此等好茶?贵妃娘娘,您觉得恪靖说得可对?”谢知意不卑不亢地答道。 方允娴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她本想借茶之事给谢知意一个下马威,却不料对方不仅从容应对,还隐隐占了上风。 第二十八章 茶道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一直垂首饮茶,似乎没听到她们言语交锋的余少云,此时却抬眸看了眼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这也是个硬茬,日后宫里,更热闹了。 贤妃沈落霞轻笑一声,道:“茶,本就是心性之物,各有各的喜爱,各有各的理解,无需过分争执。于茶道,我也有几分心得,恪靖公主,改日一起品茶论道。”眼中带着几分期待看向谢知意。 谢知意并不打算在情况未明之前,接受沈落霞的拉拢,淡淡笑道:“恪靖初来乍到,宫中规矩尚需时日熟稔,茶艺之道,更是需要时间与心境的沉淀,不敢轻易言论。待恪靖对宫中一切有了更深的理解,再向贤妃娘娘请教,届时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公主客气了,本宫随时恭候。茶道如人生,急不得,慢慢来,方能悟出其真谛。”沈落霞对谢知意的婉拒,并不生气,笑意不减,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觉得她如此谨慎,更值得拉拢,“宫中生活繁亦琐,若有何不解之处,公主尽管开口,本宫愿为公主解惑。” 谢知意微微欠身,以表感谢,“多谢贤妃娘娘美意,恪靖感激不尽。初入宫廷,确有诸多不适与不解,若得娘娘指点迷津,实乃恪靖之福。” 见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方允娴眼带恨意地嘲讽道:“本宫认识贤妃这么多年,头回知道贤妃还是热心肠的人,对新来的人,还能如此关照。” 沈落霞笑容依旧,眸色微冷,“贵妃这话说的,宫中姐妹众多,本就该相互扶持,恪靖公主远道而来,自是应当多加照拂,以免让人说咱们皇家失了礼数。日后贵妃若有难处,本宫也会义不容辞帮贵妃的,绝不会厚此薄彼。” 话中的恶意,让方允娴勃然大怒,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拿话膈应本宫,别以为仗着太后的势,就可以在这宫里为所欲为!本宫是贵妃,位份在你之上,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贤妃......” “来人,给贵妃换杯茶。”余少云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宫女听命行事,撤下方允娴面前的茶杯,换上了一盏新沏的热茶。 方允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触及余少云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眸时,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见她安静下来,余少云才笑着,缓缓开口道:“本宫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几位公主不必如此拘谨。” “皇后娘娘宽厚仁慈,实乃我辈之福。我等初来乍到,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娘娘海涵。”谢知意礼貌地笑道。 “恪靖公主客气了,进了宫,就是一家人,自当相互扶持,往后啊,我们就好好相处。”余少云的目光扫过众人,“宫中生活虽繁华却也寂寞,有了你们的加入,想必定能增添不少生气与乐趣。” 生气? 乐趣? 谢知意眸光微闪,没想到一本正经的皇后还会说笑,这深宫里,会有什么生气和乐趣? 汪惜巧温婉地笑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我等定当谨遵教诲,相互扶持,不负娘娘厚望。” “早闻皇后娘娘贤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妾身定当遵从娘娘教诲,与各位姐妹和睦相处,共同侍奉陛下。”王掌珠恭维地说道。 对两人的回答,余少云是满意的,“几位公主都是聪慧伶俐,识大体之人,本宫甚感欣慰。” 说到这里,她轻轻抬手,示意身旁的侍女呈上一份份精致的礼盒,“这是本宫为诸位公主准备的一点心意,希望诸位能喜欢。”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五位公主起身道谢。 余少云笑道:“几位公主刚进宫,先去安顿吧,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聊。” 五位公主行礼告退,余少云带着嫔妃们前往宁寿宫,给太后请安。 余少云安排五位公主同住寿昌宫,寿昌宫的总管太监和大宫女,带着几个太监和宫女,在宫门处,早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她们来了,行礼道:“奴才刘永诚(奴婢曾越秀),见过五位公主,给公主请安。” “刘总管不必多礼,曾越秀姑姑请起。”谢知意抬手虚扶,“有劳你们在此久候,我们初来乍到,往后还需二位多多照应。” 刘永诚躬身笑道:“能为公主们效力,是奴才的福气。寿昌宫一切已准备就绪,请公主们随奴才进宫歇息。”说罢,他引领着公主们步入寿昌宫。 按照懿旨上的安排,谢知意住的猗兰馆在寿昌宫的东南边,院落不算大,三间正房,两间耳房,布置得雅致而清幽。 院中栽有几株芭蕉,纵是寒冬,白雪皑皑下,依旧青翠欲滴,仿佛带着几分不屈的生命力,与这清冷季节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竿修竹斜倚墙角,竹叶上挂着细碎的冰晶,闪烁着微光,更添了几分静谧。 室内温暖如春,炉火边摆放着一盆盆盛开的兰花,幽香袭人,让人心旷神怡。 “这地方布置的倒是挺合我心意的。”谢知意走了进去,目光扫过,落在那几盆盛开的兰花上,踱步过去,俯身轻嗅,“这兰花养得极好,想来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霜降撇嘴,“这院子这么小,比起您在王都的宫殿可差远了,而且位置也偏,奴婢......” “霜降。”谷雨打断她话,走到她身边,双眉紧锁,低声告诫她,“这里是大虞皇宫,你说话小心些,别给公主惹麻烦。” 霜降自知失言,忙低下头去,小声嘟囔道:“我知错了。” 谢知意直起身子,轻轻摆了摆手,神色温和却又透着几分威严:“在这宫里,往后说话做事都得处处留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那被白雪覆盖的芭蕉与修竹,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这时,宫奴司将随从,被人领了进来,“奴才全大喜给公主请安,您的随从们已经按照宫规登记在册。” “有劳你送她们进来。”谢知意浅笑道。 谷雨送全大喜出去,顺手塞给他一个小红封,“以后还请全公公多多关照。” “姑娘客气,这是咱家份内事。”全大喜收下小红封,笑呵呵的离开了。 第二十九章 争吵 谷雨送全大喜离开,返回屋内,谢知意在做人员安排,“我们在这里,应该住不了多久,但不管住在那,以后谷雨和李成福,你们一个里,一个外,把住的地方给我管好了。” “奴才(奴婢)遵命。”谷雨和李成福齐声应道,神色间满是郑重。 “芒种,日后若有小厨房了,就由你负责吃食,到时你再挑两个帮你打下手。”谢知意继续做着安排。 “是,公主。”芒种屈膝应道。 “霜降和陈进忠,日后就陪着我进出,寒露,你先管着门户。”谢知意还不知道萧浔会给她的位份,再者,她带进宫的人,只有六人,也就只能暂时安排这六人。 等萧浔晋封了她的位份,伺候的人,余少云肯定会让宫奴司将人补齐的。 当然,贴身伺候她的,必须是她带来的人,大虞的人,她用着不习惯,也不放心。 “在大夏时,怎么样,如今更谨慎些就是了。”谢知意挥了挥手,“都下去吧,各自做好分内之事,莫要辜负了我的信任。” 六人退下,谢知意歪倒在贵妃榻上,随手拿起谷雨刚放上去的书,翻看起来。 午时正,余少云赏下了一桌膳席,公主们被请出来,在西配殿用膳。 来西配殿用膳的公主,只有四位,汪惜巧一路受寒受累,体质本就羸弱的她终究还是未能支撑住,病倒了,只能卧床修养。 曾越秀已禀报余少云,给她宣召了太医来诊脉。 “身体弱成这样,日后怎么伺候陛下?”杨绿芝嫌弃地说道。 “哼,少个人伺候陛下,不正好给了你更多的机会吗?否则的话……”石玉晓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她上下打量着杨绿芝,眼中满是戏谑,“就凭你这副尊容,怕是难以入得了陛下的法眼吧。” 杨绿芝脸色阴沉地反驳道:“你以为自己长得有多漂亮?不过是个尚未长开的黄毛丫头罢了。” 石玉晓左手托腮,“我还没长开,就已如花似玉,等长开了,岂不是倾倒众生,而你,永远顶着一张刻板无趣的脸,还企图用尖酸刻薄来掩饰自己的平庸无奇。” 杨绿芝气得浑身发抖,猛然站起身,扬手就要甩石玉晓一耳光,却被石玉晓轻巧地躲开了。 石玉晓没想到她会动手,怒道:“你个野蛮人,竟敢在宫中行此暴力之举!你就不怕被治罪吗?” 杨绿芝一击不中,更加恼羞成怒,但碍于周围侍从、侍女的目光,以及可能引发的后果,终究还是强行按捺住了内心的怒火,愤愤地坐回了原位。 “哼,今日之事我暂记下了,待来日、我定不会让你好过!”杨绿芝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石玉晓不屑地冷笑一声:“等着就等着,只是就你这副模样,能否有出头之日,还挺难说的。” “贱人,你休得张狂,你以为仗着几分姿色,就能在这宫中为所欲为了吗?”杨绿芝冷笑,“这后宫的水深着呢,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再说了,论姿色,恪靖公主可要比你美多了。” 一直沉默着冷眼旁观,等着宫女把膳摆好,好用膳的谢知意,没想到杨绿芝会把战火蔓延到她身上来,眉尖微蹙,语气平淡地道:“安和公主,不要把本宫牵扯进你们二人的争执中,本宫无意参与这些无谓的纷争,还望安和公主自重。” 谢知意的息事宁人,却让杨绿芝误以为她软弱好欺,言语更加放肆起来,“怎么?你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入了宫,就注定......” “安和公主,请慎言。”谢知意提高音量,打断了她的话。 在这后宫之中,任何一点小错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他人攻击的把柄。 杨绿芝口无遮拦说出来的话,传到余少云的耳里,定会惹来不少的麻烦。 虽说入宫后,宫斗在所难免,但谢知意不愿因杨绿芝的话,去得罪皇后,从而给自己招来祸端。 谢知意的强硬打断,让杨绿芝意识到她失言了,抿了抿唇,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凭借此举,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 这时,宫女们已将膳食摆好,曾越秀笑盈盈地过来道:“四位公主,请移步入席用膳。” 谢知意微微颔首,率先起身,石玉晓三人也随之跟上,在位置上坐下。 食不言,公主在各自的侍女伺候下,安静的用完了午膳,整个过程中,只有筷子轻触碗碟的细微声响。 石玉晓笑问道:“谢姐姐,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不如我们一同去御花园散步如何?冬日里的御花园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改日吧,今天刚进宫,还没安顿好呢。”谢知意轻轻摇头,柔声婉拒。 “好吧,那我们改日再约。”石玉晓带着侍女往御花园去。 谢知意在回了猗兰馆的路上,遇到了去榴香阁给汪惜巧诊脉的太医贺铮。 “下官见过恪靖公主,殿下千岁金安。”贺铮行礼道。 谢知意轻轻抬手,温声道:“贺大人免礼。温宜公主的身子可还安好?” 贺铮神色微敛,答道:“回公主,温宜公主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冬日里偶感风寒,下官已开了方子,按时服用,不日便能痊愈。” “有劳贺大人了。”谢知意没再多问,从贺铮身边走过。 贺铮带着提医箱的小太监,匆匆返回御药局,为汪惜巧按方抓药。 谢知意回到猗兰馆,芒种正带着侍女整理箱笼,忙道:“不必把东西全拿出来,挑选些日常衣物和必需品即可。” 她应该只是暂住猗兰馆,等侍寝后,就会被另外安排寝殿, “是,公主。”芒种应声答道。 入宫的第一夜,太平无事,而萧浔也没有进后宫,次日早朝后,他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到寿昌宫时,谢知意等人刚用完早膳,正要返回各自居住的院落,就见一个宦官手持黄绢,走了进来,“圣旨到。” 谢知意眉梢微动,还以为要过几天才会有晋封的旨意呢,没想到,在她们进宫的第二天,晋封的旨意就到了。 第三十章 晋封 众人下跪,宦官展开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以求国泰民安,后宫亦需有序,以彰皇家之威严。今有和亲公主五人,姿容端庄,才德兼备,特赐晋封为贵人,以表朕之嘉许。望尔等恪守宫规,勤勉有加,勿负朕之厚望。钦此!” 萧浔的一视同仁,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她深知这是帝王在后宫施展的权衡之术,意在避免过早形成派系纷争,亦不愿过早显露出对某位妃嫔的偏爱。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玩弄权谋手段更是炉火纯青。 这般手段,既安抚抬举了五国,又在后宫微妙局势中布下了新的棋局。 谢知意暗自思量,面上不动声色,与其他四位公主一同恭敬地接旨谢恩:“臣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深宫内苑,还望诸位贵人谨遵圣意,和和睦睦,莫生事端。”宦官微微颔首,示意小太监们将萧浔赏赐的精美首饰、玲珑摆件一一交到谢知意等人手中。 件件赏赐皆是稀世珍宝,珠光宝气,尽显皇帝的慷慨与恩宠。 五位公主再次谢恩,“臣妾定当谨遵圣意,不负皇恩。” 宦官笑道:“旨意已传达妥当,杂家就先行告退了。” “王公公慢走。”谢知意欠身道。 “贵人请留步。”王公公微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带着一众小太监缓缓离去。 五位和亲公主晋封为贵人的事儿,如一阵疾风,迅速传遍后宫。 启元宫内,刚从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回来的余少云,在梳妆台前坐下,宫女上前帮她卸下头上戴的华丽凤冠。 “娘娘,陛下让王福全去寿昌宫宣读了圣旨,五个和亲公主皆晋封为贵人。” 余少云拿金如意的手微微一顿,镜中的面容依旧端庄,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低语道:“贵人?” 五位和亲公主入京前,萧浔曾跟她谈及给她们的位份,她记得,萧浔当时给得是美人,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美人是从五品,贵人是正五品,虽只是半级之差,但在这等级森严的后宫中,这半级之差却足以让人的地位和待遇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曾指派了寝宫?”余少云神色凝重地问道。 “没有。” 下了晋封旨意,却又不指派寝宫,皇帝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余少云抬手揉了揉额头,“本宫有些乏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宫女们行礼退下,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余窗外寒风呼啸。 余少云轻叹了口气,身为皇后,她肩负着后宫安稳的重任,五位和亲公主的到来,本就让后宫局势增添了诸多变数,如今陛下又突然改变主意,更让她心生不安。 她和萧浔夫妻多年,知道萧浔不是个轻易会改变心意的人,对后宫位份赐予,更是向来吝啬。 周婉兰有生育之功,也仅是正四品的嫔,跟她一起进府的苏美钿,只是从四品贵仪。 余少云深知在这后宫之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可能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萧浔此举背后隐藏的深意,让她不得不警惕。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为了儿子夺得太子之位,为了保住家族的荣耀,她不得不深思熟虑,步步为营,不容有失。 余少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雪花纷纷扬扬,如同天宫洒落的碎玉,将启元宫装点得银装素裹,却也平添了几分寒意。 “来人。”余少云扬声呼唤。 心腹宫女吟芳快步走了进来,“娘娘。” “你去宫奴司,挑几个伶俐可靠的人,送去寿昌宫,让她们好生伺候,不要怠慢了几位贵人。”余少云吩咐道。 吟芳眸光一闪,心领神会,欠身道:“奴婢这就去办。” 翊坤宫的贵妃方允娴将手中把玩的玉质搔杖,丢在榻桌上,发出一声清响,满脸不屑,“贵人?哼,不过是些边疆小国送来的和亲筹码,也配晋封正五品?” “娘娘请息怒,那些和亲公主就算能得一时恩宠,也终究难登大雅之堂,比不上娘娘您出身名门,自幼与陛下青梅竹马,深得陛下宠爱,地位稳固如山。”贴身侍奉的宫女点翠,出言安抚,话语中满是奉承。 方允娴脸色稍霁,可眼中的冷意依旧,“话虽如此,本宫可不愿看到这些外来之人分了表哥的心。” “陛下对她们,不过是逢场作戏,一时新鲜罢了。娘娘您才是陛下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那些和亲公主,会如同过眼云烟,很快就会被遗忘在后宫的角落。”点翠继续巧言宽慰,言辞间满是对自家主子的维护。 方允娴轻轻抚弄着自己精致的指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得好,本宫自是不会让她们有机会威胁到我的地位。你去宫奴司,挑几个机灵的,安排去寿昌宫,给本宫盯紧她们。” “奴婢遵命。”点翠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永福宫里的贤妃沈落霞抿了口茶水,“贵人这个位份,不高也不低,倒也合适。只是这后宫之中,风起云涌,她们的路,怕是不会太平。” “娘娘,您就是太心善了,那几个和亲公主入了后宫,肯定会想法设法谋夺陛下的宠爱,您还为她们担心。”贴身宫女冬喜噘着嘴道。 沈落霞哂笑道:“得宠又如何?后宫之中,恩宠最是无常。本宫是沈家女,陛下是不会冷落本宫的。” 冬喜张张嘴,欲言又止。 “别担心,就算沈朝雾年后进宫,她的位份也不会高于我的。”沈落霞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自信的笑道。 “但太后素来偏心八姑娘......”冬喜话未说完,沈落霞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太后偏心又如何?这后宫终究还是陛下说了算。况且本宫经营多年,人脉与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她初来乍到,难以撼动我的地位。” 顿了顿,沈落霞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在这后宫,最重要的不是陛下的一时宠爱,恩宠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花朵。本宫要的是无论风雨如何变换,都能屹立不倒的安稳。” “娘娘说得是,奴婢明白了。”冬喜低下头,神色恭谨。 她跟随沈落霞多年,自然深知自家主子的心思深沉与手段高明。 第三十一章 结盟 领了晋封圣旨,谢知意没在西配殿逗留,跟石玉晓她们客套了几句,就回了猗兰馆。 她在案几前坐下,刚翻开几页书,寒露便匆匆走进来,急切唤道:“公主......” “寒露,如今我只是大虞的贵人,莫再用那旧称呼了。”谢知意神情认真,轻声纠正道。 寒露神色一凛,连忙低头,语气恭谨:“是,贵人,奴婢失言了。贵人,宫奴司送人来了。” 按照大虞宫规,贵人身边伺候的人,配置为宫女四人,太监四人。 谢知意身边的宫女已然满额,可太监还缺两名,“让他们进来。” 寒露转身出去,将人领了进来。 全大喜带着十六个小太监站成一排,整齐有序,等着谢知意挑选。 虽说五位公主皆晋封为贵人,但夏国国力强盛,因此谢知意拥有优先挑选的资格。 谢知意目光缓缓扫过那十几个小太监,开口问道:“你们之中,谁识字?” 有好几个小太监都动了动,但只有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向前跨出一步,声音虽轻柔却格外清晰:“回贵人,奴才曾读过几年私塾,识得些许文字。” 谢知意微微点头,示意道:“把这书读来听听。” “是,公主。”小太监从寒露手中接过书,稳了稳心神,便开始轻声诵读起来。 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咬字清晰准确,书中那些晦涩难懂的词句,经他诵读,竟多了几分独特韵味。 谢知意静静地聆听着,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待他读完一段,开口问道:“你可知这书中所言何事?” 小太监恭敬地回答:“回贵人,奴才虽读书不多,但也知晓这是一篇游记,记述了作者游历山川的所见所闻。” 谢知意又问:“那依你之见,作者在这游历之中,心境可有变化?” 小太监微微思索,条理清晰地答道:“奴才以为,开篇作者多是新奇与兴奋,到后来,见多了世间百态,心境应是愈发沉稳豁达。” 谢知意满意地笑道:“倒是个有悟性的。你叫什么名字?” “回贵人,奴才叫福生。”小太监福生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好,福生,以后你便留在我身边伺候。”谢知意转头看向全大喜,“全公公带来的都是好的,倒是让我难以抉择,另一个,有劳全公公举荐。” 全大喜忙赔着笑,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处,“贵人您抬举,那奴才就斗胆举荐一个手脚麻利、嘴又严实的。” 说着,便从队列里点出一个身形敦实的小太监道:“贵人,这孩子叫安顺,平日里做事踏实,从不惹是生非。” 谢知意打量了安顺几眼,见他低垂着眼帘,神色间满是恭敬,便点了点头,“就他了。” 安顺连忙跪地谢恩,与福生一同退到一旁。 谢知意又对全大喜道:“劳烦全公公跑这一趟,一点小意思,还望公公莫要嫌弃。” 寒露立刻端上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个素缎荷包。 全大喜满脸堆笑,伸手拿过荷包,揣进怀中,“贵人太客气了,能为贵人办事,是咱家的荣幸。” 说罢,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剩下的小太监离开了。 待全大喜走后,谢知意对福生和安顺道:“你们二人既入了我这猗兰馆,往后便要用心伺候。我这里不求你们有多大的本事,但求忠心耿耿。” 福生和安顺齐声应道:“奴才定当尽心竭力,绝不负贵人信任。” 谢知意笑了笑,“起来吧,进忠,他们就交给你了。” “奴才遵命。”陈进忠将两人带出去,教导规矩。 谢知意重新拿起书卷,翻看起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抹宁静而美好的轮廓。 全大喜带来的十六个小太监,经五个贵人挑选后,余下的六个小太监和十二个小宫女,也留在了寿昌宫。 还没侍寝的贵人,是不用去给皇后请安的,谢知意在猗兰馆的日子,过得要比在夏国王宫里,更悠闲清静。 冬日的大虞宫廷,银装素裹,一片洁白。 猗兰馆内,温暖如春,谢知意穿着夹袄,手中捧着书卷,静静品味着书中的字句。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给这宁静的宫殿增添了几分诗意。 “贵人,今日的雪下得可真大。”霜降边往炉添着炭,边轻声说道。 谢知意闻声抬眸望向窗外,嘴角微微上扬,“是啊,这雪一下,倒显得这宫里愈发宁静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小宫女通传:“贵人,王贵人到访。” 王贵人,王掌珠,她来做什么? 谢知意起身相迎,只见王掌珠莲步轻移,款步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袭玫红出风毛绣花锦袍,外披一件狐裘披风,眉眼含春,笑意盈盈,“谢妹妹,今日这大雪纷飞,我实在是闷得慌,便想着来你这儿坐坐,你不会不欢迎姐姐吧?” 听到王掌珠如此亲近的称呼,谢知意虽觉诧异,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哪里的话,王姐姐能来,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王姐姐请坐。” 两人分主客坐下,霜降送上茶水,悄然退到角落候着。 王掌珠环视四周,见猗兰馆内布置得温馨雅致,笑赞道:“妹妹这馆中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比起我那处,多了几分书卷气,让人心生宁静。” 谢知意浅笑回应:“王姐姐过奖了,不过是些寻常摆设,王姐姐莫要见笑才是。” 两人品着热茶,一时之间,殿内只闻炭火噼啪作响,以及窗外雪花轻触窗棂的细碎声响。 “这宫中的日子啊,看似安稳,实则步步惊心。”王掌珠放下茶杯,抬眼看向谢知意,目光中带着几分深意,“妹妹想必也有所感触吧?这后宫之中,众人皆心怀算计,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知意眸光微闪,淡笑道:“姐姐才进宫没几天,怎么就有如此感悟了?” 王掌珠一挑眉,“谢妹妹是聪明人,有些话没必要说透,想来妹妹也是明白的。” 她权衡再三,从另外四位和亲公主中,选了谢知意做她的盟友。 谢知意轻轻垂下眼眸,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淡淡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姐姐,这宫中的日子还长呢,有些事,不急。” 王掌珠听这话,心生不悦,脸色微变,起身道:“今日是我打扰了,告辞。” 谢知意见她喜怒于色,更觉得没有直接答应与她结盟是正确的,“王姐姐慢走,寒露,替我送王贵人出去。” 寒露撩起门帘,“王贵人请。” 王掌珠冷着脸,大步往外走,谢知意不以为意,拿起书,继续翻看。 第三十二章 朝堂 雪后初霁,夕阳余晖穿过启元宫雕花窗棂,在地面洒下斑驳光影,庭院积雪未融,在余晖下闪烁如碎银。 平日忙于政务,数日未曾入后宫的萧浔,难得在傍晚悠闲地踏入启元宫。 余少云牵着皇长子萧烁,恭敬行礼迎接。 “起来吧。”萧浔神色和煦,抬手虚扶,迈着沉稳步伐走到宝座缓缓坐下。 他目光落在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药碗,剑眉微蹙,关切问道:“烁儿又生病了?” 萧浔后宫有十三位后妃,却只有一子一女。萧烁是余少云所生,既是长子又是嫡子,自出生便承载众人期许。 他虽已五岁,却因先天体质孱弱,身形瘦小,面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听到父皇询问,萧烁努力挺直小身板,扯出虚弱又乖巧的笑容,奶声奶气说:“父皇别担心,烁儿已经好多了。” 余少云微微欠身,轻声解释:“陛下,烁儿近日偶感风寒。太医看过,按时服药、多加调养就无大碍。” 说着,温柔摸了摸萧烁的头。 萧浔神色凝重,沉声道:“让太医尽心诊治,所需药材,无论多珍贵都全力寻来。烁儿的身子可马虎不得。” 余少云连忙应承,“妾身知道,会好生照料烁儿的。” “好了,喂烁儿喝药吧。”萧浔吩咐道。 余少云端起药碗,试好温度对萧烁说:“来,烁儿,喝药。” 萧烁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虽懂事,可毕竟只有五岁,心里抗拒,但看着父皇关切的眼神和母后温柔的笑容,他把不情愿藏起来,接过碗仰头就喝。 “咳咳……”咽下最后一口药,萧烁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余少云急忙拿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药渍,心疼地说:“慢点,喝点蜜水。” 萧烁喝了几口蜜水,冲淡苦味,眼眶还含着泪花,却逞强说:“父皇,母后,我喝完啦,一点都不苦。” 萧浔和余少云默契地没拆穿,萧浔欣慰地道:“烁儿长大了,这么勇敢,不愧是朕的皇儿。” 余少云温柔地把萧烁搂进怀里,轻声说:“咱们烁儿最乖了,等病好了,母后带你去御花园看你喜欢的蝴蝶,再让御膳房做你爱吃的糕点。” 萧烁眼中闪过光亮,用力点头:“好,谢谢母后,我一定会快快好起来的。” 萧浔在启元宫尽享天伦之乐,又与余少云共度良宵,次日神清气爽地去上早朝,哪料徐御史一开口就给他添堵。 “臣弹劾兵部右侍郎魏珑!”徐御史神色冷峻,高声奏道。 魏珑是贵妃方允娴的舅父,萧浔登基时出过力,萧浔对他印象不错,“徐大人为何事弹劾?” 徐御史声音清朗,振振有词:“陛下,魏珑身为兵部右侍郎,在军饷调配一事上拖沓延误,致使前线将士物资无法及时送达,严重影响军心士气。此等行为,辜负陛下圣恩,危及边疆战事,罪不容诛!”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大臣们有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真假;有的面露惊讶,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弹劾毫无准备。 萧浔脸色愈发阴沉,看向兵部尚书问道:“此事,齐尚书可知情?为何未曾上报?” 兵部尚书齐镐上前一步,神色凝重,拱手回道:“启禀陛下,微臣听闻魏珑处理军饷调配时偶有迟缓,以为只是个别情况,且魏大人经验丰富,能尽快解决,所以未及时禀报,是微臣失职。” 萧浔眉头紧皱,他深知军饷关乎国家安危,半点马虎不得,沉声问道:“魏珑,你有何话说?” 魏珑走出队列,面色苍白,强作镇定,跪地说道:“陛下,微臣冤枉。处理军饷调配,微臣一直尽心尽力,绝无拖沓延误。” “近来西北边境战事频繁,军中需求大增,可天气寒冷,连日大雪,道路泥泞,运输极为困难。微臣已竭尽全力,调动所有资源,确保军需尽快到位,只是过程中难免有延误,实在无奈。” “至于徐御史说严重影响军心士气,微臣不敢认同。臣多次派使者前往前线,解释情况,安抚将士,让他们知道朝廷没忘记他们的辛劳与牺牲。微臣一心为国,忠心可鉴,望陛下明察秋毫,别让微臣蒙冤。”魏珑说得情真意切,十分悲壮。 朝堂气氛瞬间微妙起来,一些与魏珑交好的大臣纷纷点头附和,觉得情有可原;另一些则面露怀疑,认为即便有困难,也不能成为延误军需的借口。 萧浔目光锐利,扫视全场:“徐御史,你说的延误之事,可有确凿证据?魏珑说的不可抗力,是否属实?” 徐御史从袖中拿出一叠文书,双手呈上:“陛下,这是各地军需调配记录和前线来信,详细记载了军饷和物资延迟到达的时间、地点,还有部分将领因物资短缺向朝廷发出的紧急求援信。微臣并非凭空指责,都有据可查。” 魏珑脸色更白了,但仍强自镇定,辩解道:“陛下,运输途中艰难险阻众多,虽有记录,但内情复杂,不能一概而论。” 一位平时与魏珑不合的大臣站出来,高声道:“陛下,臣认为即便有难处,魏大人身为负责军饷调配的要员,本就该提前谋划。如今这般延误,实在难辞其咎,怕是有失职之嫌。” 魏珑的好友立刻反驳:“陛下,天降大雪,非人力能抗拒,魏大人已经想尽办法,延误实属无奈,望陛下明察,别让忠臣寒心。” 朝堂瞬间吵成一团,各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萧浔充耳不闻,专注翻看呈上的文书,每一页都看得极为仔细,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许久,他猛地合上文书,“啪”的一声拍在御案上。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瞬间让朝堂的争吵戛然而止,众人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军饷是军队根本,关乎国家安危,前线将士在浴血奋战,我们在朝堂之上,怎能如此儿戏!此事必须彻查清楚。”他稍作停顿,看向大理寺卿,“罗适,朕命你立刻组建彻查司,会同刑部、都察院,全力彻查此事,不得有丝毫偏袒隐瞒。” 罗适上前一步,拱手领命:“臣遵旨!” 萧浔又看向魏珑,目光审视:“魏珑,调查结果出来前,你暂且停职反省,不得干预调查。若真如你所说,朕自会还你清白;若有不实,国法难容。” 魏珑面色如土,伏地叩首:“微臣遵旨。” 萧浔目光再次扫过群臣,语气严厉:“诸位爱卿,今日之事,给朝堂上下提了个醒。无论官职大小,都应各司其职,尽忠职守。任何懈怠失职之举,朕绝不会姑息。” 第三十三章 后宫 前朝之上,君臣们为了繁杂的政务忙得焦头烂额,而在这深宫内,一众妃嫔在这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里,顶风冒雪前往慈宁宫,向太后沈氏请安。 “今日风雪如此之大,难为你们还心心念念来给哀家请安。”沈太后端坐在主位上,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妃嫔,当看到眉宇间还残留着几分春色的余少云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恨意,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余少云仿若未察觉到沈太后话里的深意,面色丝毫未改,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意,恭敬地说道:“母后,您这话可真是折煞儿媳了。向母后请安本就是儿媳分内之事,莫说这点风雪,就算是要踏过刀山火海,儿媳也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沈太后冷哼一声,手中的佛珠拨弄得愈发急促,眼神还恨恨地瞪了沈落霞一眼,不争气的东西,就跟烂泥扶不上墙似的。 “皇后话说得倒是好听,可这事儿办得却不怎么样。身为皇后,你非但不劝着皇帝雨露均沾,好绵延子嗣,反倒一味地缠着皇帝,致使这后宫子嗣如此单薄,你到底是何居心?”沈太后毫不留情地诘问道。 余少云神色依旧平静,不慌不忙地回应道:“母后明鉴,儿媳身为皇后,又何尝不盼着皇室能够开枝散叶,绵延福泽呢?只是陛下整日忙于前朝政务,常常宿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儿媳多次劝陛下要注意身体,适时休息,更是提议陛下多到后宫走动走动,以慰藉各姐妹之心,这样也有利于皇室血脉的传承。奈何陛下心系天下,总是以国事为重,儿媳虽有心,却也无力强求啊。” “至于说儿媳缠着陛下,这实在是无稽之谈。儿媳深知自己身为皇后,应以大局为重,又怎会因一己之私,做出不利于后宫和睦、皇室绵延的事情呢?”余少云言辞恳切,眼神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无奈与委屈,仿佛她真的是那个被无端误解的深宫妇人。 “哼,说得倒是好听。那五位和亲公主都已入宫将近十日了,你若真有那份心思,就该早早安排她们侍寝,可你是怎么做的?把她们丢在那偏僻的寿昌宫,不闻不问,你到底是何用意?”沈太后显然对余少云的解释并不满意,继续不满地追问。 “母后请息怒,容儿媳禀明。几位和亲公主初来乍到,一路舟车劳顿,儿媳想着先让她们在寿昌宫好生休息,尽快适应宫中的生活节奏,等她们精神恢复了,再安排侍寝也不迟。儿媳本打算这几日就与陛下商议此事,没想到竟让母后产生了误会,儿媳实在是惶恐至极。”余少云不卑不亢地辩解道。 沈太后却根本不信她的这番说辞,用力一握手中的佛珠,厉声道:“你莫要找这些借口来搪塞哀家,哀家看你就是故意拖延。这可事关两国邦交,你如此怠慢,若是因此引发战事,你担待得起吗?” 余少云对沈太后的危言耸听内心满是不屑,她很清楚,沈太后这个虚伪的女人,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在替她侄女争宠罢了。 “母后言重了,儿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等关乎国家大事上有丝毫懈怠。儿媳确实是出于对和亲公主们身体的考虑,还望太后明察。”余少云站起身,垂首低眉,掩藏起眸中那深深的厌恶。 沈太后看着余少云,冷哼一声道:“你别在这儿巧舌如簧!哀家可听说,你宫里的宫女在背后议论和亲公主,说她们都是些蛮夷,身上带着异味。这就是你治下的后宫?如此没有规矩,成何体统!” “是儿媳疏忽了,没有管教好下人。只是后宫宫女众多,难免会有个别不懂事的,妄自议论主子。儿媳一定会彻查此事,严惩肇事宫女,以儆效尤。此后儿媳定会加强对后宫规矩的教导,绝不再发生此类事情,还请母后放心。”余少云缓缓起身,恭恭敬敬地垂首说道。 沈太后冷哼一声,步步紧逼:“哼,你说得倒是轻巧!事关两国邦交,这要是传出去,让他国如何看待我朝?你身为皇后,难辞其咎!” “母后所言极是,此事确实是儿媳的失职。儿媳会亲自前往寿昌宫,向贵人们赔罪,向她们解释清楚,求得她们的谅解。儿媳也会亲自监督,让所有宫女都清楚事情的轻重,不敢再有任何冒犯之举。”余少云并不推卸责任,只是一味地认错。 沈太后见余少云应对得滴水不漏,虽然心中恼怒不已,但也知道不能逼得太过分,便冷冷地说道:“你最好说到做到,若是再有差错,休怪哀家不顾情面!” “是。”余少云恭敬地应下,“恭送母后。” 待沈太后离开后,她才带着一众嫔妃往外走。 “贤妃娘娘请留步,太后娘娘有请。”沈太后身边的嬷嬷出声道。 沈落霞眉尖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抹厌烦,但在转身的瞬间,却又迅速换上了一副恭顺的神色,应道:“是。” 余少云回首看了她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她知道太后单独留下沈落霞,必然是有不可告人的谋划,但她根本不在乎。 沈家做事向来太过张扬,陛下早已有所不满,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冷眼旁观沈家如何一步步走向作死的境地。 与此同时,在谢知意的猗兰馆,也有客人到访。 这次来的是石玉晓,她一进门便感慨道:“京都可真是太冷了,这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还是谢姐姐这儿暖和,一进来就把满身的寒气都驱散了。” 说着,她解下雪帽和斗篷,顺手递给了一旁等候的寒露。 “石妹妹来了。”谢知意笑盈盈地迎了过去,热情地说道,“快请坐,我这儿刚烹好的热茶,快来品鉴品鉴。” 说着,便引领石玉晓至窗边的软榻坐下。 只见桌上早已备好了精致的茶具,热气袅袅升腾,与窗外那银装素裹的雪景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极为雅致的画面。 第三十五章 翻脸 石玉晓坐下后,双手接过谢知意递来的茶杯,轻抿一口,不禁赞道:“好茶,这茶香气馥郁醇厚,喝完回味无穷。我就知道,在谢姐姐这里肯定能喝到好茶。” “这是明前龙井,清新雅致,最适合在这雪天里品饮了。”谢知意微笑着解释道。 石玉晓又喝了几口茶,随后放下茶杯,单手托腮,悠悠的叹了口气,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怎么了?”谢知意关切地问道。 “谢姐姐,我们进宫都有十天了,可到现在都还没有侍寝,你就不担忧吗?”石玉晓面带忧色地问道。 “这有什么可担忧的,皇帝事务繁忙,我们只需安安静静耐心等待便是。”谢知意神色淡然,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那升腾的热气氤氲开来,模糊了她眼中的思绪。 石玉晓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要是自己有谢知意这般出众的容貌,肯定也不会如此着急。 “谢姐姐,你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就要被彻底遗忘了。依我看,我们得主动些。你生得这般美貌,要是主动献舞,陛下肯定会青睐有加,早早召你侍寝的。”石玉晓竭力想要说服谢知意。 谢知意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说道:“宫中行事必须得谨慎,贸然献舞,万一不合陛下心意,反倒会坏事。再者说,我也并不擅长跳舞。” 石玉晓苦劝良久,见谢知意都不为所动,反而态度坚决地道:“石妹妹,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再多言了。” “姐姐既然如此固执,那便当我今日没来过!”石玉晓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顿时火冒三丈,猛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谢知意看着落下的门帘,轻叹了口气,萧浔对人性的把控,实在是精准的可怕。 他深谙后宫女子的心思,明白她们对恩宠的渴望,以及在这深宫中的焦虑与不安。 仅仅不召她们侍寝,就足以让她们心生浮躁,自乱阵脚。 谢知意深知,萧浔这般做法,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而是有着更为深远的政治考量。 后宫看似是风花雪月之地,是妃嫔们争奇斗艳、谋求恩宠的温柔乡,实则是朝堂势力延伸的隐秘战场,是各方势力角逐的暗潮汹涌之地。 每一位妃嫔的背后,都可能关联着朝中的某个家族、某股势力。 谢知意告诫自己,绝不能卷入这争宠的漩涡,一旦卷入其中,便可能成为萧浔手中的一枚棋子,任他摆布。 她不做棋子,她要做执棋人。 有别于谢知意静待时机,石玉晓想要决定主动出击。 她愤然离开猗兰馆,在回她居住燕芝斋的路上,就在盘算如何吸引萧浔的注意。 回到燕芝斋,石玉晓屏退了左右,留下最信任的心腹宫女鹦鹉,“不识好歹,真是气死我了。” “贵人莫要动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鹦鹉安抚她道。 石玉晓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不帮我,我也能想到法子,夺得陛下恩宠的。” “贵人,奴婢听说,陛下身边的刘公公,颇得圣宠,若是他能在陛下面前为贵人美言,想来陛下定会对贵人另眼相看。”鹦鹉小心翼翼地说道。 石玉晓眼睛一亮,急切问道:“此话当真?这刘公公可有什么喜好?” 鹦鹉连忙回应:“贵人,宫里人都知道刘公公喜欢奇珍异宝,尤其是那些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古董字画。” 石玉晓嘴角上扬,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这就好办了,我来大虞时,父王特意为我准备了不少珍宝,其中就有一幅出自前朝画师赵勋之手的《秋山行旅图》。赵勋的画,想来刘公公定会喜欢。” 鹦鹉笑着恭维道:“贵人真是聪慧过人,用这幅《秋山行旅图》作为礼物,定能让刘公公心生欢喜,为您在陛下跟前多多美言几句。只是,这送礼之事还需做得隐秘些,以免落人口实,坏了贵人的名声。” “你说得对,此事必须谨慎行事。你去安排一下,找个可靠的人,悄悄地将画送到刘公公手中,务必让他知道这份礼物是来自本宫的心意,但又不可太过张扬。”石玉晓吩咐道。 “奴婢明白。”鹦鹉领命而去。 交代完一切,石玉晓靠在椅背上,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得到皇帝恩宠后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次日,鹦鹉带着好消息回来:“贵人,画已安全送达,刘公公收到后,脸上笑开了花,直说贵人心意难得,定会找机会在陛下跟前替贵人说话。” 石玉晓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第一步成功了,接下来还需更多精心布局,才能让陛下彻底被自己所吸引。 只有成为陛下的宠妃,她才能在这后宫里,站稳脚跟。 然而,午后,一道宣召王掌珠晚上侍寝的口谕,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她头上。 石玉晓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指甲都嵌入了掌心,咬牙切齿地说道:“王掌珠……她凭什么!” 论相貌,石玉晓和王掌珠相差无几,论身姿,王掌珠就要远胜石玉晓。 石玉晓年仅十四岁,还是个青涩稚嫩的少女,比她大三岁的王掌珠,则身形丰腴,更显成熟韵味,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情。 但这种实话,在一旁的鹦鹉是不敢明言的。 萧浔让王掌珠侍寝,余少云有一点意外,手指在暖手炉上轻轻地叩了叩,与心腹宫女咏芬闲聊道:“我还以为会是谢知意第一个,没想到是王掌珠。” 咏芬微微欠身,轻声说道:“娘娘,或许王贵人身上有什么独特之处,入了陛下的眼。不过,这王贵人得宠,那位怕是又要闹腾。” 余少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闹才好,不闹没热闹可看,岂不是无趣?” 得知消息的方允娴,在修剪梅花枝,手中的剪刀“咔哒”一声,将开得正艳的一枝梅花剪断,花瓣散落一地。 “倚红,去打听打听,王掌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才第一侍寝?”方允娴丢下剪刀,沉声吩咐道。 “奴婢这就去打听。”倚红领命退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贵仪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王掌珠就被一顶四人软轿,抬进了乾清宫的西配殿,四位宫女上前行礼,“奴婢见过贵人,贵人万福。” “起来吧。”王掌珠的语气里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 “请贵人沐浴更衣。”宫女们将她带去了浴室。 浴室中,热气袅袅升起,精致的雕花浴桶里,盛满了温热的水,水面上飘浮着几片娇艳的玫瑰花瓣,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与周遭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既奢华又暧昧的氛围。 褪下繁复的华服,王掌珠的身姿在烛光下更显柔美,肌肤如玉般温润,她轻轻踏入浴桶,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住她的身体。 宫女们手法娴熟地为她揉搓着肩颈,“贵人,水温可还行?” 闭目养神的王掌珠,轻嗯了一声。 不多时,沐浴完毕的王掌珠,用柔软的棉巾擦拭干净,换上了一件红色绣鸳鸯的肚兜,披上轻薄的纱衣。 那半透明的料子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更添几分妩媚。 “贵人真是天生丽质,这装扮起来,怕是连宫中最美的花儿都要失色了。”一位嘴甜的宫女恭维道。 其余几人也纷纷附和,言语间满是敬仰与讨好。 王掌珠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是五个和亲公主中,第一个侍寝的,她会牢牢把握住这份恩宠,让陛下对她念念不忘的。 踏入寝殿,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沉香。 王掌珠在寝殿中央的软榻上缓缓坐下,目光扫过殿内的一切,每一件摆设都透露着皇家的尊贵与考究。 不多时,殿门缓缓打开,萧浔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来。 他的目光瞬间被软榻上的王掌珠吸引,只见她身姿婀娜,半透明的纱衣下,若隐若现的曲线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萧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王掌珠见皇帝进来,起身盈盈下拜:“妾身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声音娇柔婉转,带着恰到好处的娇羞。 萧浔伸手虚扶,示意她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王贵人远道而来,不知可还习惯宫中的生活?”萧浔边问边引领着王掌珠走向内室,语气中带着几分关怀。 王掌珠轻移莲步,紧跟其后,轻声回答:“多谢陛下关怀,掌珠初来乍到,宫中安排妥当,侍女体贴,并无不适。” 进入内室,烛光更加柔和,一张雕花大床映入眼帘,床幔低垂,隐约可见床榻上铺设的锦被绣着繁复的云蝠缠枝石榴纹,华丽而不失雅致。 萧浔轻轻挥手,示意宫女们退下,室内顿时只剩下他与王掌珠二人。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而暧昧,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地板上,交织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初次承宠,王掌珠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紧张中又带着几分期待。 萧浔牵起她的手,将她带上了床,帐幔垂落,一夜旖旎。 卯时初,守夜的太监就在门外,一声声地喊道:“陛下,已是卯时,该上早朝了。” 唤醒了萧浔,也唤醒了王掌珠。 “陛下。”王掌珠轻声呼唤,声音中带着初醒的慵懒和暗哑。 “嗯。”萧浔掀被坐起,“刘顺富进来。” 刘顺富领着一群捧着洗漱用具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 王掌珠虽初承恩泽,身子酸软,但还是披衣而起,声音娇柔地道:“陛下,让妾身为您侍奉洗漱吧。” 萧浔眼角余光瞥见王掌珠,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抬手虚扶了一把:“难得你有这份心意。” 王掌珠脸颊泛红,接过宫女递来的温热布巾,轻轻擦拭着萧浔的面庞,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刘顺富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太监宫女摆放洗漱用品,眼睛却时不时扫向王掌珠,暗自琢磨这位新晋贵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洗漱完毕,王掌珠又拿起一件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朝服,在宫女的协助下,为萧浔披上。 她为他系上腰带,“陛下,今日定诸事顺遂。” 萧浔看着她忙碌的模样,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半开玩笑道:“你这小嘴,倒是跟抹了蜜似的。” 王掌珠被萧浔这一捏,脸颊更加绯红,“陛下吉祥,自然诸事皆顺。” 穿戴整齐,萧浔往外走,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眼王掌珠,“送王贵仪回寿昌宫。” 宫女们立刻行礼道:“恭喜贵仪,贺喜贵仪!” 王掌珠侍寝前,是正五品贵人,贵仪是从四品。 虽然只晋升了半级,但这也表明萧浔对昨晚上满意的,否则不会给她晋升。 要知道萧浔后宫的嫔妃,位份都不算高。 面对宫女们的道喜,王掌珠高高扬起下巴,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眼睛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缝,嘴角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她轻轻摆了摆手,故作姿态地说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以后啊,跟着本宫,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那语气,仿佛她已经站在了这后宫的顶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 宫女们伺候她洗漱更衣后,抬来四人软轿,扶她上了轿,送她回寿昌宫。 王掌珠坐在软轿上,一路都沉浸在她晋升的喜悦之中,回到寿昌宫,她居住的海棠春坞。 海棠春坞内,侍女们早等候多时,见王掌珠归来,纷纷上前行礼祝贺,屋内一片喜气洋洋。 离辰时去给余少云请安,还有一个时辰,侍女们伺候王掌珠上床歇息。 或许是昨晚伺候的太辛苦,王掌珠虽兴奋,但还是很快入睡,睡得极为香甜,嘴角一直挂着张扬的笑。 大半个时辰后,王掌珠悠悠转醒,洗漱完毕,王掌珠指着银红色出风毛织锦圆领袍,“就穿这件,给我挽高环髻。” 侍女欲言又止,依她所言,帮她挽上高环髻,戴上各色精致的首饰,簇拥着她,前往西配殿用膳。 踏入西配殿,便见谢知意、石玉晓等人已到,王掌珠嘴角上扬,露出傲然笑意,故意清嗓。 谢知意等人抬眸看向她,石玉晓眼中闪过一抹妒恨。 王掌珠晋升的旨意还没传达,四人并不知她已晋升,但昨晚,她侍寝了,地位显然要高于她们。 四人站起身,垂首行礼。 王掌珠满意地点点头,缓缓步入主位坐下,侍女们迅速布好碗筷,呈上精致的早点。 第三十七章 失态 几人正优雅安静地享用早膳,太监王福全快步踏入,“陛下口谕,王贵人温婉贤良,姿容出众,朕心甚悦。特晋升王氏为贵仪,望其日后恪守本分,常伴君侧,为后宫表率。” “妾身叩谢陛下隆恩,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掌珠眉开眼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她缓缓起身,下巴微扬,眼神带着骄矜,扫过众人,谢知意等人识趣地欠身行礼,恭敬道:“恭喜贵人晋升贵仪。” 王掌珠轻哼一声,仿若未闻,全然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吩咐道:“伶俐,送王公公。” “是,贵仪。”伶俐乃是王掌珠从闽国带来的侍女,也是她的心腹之一。 伶俐送王福全出去,王掌珠扭动腰肢,回到主位上坐下,抬手扶扶发髻上的金簪,拉长语调说道:“我呀承蒙陛下厚爱得以晋升。可有的人自恃身份,错失良机,往后日子可不好过。” 谢知意眸光微闪,并没接话,她知道王掌珠这是暗讽她当日,没有答应与之结盟。 石玉晓看着王掌珠那副得意样,心中恨意翻涌,指甲嵌入掌心,“王贵仪所言甚是,只是这宫中局势犹如风云变幻,圣宠兴衰无常,但愿贵仪往后都能这般光彩照人,顺遂如意。” 话落,石玉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隐匿着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森冷寒意。 谢知意眼带惊愕地望向石玉晓,她这是失了心智吗? 竟在王掌珠最为得意之际,这般毫无顾忌地公然挑衅,这莫不是要彻底与对方撕破脸皮了? 谢知意目光扫过两人,垂睑看着手中茶杯上的花纹,她不打算参合两人之间的争斗。 汪惜巧的选择和谢知意一样,她捧着暖手炉,坐在那儿目不旁视,一切皆与己无关。 “石贵人,这是诅咒王姐姐吗?”杨绿芝和石玉晓素有嫌隙,虽说她对王掌珠同样满心妒意,可这并不妨碍她借此机会煽风点火,挑拨两人关系,好从中坐收渔翁之利,“以王姐姐的姿容,必定长久得陛下欢心,哪里是你这等小人可以随意置喙的?” 王掌珠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显然对杨绿芝的附和感到愉悦,但转眸看向石玉晓,面色一沉,目光犀利,“石贵人,我晋升乃是陛下圣恩,你如此言辞?莫非心中有所不甘?” “贵仪多心了,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这宫中荣宠,谁又能说得准呢?”石玉晓无惧地挑眉道。 王掌珠的位份是比她高半级,可她还没侍寝呢,等她侍寝后,王掌珠的位份未必能压她一头。 “你这是哪门子实话?分明是心怀不轨!莫不是看我得宠,你心里就像猫抓似的难受,只能在这儿说些酸话?”王掌珠不依不饶地道。 “王贵仪此言差矣,我是一番好意,提醒王贵仪莫要太过张扬,以免树大招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石玉晓话说得好听,可语气中透着嘲讽。 “哼,本宫还用不着你这未承恩泽的新人来提醒!倒是你,在这后宫之中,不知收敛,日后有你好受的。”王掌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已然对石玉晓起了杀心。 石玉晓轻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我看王贵仪才该收敛些,如今不过是一时得宠,就这般目中无人,等陛下的新鲜劲儿过了,可别落得个凄惨下场。” “你!你大胆。”王掌珠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石玉晓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目光挑衅地道:“我不过是说出了可能发生的事实,王贵仪就如此暴跳如雷,莫不是怕被我说中了?” “贱人!”王掌珠彻底被激怒,气极攻心之下口不择言,手指颤抖地指着石玉晓,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 眼见两人越说越僵,火药味愈发浓烈,本不打算掺和此事的谢知意和汪惜巧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开口相劝。 “王贵仪,石贵人年纪小,说话没得轻重,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咱们都是为了两国交好,背井离乡来到这宫中,本就该相互扶持才是。”谢知意劝道。 汪惜巧也赶忙附和:“是啊,大家都是和亲公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闹得不愉快,传出去,岂不让人看笑话。” 虽然她们是不同的藩属国公主,但在大虞,她们有着共同的身份和亲公主。 她们不驻是和亲公主,亦是贡品,是藩属国用来讨好新帝的贡品。 至少如今在后宫其他嫔妃的眼中,她们还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两人的好言相劝下,王掌珠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但仍冷着脸不说话。 石玉晓虽然依旧满脸不服气,但也不好再发作。 一旁的越秀,这才开口道:“贵仪,您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王掌珠这才想起,她还得余少云请安,瞪了石玉晓一眼道:“今儿暂且饶过你,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说完,王掌珠一拂衣袖,向宫门外走去。 她走了,谢知意等人也没有在西配殿逗留,各回各的院子。 回到猗兰馆,谢知意就吩咐霜降,“去查一查,石玉晓今儿为何如此失态?” 石玉晓虽然喜怒形于色,心直口快,却也知道分寸,今日这般不顾形象地与王掌珠起冲突,实属罕见。 谢知意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屋外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如同天空中飘洒的细密羽毛,渐渐覆盖了猗兰馆的青瓦与石径,给这寂静的院落平添了几分寒意与静谧。 谢知意坐在炭炉边,手执一卷书册,然,她的心思却不在书上,她在想萧浔的用意。 若说萧浔不满意王掌珠,他不会晋升她的位份,可若是满意她,又为何不给她另赐住所? 从四品贵仪,是不可能坐一宫主位的。 帝王之心,高深莫测。 半个时辰后,霜降从外面回来,谢知意让寒露倒了杯热茶给她。 霜降接过热茶,双手捧住,暖意透过瓷杯传递到掌心,也似乎驱散了些许外面的寒气,她轻啜一口,向谢知意禀报道:“石贵人,给陛下身边的刘永顺公公送礼,想要做第一个侍寝的人,却不想被王贵仪截了胡。” “原来如此。”谢知意合上书册,眼中闪过一丝明了,“难怪她会如此失态。” 第三十八章 炫耀 望着窗外那如鹅毛般纷纷扬扬、越下越密的大雪,谢知意双手捧着暖手炉,暖意从掌心蔓延开来,可她的思绪却愈发清冷。 不侍寝,倒也落得片刻清闲,否则,就得迎着这凛冽寒风、冒着漫天飞雪,赶赴启元宫与慈宁宫,向皇后与太后请安。 这般念头才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谢知意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身处这大虞后宫,身为皇上的妃嫔,纵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却也只能在这重重宫规与复杂局势中身不由己。 更何况,她在大虞后宫若不能得圣宠,远在大夏的大哥的前路,必将更加荆棘满布。 为了大哥,她也必须在这大虞后宫之中,奋力一搏,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成为大哥的助力。 谢知意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那精致无比的暖手炉,目光透过纷飞的大雪,似能穿透那重重宫墙,径直望向遥远的大夏王都。 恰在此时,寒露撩开厚重的棉帘,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恭敬禀报道:“贵人,王贵仪被太后留下一起用膳。” 谢知意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道:“太后这一留,往后这后宫的热闹,怕是又要添几分了。” 她可不认为沈太后,这么做是看重王掌珠。 沈太后无子无女,却能稳坐后位几十年,可见她的心思深沉、手段高明,她每一个举动背后往往都藏着深意。 王掌珠被留膳,绝非简单的餐饮之事,定是沈太后想要借此机会向众人传达某种信息,或是试探,或是布局。 不仅谢知意是这个想法,后宫中但凡有脑子的,都能嗅出这不同寻常的气息。 午后,王掌珠带着沈太后的赏赐,得意洋洋的回了寿昌宫的海棠春坞。 一踏入那雕花拱门,她便高声吩咐道:“娉婷,你去请谢贵人、石贵人、汪贵人还有杨贵人过来,就说我得了太后赏赐的花卉玉盆,邀她们一同赏玩。” “是,主子。”娉婷领命,匆匆离去。 不多时,谢知意、石玉晓、汪惜巧、杨绿芝四人就被请到了海棠春坞。 王掌珠端坐在厅中,身旁的梨花木桌上,摆放着那流光溢彩的花卉玉盆,盆中玉石雕琢的花卉栩栩如生,花瓣仿若凝着晨露,娇艳欲滴。 “哟,几位贵人可算来了。”王掌珠站起身,脸上挂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这花卉玉盆,是太后赏给我的,说是前朝御制,珍贵着呢。” 石玉晓一踏入厅中,目光便被那花卉玉盆牢牢吸引,眼中妒火瞬间燃起,“不过是个玉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还是一国公主呢,眼皮子这般的浅,也不怕人笑话。” 语气尖锐,满是不屑,王掌珠闻言,脸色一沉,冷声道:“哟,石贵人,眼光这么高啊,连太后娘娘赏的东西,都瞧不上。” 石玉晓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毫不示弱地回道:“我可不是瞧不上太后赏赐,我只是看不惯有的人小人得志,耀武扬威。” 王掌珠斥道:“王贵人,本宫好心邀你们来赏玩,你却在此冷嘲热讽,莫不是对太后的赏赐心怀不满,觉得该赏给你才好?” 石玉晓尖着嗓子回怼:“就凭你也配称本宫?不过是小小的从四品贵仪,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你做了一宫主位,再称本宫也不迟。” 眼见两人针锋相对,闹了起来,谢知意三人,忙开口相劝。 谢知意温和地说道:“王贵仪、石贵人,快消消气。同在这一宫之中,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了些许小事伤了和气,实在不妥。” 汪惜巧也赶忙附和,“没错,往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相互间多担待些才是。” “王贵仪,石贵人许是今日心情欠佳,才这般口不择言,您身份高,何必与她计较,反倒显得您没了度量。”杨绿芝故意贬低石玉晓,吹捧王掌珠。 王掌珠被劝住,“看在大家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但我也劝你一句,小心祸从口出。” 石玉晓正要回嘴,伶俐在外道:“贵仪,王公公来了。” “快请王公公进来。”王掌珠忙道。 谢知意四人,若有所思。 王福全走了进来,“奴给贵仪请安,给四位贵人请安。” “王公公不必多礼。”王掌珠抬手虚扶,“王公公过来,是有什么事?” “陛下有口谕给王贵仪。”王福全笑道。 “妾身领旨。”王掌珠下跪,其他人也跟着跪下了。 王福全朗声道:“陛下口谕,传王贵仪,今晚乾清宫伴驾。” 这是又让王掌珠过去侍寝! 石玉晓和杨绿芝眼中都流露出妒色,谢知意眸光微闪,汪惜巧眉尖轻蹙。 晚上要去侍寝,王掌珠就不想再理会谢知意她们了,下逐客令,“本宫今晚需准备侍奉陛下,就不多陪了,改日再邀各位共聚。”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顿了顿,吩咐身边的侍女,“伶俐,替我送送各位贵人。” “告辞了。”谢知意等人微微欠身行礼,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各自的宫女伺候她们戴上雪帽,披上厚实的斗篷,转身踏入那漫天飞雪之中。 刚走出海棠春坞,杨绿芝就道:“王贵仪真是好福气,陛下如此看重,连续两天都侍寝。” 她眼中满是嫉妒的神色,话里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 谢知意三人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谁都没有接她的话。 风太大了,一张口,冷风便直灌进喉咙,冻得人说不出话来,更重要的是,在这后宫之中,言语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麻烦。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行走起来颇为艰难。 四人同行一段路后,便各自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石玉晓一回到燕芝斋,脸色阴沉得可怕,咬牙道:“去把那幅《晚春雪景图》找出来,送去给刘公公,务必让他在皇上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我就不信了,我还争不过一个王掌珠!” “是,贵人。”鹦鹉见自家主子这般模样,也不敢多问,赶忙领命而去。 另一边的汪惜巧回到榴香阁时,脸色苍白如纸,她抬手扶着额头,眉头紧皱,声音虚弱地说:“画屏,我头痛得厉害。” 画屏顿时慌了神,急忙吩咐小太监:“快去请贺太医来给贵人请脉!” “是。”小太监转身,慌慌张张的往外跑。 第三十九章 封号 王掌珠再次侍寝的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后宫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启元宫内,余少云正闲适地逗弄着笼子里那羽色绚丽的金丝雀。听闻宫女匆匆来报王掌珠连续侍寝之事,她手中那精巧的鸟食勺猛地一顿。 不过须臾之间,她便又恢复了先前的悠然姿态,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轻声说道:“这是陛下的恩宠,王贵仪得此殊荣,实乃她的福气。后宫之中,诸位姐妹皆应和睦相处,齐心协力方能为皇上分忧解难。” 话落,她动作轻柔地将鸟食缓缓撒入食盒之中,金丝雀欢快地跳跃啄食,可她那低垂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冷意。 萧浔不是沉溺于声色之人,以往更是从未有过连续召同一人侍寝的先例。 这王掌珠倒是手段非凡,竟能让萧浔打破惯例。 余少云轻轻放下鸟食勺,端起桌上那精致的茶盏,一举一动优雅得无懈可击。 茶盖在杯沿缓缓摩挲,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然而她那微微用力的指尖,却使得指节泛起了淡淡的白色。 “哼。”余少云从鼻腔中轻轻哼出一声,在她心中,绝不允许有任何例外出现,后宫更不能开此先例。 “吟芳。”余少云扬声唤道。 吟芳闻声,脚步轻盈地快步而入,俯身行礼道:“娘娘,奴婢在。” “派人死死盯紧王掌珠,本宫要知晓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与皇上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一丝一毫都不得遗漏。”余少云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吟芳低垂着头,态度恭敬地应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安排,定将所有情况都如实呈于娘娘面前。” 待吟芳退下之后,余少云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而复杂,她微微张嘴,低声自语道:“王掌珠,本宫倒要瞧瞧,你究竟有何通天能耐,能让陛下如此破例。” 翊坤宫中,方允娴正手持一支赤金镶嵌着圆润珍珠的步摇,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往发髻上插。 点翠神色匆匆地从外进来,向她禀报道:“娘娘,陛下又召王贵仪去乾清宫侍寝了。” 方允娴秀美的柳眉瞬间倒竖起来,怒目圆睁,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点翠心中一紧,硬着头皮,再次重复道:“娘娘,陛下今晚又召了王贵仪去乾清宫侍寝。” 方允娴手中的步摇猛地停顿在半空,差点就没能插稳。 她顿时怒不可遏,猛地将步摇狠狠掷在桌上,珍珠与金饰激烈相撞,发出清脆而又刺耳的声响,“去,给本宫紧紧盯着那王掌珠,她但凡有半点行差踏错,立刻来报与本宫知晓!” 点翠连忙应下,“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安排得力之人,日夜盯着王贵仪。她若有任何不妥,哪怕是言语上的细微差错,奴婢也会第一时间告知娘娘。” 而在永福宫内,沈落霞慵懒地靠在榻上,翻阅着一本诗集。 听闻太监来报,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神色未变,只是微微眯起双眸,若有所思。 少顷,她放下手中书卷,轻声说道:“这后宫的局势,越发有趣了。” 顿了顿,“秋锦,去打听打听,这王贵仪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让皇上如此着迷。” “是,娘娘。”秋锦领命而去。 在后宫众人密切关注之时,王掌珠又一次被软轿抬进了乾清宫,照旧是沐浴更衣,换上更为华丽的桃粉色寝衣。 宫女笑着夸赞道:“贵仪主子天生丽质,这一打扮,真是艳压群芳,陛下见了,定会更加宠爱主子的。” 王掌珠嘴角上扬,露出自信的笑容:“用心伺候,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宫女为她挽上卧福髻,王掌珠披着薄纱,踏入寝殿。 寝殿内,烛光摇曳,烛台上红烛燃烧得正旺,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格外温馨。 王掌珠妖娆的横卧在床上,薄纱之下,身姿若隐若现,她微微侧首,眼波流转间满是期待。 不多时,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迈了进来。 王掌珠瞬间眼神一亮,连忙起身,以最柔媚的姿态半跪在床榻边,轻声道:“妾身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萧浔大步走近,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爱妃今日愈发娇艳动人了。” 王掌珠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娇羞:“能得陛下夸赞,是妾身的福气。” 萧浔在床边坐下,王掌珠便像藤蔓般,依偎进他怀里,娇滴滴地唤道:“陛下。” 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萧浔情动,一扯帐幔,拉着她翻云覆雨。 一夜过后,萧浔去早朝,王掌珠被送回了寿昌宫。 用早膳时,病倒的汪惜巧没有出现在西配殿,而王福全带着萧浔的口谕,再次来到寿昌宫,“陛下口谕,王贵仪侍奉勤勉,昨夜伴驾,朕心愉悦。特赐封号‘绰’,赏南海明珠簪一对、赤金累丝嵌宝镯一双,着其移居承祥宫‘晴枋阁’,望往后继续尽心侍奉,莫负朕恩。” 虽然没有再次晋升位份,但有了封号,也可视为晋升,更何况还另赐了住所,王掌珠喜滋滋地道:“妾身谢陛下隆恩,定不负陛下厚爱。” 待王福全走后,谢知意等人上前道贺,“恭喜绰贵仪,往后在这宫中,您的日子必定顺遂如意。” 王掌珠微微颔首,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得意,声音清脆又带着几分高傲:“诸位有心了,我还要安排迁宫一事,就不与你们多言了。” 言罢,她带着侍从,摇曳而去。 石玉晓冲她背影啐了一口,“小人得志。” 谢知意眉尖微蹙,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出言相劝,现在的石玉晓,为了侍寝,已魔怔了。 果然如她所料,石玉晓又吩咐鹦鹉,“把那一匣子宝石,送去给刘公公,务必让他在陛下面前多为我美言。” 谢知意对此的评价,“这石玉晓,太沉不住气,这般频繁送礼,只会让刘公公觉得她好拿捏。” “贵人说得是,石贵人如此急切,只怕适得其反。”谷雨边将炖盅奉上,边附和道。 “何止适得其反,她还没来月信,却隐瞒不报,只一心求宠,这要是被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谢知意已提醒过石玉晓,石玉晓不理会,她不会再提醒。 第四十章 腊八 王掌珠迁宫的第二天,便是腊月初八。 腊八节,自久远岁月起,便是民间用以祭祀祖先、祈愿丰年的重要节庆,而在这深宫内苑之中,此日的庆典更是盛大庄重,尽显皇家威严与尊荣。 天色微明,细密的雪花便纷纷扬扬地飘落,如柳絮般轻盈,似鹅毛般洁白,悄无声息地给整个皇宫披上了一层银装。 往日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在雪的覆盖下,多了几分静谧与肃穆,琉璃瓦上积着厚厚的雪,宛如连绵起伏的雪山,泛着清冷的光。 御膳房内,灯火彻夜未熄。 太监们屏气敛息,神色专注,将昨夜便精心熬制、香气四溢的腊八粥,小心谨慎地分装至一个个精美绝伦的食盒里。 这些食盒皆选用上等檀木雕琢而成,盒盖之上,匠人们以精湛绝伦的工艺刻绘着象征吉祥如意的八宝图案。 在雪光的映照下,檀木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泽,八宝图案仿若活灵活现,似要跃然而出。 奉先殿前,文武百官身着庄重肃穆的朝服,身姿笔挺,神色凝重,依照官阶品级整齐列队。雪花不断落在他们的肩头、帽檐,他们却仿若未觉,静静等候着皇帝的驾临。 须臾,萧浔在一众侍卫与太监的重重簇拥下,步伐沉稳地缓缓登上高台。 纷飞的雪花落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转瞬即落,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威严锐利,扫视着台下臣子。 礼官捧着祭文,大声道:“维我大盛,受天景命。列祖列宗,德泽绵长……” 奉先殿内,香烟氤氲缭绕,气氛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 殿外,雪花仍在簌簌飘落,为这场祭祀更添几分凝重之感。 萧浔神色凝重,目光虔诚,亲自将腊八粥毕恭毕敬地敬献于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而后率领百官郑重地行三跪九叩大礼,口中念念有词,虔诚祈求祖先庇佑大虞国运昌盛,江山永固。 而后,王福全出列,双手展开那明黄色、质地华贵的诏书,扯着嗓子高声宣读:“值此腊八佳节,朕特赐腊八粥予诸位爱卿,祈愿新的一年,我大虞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四海升平。” 话语刚落,太监们端着食盒,如鱼贯之雁,井然有序地穿梭在官员队列间,将那承载着皇恩浩荡的腊八粥,一一呈送到官员手中。 官员们见状,纷纷“扑通”跪地,伏地谢恩。 他们恭敬地接过腊八粥,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舀起一勺粥送入嘴中,热气裹挟着粥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穿着一袭明黄凤袍的余少云仪态端庄,神色温婉,正有条不紊地将腊八粥赏赐给后宫众嫔妃以及宗室女眷,“今日腊八节,愿诸位姐妹身体康健,万事顺遂,福泽绵延。” 嫔妃们身着绣工精美的各色锦袍,宗室女眷则穿着彰显身份的诰命服,脸上皆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齐声恭敬回应:“谢娘娘恩典。” 赐粥仪式结束后,百官依礼离宫,只留下皇室宗亲。 宫中依照惯例,将在文华殿举办腊八家宴。 宗亲们有的在殿中暖阁里,悠闲地闲聊,有的则往文华殿附近的溪畔馆去赏梅花。 雪霁天晴,宫苑中的梅花于皑皑白雪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红的似灼灼烈火,在洁白雪色中燃烧跳跃;白的仿若新降的雪,纯净而不染纤尘;粉的恰似天边绮霞,轻柔地晕染在枝头。 微风拂过,花枝于凛冽寒风中轻轻摇曳,淡雅清幽的香气随之飘散开来,萦绕在空气里。 后宫的嫔妃与宗室女眷们,乘坐着精致软轿,簇拥在余少云身后,浩浩荡荡地朝着文华殿行进。 当路过溪畔馆时,临川长公主眼眸中闪过一抹惊喜,笑语盈盈地提议道:“娘娘,这溪畔馆的梅花此刻开得正盛,平日里琐事缠身,难得有这般悠然闲暇,不如咱们进去赏赏这美景?” 余少云在众人面前,向来温婉和善,自然不会扫了她的兴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应道:“长公主既有此雅兴,那我们便一同进去领略一番这梅之韵致。” 众人下了软轿,扶着侍女的手,往溪畔馆走去,甫一踏入馆内,那浓郁而不失淡雅的花香便扑鼻而来。 入目之处,梅树枝桠纵横交错,繁花层层叠叠,似一片绚烂的花海。 “这梅花红的娇艳欲滴,恰似天边的流霞。”余少云走到一株红梅,抬手攀扯一枝,眼中满是欣赏。 临川长公主紧跟其后,附和道:“娘娘所言极是,这红梅开得这般热烈,看着就让人欢喜。” 方允娴却道:“红梅虽好,却不及白梅冰肌玉骨,纯净得如同刚落的初雪,不沾染一丝尘埃。” 说罢,她便往栽种白梅的方向走去,眼神中满是傲然,仿佛这世间唯有白梅才配得上她的青睐。 一旁的沈落雾知道方允娴这是故意要与余少云唱反调,抿唇一笑,道:“大过节的,红梅开得不仅艳丽,更是寓意吉祥,在这宫中,添了几分喜气。” 宗亲女眷也忙附和道:“贤妃娘娘说得极是,红梅映雪,本就是冬日里最动人的一景,更何况今日还是腊八佳节,更是添了几分节日的温馨与喜悦。” 还有人恭维道:“这溪畔馆的梅花每年都开得极好,今日有幸与娘娘们一同观赏,更是觉得这梅花别具一番韵味。” 谢知意自知身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后面,欣赏着满园盛开的梅花。 众人沿着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径,朝着文华殿方向走去,梅香似有若无地萦绕在身旁。 谢知意随着众人缓缓前行,不知不觉已绕到了文华殿的正门。她抬眸望去,巍峨的殿宇在日光下庄严肃穆,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似是在迎接着众人。 殿内透出的暖光,与殿外的冬日寒意形成鲜明对比。 拾阶而上,谢知意不经意抬眼,瞥见殿的左侧,伫立着一个男子。 男子穿着一袭绯红锦袍,腰系玉带,头戴玉冠,身姿笔挺,透着一种独特的气质。 谢知意的脚步微微一顿,莫名的觉得那道侧影有几分熟悉,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起曾在那里见过。 第四十一章 楚王 文华殿内炭火熊熊,暖意融融,谢知意依照位份在合适的位置上端庄落座,抬眸看着门口,她想要确定那穿绯红锦袍的男子,是不是她认识的人。 就在这时,那男子从外面进来了,谢知意看清了他的面容,瞳孔猛地一缩。 陈楚,大哥谢赜的好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是腊八家宴,能在文华殿出现的,都是皇室萧氏一族的人,他应该姓萧才是。 萧楚? 连真实名姓都不曾告诉她大哥,他与大哥的结交,有几分真心? 他以陈楚之名与大哥相交、接近大哥,是否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谢知意垂下眼睑,掩藏眸中复杂的神色。 殿外,静鞭响起,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整齐划一地起身,朝着殿门的方向恭敬行礼,迎接皇帝的到来。 萧浔身着明黄色龙袍,外披玄色狐裘,大步走进殿内,他在宝座坐下,抬手道:“今日腊八,宗亲齐聚,难得团圆,众卿平身,入座吧。” 随着帝后落座,午宴正式开启。 宫女们身姿轻盈,端着精美食盒鱼贯而入,不过片刻,一道道珍馐美馔便摆满了桌案,佳肴热气腾腾,散发着勾人食欲的香气。 谢知意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浅尝了几口肥鸡燕窝烩野鸡丸子,入口,肉质滑嫩得几乎要化在舌尖,味道清香淡雅,余味悠长。 这时,沈落雾袅袅起身,端着酒杯,脸上笑意盈盈,她先朝着帝后盈盈行礼,声音清脆地道:“陛下,皇后娘娘,今日腊八宴,宗亲皆至,又逢梅花盛开,实乃祥瑞之兆。愿陛下龙体安康,国运昌盛;也祝皇后娘娘凤体永健,后宫和顺。” 言罢,她优雅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流畅自然。 萧浔听后,开怀大笑,笑声爽朗,回荡在殿内,随即举杯,轻抿了一口酒。 “贤妃这小嘴,就是会说话。”余少云嘴角含笑,轻轻碰了碰酒杯,却并未饮酒,眼神里透着几分玩味。 紧接着,众宗亲依次起身,纷纷向萧浔敬酒。 这个满脸恭敬,高声道:“陛下圣明,愿我大虞江山千秋万代,国富民强。” 那个亦是一脸诚恳,大声说:“愿陛下福寿绵延,我皇室子孙皆能恪守本分,保我萧氏江山永享太平。” 待蜀王、韩王和临川长公主等人先后敬过酒,谢知意就见陈楚也过来敬酒了,他脸上挂着洒脱笑意,双手稳稳举杯,朗声道:“皇兄,此番臣弟在四处游历,看遍大虞山川胜景,逍遥自在,实乃人生快事。今日腊八,能与皇兄及诸位宗亲相聚,更是欢喜。敬皇兄一杯,愿皇兄圣体安康,朝堂诸事皆顺,我大虞江山永固。臣弟往后,依旧想仗剑天涯,赏遍世间美景,为我大虞大好河山,添几笔游历趣事讲与皇兄听。” 萧浔看着眼前的陈楚,眼神中满是期许,微微皱了皱眉,语重心长地说道:“皇弟,你见识广博,又深知民间疾苦,朝堂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此番归来,便留在京城,进朝堂议政,也可助朕一臂之力。” 陈楚听闻,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不慌不忙地拱手行礼,语气诚恳地回应道:“皇兄厚爱,臣弟感激不尽。只是朝堂之上,皆是饱学之士、能臣干吏,他们定能辅佐皇兄将大虞治理得更好。臣弟生性散漫惯了,向往那自由自在的山川湖海。若被困在朝堂,恐难以施展拳脚,反倒辜负了皇兄的期望。倒不如让臣弟继续游历四方,为皇兄带回更多民间的奇闻轶事、民生百态,也算是另一种报效大虞的方式。” 皇帝这般诚恳地邀请,陈楚却还是如此坚定地婉拒,足见其闲云野鹤之心绝非假意。 听着他们的对话,谢知意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收集到的情报。 楚王萧淳,生性洒脱,不拘小节,常年在外游历,极少涉足京城权力的漩涡之中。 如此看来,眼前的陈楚,应该就是楚王萧淳! 萧淳的生母乃先帝的淑妃,这位淑妃可不简单,她不仅是萧淳的生母,更是在皇帝幼年丧母时,将其悉心抚养长大。 皇帝登基后,念及淑妃的养育之恩,追封她为淑悯皇贵妃。 淑妃在世时,温婉贤良,在后宫之中威望颇高。 大殿内皇室宗亲们竞相起身敬酒,祝福声此起彼伏,整个宴会的氛围愈发热烈。 萧浔端坐龙椅,嘴角上扬,露出亲和的微笑,待祝福声平息,他抬手示意,太监总管刘永顺立刻高声宣布:“陛下有旨,今日佳节,与众宗亲同聚一堂,实乃大虞之福,朕特依例赏赐诸位宗亲。” 殿外传来整齐脚步声,一队宫女身着锦绣宫装,手捧托盘走了进来。 宗室中有三位是萧浔的皇叔,他们分别是襄王萧柏、滕王萧楠和祥王萧权,都是先帝的异母弟弟。 襄王得到一柄精美的羊脂玉如意,喜爱绘画的滕王,得到一幅名家真迹,祥王收获了一本古籍孤本,这让好文史的他,欣喜若狂。 三位王妃,得到的都是一套赤金嵌宝石凤冠,区别就是嵌的宝石不同,襄王妃是祖母绿、滕王妃是蓝宝石、年纪最轻的祥王继妃是红宝石。 六人高呼:“谢陛下,陛下圣恩浩荡! 接着赏赐的是萧浔的四个弟弟和两个弟媳,喜好舞刀弄剑的蜀王萧淙,得到一柄削铁如泥的绝世宝剑。 痴迷金石古玩的韩王萧润,得到了一尊青铜鼎。 擅书法的楚王萧淳,得到的赏赐是一方罕见的端砚。 最小的魏王萧渝,对奇巧机关颇为着迷,萧浔特意命能工巧匠打造了一座精妙绝伦的机关木楼相赐。 至于蜀王妃和韩王妃各得到一套华丽的蜀锦织金服饰。 五位长公主,一人一套样式各异的珍珠头面,那珍珠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柔和莹润的光晕。 每一套珍珠头面皆由技艺精湛的工匠精心打造,大如桂圆的珍珠被巧妙地串成坠子,小如米粒的珍珠则紧密排列,组成精致的花纹,尽显奢华与典雅。 至于其他宗亲,男子是玉佩、女眷是各式精美的绸缎。 整个赏赐过程,伴随着一阵阵的谢恩之声,宫中洋溢着喜庆与祥和的氛围。 陛下如此厚待宗亲,宗亲们自是高兴的,谁都想要一个大方又仁慈的君主。 第四十二章 抄经 虽说瑞雪兆丰年,可今年北方四郡,从立冬开始就大雪下个不停。 刚开始,雪花如柳絮般轻柔飘下,百姓们都满心欢喜,以为这是来年丰收的吉兆。 谁能想到,雪势愈发凶猛,没完没了。 山川、河流、湖泊,全都裹上了厚厚的银装;田间小路与交通要道,也被积雪掩盖,难以分辨。 房屋承受不住厚重积雪的压力,时不时传来坍塌的声响。 百姓们在冰冷的屋子里冻得瑟瑟发抖,缺衣少食,又饿又冷。 商人们被困在路途之中,货物运输停滞,集市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一丝烟火气息。 四郡官员心急如焚,纷纷快马加鞭,派出信使向朝廷呈递八百里加急文书。 腊月初九早朝,萧浔从官员呈上的文书上,得知灾情如此严重,询问朝臣,“雪灾如此肆虐,北方四郡百姓生计堪忧,诸位爱卿可有良策以解燃眉之急?” 朝堂之上,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户部左侍郎率先出列,神色凝重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开仓放粮,赈济受灾百姓。北方四郡的百姓受灾,若不及时救济,恐生民变。” 兵部尚书紧跟着出列,行礼道:“陛下,臣觉得除赈济粮食之外,还需迅速调集兵力,协助地方官员疏通道路,救援被困民众,同时确保灾区的治安稳定,防止趁火打劫之事发生。” 工部尚书亦不甘落后,急切言道:“陛下,工部愿即刻组织工匠,修复因雪灾损毁的房屋,为百姓提供临时避难所,并着手设计更加坚固耐雪的房屋结构,以备将来之需。” 礼部尚书沉吟片刻,道:“灾情之下,民心易动,臣建议派遣特使前往灾区,一方面传达陛下关怀之意,安抚民心;另一方面,监督赈灾物资发放,确保每一份援助都能准确无误地送达百姓手中,避免中间环节的贪腐与延误。” 萧浔听取了众臣意见,“诸位爱卿所言极是,朕心甚慰。就依诸位爱卿所言,户部即刻开仓放粮,务必确保粮食及时、足额送达灾区,以解百姓燃眉之急。齐尚书,你速调集精兵强将,不仅要疏通道路,救援被困民众,更要加强巡逻,维护灾区秩序,不容有失。” “工部,”萧浔转向工部尚书,“曾尚书,就近取材,搭建临时暖棚,以供百姓躲避严寒。同时,组织工匠抢修坍塌房屋,确保百姓有安身之所。 萧浔沉吟片刻,“韩王,就由你做赈灾特使。” “臣弟领旨。”韩王出列道。 朝堂之上,一道道旨意迅速下达,各方官员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展开救灾行动。 后宫中,余少云看着突发高烧的大皇子萧烁,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着太医们赶紧想办法,“你们这群人,平日里自诩医术高超,如今大皇子病成这样,却个个束手无策?” 太医们诚惶诚恐,纷纷跪地,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为首的太医战战兢兢开口:“娘娘息怒,大皇子年纪尚小,这高热又来得蹊跷,臣等确实还在斟酌用药,只是……还需些时间。” 大皇子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要服用汤药,太医们给大皇子治病也很头痛。 余少云眼眶泛红,怒目圆睁,可也知晓此刻责罚太医无济于事,强压下心头怒火,深吸一口气道:“罢了,你们即刻回太医院,务必全力以赴,若大皇子有个好歹,你们都别想活命!” 太医们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望着烧得脸颊通红大皇子,余少云满心焦虑,在寝殿内来回踱步。 崔嬷嬷见状,上前道:“娘娘,老奴听闻,若能诚心抄写经书,为大皇子祈福,或能感天动地,助大皇子熬过此劫。” 余少云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旋即目光坚定起来,“嬷嬷所言极是,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传本宫旨意,命各宫嫔妃,即日起于各自居处抄写《药师经》,每日不得少于三篇,直至大皇子康复。若有懈怠者,严惩不贷。” 崔嬷嬷领命而去,不出半日,各位嫔妃便都收到了皇后懿旨。 方允娴冷笑,“为了个病秧子,折腾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 尽管心中不满,但她不敢不抄,毕竟这是皇后的命令,后宫以皇后为尊。 她吩咐侍女备好笔墨纸砚,强忍着心中的怨气,开始漫不经心地抄写起《药师经》。 沈落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还真是慈母心肠,一向稳重的皇后,为了儿子,也病急乱投医了。抄写经书,真能管用?不过,既她有令,我照做便是。” 寿昌宫里,谢知意净了手,点了香,认真抄写经书。 她无意送礼,那就只能另辟蹊径,攀附上皇后,或许是一条捷径。 杨绿芝撇嘴,一脸不屑地说:“什么诚心抄写经书,还不是皇后娘娘自己心里没底,才想出这法子来寻求安慰。大皇子的病,哪是这几卷经文就能治好的?” 话虽这么说,她却也不违抗。 本身就病病歪歪的汪惜巧,别说抄经书了,她能坐起来就不错了。 崔嬷嬷看她半死不活样,禀明余少云,免了她抄经书一事。 至于一心想着侍寝的石玉晓,根本静不下心来,才抄了没几个字,她便坐不住了,“这密密麻麻的经文,看着就让人头疼。” 将笔一搁,噘着嘴问鹦鹉,“刘公公怎么说?” 鹦鹉紧蹙眉头,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担忧:“贵人,公公说了,皇上政务繁忙,昨儿个没进后宫,今儿个嘛……还没个准信儿。” 石玉晓一听,原本就烦躁的心更像被猫抓了一般,“这可如何是好,送了那么多礼,难不成要打水漂?” 她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绣花鞋踏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贵人,这事急不得,刘公公既然收了礼,肯定会办事的,您还是抄写经书吧,一会崔嬷嬷就该来收了,若是让皇后娘娘不满,侍寝的事,怕是会起波折。”鹦鹉劝道。 “抄抄抄,抄经书要是有用,还要太医做什么?”石玉晓气呼呼的坐了回去,不情不愿地拿起笔,胡乱涂抹起来,字迹歪歪扭扭,如同她此刻烦躁的心情。 第四十三章 书法 各宫嫔妃虽各有心思,却也不得不遵从懿旨,一时间,后宫中弥漫着墨香。 崔嬷嬷每日穿梭于各宫之间,检查每位嫔妃抄写的经书,确保无一遗漏。 她如此重视这事,不仅仅事关大皇子的祈福,更是对皇后权威的一次展示。 余少云在得知众人皆遵命行事后,稍感宽慰,但更多的是对大皇子病情的焦虑。 夜深人静时,她常独自站在寝宫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默默祈祷,希望上苍能听到她的心声,让大皇子早日康复。 太医们轮番值守,用尽浑身解数,想要治好大皇子。 后宫的气氛因大皇子的病而愈发沉重,前朝的萧浔,为北方四郡的雪灾而忧心忡忡。 这天,崔嬷嬷又收来了各宫嫔妃抄写好的经书,刚呈给余少云,就听外面太监报,“陛下驾到。” 余少云将经书随手放在榻几上,就迎了出去。 萧浔抬手示意她起身,从她面前走过,在榻上坐下,就看到了榻几上放着的经书,“这是什么?” 余少云轻步上前,低眉顺眼地回答:“回陛下,这是后宫众嫔妃为烁儿祈福所抄写的经书。” 萧浔随手拿起经书边翻看,边道:“难为她们有这份心了,烁儿的病情可有好转?” 余少云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轻声说道:“太医们日夜不息地诊治,但病情仍旧反复,妾身焦急万分。” “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伤了自己的身子。”萧浔一页页翻着经书,那纸张摩挲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宫殿内格外清晰。 突然,他的手指顿住,目光停留在一页字迹上。 那字笔锋婉转,却又透着一股刚劲,每个笔画都似有灵韵,与其他经书的字迹相比,显得格外出众。 余少云一直留意着萧浔的神色,见他久久凝视那页经书,便轻声说道:“陛下,这是谢贵人所抄。观字迹,她抄经时应当极为用心,一笔一划皆带着对大皇子的诚挚祝福。” 谢知意容貌倾城,迟早会侍寝得宠,她阻拦不了,那就推一把,希望日后谢知意能记得这点香火情。 萧浔微微点头,“这字倒是写得极好,可见她诚心。” 余少云见萧浔夸赞谢知意,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依旧温婉,语气温和地道:“谢贵人是个实诚人,做事也用心。只是后宫之中,并非人人都似谢贵人这般品性纯良。” 萧浔想起地动时,谢知意拿出粮食赈灾,笑道:“是个识大体的。” 他继续翻看经文,眉头微皱,“这是谁抄了?” 手上这一页经文,字迹歪歪扭扭,笔画毫无章法,与谢知意那页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余少云顺着萧浔的目光望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轻声叹道:“陛下,这是石贵人所抄。妾身知道让她抄经书,为烁儿祈福,委实难为了她。到底是一国公主,怕是没受过这抄经的规矩束缚,连带着对大皇子的祈福,也显得随意了些。” 萧浔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将那页字迹潦草的经书搁在一旁,冷冷道:“进了后宫,就是朕的妃嫔,为皇子祈福乃是本分,如此敷衍,成何体统!” 余少云见火候已到,又不着痕迹地添了一句:“陛下莫要动气,石贵人年轻不懂事,妾身日后自会好好教导。只是,这后宫之中,散漫之人还不止石贵人一个。” “哦?还有谁?”萧浔抬眸,目光如炬地看向余少云。 余少云微微欠身,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却又好似不得不说:“陛下,是方妹妹。” “允娴?哪张是她抄的?”萧浔对这个表妹,还是有着几分情意的。 余少云接过那叠经文,找到方允娴的,“这个。” 萧浔一看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墨色浓淡不均,有的笔画甚至像是仓促间随意涂抹上去的,全然没有一丝抄经该有的虔诚与认真。 萧浔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中的温情瞬间被怒火所取代,他“啪”地一声将那页经文拍在案几上,怒声道:“允娴她怎也如此荒唐!身为高位妃,更该以身作则,怎能如此敷衍塞责!” 余少云勾了勾唇角,口是心非地劝道:“陛下,您消消气,方妹妹许是近日身子不适,才会如此。只是这抄经一事,关乎对佛祖的敬意,亦是为烁儿祈福,方妹妹这般,恐引得其他妃嫔效仿,日后这后宫的规矩,可就难立了。” “后宫众人本就该齐心协力为烁儿祈福,若有人心存敷衍,便是对皇家的不敬。”萧浔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身为皇后,应当好好管束。” 余少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奉上茶水,轻声说道:“妾身明白,定会悉心劝诫方妹妹,让她重新抄录经文,以表诚意。” 萧浔轻抿一口茶水,刚要开口,一名宫女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急促禀报道:“陛下,娘娘,大皇子呕吐不止!” 余少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全然顾不得仪态,抬脚便朝着萧烁居住的后殿冲去。 萧浔也猛地站起身,袍角带起一阵疾风,大步流星紧随其后。 一踏入萧烁的房间,只见乳母正抱着小脸毫无血色的萧烁,周围的宫女们个个惊慌失措,地上还有尚未清理干净的呕吐物。 萧浔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乳母手中稳稳接过萧烁,声音中满是焦急与关切,急切问道:“烁儿,你感觉如何?” 余少云也赶忙凑到近前,看着儿子虚弱的模样,眼眶瞬间泛红,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萧烁的额头。 此时的萧烁紧闭双眼,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嘴里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 萧浔转头,目光如锋利的刀刃般射向一旁的太医,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朕好好诊治!” 几个太医吓得“扑通”一声跪地,连滚带爬地起身,急忙上前为萧烁把脉。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在萧烁的手腕上反复探摸,又仔细查看了萧烁的舌苔和眼睛。 第四十四章 降位 太医们诊完脉,又商量了一会,才战战兢兢地启奏道:“陛下,娘娘,大皇子这病症颇为棘手。先是积食未化,脾胃运化受阻,继而不慎外感风寒之邪。如今寒邪入体,致使体内正气与邪气相互交争,故而高热反复不退。加之脾胃本就因积食而虚弱,此刻又受风寒侵扰,胃气上逆,这才频繁引发呕吐之症。臣即刻开方抓药,煎好后让大皇子服下,期望能尽快驱邪扶正,使大皇子早日康复。” 萧浔眼中的忧虑并未完全褪去,沉着声音说道:“务必选用最好的药材,倘若大皇子有任何闪失,朕定要你们好看!” 太医们连连称是,站起来躬身退下开方去了。 待太医们匆匆离开后,寝宫内只剩下萧浔与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大皇子,以及侍立在一旁的余少云与几位贴身宫女。 余少云眼含泪光,不停地轻抚着大皇子的额头,“烁儿啊,烁儿。” 萧浔看着病弱的儿子,眉头紧皱,眼中疼惜一闪而过,转眸看向余少云,目光复杂难明。 两个人身体都没问题,余少云怎会生出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这个问题在萧浔心中盘旋已久,但他深知此刻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皇后,别太担心,烁儿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度过此次难关。” 余少云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萧浔,哽咽道:“陛下,烁儿自小就多灾多难,妾身日夜忧心,只盼他能康健成长。此次若是能安然无恙,妾身愿茹素三年。” “烁儿是皇子,得上天庇佑,福泽深厚,此次也定能逢凶化吉。朕瞧着他方才吐出秽物后,面色已有缓和,想必是病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瞧,太医不也说了,邪气已去大半,高热渐退,这便是好兆头。你若一直这般劳神,累坏了自己,待烁儿康复,见你这副模样,他又该心疼了。”萧浔认真的说道。 “陛下说的是。”余少云紧攥着床单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安。 这时太医们总算商谈好了药方,恭恭敬敬地呈上来给萧浔过目。 萧浔接过药方,目光逐字扫过,眉头时而轻皱。“这药方能确保有效?” 为首的太医赶忙跪地,额头沁出细密汗珠,颤声道:“陛下放心,此药方是臣等集思广益而成,所用药材皆是精心挑选,药性相辅相成,定能驱散大皇子体内寒邪,调理脾胃。” 萧浔又细细端详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去抓药吧。” 药很快煎好,宫女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 余少云忙接过,乳母赶紧扶起萧烁,让她喂药。 萧烁虽处于昏迷状态,但还会吞咽。 服了药的萧烁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 余少云长舒了口气,这会子,她到是有心情表现她的温柔体贴了,“陛下,烁儿这儿,有妾身守着,您去忙吧。” 萧浔也确实有一大堆奏折要批阅,沉吟片刻,道:“也好,那朕先去处理国事,晚些时候再来看烁儿。你务必照顾好他,有任何情况即刻派人来报。” 余少云轻轻点头,眼中满是温柔与坚定,“陛下放心,妾身会照顾好烁儿的。” 待萧浔离开后,余少云坐在床边,目光未曾离开过萧烁的脸庞。她伸出手,轻轻抚过萧烁的发丝,小声道:“烁儿,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母后不能没有你。” 余少云守着儿子到深夜,萧浔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到深夜。 等到天明,萧烁的情况稳定了,这几日一直免了后宫嫔妃请安,让她们专心抄经书的余少云,有心情惩处对抄经书敷衍了事的方允娴和石玉晓了。 她让宫女把崔嬷嬷请了来,“崔嬷嬷,去翊坤宫,告诉方允娴,她抄的经文,令陛下不满意,让她即刻重新抄录,一天五篇,不得有误。” 崔嬷嬷心领神会,躬身领命,脚步匆匆地朝着翊坤宫而去。 “吟芳,你去寿昌宫,传本宫懿旨,石贵人对大皇子不敬,有失体统。本宫秉圣意,降她为正五品美人,罚俸半年,以儆效尤。同时,她所抄经文亦需重写,每日十篇,以示诚心。”余少云威严地说道。 吟芳闻言,面色肃然,行礼后迅速退下,前往寿昌宫执行命令。 翊坤宫内,方允娴正对着铜镜,由宫女精心梳妆,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当崔嬷嬷踏入殿内,高声将余少云的命令说完,方允娴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簪子重重拍在妆台上,簪子与妆台相击,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震得周围的宫女们皆是一颤,纷纷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方允娴的眼中闪过一抹怒火,但随即被她强压下,换上一副冷冽的面容,“崔嬷嬷,烦请转告皇后娘娘,允娴自知经文抄录未尽善尽美,但一日五篇,实乃重任。不过,既然是陛下与娘娘的旨意,允娴自当遵从,即刻便开始重写,定不负所望。” 崔嬷嬷微眯眯眼,欠身道:“贵妃娘娘能如此深明大义,老奴定会将娘娘的态度如实禀报给皇后娘娘。” 言罢,崔嬷嬷转身离开,步伐稳健,不带一丝迟疑。 方允娴待崔嬷嬷离去后,脸色更是阴沉如水,咬牙切齿地道:“余少云,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 与此同时,倚芳带着皇后的懿旨,进了石玉晓所住的燕芝斋,“石贵人接旨。” “妾身接旨。”石玉晓跪下道。 倚芳站定,神色冷峻,高声宣读懿旨:“奉皇后娘娘旨,石贵人对大皇子不敬,有违宫闱礼制,念其初犯,特降其为正五品美人,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另,所抄经文谬误频出,未能彰显诚心,责令其自今日起,每日重写十篇,不可懈怠,以期心性之磨砺。望尔以此为戒,恪守妇德。钦此。” 石玉晓听完懿旨,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却依然强作镇定地磕头谢恩:“妾身遵旨,谢皇后娘娘恩典。” 倚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懿旨递到她手中,语气不带丝毫温度:“石美人,您好自为之吧。” 言罢,便转身离去,石玉晓跌坐在地,两眼发直,嘴里念叨着:“完了。” 第四十五章 出宫 得知石玉晓被降位份,谢知意叹气摇头,“这下她送再多礼给刘公公,也没法侍寝了。” “石贵、不对,是石美人,这个跟头栽得可够大的。”芒种将糕点放在她手边,“贵人,这糕点是奴婢新学做的梅花酥,用了新鲜的梅花瓣入馅,又添了些许蜂蜜,甜而不腻,您尝尝,可还合口味?” 谢知意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轻嚼几下,嘴角微微上扬,“嗯,这味道倒是新奇,梅花的清香混着甜意,芒种,你这手艺确实愈发精湛了。” “贵人喜欢吃就好。”芒种笑,这样她送给越秀的银子,才有价值。 谢知意又拿了一块,慢嚼细咽。 这时,霜降进来了,“公主。” 谢知意抬眸看向她,自从她让侍女们改了称呼,霜降再没唤过她公主,此时唤她公主,说明一件事,她等待已久,从夏国来的信到了。 果然,霜降将两枚竹筒呈上。 谢知意接过竹筒,手指在筒上一摸,就辨认出,那一枚是她大哥的,她拧开盖子,拔下一根金簪,将里面的小纸卷挑了出来。 展开小纸卷,纸卷是空白的。 芒种已拿来了秘制的药水,谢知意将药水涂抹在纸卷上,放在暖手炉上烘烤,纸卷上的字,显现出来。 谢知意接过霜降递过来的银柄僾逮,看纸卷上的字,谢赜在上面写着:已到王都,一切安好,有诺相助,事事顺遂,勿念。另,妹在异国应以保全自身为重。 谢知意起身,将纸卷丢进炭盆里,瞬间纸卷化为乌有。 而后,她看另一枚竹筒里的纸卷,这是她安排在夏国王都的密探。 如她所料,她大哥报喜不报忧,根据密报,她大哥回王都的路上,不怎么太平,被刺杀了七次,次次惊险。 “果然刺杀我是障眼法。”谢知意冷笑。 谢知意从来没有小瞧过俞氏,这位出身卑贱,心机、手段皆有的继母。 她将这张纸卷同样烧了,开始用药水写回信,也是两封。 写给谢赜的信上,她写的一切都好,这不算谎话,她在后宫,的确没有发生什么事,确实是都好。 给密探的信,是让他们保护好谢赜,密切监视俞氏,及其党羽。 等字迹消失,谢知意将纸卷好,放进竹筒里,递给霜降,“送出去吧。” 处理好事情,谢知意净了手,焚香,抄写经书。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了几天,启元宫传来喜讯,大皇子痊愈了,后宫的嫔妃们,总算不用抄写经书了。 不信佛的谢知意,都忍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 别看她抄经书时认真,但她不爱抄写经书,尤其是天天抄三篇一模一样的《药师经》,抄得她烦不胜烦。 儿子痊愈了,余少云觉得是菩萨保佑,她要去庙里还愿。 为了表示诚心,她不仅自己去,她还准备带后宫所有的嫔妃一起去,于是,她去面见萧浔,神色庄重地跪地请求:“陛下,大皇子此番病愈,实乃上天庇佑。妾身恳请陛下恩准,带领后宫嫔妃前往福佑寺还愿,以表对上天的感恩之情。” 萧浔同样看重这唯一的儿子,示意她起来,方问道:“你打算那天带她们去还愿?” “回陛下,妾身想后日去。”余少云答道。 “行,让銮仪卫先行去安排,确保路途安全,你们一行人的车驾仪仗也需妥善准备,不可有失皇家威严。”萧浔嘱咐道。 余少云叩谢:“妾身遵旨。” 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嫔妃们或喜或忧,喜的是能借此机会出宫透气,忧的则是下雪天出门有诸多不便。 后日清晨,天空虽飘着细碎的雪花,但并未阻挡住还愿的队伍。 銮仪卫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长长的车队在晨光中缓缓驶出宫门,沿途百姓纷纷驻足观看,议论着这难得一见的皇家盛况。 福佑寺离禁宫不远,若从承天门出去,仅两里路,可是嫔妃们不能从承天门出去,得从西直门出去,这路稍微有点绕。 好在是去还愿,又是随皇后出行,只需摆皇后仪驾,不用摆出每位嫔妃的仪仗。 这让贵妃方允娴相当不满,认为余少云这是在故意贬低她们的身份抱怨道:“同为陛下枕边人,何以她余少云就能独享那份荣光?我们的仪仗,岂是能轻易省略的?” 倚红见她又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小心劝道:“娘娘,陛下允了去还愿,不宜过于张扬扰民。” 方允娴想到抄经书被罚一事,不敢再抱怨,上了马车,手搭在腹部,承恩数年,为何她还没有怀孕呢? 反而周婉兰那个贱婢,生下了大公主,母凭女贵。 方允娴的思绪如同窗外纷飞的雪花,杂乱无章。她轻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中既有不甘也有无奈。 所有人上了马车,车队前行,雪花轻轻落在精致的华盖之上,增添了几分静谧与神圣。 青石路上铺满薄雪,车轮辗过,咯吱作响,为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生动。 车队缓缓前行,终于抵达了福佑寺。 寺庙的红墙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庄重,寺门大开,住持早已率领众僧在门口等候。 余少云率先下车,她身着素净圆领袍,神色虔诚,众嫔妃也纷纷下车,在宫女的搀扶下,跟在余少云身后。 住持满脸虔诚,双手合十深深躬身,口中念道:“阿弥陀佛,皇后娘娘圣驾亲临,寒寺顿生祥瑞之光。听闻大皇子福泽深厚,病体痊愈,此乃善缘福报,更是娘娘母仪天下、广积善德之彰显。” 余少云端庄地微微颔首,“皆因菩萨慈悲护佑我儿平安,住持筹备还愿诸事,实在费心了。本宫今日率后宫众人前来还愿,还望住持多多指点,好让本宫等能向菩萨表达十足的诚心。” 住持恭敬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阿弥陀佛,娘娘请随贫僧来。寺内已依照皇家规制,精心备好了香案与供品,一应还愿之事均已安排妥当。” “阿弥陀佛,多谢住持。”余少云带着众嫔妃地跟在住持身后,踏入寺内。 寺内香烟袅袅升腾,弥漫着宁静祥和的气息,地上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路。 福佑寺的大雄宝殿,正中供奉释迦牟尼佛,西侧供燃灯佛,东侧供弥勒佛,两侧供十八罗汉像。 第四十六章 壁画 殿内金身佛像庄严肃穆,慈悲的目光仿佛在俯瞰世间一切。 住持站定在华丽庄重的香案前,郑重地拿起三炷香,双手高举过头,呈递给余少云,说道:“皇后娘娘,烦请率先上香。在佛前虔诚许下心愿,再行叩拜大礼,祈愿佛祖持续庇佑皇家,福泽绵延。” 余少云双手缓缓接过香,神色凝重而虔诚,在烛火上点燃,轻轻晃动,让香烟缓缓缭绕。她将香举至额头高度,闭眼默祷:“愿菩萨继续庇佑我儿身体康泰,无病无灾,顺遂成长,亦望我皇家子孙繁茂,国运昌盛兴隆。” 说罢,将香稳稳插入香炉,随后仪态优雅地俯身跪地,一丝不苟地行了三跪九叩的皇家大礼。 众嫔妃见皇后行礼完毕,依次上前,在住持的指引下,毕恭毕敬地接过香,上香、许愿、叩拜。 别人默祷的是什么,谢知意不知道,她默祷的是:愿菩萨保佑大哥顺利登上王位,平平安安。 住持待众人礼毕,恭敬说道:“皇后娘娘,还愿一事,仪式固然重要,然更关键的是日后长久的善举。贫僧愿为娘娘及众人虔诚诵读经文,祈增皇家福祉。” 余少云目光温和,感激地说道:“有劳住持了。” 于是,住持带领众僧整齐地在蒲团上坐下,开始诵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低沉悠扬的诵经声,似山间清泉,流淌在耳边,让人心生安宁,整个大殿都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的氛围之中。 众僧齐声诵读:“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仪式结束后,余少云没有急着回宫,对众嫔妃道:“今日难得来此清幽之地,妹妹们不妨在寺中自由走动游览,放松一番。” 众嫔妃听闻,纷纷面露惊喜之色,欠身行礼,轻声应道:“多谢皇后娘娘。” 谢知意随着众人一同退下,刚迈出大殿,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带着彻骨的凉意,也撩动了她鬓边的发丝。 她赶忙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京都的天气太冷了,还好汪惜巧没跟着来,要不然,又该病得起不了身了。 殿外檐下悬挂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在古寺中回荡,引得她们纷纷驻足聆听。 大雄宝殿的偏殿,供奉着药师佛,佛像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药师佛,左手持药钵,右手结三界印。 环绕佛像的是一圈精巧的佛龛,里面供奉着形态各异的小佛像,或坐或立,皆栩栩如生。 再往前行,就到了再往前行,便踏入了摩尼殿。 殿内,一幅幅精美的壁画映入眼帘,它们历经岁月洗礼,却依旧色彩斑斓。 众嫔妃瞬间被眼前绚丽的色彩与生动的笔触吸引,三三两两地散开,有的仰头惊叹,有的低声细语,讨论着壁画中描绘的古老传说。 谢知意被一幅描绘飞天仙女的壁画深深吸引,画中仙女身姿轻盈,衣带飘飘,仿佛随时都会从墙壁上飞出来。 她看得入神,待回过神,才发现周围嫔妃已不见踪影“霜降、福生,你们可瞧见其他人去了何处?” “贵人,她们都从殿门口出去了,奴婢提醒您了,您都没听到。”霜降嗔怪地道。 谢知意微微一笑,略带歉意地说:“壁画太过迷人,我竟一时忘却了周遭。走吧,我们去寻她们。” 主仆三人从摩尼殿出来,朝着嫔妃们可能离去的方向追,可沿途寻了许久,都不见半个人影。 周围的殿宇错落,路径错综复杂,不知不觉间,她们竟走入了一条偏僻的小道。 两旁古木参天,寂静得只能听见她们自己的脚步声。 “这可如何是好,怎么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福生焦急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谢知意眉头微蹙,淡定地道:“莫慌,我们且再找找。”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的景象愈发陌生,竟是一片静谧的梅林。此时正值寒冬,梅花开得正盛,满树的红梅似天边的火烧云,层层叠叠,暗香浮动。 谢知意踏入梅林,心中虽焦急,却也不禁被这美景所震撼。就在她四处张望,试图找寻出去的路时,不远处传来了交谈声。 她心中一喜,以为是寻到了其他嫔妃,忙带着霜降和福生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绕过几株繁茂的梅树,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愣住了。 只见前面的观赏亭内,楚王萧淳身着一袭绯色锦袍,披着玄色鹤氅,正与一位面容慈祥、光头的高僧相对而坐,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茶具,茶香袅袅升腾。 萧淳听到脚步声,抬眸望去,当看到谢知意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意外。 他起身,微微拱手,笑道:“恪靖公主,别来无恙。” 谢知意脱口而出:“陈公子……”话落,她似回过神来,忙改口,“瞧我这记性,一时没转过来,应称楚王殿下才是,殿下莫要见怪。” 萧淳微微欠身,语气带着几分诚恳:“贵人莫怪,此前化名实乃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倒叫贵人见笑了,还望贵人海涵。” 谢知意侧身,淡然道:“殿下言重了,担不起您这般赔罪。我与其他嫔妃在寺中走散,四处寻不到路,无意间走到这里,打扰了,不知殿下可否为我指路?” “贵人莫急,此处虽偏,却非绝境。萧淳脸上笑意未减,抬手示意身旁的高僧,“这位慧明大师在此处修行多年,对福佑寺的一草一木、每一处布局都了如指掌,或许能为贵人指引一二。” 谢知意听闻,双手合十,“如此,便有劳大师了。” 慧明大师目光温和地看向寺内深处:“这福佑寺布局依八卦之理,寻常人容易迷失,贵人请随贫僧来。” 一行人在慧明大师的带领下,在寺内穿梭,很快,大师就将她们领到一处小径入口,“沿此径直走,很快便能到大雄宝殿。” “多谢大师。”谢知意抬眸看了眼萧淳,“多谢殿下。” 第四十七章 找碴 谢知意带着霜降和福生,在积雪尚未消融的小径上匆匆而行,不一会,大雄宝殿那恢宏的轮廓便映入眼帘。 在殿外空地上,几尊石兽落满积雪,宛如披上一层银甲,静静伫立在那儿。 周围古木的枝丫被雪压弯,几缕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不见暖意,反添了几分清冷。 其他嫔妃们正从另一条石板路缓缓走来,贤妃沈落霞眼尖,一下就瞧见了谢知意,扬声道:“哎呀,谢贵人,你这是去哪儿了呀?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可是让我们好找。” 说着,她已走到谢知意面前,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却上下打量着谢知意,像是要从她身上找出什么破绽一般。 谢知意微微欠身,神色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回道:“回贤妃娘娘的话,我方才在寺里迷了路,东绕西转才寻到这儿,倒是让娘娘费心了。” 她语气平淡,她下意识的没有提及之前遇到楚王萧淳和慧明大师的事儿。 这时,贵妃方允娴从人群中走出,她今日身着一袭银红色的牡丹锦袍,头戴凤钗,妆容精致无比,可看向谢知意的眼神里,却透着满满的不善。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冷说道:“谢贵人,你可真有‘本事’,在这皇家祈福的福佑寺都能迷路,莫不是故意想惹出些乱子?” “贵妃娘娘误会了,我初次来福佑寺,对寺中布局不甚了解,迷路实属无心之失,怎么敢有意惹是生非。”谢知意解释道。 贵妃方允娴冷哼一声,话里有话道:“这福佑寺虽大,可旁人都能好好认路,偏你迷了路?我看迷路是假,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吧。” 谢知意眸色微沉,方允娴这是要致她于死地,自问进宫后,就那一次因茶水起了点小冲突外,她就再没见过方允娴,没想到,方允娴如此狠毒,抓住机会,就欲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面对方允娴咄咄逼人的挑衅,谢知意满心恨意翻涌,但也知现在两人地位相差悬殊,不可硬碰硬,但轻易服软,不仅方允娴会更嚣张,往后宫中众人怕也都会将她视作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谢知意轻轻一笑,“贵妃娘娘这话说的,可真是让妾身心生惶恐。若说迷路是去做见不得人的勾当,那这福佑寺的路,想必也太会引人犯错了。妾身倒好奇,娘娘您在寺里走动时,可曾有过‘迷路’?若没有,那可真是菩萨庇佑,娘娘福泽深厚;若有,不知娘娘当时又在忙些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呢?” 她语气轻柔,可话中的锋芒却如出鞘的利刃,直直刺向方允娴。 “噗哧”贤妃沈落霞轻笑出声,“贵妃娘娘何止迷过路?还迷过好几次呢。” 次次迷路,次次“偶遇”来礼佛的皇上。 这话,贤妃沈落霞没说出口,但在场的,除了谢知意她们,都是知情人,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贵妃方允娴,抿唇忍笑。 被人揭了短,贵妃方允娴恼羞成怒,快走几步,就到了谢知意面前,扬手就要扇谢知意的耳光,嘴里还骂道:“你这贱婢,竟敢羞辱本宫!” “贵妃娘娘请息怒,皇后娘娘请各位娘娘移步斋堂用斋。”吟芳不知何时过来了。 谢知意躲开了方允娴扇过来的巴掌,就听到了吟芳的声音,唇角微勾,她可不认为吟芳是刚出现。 估计吟芳看了一会子戏了,见事情要闹大,这才出声阻止。 不管怎么样,吟芳的出现是好事,谢知意不用继续面对方允娴的无理取闹。 方允娴恨恨地收回手,瞪着谢知意,“算你走运,此次就算了,下次你别落在本宫手里。” 言罢,拂袖往斋堂方向走去。 谢知意知道她和方允娴的仇,是越结越深了,但她面上并无惧色,只是淡淡一笑,目光中闪烁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坚定。 转身对吟芳轻轻施了一礼,“多谢吟芳姑姑解围。” 吟芳回以一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谢贵人客气了,皇后娘娘正在等着各位,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言罢,便引领着众人向斋堂行去。 一路上,其他嫔妃或窃窃私语,或投来复杂的目光,但无人敢靠近谢知意。 谢知意并不在意,步履从容跟着众人往斋堂去。 后宫争斗,从来都无法避免,今日之事不过是冰山一角,暗流涌动的深宫之中,每一次的交锋都是对心智与耐力的极限考验。 众人踏入斋堂,斋堂内庄严肃穆,檀香袅袅,为这清冷的冬日添了几分宁静。 皇后余少云端坐在主位上,住持和另外两位僧人陪坐一旁。 众嫔妃依次行礼问安,谢知意亦不例外。 余少云温和地笑道:“都坐吧。” 等众嫔妃落座,住持领着众僧念午斋供养偈,“三德六味,供佛及僧;法界有情,普同供养;若饭食时,当愿众生;禅悦为食、法喜充满。” 木鱼声声,梵音袅袅,回荡在斋堂之中,凭添了几分庄重神圣之感。 这时,值僧们送上一道道精美的素斋。 暖冬如意卷:薄如纸帛的腐皮裹着冬笋丝与焯水后的荠菜碎,整齐码在盘中。 荠菜经霜后,有股别样的清甜,冬笋爽脆,口感层次丰富,二者搭配相得益彰。 雪霁罗汉烩:盘中景象犹如一幅冬晶雪霁图,泡发好的灰树花菌似冬日雪后的云朵,肥厚鲜嫩;木耳如黑玉般点缀其间;豆制品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恰似冬日里堆砌的冰块;还有那被精心雕琢成雪花形状的山药片。 各种食材烩在一起,菌菇的醇厚鲜香、木耳的脆爽、山药的软糯、豆制品的质朴豆香相互交融,袅袅热气升腾而起,给清冷的斋堂添了几分暖意。 金桂映雪:用胡萝卜与山药泥精心烹制,胡萝卜被制成细碎颗粒,仿若秋日桂花,金黄灿烂;山药泥塑成雪团模样,洁白无瑕,二者相互映衬,宛如冬日暖阳下的积雪与残桂。 在皇后余少云动筷后,众嫔妃才起筷,细细品尝。 第四十八章 谋局 在福佑寺用过斋饭,稍作休憩后,余少云就带着众嫔妃启程回宫。 回宫的銮驾在积雪的街道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途中,吟芳瞅准时机,赶忙向余少云低声禀报了此前方允娴和谢知意起冲突之事,言辞间满是疑虑:“奴婢瞧着,贵妃娘娘似是故意丢下谢贵人不管,而后又特意前去问责。” 余少云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哼,以她的性子,做出这等事来,不足为奇。” “娘娘,贵妃娘娘这般举动,是否意在立威,或是别有他图?”吟芳小心翼翼地问道。 余少云轻轻抚弄着手中暖炉的边缘,眼神微眯,眸中闪过一丝冷厉:“她素来自视甚高,容不得旁人在她面前放肆。此次故意丢下谢贵人,又去问责,立威是其一,更重要的,怕是想借此事打压新进宫的嫔妃,好让众人知晓,在这后宫之中,她贵妃的地位不容挑衅。”吟芳微微颔首,又道:“那谢贵人看着柔弱,性子却也有些倔强,奴婢担心贵妃娘娘不会善罢甘休。” 余少云冷笑一声:“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依我看,回宫之后,怕是就要有所动作了。” 顿了顿,“谢知意是一国公主,自有她的傲气,方允娴是挑错对手了。” 与此同时,贤妃沈落霞也在跟她的心腹宫女春丝,就方允娴和谢知意起冲突一事,做讨论。 春丝将茶盏放在她手边,低声问道:“娘娘,贵妃怎么就非跟一个小小的贵人过不去呢?” 贤妃沈落霞坐直身子,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吹散热气,浅抿一口后,“她呀,是想借这事儿,震慑住所有新进宫的嫔妃,让大家知道在这后宫,她贵妃才是能掌控局势的人。” 春丝眉头紧蹙,满脸困惑道:“娘娘,贵妃娘娘这次针对谢贵人,手段也太狠辣了些。不过也是这谢贵人虽是和亲公主,但在大虞并无家族根基,贵妃娘娘到是无须畏惧她。“ “你这话可说错了。”贤妃沈落霞又抿了口茶水,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谢知意身后还有榴序营,那榴序营虽说这几年有点没落,可要对付一个小小的方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方允娴以为谢知意没有家族根基,就能随意磋磨,真是愚蠢至极。她也不想想,若谢知意真的在宫中出了事,夏国岂会善罢甘休?榴序营岂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就算是陛下庇佑,方允娴乃至整个方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落霞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方允娴平日里仗着家族势力和贵妃的身份,在后宫作威作福惯了,以为所有人都能任她拿捏。这次她挑上谢知意,怕是踢到铁板了。谢知意能作为和亲公主远嫁大虞,又岂会是个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春丝听了,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幸灾乐祸地道:“娘娘,那贵妃娘娘这次岂不是要惹出大麻烦了?” “这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个机会。方允娴平日里没少给我们使绊子,这次她自己作死,若是能让她吃些苦头,对我们在后宫的处境也有好处。只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谢知意那边,我们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示好一番。”沈落霞说道。 春丝忙点头应下,接着问道:“娘娘,那咱们具体要怎么拉拢谢贵人呢?” 贤妃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你明日寻个隐秘时机去见她,告诉她本宫欣赏她的胆量与骨气。在这后宫之中,敢于反抗贵妃的人不多。暗示她若与本宫合作,本宫能助她在这大虞后宫站稳脚跟,让她一切听本宫安排。” 春丝面露难色,犹豫着说:“娘娘,谢知意身为公主,身份尊贵,又刚入宫不久,恐怕不会轻易相信我们,更别提与我们合作了。” 沈落霞轻轻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若轻易就信了,反倒显得可疑。你明日去见她,不必强求她立刻应允。先将本宫的话带到,再留下一件能彰显本宫诚意的物件,就将那对羊脂玉镯送去,她自会明白本宫的心意。” 春丝微微皱眉,面露不舍,“娘娘,那羊脂玉镯可是您的心爱之物,是老夫人给您的,就这么送出去,是不是太可惜了?” 沈落霞抬手轻轻敲了下春丝的脑袋,“糊涂!在这后宫之中,若不能把握机会,再珍贵的物件又有何用?那谢知意容貌倾城,绝非池中物。若能将她拉拢过来,这对我们而言,可比一对镯子重要得多。” 春丝这才恍然大悟,忙点头称是,“娘娘英明,是春丝短见了。只是若谢贵人收了镯子,却依旧不表态,我们又当如何?” 沈落霞靠在椅背上,目光望向窗外,悠悠说道:“若她收了镯子,便证明她有与我们合作的意向,只是心存疑虑。届时,你再寻个机会,跟她讲讲方允娴这些年犯下的恶行,尤其是使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让她知晓,若不与我们联手,她往后在这后宫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可娘娘,若是谢贵人将此事告知方允娴,我们岂不是……”春丝满脸担忧,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沈落霞冷笑一声,“她不会的。她与方允娴之间的梁子已经结下,且不说她本就与方允娴势同水火,就算她想示好,方允娴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若将此事告知方允娴,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不会不明白。” 春丝暗暗佩服自家娘娘的谋略,又问道:“娘娘,那在我们与谢贵人建立合作之前,要不要先在后宫散布些消息,给贵妃娘娘添添堵,也让谢贵人看看我们的手段?” “先不要出手,在谢贵人答应与我们合作前,不对她施以援手,等她走头无路上,她自然乖乖投靠我。”贤妃往后一靠,笑得意味深长,“这宫里的争斗,才刚刚开始,且有的热闹看了……” “娘娘说得极是,那我们这段时间,就静观其变,等待最佳时机的到来。”春丝笑道。 贤妃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错,静观其变,记住,我们要做的是渔翁,而非鹬蚌。” 第四十九章 臭露 车队很快进了宫,余少云也乏了,就让众嫔妃散了,各回各的寝宫。 方允娴一回到翊坤宫,就满脸阴沉地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只留下大宫女倚红,“区区贵人,竟敢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本宫绝饶不了她!” 倚红附和道:“娘娘,那谢贵人确实太目中无人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方允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沉思片刻后说道:“倚红,咱们不能在这宫里闹出太大动静,免的被余少云抓住把柄。不过收拾她的法子还是有的。” “娘娘,您想怎么做?”倚红问道。 “你去司设监,寻那个新上任的周公公。他先前为谋得这肥差,求到本宫这儿,是本宫帮了他,他也该有所回报。” “把那瓶藏垢香髓给他,让他洒在给谢知意和王掌珠的布料上。”方允娴可没忘记,和亲公主中第一个侍寝的人是王掌珠。 皇帝表哥是她,她绝不允许有任何女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尤其是像谢知意和王掌珠这样初来乍到却颇受瞩目的新人。 凡是被那藏垢香髓沾染的衣物,初时并无异样,但一旦穿上身,被茶水一沾染,便会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且这气味经久不散,即便是再名贵的香料也无法掩盖。 方允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要的,就是让谢知意和王掌珠在宫中颜面尽失,让所有人都知道,挑战她的权威,会是怎样的下场。 “娘娘,这藏垢香髓可是极为珍贵的香料,且气味独特,若是被察觉……”倚红面露担忧,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方允娴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哼,量他也没这个胆子说出去。谢知意和王掌珠不是仗着几分姿色便得意忘形吗?这藏垢香髓染上布料后,一经裁剪缝制,做成衣衫穿在身上,寻常人嗅不出异样,可沾染上茶水,便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到时看她们还如何在众人面前狐媚惑主。” 倚红连忙点头,“奴婢明白,这就去办,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方允娴靠在榻上,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谢知意和王掌珠出丑时的狼狈模样。 倚红领命而去,脚步匆匆,脸上却带着一丝兴奋,为主子的计谋感到快意。 到了司设监,只见那新上任的周公公正坐在案前,悠闲地翻看着账本。 见到倚红进来,周公公立刻满脸堆笑地起身相迎,“哟,这不是翊坤宫的倚红姑娘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倚红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到周公公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周公公,这是我家娘娘让我给您送来的,还记得之前娘娘帮您谋得这司设监的差事吧,如今娘娘有一事相托。” “这是?”周公公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倚红横了他一眼,“将这药水洒在送去给谢贵人和王贵仪的布料上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你做。” 周公公听完,却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姑娘啊,这个月给各宫的布料早都已经送出去了,要想在布料上动手脚,只能等下个月了。” 倚红这才想起,每逢腊月,各宫用度都会在冬月末送到各宫去,皱眉问道:“周公公,这事儿可耽搁不得,您就不能想想办法?” 周公公苦着脸摇头道:“姑娘,不是老奴不想帮,实在是这流程已经走完了,这会儿再把布料拿回来,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倚红无奈,只能匆匆赶回翊坤宫,向方允娴复命。 方允娴听完,原本阴狠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她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下个月,下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倚红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娘娘息怒,奴婢无能,没能办好娘娘交代的事。” 方允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起来吧,这事不怪你,周公公说的也在理。看来,得再想个别的法子收拾那两个贱人了。” 说着,她眼中又闪过一丝寒光,似乎在盘算着更为狠毒的计谋。 谢知意虽料到方允娴定会对自己出手,却没料到她这般迫不及待。 不过从收集来的情报看,方允娴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主儿,还睚眦必报,一点亏都吃不得。 谢知意不打算坐以待毙,“谷雨,翊坤宫里,可有咱们安插的人?” 谷雨点头,有条不紊地回道:“有的,太后、皇后、贤妃、周嫔身边,咱们都安排了人。尤其是贵妃身边,安排了足足六个呢。” “让人盯着方允娴的一举一动,我已经两次扫她面子,她忍不了多久,她一定会想法子害我的。”谢知意分析道。 “奴婢这就去安排人手。”谷雨匆匆而去。 在翊坤宫侧殿的一处小角门旁,她瞅见了小顺子的身影。 小顺子身形瘦小,在宫中当差多年,对各宫的情况了如指掌,且嘴严靠得住。 谷雨在门口,嘘嘘了两声,小顺子看了过来,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快步走了过去,“谷雨姐姐,主子有什么吩咐?” 谷雨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小顺子,主子吩咐,让你死死盯着贵妃娘娘的一举一动。她近日定会对主子不利,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小顺子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忙不迭点头:“姐姐放心,小的在这翊坤宫守了这么久,什么门道不清楚。贵妃身边的人,平日里走动我都有数,一有异常,保证第一时间告诉姐姐。” “此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差池。你机灵些,别让人看出破绽。若能探听到她具体的害人法子,那便是头功。”谷雨又叮嘱道。“小的省得,贵妃心肠狠毒,前儿个还罚了好几个宫女,打骂是常事。她身边的倚红,也是个厉害角色,我定会多留意她们主仆俩。”小顺子拍着胸脯保证。 谷雨从袖间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小顺子手里:“这是主子赏你的,好好办事。” 小顺子忙不迭谢恩,将荷包小心收好。 “去吧,机灵着点。”谷雨挥挥手,小顺子弓着身子,迅速消失在角门后的阴影里。 第五十章 游说 次日,春丝趁着宫中各宫主子歇晌的间隙,避开人,从小路绕行到寿昌宫后门,进到猗兰馆。 一路上,她左顾右盼,生怕被旁人瞧见。 进了猗兰馆,她运气不错,遇到了要出门的谷雨,“劳烦通传一声,就说贤妃娘娘身边的春丝求见谢贵人。” 谷雨目光微闪,“贵人小睡未起,春丝姑姑不如去小厅稍坐片刻。” “好,打扰了。”春丝客气地道。 谷雨将春丝带去小厅,让小宫女给她上了茶,就进去禀报谢知意。 谢知意并没小憩,她歪在榻上看书。 谷雨进来道:“贵人,贤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春丝求见。” 谢知意眼神瞬间警惕起来“她可有说所为何事?” 谷雨摇了摇头,“春丝并未明言,只说求见贵人。” 谢知意思量片刻,道:“让她进来吧。” 她想知道,这位贤妃身边的得力助手,突然造访究竟有何目的。 春丝被引进暖阁,看到端坐的谢知意,立刻屈膝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奴婢给贵人请安,贵人万福。” 谢知意轻轻抬手示意她起身,“春丝姑娘今日来访,不知贤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春丝的反应。 春丝微微一笑,“贵人真是聪慧过人,奴婢此来,确实是奉了娘娘之命。不过,此事关乎重大,还请贵人屏退左右。” “谷雨、霜降皆是从小陪伴我之人,没什么不可听的。”谢知意语气平和却坚定,显然不打算轻易让步。 春丝微微咬唇,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但也不敢强求,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贵人,奴婢此番前来,是奉了贤妃娘娘的命令,有要事相告。”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谨慎地观察着谢知意的反应。 谢知意语气平稳地说:“哦?愿闻其详。” 春丝从袖笼中取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锦盒,轻轻打开,里面一对羊脂玉镯,温润剔透,“贵人请看,这是贤妃娘娘特意为贵人准备的,娘娘说贵人姿容出众,这镯子与贵人最为相称,望贵人莫要推辞。”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并未伸手去接锦盒,淡淡地说:“贤妃娘娘厚爱,知意惶恐。” 重礼之下,必有所求。 春丝见她如此谨慎,也不奇怪,毕竟贤妃先前就有交待,“贵人初入宫闱,有些事情不知情,贵妃娘娘可不是好惹的。以前在晋王府时,贵妃的手段可真是狠辣。” 她微微颤抖着,似是回忆起了那些可怕的过往,“就说有一回,府里一位侍妾不过是多看了王爷几眼,贵妃便心生妒意,当晚就派人将那侍妾拖到柴房,第二日,那侍妾被抬出来时,整个人气息奄奄,脸上满是血痕,双眼都被生生挖了去,模样凄惨得让人不忍直视。” 谢知意眉尖微蹙,“陛下难道不管吗?” “陛下忙着朝中事,那有空管府中的小事。”春丝说道。 “皇后也不管?”谢知意诧异地问道。 春丝轻哼一声,“皇后不过罚了贵妃半年的月例,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谢知意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 春丝接着说道:“还有王府中的一个舞姬,跳了支极美的舞,王爷夸奖了几句,第二日,那舞姬就被人发现失足掉进了荷花池,救上来时已然没了呼吸。可明眼人都知道,那就是贵妃的手笔啊。” 谢知意不动声色,她大概猜到贤妃让春丝来说这些的用意了。 春丝边说边注意着谢知意的反应,见她如此平淡,有点失望,决定加大力度,“更离谱的是,有次王府举办宴会,邀请了诸多世家女眷。席间,一位小姐不知怎的,言语间冲撞了贵妃几句。当晚,那小姐回府途中,马车突然失控,直直撞上了街边的石墙。小姐被救出来时,四肢尽断,整个人都没了人样,好好的一个世家千金,就这么毁了。事后,贵妃还装作惋惜,在众人面前假惺惺地掉眼泪,可谁不知道,这背后都是她在操控。” 谢知意放下茶盏,抬眸看向春丝,目光平静却透着审视,“春丝姑娘,您同我说这些,究竟是何意?贤妃娘娘又是何打算?” 见她终于发问,春丝暗吁了口气,道:“贵人,是个聪明人,奴婢也不您绕弯子,有话就直说了。在这后宫之中,无依无靠,不寻个靠山,指不定哪天就会被贵妃人算计死了。贤妃娘娘心善,又看重贵人,您要是能站到娘娘这边,往后定能护您周全。这对玉镯,不过是娘娘的一点心意,往后的好处,那可多着呢。” 谢知意勾唇轻轻一笑,那笑容看似柔和,却不达眼底,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桌上的茶盏,沉吟片刻后说道:“春丝姑娘,贤妃娘娘的心意,我自是明白。在这后宫之中,谁不想寻个依靠,保一生顺遂。只是,事关重大,我骤然听闻,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目光落在春丝带来的那对玉镯上,玉镯莹润剔透,斜照进来的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玉镯如此珍贵,我怎敢贸然收下。”谢知意轻叹一声,“我初入宫闱,许多规矩还未摸透,贸然站队,怕一个不慎,连累了贤妃娘娘。我想先花些时日,好好思量一番,也多了解了解宫中局势,再给娘娘一个答复,您看可好?” 春丝听了,并不觉意外,只感叹自家娘娘料事如神,“贵人所言倒也在理,只是这事儿还望贵人能尽快定夺,毕竟这后宫之中,时机稍纵即逝。” 谢知意微微点头,“春丝姑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春丝见此,也不便再多留,起身告辞。 待春丝离去后,谢知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贤妃的拉拢看似诚意满满,实则不过是另一场算计。 贵妃的狠辣,她早就料到,但没想到贵妃这么没有人性,只要出手非死既伤。 谢知意在夏国时,和俞氏斗智斗勇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高超的心计与应变能力。后宫的风云变幻莫测,比起夏国府邸内的勾心斗角,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深处,每一砖一瓦都浸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鲜血,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第五十一章 宣召 两日后的午后,在凛冽的北风中,王福全缩着脖子,脚步匆匆地进了猗兰馆。 他整了整被寒风吹乱的衣角,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声音瞬间打破馆内的宁静:“陛下口谕,着谢贵人于今晚,至乾清宫侍寝,钦此!” “妾身接旨。”谢知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进宫这么多天了,萧浔若再不让她侍寝,她真的就要被迫施展手段,主动去吸引他的注意了。 可一旦如此,她很清楚,自己极有可能被萧浔视为玩物,这对于她那深藏心底的计划而言,无疑是巨大的阻碍。 如今,这侍寝的旨意来得恰是时候,怎能不让她暗自庆幸。 尤其当下,贵妃似在暗中谋划着如何迫害她,而贤妃又心怀鬼胎,企图利用她。 在这危机四伏的关键时刻,此次侍寝简直是一场及时雨,只要侍寝顺利,她的位份便能晋升,届时贵妃再想对她动手,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谢知意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打赏了来传口谕的王福全,而后轻声吩咐谷雨:“送公公出去吧。” 转而看向芒种,“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芒种脆生生地应下,脚步轻快地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热水便已备好。 谢知意端坐在妆台前,取下固发的金簪玉钗,乌黑亮丽的秀发如同一匹顺滑的绸缎,瞬间如瀑般倾泄而下,柔顺地垂落在她的肩头。 霜降拿起温润的玉梳,将她的发丝梳顺。 谢知意在舒适的浴椅上躺下,霜降将她的头发泡进水中,浸湿后,再拿出馥撷露,倒在手心,双手轻轻揉搓出细腻的泡沫,轻柔地涂抹在谢知意的头发上。 馥撷露的香气在浴室散开,清新淡雅,像春日花园里的花香,又似夏夜微风中轻拂的茉莉,让人心旷神怡。 霜降双手按摩着,香味愈发浓郁,每一缕头发都被滋养,洗净后,还有淡淡的香味,留在发间,似有若无。 谢知意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放松,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今晚的侍寝。 她深知,这不仅是一次获得皇帝宠爱的机会,更是她在这深宫中站稳脚跟、实现计划的关键一步。 萧浔是皇帝,坐拥后宫三千,见惯了美人争宠的戏码,若自己表现得过于急切或流于媚俗,必然适得其反,但表现的过于清高孤傲,只怕又会一不小心触怒龙颜。 这其中的分寸尺度,她必须精准无误地把握好。 “贵人,好了。”霜降已帮她把头发擦拭的半干。 谢知意缓缓睁开眼睛,眸中平静无波,仿若一泓幽潭,沉稳而深邃。 离酉时正还有些时辰,谢知意不急着梳妆,披散着头发,裹着大氅,坐在炭炉边,静静地回想收集到的情报里,有关于萧浔的种种喜好。 投其所好,固然能在与萧浔相处时多几分胜算,但收集到的关于萧浔喜好的信息,大多来自旁人的只言片语,真假难辨,稍有差池,便会在萧浔面前暴露自己的意图,惹来厌烦。 这就如同在迷雾中摸索前行,每一步都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 再者,刻意投其所好,姿态难免会低。 太多人讨好帝王了,萧浔岂会在意一个卑恭屈膝之人。 谢知意轻叹一声,拿着火钳子拨弄着炭炉里的炭火,火星四溅,恰似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正出神间,霜降轻声提醒:“贵人,膳食传来了。” “摆膳吧。”谢知意起身道。 从食盒里端出来的菜肴,满满摆了一桌。 谢知意眸光微闪,“这超过我的份额了,怎么回事?” 去传膳陈进忠笑禀道:“贵人,这是御膳房今日特意为您准备的,说是讨个好彩头,盼着您今晚能得陛下青睐。” 谢知意闻弦意,知雅意,她吃得心安理得。 待膳毕,她轻轻放下筷子,吩咐霜降:“收拾一下吧,该准备梳妆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是酉时初刻,谢知意坐到妆台前,“霜降,挽云髻吧。” 等她收拾妥当,披上粉蓝色出风毛的羽裘斗篷,走出猗兰馆时,来接她的软轿,已停在了馆门外。 谷雨扶她上了软轿,跟着轿子,往乾清宫去。 “哗啦”一块积雪,从馆门附近的假山上掉落下来。 那是石玉晓捶下来的,从知道谢知意今晚侍寝,她就一直心绪难平。 她为了能侍寝,送礼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可是没能如愿侍寝,还因为抄经一事,触怒皇后,被降了位份。 “这个贱人,凭什么她能风光无限地去侍寝,而我只能在这阴暗角落眼巴巴看着!”她的双手死死地抠着身旁的石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待软轿远去,石玉晓才转身匆匆回燕芝斋。 一进屋,她便将桌上的物件狠狠扫落在地,宫女们吓得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出,“去,给我打听清楚,她做了什么,才获得了侍寝的机会。” 宫女们忙不迭应下,鱼贯而出。 另一边,坐着软轿里的谢知意,闭目养神,只是微颤的睫毛,显示她内心并不平静。 到达乾清宫后,谢知意被引入偏殿沐浴。 偏殿内,水汽氤氲,袅袅升腾仿若薄纱,将四周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朦胧。 巨大的浴桶中,热水汩汩冒着热气,水中还撒满了馥郁芬芳的花瓣,花香与水汽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偏殿内,营造出一种既奢华又宁静的氛围。 谢知意缓缓抬手,宫女们上前,帮她褪去身上繁复的衣衫,踏入浴桶,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住她。 “贵人,水温可还行?”宫女问道。 “合适,多谢。”谢知意柔声道。 宫女笑,“贵人客气,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沐浴完毕,谢知意换上一袭粉色寝衣,宫女照常恭维,“贵人真是天生丽质,这装扮起来,怕是连宫中最美的花儿都要失色了。” “嘴甜讨人喜欢,谷雨赏。”谢知意大方的道。 “谢贵人。”宫女们欢喜地道。 她们伺候过,许多来侍寝的嫔妃,但打赏她们的嫔妃很少,只因她们位卑。 第五十二章 鉴画 萧浔难得处理完政事,早早就来了乾清宫,此时端坐在榻上,身姿笔挺,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严。 谢知意随宫女踏入西配殿,摇曳烛光,为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覆上一层梦幻薄纱。 她肌肤胜雪,双眸仿若藏着浩瀚星河的幽潭,流转间,风情万种,勾人心魄。 萧浔眸色微深,一抹极难察觉的惊艳转瞬即逝,他下意识坐直身子,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悄然收紧。 转瞬,他便恢复一贯的从容,神色沉稳依旧。 “知意……”他开口唤道,声线低沉平稳,可那微微上扬的语调,还是泄露了心底的丝丝波动。 “妾身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谢知意款步上前,行了一礼,声音温婉。 萧浔轻轻抬手,示意她免礼,“不必多礼,过来坐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平日里处理朝政时的冷峻截然不同。 谢知意依言,缓步至萧浔身旁坐下, 萧浔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这般姿容,置于此殿,连烛火都失了颜色。” 谢知意面对萧浔的调笑,双颊染上一抹晚霞般的嫣红,“谢陛下夸奖,这与生俱来的容貌,知意着实该引以为傲。” 萧浔闻言,不禁笑出声,手指顺着她的下巴缓缓滑落,划过细腻如脂的肌肤,“你这性子,倒是有趣。旁人得了夸赞,皆是谦逊有加,偏你如此坦然。” 他的眼神愈发深邃,其中的兴味愈发浓郁。 “陛下圣明,知意以为,若一味自谦,反倒显得虚伪。这上天赐予的美貌,本就是知意的福气呀。”谢知意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萧浔目光灼灼,凝视着谢知意,轻声问道:“如此佳人,这‘知意’二字,又是怎样的由来?” 谢知意轻声启唇:“夏国深受大虞庇佑,仰仗大虞之威,方能保百姓安康。两国虽有主藩之别,然情谊深厚,往来不绝。妾身母妃深知,维系两国和平,于夏国而言意义非凡。故取‘知意’之名,盼我能领会大虞之恩意,明白两国从属之义。” 萧浔听着谢知意这番话,只觉趣味盎然,爽朗一笑,有了几分想要与之多聊聊的兴趣。 他兴致勃勃地开口:“听闻知意擅书法,朕近日得了一幅前朝名家的字画,笔触精妙,意蕴无穷,不知知意可愿与朕一同品鉴?”谢知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本就痴迷书画,当即满心欢喜,不假思索地应道:“能蒙陛下垂青,一同赏鉴佳作,实在是知意莫大的荣幸。” 萧浔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扬声吩咐守在外面的太监,把画拿来。 画拿来之前,萧浔继续跟谢知意闲聊,“知意可知民间有奇人,能凭一张薄纸,折出活灵活现之物,甚至能如鸟儿般在空中飞翔。” “妾身不知,陛下是不是曾见过?虽说耳闻不如亲见,但耳闻也能一解心中好奇。陛下所言,仿佛是天方夜谭中的奇技,若真有此等能人异士,想必其智慧与手艺皆非凡品,令人心生向往。”谢知意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惊叹,她素来喜欢这些新奇有趣之事,更何况是出自帝王之口的奇闻异事,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萧浔见她这般反应,兴致更高了:“朕幼时有幸见过一回,那人折了只骏马,迎着风一抛,竟好似真的奔腾而去,至今想来,仍觉奇妙。” 谢知意听得入神,脸上满是憧憬之色,刚要开口,守在外面的太监便小心翼翼地捧着画卷走进来。 画卷以古朴的锦缎包裹,太监恭恭敬敬地将其放置在一旁的案几上。 萧浔抬了抬手,示意太监退下,随后起身,缓缓走向案几,边走边说:“知意,且随朕来,看看这前朝名家的真迹。” 谢知意亦起身,莲步轻移,跟在萧浔身后。 待走到案几前,萧浔轻轻解开锦缎,慢慢展开画卷,一幅山水图缓缓呈现在两人眼前。 只见画中山水灵动,笔墨间尽显古韵。 萧浔微微颔首,看向谢知意,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谢知意凑近画卷,目光专注,片刻后,她朱唇轻启:“陛下,此画乍看是常见的山水景致,可细看之下,画家于笔墨转折处暗藏玄机。这线条看似随性,实则每一处停顿与起笔,皆与天地万物的律动相合,仿若在诉说着山川岁月的隐秘故事,与寻常山水画作只重形似大不相同。” 萧浔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谢知意对字画的见解还挺独到的,“哦?继续说。” 谢知意指着画中一处细微的留白处道:“此处留白,看似简单,实则大有深意。留白非无物,而是给观者留下无尽遐想,仿若能听见山风拂过林梢,溪流淌过石间,以无形胜有形,此乃画家的高明之处。” 萧浔微微颔首。“知意,你的见解新颖独到,让朕耳目一新。” 他看向谢知意的眼神愈发柔和,字画的墨香与淡淡的幽香交织,让他觉得眼前的女子,不仅容貌倾城,才情更是出众。 原本不过是一场寻常侍寝,因着那幅字画,这个夜晚悄然弥漫出别样的韵味。 “时辰不早了,爱妃,早些安歇吧。”萧浔长臂一伸,将谢知意轻轻揽入怀中,而后稳稳抱起,迈着大步朝床榻走去。 “妾身初承恩泽,还望陛下怜惜。”谢知意双臂环上他的脖颈,螓首轻靠在他肩头,声音柔媚,呵气如兰。 萧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须知,就连六宫之主的皇后余少云,在他面前都未曾这般直言。“朕倒是好奇,夏国国君是如何教养出你这般性子的?” “与父王并无关联,是母妃将我这般养大的。”谢知意嘴角轻扬,浅笑着回应。 “哦?愿闻其详。”萧浔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索,脚下步子却未停,转瞬便已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将谢知意放在那柔软的床榻之上。 烛光摇曳,光影在帷幔间跳跃,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给这静谧的夜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母妃说,相伴一生之人是夫君,有话便要坦诚相告,莫要让人去猜。男人在外事务繁杂,又大多粗枝大叶,若是不说,他又怎能知晓你心中所思所想?夫妻之间唯有心意相通,方能携手走过漫漫岁月。”谢知意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羞涩,却又透着十足的认真。 只是这话,七分真,三分假。 第五十三章 晋升 卯时的皇宫,天色尚暗,仅有几盏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映着皑皑白雪,雪面折射出冷冽的光,与宫灯昏黄相融,给整个皇宫蒙上一层朦胧而清冷的纱。 宫殿的琉璃瓦上积着厚厚的雪,檐下垂着长短不一的冰棱,在微光中闪烁着寒芒,好似一把把利刃。 蜿蜒的宫墙在雪色中绵延,墙角处,几株腊梅在冰雪中倔强地绽放,星星点点的金黄,为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添了几分生气。 刘顺富又敬职敬责的站在门外喊,“陛下,已是卯时,该上早朝了。” 寝宫内,暖香袅袅,帐幔轻垂。 萧浔和谢知意从酣睡中被唤醒,谢知意虽困倦,身子酸乏,却也知晓自己身为贵人,伺候陛下乃分内之事,赶忙强打起精神起身。 她动作迟缓,每一个抬手的动作都带着浓浓的困意,脑袋更是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像是随时都会再次栽倒在床上。 那模样,柔弱又带着几分憨态。 萧浔看着谢知意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却也有一丝温和:“瞧你困成这样,回床歇着吧,有人伺候,不劳动你。” 刘顺福闻言,看向谢知意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讶与微妙的敬意。 在宫中多年,他深知每位嫔妃都渴望能在陛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而能得到陛下如此体贴的话语,实属难得。 刘顺福暗自思量,这位谢贵人,或许真的与众不同,得好生伺候和巴结了。 谢知意低着头,看不到萧浔的神情,但语气听着温和,知道萧浔并没生气,掩嘴打了个呵欠,屈膝行礼,“多谢陛下体恤,那妾身就失礼了,再去睡会。” 说完,她缓缓起身,动作虽慢,却透着一股子慵懒而不失礼数的韵味。 刚迈出两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轻声补充道,“陛下也要多保重龙体,切勿太过操劳。” 萧浔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笑意,“去吧,朕心里有数。”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刘顺福眼中的震惊更盛,这位谢贵人不简单,往后在这宫里,怕是要占据极为重要的分量,地位不容小觑。 谢知意可不知这位怎么想,她半眯着眼,往床上爬,险些被绊倒。 “伺候着点。”萧浔摆了摆手,示意一旁侍立的宫女赶紧上前搀扶。 宫女们忙上前,扶住谢知意,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谢知意上床躺下,就沉沉睡去。 “等佳贵仪睡醒了,再送她回寿昌宫。”萧浔吩咐了一声,就出宫,往太和殿去。 谢知意十分香甜,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悠悠转醒,见她醒来,为首的宫女行礼,“恭喜贵仪,佳贵仪,陛下吩咐,等您睡醒便送您回寿昌宫。” 贵仪? 佳贵仪? 谢知意有几分惊喜,萧浔不仅晋升了她的位份,还赐了封号! 看来昨晚的策略是正确的,谢知意唇角微扬,露出自信又妩媚的浅笑。 在宫女们的伺候下,她起身整理妆容,随后坐上软轿,返回寿昌宫猗兰馆。 回到猗兰馆,谢知意便吩咐宫女准备热水沐浴,待沐浴更衣后,神清气爽的她,移步去寿昌宫的西配殿用早膳。 膳厅中,石玉晓早已等候在此,见谢知意袅袅婷婷地进来,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愤,酸溜溜地扯着嗓子道:“哟,这不是谢贵人嘛,瞧瞧,一夜侍寝归来,这脸上红扑扑的,指不定马上就要飞黄腾达,把咱们这些人都不放在眼里咯。” 那语调拖得老长,满是嘲讽之意。 谢知意神色自若,仿若未闻石玉晓话中的尖酸,款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优雅坐下。 谷雨将暖手炉到她手边,谢知意轻轻接过,白皙的手指在暖手炉上摩挲了几下,这才不紧不慢地抬眸看向石玉晓。 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轻柔却又清晰地说道:“石美人这话好生奇怪,侍奉陛下本就是做嫔妃的本分,怎么能扯到飞黄腾达上去呢?” 话锋一转,她目光扫过石玉晓略显阴沉的脸,继续道,“倒是石美人,瞧您这眉眼间带着愁绪,似乎今日心情不佳呀,可是夜里没睡好,辗转难眠了?” “谢贵人的嘴一向伶俐,能说会道得很。”石玉晓冷哼一声,“这后宫之中,岂是仅凭口舌之利便能长久得宠?我劝谢贵人,还是收敛些,别得意忘了形。” 这倒打一耙的说法,让谢知意心中泛起一丝鄙夷,越发觉得以前真是看错人了,好在并没和她深交,倒也就谈不上多失望。 谢知意语气平淡,眼睑微微垂下,眼神中透着疏离,看都不看石玉晓一眼,“石美人,在这深宫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得万分谨慎,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实,无端生出许多是非来,石美人在宫中日子也不短了,这点道理想必不会不懂吧。” 石玉晓正要说什么,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杨绿芝突然掩嘴轻笑起来,那笑声好似夜枭啼鸣,透着几分让人不适的尖锐。 她慢悠悠地把目光转向石玉晓,眼中满是不屑,嘲讽道:“有些人呐,自己没本事得宠,还见不得别人好。谢贵人能侍寝,那是人家的本事,你在这儿酸溜溜的,有什么用?” 石玉晓被杨绿芝这话一呛,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猛地往桌上一拍,“杨绿芝,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你又比我们好到哪儿去?还不是一样眼巴巴地盼着陛下能多看你一眼。” “是,我是盼着陛下,后宫的嫔妃,谁不盼着陛下啊?”杨绿芝白了她一眼,“你有这功夫在这撒泼,不如琢磨琢磨怎么讨陛下欢心,好让陛下早日宣召你侍寝。” 石玉晓为了能侍寝,给萧浔身边的大太监都送了好几次礼了,可都没能如愿,为侍寝一事,她都魔怔了,脸色难看之极。 就在这时,王福全那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谢贵人接旨。” 话音落,王福全就进来了,石玉晓和杨绿芝互瞪了眼,就随谢知意一起,恭敬地跪在地上。 第五十四章 为难 王福全清了清嗓子,“陛下口谕,谢氏知意,温婉贤良,仪态秀丽,深得朕心。今晋其为贵仪,赐封号‘佳’,赐住所长春宫清极院。望其恪守本分,为后宫表率。钦此!” “妾身接旨,谢主隆恩!”谢知意朗声道。 石玉晓和杨绿芝看谢知意的目光,满是嫉妒。 后宫其他嫔妃得知谢知意初次侍寝,便得到了晋升,有了封号,还被赐了住所,一时间,整个后宫议论纷纷。 回到燕芝斋的石玉晓,更是气极败坏,大发雷霆,“凭什么她谢知意就能一跃成为贵仪,还得了‘佳’这样美好的封号!论容貌,论才情,我哪一点输给了她!” 这就有点没自知之明了,鹦鹉不敢接话,默默的收拾地上被石玉晓砸碎的茶具。 喜鹊凑上去,哄着石玉晓,“美人莫气,气坏身子可不值。那谢知意就是走了狗屎运。您在后宫,容貌数一数二,肤白眉秀,才情更是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指不定用了狐媚手段哄得皇上,等皇上回过神,就知道谁才是真佳人了。” 鹦鹉看了眼,满嘴虚言的喜鹊,又看了眼脸色稍缓的石玉晓,罢了,主子开心就好。 杨绿芝在西配殿时,看似站在谢知意这边,实则她同样嫉妒,只是她容貌欠佳,也知道会被冷落,但她是和亲公主,萧浔再怎么样,也得给阮国面子,一定会宠幸她的。 回到住所,她吩咐大宫女宝蟾,“赶紧去打听打听,昨晚谢知意侍寝时,发生了什么,让陛下如此厚待她,仅一夜,又是晋升位份,又是给封号给住所的。” “是,公主。”宝蟾领命而去。 启元宫内,皇后余少云得知谢知意晋升一事,眼中带着几分赞许,“不愧是一国公主,初次侍寝便能得到陛下如此青睐。” 她转向身旁的大宫女吟芳,“把我那套玉珠头面取来,待佳贵仪前来请安,便赏给她。恪靖公主够聪慧,昨夜能让陛下对她青睐有加,往后在这后宫,她必能掀起一番风浪。” 吟芳微微颔首,匆匆离去。 余少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谢知意身份尊贵,若能为己所用,定能成为制衡贵妃的利刃,让贵妃收敛几分。 翊坤宫的贵妃方允娴得知谢知意晋升,怒火中烧,猛拍桌案,桌上的茶盏都跟着晃动,“区区一个和亲公主,初次侍寝,竟如此受宠,封了贵仪,有了封号,还赐居长春宫清极院,真真是岂有此理!” 倚红见她气得浑身发抖,连忙上前安抚:“娘娘莫气,等会去给皇后请安,到时寻个由头,让她知晓,这这后宫不是她能肆意妄为之地。” 贵妃方允娴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冷笑道:“哼,本宫定要让她知道厉害,去安排一下,本宫要在去皇后中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一下,新鲜出炉的佳贵仪。” 倚红心领神会,匆匆退下准备。 永福宫里,贤妃沈落霞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知道谢知意被晋升贵仪,笑道:“这佳贵仪,比我预想中还要厉害。” 春丝小声问道:“娘娘,咱们还按原计划行事吗?” “不急,且看看谢知意的选择,若能为我所用,再好不过。若她不识好歹……”沈落霞冷哼,眼中透出一丝寒意。 “娘娘,辰时初刻了。”冬喜拿着斗篷进来禀报道。 沈落霞起身,披上斗篷,戴上雪帽,抱着暖手炉,在春丝和冬喜的搀扶下,出了宫门,上了轿舆。 与此同时,其他嫔妃也摆着各自的仪仗,往启元宫去。 谢知意端坐在贵仪仪仗的轿舆之中,身上穿着绿色的大袖衫上绣云霞练鹊纹,袄裙上绣着精致石榴海棠花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泽。 刚转过一处回廊,前方另一队仪仗浩浩荡荡而来。 华贵的伞盖下,贵妃方允娴高坐在轿舆之上,她身着玫红色绣牡丹纹大袖衫,头戴凤冠,妆容精致,眼神中满是傲慢,周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威严。 两队仪仗在宫道交汇处不期而遇,方允娴盯着谢知意,目带狠厉,“哟,瞧瞧这是谁?新晋的佳贵仪,出行倒是气派得很呐。” 谢知意的轿舆落下,谢知意扶着谷雨的手,下了轿舆,给方允娴行礼,“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方允娴并未让她起身,目光扫过谢知意那身崭新的服饰,“本宫瞧着这佳贵仪的行头,比本宫的都鲜亮几分,新晋的就是不一样,连尚衣监都这般上赶着讨好,可真是让人眼红呐。” 周围一片寂静,随行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娘娘说笑了,妾身这服饰不过是尚衣监按规制所制,哪能与娘娘您的凤冠霞帔相比。娘娘尊贵,一举一动皆为宫中表率,便是身着素衣,那也是仪态万千,叫妾身等望尘莫及。”谢知意垂首,一副恭顺样。 方允娴冷哼一声,“那日在福佑寺,佳贵仪还牙尖嘴俐的,今儿怎么嘴这么甜?” “妾身那日在寺中,以事论事,今儿也是以事论事,并无二致。若有冲撞娘娘之处,绝非有意冒犯,还请娘娘大人大量,莫与妾身计较。”谢知意不卑不亢道。 “本宫偏要计较呢?”方允娴挑衅地问道。 “皇后娘娘一贯明察秋毫,想来定能辨清是非曲直,公正论断,妾身也唯有仰仗皇后娘娘为妾身主持公道了。”谢知意神色平静,不疾不徐地说道。 方允娴眯起了眼,质问道:“你好大胆,拿皇后来压本宫?” “妾身不敢,后宫诸事皆仰赖皇后娘娘明断。妾身不过是一介小小佳贵仪,怎敢有拿皇后娘娘压您的心思,还望娘娘莫要误会。”谢知意依旧是那副云淡风清的端庄样。 “好好好,好一个佳贵仪,好一个后宫诸事皆仰赖皇后娘娘明断,你且等着,本宫到要看看余少云能不能护得住你。”方允娴一拍扶手,“我们走。” 她扬长而去,谷雨和霜降上前扶谢知意上轿舆,霜降担忧的唤了声,“贵仪......” 谢知意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第五十五章 请安 谢知意踏入皇后所居的启元宫东侧殿暖阁时,屋内仅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几缕微弱的冬日光色,让暖阁里透着丝丝凉意。 除了良嫔周婉兰,其余嫔妃早已到整落座,听闻声响,众人目光齐刷刷投来,那一道道目光如针芒在背,饱含着羡慕、嫉妒,还有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仿佛在等着看她出丑。 谢知意莲步轻移,朝着皇后余少云盈盈下拜,“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余少云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抬手示意谢知意起身,温和地说道:“佳贵仪,昨夜你于陛下身边侍奉,用心又尽责,陛下对你可是颇为赞许呢。本宫瞧着,你当得起这份荣宠。这副头面,是本宫特地为你备下的,你且收下吧。” 言罢,便有宫女端着一个朱漆描金的精致托盘走上前来。 盘中那副头面,以赤金为骨,累丝工艺繁复精美,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工匠的精湛技艺。 上头镶嵌着的合浦珠颗颗圆润硕大,在暖阁这黯淡的冬日微光映照下,仍泛着柔和又迷人的光泽,尽显皇家的富贵与奢华,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谢知意连忙谢恩,“承蒙皇后娘娘厚赐,娘娘此番美意,妾身铭记于心,定常念娘娘恩情,不敢遗忘。” 这时,贵妃方允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哟,佳贵仪这福气可真是不浅呐,初次侍寝就能得陛下如此宠爱,还得了皇后娘娘这般厚赏。只是不知道,这陛下的宠爱能持续多久呢。”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瞬间划破暖阁里原本还算平静的氛围。 谢知意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贵妃娘娘说笑了,陛下的宠爱,本就是妾身等做嫔妃的福分,妾身有幸得之,实在感恩。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宽厚仁慈,才会为妾身备下如此厚礼,这是娘娘对妾身的抬爱,也是对后宫众人的表率。与娘娘相比,妾身还有诸多不足,日后定当多多学习。” “贵妃娘娘久居高位,想来也明白,陛下的宠爱并非一成不变,后宫众人都需仰仗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恩泽。妾身初入宫闱,往后若有做得不到位之处,还望贵妃娘娘不吝赐教,妾身定当虚心受教。”她的话语条理清晰、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方允娴听了谢知意这番滴水不漏、还拿皇后来压她的话,心中愈发恼怒,面上却仍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尖刻道:“佳贵仪这话说得漂亮,只是不知,是入宫前就习得这般巧舌如簧,还是得了陛下一夜教导才有如此长进?” 她刻意将“一夜教导”四字咬得极重,语气里满是嘲讽,引得周围嫔妃们一阵窃窃私语。 谢知意身为和亲公主,自小在宫廷中熏陶,见惯了权力争斗与明枪暗箭,哪会被方允娴这几句挑衅轻易激怒。 她微微欠身,仪态万千,声音清脆且沉稳:“贵妃娘娘谬赞了。妾身乃夏国来的和亲公主,自幼研习礼仪,深知两国交好之重。入宫之后,承蒙陛下厚爱、皇后娘娘提点,才得以在这后宫之中站稳脚跟。若说有何长处,不过是一心盼着两国情谊能借由后宫的和睦,绵延不绝罢了。” 话锋一转,她目光坦然地看向方允娴:“贵妃娘娘身为陛下表妹,备受陛下宠爱,在这后宫之中身份尊贵。想必多年来,积累了诸多与人相处、维持后宫安宁的经验,妾身正想多向娘娘请教,如何更好地侍奉陛下,为后宫添砖加瓦呢。” 这一番话,既表明了自己和亲公主的特殊身份,又暗讽方允娴身为皇帝近亲,却未能以身作则,只知为难他人。 方允娴本就因谢知意受宠而心生嫉妒,此刻见她这般不卑不亢地回应,更是怒不可遏。 她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扭曲,刚要发作,却听皇后余少云轻咳一声,那声音虽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好了,贵妃少说几句,后宫姐妹们相聚,是为了请安问好,增进情谊。佳贵仪初来乍到,贵妃理应多包容些。大家都是陛下的嫔妃,当以陛下与后宫为重,齐心协力,让后宫诸事顺遂。”皇后的话语平和却又不容置疑。 这话看似公正,实则是在提醒方允娴莫要仗着宠爱肆意妄为,也告诫谢知意不可恃宠而骄。 众嫔妃纷纷称是,方允娴虽满心不甘,可皇后发了话,又不敢公然违抗,只能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是妾身失了分寸。” 恰在此时,良嫔周婉兰的贴身宫女银珠匆匆走进暖阁,屈膝跪地,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大公主昨夜突发高热,良嫔娘娘正守在榻前照料,实在脱不开身,特命奴婢前来向娘娘告假。” 皇后余少云闻言,眉头轻蹙,脸上浮现出关切之色:“大公主病了?可传了太医?情况如何?” 她的声音里带着担忧,毕竟皇上膝下就一子一女,若大公主有个好歹,她这后宫之主,难辞其咎。 银珠忙回道:“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受了些风寒,加之近日积食,才引发高热,开了方子,正在煎药。良嫔娘娘忧心如焚,一刻也不敢离开大公主身边。”银珠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行了,让她好生照顾大公主。”皇后余少云起身道。 众嫔妃见皇后起身,也赶忙跟着纷纷站起。 “走吧,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皇后余少云说道。 宫女们连忙上前,为她披上貂皮斗篷等御寒衣物。 皇后带着众嫔妃,迈着整齐的步伐,出了启元宫。 宫门外,早已备好了各自的轿舆,众人上了轿舆,在仪仗队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往慈宁宫去。 慈宁宫前,雕梁画栋在这黯淡的日光下泛着清冷的光。那高大的宫门紧闭,透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轿舆依次停下,皇后余少云率先下轿,众嫔妃依照位分高低,紧随其后。 在余少云的带领下,众人稳步踏入慈宁宫的大门。 第五十六章 亲近 殿内,沈太后高坐于主位,身着华服,面容威严中带着几分倦怠。见众人进来,微微抬了抬手,声音不高却透着上位者的气势:“都免礼吧。” 余少云上前几步,福身请安:“母后安好,儿媳今日特率姐妹们来给您请安,愿太后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众嫔妃也跟着齐声请安,声音此起彼伏,在殿内回荡。 沈太后微微颔首,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眼神在看到谢知意时,微微一顿。 谢知意穿着绿衣,可肌肤胜雪,双眸犹如秋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太后心中泛起一丝不悦,这狐媚模样,让她想起了先帝的丽妃,那个独宠后宫的女人,若不是丽妃早逝,说不定就轮不到她坐这太后之位。 不过,沈太后转眸看了眼余少云,若能借她给余少云添添堵,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这位是……”沈太后虽在慈宁宫闭门不出,但宫中大小事务,她皆知,故意明知故问。 余少云笑道:“回太后,这是夏国的恪靖公主,新晋的佳贵仪,。” 谢知意忙盈盈下拜:“妾身谢知意,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泽深厚。” 沈太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看似亲切的笑容:“是夏国的小公主啊,快起来吧,到哀家身边来。” 谢知意不知沈太后想要做什么,却也只能依言起身,款步走到沈太后身旁。 沈太后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模样儿真是俊俏,怪不得皇上喜欢。” 说着,眼神却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余少云,余光中见余少云面色如常,但也不觉失望,余少云的心思一向深。。 “谢太后夸赞,妾身惶恐。”谢知意轻声说道, “你与宁嫔同是夏国来的,宁嫔生前啊,常与哀家说起夏国的趣事,每每提及,总是满脸的幸福与怀念。”沈太后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追忆,仿佛瞬间将氛围拉回到了往昔。 “宁嫔是妾身的堂姑母。”谢知意垂眸,故作乖巧地道。 “哦?竟是堂姑母,那你们定是极为熟悉的。”沈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声音愈发轻柔,“宁嫔走得突然,哀家时常念起她,你既与她同出夏国,想必知晓不少夏国的事儿,不妨同哀家讲讲,也让哀家多了解了解。” 谢知意露出一副遗憾之色,说道:“回太后的话,堂姑母和亲来大虞已有二十余载,妾身与堂姑母虽血脉相连,却无缘得见。只是常听家中长辈提及,堂姑母聪慧过人,才情出众,在夏国时便备受赞誉。” 她顿了顿,抬眸望向沈太后,眼中满是真诚,“夏国风俗与大虞迥异,不知太后可愿一听。” 沈太后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说来让哀家听听,权当解解闷儿。” 谢知意缓缓开口道:“在夏国,每年的诺茹孜节可重要了。这一天刚好昼夜平分,春天的气息到处都是,万物从沉睡中苏醒,大地一下子就生机勃勃了。 大家都穿上漂亮衣服,从各地赶到草原。草原瞬间就成了欢乐的海洋。人们一起宰杀牲畜,而后一起做‘诺茹孜饭’。 这饭要用七种谷物和蔬菜熬制,每一样食材,都带着大家对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美好期望。炊烟升起,饭香飘满草原,馋得人直流口水。 而且,草原上还会举办叼羊、赛马这些活动。骑手们身手矫健,在草原上跑得飞快。叼羊比赛时,大家争来抢去,场面特别刺激,欢呼声、呐喊声不断。大家都在这热闹的氛围里,盼着新的一年平平安安,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哼,这诺茹孜节听起来不过如此。”王掌珠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眼中满是傲慢,“在我们闵国,有个很盛大的灵焰节。传说在很久以前,闵国被邪魔袭击,天地一片混沌,人们特别害怕。就在大家绝望的时候,一道神秘的灵焰从天而降,变成一位神灵,赶走了黑暗,救了闵国。为了纪念这件事,就有了灵焰节。 灵焰节前夕,闵国的工匠们就忙起来了,他们用特殊的矿石和草药,精心做出各种灵焰灯笼。这些灯笼样子很奇特,有的像要飞起来的凤凰,有的像威风的巨龙。到了晚上......” 王掌珠正说得眉飞色舞,比划着灵焰灯笼在夜晚如何散发奇异光芒时,沈太后突然抬手,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而后沈太后笑着说道:“知意丫头,这诺茹孜节经你一讲,倒是让哀家感受到了那草原上的蓬勃生机与烟火气。不同国度,节庆习俗各有妙处,能将自己国家的传统讲得这般生动,着实难得。” 谢知意微微欠身,谦虚道:“太后谬赞了,不过是如实讲述罢了。” 王掌珠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听到沈太后对谢知意的称赞,怨恨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谢知意, 谢知意视若无睹,沈太后拉着她的手道:夏国的规矩和大虞不同,你初来乍到,若有不习惯的,尽管同哀家说。” 谢知意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恭敬回道:“多谢太后关怀,皇后娘娘心怀天下,温婉贤德,将后宫打理得和和美美,大虞后宫上下在她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处处彰显大国风范。知意初来,只觉事事新奇,并无不习惯之处。” 沈太后听闻,嘴角虽仍挂着微笑,可笑意未达眼底,只是微微点头,语气淡淡地道:“嗯,皇后向来尽责。” 皇后余少云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愉悦,轻轻颔首,浅笑道:“佳贵仪来自夏国,带来这般有趣的风俗,倒也让本宫长了见识。往后在宫里,佳贵仪有什么需要,尽可向本宫直言,不必拘谨。” “多谢娘娘。”谢知意欠身道。 沈太后见着谢知意更偏向皇后,心中不喜,脸上的笑意愈发淡薄,松开她的手,冷冷地瞥了一眼众人,“哀家今日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皇后余少云带着一众嫔妃,鱼贯而出。 出了慈宁宫,各上各的软舆,各回各的宫殿,在回长春宫的路上,谢知意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佳贵仪,你且留步。” 第五十七章 迁宫 谢知意看着追上来的绰贵仪王掌珠,眸光微闪,“绰贵仪,有何指教?” “佳贵仪,虽然我们同为贵仪,但我比你先晋升,怎么,见了本贵仪竟连个礼都不行?你该下来,恭恭敬敬给本贵仪福身,口中称一声‘给绰贵仪请安,愿绰贵仪福寿安康’,可别因为一时疏忽,失了这宫里该有的规矩,到时候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若知意没记错,去承祥宫不是走这条路的,绰贵仪特意绕道,就为了从我这儿讨个请安,好彰显你先晋升‘贵仪’的身份?”谢知意从软舆上下来,“那知意就给绰贵仪请安,愿绰贵仪万事胜意,永固贵仪之位,宫中风光独揽,恩眷长盛。好了,现在轮到绰贵仪给我见礼了。” 依宫规,同位份的,应当相互见礼。 “我不给你见礼,你能如何?”王掌珠挑衅地问道。 谢知意淡笑,“不如何,只是宫里人都会知道绰贵仪原是个不懂规矩的无礼之人,到时,皇后娘娘让绰贵仪抄写宫规时,绰贵仪也能赖掉。” 王掌珠脸色微变,上下打量着谢知意,嘴角微微上扬,“佳贵仪的嘴,果然是伶俐,难怪在太后面前说得头头是道,出尽风头。只是这风头出得多了,难免树大招风,就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有什么闪失,连累到自身呢。” “多谢绰贵仪提醒,若绰贵仪无事,且容知意先行离去,今日迁宫,知意还有事要忙。”谢知意不想大冷的冬日,站在这里跟她说这些废话。 王掌珠见谢知意这般“识趣”,甚是得意,“今儿就算了,下回见了我,敢不向我见礼,我定不饶你。”她带着一众宫人扬长而去。 谢知意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重新登上软舆,朝着长春宫清极院的方向而去。 长春宫还没有主位嫔妃,谢知意也就无须去见谁,进了宫门,等候多时的宫女陈育琳,赶紧上前行礼道:“奴婢陈育琳见过贵仪,贵仪万福金安。” “陈姑姑不必多礼。”谢知意虚扶道。 晋升为贵仪后,依宫规,她身边会多一个六品管事宫女,两个八品宫女,这个陈育琳想来就是宫奴司指派过来的六品管事宫女。 “贵仪,请随奴婢去清极院。”陈育琳引领着谢知意主仆,沿着长春宫内雕梁画栋的长廊缓缓前行。 走进清极院的大门,就看到排列整齐的青砖路,直通正房。 在庭院的左侧是一座八角亭,亭内设有石桌石凳,角落种着几丛翠竹。 倒座间的前面,放着几个太平缸,缸沿挂着几缕剔透的冰棱。 廊栏外,几株腊梅正含苞待放,点点金黄隐在疏朗的枝桠间。 穿过月洞门,就看到了五间正房,正房两侧各有一间耳房。 东厢房三间,与正房之间有抄手游廊相连,房檐下和正屋一样,悬挂着红灯笼,北风吹过,轻轻摇曳,为院落增添了几分灵动。 西边只见一圈低矮的冬青,围成天然的藩篱,不远处是一座不算大的太湖假山时。 谢知意环顾四周,对这清极院的布置颇为满意,虽还是不如她在夏国所住的宫殿,但比起猗兰馆,要宽敞的多。 在这后宫之中,位份当真如天堑般,决定着一切。 位份越高,手中的权力与资源便越丰厚,往后在这后宫之中立足,也能多几分底气。 谢知意淡笑颔首,对陈育琳道:“这清极院倒是雅致,育琳,以后就要劳烦你了。” 陈育琳脸上露出谦卑而得体的笑容,回禀道:“能为贵仪效力,是奴婢的荣幸。” 谢知意迈过门槛,就见厅中摆着一张雕花红木桌,桌面纹理优美,边缘处雕刻着如意云纹,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四周配着几个同材质的圆墩,墩上罩着青色绣梅花纹锦垫,与这屋内的清幽格调想得益彰。 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壶身线条流畅,上绘着一幅冬日雪景图,素白的雪色覆盖着山峦,寒梅点点绽放于枝头,在冰天雪地中增添一抹艳丽。 远处的屋舍也被白雪掩埋,烟囱中升起袅袅炊烟,传递出一丝温暖。 谢知意捧起茶壶,入手温热,壶身的青花瓷触手生凉却不冰寒,细腻的质感令人爱不释手。 她又拿起一只茶杯,对着光线细细打量,杯壁轻薄透光,杯身上同样绘着傲雪绽放的梅花,与壶身图案相互呼应。 “这茶具倒是难得的好物。”谢知意将茶杯放回桌面,手指轻轻敲着茶壶边缘,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只是不知沏起茶来,滋味如何。” 陈育琳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恭敬说道:“贵仪,这茶具乃是官窑所出,定能将茶香完美引出。奴婢这就吩咐人泡上一壶好茶,供贵仪品鉴。” “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品鉴。”谢知意抬眸看向墙上挂着的山水墨画。 画中远处山峦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其间,近处溪水潺潺,溪边怪石嶙峋,笔墨浓淡相宜,将山水的灵动与静谧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画的两侧,悬着一副对联,字迹刚劲有力又不失飘逸,写的是“清风徐来满院雅,极景常伴岁月悠”,为这屋子增添了几分文雅气息。 见谢知意的目光落在对联上,陈育琳笑道:“这是陛下的墨宝。” 谢知意唇角微微上扬,道:“陛下的字,当真笔锋苍劲,意境深远。” 抬步朝着里屋走去,陈育琳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推开卧室门,松枝熏香扑面而来,谢知意微微皱眉,“这香太浓了些。” 陈育琳连忙应道:“贵仪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吩咐人换一种清淡些的香来。” 谢知意摆了摆手,道:“罢了,先就这样吧。” 雕花大床位于房间中央,铺着厚实锦被,绣着并蒂莲,透着静谧。 锦被上叠放白色狐皮毯,微光下泛着柔和光泽,一看就是御寒佳品。 床帏换为稍厚素色织锦,只是在边角处点缀着几瓣傲雪绽放的寒梅,既添雅致,又能御寒。 在床边脚踏铺着厚羊毛毡,墙角处的铜火盆烧得正旺,通红炭火噼里啪啦地跳跃,烘得卧室暖融融的。 卧室的右侧,矗立着一扇精心绘制的屏风,其上猫儿戏蝶图栩栩如生,猫儿灵动俏皮,追逐着翩跹彩蝶。 绕过这屏风,可见雕花梳妆台。 梳妆台台面之上,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妆奁。 妆奁以梨木制成,边角处镶着铜片,铜片上錾刻着缠枝莲纹,虽无过多奢华装饰,却透着几分雅致。 谢知意走过去,打开妆奁。 妆奁分成几格,一格中放着鎏金镶玉发饰整齐摆放着,发簪的簪身是细细的鎏金材质,顶端镶嵌着一块圆润的小玉片, 玉片色泽温润,泛着淡淡的青白色光泽,雕刻着简单的梅花图案,花蕊处用金粉点缀,虽不夺目却自有一番韵味。 另一格里放着步摇,步摇的坠子是几片薄金片打造的叶子,叶子上脉络清晰,中间串着一颗小小的玉珠。 除此之外,妆奁里还有几对素银耳坠,耳坠的造型不过是简单的水滴状,只在顶端镶嵌了一颗极小的宝石,或是淡蓝的琉璃,或是浅粉的碧玺。 这些首饰,件件都符合她贵仪的身份,虽不华贵耀眼,却也精巧细致。 陈育琳忙笑着道:“这是尚服局刚送过来的。” “有心了。”谢知意微微一笑,“书房在哪?” “在东厢房,贵仪请随奴婢来。”陈育琳领着她从侧门出去,走抄手游廊到东厢房。 东厢房共有三间。正中的一间作为起居室,空间宽敞,采光极佳,光线毫无保留地倾洒而入,使得整个房间明亮通透。 临窗位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罗汉榻,榻几之上还未放置任何物件。 在罗汉榻的对面,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博古架,博古架旁的高几上,搁置着一只花瓶,瓶中插着几枝梅花,幽幽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榻的下首处,则有序地摆放着椅子与茶几,布局规整,方便日常起居与会客。 左边的暖阁,一踏入,便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淡雅清新的木香。 暖阁被雕花木格巧妙地一分为二,营造出一种狭窄却精致小巧的氛围。 陈育琳在一旁道:“贵仪,这暖阁看着不大,但生了炭火,暖和的很,木格隔出的两边,里面能放些零碎物件,还能让守夜的宫女住下,方便伺候贵仪。” “挺好。”谢知意匆匆扫视了暖阁一眼,便转身步入右边的书房。 书房内,在隐蔽角落设一屏风,屏风后安置着一张贵妃榻,方便她在读书疲惫之时能惬意地小憩片刻。 靠墙的位置,一侧立着一排空荡荡的书架,另一侧则摆放着琴案。 谢知意对正房、东厢房的布置,都挺满意的。 为了不打扰谷雨她们摆放物件,谢知意不顾天寒地冻,去逛西边的小园子。 蜿蜒鹅卵石小径,引领人穿梭其间,小径两旁,据陈育琳说,种着蔷薇,此时虽不见花,但隆起土堆能让人联想花开的模样。 几株海棠身姿婀娜,枝叶褪去,只剩光秃枝干。 假山下方是圆形池塘,半池冰封,不见鱼儿冒头。 花园尽头竹质花架爬满蔷薇藤蔓,干枯枝蔓间落满了雪,恰似一朵朵盛放的梨花。 第五十八章 海岸 午后的阳光洒在长春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斑驳的光影,房间已布置好,谢知意坐在东厢房的暖阁里,手中捧着一卷书,看似在专注阅读,实则心思早已飘远。 霜降在一旁轻声问道:“贵仪,陛下今日仍未宣召侍寝,可要奴婢去打听打听消息?” 谢知意放下手中书卷,微微摇头,“不必了,这后宫之事,知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连续两天侍寝,风光是风光,可这份荣宠背后,往往伴随着难以预料的危机。 在这后宫之中,盛宠极易招人嫉恨。 霜降见自家主子如此淡然,没再多言,拿起茶壶,为谢知意添了盏茶。 与此同时,太和殿一片和乐融融之象。暖烘烘的日光,透过雕镂精致的窗棂,洋洋洒洒地铺陈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身着明黄龙袍的萧浔,闲适地靠坐在御座上,面上带着几分饶有兴致的笑意。下首,刚从海外归来的海道副使袁锴,身姿挺拔如松,与一众朝廷重臣错落而立,正就开放海岸这桩于国于民皆大有裨益之事,展开热烈商讨。 袁锴双手稳稳展开一幅绘制精详的海图,其上海域、岛屿、航线,皆密密麻麻,标注分明。 他言辞滔滔,向众人详述海外贸易之巨利:“陛下,微臣此次出海数月,虽所涉国度未广,然已亲见海外诸国之盛景。彼处金银如山积,奇珍异宝充斥闾阎。” “若我朝开放海岸,与诸国通商,以我朝精妙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必能易来海量真金白银。如此,国库充盈可期,百姓亦可因贸易之利,尽享富足。” “沿海之地,定呈千帆竞发、百业兴旺之象。且开放海岸后,诸多行业皆可带动。” “造船业得以大兴,广募工匠,打造更为坚巨之海船,既可充作贸易商船,又能壮我朝水师之威。码头营造、货物装卸、仓储管理等业,亦将蓬勃兴起,吸纳无数劳力,解沿海百姓生计之困。” “再者,贸易往来可促文化交流,使我朝先进文化远播海外,亦可引入他国新奇工艺与思想,令我朝愈发昌盛。” 话音方落,蜀王萧淙率先出列,拱手道:“陛下,袁副使之言,切中时弊。开放海岸,于国于民皆有大利。我朝物阜民丰,正可借此良机,扬威海外,互通有无,实乃强国富民之策,臣弟以为可行。” 楚王萧淳亦步其后,朗声道:“陛下,臣附议蜀王所言。海外贸易若兴,不仅可增国库之资,更能带动沿海诸业,使百姓安居乐业。如此善政,望陛下圣裁。” 然三辅臣和六部尚书之中,态度各异。 首辅余瑁神色凝重,躬身禀道:“陛下,开放海岸看似简单,实则牵连甚广。沿海地区民情复杂,有渔民、商贾等不同群体。一旦开放,沿海秩序、外事往来等管理难题接踵而至,稍有差池便会引发民乱与外交纷争,恳请陛下三思。” 户部尚书陈宏忧虑地向前一步,奏道:“陛下,开放海岸虽能充盈国库,但沿海治安若得不到保障,海盗横行,商税征收便会陷入混乱。商税征收需精准规划,否则不仅会流失巨额税款,还可能引发商人不满,必须从长计议。” 次辅张崇和声进言:“陛下,袁副使所提开放海岸之策,确为国家带来新机遇。海外贸易若能有序开展,可推动经济繁荣,促进文化交流。但沿海治安与商税征收问题不容忽视,需制定完备规划,与海关管理、户籍政策等相互协调。臣建议先在部分沿海地区试行,观察成效,再逐步推广。” 末辅闻谦情绪激昂,高声进谏:“陛下,此乃天赐良机!开放海岸能让我朝与世界接轨,彰显大国风范。沿海治安可增派精锐水师,商税征收可设专门税务衙门,文化侵染可通过学堂教育引导民众明辨是非。切不可因困难而错失良机,恳请陛下当机立断,推行此策。” 礼部尚书方渊轻抚胡须,缓缓道:“陛下,贸易往来虽可促进文化交流,但我朝乃礼仪之邦,纲常礼教维系国家根本。开放海岸后,异域风俗传入,稍有不慎便会侵蚀民众思想,坏我朝纲常,开放之事必须谨慎对待。” 工部尚书马海满脸欣喜,进言道:“陛下,袁副使所言造船、码头诸事,与我工部职责契合。若开放海岸,我工部定当全力以赴,打造坚船利炮,兴修码头、仓库,为国家富强贡献力量,此策可行!” 吏部尚书林哲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陛下,开放海岸关乎国家根本,影响深远。仓促决定恐有疏漏,当务之急是权衡利弊,广泛征集朝中大臣、沿海地方官员乃至民间贤达之士的建言,再做定夺。” 刑部尚书万平出班奏道:“陛下,开放海岸,治安是重中之重。需提前制定详细律法,明确惩处标准,严格管控沿海区域,方能保一方平安。” 兵部尚书齐镐眉头紧锁,沉思后说道:“陛下,若开放海岸,水师需即刻加强戒备,以防外敌侵扰。不过,贸易获利能充实军费,购置先进武器装备,壮大军备力量。此事需通盘考量,详加谋划。” 一时之间,太和殿内议论纷纷,大臣们各执一词,支持、反对、中立之声交织,场面莫衷一是。 萧浔稳稳端坐在御座之上,神色沉静,目光深邃如渊,静静地聆听着众人的谏言。 良久,萧浔缓缓开口,“此事干系国本,影响极为深远,绝非能仓促定夺之事,必须从长计议。袁锴,你将此次出海的详细见闻,包括途经之地的风土人情,与各国往来的具体情形,都详细整理成册,呈予朕阅。” 说到此处,萧浔微微一顿,目光转向袁锴,又接着道:“袁爱卿,你先别急着退下,朕还有些关于海外诸事的细节想再问问你。” 这时,一直对海外之事兴致勃勃的楚王萧淳,听闻此言,上前一步,拱手道:“皇兄,臣弟一直对海外奇闻心驰神往,打算年后也出海一趟,此番也想听听袁大人的见闻,为日后行程做些准备,还望皇兄应允。” 萧浔微微点头,算是同意。 随后,萧浔又将目光投向满朝文武,郑重说道:“诸位爱卿也都回去,仔细斟酌此事,权衡其中利弊,改日再商议。” “臣弟(臣)告退。”蜀王和六部尚书行礼离开。 第五十九章 执棋 待众人退下,大殿内仅余皇帝萧浔、楚王萧淳与袁锴。 萧淳好奇地问道:“袁大人,快给本王讲讲,海外究竟啥样?真有诸多奇异之物?” 袁锴欠身答道:“楚王殿下,南洋番邦的屋舍多以木材、藤条搭建,傍水而建,别具风情。百姓出行,有的乘独木舟,有的驱大象,场面壮观。” “南洋番邦有哪些特产?”萧淳问道。 “殿下,南洋气候温热,香料遍野,胡椒、丁香等,百姓采摘后用于烹饪。且矿产丰富,宝石、黄金珍稀,引得四方商贾竞相求购。”袁锴满眼向往,“陛下,贸易往来互利共赢。我朝以丝绸、瓷器换南洋香料、宝石,充盈国库。若番邦挑衅,水师可惩戒,保商路平安。” 萧淳点头,“皇兄,袁大人所言极是。我愿为皇兄分忧,日后定要亲往南洋探个究竟。” 萧浔笑看着他,“你有此志向,为兄心甚慰。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袁大人,你将出海见闻详细整理成册,呈于朕与诸臣研讨。” “是,陛下。”袁锴行礼退出。 萧淳也要离开,萧浔留他道:“陪我对弈一局。” 刘永顺立刻让小太监送上棋具,让两人对弈。 兄弟对坐,萧浔执起一枚白子,指尖轻捻,而后优雅地落在棋盘右上角,发出一声清脆的“啪”,“阿淳,南洋之行,商机与风险并存,切不可贸然行事。朕有意先遣人探路,待摸清情况,再让你出海,你意下如何?” 萧淳执黑,微微欠身,以示对皇兄的尊重,随后在棋盘左下角落下一子,与白子遥相呼应,“陛下,臣弟已下定决心,不愿久等。臣弟对南洋诸国心驰神往,早就盼着出海游历。若等探路之人归来,恐怕臣弟早就心痒难耐了。” 他眼中闪烁着对远方的憧憬,语气恭谦却难掩内心的期待,似已看到自己乘风破浪,驰骋南洋的模样。 棋局逐渐展开,黑白棋子相互交织,如同两军对垒。 萧浔微微皱眉,凝视棋盘,修长的手指在棋盒边缘轻轻摩挲,片刻后,果断落下一子,意图抢占先机,“南洋诸国,各怀心思,贸然前往,恐生变数。稳妥行事,方为上策。” 萧淳观察着棋盘上的局势,思索片刻后,落下黑子,发出一声清响,“陛下,臣弟愿带少数人手先行,小心谨慎,不会轻举妄动。若遇危险,立刻折返便是。游历四方本就充满未知,臣弟定能应对自如。” 随着棋局深入,双方陷入胶着。 萧淳的黑子看似松散,实则暗藏联系,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逐渐收紧。 萧浔的白子则以凌厉之势,试图冲破黑子的包围,每一步都带着勇往直前的气势。 “陛下,您这一心求稳的性子,在这棋局上似略处下风,不过棋局变化万千,胜负尚未可知。”萧淳说着又落下一子,巧妙地化解了白子的攻势,同时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优势。 “阿淳的棋艺又有了长进,为兄今日若不全力以赴,怕是要输得一塌糊涂了。”萧浔轻笑一声,白子落在了棋盘上一个看似平凡却又至关重要的位置,瞬间打破了黑子营造的局部平衡。 “妙棋!”萧淳赞叹,没想到萧浔能在如此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这一手不仅缓解了白子的困境,还为后续的反攻埋下了伏笔。 不过到底还是萧淳棋高一招,当萧淳落下最后一子,萧浔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阿淳,朕输了。” 他眼中虽有失落,但更多的是对弟弟的欣慰,“等袁锴将出海见闻整理好,再决定你是否随他出使南洋。” 萧淳知,萧浔已算让步,他也着急,左右他也会磨得萧浔答应的。 萧浔忙着和弟弟对弈,联络感情,也就没有宣召嫔妃侍寝,这让连续侍寝的王掌珠笃定,她才是萧浔最宠爱的妃子。 次日,去启元宫给皇后余少云请安时,她特意打扮的花枝招展,早早出门,绕去谢知意走的那条道上,堵着谢知意,向谢知意炫耀。 王掌珠坐在轿舆上,等了好一会,才见谢知意的轿舆悠悠过来,嘴角勾起一抹得意至极、近乎扭曲的笑,眼中挑衅之意几欲溢出。 “贵仪,绰贵仪在前面。”霜降瞧见王掌珠,忙轻声提醒正在轿舆中沉思的谢知意。 谢知意抬眸望去,一眼就捕捉到王掌珠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厌烦,不过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往日波澜不惊的神色。 待轿舆走近了些,谢知意微微抬手,示意抬肩舆的太监放下,起身走下轿舆,“绰贵仪,这儿的风景好吗?让你一大清早就候在此处。” 王掌珠鼻孔微微张大,冷哼了一声,脸上满是傲慢之色:“风景好不好,我倒没在意,我呀,是好心来教导佳贵仪的。想当初,我可是连着两晚侍奉陛下,这恩宠,旁人可比不了。佳贵仪,你可得好好学学,怎么讨陛下欢心。往后啊,得多琢磨琢磨怎么讨陛下的心,才能侍寝。” 谢知意面对张扬的王掌珠,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有劳绰贵仪挂心,只是您架势不像是来教导我,倒让我想起有次路过乡下庄园,遇到一只守门狗。那狗啊,见人路过就狂吠不止,好似这门里门外都归它管一般,好生的凶悍。” “先前不明白,今儿倒叫我恍然大悟了,这世间,总有一些狗腿子,仗义着一时之势,就忘了分寸,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这类自以为是的小人。”谢知意暗讽王掌珠是狗。 王掌珠一听这话,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脚:“你……你竟敢把我比作狗!谢知意,你大胆!” 说着,她扬起手,就要甩谢知意一耳光。 谢知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向前踏了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沉声道:“绰贵仪,为了几句玩笑话就这般失态,传到陛下和皇后娘娘耳中,怕是会觉得您有失礼数体统。石美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说着,将王掌珠的手一甩,“好狗不挡路的道理,绰贵仪是不懂吗?” 王掌珠气得直喘粗气,可一时她找不到反驳的话,又不敢再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知意重新上了轿舆,在众人的簇拥下扬长而去,徒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气得跺脚。 第六十章 生意 谢知意没有连续侍寝,让方允娴对她的敌意都少了点,这天请安时,她没有出言为难谢知意。 到慈宁宫时,沈太后表现的还是很和蔼的。 众人请安完毕后,她目光悠悠一转,看向了周良嫔,轻声问道:“良嫔,哀家听闻大公主近日身子抱恙,可好些了?” 刚在启元宫,皇后余少云就已经询问过了,周良嫔照旧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公主的高热总算是退了些,只是还是有些咳嗽,太医说需得仔细调养,不可大意。” 沈太后微微颔首,“孩子生病,当娘的最是煎熬。来人呐,把哀家那枚无事玉牌拿来,给大公主戴上,保她平安顺遂。” 一旁的宫女拿来了一枚温润剔透的玉牌,周良嫔忙磕头谢恩,眼中满是感激。 闲话几句,便散了,谢知意回到清极院,卸了钗环,换上轻便的家居衣裳。 陈进忠瞅准时机,使了个眼色给谷雨。 谷雨心领神会,随便寻了个由头,支开了陈育琳。 陈进忠让霜降守在门外,恭敬向谢知意禀报:“贵仪,各店铺的账目都已规整妥当。京中有三家绸缎庄,这一季赚得盆满钵满。眼瞅着年节临近,各色绸缎卖得极好,尤其是新到的几款云锦和蜀锦,花色新颖得很,质地又细腻得像云朵,一摆上货架,那些夫人小姐们就跟瞧见宝贝似的,眨眼间就卖光了。” “金银首饰铺子的生意也丝毫不差,新推出的几款头面,镶嵌着圆润的珍珠和碧绿的翡翠,设计独特得很,寓意还特别吉祥,深得夫人小姐们喜爱。” “茶馆和酒楼,虽说冬日天冷,客人稍微少了些,好在新出的糕点和暖锅,让老主顾们一如既往地关照,还带来了不少新客人,生意蒸蒸日上。” 谢知意听完,微微点了点头,“我初接手这些产业,能有这般成绩,多亏了你们用心。你吩咐各店掌柜,往后行事一定要低调。咱们这些店铺,虽说是为了谋些生计,可一旦暴露了我的身份,便是给有心人留了把柄,后患无穷。” 陈进忠忙躬身应下:“贵仪放心,老奴明白其中利害。平日里与掌柜们联络,皆是极为隐秘,断不会叫人察觉出背后的主子是您。只是如今生意红火,有些掌柜琢磨着扩大店面,再进些新货,您看这……” 谢知意眉尖微蹙,沉思片刻道:“生意要做,但切不可太过招摇。扩大店面之事,先缓一缓。新货可以进,但花色样式不必过于新奇独特,以免惹人注目。就照着寻常铺子的规格来,让人瞧着,不过是几家普普通通营生的店铺罢了。” “老奴记下了。还有那几家布庄,听闻别的铺子都在请绣娘赶制时兴花样的绣品,咱们要不要也……”陈进忠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可。”谢知意语气坚决,“咱们布庄卖的是料子,不是绣品。若是跟风去做绣品生意,一来耗费人力物力,二来与人夺利,难免会引来人风波。维持好现有的买卖,保证料子的品质,才是长久之道。” 陈进忠连连称是,又道:“贵仪考虑周全,老奴自当一一传达给掌柜们。只是年节前后,难免有些应酬,掌柜们需不需要备些厚礼,去结交结交那些达官贵人府上的管事?” 谢知意神色凝重,沉声道:“新皇登基虽说已有四五年,但明年或有大变,尔等切勿随意结交新贵。先将先前结交之达官显贵维护好,维系现有情谊便足矣。朝堂局势变幻莫测,稍有不慎,便可能惹祸上身。” “是,是,老奴这就去办。”陈进忠额头沁出细密汗珠,暗自庆幸今日来禀报得及时,得了贵仪这些要紧吩咐。 “还有,平日里多留意掌柜们的言行举止,若有哪个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或是行事不谨慎,即刻报与我知。”谢知意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咱们在这宫中已是如履薄冰,宫外的产业,绝不能成为拖累。” 陈进忠重重地磕了个头:“贵仪放心,老奴定当尽心尽力,守好这些产业,不让贵仪操心。” “舅父可曾有信来?”谢知意问道。 大虞境内的这些产业,皆归刘家所有。 谢知意前来和亲,刘家家主,也就是谢知意的大舅,心疼外甥女儿远嫁异国,生怕她受了委屈,特意将京都的产业送予她。 这既是在经济上为她撑腰,更是饱含着深厚的亲情。 “回贵仪的话,舅老爷近日并无书信送来。想来家中一切顺遂,贵仪不必太过挂念。”陈进忠恭敬地答道。 谢知意微微点头,眉宇间浮现淡淡的忧色,“我稍后修书一封,你将它送到宫外,让他们转交给舅父。” “是,贵仪。”陈进贵放下账册,出去唤霜降进来伺候。 谢知意进书房,在坐书案前坐下,霜降砚好墨,放好宣纸,退到角落候着。 谢知意提笔蘸墨,“先生尊前,敬禀者……” “......晚生客居异乡,幸得先生照拂,赐予营生,方能在险境中有依靠,心中感激难言。” 大舅和蔼威严的面容仿佛浮现眼前,谢知意眼眶微微泛红,深吸一口,抑住泪水,继续写。 “新君登基已四五年,朝堂波谲云诡,宫闱暗流涌动。晚生深知步步惊心,唯有谨小慎微,方能自保。幸有‘贾商’等人相助,宫外营生暂稳。但晚生仍忧心,生怕辜负先生苦心。” “家中诸事,望先生费心。不知先生及夫人近况如何?晚生虽远,却时刻挂念。若有闲暇,望先生多修书,解我思念之苦。” “再者,故乡可有新鲜事?晚生虽身处异乡,却心系故土。先生若知晓,望在信中告知,以慰思乡之情。”她细细叮嘱,似要把牵挂眷恋都融入信里。 信写完,她仔细读了一遍,逐字斟酌无误后,才将信装入信封封好,“霜降,你将这封信交予陈进忠,务必让他妥善送出,万不可有丝毫差池。” 谢知意将信递到霜降手中,目光中满是郑重。 “是,贵仪。”霜降双手接过信,收好,福了福身,转身快步离去。 第六十一章 春联 时光似流水,后宫的生活,单调无聊,一陈不变,每天辰时,去给启元宫,给皇后请安,再随皇后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请安归来,可去别的嫔妃处闲谈,也可在住所抚琴看书,做些悠闲之事消磨时光。 午后,若无宣召旨意,入夜后,就可以洗洗睡了,第二天重复着前一日的生活。 转眼间到了腊月三十,清晨,大雪纷飞,萧浔前往太和殿,准备一年一度封笔仪式。 案上,笔墨纸砚早已备好,那支象征着皇权御令的毛笔静静躺在笔架之上,等待着这场庄重仪式的开启。 左右侍奉的太监们屏气敛息,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偶尔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萧浔抬手,由身旁的太监端着银盆,以温热的清水净手,随后拿起那支毛笔,在朱砂盒中轻轻蘸墨。 他目光落在铺展开的大红洒金宣纸上,略作思忖,手腕运转,笔锋游走如龙蛇,须臾间,一幅对联跃然纸上:紫阙春回瑞霭盈阶昭盛景,金銮日映祥光满殿启鸿图。皇恩永祚,这一幅是贴在乾清宫的。 玉烛调元凤历新颁歌盛世,珠旒焕彩龙章再展耀皇都。德润乾坤,这一幅则贴在养心殿。 接下来一幅是要赐给皇后余少云的:凤阁祥凝瑞气氤氲承圣泽,龙庭喜溢华光璀璨映天颜。 他的字体刚劲雄浑,力透纸背。他一连写了数幅,皆是寓意吉祥、祈愿国昌民安之语。 写完后,萧浔将毛笔郑重地放入笔洗之中,清水瞬间晕染开那浓重的墨色,象征着一年政务的暂告一段落。 萧浔对身旁的大太监吩咐道:“这一幅送去翊坤宫给贵妃,这一幅送去永福宫给贤妃,这一幅送去长春宫给佳贵仪,让佳贵仪也写一幅春联给朕。” 刘永顺低垂的眼中,满是惊愕,佳贵仪仅是从四品的低位嫔妃,却能成为宫中得春联的嫔妃之一。 皇帝还让她,写一幅春联。 难怪刘顺福说这位佳贵仪不简单,果然是不简单。 “将这几幅对联,赏给蜀王、楚王、临川长公主......朕望他们新岁顺遂,为国分忧。”萧浔接着吩咐道。 刘永顺躬身领命,高声应下。 萧浔抬眼,目光透过殿门,望向殿外湛蓝如宝石的天空,阳光洒在汉白玉台阶上,泛着清冷的光,预示着新岁的到来。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要将这一年的疲惫与纷扰都吐出去,声音沉稳而有力:“今日封笔,愿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随后,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萧浔迈出太和殿,前往慈宁宫,除夕夜宴,沈太后不能缺席,他得亲自去请,以示尊重。 此时,沈太后和余少云也在往宫内宫外赏赐东西, 慈宁宫内,沈太后端坐在雕花凤椅上,身旁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个精美的锦盒。 盒盖打开,是一对通体碧绿、雕琢精巧的翡翠如意映入眼帘,如意上的纹理细腻,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沈太后吩咐道:“这对如意,送去蜀王府给蜀王妃。蜀王常年驻守边疆,为朝廷抵御外敌,蜀王妃操持王府内务,甚是辛劳。让她知晓,这是哀家对她的挂念,愿她新岁安康,诸事顺遂。” 启元宫中,余少云指着一匹绣着蝶恋花纹的云锦,“这匹云锦,送去给临川长公主。公主素爱蝴蝶,这料子她定然喜欢。” 这时,品幽进来道:“娘娘,陛下赏下了春联。” 余少云搁下手中的锦盒,“捧过来,我瞧瞧。” 品幽接着道:“陛下还赏了贵妃娘娘、贤妃娘娘,以及长春宫的佳贵仪一幅春联。” 余少云一怔,旋即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低声道:“佳贵仪也有啊。” 继而轻轻摇头,语带深意地感慨,“陛下这赏赐,倒是雨露均沾。” 她缓缓抬手,接过品幽捧来的春联,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喜庆的红纸,“去,把本宫的笔墨拿来。” 不多时,笔墨备好。 余少云在桌案前缓缓坐下,提笔蘸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略作思忖后,挥毫写下一副对联。 上联是:繁花似锦春虽好,下联是:绮梦如霞意莫贪。横批:且守清欢 字体方正规矩,虽无惊世笔锋,却也中规中矩。 写完,她搁下毛笔,审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把这幅春联送去长春宫,给佳贵仪。就说本宫听闻陛下赏赐,也凑个趣,盼着与妹妹一同为这新春添几分喜气。” “是。”品幽捧着春联离去。 余少云靠向椅背,眼神变得幽深起来,目光落在萧浔赏下的那幅春联上,思绪飘远,良久,才轻声呢喃:“这后宫的水,怕是越来越深了……” 翊坤宫的贵妃方允娴,得知谢知意也得到了一幅春联,勃然大怒,“一个小小的贵仪,也敢与本宫争辉,她凭什么得到皇帝表哥的赏赐?” 周围的宫女们吓得不敢出言,却默默地作答,凭什么?凭陛下对她的宠爱。 方允娴把一套青花瓷茶具都砸完了,气呼呼地在榻上坐下,倚红示意小宫女收拾,她则上前劝慰,“娘娘息怒,那佳贵仪不过是一时得了陛下的青眼,想必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方允娴冷笑一声,“本宫自潜邸就陪在皇帝表哥身边,她一个新人,凭什么与本宫平起平坐。” 皇后和贤妃,得到皇帝的春联,她咬牙认了,可谢知意绝不能和她有同等的待遇。 “倚红,去司设监,让周公公依计行事。”方允娴眼中闪着凶狠的寒光,像只在黑暗中蛰伏已久的恶狼,要将眼中钉撕咬得粉碎。 倚红比她冷静,挥手让其他宫女下去后,道:“娘娘,这还没到发放月例的时候,等发放月例前,奴婢会把东西送到周公公手中的。” “这件事,一定要办好,切不忘了。”方允娴咬牙切齿的吩咐道。 倚红微微欠身道:“娘娘放心,倚红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周公公那边自不必说,他是娘娘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懂得如何行事。” 方允娴这才收了怒意,让倚红把春联给贴在宫门口。 第六十二章 贵女 清极院内,谢知意先收到萧浔赏的春联,接着又收到皇后余少云赏的一荷包金锞子和春联。 谢知意先看萧浔赏的春联,上联是:御苑梅开添韵致,下联:嬿室烛照映娇柔横批:春满掖庭。 春联的寓意挺好的,谢知意唇边露出愉悦的微笑。 送春联来的小太监笑道:“陛下让贵仪写一幅春联。” “好的。”谢知意让谷雨,铺好红纸,提笔写下:绮户春回凝瑞彩,鸾笺墨舞映欢颜。横批则是:景焕宫闱 她的字迹灵动飘逸又不失端庄,笔力藏于婉转笔画间,写罢,搁笔,“劳小公公送给陛下。” 得了赏赐的小太监笑赞叹道:“贵仪主子这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当真是妙笔生花!这春联,更是满含祥瑞,陛下见了,定觉眼前一亮,龙心大悦。” 谢知意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小公公谬赞了,不过是略表心意罢了。” 小太监拿走了春联,霜降将皇后余少云赏的春联展开,谢知意何等的冰雪聪明,看出春联要表达的意思,笑容微敛。 这么看来,皇后也不是那么宽厚大度啊! “陛下的春联,贴到宫门外,皇后娘娘这一幅,就贴在院门外。”谢知意移步至窗边,雪已停,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倾洒而下,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御书房内,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将谢知意写的春联呈上。 萧浔看着缓缓展开那幅春联,笑道:“这字,别具一格,既有女子的温婉,又暗藏几分风骨。” “去,传朕的话,就说佳贵仪的春联,朕很是喜欢,特赏文房四宝一套。”萧浔放下春联,对一旁候着的小太监吩咐道。 小太监领命退下,往长春宫送文房四宝。 长春宫清极院内,谢知意正坐在暖阁里,手持书卷,悠然自得地翻看着。 她对自己的书法极为自信,今日晨起精心书写的春联呈给皇上,笃定必能得皇上青睐。 果然小太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陛下有赏,佳贵仪接旨!” 谢知意放下书卷,不紧不慢地起身,整理好衣衫,带着几分从容与期待,从暖阁里出来,就在起居室接了旨。 小太监大声道:“皇上口谕,佳贵仪所呈春联,别具一格,朕十分喜欢,特赏佳贵仪文房四宝一套,以示嘉奖。” 谢知意抬起头,脸上满是惊喜,可内心却毫无波澜,毕竟她早料到会有这般结果,接过赏赐,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谢陛下赏赐,陛下万岁万岁岁!” 声音清脆,恰到好处表达了喜悦。 起身之后,谢知意将文房四宝送进了书房,将它们一一摆开,宣纸洁白如雪,墨锭纹理细腻,砚台光泽温润,毛笔锋毫整齐。 她勾唇一笑,小声自语道:“看来,我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 申时正,会在文华殿办除夕宴,午后,谢知意小憩起来,让芒种在后罩房的由水房隔出来的小厨房里,煮了一碗手擀面来充饥。 往荷包里装了几块肉干和糕点,换上草绿色的蟒纹吉服,蓝灰色绣梅花的间兔毛的斗篷,捧着暖手炉,出了长春宫,坐上软舆,往文华殿去。 软舆悠悠前行,尚未抵达溪畔馆,就有激烈的争吵声传来,打破了宫中一贯的静谧。 谢知意微微蹙眉,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宫里如此吵闹。 转过一道弯,便见两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面红耳赤,互不相让的叫骂着。 两位小姐身旁的婢女,神色焦急,可又畏惧主仆身份之别,不敢贸然上前劝解。 身着绯红衣裳的小姐,情绪已然失控,她的手指几近戳到对面小姐的脸上,声音因愤怒而尖锐得近乎刺耳,高声叫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编排我家!满嘴胡言,简直放肆至极!” 而身着银蓝衣裙的小姐,下巴高高扬起,脸上满是不屑,宛如一只高傲的孔雀,立刻回怼道:“事实就摆在眼前,你家那些腌臜事儿,谁不知道?还不许人说了?” 谢知意满心无奈,她不想卷入这样的纷争,可偏偏,这两位小姐争吵的地方,恰好横亘在她前行的必经之路上。 正当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时,眼角余光瞥见楚王萧淳和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正朝着这边稳步走来。 谢知意赶忙轻声吩咐轿夫往后退,打算等楚王萧淳出面制止这场闹剧后,她再安然过去。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楚王萧淳远远瞧见她,竟扬声开口打招呼:“佳贵仪怎么停在这里?” 他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听闻楚王之声,那两位争执不休的小姐,瞬间收敛了浑身的戾气,原本满脸怒容,悄然恢复温婉平和之态,还添了几分少女独有的娇羞与局促。 她们低头察看了一下衣着,而后抬眸看着走过来的楚王,面带笑容,屈膝行礼,娇声向楚王问安:“小女见过楚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两位小姐不必多礼。”楚王萧淳抬手虚扶道。 “殿下别误会,方才我与曾婉如,只是意见有些分歧,一时情绪上头,声音大了些,扰了殿下清听,还请殿下恕罪。”穿银蓝衣裳的少女解释道。 “是啊,我俩只是各抒己见,绝无争吵之意。”曾婉如赶紧附和道。 楚王神色平静,并未拆穿她们这粉饰太平的做派,只笑而不语。 谢知意亦选择了缄口不言,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穿银蓝衣裳的少女显然要更大胆一些,她眼带期待地看着楚王,“殿下,溪畔馆的梅花开得正艳,殿下可要一同前去赏梅?” 曾婉如不甘示弱,“殿下,寒冬将过,梅花即将凋零,错过赏梅,着实可惜,不如一起去瞧瞧。” 楚王面上虽挂着温和笑意,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色,“本王与袁大人尚有要事相商,就不扰两位小姐赏花兴致。” 言罢,便与袁锴并肩从容离去。 谢知意见此情景,赶紧示意力士太监抬着轿舆离开。 两位小姐看着楚王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而怒目相向。 “哼,就你也想约殿下赏梅?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穿银蓝衣裳的少女率先发难,眼中满是不屑。 曾婉如啐了她一口,“我怎么就不行了?总比某些人自不量力,平白惹人笑话。” 两人互瞪一眼,各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六十三章 百态 谢知意悄然从文华殿后门走进后殿,在宫女引领下,踏入暖阁。 阁内,郑金梅与张燕呢两位才人已在,分坐于四张椅子中的两张。 见谢知意进来,二人赶忙起身,整齐欠身,恭敬说道:“见过佳贵仪,贵仪万福。” “不必多礼。”谢知意抬手示意,随后端庄落座。 宫女端来热茶,悄然退下。 张燕呢面带笑意,开口问道:“佳贵仪,这是您头一回在大虞宫中过年,宫里年节热闹非凡,您期待吗?” 谢知意嘴角含笑,应道:“自是期待。早听说宫中过年张灯结彩,还有不少新奇习俗,我正想好好见识。” “贵仪有所不知,民间过年也热闹得很。家家户户忙着扫尘、贴春联,把家里布置得红红火火。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吃团圆饭,饭菜丰盛。饭后守岁,等着新年钟声敲响。初一那天,大家换上新衣,走亲访友,互道祝福,满街都是欢声笑语,喜庆得很。” “年关时,宫中礼仪可比民间繁琐多了。从祭灶神开始,每日都有固定仪式。各宫掌事太监和宫女,得提前半月把诸事安排妥当。先是仔细清扫宫室,这叫‘扫尘’,寓意扫去旧年晦气。之后各处宫室要挂灯笼、贴春联和福字。尤其太和殿,装饰后更是气派非凡。贵仪,您的宫室想必也早早布置好了吧?” 谢知意点头,轻声道:“他们倒是用心,前几日就开始准备了。看着那些喜庆装饰,确实有了过年的氛围。只是过年规矩多,我初来乍到,怕出错失礼。” 张燕呢连忙摆手,安慰道:“贵仪别担心,到时自有姑姑们提点,咱们按流程来就好。而且过年嘛,大家图个喜庆,就算有点小差错,陛下也不会怪罪。” 正说着,门帘被轻轻推开,一股寒风夹杂着药味飘入,三人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进来的是康贵仪苏美钿。 苏美钿面色苍白如纸,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微微喘着气,手中紧紧握着一个暖手炉,步伐虚浮地走进暖阁。郑金梅和张燕呢先是一怔,眼中满是惊讶,显然都没料到在这冰寒彻骨的冬日,身体孱弱至此的苏美钿竟会现身。 “康贵仪,您这……怎么来了?这天寒地冻的,您身子骨又不好,本该在宫里好好歇着呀。”张燕呢率先回过神来,关切地问道。 苏美钿勉强扯出一抹微笑,轻声道:“这除夕夜宴,可是一年里宫中最重要的场合,我即便身子不适,也不想错过,不然显得我太过失礼。” 一直低着头,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停的扣着手指头,不敢说话的郑金梅突然开口道:“康贵仪,这一路过来,吹了冷风,回头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 “无妨,我已让太医备好了药,撑过今夜,回宫再好好调养便是。”苏美钿拿帕子掩着嘴,轻轻咳嗽起来。 谢知意见苏美钿唇都失了色,忙招呼宫女:“快,给康贵仪再添个垫子,让她坐得舒服些。再倒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宫女们赶忙照做。苏美钿感激地看向谢知意,“多谢佳贵仪。” 苏美钿喝了几口热茶,才压下想要咽喉处的痒意,脸色也稍微有些好转。 门帘再次撩开,这次进来的是周良嫔,她身后跟着抱着大公主的奶嬷嬷。 谢知意眉尖微蹙,眸中闪过一抹疑惑,大公主的病好了吗?就这么顶风冒雪的抱出来。 奶嬷嬷小心翼翼地将大公主放到地上,大公主身形瘦弱,裹在厚重的披风里,显得愈发娇小。 她的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眼神中满是怯意,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到了这陌生的地方感到害怕。 “见过良嫔,给良嫔请安。”三人行礼。 “不必多礼,都请坐吧。”周良嫔温和地笑道。 周良嫔坐下,抿了口宫女奉上的热茶,这才招手,“时悦,过来。” 大公主萧时悦在奶嬷嬷的牵引下,慢腾腾地挪到周良嫔身边。 张燕呢瞧着,笑着开口:“大公主这脸色,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想必是周良嫔照顾得精心,公主殿下这才恢复得快。” 周良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不过是为人母的本分罢了。” 谢知意看了张燕呢一眼,这人还挺会睁眼说瞎话的。 张燕呢继续满脸堆笑,奉承道:“周良嫔对大公主的这份心,宫里上下谁不知道呢。平日里大公主稍有不适,良嫔您便心急如焚,寻遍太医院的良方,衣不解带地守着。这大公主能有您这样的母妃,实乃前世修来的福气,也难怪公主出落得愈发水灵,身子骨更是一天好似一天,往后必定福寿绵延,全是良嫔您积攒下的功德啊。” 周良嫔谦虚地摆了摆手,“张才人过奖了,时悦身子弱,当娘的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谢知意把茶杯放下了,张燕呢的话,让她忍俊不禁,想要笑。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杨贵人到。” 门帘被掀起,杨绿芝身着一袭明绿色绣茶花的对襟大袖衫,进来后便笑着说:“这屋里好热闹啊。” 还没等周良嫔回应,又一声通报响起:“绰贵仪到。” 王掌珠仪态万千地走进来,微微欠身行礼:“见过良嫔娘娘。”随后,通报声再次传来:“汪贵人到,石美人到。” 石玉晓曾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子,可近来为了侍寝之事魔怔了,整个人变得阴沉了许多,眉宇间满是戾气。 她身旁的汪惜巧,面色略显苍白,两人一进屋内,石玉晓随意地请安,汪惜巧则弱柳扶风般施了一礼。 宫中的低位嫔妃,就只剩下柳月素还没到了。 张燕呢轻笑一声,“这个柳选侍呀,总是这么磨磨蹭蹭,最后一个到,让大家等她。” “张才人莫要这般说,柳选侍住的地方离这儿最远,路上耽搁些时间也是难免。”苏美钿说了句公道话。 张燕呢有点诧异,没想到苏美钿会帮柳月素说话,“是我心急了,但愿柳选侍路上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宫女的通报声:“柳选侍到。” 第六十四章 除夕 听到通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门口,只见柳月素身着一袭青灰色绣米兰花的对襟窄袖衫,抬腿走了进来。 她的发丝稍显凌乱,额头上还微微沁出了汗珠,显然是一路匆忙赶来。 宫中从六品以下,是没有轿舆可坐的,柳月素刚好是正七品选侍。 柳月素走进厅内,先是规规矩矩地向众人行了个大礼,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喘息:“给诸位姐姐妾身来迟了,还望诸位姐姐恕罪。” 张燕呢眉头轻皱,满脸不耐地说道:“柳选侍,你这来的也太晚了些,让我们一众姐妹等了许久。除夕夜宴,最讲究守时,你这般做,可是没把大家放在眼里?” 柳月素以前或许还有一丝傲气,可进宫后,处处不如意,收敛了一些脾气,忙俯身再次行礼,脸上依旧挂着谦卑的笑容,急切解释道:“张姐姐恕罪,妹妹住的地方离此处甚远,又生怕误了时辰,一路几乎是小跑着赶来,还是来迟了,实在是罪该万死。往后定当早早准备,绝不再犯。” 苏美钿见气氛剑拔弩张,赶忙出声打圆场,“好了好了,张才人,柳选侍既已如此诚恳道歉,她住处偏远也是实情,咱们今日参加除夕夜宴,本是为了讨陛下欢心,莫要因这点事坏了兴致。” 张燕呢虽不好再就迟到之事继续发难,可心里依旧不痛快,忍不住嘟囔道:“哼,希望往后别再有这般事,耽误了大家的雅兴。” 谢知意又看了张燕呢一眼,看起来极其喜庆和善的张燕呢,原来是只笑面虎。 柳月素寻了个角落坐下,轻轻地喘息着,竭力地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谢知意小声吩咐谷雨,“让送杯热茶给柳选侍。” 谷雨听命而去,过了会,谷雨捧着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茶轻轻步至柳月素身旁,低声道:“柳选侍,请用茶,暖暖身子。” 柳月素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轻声道谢后,接过茶杯,小口啜饮起来。 过了会,小太监进来,“良嫔,该进殿了。” “好。”周良嫔整了整衣襟,起身,牵着大公主,“走吧,我们进殿吧。” 众人鱼贯而入,殿内烛火通明,铜灯盏林立,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暖黄一片。角落的炭炉散发着热量,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勋贵、朝臣以及命妇、贵女们,大多已到齐,三五成群在说着话,随着众嫔妃进殿入座,他们停止了闲谈,纷纷依照品级身份入座。 谢知意目光一扫,很容易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贤妃沈落霞的嫡妹沈朝雾。 沈朝雾依旧是一袭红衣,那鲜艳的色彩在这暖黄的殿内极为夺目,恰似她张扬的性子。 她似有所感,抬眸与谢知意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沈朝雾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她早知年后选秀,她会进宫,谢知意的绝世姿容,让她感到了危机。 谢知意却神色淡然,微微挑眉,仿若对沈朝雾的敌意浑不在意。 这时,一位眼尖的贵女顺着沈朝雾的目光看了过来,瞬间被谢知意的绝世姿容吸引,不禁轻呼出声:“那位娘娘好生美貌,不知是哪位嫔妃?” 她身旁的贵女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我知道,她是夏国来的和亲公主,恪靖公主。” 两人的声音虽不大,可沈朝雾听到了,她本就因谢知意的容貌,心生嫉妒和敌意,听到旁人对她的夸赞,妒火中烧,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以色侍君的狐媚子罢了,能有什么真本事,仗着一张脸蛊惑陛下。”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穿透了乐声,传到众人耳中,众人皆是一怔,眼神不自觉地在沈朝雾与谢知意之间来回游走。 沈家如今权势滔天,众人都选择缄口不言,生怕卷入这莫名的纷争。 一位命妇赶忙轻咳两声,笑着对身旁的人说道:“今日这殿内的布置可真是精巧,听闻都是皇后娘娘的主意呢。” 旁人也连忙附和,话题瞬间被岔开,众人像是默契十足,都避开了沈朝雾那番无礼言论。 这时静鞭清脆的声响骤然划破殿内的嘈杂,刹那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随着太监的通报声,身着正红色九龙衮服的萧浔,头戴凤冠,身着正红翟衣的余少云牵着大皇子萧烁,从殿外走了进来。 贵妃方允娴穿着一袭胭脂绣牡丹纹的华服,挽着高环髻,髻中戴着五翅凤首衔珠钗,雍容华贵,又一次暗暗与余少云争锋。 贤妃沈落霞则是穿着宝蓝色绣团花纹华服,妆容精致,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她搀扶着沈太后,满脸恭敬。 沈太后在主位上坐下,皇帝与皇后分坐两旁,贵妃和贤妃亦依序入座。 待上位者皆坐定,殿内的众人这才敢直起身来。 今年是萧浔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除夕夜宴,十分盛大和热闹。 萧浔端起酒杯,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今日除夕,朕与诸位共庆佳节,愿新的一年,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言罢一饮而尽,众人起身举杯,高呼万岁。 余少云带着温婉笑意,轻推了推萧烁,“烁儿,去给太后和你父皇敬酒。 萧烁乖巧走到沈太后跟前,屈膝行礼,脆声道:“孙儿祝太后新岁安康,万事顺遂。” “好孩子。”沈太后满脸笑意地颔首。 萧烁又转向萧浔,再次行礼,“父皇,儿臣祝您新岁宏图大展,诸事胜意,我朝昌盛兴隆。” 萧浔眼中露出一抹欣慰,“烁儿长大了一岁,越发的懂事了。” 大皇子敬了酒,就轮到蜀王萧淙代表诸位王爷、长公主,向萧浔敬酒,“皇兄,皇兄,臣弟携诸位兄弟姐妹,恭祝您龙体康健,福泽绵长。愿我大虞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 言毕,蜀王萧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浔笑道:“蜀王所言极是,朕亦期望我大虞能世代传承这份繁荣与和谐。” 敬了酒的蜀王,躬身退下。 第六十五章 初一 首辅余瑁起身道:“陛下圣明,今岁国泰民安,皆赖陛下恩泽。臣敬陛下一杯,愿新岁国运昌盛,四海升平。” 萧浔起身,举杯道:“岳丈大人,我们共饮。” 余瑁听闻“岳丈大人”这称呼,身子猛地一颤,手中酒杯险些不稳,他忙不迭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陛下折煞老臣了,老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抬爱。” 萧浔上前扶起余瑁,温声道:“岳丈大人乃国之栋梁,辅佐朕多年,于公于私,朕都当敬重您。” 萧浔此般言行,看似寻常,却暗藏乾坤,朝臣们都觉得值此圣主在位,实乃臣子之幸。 能为这样的君王效命,纵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方不负圣上恩泽与社稷重任。 注意到朝臣们神情的转变,萧浔知道他礼待余瑁的目的达到了,举杯道:“新春伊始,万象更新,愿诸位爱卿与朕齐心,新的一年,我朝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这杯酒,敬大家,共赴新岁!” 朝臣们纷纷起身,举杯应和,高呼“吾皇万岁”! 这场持续一个半时辰的除夕宴,君臣相得,其乐融融。 晚上,萧浔去启元宫,与他的皇后余少云共渡良宵。 大年初一,寅时刚过,鞭炮声就将整个宫廷从沉睡中唤醒,谢知意拥被坐起,揉了揉额头,使自己稍微清醒些。 子时方睡,感觉都没睡踏实,就要起来了。 谢知意唤宫女进来,伺候她梳洗,新年新岁穿新衣,她穿了一件鸦青妆花缎袄,袄上绣着娇俏的水仙花纹,丝线细密,栩栩如生。 下着一条玄色马面裙,裙身织就的云纹在走动时若隐若现。 外披一件厚实的豆绿绵绸披风,领口处镶着兔毛,衬得她肤色更加温润,只是眉眼间透着几分未散的慵懒。 “贵仪,挽高环髻可好?”霜降拿着玉梳,帮她梳头发。 谢知意拿过米白色的卧兔儿,“梳凌云髻吧。” 霜降应了一声,便开始为谢知意挽髻,不一会儿,高耸又不失典雅的发髻就挽好了。 戴上鎏金缠枝莲花簪,另一侧别上一支银质缠枝花卉簪子,工艺精巧,花瓣栩栩如生,每走一步,簪上的小银铃便微微作响,清脆悦耳,彰显着她的温婉与秀丽。 再配上一对珍珠流苏耳坠,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宛如灵动的水滴,为她增添了几分柔媚之态。 最后,再戴上卧兔子儿。 谢知意妆扮好,就去正房的厅里坐着,清极院的宫女、太监们早已在庭院中整齐列队。 陈育琳带着宫女们先进来跪下道:“奴婢给主子拜年了,愿主子新的一年,福泽深厚,万事顺遂。” 谢知意嘴角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她轻声说道:“都起来吧,新的一年,也辛苦你们了。” 说着,她伸手从身旁的雕花红木匣子里取出一叠红包,发给她们。 随后,太监们也进来给她拜年,“奴才们给主子拜年,祝主子岁岁安康,喜乐无忧。” 谢知意照旧大方的,发给每人一个红包,“也愿你们新的一年里,都能平安喜乐。” “贵仪,请用扁食。”芒种将一碗扁食奉上。 谢知意接过碗,吃一个,就吐一颗金锞子,吃一个,就吐一颗,这让谢知意哭笑不得,“芒种,你不会每个里面都包了金锞子吧?” 芒种点头,“这叫口口如意,兆头好。” “你也不怕把你家主子牙硌坏。”谢知意嗔怪地道。 “呸呸呸,大年初一,只有好,没有坏。”芒种纠正她道。 谢知意哑然失笑,费了些周折才吃完那碗扁食。 随后,她用薄荷水仔细漱了口,双手捧着暖手炉,袅袅婷婷地出了门,登上软舆,朝着慈宁宫缓缓而去。 宫中规矩,嫔妃们唯有大年初一这天,无需随皇后一同前往慈宁宫请安。至于给太后拜年,却也并非都能有幸得见太后尊颜。 太后见与不见某位嫔妃,全凭个人喜恶。 若是太后喜爱,便会恩准其入殿磕头问安;若是不喜欢,嫔妃也只能在殿门口遥遥磕头行礼。 不多时,软舆稳稳停在了慈宁宫前。 谢知意款步走下,整理了一下衣衫,仪态端庄地进了宫,站在殿外等候通传。 过了片刻,里头传出旨意,宣她入殿。 谢知意不觉意外,若沈太后不见她,那才意外。 进了殿,就见沈太后端坐在上首,神色和蔼,看到她,亲热地道:“恪靖啊,过来让哀家瞧瞧。” 谢知意忙上前几步,盈盈下拜,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臣妾给太后请安,愿太后新岁安康,福泽绵延。” 沈太后微微点头,抬手示意她起身,随即吩咐身旁的宫女:“把哀家准备的那柄玉如意拿来。” 宫女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捧着一柄精美的玉如意呈上。 沈太后接过玉如意,递向谢知意,笑道:“这是哀家赏你的,新的一年,愿你诸事顺遂。” 谢知意连忙双手接过,再次拜谢:“多谢太后赏赐,妾身定当铭记太后恩典。”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外人如此亲厚,沈太后此番举动背后,定是有所图。 果不其然,沈太后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说道:“恪靖啊,你自入宫以来,一向乖巧懂事,哀家看着很是喜欢。但你如今位分较低,在这后宫之中,难免受人欺负。日后,你可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晋升,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谢知意心中一凛,已然明白太后这是在暗示自己,要在后宫中努力争宠,提升地位,可面上却依旧恭顺地应道:“太后教诲,身妾铭记于心,定当竭尽全力。” 沈太后满意地笑了笑,又与她寒暄了几句,便让她退下了。 谢知意怀将那柄玉如意,交给谷雨捧着,扶着霜降的手,缓缓走出慈宁宫。 在这后宫之中,争斗避无可避,她也没想过要避。 但太后想将她当作棋子摆弄,那却是打错了算盘,她才不要做棋子,她要做执棋之人,掌控棋局。 第六十六章 假意 谢知意边思索,边往外走,走到宫门口,冤家路窄,她遇到了前来给沈太后拜年的绰贵仪王掌珠。 王掌珠与谢知意目光刚一交汇,瞬间就像炸了毛的猫,浑身上下透着敌意,尖声说道:“哟,佳贵仪今儿来得可真是早啊。” 语气,酸溜溜的,满是挑衅。 谢知意也毫不示弱,学着她阴阳怪气的腔调回敬道:“绰贵仪也不遑多让,来得同样不晚呢。” 大家都是贵仪,位分一样,自己先前已让过她两次,可她却愈发得寸进尺,真当自己是好拿捏的软柿子不成? 王掌珠还要说什么,慈宁宫的宫女恰好出来,请她进去,她只好瞪了谢知意一眼,往里走。 谢知意自然也不会多事,上了轿舆,往启元宫去给皇后拜年。 皇后余少云受了谢知意的礼,赐了东西,就让她离开了。 而被方允娴为难,在谢知意的意料之中,但冬日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纵是裹着厚实的斗篷,仍旧寒气透骨。 谢知意不想被冻出病了,反正她和方允娴已不可善了,那她就无礼放肆一回,扬声说道:“既然贵妃娘娘事务繁忙,那妾身就打扰。妾身就在此遥祝贵妃娘娘新岁吉祥,福泽绵延,万事皆顺意,岁岁常欢愉。” 说罢,她就在殿门口规规矩矩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动作干净利落,而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方允娴尖锐的声音从殿内传来,紧接着殿门被猛地推开,方允娴身着玫红色绣牡丹花纹的锦袍,头戴珠翠凤冠,满脸怒容地走了出来。 “谢知意,你好大的胆子,本宫还未宣召,你便要走,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吗?”方允娴恶狠狠地盯着谢知意道。 谢知意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妾身不敢,只是妾身见贵妃娘娘迟迟未宣召,想着娘娘定是有要事在身,不敢久扰,这才想着先行离去,改日再来请安。” “改日?本宫看......” “哟,这大过年的,二位这是在唱哪出呀?”沈落霞出声,打断了方允娴的话。 谢知意和方允娴都看了过去,只见沈落霞身穿海棠红的袄裙,下配烟青色马面裙,外罩一件白狐裘的披风,风姿绰约,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看到是沈落霞,方允娴脸色更难看了。 沈落霞无视她喷火的眼神,笑盈盈地走到谢知意身旁,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佳贵仪,你来给贵妃娘娘拜年,怎么也不叫上我一同,我可是寻了你好一会儿呢。” 说着,还状似嗔怪地瞥了谢知意一眼,不知情的,还以为二人是多年的闺中密友。 方允娴见沈落霞这般作派,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冷哼一声道:“沈落霞,这是本宫与谢知意之间的事儿,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贵妃娘娘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同为陛下妃嫔,同处这后宫之中,本就是一宫之人。你们之间有点小摩擦,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当然要来调和,不然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咱们后宫不宁呢。”沈落霞故作苦恼地叹气,“这要是让皇后娘娘误会了,怕是又要让我们抄写宫规了。” “你给我闭嘴。”方允娴是抄过宫规的人,沈落霞这是在揭她的短,虽然谢知意并不知情,但方允娴还是觉得被落了面子。 “贵妃娘娘,佳贵仪进宫没多久,你这么疾言厉色,会吓坏她的。”沈落霞轻轻拍了拍谢知意的手背,以示安抚,而后抬眸看向方允娴,言辞间带着几分精明与调侃,“再者说,佳贵仪温婉贤淑,深获陛下宠爱,贵妃娘娘您多亲近些,往后也多些助力。” “笑话,我堂堂正一品贵妃,需要她一个小小从四品贵仪做助力。”方允娴满脸不屑 “是是是,贵妃娘娘高高在上,我这话说错了,但是啊,花无百日红,后宫之中,还是和睦最为要紧,贵妃娘娘大人大量,就别计较了。这大过年的,来给娘娘拜年的人多,见娘娘如此为难佳贵仪,怕是要笑话的哟。”沈落霞笑道。 方允娴听这话,也知今天有沈落霞护着,她是难为不了谢知意的,只得道:“罢了罢了,今日我乏了,你们走吧。” 沈落霞见方允娴退缩,也不步步紧逼,微微一笑,向方允娴行了个礼,便拉着谢知意从容地离开了翊坤宫。 出了翊坤宫的宫门,谢知意停下脚步,看向沈落霞:“今日多亏了贤妃娘娘相救,若非娘娘来得及时,我真不知该如何应对贵妃娘娘。” “佳贵妃别这么说,自你进宫,我就打从心里喜欢你,往后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咱们常走动着,彼此也好有个照应。”沈落霞直白地拉拢。 沈落霞已经一再示好,谢知意知道她再一味推脱,无疑是拂了这位贤妃的面子,在这后宫之中,她已经得罪了贵妃,不能再得罪贤妃。 她微微欠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之色,“娘娘的好意,知意记下了。若往后能蒙娘娘偶尔指点一二,那便是知意莫大的幸事。往后得闲,知意定常来贤妃娘娘宫中,向娘娘请安,还望娘娘莫要嫌我烦扰。” 沈落霞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柔声道:“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本宫欢喜你还来不及,怎会嫌你烦扰。这宫中日子本就无趣,若能有你这样贴心的妹妹相伴,永福宫可就热闹多了。往后你要有什么新奇玩意儿,或是得了什么好点子,尽管来永福宫告知本宫。平日里,咱们也能一同研究研究这后宫的胭脂水粉、衣料花样,权当解解闷儿。” 两人交谈着步出翊坤宫,谢知意随即跟着沈落霞前往永福宫。 即便她们已在途中相遇,可依宫中规矩礼数,谢知意仍需郑重其事地前往永福宫,向沈落霞恭贺新年。 到了永福宫后,谢知意礼数周全的给沈落霞拜了年,说了祝福语。 沈落霞极为大方地赐予谢知意诸多物件,其中有珍稀珠宝,亦有精美绸缎,件件皆彰显出沈落霞对她的看重与喜爱。 谢知意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中尽是惊喜与感激,欣然接过赏赐,可她知道,此举不过是沈落霞拉拢她的手段。 第六十七章 误食 “多谢娘娘厚赐,知意无以为报,唯有日后更加勤勉,不负娘娘厚望。”谢知意声音温婉,话语间满是谦卑。 沈落霞笑容和蔼,“谢妹妹无需如此客气,本宫见你便觉投缘,这些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能得妹妹欢心便是它们的福气。” 谢知意听闻,微微欠身,面上一派亲和之色,口中应和着沈落霞的话,又陪着闲聊了几句,这才款款告辞离去。 出了永福宫后,谢知意吩咐福生:“将贤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好生送回清极院去,等我回去了,再收拾。” 言罢,便坐着轿舆往文和宫去,她要去给周良嫔拜年。 此时,天空中飘着雪花,寒风凛冽。 谢知意万分庆幸,还好就这五位的位分在她之上,她不必在这冰天雪地中,奔波于各个宫殿之间拜年,也算是这个寒冬里的一丝慰藉了。 轿舆在文和宫的宫门口稳稳落下,谢知意扶着霜降的手,往周良嫔住的沁怡馆走去。 刚走到馆门口,就差点被从馆内跑出来的小太监给冲撞倒,小太监惊恐的向谢知意行礼道歉,“佳贵仪恕罪!奴才有眼无珠,冲撞了您,实在罪该万死!” 说罢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知意并未怪罪他,温声问道:“你如此慌张,可是出事了?” 小太监颤声答道:“回贵仪的话,是大公主呕吐昏厥了。” “那你快去请太医吧。”谢知意看着小太监跑走,才抬腿进了沁怡馆。 只见宫女太监们神色惶然、手足无措呆站在那儿,周良嫔搂着已昏厥过去的大公主,着急地喊道:“时悦,时悦啊。” 大公主双眼紧闭,毫无生气,脸色惨白如纸,软绵绵地瘫在周良嫔的怀中。 地上一滩呕吐物散发着酸腐气味,令整个沁怡馆都被紧张与不安所笼罩。 谢知意目光一扫,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汪惜巧,她本就身形柔弱,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 入宫后,更是疾病缠身,从未有过几日安康。 此刻,她那病弱的模样愈发楚楚可怜,双眼因惊恐瞪得滚圆,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着衣角,指尖都微微泛白。 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恰似寒风中摇曳的残烛,额前几缕发丝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边,愈发衬得她惊慌无助。 谢知意看汪惜巧这可怜的模样,莫名想起以前养的一只小兔子,不由心软,款步走到汪惜巧身旁,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汪贵人莫怕,太医即刻便至,大公主定会无恙。” 汪惜巧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惶与无助,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微微颤抖:“佳贵仪,我……我好怕,大公主她……” 她自幼病弱,最懂病痛折磨,如今看着大公主这般,更是感同身受,害怕大公主会被病痛夺走性命,脸色愈发苍白,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谢知意伸手握住汪惜巧微微颤抖的手,感受到那指尖的冰凉,不由得更加怜惜她,“莫要自己吓自己,大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边说着,她边用帕子轻柔地为汪惜巧拭去脸上的冷汗。 汪惜巧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微微点头,“多谢贵仪宽慰,我方才实在慌了神,若不是贵仪提点,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眼中的惊惶稍减,多了几分对谢知意的依赖。 说话间,贺铮匆匆赶来,最为御药局最年轻的太医,过年期间,他理所当然的被安排轮值。 贺铮一番仔细诊治后,又看了看那半碗牛乳羹,以及大公主的呕吐物,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周良嫔见状,急道:“贺太医,大公主到底怎样了?” 贺铮答道:“回禀娘娘,大公主似是误食了些许相克之物,才引发呕吐。所幸发现及时,并无大碍,开几副药调理便好。” 周良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怒目圆睁:“相克之物?这沁怡馆里的饮食向来都是精心准备,怎会出这样的事!定是有人存心要害大公主!” 说罢,她的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宫女们吓得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周良嫔强压着怒火,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们,声音冰冷:“今日伺候大公主饮食的,都给我站出来!” 两个负责准备牛乳羹的宫女战战兢兢地从人群中挪出,“扑通”一声跪在周良嫔面前,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 “说!这牛乳羹从准备到上桌,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若有半句假话,我定让你们生不如死!”周良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宫女之一哭着说道:“娘娘,奴婢们都是按往常的规矩准备的,从御膳房领来新鲜牛乳,再加上备好的糖和食材,一步都没敢错啊。做好后,也是立刻端来给大公主,这期间牛乳绝没离开过奴婢们的视线。” 谢知意听闻贺铮所言,目光下意识地往一旁搜寻。 只见一个花瓶的后面,摆着一只空碟子,碟沿还沾着些许碎屑。 这碟子放置的位置十分反常,谢知意瞬间就猜到这碟子装着的糕点,被大公主吃了,而那糕点,极有可能就是致使大公主呕吐的罪魁祸首。 虽然想到了这点,但谢知意并未将事情说出来,微微皱了下眉头,在想能与牛乳相克的食物,有哪些? 就在谢知意垂首细想时,贺铮问道:“良嫔,这牛乳羹里,除了牛乳,可还添了别的食材?“ “公主年幼,我岂敢胡乱添补?都是问过王太医,才往里加了些红枣、莲子,取其甘甜滋味,好让公主多饮几口。往日也是这般做,从未出过事。”周良嫔解释道。 贺铮接着问道:“大公主除了吃了牛乳羹,还用了什么?” “公主刚病愈,不敢多用吃食,就吃了点牛乳羹,没用别的。”周良嫔说道。 “可下官看大公主的呕吐物里,似有糕点之物,良嫔再想想看,大公主吃了什么糕点?”贺铮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第六十八章 提醒 见周良嫔十分苦恼的皱着眉,努力回想,眼中却依旧带着迷茫,谢知意忍不住提醒道:“良嫔,贺大人,那花瓶后面有一个空碟子。” 周良嫔和贺铮这才看到,周良嫔想起来了,“瞧我这记性,早上公主的确吃了些柿子糕,是厨房新做的,想着公主病刚好,让她尝尝鲜。” 话一出口,周良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想起王 古斯心神轻动,一道道由神力凝聚而成的盾牌出现在古斯的身前,想要抵挡洛瑟玛的攻击。 据说里面涵盖了古代,现代的各大剧场,最高峰的都有十几个剧组在里面同时拍摄。 秦朗的心里一突,他的心里,隐约有些不安的感觉,似乎叶七娘这一走,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发现破绽的天佑,手头上丝毫迟疑没有,当即将法诀一掐,身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形成一柄巨剑成。 良久~丁衍天就在原地抵挡,并未移动半步。徐捕头久攻不下,也是奋力攻击,体内的灵力流速也不断加大,空中灵气也开始极速流动,涌入他的体内。 没多久的功夫,陆陆续续又来了三名长老,加上他三人就有五名长老在此。 石轩迅速撑开自己的目光,连续数次眨动,密集而骇人,一刹那,十道杀剑从他的瞳孔当中冲了出来,剑仞染血,刺穿虚空,斩向陈青帝。 天榕树被劈成两半,流萤谷的灵兽死的死伤的伤,总之是无法再弄出这么一棵树来了,所以灵兽们只能从新建造家园。 一直到了晚间,月上中天,官道上没了人迹,大车店才关了门,不过那门留了一道缝隙,仍然有四只眼睛从门缝里往外张望着。 当然,奥克帝国,或者说巴卡联盟在格蓝迪的‘压一压’政策下,早已知晓夜默的银河帝国即将对奥克展开歼灭战。 狂杀王恨不得钻入地缝,而他身边的侍从,则恨不得自己的耳朵失聪。 随着夜默的话一出,蠢蠢欲动的人还是不少的,毕竟谁不想当‘皇帝’? 长空星宇缓缓降落在极地,一念动,星龙幻化出巨型金属伞幕,张在极地的天空,垂下一丝金属线连接在雷金戈的手上,然后返身回陆空飞行器静观。 已经布置好陷阱的妖猫、大虎、长尾妖兽见状,气急败坏,连声咆哮,急吼吼的追向了赵一山。 黑痣男从那光滑的岩石上站起,他将手掌放在耳边,仔细搜索着四周围的动静。 沐凌天心中对叶无双的愧疚,让沐凌天愣住了神情,眉眼之间露出那股掩埋的情丝,以及心中的眷恋与不舍。 果然跟夏紫嫣说的一样,沈临风等人到达的前溪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任刑见易晓鹏后退,随即猛冲一步追上,顺势一刀横扫,向着易晓鲲挥去,霸刀刀气与落花无心对接。 远在山前主殿守静堂的田不易脸色一喜,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站在他面前的齐昊和林惊羽都吓了一跳。 至于焚咒的各种使用名称,季鱼不打算改名,还是叫风行、风盾、风刃来得顺口点。 杨晶晶神色自若的把东西又重新归置好,等了一会儿,才随手把房门关上,开始学习。 许易那带着自己可怕意志的精血,就像是两滴硫酸,滴落到了人的身体上,如果蓝衣道人是真身前来,许易这样做,那是绝对没有这种效果的。 第六十九章 回击 时近午时,谢知意以为石玉晓和柳月素会下午再过来了,刚要让芒种去传膳,外面就通报,“柳选侍来给贵仪拜年了。” “请她进来吧。”谢知意整了整衣襟,应道。。 柳月素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的就是谢知意进宫,与后宫众人见面时,穿得那一袭月白色绣兰草的袄裙,略显清冷。 她手中还捧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梅 难看的短棍在击退李环之后就冲天而起,直插上天,随即在空中缓缓的盘旋着。 挂掉语音,程一鸣当即拿出整组的食材,开始制作起特殊烹饪物品来。 “大哥,黄泉路上再见!”老三眼角似乎有泪珠滑出,却只见他的身体比老大要膨胀的大的多。 一边一直在留意整个拍卖的大恒发现,这聚气丹叫价的多是散修,那些一开始疯狂拍下沐灵银令的大派弟子跟本就没有叫价,显然这种等阶丹药不是他们看不上就是不缺这种丹药。 “哪个正常人类能变恶魔变星星!你还有脸说自己是正常人类?你咋不说自己是正常人妖呢?”蓬莱仙山的怒火简直能烧透九重天了。 一想开,刘一飞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去洗了一个澡好好的放松一下,然后要了解套睡衣换上,惬意的躺在了床上,估计她们今天晚上肯定是要在那屋睡了,所以也就锁上了房门准备睡觉了。 张天顺先热情的握住了刘大成的手金这让刘大成此时激动的脸上的肌肉都有些颤,跟这么大的领导握手金这对于刘大成来说绝对是第一次。 雷昊怒吼一声,黑刀竖立朝天,骤然挥下,刀身白色灵力涌动,一道火红色的火焰凭空出现,组成一柄直插天际的火焰巨刃,向着白熊狠狠扑下。 “苏岭,你服是不服?”白眉毛老和尚一手高举纸筒,一手指向我,神情凛然,仿佛手里拿着的是可以放大招的大杀器。 商议之后,程一鸣和王洋干脆也将一应东西全都搬了过来,将之前租的房子退掉。正好二楼原来的娱乐会所迁走,几人又商议将整个二楼也租下来,然后将其改成社团的工作地,三楼则弄成宿舍和休息吃饭娱乐的场所。 接下来的几天,柳晗烟终于找到一根三尺长的细链,拴在梭标上反复练习,倒也收放自如,攻击力比原先何止大了一倍。 贺三郎又仔细查看了一会儿,发现伤口结痂后确实已经不大严重了,他轻呼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心情的瞬间放松。 墨绿‘色’原本应该是低调的颜‘色’,又是穿在里面,应该并不明显才对。 葛冥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声,走下神坛,弯下腰,伸手将暮月从地上拉起来。 坎西玛-德瞥见了母亲,她意识里知道梭朗和母亲之间有宿怨,所以和梭朗低语了两句便不自在地飘了过来。 他家乡没有官府,一切善恶对错皆由苗寨中的当家人决断。当家人对家境穷困,为人又蛮横的姜楚本没什么怜惜,此次抓到这个大错,自然下力整治他,一心要结果其性命。逼得姜楚无奈,只好弃井离乡,远逃天涯。 诚来客栈是邻近逍遥津最大的一家客栈,颜越这几天就住在这里。此时,他领着朱自平和欧阳兰走了进来,要了两间房分头住下。 萧夫人可没空管她们两个在客厅说什么做什么,听到两人都夸自己厨艺好也没回头接话之类的,扯过一旁挂着的围裙,系好就开始干活儿。 第七十章 碰瓷 正说着,石玉晓从殿外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蓝绿色绫罗袄,袄上绣着墨梅,领口和袖口镶着一圈白色兔毛,将她圆润的身形衬得清秀质朴。 她肤色偏黑,透着健康的光泽,圆圆的脸上带着略显憨傻的笑容,发丝间挂着些未化的雪花,让人一眼望去,只觉这女子娇憨有余,聪慧不足。 石玉晓在她的位置上坐下,王掌珠站起 墨央没有任何犹豫,赶紧将穷极变幻要诀灵柬和上古灵符全部取了出来。 蒙特逃出去时神殿里已经躺着不少圣职者的尸体。他怀疑那是不是先逃出去的同伴们的“杰作”,但又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能做到。 离谢珂生辰还有五日,整个北城宅子己经像过年般开始张灯结彩。 王妈妈摇摇头。“不知,据传是据不受降,湘王和豫王联手杀了宁王一个回马枪。宁王部众损失惨重,而宁王自那日之后也失去了踪迹。”谢珂听后心中一紧。 奈杰尔的神情居然有点遗憾,让埃德不禁怀疑,如果他真的拿走了那只手铠,是不是也得付出点什么意想不到的代价,毕竟不高兴祭司在还是牧师的时候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当初满心惦记着北境之事,想着如何杜绝那场史无前例的粮灾,哪里有心情看这热闹的街景。 “好了,你别想着挣扎了,开始吧,说点什么,否则,我会让你的武魂在雷电下慢慢享受那种折磨的痛苦。”叶风开口道,那老板刚开始还是很倔强,叶风只好把他的武魂弄了出来。 他只能在心底对身边的姑娘说声‘抱歉’。抱歉或许成亲后会让她被世人诟病,或者连他的母亲也会因此与她为难。可是,他依旧不会放弃娶她这个决定。 看着这一对“龌龊兄弟”,秦茉儿很想啐赵云泽和梁洛仁一人一口唾沫。明明是在打阴人家梁师都的主意,这两人却说得大义凛然,好像他们是真的要做多么高尚的事情似的。 只是刚刚坐下没多久,就感觉到一束目光,死死的盯在了自己身上。 没过多久,垂云飞行器上的信号干扰器被拆除,和它一起被拆除的是垂云飞行器自带的两套通讯和定位系统。 然而,另一个无可否认的事情是,曹操本人却应该是有些自卑的。 看着天边的圆月,听着远处坟地里传来的鸦鸣,苏楠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然而,态度归态度,决绝归决绝,问题在于,即便是有些人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也照样会陷入到绝望之中——譬如来到乌巢泽北面,见到此地空无一人的黄盖。 最后再挑着战队里的每个姑娘发了个8888的红包。虽然不多,但是聊表心意。 传说地狱犬以尸体为食,但同时也喜欢甜食,因此人们总会用蜂蜜作为死去亲人的随葬品,用于讨好地狱犬以免被咬。 除此之外,经过一个上午的问候与自荐,秦棋还知道了,原来是城主大人想要得到神器,大商人贾克斯,以及镇长,都只不过是城主的助力而已。 左原本就是“宿老派”供奉,因此赵、段等人挤兑景华,他只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刚才如果遇到的是普通幻兽,哪怕是亘古幻兽,截尾猴也能靠着那一手漂亮的偷袭战略,杀敌致胜。 没有一点停顿,他直接将手上的灵药提炼出其中的精髓,引导到那团大体为金色的血液中,让两者相融。 第七十一章 才艺 贵妃方允娴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抬起手,欣赏着护甲,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沈八小姐可是嫡出,金尊玉贵,想来选秀一事定能顺风顺水。不像有些庶出的,哪怕入了宫,即便有几分手段得了圣宠,根基上到底还是差了些。” 沈落霞闻言,面上神色一派淡然,优雅地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语气舒缓且沉稳:“贵妃娘娘这话怕是有 中和大陆臭名昭著的五行使勾结,把你们抓去供其奴役,本帝我是有愧于你们。实在对不起你们。”羽帝说的眼睛通红通红的。 “哈哈。”红发男子大笑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银枪。窗外,一阵风吹的窗户吱吱直响,吵醒了正在睡觉的紫皇,紫皇睁眼一看已经天亮了。 明宇发觉姜云无法破开白羽所化的盾牌后,也不再多管,深吸一口气,再次猛击地面。 待客用的茶水,那都是烧开没多久,长时间在灶上保温的,温度至少都是七八十度往上。 于是,进来时英俊潇洒穿的还算是端正,衣服刚刚买的一件四十多的恤,出门时犹如丧家,看了眼菜单就直接出来,连水都没好意思喝。 两人一路向校门外走去,今天的清烟艳光四射不断吸引着路人回头的目光。要不是看清烟旁边有个紫皇,估计跑上来献殷勤的大有人在。 之前爷爷的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肺腑之言还在澹台子衿的脑海里头久久回荡,很多话,很多一针见血的见解,对于目前来说还局限于纸上谈兵阶段的澹台子衿冲击很大。 姜云冷哼,眼眸中散发出杀气,再次召回血色圣剑,凝聚神力注入。 这时候,姜云好似感觉不到天地之间的威压一般,一连迈出了数百步,依旧没有任何阻碍,脸不红,气不喘。 徐昊愣住了,傻眼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同事,似乎绝大部分人都挂着犹豫不决的脸色。 我对他笑笑:“再见。”扭头跑进了楼里。不敢再看他一眼,我怕我舍不得走。尽管心扯的好痛,却有丝轻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睡觉。 淡苒听罢,嘿嘿一笑,颇为神秘的看了一眼淡雅和刘妈妈,又转过头看着慕风华。 见岑惊鸿面上透着的大义凛然,叶沐遥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仅仅是怕侯府中人知晓了天山雪莲之事,对她有所怀疑,这哪里需要岑惊鸿配上性命呢? 闻言,碧玉摇摇头,秀气的眉头微蹙,显然也是不清楚那人的身份。 付盈然尝过尉迟津的狠辣手段,那两个腌臜至极的江湖浪人,将她的清白身子都给占了,付盈然当初有多心悦尉迟津,如今便有多恨面前的男子。不过她自知无法将尉迟津给打杀了,所以便只能在叶沐遥身上讨还回来。 于婉就闭着眼睛躺着,结果,冷置人家愣是没打,于婉迷迷糊糊睡着了,到了下午三点,人才醒来了,休息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之后,赶紧看了一眼手机,结果,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 “这不是你的错,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照顾他们,明白吗?”我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病魔都没将他打倒,可见他是多么坚强,现在只是一时宣泄而已。 本以为就只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就完事了,谁知道这婚礼的复杂程度,比她当初远嫁和亲到璃夏国时,还要麻烦。 第七十二章 较劲 一曲终了,王掌珠起身,脸色微微泛红,娇声道:“陛下,妾身献丑了。” “绰贵仪有心了,这琴音虽不算绝妙,却也能听出几分用心。”萧浔对她的琴艺谈不上失望,嫔妃能伺候好他就行,想听琴,可以让乐师弹奏,“赏绰贵仪一柄如意。” 没能获得晋升,王掌珠虽不甘,但也只能扬着笑脸,“谢陛下。” 殿内 曾经他一举解决了国家的危难,杀了入侵祖国的那么多人,最终强势统一全球。 旁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古月言接过水杯道了声谢谢,慢慢喝起来。 然而,就在民众们在集体惊诧这款飞行器的逆天性能时,来自徽省电视台的一档节目,又将民众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别处。 见此,众仙赶忙迎了上去,代正法殿一众星官扶住东灵君,却见他已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金老板你也看到了,我等都照做,可是只有这始作俑者毫无悔改之心,非我等不悔改,而是这贼子桀骜不驯,我都皆是被其所误。”宁二指着宋霸刀冷冷的说道,仿佛忘记自己之前和宋霸道刀是有多亲密。 可惜这一次就没刚才那么容易按住对手一个劲的揍了,致命金裤衩状态完好,陆离想要控制住他根本没太大可能。 所幸的是,眼下yy至少已经像上辈子的腾训那样,在华夏市场上做成了一个标准的“床垫型”产品,也正是因为大后方极其稳固,李牧才有信心前往美国、开辟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海外战场。 “应该能吧!”姬皓月不敢肯定的回答,可他当初关注徐昊引大帝雷劫的时候,隐约感觉自己的师尊似乎和雷霆什么关系。 一拳落下,萨博一闪身便直接避了开来,威布尔的一拳直接落在地上,霎时间,街道一下子轰裂开来,无数烟尘扬起,附近的房屋都被震得晃动起来,甚至有的都有了倒塌的迹象。 司徒威没见过韩嫣这等仙子,王崇为了保持形象,也没有跟韩嫣表现亲密,但还是私心窃以为,必然是师父的“好友”。虽然不知道日后是否师娘,也不敢露出不妥当来,当下就要跪下磕头。 “秘境中的畜生就是畜生,二级妖兽居然还没学会人话。”分四十笑道。 商昭宜捏碎了手中的花,花瓣零落的散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圆圈,商昭宜看着这个圆圈,嘴角微微一笑,随后离开了原地。 “什么大人物可以威胁你们堂堂的三寨三堡,这临定城不是你们六派的势力范围吗?石正风疑惑不解的问道。 并且就在前面的床上,之前端坐在那里的尸身,在禁制的大量反击下,竟然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若龙春风在此,一定惊诧地望着胡秀英手中的东西,它也是一面拨浪鼓,与分三十八手中的一模一样,不过没有了手柄,只剩下一个鼓身。 面对这般针对己身、跨越大境界的地仙雷劫,林飞也没有托大。他浑身护体罡气狂暴如龙,竟化为一道冲霄神芒,上接苍穹,下接大地,将己身笼罩。 李富贵也被打出了火气,拿出一个傀儡挡在自己身前,傀儡全身护盾尽数开启,操控其他傀儡,不要命的向庄轩攻击而去。 陈三元加盟后不久,便逼迫练气六重的陈寿让出掌门之位,将门派资源全部占为己有,供自己和几名心腹修士修炼,并以原来这些修士亲眷为威胁,不让他们离开,继续为自己服务。 第七十三章 巧让 正月初二,民间是出嫁女儿回娘家拜年的日子,但后宫的嫔妃不能出宫回家,只能宣召娘家人进宫。 谢知意在大虞的娘家人,就是榴序营和榴序村的人,而秦商的太太也在年前,递了牌子进宫。 雪花纷纷扬扬,自铅灰色的苍穹飘落,轻覆长春宫的琉璃瓦,窗棂上凝了一层薄霜,室内却暖意融融。 清极院内,谢知意 “当然,这话是毋庸置疑的,除了极少数世界发生万兆分之一的几率因为某种事物产生异变,诞生意识之外,都是一团自由组成的规则,这个世界也不例外,但就算是无意识的,世界规则也会本能的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果不其然,听见表妹提起皇后和素贵妃,李凌心里那点幸灾乐祸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大概是因为久居于高位,见识过的人多了,经验丰富了,再加上自身的威严越发的凝重,从而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直觉的能力,一旦对上了身份与地位在其之上的人,只是目光的一个对视,就能够立即看出对方的本质。 素婕自然不知齐琦心中想的这番,只是望着她这幅口是心非的模样,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流来,冲向了四肢百骸。 赵丽颍赶紧乖乖的把自己缩在她的怀里,还对着许安默不怀好意的眨眨眼。 城门之上写着“葡提”二个大字,红光闪烁,仿佛有血光在流动,其城四周皆是数尺粗细的藤蔓城墙,高约数十丈,此时,城门前有十几个妖怪,正排着队安静有序的入城。 起司点点头,他觉得要是剑七听了这话肯定会双手背后,说一句正是如此,虽然他不是剑七,可嘴角还是露出了笑意,这是为阿塔感到高兴的笑。 牛仔经过最初的惊慌之后,心中反而对这会说话的公鸡涌起强烈的好奇,想要看看他到底要去哪里,干什么。 “这……倒也是,那可是长辈们的功劳!”冒牌货杰克一时间有点悻悻的样子,没精打采的坐了下来,仿佛这事情不是他做的,就是脸面无光的样子。 若他真是个老谋深算的,也不会一点的失去了民心,最后被齐家算计成弃都而逃!落得这样一个可怜的下场。 “总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一起灭了岂不是更好。”虎不屑的说道。 果然,凌峰一拳打在纱衣上,如同打在棉花上一般,只见白色纱衣在凌峰拳头轰击在其上时,随着拳头凹陷下去,下一刻,便如同波浪一般摆动起来,直接将凌峰的力量分解了不少。 深浅不一的蓝,简约的白色沙发和暖暖的阳光,让人仿佛置身于浪漫的爱琴海岸。 “车外七十人。十二名宗师,二十名武师,其他都是武士。车内只有三人,两人六星宗师,中间车队为大宗师。不要惊讶,相信我。”张阳低声道,声音传入每人的耳中。 “妈的车都不帮老子抬,还有你们三个战友就这么躺着,难道不应该埋葬一下吗?”我自言自语的骂道。 “忘记告诉你们了!所有能被追踪的电子通讯设备在这里是禁止使用的。”孙先生友好的提醒了我们一下。 “五名巅峰大宗师!戒指不能留!”立鹰心道,他已经达到了巅峰宗师,比张阳感觉的更加真切。 城墙上传来了道道怒喝之声,斧头劈砍而出的破风声更是让人感觉刺耳。 第七十四章 港口 谢知意第二次侍寝后,得到了萧浔赏赐的一盏八宝琉璃灯。 灯身呈八角形,每一面都雕琢着不同的祥瑞图案。 一面是栩栩如生的凤凰,凤羽飘逸,周身的火焰纹用赤金勾勒,在琉璃衬托下闪烁微光。 一面刻着蜿蜒的巨龙,龙须清晰,龙睛镶嵌红宝石,龙身鳞片以金箔粘贴,在光线中泛着光泽,威严尽显。 敌远仇仇酷孙球接阳方恨于是乎,不敢有丝毫的迟疑,沈海和张宏发两人,便立即朝指挥舱那边大步走去。 我面无表情地把领带勒在唐卓尧的脖子上,他被我弄得疼了,才满是委屈地俯下身配合我。 前一天还说要想想,后一天又说确定回去,而且是立刻订机票,这前后的反差着实有些大。 乔凝思没有拒绝步敬谦亲昵的动作,从在诊室里看到步敬谦,她对步敬谦就有一种很温暖的感情,而母亲也一定希望她能原谅步敬谦吧如果母亲有意识,一定会很开心。 那些个黄头发、蓝眼睛、鼻子长得跟天狗似的洋鬼子,可没有安什么好心,看看隔壁的清国,就知道了。可即便是知道那些蛮夷没安好心,又能怎么样,清国都打不过那些洋鬼子,日本又能如何? “两位大哥,没有你们我姐姐就不会开口说话,是你们救了我姐姐,今天我姐姐请客!这边坐!”方芳请两人坐了下来。 但这似乎并不容易,既然唐俊兴都这么嚣张了,当着她的面承认他自己的罪行,可见唐俊兴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同样注意到了这点,刘羽彤差点就蹦了起来,无论这些劫匪想要将枪口对着谁,似乎都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将枪口对准唐婉清的脑袋,那就绝对不可以被原谅。 两股力量势不可挡,在半空中,这浩天峰广场的中央碰撞起来。惊人的冲击波和毁灭力让得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浩天峰四周的山崖绝壁之间顿时发出了“咔咔”的缝隙崩裂之声。 只是,没有想到,就算是用上了霹雳弹,也无法阻止紫倾前进的步伐。 刘妈妈抬头见她目光冰寒,逼人而来,立时知道下面的话也不该说出口了,便闭了嘴继续行路。 米迦勒点了点头,这时却见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刘爷爷和米迦勒的脸色都是一冷,两人的笑容仿佛瞬间都扔了一般,连一丝也没有留在脸上。 沈欢沉思,先前她对晏家的判断并不准确,后来与木逊的一番交谈让她对时局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机舱的门打开了,三个握着冲锋枪的男人悠然走下了飞机,脸上连一块遮掩的布都没有,当然,他们三个都是长发大胡子,属于头发胡子一剃,亲妈都认不出来那种,这算是极好的天然伪装。 这边正说着,二骑已经奔出了长沙城的南门,一直向北,没过一会,便看到了一座规模很大的军营,行近了,陈任还能听到士兵训练的呼喝声。 陈任冰冷的眼睛终于开始回暖,仿佛如梦方醒般,陈任看了看周围,却是带动着手中的枪前后移动,惊得祖茂哇哇大叫。 言师看着大长老现在疲惫的样子,心中愧疚之意直冲头顶,眉心闪过一个暗金色的‘言’字,大长老浑身上下的伤痕似乎时间倒退一半,渐渐的一丝丝的化为平整,仿佛一块皮肤没有任何的伤害一般。 第七十五章 吐血 太医匆匆赶来,“扑通”一声跪地,向萧浔行大礼道:“臣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给汪贵人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萧浔双眉紧紧拧在一起,脸色阴沉。 “是,陛下。”太医恭敬地躬身,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为昏厥的汪惜巧诊脉。 他神色凝重,手指在汪惜巧的腕间停留许久,而后又轻轻翻 张思锐一脸无奈,决定牺牲清白来搜身的时候,楼梯口,另一个声音响起。 连块墓碑都没有,脚下是石板,有种不属于兽窟的平整,让人心慌。 将酒杯放下,他轻拍了一下秦妄的肩膀,这一下,是将所有重托全部托付于他的意思。 这几十个星球世界,战力普遍都是太乙阳仙境后期、圆满等,以及几个转轮仙境势力。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点上三根长寿香,冲义庄两侧的棺材作揖,随后往大门口的位置走。 江月不能动,但是她的大脑还在运转,眼前的事,都被她看在眼里。 倒也不用别人动手,黎荛冷笑着从旁边拖了一个硕大的锤子出来,用尽全力的将它挥起。 麋鹿的警觉性极高,察觉到附近有人,立刻迈开四蹄,向着前方逃走,四人也穷追不舍。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交出这么一个徒弟来,而且似乎还有一点合格了。 眼看有人往这边寻来,林溪直接将人劈晕,踹进了桌底,并露出他的一只脚来,之后迅速离开。 “没有,她一个多月都没出现过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出现。”张城脸上的嫌弃赤裸裸的,一点也没有掩饰。 宋金匠给的日子还要三个月,也就说,徐子裴至少要等到九月底才可以拿到首饰了。 而宫灿和宫鹿则在一旁,乖乖地不插嘴,大人们谈论事情,他们聆听就好,这是学习的机会。 “人数太悬殊了,而且伊贺忍者都是精锐。”雨秋平在黑夜中的脸色却是非常严肃。 还好我家微微听话,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张氏心里这样想着。 这些世俗之物于她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她并没有要拍卖的心思。 听完这哥们的科谱,新入学的大一新生不免纷纷向往,更有好奇的人开始问起了顾雪舞会拿到什么样的邀请函。 她从前无恶不作,学男孩子,打架斗殴,留寸头,纹身酗酒……面相凶的不得了。 这几天一直在原野找,如果运气好的话,肯定还会有好几百的昊天石进账。 虽然她对于灵气枯竭的世俗武道不太看好,但以她目前的境界,如果遇到更高的对手话,自己也是必死无疑的。 这还未到晚上便这样,一旦天黑了,还不知道要热闹成什么模样。众人相视一笑,都是摇了摇头。这样拥挤,他们就不能继续骑马了,只得让随行的奴仆牵着坐骑,自己则下马径自往前走去。 阎罗很是犹豫的看着石头,他也知道,凭借他们现在的力量想要留下石头同花帝两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听到外面卫兵来报,长老们决定召开精灵大会,所有纯种精灵参加并说出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写出怎么处罚希瑞尔,以票数最多的方法宣判。 许雯雯等人面面相觑,吴萌萌平时可是软妹子一枚,说话都是柔柔软软的,没想到还有对某样生物这么狂热的一面。 第七十六章 提醒 谢知意从慈宁宫请安回来,芒种上前禀报,萧浔虽没晋升汪惜巧的位分,却赐给了她封号。 昨晚汪惜巧侍寝是个什么状况,谢知意多少有些好奇,但她没有打探之意,而是在考虑,要不要提醒汪惜巧请安的事。 谢知意思索片刻,觉得于情于理,还是该提醒汪惜巧一声,“谷雨,你把那柄嵌珠如意,送去汪贵人那儿恭喜她获 “今日本座有一件事要宣布。”面具男停顿了一下,将目光移至了我的脸上,停住。我也转头看他,他目中神情有些骇人,看得我心惊胆战。 “李典军说的太好了,说道某的心坎里了,只要某在新城一天,就决不让新城的百姓饿肚子”,王仁伯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是每一句都是自己心里的大实话。 锦瑟看着玄冥,他眼里的闪烁是那么明显。锦瑟可以轻易的感觉到玄冥的犹豫。但她有感觉到那犹豫不是因为自己。她觉得奇怪,却又不能再说什么。 这让巴达克觉得和可笑,区区的十万战斗力,就算离开火影上百年,冥王不断的吸收灵魂之力,如今也不过二十万。就算再给他一百倍的灵魂,一百倍的时间,他又能有多强。 “你也要去那美克星球?”听到悟空这么说,那是摆明了要去那美克星球的意思。 “初尘姑娘,你随我回去好不好?”钟离朔突然微笑着对锦瑟说。 敬翔算是被李烨玩残废了,自己也算把登州的豪强彻底得罪光了,“李刺史,十一名与王冠彪勾结谋反的罪犯,什么时候处决”,敬翔问道。 另外,在这个世界其他宇宙的强者们也朝着这里观测过来,巴达克的实力强大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窦福和大笑道:“只要辽东半岛没有了,李烨也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陛下还用担心李烨吗”。 铭龙走之后,青烟和玄冥处于一室,玄冥心中有事,眉头一直锁着,青烟看着他,半天欲言又止,愣了半晌之后,就只有上前一步,拿了一个杯子,放在玄冥面前倒上水。放下水壶的一瞬间又手足无措起来。 “哼!”轩辕逸飞一甩袍袖,起身,“护国夫人才智名满天下,三日后,萨克国的智者纨羽前来挑战,朕让谁去出赛!”奇怪的是他明明面无表情,却为何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人感到惧怕? 一只乌鸦低鸣着,在空中盘旋了一周,扇动着翅膀,落到一堆枯骨丛中,想要寻觅一些腐肉裹腹。可是无情的沙漠不仅吞噬了这些动物的性命,更风化了它们的尸骸。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少年悚然一惊,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战斗的警惕与欲望。 待烟雾消散,却只见刺骨罩着头的风衣帽子已是不见了,脑袋也被炸飞了半边,幽幽燃烧的红色眼睛也只剩下了一只,明显的比之前黯淡了许多。 打手你是?”白长山见有人进来,微微一怔,并不认识,不由问道。 叶青莹心里有些反感,但确是不便说出拒绝的话,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打手冲我?。韩俊一怔,可也想不通这事儿跟他有几毛钱关系。 “紫晋,你陪阿姨回去,多弄两个菜。这儿有青莹陪我就行了!”梁晨又向叶紫箐勉强一笑说道。 打手“呃”她的话让许世勋顿时有些纠结,这说了几乎跟没说一样。心里微微一叹,又耐着性问明了几个地方的详细地址。心里略一思量,立刻算好了行程。 第七十七章 告状 “闭嘴,你都是宫中的老人了,还这般的不稳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皇后余少云不悦地厉喝道。 周良嫔被皇后这一喝,身子猛地一颤,瞬间止住了哭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带哭腔说道:“娘娘恕罪,妾身实在是心急如焚,大公主她……她大年初一喝牛乳的时候,误食了柿子糕,随后便呕吐不止,直接昏厥了过去,大公 一道天雷落下,邱明猛地向旁边一蹿,同时甩手也是一张引雷符。 楼云和秋雨铃仿佛都不相信这个故事一般,因为这的确有点难以置信,论外表的话,慕容献和慕容政兄妹俩还是有不少相似的地方的,无论谁看,都能一眼看出他们两个是兄妹。 殷若歌咬牙低咒了一声,自知再待下去恐怕会魂魄散尽,长袖一挥,拎着满脸斑斑血泪的幻浮生和发红颜御风离去,在空中留下一道红色的光弧。 最终她的母亲趁那些响马不备,羞愤自尽。而她则是装死,咬伤了看守的手,逃出了监牢,被人追赶的时候摔下了悬崖,幸好上天怜悯,让她大难不死,而且还遇到了她一生当中的贵人。 这个判官当的憋屈死了,他原本就想公正的判决凡人生死,从而获得天道功德,借助功德,让自己修为提升,将来成为鬼王,甚至是鬼帝。 陷入浓浓疑惑中的尼克弗瑞不由紧皱起了眉头,望向厄尔斯与天使莫罗斯那一只独眼里写满了不解之色。 禹带着许多人沿着河道东走,他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是他的家乡,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他的内心很想念他的妻子,新婚三天就离开的妻子。 只见奥利安娜一把摘下头上的兜帽,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望向正紧盯她的黑人上校罗德,缓缓出声说道。 宫千竹三下五除二地换好衣服,和常翌一起向万和殿冲去,一路上常翌便给她讲了来龙去脉。 唐雅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事情,这么大会时间看了几次手表,唐雅赶紧让开了车门的位置,衬衣男子对她笑着示意了一下,然后踩上油门开车离去。 黄雨瑶说道,这比赛也是让她知道,什么叫卧虎藏龙,高手云集。 陈肃影冷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有话对你那被你害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兄弟去说吧!”说着,一挥衣袖,两名阴差上前,将这鬼魂拉走。 兴海地产一直存在偷税漏税的情况,不过因为祖凤海关系打点的比较到位,而且他又是市人大代表,所以没有任何部门过问过这件事,可是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省里会收到举报材料呢。 成功招募张昭,总算心里的大石头暂时落地,张帆令人先将张昭带下去妥善安置,开始处理另外一个烦心事——关于陆氏的联姻。 苏大师的话让很多人都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却都是没有说什么,因为这字大家都是服。 “安溪出场了,这场比赛76人能否获胜,就看安溪的表现了。”克里乔维亚克有些严肃的分析着比赛,不过失败者酒吧里的球迷可不这么认为。 “一个地下跑,一个天上飞,能跑得过就怪了。”泡泡在旁边瞥了瞥嘴。 林雪虽然想在空间里面养牛羊,不过这没有见过外公的同意,这还真不能养,再加上牛羊不能直接拿出去卖钱,养了也白养。 张帆开始整理自己的记忆,看看有没有出现类似断层这样的创伤后遗症。 第七十八章 审问 启元宫里,郑金梅面对皇后余少云,战战兢兢,“妾身见过娘娘,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声音都在发颤,皇后余少云不由皱了皱眉。 倒是米粒,口齿清晰地行礼道:“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余少云扫了眼郑金梅和米粒,随后看向周良嫔宫里的那个厨娘,“郑才人,周良嫔说是你的贴身宫 整部影片也就不到100分钟,但整个过程中,除了高南华助理的笑声外,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他想着,只要自己能把这头巨物拉上来,先前的亏损全部都能赚回来,而且是大赚特赚。 曹光盘坐在蒲团上,继续运转五行吐呐术,吸收中品灵石内的灵气。 老首长这个时候已经基本上消化了全氮炸药的信息,甚至他还想到了不少有关的事情。 比如说其他人处理不了的僵尸,他却可以轻松处理时,他就经常对这些人展露这种眼神。 后者浑身一哆嗦,哪里还有什么拼命的心思,他现在只希望自己不要落得一个和那桌子一样的下场。 萧瑀眼珠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脑门迅速浸出了汗水,要张嘴,却仿佛嘴上锁了。 许清和看着他敲半天,憋出一句脏话,对面的谢泽昊似乎还处在懵逼当中,聊天框里显示“对面输入中”半天,都没有动静。 眼见着这些红色尸气朝着自己笼罩而来,张钧二话没说,直接伸出右手,指尖轻点。 到了抗战爆发,部队整编东渡黄河抗日。有了自己稳固根据地,尤其是到了人口稠密的地区,兵员不在那么的紧张。青少年参军的战士尽管也不是没有,但普遍已经不在向一线作战部队安置。 老门主瞥了一眼那人,“只有媚娩了解寒冰剑的动向,即使这次没有成功,还是你觉得这个任务你有能力把它做的更好,还是,你在怀疑我的能力。”老门主眯着眼看着那人。 “多事之秋?”李天佑这几天都在闭关突破九龙境进阶段,对外面的局势却没有太多的了解。 也就是说整个壶北眼下的日伪军数量虽多,但不可能全部都放在壶北东部山区。而且壶北西部平原地带,也牵扯了日伪军大量的兵力。平川镇的日伪军数量虽多,但并不是专门针对东部山区的。 卡利用三根手指优雅挑起高脚杯,而后豪爽仰头将里面彩虹色的果味酒精一饮而尽。 十字镖虽然没有打中李天佑,却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那个窟窿深不见底,若是刚刚李天佑在慢上一刻就会被十字镖打穿。 上管紫苏颔首道:“好,我会准备最好的客房的。”说着用眼睛不停地剜着一旁偷笑的苡沫。走开了。 艾尔缓缓闭上眼,疲劳与黑暗像绝了堤的洪水,瞬间便吞没了他的意识。 浮空岛学员的资料,都是比较少的,比起很早就暴‘露’于众目之下的五大民间斗士,更容易爆出黑马来,所以比较理智的观众们,在比较这一对原力等级相接的对手时,也不敢判断究竟谁输谁赢。 陈可汉感觉到了无可抵抗的原力,正在‘逼’近他,他身上的传送匕首,已经没办法启用,再逃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他大吼一声,回过头,打算用双手抵抗。 双凤簪果然那日摔坏了,只大凤掉下来,别的还好,因此董鄂妙伊连忙将双凤簪送回董鄂家修,好在,后来九阿哥只提了一句,那双凤簪很配她,她戴的很漂亮,倒没说其他的。 第七十九章 元宵 郑金梅害怕米粒招供,急切地道:“皇后娘娘这是要护着周良嫔,非要妾身顶罪,那妾身就认了,求娘娘不要为难米粒。” 听到郑金梅的维护之言,米粒咬了咬下嘴唇,道:“皇后娘娘,这事是奴婢做的,与、与奴婢的主子无关。” “米粒,你不要乱认啊,娘娘英明,一定能查出真相的。”郑金梅盯着米粒,在乱认二字上 一句话问一连串不连贯的问题,可宋琳就这样天马行空的姓子,想到什么说什么。 哗啦啦间,所有人都迅速分了开来,就如同避水珠下海的海水一般。 好歹出身羽林卫,又曾在卫尉府辖下戍卫宫城,这门房见得内卫符令,再看为首少年的年岁和架势,不等来人明言身份,他就忙是上前参拜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万吨锻压机的到来,补上了钢铁城制造生产链的最后一块重要拼图。 白苏大喝,他是个医生,看到这些伤势很重的人,他本来没办法袖手旁观,但是他也是个凡人,他心中牵挂方日归和莫忆昔,他没办法现在腾出手来救人。 “不是被请君入瓮,是我们自己过来的,我们这叫深入虎穴。”白苏淡然道。 虽然她的实力不错,也十分善于隐藏,但最多也就是三级异能者的水平,对秦子皓来说,根本不是威胁。 而在玄天大陆上,因为草蛙背部绿油油的粗糙表皮,以及腹部白惨惨的光滑表皮,两者颜色对比分明,显得有些渗人。 当然,之所以田森尹宕会觉得白苏并非华夏最强的医术:一是因为白苏太年轻,没有办法让人一下改变思维定性二是因为白苏在技艺比拼中表现出来的医术,虽然极强,却也没有盖过李重九的样子。 如此种种,皆导致巴克特里亚王国的版图大幅缩水,国力更是衰微,便连大宛都远远不如了。 队员们随手将电击棒一丢,大喊着迎上去,十几个跃过来的修士瞬间就被淹没打翻,倒在地上这才是发现冲出来的就只有他们这些,其余的同伴此时正惊叫着,拼命地往通道逃走。 因为简丹跟我是挨着坐的,梅子估计以为刚才撩拨她的是我吧,看我的眼神特别暧昧,把我给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干脆埋下头继续吃饭。 等了半,终于在傍晚的时候,空中忽然照下一道金色的光柱,照在岛的东南方向,落情仙子立起身飞了过去,叶紧紧跟在他她的身后,那光柱一照而散,十分短暂,但是叶和落情仙子早已经记住了那里的位置。 终于又过去了十几分钟,当郑丽郑广深和轩雨三人都将要支持不住,被迫燃烧生命之时,一声脆响转瞬在他们的耳中响起,在这满是痛苦呻吟中是那么的清晰。 原来在十二年前,骨龙族与灵龙族关系最为恶劣的一段时间里,两族经常开战,后来两族签订了合约,互相派各自的皇子去对方族里做人质,以保和平,那一年骨龙族派来一名年轻俊秀的皇子秦亚做人质。 话毕,考虑在柯西侦探的状态似乎不太好,方芷洛并没有继续留在细语咖啡,离开后走向了商业区。 不过这回却不是爬围墙进学校,吸取了上一会的教训和经验,秦羽这回决定要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学校了。 一般看到形式不对就会上千制止,要是遇到什么臭名昭著的痞子二流子他们就会叫保安来,毕竟要是在他们店里面闹事出人命什么的可就是他们店主负责人了。 第八十章 灯谜 萧浔踏入御花园,目光首先被贵妃那盏精美绝伦的花灯吸引。这花灯以柔韧的竹条为骨架,裱糊上轻薄的宣纸,宣纸之上绘着姿态各异的仙女,线条流畅,色彩斑斓,仿若将天宫盛景凝于其上。 灯下的灯谜写在织金锦帛之上,萧浔微微俯身,“生来本无形,四季皆有影。夏来驱炎热,冬去送温情。” 略作思索,萧浔自信开 来到安诺森林外面,姬谢感觉呼吸的空气都不一样了,姬谢看了看四周,只有一条路,天色也不早了,先休息一下在走。姬谢逃出来的时候天色太晚,姬谢觉得还是睡一觉天一亮就赶路。 中年男子的声音微涩,仔细一听,还能听到一丝丝的颤意,但,他还是阻止了儿子的上前,自己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走上前去,抬起手去掀开那床帐,却觉得那床帐有如千斤重。 若是第一种,既然百里长傲想侵吞灵石,那么任凭他们如何说辞都没用。 维娜适应着身体,随后又放回了原本的力道,然后使劲的甩了甩两下手……维娜顿时感觉到了周围的积雪有被扬起的痕迹,说的细一点那就是维娜刚刚随便甩了两下手,就带来了如同拳风一样的东西。 一魔刻悄然流逝,然而生命探测装置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也就是说,至少五公里范围内,除了他自己以外,这里一个或者的生命体都没有。 李唤飞觉得,这帮朋友中,比较有想法和敢直言的人,只有玉志豪和彭景贤,于是,他又分别给他们打了电话。 青莲对于各种洪荒传说秘闻,于后世之中自然早有耳闻,只是一些事情过于隐秘,或是事关上古大神通者,不可过多言语,而接引准提二人则是,一直于西方一地生活,对于洪荒世界中的各种秘闻,少有知晓,自是无法出言。 “很好,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感受世界了,不知道我不在的千年里,海洋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海妖神一脸期待的说道,现在的她充满了活力。 剩下的蜥蜴人还有上千的数量,以青壮居多。说是青壮,其实也大半形销骨立,围着圣火,正在屠宰他们家养的蜥蜴。 并非云易大意了,战斗本来就有着太多不可测的因素,胜败都是兵家常事,虽然他早先心里有所警示,知道这个黑人很危险,但这世上哪有万全之事,收获跟风险是成正比的,不承担风险哪来的收获。 他宁愿她发火,也不愿意看到她的双眼里面平淡如水泛不起半点涟漪,这样的她就像一具活死人。 他自己也就算了,他爹娘都那把年纪了,哪里经得起一点儿折腾。还有梅儿她娘,上次生病以后,身子就一直不好。 他穿着一件浴袍,站在落地窗前,胸前露出大片大片光洁的肌肤,有种别样的性感魅惑。 悦耳的声音在乔乔耳边响起,可是她却充耳不闻,只是埋头写着些什么。 就连当初,帝墨玄跑去下界的涅盘之界,也是为了玄炎天枢图——也就是前往神皇之墓的地图。 不是他推脱,只是觉得蓝非的性子有点要见到自己老爸还用对自己的态度,想到那个画面,安金鹏就头皮发麻。 那厢,紫衫飞耀的人已经退到安全地带,用特殊的办法开始通信。 看来,大的煞炎在这个世界没有天敌,吸收的煞气太多,竟然孕育出了第二朵煞炎。 第八十一章 棋谱 萧浔的这番举动,让站在一旁的余少云,脸上笑容瞬间一僵,微微眯起双眼,萧浔可以独宠谢知意,反正怎么样,都越不过她这个皇后去。 但萧浔若是偏爱谢知意,那就不行,她的地位、烁儿的地位都会受到影响。 余少云盘算事情,没注意萧浔已往前行,而谢知意跟在了萧浔身边。 萧浔在念灯谜:“佳节良辰聚华 他嘴角忽的泛起一抹笑容,多少年了,他没有这般轻松过了,这一刻,他可以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释放出来了,再也没有任何的顾忌了。 我抱着她,跟她说,只要等我两个星期,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一世做夫妻。 否则,他还有什么资格说她的人生我负责,还有什么资格去参与她的人生? 看着慕容非的背影,慕容银珠心头只松了一口气,两人总算是想见,而且还拿到了解药,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薄宠儿二十四岁的时候,打着薄帝集团公主的名义,开了娱乐杂志社,和人商业斗争,不惜重金挖孔了那个公司里的所有员工。 “看来凤家是该绝了。”那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情绪,雪白的缎子随着步伐牵动,带起一阵冰冷的气流。 几个警察本来依着汽车抽烟,见到李睿过来,一个个都赶紧把手里的烟给扔了。不过看他们脸上那副表情,怎么看也像是幸灾乐祸。 锦洋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自己湿答答的手,望了一眼站在卫生间门口发怔的林深深,将手中的纸巾随意的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迈着步子,缓缓的走到了林深深的面前。 是的,是理所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很多,但是真的能做到平心静气接受这一点的,却很少。 青兕口吐人言,巨眼一翻,浩瀚如海的血气往额前一冲,顿时青兕额前犄角光明大放,激射出一道亮堂刺目的金光,瞬息之间,就从漫天的罡风毒火中生生破开一条大道,后发先至,追上了那道不断变幻轨迹的暗红色光影。 “呵呵,行了,董大哥,一会就让我解决他们吧!”石惊天不自然的笑了笑,估计董飞和自己想的一样,这个时候只能依靠那个开天壁地般的巨兽了。 “这个真不好说,他们都很强,我也只是侥幸先突破灵者而已。”若不是去兽之疆域苦修了三年,明轩实在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比他们强多少,甚至想进入前五只怕也很困难。 养山哲艰难的伸出手指点在木三千额上,有什么东西顺着其手指渗入了木三千的额头。 现在星乌兽每次穿梭的空间距离达到了惊人的七百丈,千丈范围的阵法空间一下就越过了大半,若不是夜天寻在阵法上的造诣颇高,阵法早就被破了。 “臧霸,黄忠,张绣,吕玲绮,王双,各带一军,冲锋!”吕布怒了,将坐镇中军一分为六,五员大将从山坡五个方向往葭萌关冲,他亲自带领高顺由正道冲敌。 “原来如此,却不知这晋升选拔是以何种形式开展,弟子也好做些准备。”明轩对此确实是一无所知。 “果然是他。”叶吟风心中暗忖道,虽然那老者的话已经很挑明了,但是他的心底却还是拒绝的,一直以来,他的心底只有一位师尊。而眼前的这名老者就是道门天尊无忧子,天下第一尊。 第八十二章 发现 这道谜语,并不难,若是寻常老百姓,略一思索就能猜到,可是后宫嫔妃们却犯了难,煮熟的菰,她们倒是吃过,可生的菰,基本没见过。 “是菰,民间称之为茭白。”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是侍选柳月素。 烛光摇曳,映照出柳月素清瘦的身形,面对众人的目光,她微微垂首,恰似雨中残花, 沈碧鸢神色一怔,方才雷千羽无情舍她而去,的确让沈碧鸢的心,狠狠的被捅了一刀。 “你说话可算数?”李武吉早已经没有之前的傲气,连说话语气都弱了几分。 老麦睨着她的目光,泄露了一丝丝的阴沉的冰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拢。 “这就是你神域的能力?只怕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吧?”丁雨笑道。 仙鹤真人可是大乘期的强者,只是去南部地区而已,怎么可能重伤? 闻妈妈听到丁雨的话,顿时有些发愣,毕竟她所知道的丁雨不过就是个大学老师而已。 就算昊天武帝不过是一枚棋子,但就这么舍弃了是不是也太过果决了。 秦舒雅看着她们突然觉得她们都是非常坚强的,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她的身上,她一定早就不知道怎么做了。 我立刻被这阵敲门声吵醒,想着今天周石英给我和老道说的闹鬼的事情,脑门儿一下子流下了冷汗。 苏虎愣住了,然后浑身直冒冷汗。究竟拥有什么力量,才能让一位大剑师和五十位虹照剑士彻底消失? 原晧宸询问道,他知道,如果是紧急的事务,叶淑春一定早就打断了自己仰望星空的闲情逸致。想来,应当是些不甚紧要的事务。 毕竟她前世经历过不少血腥的事情,虽然当真出手杀人的时候,会手抖,但是面对血淋淋的尸首,她还不至于被吓坏。 粉丝……我竟然在金视门口也有这么多粉丝了……苏怀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烦恼。 可苏怀却心想,这热线电话的数据,是由老刘的制片组负责的,这倒是不怕他们作假。 “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等解决完此事,咱们再聊,好么,”唐贝贝笑着说道。 萧四爷不高兴了,反而是顾氏劝他,说让萧子岚在外等着也不好,不如让萧子岚进来喝口茶。等会派人送回去。 李花儿看着李果儿,有股满肚子气,却不知道应该出在哪儿的感觉。 但那海巨灵长久藏于海中,海下重压万斤,它也能承受得住,皮肤当真如十尺铁板,牢不可破。李若兰剑灵虽强,可精力已大不如前,打在海巨灵身上,收效甚是纤微。 这就是让萧的里底大叫一句“哎吆我去”,就当场砸了茶碗的原因。 一般来说想要将一门下品武技和身法修炼到炉火纯青境界至少都是需要两年的。 每一缕意志都值得珍惜,并不是强烈的情感就更加重要,普通的日常,才是绝大部分人们的期盼。 不仅仅只是范围广大,而且也极为坚固,甚至远远超过四位火影同时施展的四赤阳阵,这是只有十尾人柱力才能施展的特有结界术。 杨天和聂无霜也任由他去,俩人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上了保时捷豪车徜徉而去。 “我看你真正担心的是将军手下的那支王牌部队吧!”骑士微笑着说道。 水木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着,注意力全都在忍受难以下咽的早餐去了。 第八十三章 确定 主仆二人正低声交谈着,守在外面的芒种扬声通报,“贵仪娘娘,王公公来了。” 谢知意赶忙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裳,从书房袅袅出来,在起居室的榻上落座。 寒露快步出去,满脸笑意地将王福全迎了进来。 王福全一进门,便身形一躬,恭敬说道:“奴才给佳贵仪请安,娘娘万安。” 谢知意脸上挂着恰到好 花魁们虽然疑惑于老鸨的命令,但还是都听话地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好似两尊门神。 洛烨霖的声音低沉有力,在某处还带着一分波澜,充满了力度感和沙哑感,听得安绾的耳朵微微发烫。 方正立马二话不说的点头,把银票全拿出来,交给方森拿着,继续让对方当证人。 静妃和德妃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地退后了一步,在心中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劝说。 我妈越说越来气,说着说着踹了我一脚,然后叹了口气,去了我屋里,我笑了笑,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己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整下来。 蓝珊没想到心洛会这么很景熙说。只是转念一想,说的也是,孩子都三岁了也不出现。确实跟死了没多大区别了。 云燕已经看出来,两个追杀者非同一般,能乘风追赶,可见本领非凡,自己没有能力与其抗争。然而,情况紧急,已危及到那个男子的性命,她来不及弄清事情缘由,又不能不管,必须出手救援。 忍下心里滔天的怒火,强制性的要自己稳住心神。一遍遍的说那是假的,都是假的。 这个高冷面瘫什么时候笑不好?非要对着她们两,要知道在某人脑补过的眼里,卿子烨这一笑肯定是对着特定的人选,有着特定的意义,就算把她这个灯泡放大十倍,也挡不住妹子自带屏蔽和过滤的神技能。 他们都没有看到门后的情况,禹火气喘吁吁地勉强立在地上。殷宁和玥昭围在他的身边,就像是要将之前的账都算回一样。 至于那名不死境的强者想的更简单,在他看来,云天现在法力绝对消耗了九成九,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只需要用一点点力量,就能坐拥云天的一切,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气愤不过的鲁霜琪拉起鲁月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秦桑见三人欲走也不挽留,只是看到红颜的一瞬,表情立刻凝固了下来。眼神在红颜的嘴角处徘徊不定,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秋若寒脸色冰寒,体内衍力直接暴涌而出,对王泽也起了森寒的杀机,那细长玉足探出,一脚勾向王泽的下体。 “是谁在这里闹事?”一名三十多岁的精悍男子从里边走出,此时正皱眉望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趁你病要你命,林轩手持匕首,滚到蜘蛛首领的肚子下方,一刀刺入,往旁边一划,绿色的血液滑溜溜的汩汩而出。 “铛。”身后的樱子手中的长刀也同时和一名刚刚现身的忍者拼上了,两把兵器相交的声音在房间里分外刺耳。 其余几个和长奚子交情不错的诸侯,纷纷前来道贺,姜还越怒喝一声,瞪视一眼北王,拂袖而去。 “别用这种眼神望着本王。”冰冷彻骨的声音传入墨绾离的耳中。 炎彬微微点头:“既然如此,咱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来吧。”说完身形一闪双手合十,橘黄色火焰笼罩整个双手。 第八十四章 反击 三天后,谢知意小憩起来,在霜降和福生的陪伴下,去院中的小花园散步。 立春已过,雨水将至,天气渐渐回暖,树木萌发出了嫩芽,和煦的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蜿蜒的小径上。 谢知意正感受着,带着淡淡清新空气的风,陈进忠匆匆走来,神色凝重。 谢知意见状,就知事态严重,“去廊下坐着说。” 三人移步至廊下,霜降和福生站在廊外,警惕的环顾四周。 陈进忠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忧虑与争切,“主子,宫外传来消息,那两匹绸缎所浸泡的药水,大有来头。一匹浸的是藏垢香髓,此药寻常没有异样,但一旦沾染上茶水,便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经久不散。用再多的熏香,也不能掩盖其味。” 稍作停顿,他接着道:“另一匹则泡了蚀心散,这蚀心散更歹毒,香气入体,攻心蚀志,慢慢让人神志不清,形同废人。” 这两种药水,无论哪一种中招,后果都不堪设想。 谢知意眼中寒芒一闪,冷声道:“手段果然狠辣,这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 “主子,孙大夫和元大夫都说藏垢香髓和蚀心散是难得一见的秘药,寻常一种就极难寻觅,什么人会舍得动用两种秘药,他们怀疑这事,不是一人所为,奴才也深以为然。”陈进忠眉头紧锁。 “你们怀疑的没错。”谢知意肯定了他们的推断,“那两匹替代的绸缎可送进宫来了?” “已经送进来了,奴才把绸缎交给芒种了。”陈进忠答道。 谢知意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既然对方想用这等阴毒手段算计我,那我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手上虽没有藏垢香髓和蚀心散,但有别的秘药,有她母后留给她的,也有她大舅特地寻来送给她傍身的。 “主子,奴才愿为主子效犬马之劳。”陈进忠单膝下跪道。 “起来,宫里的事,让李成福去办,你安排人去查宫外的事,我要知道这两种秘药是怎么进的宫。”谢知意语气坚定地道。 “奴才知道了,奴才一定督促他们尽快查清。”陈进忠站起身道。 安排好陈进忠办的事,谢知意回到暖阁,去里间的,掏出随身带着的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锁,从里面捧出一个木匣。 木匣上,还有一把银锁,她用另一把钥匙,打开锁,露出里面的几个瓷瓶。 谢知意拿起淡蓝色的瓷瓶,瓷瓶上挂着的小牌上写着:染香露三个字。 拿出染香露,谢知意将木匣锁好,放回箱子,锁好箱子,拿着染香露从里间出来,在外面的榻上坐下。 过了会,李成福进来了,“奴才给贵仪请安。” “来了,坐下说。”谢知意把瓷瓶放在榻几上。 “谢贵仪。”李成福在小杌上坐下。 “事情你都知道,我就不重复了,你要做的,就是查查哪个嫔妃与司设监的人来往密切。我怀疑,除了方允娴,还有别的幕后黑手,能打通司设监关节的,绝非等闲之辈。”谢知意直接说道。 李成福神色凝重,“贵仪所言极是,司设监那帮人平日里就眼高于顶,没些手段和权势,可难以驱使他们。奴才这就去着手查探,必定将与司设监来往密切的嫔妃揪出来。” “行事务必小心谨慎,这些嫔妃在宫中根基深厚,稍有不慎打草惊蛇,往后再想探听消息可就难了。” “奴才明白,定会暗中行事,不让人察觉。”李成福应道,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谢知意拿起榻几上的染香露,“这个药水,想法子滴到方允娴花朝节穿的衣裳上。还有这么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安排,务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要动用我们的人,找个在她身边当差,又能接触到她衣物的人,若是收买他,事成之后,安排他远遁,莫要留下丝毫把柄,以免被人顺藤摸瓜,牵连到我们。若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人错放,那就是翊坤宫内部的事,与我们无关。” “贵仪请放心,奴才一定当竭尽全力,办成这两件事,为贵仪扫清前路,不负贵仪所托。”李成福微微俯身,言辞间满是坚定,眼神中透露出势在必得的决心。 “好,你去忙吧。”谢知意舒心一笑,多谢大哥和大舅,送给她了这么多可用之人,她在后宫才会过得如此顺遂。 这天晚上,是王掌珠侍寝。 次日,侍寝的是杨绿芝,萧浔晋升了她和汪惜巧位分,她是平贵仪,汪惜巧是婉贵仪,并让两人都迁去了永安宫。 永安宫没有主位娘娘,不过康贵仪苏美钿住在里面。 至此,五位和亲公主,就石玉晓还没有侍寝,还住在寿昌宫。 经过几日的调养,汪惜巧总算能下床,前往启元宫,给皇后余少云请安。 她和杨绿芝跟着苏美钿,一起前往启宫,进了殿,看到端坐在宝座上的皇后余少云,忙上前行礼,“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凤体安康,福泽绵延。” 余少云面容温婉,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轻声说道:“都起来吧,前些日子听闻婉贵仪身子抱恙,本宫特意派了崔嬷嬷前去探望,如今可大好了?” 汪惜巧微微欠身,神色恭谨又带着几分感激,柔声回应:“多谢皇后娘娘挂念,妾身已经大好了,能下床走动,今日特意来给娘娘请安。” 余少云微微点头,目光满含关切地打量着汪惜巧,又说道:“身子刚好,可莫要操劳了,若还有不适,尽管吩咐御医局,切莫耽搁。咱们后宫之中,姐妹之间相互扶持,本宫自然是希望你们都能健健康康的。” 说罢,她又看向杨绿芝与苏美钿,温和道:“你们也是,平日里若有难处,都可来寻本宫。” 杨绿芝忙应道:“娘娘圣恩,妾身铭感五内。” 苏美钿也跟着福了福身子,附和着表达谢意。 余少云接着道:“你们三人如今同在永安宫,往后更要相互扶持,相互照应。” 三人齐声应道:“妾等遵命,定和睦共处,不负娘娘厚望。” 第八十五章 伴驾 这天从慈宁宫请安回来,谢知意想起二月初九是皇后余少云的千秋节,而三月初二是万寿节,她得为帝后准备寿礼。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头绪来,刘永顺来了,“贵仪主子,陛下命奴才请主子过去。” 虽然这个时辰,萧浔宣召她过去,让谢知意有些诧异,但她没有多问,立刻随刘永顺往养心殿去。 到了养心殿,刘永顺请谢知意在殿外略等一等,他进去禀报,“陛下,佳贵仪来了。” “宣她进来。”萧浔坐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棋子,神情悠然。 刘永顺去殿外,把谢知意请了进来。 谢知意见萧浔坐在榻上把玩棋子,眨了眨眼,俏皮问道:“陛下,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萧浔笑叹道:“天子哪有真正的清闲之时。不过是暂且放下政务,寻个乐子罢了。” 说着,他抬手示意谢知意坐到身旁,指了指棋盘,“来,陪朕下对弈一局。” “妾身这些日子有用心钻研棋艺,自觉颇有进益。这一回,妾身可不会输。”谢知意自信地道。 萧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那朕倒要看看,朕的佳贵仪有多大的本事。” 谢知意拈起一枚白子,“啪”的一声,精准地落在棋盘右上角的星位。。 萧浔等她落子,手中黑子也跟着落下。 随着棋局推进,黑白棋子在棋盘上纵横交错,逐渐形成复杂的局势。 越下,思考时间就越长,迟迟无法落子。 “陛下,您这一步可有些冒险了。”谢知意娇笑着落了子,“这些棋子被妾身围困啰。” “佳贵仪,可别小瞧了朕。”萧浔笑着回应,那笑容中带着身为帝王的自信与从容,思索片刻后,果断落子。 不仅成功化解了谢知意的攻势,还隐隐有反制的趋势。 局势愈发胶着,萧浔的黑子看似占尽上风,在棋盘上肆意扩张着势力范围,将谢知意的白子几乎逼得无路可走。 谢知意却依旧沉稳,她垂眸凝视棋局,手指在棋盒边缘轻轻摩挲,接着拈起一枚白子,“啪”的一声,精准落子在一处看似不起眼的边角。 这一子落下,让原本陷入困境的白子瞬间盘活,几条大龙相互呼应,竟隐隐有了反败为胜之势。 随着谢知意的白子步步紧逼,萧浔的眉头逐渐拧紧,手中的黑子迟迟悬在半空,难以抉择落子之处,好不容易找到一步,落下棋子,道:“朕的佳贵仪,看来是真有用心钻研棋艺啊。” “那当然。”谢知意挑眉,洋洋得意的随手落子。 “嗯?”萧浔对她将子落在这儿,有点诧异,抬眸看她喜笑颜开的,笑了,迅速落下黑子,全力反击。 原本岌岌可危的局势瞬间逆转,谢知意的白子再次陷入困境,棋盘上黑白势力重新此消彼长。 谢知意看着局势变化,面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懊恼,“不该得意忘形的。” “佳贵仪棋艺精湛,险些让朕招架不住。”萧浔又落一子。 棋局渐入尾声,棋盘之上黑白棋子交错纵横,似是一场无声却激烈的沙场对决。 最终,萧浔凭借半目险胜,他抬眸,眼中带着几分赞赏与宠溺,轻声道:“今日这局棋,朕赢得着实艰难,爱妃的棋艺大有精进。”谢知意轻噘着嘴,神色娇俏,嗔道:“即便精进了,却还是没能赢过陛下。” 萧浔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嫣红的嘴唇,柔声道:“输了便输了,改日朕再好好陪你切磋,说不定下次佳贵仪便能赢了。” “陛下,金口玉言,下回妾身定能赢。”谢知意眼眸明亮,开怀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春日盛开的繁花,明媚动人。 萧浔的心情越发的好了,关切问道:“饿不饿?” 谢知意用力点点头,眉眼弯弯:“饿了。” “传膳吧。”萧浔扬声吩咐下去。 不过片刻,宫人们鱼贯而入,手中托着琳琅满目的佳肴。 雕花的白玉盘里,盛着色泽红亮的樱桃肉,热气腾腾的龙凤羹,汤羹浓稠...... 宫人们将菜品一一摆放在黄花梨木的餐桌上,萧浔拉着谢知意在桌前坐下,“给佳贵仪盛碗龙凤羹。” 又对谢知意道:“这个滋补养颜,适合你。” “谢陛下。”谢知意舀起一勺羹汤,放入口中,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这羹汤味道确实不错。” 萧浔看着她吃得开心,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樱桃肉放入口中,微微颔首,“今日御膳房的手艺倒是不错。” 谢知意在养心殿伴驾一事,有宫女禀报了皇后余少云。 一向沉稳的皇后余少云闻言,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她满脸的难以置信,“陛下让佳贵仪去养心殿对弈,还让她一起用膳?” 前来禀报的宫女答道:“回娘娘的话,千真万确,是养心殿的侍书亲口所言。” 皇后余少云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沉,放下茶盏,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这佳贵仪还真是好手段。” 品幽见皇后余少云神色不佳,“娘娘,这佳贵仪如此得宠,可要想个法子?” 余少云抬眸,目光透过窗棂,看向远处的养心殿方向,沉默良久,“若无十足把握,不可轻举妄动。” 语气平淡,可紧握的帕子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甘,“贸然行事,若是被陛下知晓,定会心生嫌隙。” 品幽微微颔首,又道:“娘娘深谋远虑,只是这佳贵仪若是因此恃宠而骄,日后怕是要在后宫掀起风浪。” 余少云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谢知意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不由的泛起一丝厌恶。 “娘娘不必为这事烦忧,方贵妃最是善妒,听闻佳贵仪如此得宠,怕是此刻已经在想办法对付她了。娘娘只需坐观其变,待她们两败俱伤,娘娘再出面收拾残局,到时候这后宫,还不是娘娘您说了算。”吟芳在一旁,笑得阴森森的。 皇后余少云若有所思,忽的笑了,“此话不错,那本宫就顺着陛下,好好的捧一捧佳贵仪,让方允娴去和佳贵仪斗得个头破血流,本宫再适时出手,坐收渔翁之利。” 她的笑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狠厉,与平日里端庄贤淑的模样大相径庭。 第八十六章 香囊 方允娴已定下要在花朝节上,对付谢知意,即便知道谢知意养心殿伴驾一事,她也只是怒砸了一套茶具,并没有做其他事。 而在花朝节之前,还有二月二龙抬头和余少云的千秋节。 龙抬头之日处于惊蛰和春分之间,依习俗,萧浔会带着文武百官,去先农坛内耕地松土,举行亲耕仪式,以示对农业生产的重视。 后宫里,忙碌的是太监和宫女,她们忙着熏虫,手执艾草扎成的火把,满宫转,整个后宫烟雾弥漫,散发着浓浓的艾草香味。 嫔妃们无所事事,谢知意在书房,练了会子,就被谷雨给“轰”出去了,“主子,您到外面去坐着,这烟熏火燎的,仔细熏坏了您。” “好好好,我去外面坐着。”谢知意搁下书,“我去绣香囊。” 说着,她捧起绣笸,出了门,坐在廊下,绣香囊,香囊上画着一只腾飞的五爪金龙。 这个香囊,就是谢知意送给萧浔,万寿节的贺礼。 至于萧浔是戴,还是置至高阁,谢知意不在意,她送出去了,意思到了就行了。 给余少云的寿礼,是珊瑚花卉盆栽,价值不菲,想来余少云会喜欢。 萧浔进院子,看到的就是一幅美人悠然刺绣图。 谢知意身着一袭嫩绿色绣花窄袖斜领衫,安坐在廊下的雕花矮凳上,恰似一朵于春日暖阳中初绽的绿萼梅花,明媚而娇俏。 她眉眼低垂,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缎子。 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洒下层层暖光,微风轻柔地撩动她鬓角的发丝,几缕碎发俏皮地垂落在她粉嫩似桃的脸颊旁,更添几分甜美灵秀之态。 萧浔轻轻摆手,制止了正欲行礼的太监宫女们,而后蹑手蹑脚地走到谢知意身旁,脸上挂着一抹浅笑,轻声问道:“爱妃,这是在绣何物呢?” 谢知意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手猛地一颤,尖锐的绣针直直扎进了手指,她不禁“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待抬起头,瞧见来人,满是惊讶:“陛下?” “哎呀,瞧朕,竟吓着爱妃了。快,让朕瞧瞧。”萧浔满脸关切,说着便伸出手来。 “不妨事的。”谢知意放下绣棚,身姿轻盈地站起身来,眼中带着一丝疑惑,“陛下怎么突然来了?妾身竟没听到静鞭声?” “你瞧你,绣得这般专注,便是有静鞭声,怕也是听不见的。何况,朕特意吩咐了,不许声张,你自然就听不到了。”萧浔目光落在那绣缎上栩栩如生的金龙图案,瞬间明白这是为自己所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抹愉悦的弧度。 “哦,妾身明白了,陛下这是故意来吓唬妾身的。”谢知意微微噘起嘴,佯装嗔怪道。 “朕可没这般无聊,朕是特意来给爱妃一个惊喜的。爱妃见到朕,难道不惊喜吗?”萧浔眼中含笑,满是期待地问道。 谢知意眨了眨灵动的双眸,认真说道:“见到陛下,妾身着实又惊又喜,只是也被吓了一跳呢。” 萧浔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语气带着几分宠溺:“如此,那朕给爱妃赔个不是。” “陛下无需赔礼,只要陛下往后与妾身对弈时,让妾身赢上一回,妾身便原谅陛下今日之举。”谢知意轻抿嘴唇,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萧浔摇了摇头,“那可不成,对弈讲究公平,怎能随意相让。” “既然如此!”谢知意眼眸流转,闪过一丝俏皮,“那这个香囊,妾身可得好好斟酌斟酌,到底要不要送给陛下了。” 萧浔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戏谑:“这香囊,爱妃不送予朕,还能送与何人?” “不送啦,等做好了,妾身就偷偷藏起来。”谢知意嘴角上扬,露出一个俏皮可爱的笑容,眼中满是灵动与活泼。 萧浔佯装懊恼,轻叹道:“爱妃此举,可真真让朕伤心了。” “好了好了,不逗陛下了,这香囊本就是为陛下而绣,自然是要送给陛下的。只是妾身的女红寻常,陛下若是嫌弃,也请不要告诉妾身,免得妾身难过。”谢知意理直气壮的道。 萧浔先是一愣,而后哑然失笑,“爱妃当真有趣,香囊乃爱妃亲手所制,朕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时辰不早了,陛下是回养心殿用膳,还是留在妾身这里,一起用膳?”谢知意抬头见日在中天,问道。 “朕来了爱妃这儿,自是要陪爱妃一起用膳的,爱妃不会吝啬一顿午膳吧?”萧浔调笑的问道。 “芒种,去传膳。”谢知意扬声道。 “是,主子。”芒种答道,领着人往御膳房去。 “陛下来了这么久了,妾身还没给陛下奉茶,好生失礼,陛下快请进屋坐下,妾身好为陛下奉茶。”谢知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浔爽朗一笑,抬腿往屋内走去,在厅内的宝座上坐下,“朕就尝尝爱妃奉的好茶。” 谷雨端着托盘,将茶送了进来,谢知意端过茶杯,双手奉给萧浔,“是雨前龙井,不知道陛下可喝得惯?” 萧浔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茶香瞬间在口腔中绽放,他赞道:“好茶,雨前龙井的清新雅致,倒是与这初春时节相得益彰,爱妃真是贴心。” 两人由此聊起了茶道,正说着,芒种带着一众小太监宫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几道菜,虽说不上多么精致,却也透着几分春日的清新。 有菠菜豆腐汤,嫩绿的菠菜切成小段,与豆腐一同煮成汤羹,色泽清新,入口满是春天的味道;还有一道笋炒鹌鹑,新鲜的春笋切成薄片,与肥美的鹌鹑肉同炒,春笋爽脆,鹌鹑肉鲜嫩,散发着春日里特有的烟火气。 除了谢知意的份额,还有几道属于萧浔的御膳。 萧浔瞧着御膳中色泽红亮、泛着油光的菜肴,眉头微皱。 相比之下,谢知意面前的菜肴格外诱人。 谢知意敏锐地察觉到萧浔对菜肴的嫌弃,“陛下,这春日里,饮食还是清淡些为好。这些御膳虽看着气派,却着实不合春日养生之道。” 言罢,她示意芒种将菠菜豆腐汤与笋炒鹌鹑挪到萧浔面前,“陛下不妨多尝尝臣妾这边的菜,也感受感受这春日的清新。” 萧浔看着谢知意,眼中满是笑意,“爱妃所言极是,”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春笋放入口中,爽脆的口感让他心情更加愉悦,“嗯,还是爱妃准备的菜合朕的口味。” 第八十七章 千秋 萧浔在谢知意的清极院用过午膳,就离开了,下午他还要批阅奏折。 送走萧浔,谢知意没有再绣香囊,散步消食后,就上床睡午觉。 二月初五,天光乍破,晨曦初照。 萧浔依循每五日前往慈宁宫请安的惯例,早早便起驾前往。 踏入慈宁宫,殿内香烟袅袅,静谧中透着庄重。 沈太后端坐在主位之上,见萧浔进来,又一次提及选秀之事:“皇上,如今已然二月了,这选秀的旨意,也该颁下了。你膝下仅有一子一女,为着皇家血脉绵延,开枝散叶,是该广纳后宫了。” “母后,儿臣深知母后忧虑。只是当下朝堂诸事繁杂,边境尚有隐患未除,儿臣实在无暇分心于后宫之事。”萧浔随口找理由搪塞。 沈太后微微皱眉,“皇上,这选秀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早早筹备,方能为皇家选得贤良淑德的女子。后宫安稳,皇上方能安心处理朝堂之事。” “既如此,便依母后所言。儿臣这几日便命礼部着手筹备选秀之事。”萧浔并非抗拒选秀,身为帝王,绵延皇室血脉,乃职责所在。 他抵触的是沈太后的步步紧逼,他早已听闻沈家欲送一嫡女入宫,巩固家族权势,这就更令他兴致索然。 不过推脱不掉,那就选,他可以宠幸沈氏女,但绝不会让沈氏女生下子嗣。 沈太后闻言,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如此甚好。皇上,皇家子嗣关乎国本,万不可轻忽。礼部那边,皇上可要多督促着些。” “儿臣一会就让礼部督办此事。”萧浔坐了片刻,就起身离去。 回到养心殿,萧浔就宣礼部尚书方渊前来。 方渊匆匆入殿,行过君臣之礼后,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一旁。 萧浔靠在椅背上,神色淡然,开口道:“方爱卿,朕今日前来,是要与你说选秀之事。此乃太后懿旨,公告上要言明。” “陛下,选秀乃国之大事,臣自当竭尽全力筹备。不知陛下对于此次选秀,可有何具体吩咐?”方渊问道。 萧浔凝目深思,缓缓说道:“此次选秀,不必大张旗鼓,就在京都附近几个城镇进行小规模选拔便好。秀女年龄需在十三到十六岁之间,身家务必清白,且相貌要端庄。” “陛下圣明,如此安排,既合太后旨意,又不会过于劳民伤财。”方渊恭维道。 “行了,你去办事吧。”萧浔挥手让他退下。 萧浔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秀正式开始,后宫众人得知后,并无太大的反应,毕竟当今的后宫,人数着实是太少了。 春日苦短,转眼便到了二月初九,皇后余少云二十三岁的生辰日。 前几年守孝,余少云的千秋节从简,今年自然要大肆庆贺的,三个月前,礼部官员就已经开始忙碌。 二月初九,天还未大亮,后宫便已热闹起来。 嫔妃们纷纷起身,在各自宫人的伺候下按品大妆,带着准备好的贺礼,前往启元宫请安祝寿。 众嫔妃依位站定,向端坐在凤椅上的皇后余少云行礼,“皇后娘娘千秋金安,愿娘娘福泽深厚,岁岁安康。” 命妇们身穿诰命服,早已在启元宫外等候多时,看到众嫔妃过来,屈膝行礼,“恭迎各位娘娘。” 嫔妃们点头示意,领着命妇们鱼贯而入。 启元宫的正殿布置得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间悬挂着五彩的绸缎,香炉中轻烟袅袅,弥漫着淡雅的檀香气息。 皇后余少云身穿明黄色绣凤吉服,端坐在凤椅之上,头戴凤冠,凤冠上的红宝石与珍珠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贵妃方允娴双手捧着一个锦盒,“妾身恭祝皇后娘娘千秋金安,此乃臣妾精心挑选的南海珍珠一串,愿娘娘容颜永驻,光彩照人。” 余少云笑,“贵妃有心了。 贤妃沈落霞送的是一幅《百鸟朝凤图》,“妾身祝娘娘生辰喜乐,凤体安康。” 众嫔妃依次献礼,看到谢知意献上的珊瑚花卉盆栽,皇后余少云故意夸奖道:“牡丹雍容、芍药娇艳、梅花高洁,难为佳贵仪送上这么一份有巧思的寿礼,本宫甚是喜欢。难怪陛下总夸你,心思细腻,旁人都比不上你的巧劲儿。” 余少云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却轻瞟了眼方允娴。 可惜让她失望了,方允娴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接着是大皇子萧烁和大公主萧时悦,上前说贺寿词。 大皇子萧烁人虽年幼,却十分稳重,迈着小短腿走到殿中,先对着皇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而后起身,“儿臣恭祝母后千秋万寿,福泽深厚。愿母后如月之恒,如日之升,长乐未央。” 大公主萧时悦行完礼后,亦脆生生地说道:“母后母仪天下,恩泽四方。今日是母后的寿辰,时悦愿母后岁岁欢愉,年年胜意。” 说罢,她微微侧身,身后的宫女连忙呈上一个精美的匣子,里面是她花费好几天,亲手绘制的一幅《寿桃图》。 画作笔触虽显稚嫩,却满是童趣,桃子个个圆润饱满,栩栩如生。 余少云看着两个孩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先看向萧烁,柔声道:“皇儿有心了,母后很高兴看到你如此稳重懂事。” 又将目光转向萧时悦,温和道:“大公主也是乖巧伶俐,这画儿母后瞧着十分喜欢,难为你有这份心意。” 命妇们也不甘落后,纷纷呈上各自精心准备的贺礼,有珍稀药材,有精美绣品,整个启元宫正殿内充满了温馨与和谐的气氛。 皇后余少云面带微笑,一一接受众人的贺礼,“诸位有心了,今日乃本宫生辰,能与诸位共聚一堂,实乃本宫之幸。愿我大虞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言罢,皇后余少云轻轻抬手,示意一旁的太监宣读赏赐名单。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每位嫔妃与命妇均得到了皇后的赏赐,或金银珠宝,或珍贵药材,或精致宫器。 随后,寿宴开始,众嫔妃与命妇依身份品级落座,席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姬们翩翩起舞,为这场盛宴增添了几分灵动与雅致。 第八十八章 花朝 酒宴过半,王福全带着圣旨来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之皇后生辰,四海同庆。皇后德容兼备,母仪天下,协朕理宫闱之事,殚精竭虑,功绩斐然。值此佳日,朕特赐黄金百两,明珠十斛,美玉两对,绸缎百匹,以彰其贤。 皇后之母,首辅夫人李氏,贤良淑德,教子有方,育皇后以成国之栋梁。今亦赐其良田十顷,金银千两,绫罗绸缎百匹,望其安享富贵,福寿绵延。钦此!” 余少云和李夫人皆喜,口称道:“谢陛下赏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场千秋节,总体而言,办得隆重而又热闹,申时正,宴散,嫔妃们、命妇们离开启元宫,各自归去。 这天晚上,萧浔留宿启元宫,夫妻和谐。 大虞的花朝节定在二月十二,此日天晴气朗,日光暖煦倾洒,微风轻柔拂过,繁花馥郁的芬芳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贵妃方允娴抑制不住的兴奋,一想到今日便能让谢知意沦为众人嫌恶的“臭哄哄”之人,进而彻底失了圣宠,她便难以自持。 天刚破晓,她便开始精心梳妆,身着鹅黄色绣牡丹卷草纹斜领衫,下身搭配藏蓝色马面裙,在一众宫女太监的前呼后拥下,仪态万千地乘上轿舆,朝着御花园悠悠而去。 待方允娴来到御花园的潋光亭时,只见诸位嫔妃已大多在座,唯独皇后余少云与贤妃沈落霞尚未现身。 她目光一转,落在了谢知意身上。 只见谢知意身着浅绿色绣杏花对襟衣衫,下配深蓝色长裙,发髻挽成堕马髻,这般装扮虽说并不繁复华丽,可穿在她身上,却生出一种别样的韵致。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丝丝缕缕地洒在谢知意脸上,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近乎完美的轮廓。 她肌肤胜雪,眼眸仿若盈盈秋水,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周遭嫔妃在她的映衬下,瞬间没了光彩。 方允娴见状,妒火“噌”地一下蹿上心头,指甲不自觉地深深掐进掌心。 凭什么这狐媚子总能如此轻易地勾人眼球? 自己今日这般精心装扮,站在她面前,竟好似黯淡无光。 原本就打算让谢知意出丑的方允娴,在看到对方这般明艳照人的模样后,愈发觉得自己的计划刻不容缓,势在必行。 这时,贤妃沈落霞姗姗来迟,紧接着,皇后余少云也翩然而至。众人见状,纷纷起身,恭敬行礼。 方允娴嘴角挂着应酬式的笑意,可满心满眼,都在盘算着如何将谢知意狠狠拽下云端,摔入尘埃。 “今日花朝佳节,咱们聚在此处,就是为了祭祀花神,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余少云边说,边带着众嫔妃,走向亭外早已备好的祭台。 祭台之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供品,娇艳欲滴的鲜花层层堆砌,散发着馥郁芬芳。 精致的香炉中,袅袅香烟升腾而起,萦绕在祭台周围,为整个仪式增添了几分神秘而庄重的气息。 皇后余少云神色虔诚,手持三炷香,对着花神牌位深深鞠躬,随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念起了祭文:“维今岁良辰,值花朝之盛,臣妾余氏少云,谨以香烛素馐、繁花嘉果,敬祀花神。伏愿花神庇佑,花繁叶茂,四季长春,家国安宁,福祉绵延。” 众嫔妃们见依次上前上香,虔诚地完成祭祀花神的仪式。 待众人上香完毕,皇后余少云又命人呈上美酒,亲自洒于祭台四周,以敬花神。 随着酒水洒落,微风拂过,祭台上的花瓣随风飘舞,好似花神在这风中欣然接受众人的供奉。 仪式结束,皇后余少云带着众嫔妃,在御花园里赏花。 二月中旬,春寒尚未散尽,御花园内却早已是一片生机盎然。 小径两旁,杏花如雪般绽放,满树的粉白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似是在与众人诉说着春的讯息。 “这杏花,开得可真是热闹。”贤妃沈落霞伸手,接住一朵飘落下来的杏花,满眼欢喜的道。 “听闻杏花寓意着幸福美满,贤妃娘娘手接杏花,定然诸事顺遂。”汪惜巧突然出声恭维道。 谢知意诧异地看了眼汪惜巧,她这是投靠了贤妃? 苏美钿附和道:“婉贵仪说得极是,贤妃娘娘福泽深厚,引得花神庇佑,以杏花相赠。” 贤妃沈落霞眼角余光看到皇后余少云微眯了下眼,便知她不快了,心中一凛,旋即巧笑道:“这园中的杏花虽开得热闹,可再娇艳也只是应季而生罢了。真正让御花园四时皆景、生机常蕴的,是皇后娘娘心怀乾坤、母仪天下的风范。娘娘以温婉之德、仁善之心润泽后宫,就如春风化雨,无形间滋养着这宫中的一草一木。花神亦被娘娘的懿德所感,方让杏花于此时盛绽。这般盛景,正是娘娘福泽深厚、德配天地的彰显。咱们承蒙娘娘庇佑,才有机会共赏这无边春色,想来日后,也都能沾沾娘娘的福气,诸事皆顺。妾身有幸接住这朵杏花,不过是替娘娘探了探春日的气息。” 余少云知她言不由衷,却也不好多计较,后妃之间,面上的和气总归是要维持的,“贤妃还是这么会说话,后宫能如此和谐,皆因陛下圣明,恩泽四方,引领得法,才使得满园花开,盛世太平。” 说罢,又扫视一圈众人,温声道,“今日阳光正好,景致宜人,咱们且继续走走,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没走多远,一丛明艳的迎春花映入眼帘。 那明黄色的花朵星星点点,宛如点点金星缀于枝头,在一片新绿中格外耀眼。 众人沿着御花园蜿蜒的青石小径缓缓前行,春日暖煦的阳光透过繁茂枝叶,在地上勾勒出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妃嫔们或两两相携,轻声细语地交谈着;或顾盼生辉,赏玩着沿途的似锦繁花。 表面看,那是一派出和谐美好的景象,内里各妃嫔怎么想,就无从得知。 不一会儿,她们便抵达了丽景堂。 第八十九章 出手 丽景堂气势恢宏,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尽显皇家的威严与奢华。 堂内宽敞豁亮,布局典雅精巧,处处彰显着不凡的品味,数张雕花红木矮几分两列摆放着,矮几边,放着一把锦缎软椅。 待皇后仪态端庄地于主位落座后,众妃嫔方依照位份高低,依次入席就座。 方允娴身为贵妃,坐在左侧首位上,谢知意坐在右侧第三的位置上,在她前面是贤妃沈落霞和康贵仪苏美钿。 这时,宫女们送上香茗和茶点,给谢知意送茶的宫女,目光闪烁不定,有意无意还去看方允娴,她走到谢知意跟前时,忽然脚底一滑,身子朝旁边歪去。 她手中的托盘随之倾斜,滚烫的茶水洒出,溅向谢知意。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周围的妃嫔们都惊得屏住呼吸,有几位甚至忍不住轻呼出声。 谢知意早有防备,在那宫女身形晃动的刹那,便迅速做出了应对,一边展开手中的帕子,一边往旁边避让。 虽然帕子拦下了大部分的茶水,但还是有一小部分茶水溅落在她的袖口和裙摆上,氤氲出一小片深色水渍。 几乎在同一时刻,站在方允娴后方的一个太监,看似无意地垂在身侧的手,悄然微动。 他指尖弹出一枚小巧的珠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极细的弧线,正中给方允娴奉茶的宫女膝盖。 那宫女毫无防备,膝盖处猛地吃痛,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歪,手中捧着的茶水“哗啦”一下,尽数倒在了方允娴身上。 茶水滚烫,一直等着看谢知意笑话的方允娴,被茶水泼了个正着,烫得跳了起来,失声尖叫,她平日里精心维持的高贵仪态瞬间崩塌,整个人显得极为狼狈和滑稽。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把包括余少云在内的妃嫔们都惊愣住了。 “你这贱婢,找死!”方允娴已经没空关注谢知意,对着那倒霉的宫女怒吼。 那宫女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地,身子抖如筛糠,拼命磕头,额头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声响,嘴里不断求饶:“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脚下一滑,才会......求娘娘开恩呐!” 另一侧,谢知意虽没发火,但也皱着眉,满脸不悦地盯着那个宫女。 “贵仪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脚下一滑,才会......求贵仪开恩呐!”这宫女求饶的话术,和那个宫女一字不差,差点逗乐了谢知意。 皇后最先回过神来,轻咳一声,“贵妃,瞧这事儿闹的,你先别动怒,赶紧去换身衣裳,仔细看看可有被烫伤。”说着,她又转向谢知意,“佳贵仪,你呢?可有被烫到?” 谢知意微微欠身,脸上恢复了温婉神色,“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妾身并无大碍。” 正被倚红搀扶着,要去偏殿换衣裳方允娴,听到谢知意这话,回头一看,果见谢知意安然无恙。 方允娴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而这时,周良嫔掩鼻道:“你们闻到了吗?好大的血腥味呀?” “哎呀,贵妃娘娘,您流血了!”苏美钿尖叫道。 方允娴低头一看,她鹅黄的衣衫上,腥红血迹如同一朵妖冶的花,在她鹅黄的衣衫上迅速蔓延。 “我……我怎么会受伤?这血从哪儿来的?”方允娴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全靠倚红拼命搀扶才勉强站稳。 众嫔妃都觉诧异,就是被泼茶水,怎么会出血? 方允娴此时已然六神无主,完全顾不得去想谢知意为何能毫发无伤。 她满心只想着自己的伤势,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是有人暗中下毒?还是茶水将她的皮给烫破了?“太医呢?快传太医!” 声音因为过度惊慌,变得尖锐而沙哑。 倚红紧紧抱着她,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一边安抚着:“娘娘,您先别慌,太医马上就来。” 余少云急切地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丽景堂内乱成一团,那个弹珠的太监,在这混乱之中,上前踩住那颗珠子,脚下一用力,将珠子碾成粉末。 贤妃沈落霞故作焦急,轻蹙眉头道:“宫奴司怎么回事?规矩都没教好,就让她们出来伺候主子,瞧瞧,这可好了,闯祸了吧?” 旁边的苏美钿附和道:“可不是,怎么能闯这么大祸?哎哟,佳贵仪,你没事,可别忍着不说哟。” 谢知意微微浅笑,“谢康贵仪关心,就衣袖上溅了点水,没事。” 众嫔妃在堂里议论纷纷,嘴上说着担心,眼中却无一丝关切之意。 而被倚红搀扶进偏殿的方允娴,褪下被茶水打湿的衣裳,就见白嫩的肌肤一片鲜红。 “怎么会烫得这样厉害?”倚红惊叫出声,再仔细一看,“没有破皮,这血从哪里来的?” 这时,方允娴感觉到,并不是很痛,如是便用手去碰触左肩,也没有触痛感,“倚红,快给本宫仔细瞧瞧,这血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倚红再次小心翼翼地查看方允娴的肩膀、手臂、胸口,一寸一寸瞧过去,可除了那片鲜红的烫痕,并未发现有破皮之处。 “娘娘,实在奇怪,没有伤口,这血好似凭空冒出来的。”倚红答道。 “这么浓的血腥味,怎么会没有伤口?你再好好看看。”方允娴气呼呼地道。 倚红仔细看了又看,还是没有找到伤口,“娘娘,真的没有伤心。” 恰好此时,外面传来通报,“王太医到。” 倚红忙给方允娴披上披帛,把方允娴扶到屏风后坐下,这才出去见王太医。 “贵妃娘娘的伤势如何?”王太医是男子,没法直接去看方允娴的伤口,只能听倚红描述。 倚红将烫伤的情形、不见伤口却有血的怪异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王太医。 这症状,王太医也没见过,“下官能进去为娘娘诊脉吗?” “大人请稍等,容奴婢进去看看。”倚红不确定点翠布置好没有。 进去确定,榻前的隔帘已放下,这才出来请王太医进去。 王太医在榻边的矮凳上坐下,“娘娘,请把手伸出来。” 方允娴把手伸出来,点翠往她手腕上搭了块帕子,王太医隔着帕子为方允娴诊脉。 第九十章 黑锅 王太医缓缓收回手,恭敬禀道:“娘娘脉象平稳,依下官浅见,这烫伤看着唬人,实则并未伤及筋骨,无甚大碍。至于无故出血,应是烫伤引发的皮下瘀血,看似出血,实则表皮并未破损。只需涂抹些烫伤药膏,不出几日便能恢复。” 方允娴闻言,心中满是疑虑,秀眉轻蹙,质疑道:“这血腥味如此浓重,怎会只是皮下瘀血?王太医,烦请您再仔细诊断一番,本宫实在放心不下。” 王太医暗自犯难,诊脉对外伤本就效用有限,可又不便直接查看娘娘伤势,无奈之下,只得再次为方允娴诊脉。 一番斟酌后,面露难色道:“娘娘,下官医术不精,实在瞧不出其他异样。不过,为保万全,下官建议调制一剂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的汤药,内外同治,或能更快缓解娘娘的不适。此外,娘娘这几日需静心休养,切勿触碰伤处,饮食也以清淡为宜,切不可食用辛辣之物,以免刺激伤口。” 方允娴听后,心中虽仍存疑,但念及王太医在宫中资历颇深,医术向来备受认可,犹豫片刻后,终是微微点头,应道:“好吧,就依王太医所言。倚红,你随王太医去抓药,务必亲自盯着煎药,容不得半点差池。” “是,娘娘。”倚红福身领命,跟着王太医一起去丽景堂见皇后余少云。 余少云瞧见王太医,忙开口询问方允娴的状况:“贵妃的伤势如何?”王太医如实回禀了诊脉详情,大意是贵妃伤势并不严重,皇后娘娘无需忧心。 谢知意低垂的眸中精光一闪,唇角微微上勾,贵妃的伤势岂会严重?她本就未受伤。 春衫到底不比夏衣那般轻薄,即便茶水滚烫,隔着布料渗透,也不足以烫伤肌肤。那刺目的鲜红,不过是药水所染罢了。 “还好伤得不重,本宫这颗心也算落了地。”余少云轻轻吁了口气,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虽说佳贵仪宽宏大量,贵妃伤得也不重,可你们将茶水泼到主子身上,此等过失,当罚。” 两个宫女听闻,急忙齐声求饶:“皇后娘娘开恩呐!奴婢们一时失手,绝无冒犯之意。求娘娘高抬贵手,奴婢们往后定当全心全意伺候主子,再不敢有半点疏忽。” 余少云威严地道:“宫中规矩,不可轻废。念在你们是初犯,且未酿成大祸,便各领二十大板,以儆效尤。日后若再出这般事,定不轻饶。” 两名宫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可皇后旨意已下,她们也只能连连叩首,满脸感激:“谢皇后娘娘恩典,谢娘娘宽宏大量。” 出了这档子事,花朝香茗会就这样草草结束,众嫔妃离开丽景堂,各自回宫。 午后,萧浔得知这事,他先去翊坤宫探望方允娴。 此时,方允娴吃了药,也涂了药,可肩膀、胳膊、胸口,还是一片鲜红。 她手上有藏垢香髓这种秘药,见此情形,猛然间就明白过来了,她这是中招了。 害谢知意未果也就算了,怎么她还中招了? 方允娴将她的怀疑告诉倚红,并道:“把那衣裳拿到宫外去,找可靠的大夫辨别一下,上面可是用药水浸泡了?” “奴婢一会就让人捎带出宫。”倚红眉头一皱,“娘娘,这宫里究竟是谁有这般手段害您?” 方允娴沉吟不语,倚红猜测道:“娘娘,会不会是佳贵仪?” “她?”方允娴冷哼一声,眼中露出一抹不屑:“一个和亲公主,进宫不过短短数月,在这后宫之中,根基未稳,想悄无声息地对我下手,她还没那本事。” “娘娘说的也是。”倚红想了想,“那会不会是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在后宫多年,又惯会以小恩小惠拉拢人心,看似仁善,实则心机深,手段高明。” 方允娴想了想,再次否定,“她这会子正为沈朝雾进宫的事烦呢,怕是腾不出手来,加害本宫。” “那……难道是皇后娘娘?”倚红的声音压得更低,显然对这个猜测感到震惊。 方允娴眯起了眼,“在宫里,也只有她有这手段和能力,否则她不会轻饶了那该死的宫女。” 倚红咽了咽口水,神色紧张又带着几分不甘,“娘娘,若真的是皇后所为,难道咱们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本宫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自然得想个法子好好回敬她一番。”方允娴眼中满是阴鸷地说道。 “娘娘请吩咐,奴婢一定为娘娘出这口气。”倚红请缨道。 “皇后位高权重,在这后宫经营多年,要对付她,得好好盘算盘算。”方允娴支着下巴道。 “娘娘,奴婢有个主意,”倚红凑近方允娴,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皇后不是向来爱彰显自己宽厚大度、母仪天下的风范吗?咱们就从这儿下手。听闻寿昌宫的石贵人至今未能侍寝,心里正急得火烧眉毛。不如在初一、十五这类本该皇后侍寝的日子,安排石贵人设法截住皇上。您想想,皇后一贯端着架子,要是被个不得宠的小贵人抢了侍寝机会,哪还能维持住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到时她必定恼羞成怒,失了分寸。一旦她在盛怒之下做出有失体统的事,咱们再趁机煽风点火,到时候......” 方允娴越听眼越亮,“这主意好,就这么办。” 阴冷一笑,看着窗外明媚的天空,“余少云,你既敢对本宫下手,就休怪本宫不客气,这后宫之主的位置,本宫迟早要取而代之。” 主仆刚商议完如何对付皇后,就听殿外传来,“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皇上来了! 方允娴脸色微变,急忙对倚红使了个眼。 倚红心领神会,拿起药膏,“娘娘,有点痛,您忍着点,再涂了几次药膏,想来就好了。” 萧浔进殿,目光就落在方允娴身上,见她坐在榻上,面色苍白,肩头与胳膊处的肌肤泛红未消,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快步上前,柔声问道:“允娴,伤可好些了?” “陛下怎么来了?”方允娴起身欲行礼,被萧浔一把扶住,她顺势偎入萧浔怀中,声音带着委屈与娇嗔:“陛下,妾身怕是遭了奸人算计,这好好的花朝香茗会,竟成了这般模样,妾身的身上到现在还疼得厉害。” 第九十一章 试探 萧浔闻到了她身上的腥臭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片刻后,才轻轻拍着她的背,眼中满是疼惜,温声安抚道:“朕已知晓此事,定会彻查到底,定给爱妃一个满意的交代。” 言罢,他微微皱眉,目光如刀般射向一旁低头站立的倚红,“你在娘娘身边是如何伺候的?竟让娘娘受这般大的委屈。” 倚红“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声音颤抖地道:“陛下恕罪,奴婢们真的是防不胜防,谁能想到那宫女如此毛手毛脚……” 话还未说完,便被方允娴打断了,“陛下,这事真怪不得倚红她们。谁能料到那宫女连杯茶都端不稳,滚烫的茶水就这么直直地全泼在了妾身身上,烫得妾身险些当众失了仪态。” 说着,方允娴眼眶瞬间红了,晶莹的泪光在眼眶中打转,一副楚楚可怜、受尽委屈的模样。 萧浔见此情景,对她的怜惜之意又添了几分,“此事朕定会严惩不贷,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爱妃分毫。爱妃且安心养伤,朕即刻命人送来宫中最好的烫伤药,定不会让爱妃留下一丝疤痕。” “陛下,那宫女,皇后娘娘已经处罚了,不必再为此大动干戈,再起波澜了。”方允娴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萧浔怀中,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转瞬即逝,她语气轻柔,满是对萧浔的体贴与关怀,“陛下,妾身只盼此事过后,宫中能愈发太平,也让陛下能少些烦忧。” 实则,她心中惶恐不安,生怕萧浔深入追查,查出她暗中对谢知意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萧浔感叹道:“爱妃果真心善,都受了这般委屈,还顾念着宫中太平,体谅朕的烦忧。这后宫之中,有你这般善解人意之人,实乃朕之幸事。” “能陪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是妾身的福气。”方允娴柔声道。 萧浔陪着她,说了一会体己话,让倚红好生伺候,他便离开了,他还要去长春宫,看看同样受惊的谢知意。 长春宫清极院内,谢知意倚在栏干上,看着宫女们玩投壶,听到静鞭声,她忙起身,领着宫女们往外迎,刚走出游廊,就看到了走进来的萧浔。 谢知意行礼,“参见陛下,妾身给陛下请安。” 萧浔抬手虚扶,“不必多礼,上午在丽景堂可伤着了?” “没受伤,就是衣袖溅了点茶水。”谢知意落后他半步,笑道。 萧浔进了正厅,在榻上悠然落座。 谷雨端着茶水进来,谢知意上前,端起茶杯,将茶盏置于萧浔手边。 “坐吧。”萧浔抬手指向对面,目光温和。 “谢陛下。”谢知意欠身谢恩,而后在榻边缓缓坐下,身姿优雅,只占了半席之地。 “爱妃,就没有什么想与朕说的吗?”萧浔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饶有兴味地落在谢知意脸上。 谢知意闻言,抬眸,俏皮地问道:“陛下是想听妾身告状吗?” 萧浔轻轻一笑,解释道:“不过是陈述事实,算不得告状。” 谢知意神色平静,语气平和地说道:“妾身身处事中,即便一心秉持客观,也难免夹杂个人情绪。况且,皇后娘娘已然处置了此事,既已过去,便无需再提。” “难道不觉得委屈?”萧浔追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关切。 谢知意轻笑出声,笑声清脆悦耳,仿若山间清泉,“若此事只是无心之失,那实在不必委屈;若是有人蓄意害妾身,委屈又有何用?毕竟,茶水并未泼到妾身身上,懊恼的该是那心怀恶意之人。” “你倒是豁达。”萧浔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目光微微一转,“朕倒是好奇,你怎会如此及时地拦住那杯茶水?” 听到这话,谢知意便知,萧浔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得一清二楚,此番前来,怕是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妾身并非初次遭遇这般事情。经历得多了,自然就有了防备之心。但凡有人给妾身奉茶,妾身都会格外小心。”谢知意神色自若,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未等萧浔开口追问,她又接着说道:“妾身的母后离世后,父王新立了王后。那俞王后视我兄妹为眼中钉、肉中刺,时常使出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陷害我。起初,我毫无防备,屡屡中招。但日子久了,应对起来也就游刃有余了。” 说到此处,谢知意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神情,宛如春日绽放的花朵,明艳动人。 萧浔看着她这般模样,微微一愣,问道:“你就不生气?” “不生气呀。”谢知意笑靥如花,那笑容里满是洒脱与从容,让人难以想象她曾经历过多少风浪,“宫中日子本就清闲,她时不时闹出些事端,倒也添了几分乐趣。” “朕还想着彻查此事,给爱妃一个交待,如今看来,倒是朕多事了。”萧浔佯装沮丧地道。 “陛下待妾身这份心意,妾身万分感激。只是这后宫之事,向来错综复杂,陛下若要彻查,倒也无妨。只是皇后娘娘已认定是无心之失,还请陛下莫要大张旗鼓地查下去,免得皇后娘娘生气。再者,就是陛下查到真相,要是与皇后娘娘判定相左,陛下就不要声张出去了,省得一些人再起幺蛾子。”谢知意坦率地道。 萧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爱妃所言通透豁达,既顾全了大局,又为朕排忧解难,实在是聪慧过人,令朕刮目相看。有如此贤妃在侧,实乃朕之幸也。也罢,就依爱妃所言,此事便不再大张旗鼓地查了。” “陛下,还有事要忙吗?若无事忙,不如和妾身对弈一局?”谢知意邀请道。 萧浔刚要应下,大太监刘永顺匆匆赶来禀报道:“陛下,澜海都司刚呈来加急密报,玄水部似有不寻常之举,其部首领暗中增募人手、购置兵器,用意不明。” 萧浔闻言,舒展的眉头瞬间紧锁,眼中闪过一抹凝重,沉声道:“朕知晓了。传朕旨意,宣内阁诸臣即刻至太和殿议事。” 谢知意见状,赶忙善解人意地说道:“陛下既有要事需处理,自然刻不容缓。妾身静候陛下归来,再与陛下对弈。愿陛下诸事顺利。” 萧浔满怀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多谢爱妃体谅,待朕处理完此事,便再来与爱妃对弈。” 言罢,他起身离开清极院,登上龙辇,朝着太和殿而去。 第九十二章 邀宠 萧浔刚到太和殿,蜀王、楚王、内阁辅臣、六部尚书及一众公侯将军便应召而至。 首辅余瑁率先建言:“陛下,澜海都司初立,玄水部就这般闹事,背后定有人煽动,意在搅乱北疆布局。先派使者以安抚为名探其虚实,能和平解决最好,不行也能摸清意图,方便后续决策。同时,礼部修书给各部,表明维护北疆稳定的决心,分化他们可能的联盟。” 蜀王点头赞同,补充道:“当务之急是查明玄水部意图与兵力。联合和他们有矛盾的部落,许以好处,让他们帮忙刺探情报。户部清查府库,保障北疆军需,鼓励商贾捐献物资,给予爵位特权。” 威远大将军沈阔则请命道:“陛下,末将愿带精兵驻守北疆边境,若玄水部来犯,定叫他们有去无回。增设烽火台,加强预警。” 镇国公郭崇却认为:“陛下,玄水部不过虚张声势,受了挑拨才头脑发热。此时贸然出兵,劳民伤财,不如按兵不动,以静制动。” 忠勇公苏穆反驳:“镇国公所言虽有理,但不可大意。澜海都司触动北疆各方利益,玄水部可能孤注一掷。安抚重要,可没强硬手段做后盾,难以震慑。要加强边防戒备,筹备粮草兵甲。” 礼部尚书方渊提议:“陛下,玄水部与我朝互市多年,利益勾连。派使者带厚礼,提及情谊与互市好处,拉拢其内部亲善势力,从内部瓦解。” 兵部尚书齐镐不屑:“使者去了,要是被拒或扣押,岂不是折我朝颜面?玄水部狼子野心,就该出兵剿灭,一劳永逸解决北疆隐患。” 户部尚书陈宏劝道:“陛下,出兵要慎重。战事一起,生灵涂炭,朝堂也会因军费、粮草调配产生矛盾。北疆各部多年平衡,打破后局势难控,还是要探清虚实、筹备物资再定夺。” 太和殿内,支持出兵和主张安抚的两派激烈争论,互不相让。 萧浔扫视众人,沉稳下令:“众卿所言都有道理。朕决定,立刻派斥候潜入玄水部,探清动向。传令北疆总兵整顿军队,做好备战。礼部按首辅说的修书各部,户部筹备军饷粮草,由陈爱卿统筹。沈将军整军布防。派遣使者和联合部落刺探情报,首辅和陈爱卿安排好。众卿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臣遵旨。”众臣躬身应道。 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十五,戌时初,萧浔虽处理完政务,但想着朝堂上那几桩棘手之事,眉头还是紧蹙着的。 抬眸见天色尚早,便想着从御花园穿行,赏赏花,舒缓下紧绷的神经。 一路上,宫灯昏黄的光晕摇曳,到了御花园,他从龙撵上下来,缓步而行。 御花园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一阵悠扬琴声吸引了他注意,是谁在这个时辰,来御花园里抚琴作乐? 他觅声而去,侍卫和太监们见状,紧紧跟随。绕过那簇繁花似锦的花丛,眼前的一幕瞬间抓住了萧浔的目光。 银白的月光如霜般倾洒而下一名身着绯色舞衣的女子,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她轻抬皓腕,宽大的水袖如灵动的绸带,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其舞姿刚劲飒爽,毫无寻常女子的娇弱之态。 腾跃之际,身姿矫健,恰似苍鹰振翅,欲搏击浩瀚苍穹;转身之时,又似游龙穿梭,每一个动作都刚劲有力,充满力量感。 那绯色舞衣在晚风中烈烈作响,仿佛要将这沉沉夜色点燃,释放出无尽的炽热。 她手中的水袖更是灵动多变,时而如长虹卧波,气势磅礴;时而似柳絮纷飞,轻盈飘逸。 一招一式皆精准有力,将袖舞的独特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也为这清冷的月光添上了一抹热烈奔放的色彩。 石玉晓其实早就敏锐地察觉到萧浔的靠近,却仿若未闻,继续跳着,展示着她的舞姿。 她进宫已有数月,一同前来的五位和亲公主,唯有她至今还未侍寝,仍住在寿昌宫里,这让她深感难堪。 今日是个绝佳的机会,她无论如何都要牢牢把握住。 她一个精心设计的大跨度旋身,借着舞步的惯性,直直朝着萧浔冲了过去。 萧浔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稳稳扶住了石玉晓。 石玉晓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抬起眸,故作惊讶地轻呼道:“陛下?您怎么会在此?” 萧浔唇角上勾,“你为何在此起舞?” “回陛下,今晚月色正好,又恰逢兄长生辰,妾身思念母国和兄长,一时兴起,便在此舞上一曲,不曾想惊扰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石玉晓的理由十分充足。 萧浔眼中的探究淡了些,“你的舞跳得很好,让朕眼前一亮。” “多谢陛下夸赞,妾身自幼习舞,每一支舞,都凝注了妾身的心血。妾身曾随兄长来过大虞,对陛下一见倾心,便暗自欺许,有朝一日,能以舞为陛下解乏,让陛下能有片刻间忘却朝堂烦忧。”石玉晓向他倾诉情意,双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眼神中满是期待与娇羞。 石玉晓见萧浔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接着道:“陛下,今日月色如此迷人,难得陛下有此闲情,妾身斗胆,想再为陛下跳一支舞,不知陛下可愿赏光?” 萧浔本欲推辞,可看着石玉晓那满含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谢陛下恩准!”石玉晓欢喜的声音都带着雀跃。 她后退几步,裙摆飞扬,干脆利落地舞动起来。 这一回,她是围着萧浔起舞,不时与萧浔有肌体上的接触,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萧浔。 萧浔的目光被她牢牢吸引,随着她的舞动而流转。 一曲舞罢,石玉晓气息平稳地走到萧浔面前,“陛下,妾身跳得可还入得了您的眼?” 萧浔喉结微微滚动,“确实不错。” 石玉晓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地靠近萧浔,“陛下,妾身有些乏了,可否让妾身靠一靠?”话落,她便自然地倚在了萧浔的肩头。 萧浔挑眉,对石玉晓的大胆,他深邃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第九十三章 截胡 石玉晓毫无顾忌地伸手攀上萧浔的手臂,娇声说道:“陛下,妾身对您倾慕已久,自从初次见您,便满心满眼都是您的身影。今日能与陛下这般亲近,妾身死而无憾。” 这样直白炽热的倾心之言,萧浔不是没听过,但石玉晓的话,以及她眼中坦荡的爱慕,让萧浔还是有了别样的情绪,而后感受到石玉晓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尖在微微颤抖,那股子紧张劲儿怎么也藏不住。 他不由心一软,不忍拂了她的意,“随朕去乾清宫吧。” “是,陛下。”石玉晓乖巧地垂下眼帘,掩藏起,那一闪而过得逞的笑意。 见萧浔带石玉晓打道回乾清宫,刘永顺勾了勾唇角,今天这事,足以抵了石玉晓送给他的那几次礼了。 只是,今天是皇后的日子,希望这位能承受得了皇后的怒火。 启元宫内,皇后余少云一直在静静等候萧浔。 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皇帝身影,正在满心诧异之际,噙香神色匆匆、脸色难看地走进来,“娘娘,石贵人那狐媚子故意在御花园跳舞,拦住了陛下,如今陛下已带着她回了乾清宫。” 余少云用力地握手中的帕子,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端庄仪态,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冷冷道:“知道了,下去吧。” 待噙香退下,她才低声自语:“好个石玉晓,倒是个有手段的。” 次日清晨,已被送回寿昌宫的石玉晓,面带春色,整个人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得意。 她换上淡粉色绣缠枝莲花的窄袖对襟衫,下身搭配着一条月白色的马面裙,裙身上用银线绣着灵动的蝴蝶图案,腰间系着一条浅紫色的丝绦,绦上挂着一块小巧的羊脂玉佩。 头发被精心梳理成桃心髻,髻上左右各插着三枝喜鹊登梅簪,还别着一朵银红色的绢花,娇艳夺目。 只是石玉晓的肌色较黑,这装扮,并不出彩。 晋升的圣旨还没到,石玉晓虽有点失望,但还是坐着轿舆前往启元宫去给皇后余少云请安。 她进了正殿,发现后宫的嫔妃都到齐了,看她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鄙夷。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千岁。”石玉晓上前行礼道。 余少云端坐在宝座上,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婉笑容,“石贵人快起来吧,春日夜晚,风还带着些许凉意,你可要当心,别着了寒。” 语气温和,话中带刺。 石玉晓料到,昨晚自己的举动定会触怒余少云,可她丝毫不惧,在这深宫里,得皇上宠爱才是重中之重,其他一切皆可抛却。 “多谢娘娘关心,妾身年轻体健,无惧夜风。”石玉晓佯装没听懂余少云的话,一脸真诚地道谢。 周良嫔冷笑,“石贵人还真是年轻气盛,这后宫的夜风啊,吹的可不止是身子,还有些人的心呢,就怕有些人,被吹得找不着北咯。” 说罢,她故意用手帕掩着嘴,眼神却斜睨着石玉晓,眼中的不屑一览无余。 杨绿芝跟石玉晓有旧怨,跟着附和道:“良嫔姐姐说的是,有些人啊,就仗着几分姿色,便忘了这后宫的规矩,以为能在这深宫里翻云覆雨,却不知这后宫的水有多深。”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皇后的脸色,见皇后只是静静地端坐着,神色平静,便知皇后也是记恨石玉晓的。 石玉晓听了她们的话,也不恼,意料之中的事,嘴上道:“妾身一心想要侍奉陛下,从未想过旁的,若有不妥之处,以后,妾身会改的。” “哟,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后宫之中,谁不是一心侍奉陛下,说得好像就你最真心,我们都是虚情假意。”王掌珠不悦地道。 “有的人坏了规矩,还振振有词,真真是让人笑话。”周良嫔鄙夷地道。 张燕呢也跟着添油加醋:“就是,这后宫的规矩,可不是随便就能破的,有些人呐,还是收敛些好。” 贵妃、贤妃、谢知意、汪惜巧和柳月素五人都没出声,柳月素位分太低,在这种场合,一般不敢多言。 谢知意和汪惜巧,跟石玉晓同为和亲公主,不像杨绿芝和王掌珠那样不顾大局,不出声,也能理解。 贤妃就如她的封号,端着贤良的姿态,不出声,也在情理之中。 唯有一向尖酸,恨不能独占皇帝的贵妃,一言不发,让皇后余少云觉得怪异,连看了她好几眼。 不过转念她就明白了,昨儿是她的日子,石玉晓将皇帝截走,扫得是她的面子,贵妃怕是开心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嘲讽石玉晓呢。 “好了,都少说几句吧。大家都是陛下的嫔妃,都在宫里住着,往后日子还长着,莫要伤了和气。”皇后余少云看大家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出声阻止,“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呀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可别让太后久等。” 众人赶忙整理衣装,跟在皇后身后,鱼贯而出,在宫门口,依次上了轿舆,浩浩荡荡的往慈宁宫去。 深居于慈宁宫的沈太后,表面上对宫中诸事不闻不问,然而昨夜御花园中发生的一切,却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对于石玉晓竟敢半路截胡余少云的恩宠,沈太后是赞赏的,她拉过石玉晓的手,脸上露出慈爱笑容,夸她道:“瞧这脸蛋,圆润饱满,透着福相。再看这双眼,灵动有神,一看便是聪慧伶俐之人。” 沈太后轻轻摩挲着石玉晓的手背,继续说道,“正月十五元宵节那晚,你在宴会上的那支舞,当真是技惊四座,让哀家惊艳不已。哀家就知道,你是老天爷特意送到这宫里,为这后宫增添鲜活气息的。” 说着,沈太后轻轻扬了扬手,身后的嬷嬷立刻上前,端来一个精美的红漆托盘。托盘上铺着金丝绒布,一套羊脂白玉的首饰在绒布上散发着温润光泽。 玉质细腻如脂,雕刻着象征吉祥如意的花纹,一看便知价值连城,“这羊脂玉首饰,乃是先帝赏赐给哀家的,如今便赏给你。日后佩戴着它,在这宫中行走,也能多几分贵气。” 紧接着,她又示意另一名嬷嬷捧上几匹流光溢彩的绸缎。绸缎上绣着的图案精美绝伦,针法细腻,“这几匹贡缎,料子上乘,花色也是今年最新的样式,你拿去做几身时新衣裳,好好打扮一番,用心伺候皇上。” “谢太后娘娘赏赐,妾身定当铭记娘娘教诲,好生伺候陛下。”石玉晓含娇带羞地说道。 第九十四章 懿旨 对于沈太后这般抬举石玉晓,余少云丝毫不觉意外,这些年来,她早已将沈太后的心思看透,沈太后就看不得这后宫安宁。 此时的萧浔却有些懊悔昨晚的心软,但身为帝王,尊严不容他向皇后低头道歉。 因而他并未下旨晋升石玉晓,也未给予赏赐,“刘永顺,去朕的私库,找几件精致的小玩意,送去启元宫。” “是,陛下。”刘永顺领命而去。 皇后余少云从慈宁宫请安回宫,面对的就是来送赏赐的刘永顺。 刘永顺满脸堆笑地给她行礼问安,“娘娘,这是陛下,让奴才特意挑选出来的,送给娘娘的,皆是私库里顶顶精致的小玩意,陛下对娘娘的心意,那是旁人比不了的。” 余少云微微挑眉,目光扫过那几样物件,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抬手拿起其中之一的玉质香熏炉,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听闻昨日石贵人伺候陛下颇为用心,这赏赐,可也有她的份儿?” 刘永顺笑得恭顺,“这是独送给娘娘的。” “这石贵人,陛下又是个什么说法呀?”余少云故意问道。 “陛下说后宫之事,全都交由娘娘处置,陛下对娘娘的信任与宠爱,那真是天地可鉴。至于石贵人嘛,陛下不过是看来两国邦交上,才对她诸多容忍。但在这后宫之中,是无人能与娘娘您相提并论的。”刘永顺回答得滴水不漏,言语间尽显谄媚。 余少云勾唇一笑,将手中的玉质香熏炉轻轻放回桌上,“你回去告诉陛下,本宫明白陛下的意思了,会妥善安排一切。” 刘永顺连忙点头哈腰,“是,是,奴才这就去回禀陛下,娘娘您放心,奴才知道该怎么做。”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收起笑容,倒退几步,转身离去。 “吟芳,让李树荫写一道懿旨,就说本宫奉太后之命,晋升石贵人为贵仪,赐住......”余少云眼一眯,“赐住翊坤宫益寿斋。” 余少云觉察出贵妃的异样,怀疑石玉晓这么大胆是贵妃撺掇的,她将石玉晓送去翊坤宫,想要看两人狗咬狗。 接到晋升懿旨的石玉晓,欣喜若狂,丝毫没有觉察到,晋升她位分的是皇后,而非皇帝。 对于即将迁往翊坤宫居住一事,石玉晓亦是浑然不觉皇后余少云那深藏不露的险恶用心,反而觉得翊坤宫距乾清宫更近,往后或许能觅得更多侍寝的良机。 念及此处,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满心皆是欢喜。 贵妃方允娴听闻石玉晓即将入住翊坤宫,是不开心的。 尽管她深知,随着后宫嫔妃数量的不断增多,这样的情形迟早会发生,但她心底还是期望,这一时刻能够来得更晚一些。 不过此刻,她要烦的,不是石玉晓住进翊坤宫的事,而是身上那洗之不掉的红斑,以及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这般不堪的模样,她如何敢踏入乾清宫侍寝? “大夫究竟有没有辨明衣裳上浸泡的是何种药水?”方允娴怒目圆睁,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还……还没有。”倚红吓得声音都在颤抖,战战兢兢地回应道。 “废物!全都是一群废物!”方允娴怒不可遏,猛地将桌上的茶具扫落下去,砸得满地碎片,茶水四溅。 倚红见状,吓得“扑通”一声连忙跪倒在地,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恨不得将自己藏进地里。 “那查出是谁谋害了本宫?”方允娴虽然怀疑是皇后余少云所为,但她需要证据,有了证据,她才能去向皇帝告状。 “回娘娘,没有查出那个宫女听命于谁,她就、就是一个小宫女。”倚红结结巴巴地道。 “你当本宫是傻子吗?拿这谎言来搪塞本宫。”方允娴厉声道。 “奴婢不敢。”倚红磕头道。 “你即刻去告知他们,我只给三日之限,必须给我查得清清楚楚!否则,他们都别想活命!”方允娴面目狰狞,声嘶力竭地吼道。 “是,奴婢这就去传话。”倚红连滚带爬地匆匆跑了出去。 与翊坤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是长春宫清极院,谢知意收到了从宫外送进来的信件,乃是她大舅从夏国寄来的家书。 信中写得尽是家常,告知她家中一切安好,亲眷们也都康健,外甥的亲事已定,是大议政之女。 末了还叮嘱她安心在宫中,莫要牵挂家中。 谢知意展信细读,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陈进忠还告知她,“商队已组建好了,正在谋求加入官家出海船队,一旦加入,便能远渡重洋,与海外诸邦互通有无,届时无论是奇珍异宝还是稀缺香料,皆能源源不断的运来大虞。” 谢知意含笑颔首道:“如此甚好,你转告商队,出海之事务必小心谨慎,若遇不可抗力,以保性命为重。要他在除了搜罗那些奇珍异宝与稀缺香料之余,也要留意寻觅一些高产量的食物。” 陈进忠面露疑惑之色,“贵仪,这是何意?” 谢知意轻抿了口茶,缓声道:“粮食一事,关乎国本,亦关乎民生。荒年时,太多百姓被饿死了,若能寻得高产量的食物引入,或能解诸多困境。我听闻海外之地,有诸多作物是大虞、大夏所未见的,若能带回,试种成功,于百姓于朝堂,皆为大功。” 陈进忠恍然大悟,忙不迭点头:“主子思虑深远,奴才明白了。” 他退出后,霜降进来了,“贵仪,皇后娘娘下旨,晋升了石贵人的位分,让她迁去翊坤宫。” 谢知意先是一怔,而后,哂笑道:“手段高明,不愧是后宫之主。” 余少云对付石玉晓,在情理之中,而且与己无关,谢知意没有给予太多的关注,她在意的是方允娴。 虽说,安排的非常周全妥当,方允娴查不到她头上来,但是她得防备方允娴解决不了问题后发疯,无差别的对付所有人。 “谷雨,让小顺子密切留意方贵妃那边的动静,尤其是她身边亲信的往来,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来报。”谢知意神色冷峻,眼眸中透着精明。 “是,贵仪。”谷雨领命后,匆匆离去安排此事。 第九十五章 喜鹊 翊坤宫内,石玉晓安顿好后,就去正殿,向宫中主位贵妃方允娴问安。 “贵仪请稍等,待奴婢先去通报。”点翠拦下石玉晓道。 “好的,有劳了。”石玉晓恭敬地站在台阶下。 点翠进了正殿,绕过屏风,就见方允娴衣裳半褪,露出布满红斑,还散发着腥臭味的脖颈、肩膀和手臂。 手边的妆盒,早已被她扫落在地,胭脂香粉、珠翠钗环散落一地。 点翠硬着头皮禀报道:“娘娘,石贵仪前来问安。” 方允娴猛地转过头,眼中满是厌烦,尖锐且带着怒意的声音瞬间在殿内炸开:“让她滚!本宫今日谁也不见!” 点翠吓得身子一哆嗦,忙不迭应道:“是,是,奴婢这就去回了石贵仪。” 殿外,石玉晓已听到方允娴那声怒吼,脸色微沉,虽宫中传闻贵妃脾气不好,但今天早上,在启元宫给皇后请安时,方允娴是五个没有向她发难的嫔妃之一。 她以为传闻有假,方允娴是好相处的,没想到,在这等着她呢。 石玉晓看着从殿内匆匆走出来的点翠,冷着脸道:“妾身不知贵妃娘娘身体不适,叨扰娘娘,还望娘娘宽宥。妾身改日再来向娘娘请安,愿娘娘凤体安康。” 说罢,她就猛然转身往外走,裙摆带起一阵风。 回益寿斋的路上,石玉晓抿着唇,满脸怒意,丝毫不掩饰她对方允娴的不满。 刚进门,她就一脚将凳子踢开。 凳子倒地发出沉闷声响,惊得屋内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石玉晓在榻上坐下,胸口剧烈起伏,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允娴那声充满厌烦的怒吼。 “哼,不过是个贵妃,有什么可嚣张!方允娴,你且给我等着,今日你对我这般羞辱,他日我定要让你后悔!”石玉晓双眉紧锁,,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透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喜鹊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陪笑道:“贵仪请息怒,依奴婢的愚见,这贵妃不敢见您,说明她对您有所忌惮。” 石玉晓转眸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鹦鹉见喜鹊又要说谎言哄人,赶紧将其他人都带了出去。 喜鹊眼珠子滴溜一转,压低声音道:“贵仪您想啊,贵妃她若真有十足底气,大大方方见您便是,何必拒之门外还那般无礼。她这般做,定是心里怕着呢。怕您在陛下跟前儿越发得宠,风头盖过了她。您容貌秀丽,才情出众,陛下焉能不宠爱贵仪您呢。” 石玉晓听了,神色稍缓,可眉头依旧拧着。 喜鹊又继续说道:“贵仪,您比贵妃要年轻,往后必是前途无量。反观贵妃,这些年在宫里作威作福,树敌无数,她日后,必然没有好下场。她如今这般,就是害怕,所以才先给您个下马威。” 石玉晓在喜鹊这一番花言巧语的哄骗之下,怒火渐渐平息了下去,“喜鹊,你说,我该如何做,才能让陛下宣我侍寝呢?” “贵仪,奴婢有个绝妙的主意。听闻陛下喜爱与人对弈,平日里常与佳贵仪对弈。那佳贵仪借着这喜好,没少在陛下跟前儿露脸。您不妨向佳贵仪学学,也向陛下讨教棋艺,这样就有机会接近陛下。”喜鹊出主意道。 “可我棋艺平平,在陛下跟前儿岂不是班门弄斧,让陛下看轻了。”石玉晓琴棋书画皆寻常,唯有跳舞拿得出手。 “贵仪您这想法可就错了。”喜鹊舔舔嘴唇,“和陛下对弈,难道贵仪还想赢过陛下不成?您与陛下对弈,是为了让陛下瞧见您的好学之心。再者,您去求见陛下时,带上一方精心绣制的棋垫,就说是您亲手为陛下准备的,这诚意不就有了?陛下见您这般用心,说不定一高兴,往后就常召您下棋了。” “你这话说得有理。”石玉晓一高兴,拔下头上一根簪子,“赏你了。” “谢贵仪。”喜鹊欠身道。 “去帮我找些棋谱来。”石玉晓吩咐道。 “是,贵仪。”喜鹊将簪子塞袖袋里,退了出去。 这天晚上,萧浔在养心殿批了大半夜的奏折,而后就在养心殿睡下了。 次日午后,石玉晓拿着喜鹊找来的棋谱,摆了半天的棋局,可就她那粗浅的棋艺,面对棋谱上错综复杂的布局与精妙绝伦的着法,只觉两眼发花,脑袋里一团乱麻。 一想到没法凭棋艺去接近陛下,她就烦躁,将棋子一扫而落,棋子噼里啪啦散落满地,恰似她此刻凌乱的心绪。 就在她愁眉不展之时,喜鹊端着茶进来,见她这般模样,立刻猜出了缘由。喜鹊眼珠子一转,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贵仪,奴婢倒是有个主意。佳贵仪棋艺高超,您不如去向她讨教。” “我之前跟她闹得不愉快,她怎么肯教我下棋?再说了,她也要凭棋艺取悦陛下,怎么会轻易将本事传授给我,让我夺了她的风头。”石玉晓冷哼道。 喜鹊却不气馁,继续劝道:“贵仪,您不妨换个思路。您就诚心诚意去,说几句软和话,再表明您喜爱下棋,却苦于没有良师相授,现得知佳贵仪棋艺高超,特来请教。” 见石玉晓有点意动,喜鹊再接再厉,“那佳贵仪虽有几分傲气,但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且对棋艺极为痴迷,说不定被您这诚意打动,就愿意教您了呢。” 石玉晓咬了咬嘴唇,沉思片刻,觉得喜鹊这话虽有些冒险,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她心一横,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对喜鹊说道:“也罢,事到如今,就去试试吧。若能成,自然是好;若是不成,大不了再想别的法子。” 于是,石玉晓在喜鹊的陪伴下,坐着轿舆,往长春宫去。 很快,她们一行人,便到了长春宫外,下了轿舆,往清极院走去。 喜鹊对守门的宫女道:“翊坤宫的石贵仪特来拜访佳贵仪,还劳烦姐姐通报一声。” “石贵仪请稍等。”守门宫女欠身行了礼,而后转身进去通报。 第九十六章 审奴 谢知意慵懒地靠在书房的贵妃榻上看书,听到宫女的通报,愣了一下,石玉晓怎么会来拜访她? 是来炫耀吗? 谢知意搁下书,从贵妃榻起来,“请她进来。” 宫女去院门口,“石贵仪请进。” 石玉晓走进院子,看到院中的布置,眼中闪过一抹嫉妒。 谢知意站在廊下相迎,唇边噙着淡淡的笑,“石贵仪,今日怎得空来我这清极院?还真是稀客。” 语气中虽带着几分客套,但她眼神中却有着一丝探究。 石玉晓福礼道:“谢姐姐,先前都是我不必事,你大人大量,就别与我计较了。” “石贵仪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谢知意淡定地道。 “实不相瞒,我近时得了本棋谱,可上面的棋局实在复杂,我怎么也参不透。知道谢姐姐棋艺高超,便厚着脸皮来向你讨教,还望你能不吝赐教。”石玉晓撒谎道。 谢知意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石贵仪谬赞了,我不过是闲暇时摆弄几下棋子,算不得什么高超。况且这棋艺之道,讲究的是心境与缘分,旁人强求不得。石贵仪聪慧过人,说不定假以时日,自能悟透那棋谱中的精妙。” 石玉晓一听,顿时有些着急,她往前走了一步,急切地说道:“谢姐姐,我是真的诚心向你请教,还望你能帮帮我。” 谢知意向后退了一步,避开石玉晓的靠近,神色温和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轻声说道:“石贵仪,下棋重在自得其乐,强求不来。我随性惯了,恐教不好贵仪,还请贵仪另寻高明。” 石玉晓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被她再三拒绝,便了恼,“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佳贵仪了。” 说罢,拂袖而去。 求人时唤姐姐,一没达成目的就翻脸,这种人,谁敢深交,更何况这深宫里,波谲云诡。 她都自顾不暇了,哪有心力去管旁人的事,石玉晓的目的昭然若揭,行事手段也多有不妥,她才不愿与之深交,惹祸上身呢。 而石玉晓来长春宫,不多时就怒气冲冲的离开的事,皇后余少云很快就知道了,对身旁的吟芳笑笑道:“佳贵仪是这后宫里难得的聪明人,她怎么可能跟石玉晓这种行事莽撞、头脑简单之人搅和在一处。”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倚红脚步匆匆地走进内室,瞧见方允娴拿着把镜,用镜看着肩头上的红斑。 “娘娘,大夫推测浸泡衣裳上的药水,是染香露。”倚红小声禀报道。 “染香露?”方允娴皱眉,“本宫记得这染香露乃是秘药,珍贵非常,市面上难得一见,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而且这染香露绝不能沾染茶水,一旦沾染,便会让肌肤染上红斑,还会散发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且极难消除。如此看来,定是有人知晓这染香露的特性,故意将其洒在本宫衣裳上,再设法让那个宫女泼本宫茶水,好让本宫出丑!” 方允娴气极,将把镜放榻几上重重一放,“究竟是哪个贱人如此大胆?居然敢这样害本宫。” “娘娘息怒,大夫说了,有法子能去掉您身上的红斑和那恼人的腥臭味。”倚红赶忙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生怕方允娴又发起火来。 她没敢告诉方允娴,虽有法子能去掉,但用时很长,而且所需的药材,也非常难觅。 方允娴紧绷的脸色稍缓和了些,“哼,算他还有些用处。” 红斑和腥臭味的问题可以解决,方允娴就更有心思追究人的责任了,“那个泼本宫茶水的宫女,背后主使可找到了?都三天了,难不成他们都是吃干饭的!” 倚红脸色一白,犹豫片刻道:“娘娘,还是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那宫女嘴硬得很,不管怎么严刑拷打,就是咬定没人指使,说自己只是一时失手。可……可奴婢瞧着,她定是有人在背后撑腰,不然哪来这般胆子。”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小小宫女都撬不开嘴。那衣裳呢,是怎么回事?”方允娴厉声骂道。 倚红低着头,声音愈发小了,“回娘娘,那布料是司设监送来月例,衣裳是由吴嬷嬷领着顷珠和缕香她们的缝制的,做好之后,还浆洗过。花朝节那天,是奴婢和点翠伺候娘娘更衣的。” 方允娴秀眉紧蹙,在屋内来回踱步,“从司设监到缝制,再到浆洗、伺候更衣,一路竟毫无破绽?这绝不可能!” 她猛地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盯着倚红,“你再仔细想想,这期间可有任何异常之事?哪怕是最细微的,也别放过!” 倚红回忆道:“衣裳晾干后,就放进娘娘专门存放衣物的厢房内,花朝节那天,是点翠去取的衣裳。” “衣裳放进厢房是哪天?”方允娴沉声问道。 “花朝节前三天。”倚红垂首答道。 “三天时间,足够有人动手脚了!你们这些蠢货!”方允娴满脸阴鸷,“去,把看守房间的宫女、吴嬷嬷、顷珠、缕香、点翠都给本宫叫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敢背叛本宫。” 不多时,众人被带到方允娴面前,齐齐跪地。 方允娴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如炬,看向看守厢房的宫女,厉声问:“衣裳放入厢房的那三天,可曾瞧见可疑之人进出,或是有异样?” 为首的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娘娘明鉴,厢房上了锁,钥匙奴婢随身带着,除了点翠姐姐来取衣裳,再没旁人进出过。” 方允娴目光冷冷扫向吴嬷嬷:“吴嬷嬷,你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待你不薄。如今出了这等事,你知道些什么?莫要隐瞒,否则别怪本宫不念旧情!” 吴嬷嬷重重磕了个头,“娘娘,老奴对您忠心耿耿,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紧接着,方允娴看向顷珠:“顷珠,你呢?平日里看你机灵,这几日可曾留意到异常?如实招来,本宫从轻发落,要是敢欺瞒……” “娘娘,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每日尽心尽力做事,不敢有一丝懈怠,更不敢背叛娘娘,求娘娘明察!”顷珠口齿清晰地说道。 最后,方允娴看向缕香和点翠,眼神满是审视与怀疑:“缕香、点翠,你们二人也说说,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本宫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有隐瞒,下场你们清楚。” 缕香和点翠对视一眼,双双伏地,泣不成声:“娘娘,我们对您忠心不二,衣裳一直好好放在厢房,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众人皆称自己忠心耿耿,绝不会背主。 第九十七章 魏氏 方允娴审问一场,一无所获,接下去,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从来都不是有勇有谋、善于应对复杂局面之人。 以往遇到难题,都是依靠母族权势或身边亲信出谋划策,可如今亲信都值得怀疑,她顿感孤立无援。 但身为一宫之主,若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 方允娴强装镇定,在殿内来回踱步,思索片刻后,她决定先稳住局面,“此事暂且到此为止,你们都先退下吧。” 她赶走所有人,闷在房间里,想了许久,才想到,可以请母亲进宫来商议,扬声唤道:“倚红。” “奴婢在。”倚红应声而入。 “拿本宫的牌子,去宣我母亲明日进宫。”方允娴吩咐道。 “是,娘娘。”倚红拿了牌子,交给李树荫,让他出宫,去方家,请方允娴的生母魏夫人明日进宫。 倚红依照宫规,去启元宫向皇后余少云报备一声。 次日,谢知意得知建福宫里那株天目木兰开花了,如是,从慈宁宫请安出来,特意去赏花。 谢知意一进建福宫,就闻到了随风飘来的花香,抬眸一看,满树繁花,粉白相间,层层叠叠地绽放在枝头,在暖阳的轻抚下,晕出如梦似幻的柔和光晕。 “贵仪,这花真好看。”霜降赞道。 “不学无术,只知道说好看。”谢知意嗔怪地斜了她一眼。 霜降捂嘴轻笑,“贵仪您才情卓绝,快作首诗,好好赞赞这花,也让奴婢跟着附庸附庸风雅。” 谢知意笑啐了她一口,略作思忖,轻声吟道:“木兰破萼入眸中,粉白纷披醉碧空。恰似春魂凝绮梦,满枝娇韵意无穷。” “好诗!” 听到称赞声,谢知意回首一看,赶紧行礼,“妾身见过陛下,见过楚王。” “免礼。”萧浔抬手虚扶道。 “今儿朕才知,朕的佳贵仪,还是位才女。”萧浔嘴角含笑,语气里带着调侃的意思 萧淳没有出声,只是看谢知意的眼神中满是赞许。 “陛下夸得妾身不好意思了,就不在此打扰陛下赏花,先行告退。”谢知意请辞。 “好,你且自去吧。”萧浔应允了她的请求。 谢知意端坐在轿舆之中,一路往长春宫去,行至翊坤宫附近时,突然停了下来。 她抬眸望去,就见倚红陪着一个衣着华贵,仪态雍容的妇人站在路边。 谢知意虽不认识她,但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倚红,大概能猜出她是谁。 果然倚红笑道:“佳贵仪,这位是贵妃娘娘的母亲,魏夫人。” 魏夫人怔怔地看着轿舆上的谢知意,穿着一袭浅紫色绣樱花的斜领衫,肌肤胜雪,双眸含情,眉如远黛,美得惊心动魄。 魏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精光,垂首,福身行礼,“魏氏给佳贵仪请安。” 谢知意含笑颔首,“魏夫人不必多礼。” “听闻佳贵仪入宫后,颇得陛下青眼,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仙般的人物,怪不得陛下会如此喜爱。”魏夫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看似温和,实暗藏锋芒的笑意。 谢知意听得出魏夫人话语中的微妙,却面不改色,仍旧笑得温婉,:“夫人过奖了,一切都是陛下的恩泽。虽然我与贵妃娘娘来往不多,但观言行,发现贵妃娘娘还真是特立独行呢,今日见到夫人,方明白贵妃娘娘的风范从何而来。” 轻描淡写的话里,同样暗藏机锋。 魏夫人没想到谢知意小小年纪,应对如此犀利,脸上笑容微微一僵,转瞬又恢复如初,“妾身一见佳贵仪,便知佳贵仪是个冰雪聪明之人,夏国与我朝和亲,此乃两国之幸,贵仪身负使命,一言一行皆关乎两国情谊。后宫诸事繁杂,稍有差池便可能掀起波澜。陛下身边佳丽如云,恩宠流转,恰似天上云霞,变幻莫测。贵仪如今正蒙陛下垂爱,这份恩泽珍贵非常,需悉心呵护,以真心侍奉陛下,不负圣恩。” 她微微停顿,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谢知意的脸庞,声音愈发轻柔,“只是这宠爱,犹如春日枝头的繁花,绚烂却易消逝。贵仪正值青春妙龄,万不可因陛下的些许眷顾,便行事有失分寸。这后宫之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犹如棋局,一步错则步步错。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统摄六宫,凡事皆有规矩。贵仪往后行事,还需多思量其中利害,莫要因一时疏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看似一番好意的在提点谢知意,实则字字句句暗指谢知意不过依仗着年轻貌美,才得到皇帝的宠爱。 话中不仅说她以色侍君不得长久,还隐隐带着一丝威胁和敲打之意。 谢知意端坐在轿舆之上,居高临下地看向魏夫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夫人的话,恪靖记下了。恪靖自问,入宫以来,一心侍奉陛下,不敢有半分僭越。恪靖深知宫中之事,变数太多,谁也不知明日会如何。至于谁能得陛下长久宠爱,怕也不是由谁说了算,这点,想来夫人也是明白的。恪靖承蒙陛下厚爱,定会好好珍惜,此话与夫人共勉。” 纵是异国公主,也容不得臣子之妻放肆,谢知意以夏国给予的封号自称,字字句句,尽显尊贵,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魏夫人脸色微变,这位看似温婉的佳贵仪,言辞间竟藏着如此锋利的锋芒,让她一时竟有些无从应对,但她身为贵妃之母,绝不能认怂,强笑着问道:“佳贵仪这是从何处归来呀?瞧这轿舆行得匆匆的。” 谢知意眸光微闪,没想到魏夫人就这样偃旗息鼓,倒是能屈能伸的主,浅笑道:“刚从建福宫赏花归来。” “春日宜赏花,佳贵仪好雅兴。”魏夫人假笑了几声,“贵妃那边怕是等急了,改日再与佳贵仪闲话。” 说罢,她拉着倚红,脚步匆忙地离去,裙角在风中微微扬起,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望着魏夫人离去的背影,谢知意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轻轻拍了拍椅扶手,示意力士太监前行。 第九十八章 寿礼 脚步匆匆踏入翊坤宫的魏夫人,长舒了一口气。 方允娴一见她,顿时委屈得泪水夺眶而出,哭诉道:“母亲,我实在难受极了,您快闻闻我身上这股味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些天,我都没能侍寝。” 魏夫人闻到女儿身上散发的那股腥臭味,眉头微微皱起,轻声安抚道:“娘娘莫要着急,您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再同母亲讲一遍,切不可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方允娴努力稳了稳心神,将之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甚至连自己对谢知意下手的事,以及对皇后余少云的怀疑,都和盘托出。 早在方允娴让人把衣裳送出宫,打算查验衣裳上浸泡了何种药水时,魏夫人就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听完女儿的讲述,魏夫人微微皱眉,沉思良久,缓缓开口道:“娘娘,依母亲之见,此事多半并非皇后所为。皇后如今地位稳固,又何必费如此大的周折来对付您呢。反倒是您一心想要对付的那个谢知意,她的嫌疑最大。” 方允娴一听,满脸尽是疑惑之色,问道:“母亲,为何您觉得是她呢?她进宫不过才数月,既无深厚根基,又无得力帮手,哪里来这般能耐呢?” 魏夫人冷笑一声,说道:“越是看似无害之人,越不可掉以轻心。方才我在宫门口遇见了她,她言语之中绵里藏针,绝非是个好拿捏的主儿。况且,这事怎么看,都像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虽位份低微,可心思未必简单,您往后对她可要多加提防才是。” 方允娴咬了咬下唇,问道:“母亲,那依您之见,我该如何是好呢?” “眼下,您切不可再轻举妄动。”魏夫人目光闪烁,透着精明劲儿,“对付她,必须一击即中,断断不可像这回一样,非但没害成她,您自己反倒深受其害。” 方允娴乖巧地点点头,说道:“母亲,女儿听您的。” 顿了顿,噘着嘴道:“母亲,我都已是贵妃了,为何还非得让表妹进宫?一想到她进宫,会分走陛下对我的宠爱,我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别提多不痛快了。” 魏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娘娘,您这想法可不对。你表妹进宫,是为了帮衬您。她心思聪慧,又与您亲近,在这宫中多一个贴心人,对您只有好处。” 方允娴听了,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说道:“母亲,女儿明白了。” 魏夫人进宫一趟,让方允娴安份下来,宫中呈现一派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和谐。 谢知意却无法安心,藏垢香髓的事,算是解决了,可是蚀心散还没查出是谁下的。 暗中有这么一个要置她于死地的人,若不找出来,稍有疏忽,她就有可能丧命。 “这蚀心散是秘药,想得到它并不容易,既然宫里查不出什么来。”谢知意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面色微沉,“陈进忠,去让刘叔安排人,放出风声,就说有人想要买蚀心散。” “主子是想找卖药之人?”陈进忠猜测问道。 “再从卖药之人口中问出,有什么人曾经买过蚀心散?或许就能抓住宫里这条毒蛇。”谢知意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奴才明白了,奴才晚上就传信给刘管事,让他去办这事。”陈进忠沉声道。 “务必小心谨慎,不要心急,免得打草惊蛇。”谢知意叮嘱道。 “奴婢明白。”陈进忠行礼退了出去。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初二,当今圣上萧浔的万寿节,京城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落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更添几分庄严与辉煌。 太和殿精心布置得焕然一新,朱红色的柱子上缠绕着金色的绸缎,殿内高悬的宫灯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 巨大的寿字屏风巍峨矗立,祥龙瑞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高飞;松鹤延年图寓意着福寿安长康。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整齐排列,神色恭敬。 巳时初刻,钟鼓齐鸣,萧浔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冕旒,在众太监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太和殿。 百官纷纷跪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浔在御座上坐下,微微抬手,示意百官平身。 礼部尚书方渊站出班列,高声宣读贺表,“臣等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恭贺吾皇万寿之辰。伏惟皇帝陛下,德合乾坤......仓禀充盈,百姓安乐。今值圣寿,海宇同欢,臣等不胜庆幸之至。愿陛下寿比南山,福泽绵延,永享太平之盛,长保社稷之隆。” 此贺表言辞恳切,将萧浔的仁德睿智以及治国功绩一一阐述,表达对帝王的尊崇与歌颂。 礼部尚书方渊宣读完贺表退下后,就到了献寿礼的环节,一列太监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捧着一个装饰精美的大礼盒,这些皆是皇室宗亲以及众大臣进献的寿礼。 首位太监来到皇帝面前,手腕轻扬,打开礼盒,一尊美玉雕琢的物件映入眼帘。 那是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身躯盘曲,双目仿若有灵,熠熠生辉,好似下一刻就要腾飞而起。 太监高声禀报道:“陛下,此乃蜀王爷所献。蜀王爷祈愿陛下福泽深厚,国运昌盛,如江河滔滔,绵延不绝。” “蜀王,有心了。”萧浔目光投向台下的蜀王,“这份寿礼,朕很是喜欢。” 蜀王笑着拱手道:“臣弟的寿礼,能搏得皇兄喜欢,是臣弟之幸。” 接着第二位太监呈上的是,刚从四郡赈灾回来的韩王所献的寿礼,是一对晶莹剔透的冰种翡翠如意,其上雕刻着细腻的祥云与蝙蝠图案,寓意着吉祥如意、福运连连。 “陛下,此乃韩王殿下自四郡赈灾归来途中,特寻得的稀世珍宝,愿陛下福寿安康,天下太平。”太监说道。 萧浔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韩王此行辛苦了,既能解百姓之困,又为朕带来如此佳礼,实乃国之栋梁。” 韩王连忙出列,深施一礼:“臣弟分内之事,不足挂齿。能为皇兄分忧,为百姓效力,乃臣弟之荣幸。愿此如意能伴皇兄左右,护佑我大好河山。” 太监一一将诸位亲王、大臣纷纷献的礼呈上,有珍贵药材,有名家字画,有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无一不体现出对帝王的尊敬与祝福。 第九十九章 大喜 献礼逾时,萧浔久坐生乏,起身道:“《洪范》曰:‘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朕生辰得诸卿祝福与寿礼,此社稷之幸。然朕深知,国本在民,昌盛系于民生。诸卿所献皆为珍宝,可朕更望四海升平,百姓皆能安居。愿诸卿与朕同心,忠君爱民,恪尽职守,勤勉为政,使我朝德泽广布,如日之升,月之恒,永享万世基业。” 官员们纷纷跪地,高呼:“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寿献礼仪式结局,萧浔和宗亲、百官移步文华殿,文华殿内早已摆下盛大筵席。 乐师们奏响轻柔悦耳的曲调,身着五彩华服的舞者翩翩起舞,身姿婀娜,以优美的舞姿向皇帝致敬。 申时正,寿宴结束,众宗宗、百官有序离宫,萧浔回了乾清宫,稍作休息,待夜幕降临,他换上常服,前往仁寿殿。 晚上,将设家宴,萧浔要与后宫的嫔妃们共度生辰。 仁寿殿内,早已灯火辉煌,暖黄色的烛光将整个大殿映照得温馨而祥和。嫔妃们个个精心装扮,身着华美的宫装,佩戴着璀璨的首饰,袅袅婷婷地候在殿内。 萧浔踏入仁寿殿,众嫔妃纷纷起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日乃朕生辰,众爱妃不必拘谨,都入座吧。”萧浔面带微笑,温和地说道。 乐师奏响欢快宫廷乐曲,舞姬们轻盈步入殿中翩翩起舞,气氛融洽。 第一个献上寿礼的是皇后余少云,她送上亲手缝制的鞋袜,针脚细密,尽显用心,陛下,此乃妾身亲手缝制的鞋袜,愿陛下龙体康健,步步稳健,岁岁平安。” “皇后有心了,此等心意,朕一定珍视。”萧浔眼中满是赞许,对余少云,至少到现在他都是满意的。 贵妃方允娴上前献礼,她还没说话,萧浔就被她身上浓郁的香味,熏得打了个喷嚏。 方允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刚要屈膝请罪,萧浔摆了摆手,“朕知晓贵妃素爱熏香,只是近日春燥,朕这鼻子愈发敏感,这馥郁香气虽好,却让朕有些招架不住。朕听闻,江南有种淡雅的香露,以春日初绽的花蕊精制而成,香气清幽绵长,最是宜人,贵妃不妨一试。” “多谢陛下提点,妾身记住了。”方允娴呈上精心准备的寿礼,一尊由美玉雕琢而成的玲珑摆件,晶莹剔透,巧夺天工,就赶紧退下。 落了座,恶狠狠地瞪了眼,坐在对面的谢知意,要不是她害她,她何至于用这浓郁的熏香。 贤妃沈落霞献上一幅名家字画,画作气势恢宏,山川壮丽,飞瀑流泉间隐约可见隐士高人抚琴对弈,透露出一股超然物外的洒脱之意。 “此画乃前朝大家怀羽的真迹:《山水逸趣图》,愿陛下观此画能忘却尘世烦恼,心怀天下,亦能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沈落霞对萧浔的喜好十分了解。 “贤妃真是贴心,此画意境深远,确是珍品。朕得此画,如同得一知己,朕心甚慰。”萧浔笑道。 而后周良嫔、康贵仪、绰贵仪都献上寿礼后,就轮到谢知意了,谢知意送的就是那天她绣的香囊。 香囊以红色锦缎为底,上绣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龙须飘逸,龙目有神,鳞片细密,在烛光下泛着金光,威严尽显。 金龙身侧绣着灵动的祥云纹,线条流畅,与金龙相映成趣。 “爱妃过谦了,还说女红不好,这金龙绣的栩栩如生,朕会随身带着。”萧浔说着,就从托盘上,拿过香囊系在腰间。 他此举,引得后妃们皆露出嫉妒的神色。 为了庆祝万寿节,萧浔还特赦了一批罪犯,减免了部分地区的赋税,还下令在京城内开设粥棚,救济穷苦百姓。 对后宫,萧浔也给予了恩泽,皇后、贵妃和贤妃得到了大批赏赐。 良嫔周婉兰晋升为从三品婕妤,良这个封号并没给她,她成了周婕妤,可以成为文和宫的主位。 接到晋升的圣旨,周婉兰眼中泪光闪烁,激动地跪地谢恩,总算熬到了一宫主位了! 康贵仪苏美钿晋升为正四品嫔,康嫔。 绰贵仪王掌珠晋升为正四品嫔,绰嫔。 佳贵仪谢知意晋升为正四品嫔,佳嫔。 婉贵仪汪惜巧和平贵仪杨绿芝以及石贵仪石玉晓没有晋升,婉贵妃和平贵仪得到了赏赐,石玉晓获得封号:安。 安有安静、安稳、安宁之意,这是萧浔在告诫石玉晓,要她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 石玉晓对这个封号并不满意,但也只能接旨谢恩。 才人郑金梅晋升为正五品美人,无封号。 才人张燕呢晋升为正五品美人,无封号。 侍选柳月素晋升为从六品良人,无封号。 萧浔这样大封六宫,不仅是为了彰显万寿节的喜庆与皇恩浩荡,更深层次地,他是在借此机会稳固后宫的秩序,平衡各方势力,也为即将入宫的秀女们做好铺垫。 三月初五宜出行,萧浔身着一身简约常服,在侍卫、太监的保护下,出宫,前往码头,去送即将南下的远航船队。 码头之上,一艘艘官船气势恢宏地排列着,足有数十艘之多,船身皆用坚实的上好木料打造,船舷高耸,彰显着大虞国威。 船头处,雕刻着精美的龙头图案,栩栩如生,似要腾飞而起。 船帆上,鲜艳的明黄色旗帜随风烈烈作响,上书斗大的“虞”字。 在官船周边,还簇拥着五支民间船队,每支船队都是六艘商船,比官船略小些。 萧浔端起太监送来的酒杯,目光扫视着即将下南洋的官员们,满含期许,道:“诸位此去南洋,路途遥远,风浪难测。这杯酒朕敬各位,愿你们一路顺遂,诸事平安,盼早日归来。” 众官员举杯,恭恭敬敬地回应:“承蒙陛下关怀,我等定当不辱使命,全力完成任务,为大虞扬威四海,不负陛下所望!” 说罢,众人仰头一饮而尽,眼中满是坚定与豪情。 第一百章 贵女 萧浔看向袁锴,郑重其事地叮嘱道:“楚王初次出海,海上风浪变幻莫测,状况百出,你务必时刻警醒,紧紧盯着他,千万不能让他置身险境。” “皇兄,我年近弱冠,可不是那懵懂无知的孩童了,您莫要这般愁眉不展,过度忧心。”楚王萧淳好不容易磨得萧浔答应让他出海,这些天已被萧浔念叨了无数次。 萧浔看着他, 她怕逄枭会被李启天强势的追责。也担心李启天会将她送出去和谈,到时候会更加激化逄枭与李启之间的矛盾。 当下,苏明俊的身后就蹿出了两名保镖,抬脚把白玉庭踹翻在地。然后飞身而上,扑在地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他在外行走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在陆家面前挺腰子的,做事如此没分寸,什么时候怎样死都不知道。 但他将全身力道都灌注在双臂之上,身体的平衡就无法保持,只能带着傀儡直接滚倒在地。 但是随后,牧易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对方虽然有了神智,但身上的气息并没有变化,还是厉鬼级别,毕竟猛鬼跟厉鬼相差甚大,如果对方真的晋级了,他不可能感觉不出来。 张邂逅把车停在门口对面的树荫下,从车窗口看向高家,那辆羊角车和十辆龙头车都开进了高球的家中院子内,可见高家真的是非常的大。 第二天一早,郑璇和张虎二人便早早的从各自的被窝里爬起,随后迅速离开了刘发家。 可当他们看到李辰不但没有被海鲨怪吃掉,反而还一拳轰碎其牙齿,所有人又都惊得目瞪口呆,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这些灵魂体哀嚎着,似乎在求救,又似乎感到愤怒,不过全部都无可奈何。 大祭司随口应了一句,枯瘦的脸颊之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虽然不好插手这件,但当时施以援手的是夜无,让夜无以私人的名义送些汤药过去,自然也是说的通的。 你坑了老子不说,还差点连累老子送命,现在又想从我这免费得到消息,没门。 林木刚刚放着好枪不捡,专挑汤姆逊、喷子和平底锅,就是来找茬的。 这温侯的称呼是一点都不牵强,唐缺心中的成见倒是已经渐渐地消除。 这块玉,他要没记错,当初可是花了一千两收购的,现在竟然连十分之一的价格,都收不回来。 “你……你什么意思!”那个男人顿时就慌了,伸出手就想从楚云风的手里把丹药抢过来。 说着,老华眼中闪过一丝残忍之色,在他心中,若是能够拉拢李逍遥还好,若是拉拢不了,说不得为了大局也不得不舍弃这样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 “唔……”楚云风手拿开的一瞬间,原本浑身绷紧的秦晴顿时就放松了下来,不过她始终都不敢睁开双眼,只是在那大口地穿着粗气。 符远长大嘴巴,就算他是一个大老粗,但在听到这个主意以后也很明白这其中的道道。 可是木田雄区区一个凡人,想要加入那个圈子,却难如登天,根本没有任何渠道。 “你”耶律楚陡然觉得眼前看似平静无波澜的轩辕墨,可怕得如同地狱来使。好似他什么都知道,那一双看似幽暗的眸子,却能贯穿一切,看透灵魂深处的诡谲奥秘。 这一句话扔出来,无疑又是一波,在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慕容衡和夏沫。 第一百零一章 甜汤 “你!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永宁侯府的底蕴岂是你能想象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如今不如从前,收拾你陈家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你可别得意忘形,今日这番话,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陈予西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轻蔑:“吕大小姐,你也只会说这些狠话来吓唬人了。如今朝堂之上,你永宁侯府还有几分薄面不过是靠 叶明植喘了口气,“他把我的枪拿走了,看到赵广博跟着却藏了起来,心中有鬼”。 谢江应了一下,便带着几个工人师傅匆匆离开,看样子还得赶工程。 就在陈宇打算解决到他们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前的大汉身上有一块极为漂亮的玉牌。 倒是一旁空难盯着地上未干的血绩,两条大粗眉毛几乎凑到一起。 结丹成功了,这方天地是不会有雷劫的,不论是进阶什么等级都没有了雷劫,除非杀宁妙蕴。 徐红玲瞪大着眼,满满的不可置信,她是花费了很多心思,才从宁可柯的同事那儿拿到的确切消息,她甚至知道李爵借了宁可柯一万块,实际却仅到手9千。 “以你刚才的状态,他就是杀了你,你也没办法,你应该感激他!”一旁乌苏菱对道成平静道。 他突然有些想哭,自己为赵氏尽心尽力做了一辈子的事,如今竟然…提心吊胆,提防的竟然就是赵氏。 今天阳光正好,无事可做的她只能坐在西厢房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倾泻而下的阳光,听着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 每次苏皖表情严肃地跟穆泽说话的时候,穆泽都是不问原因直接跟上的。 特别是那刚才被麻衣老人一掌拍城粉碎性骨折的右臂,更是疼痛全无。 各族天骄回归,凤凰宗的人,没有了那重力阻拦,也都是聚集在了一起。 耶稣看着降头神,双眸之中精光四溢,仿佛要看穿降头神的心灵。 “祖皇说这些话,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说点有用的。”苏寒冷笑道。 所以,如果是冰羽见过的,认识的人,那么其他家族也一定认得。 楚枫将五枚星魂丹尽数收藏在储物戒里面,服下了一枚上品星魂丹。 要是换做其他人,也许会碍于暗夜王朝皇室的威慑,从而选择放弃。 南宫念昔脸越来越灼热,害羞的不在看他,慢慢的闭上眼睛,承受着他温柔的轻吻。南宫念昔此时已经想不起刚刚要怎么反击,他轻柔的对待引起了南宫念昔的轻颤。 南宫念昔听了,也知道自己刚刚有点失控,于是缓了缓情绪,二人穿戴整齐这才走了出去。 可就在不久之后,它竟是听到了兽族王子回归的消息,不但如此,这王子还得到了一众朝臣的认可。 打扫完战场之后,沾沾自喜的牛辅,率领着大军上路出发了,目标正是冀州联军的战场。 两方都在威胁,但很显然的,那个修士的威胁的威力显得有些不足。 “那是当然,我们不干难道等着被他们干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吴天可不是随便欺负的!”吴天就是这样固执的性格,悬空城天尊要让他向田家玄天门妥协,他不仅不妥协,还更加变本加厉的硬刚。 秋水天心走的是与寻常修士截然不同的道路,她修的不是法术,也不是法宝,就是她手中长剑。 深呼一口气,感觉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山峦都渐渐消失后,东昊才重新提起胆子来向前走去。 第一百零二章 疯狗 李树荫带着这道旨意去了翊坤宫,石玉晓接了旨,满腔愤怒,待李树荫离开后,她咬着牙道:“皇后这是故意针对我,我不过是想给陛下送碗甜汤,何错之有?” 与此同时,王福全到了长春宫清极院,“佳嫔主子,陛下宣召主子晚上去乾清宫伴驾。” “知道了。”谢知意浅笑道,示意谷雨送王福全出门。 夜暮降临,谢知意坐着轿舆,前往乾清宫,她依例沐浴净身,换上轻柔的寝衣,裹着披风进入寝殿。 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舞动,她静静坐在榻边,耐心等待着。 不多时,殿门被轻轻推开,萧浔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来。 谢知意连忙起身,盈盈下拜:“陛下。” 萧浔抬手,声音温和:“起来吧。” 谢知意缓缓起身,陪他在榻上坐下。 “《玲珑棋局谱》,可看完了?若是看完了,朕再赏你几本。”萧浔笑问道。 谢知意嘴角轻扬,笑着柔声道:“回陛下,妾身还在钻研呢,里头精妙之处甚多,一时半会儿还参不透。等钻研透彻了,再向陛下求新的赏赐也不迟。” 闲聊了一会棋艺后,两人才相拥上床歇息,被浪翻滚,一夜好眠。 次日,谢知意照旧去启元宫给皇后余少云请安,她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太监通报:“贵妃娘娘到。” 伴随方允娴而来的,还有一股那股混杂着腥臭与熏香的怪异气息。 为了掩盖住身上越发浓郁的腥臭味,方允娴身上的熏香味道,愈加的刺鼻浓烈。 其他嫔妃们纷纷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动作虽极力克制,却仍难掩嫌弃之意。 方允娴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的脸色瞬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再看到昨晚侍寝,今日面带春色,娇艳的如同盛放牡丹般的佳嫔谢知意时,方允娴的眼神瞬间被嫉妒之火点燃。 谢知意身着一袭浅紫色绣蝶纹的对襟衫,肌肤如雪,双颊带着一抹自然的嫣红,明媚动人。 与之相比,方允娴都自觉形秽,那股浓郁的腥臭味仿若在此刻愈发浓烈,似要将她彻底淹没。 方允娴咬着牙,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面上却强扯出一抹冷笑,“佳嫔这气色,可真是好得紧呐,莫不是昨晚得了陛下什么特别的恩赏,才如此容光焕发?” “贵妃娘娘也侍奉过陛下,又何必这般问妾身呢。”谢知意淡笑,“贵妃娘娘,今日脸色似乎欠佳,莫不是身子不爽?要不要,禀明皇后娘娘,请太医来为贵妃娘娘瞧瞧?” “就怕太医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哟。”贤妃沈落霞难得口出刻薄之言。 方允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怒视着沈落霞,尖声道:“贤妃这话说得可真奇怪,本宫不过是身子偶感不适,哪里就到了要命的地步?莫不是贤妃盼着本宫出事,好谋夺这贵妃之位?” 沈落霞露出无辜的笑容,“贵妃娘娘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随口开句玩笑罢了,当不得真。贵妃娘娘怎么就生气了?这要是气坏了身子,那就成我的罪过了。” 周婕妤轻咳一声,出声打圆场道:“两位娘娘都消消气,今日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可别坏了这宫里的规矩。” 方允娴却不领情,转而将矛头对准周婕妤,冷笑道:“周婕妤倒是会做好人,不过这后宫之中,谁不知道你与贤妃向来走得近,莫不是也想掺和进来,分一杯羹?” 周婕妤脸色微变,看了眼坐在宝座上的皇后余少云,一脸委屈道:“贵妃娘娘这话妾身可担当不起,妾身一心侍奉皇后娘娘,从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心。” “你这话也就你自己信,本宫就不信你对本宫,就没有想要取而代之的念头。”方允娴如今就是只困兽,看谁都不顺眼,听到苏美钿的咳嗽声,“康嫔,你要不要整日里咳咳咳的,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本宫看你,就是企图用柔弱博取陛下的怜爱呢。” 苏美钿小声道:“贵妃娘娘明鉴,妾身是真的身体不好,不是装病。” 方允娴就跟一条疯狗似的,疯狂的骂着在座的每一个嫔妃,眼见场面失控,稳坐宝座看戏的皇后余少云,不得不出声了,“好了,大家来请安是为了相聚,增进情谊,怎可如此吵闹?方贵妃,你身子不适,便先回自己宫中歇息吧,莫要再在这里胡言乱语,坏了宫中的祥和。” “你很得意吧?”方允娴目光直直的盯着余少云。 “来人,送贵妃回宫静养,宣太医们为贵妃会诊。”余少云扬声吩咐道。 宫女们应声而出,在吟芳的安排下,强行扶着方允娴往宫外走。 看着状似疯癫的方允娴,谢知意眸中没有一丝怜悯,目光仿若寒潭,冷冽且疏离,若不是她觉察到方允娴的阴谋,应对及时,现在疯癫的人就是她。 方允娴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 余少云打发人,告知了萧浔,她为方允娴宣太医会诊一事。 萧浔对这个表妹还是关心的,便前往翊坤宫听取太医会诊后的结果。 一进翊坤宫正殿,那浓郁的令人窒息的夹杂着淡淡腥臭味的香气,就熏得萧浔直皱眉头。 站在窗边透气的余少云见状,唇边闪过一抹笑意,迎上去,露出担忧的神情,“陛下,贵妃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之处?”萧浔沉声问道。 “刚妾身进去看过贵妃,贵妃身上虽有红斑,但没有破皮,亦没有溃烂处,这腥臭味,不知从何而来,为何久久不消散,实在令人费解。”余少云猜到贵妃是被人害了,但她不会说。 “王太医,你怎么说?”萧浔看向王太医。 “回陛下,下官初次为贵妃娘娘诊脉时,娘娘脉像平和,不像有疾在身,但今天诊脉,贵妃娘娘气血上涌,体内气机紊乱,似是被一股无名之火侵扰。想来是因这红斑与莫名的腥臭味久缠不去,使得娘娘心境大乱,忧虑过度,长此以往,精神渐趋恍惚,已有疯魔之态了。这病症颇为棘手,下官还需细细思量,探寻根源,才能对症下药。”王太医措词道。 萧浔目光扫过其他几位太医,那几位太医的回答,大同小异。 “陛下。”贵妃方允娴哭喊着,从内室跑了出来,“妾身求陛下为妾身作主。” 几个太医见状,赶紧退了出去。 第一百零三章 告状 随着方允娴的靠近,那股奇怪的味道更加的刺鼻,余少云向后退开了几步,萧浔也想退,但他忍住了,声音沉闷地道:“爱妃莫急,朕在此,定会寻得良方解你病痛。” 方允娴跪在萧浔面前,“陛下,妾身近日方知,妾身会遭此大罪,是有人在谋害妾身,妾身的衣裳上竟被人涂抹了染香露,那染香露一旦沾染茶水,就会在肌肤上留下红斑,还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鱼腥味。” “陛下,妾身知道,是佳嫔在暗中使坏,她仗着得了陛下的宠爱,对妾身多有言语冒犯,妾身求陛下为妾身作主。” “爱妃先起身,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妄下定论。朕定会派人彻查,若真如爱妃所言,朕绝不姑息。”萧浔不可以仅凭方允娴一面之词,就惩处佳嫔。 “陛下,妾身如今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若不惩处罪魁祸首佳嫔,妾身死不瞑目。”方允娴凄厉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让人听了不禁心生寒意。 方允娴见萧浔仍有疑虑,“扑通”一声再度重重跪地,声泪俱下,哭声悲切得近乎绝望:“陛下啊,妾身每日被这病痛折磨,彻夜难眠,每一刻都似在地狱煎熬。若不能严惩害妾身之人,妾身当真活不下去了。” 她身子颤抖着,泪水止不住地流淌,那凄苦模样任谁见了都动容。 萧浔瞧着方允娴这般痛苦不堪,犹豫片刻后,吩咐身边的太监,“去,将佳嫔即刻宣到翊坤宫来。” 太监领命,匆匆离去。 余少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皇帝还真是纵容方允娴,居然当真如她愿,要审问佳嫔。 佳嫔被这么对待,怕是会寒心。 不多时,谢知意就跟着太监来了,进来恭敬给萧浔和余少云行礼问安:“妾身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爱妃不必多礼。”萧浔抬手虚扶道。 “陛下,您宣妾身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谢知意站起身,柔声问道。 余少云看了看萧浔,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唇边似有若无地挂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怪异笑意。 萧浔没留意到余少云的异样,他轻咳一声,开口问道:“佳嫔,方贵妃指挥你在她衣裳上涂抹染香露,致使她身染红斑,周身散发异味,此事,你可认?“ 谢知意神色平静,语气平和地道:“陛下明鉴,此等莫须有的罪名,妾身绝不敢认,妾身与贵妃娘娘性情虽有不合,平日偶有言语龌龉,但妾身断断不会做出这般阴毒之事。” 方允娴满是怨愤地瞪着谢知意,尖声叫嚷道:“佳嫔,你个贱婢,你还敢嘴硬狡辩,整个后宫,除了你,还有谁与我有这般深仇大恨,定是你嫉妒本宫身居高位,妄图害死本宫,好取而代之!” “妾身实在是不解,还望贵妃娘娘明示,您与妾身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谢知意神色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不卑不亢地问道。 方允娴瞧着她这副仿若真的无辜至极的模样,反而愈发认定她必然知晓了自己指使司设监太监,在其月例面料上浸泡药水一事。 她本就生性急躁,近日又被身上的红斑以及那股洗之不去的腥臭味搅得心烦意乱、六神无主,此刻被谢知意这般一激,瞬间怒不可遏,冲口而出:“你这不知死活的贱人,还敢在本宫面前装傻充愣!若不是你……” 话至此处,她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急忙生硬地一转话锋,“总之,本宫心里清楚就是你干的好事!” 只是,她这欲盖弥彰的模样,却没能逃过萧浔和余少云的眼睛。萧浔听闻此言,脸色微微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余少云则嘴角勾起,那一抹怪异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仿若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陛下,谋害贵妃娘娘这等大罪,妾身绝不敢认。但若是贵妃娘娘执意要拿妾身出气,妾身甘愿听从陛下的处置。”谢知意盈盈跪下,脊背挺得笔直,那姿态中隐隐透着一股绝不轻易低头的倔强。 余少云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微微扬眉,不愧是心思聪慧之人,这一招以退为进,倒是将难题巧妙地抛给了皇上,且看这位陛下要如何应对。 萧浔神色复杂难辨,瞧了瞧跪在地上的谢知意,又看了看满脸怒容的方允娴。 听方允娴的话,他已隐隐猜到是方允娴要害谢知意在先,至于谢知意是否回击,目前并无确凿证据。 身为帝王,他不可能仅凭方允娴的一面之词便惩处谢知意,沉默片刻后,萧浔缓缓开口,“此事关乎后宫安宁,朕定会彻查清楚。方贵妃,你先消消气,朕绝不姑息任何作恶之人。佳嫔,你起来,不必如此,回清极院吧。” 方允娴一听这话,尖叫道:“陛下,您答应我要惩处她的,您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她,我不答应,我不准。” “贵妃,你是失心疯了吗?陛下的决断,也是你能随意置喙的?”皇后余少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喝止方允娴。 方允娴仿若未闻皇后之言,依旧恶狠狠地盯着谢知意,嘶吼道:“陛下,今日您若不处置这贱人,那我就撞死在这,也好过在世间受罪!” 萧浔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贵妃,莫要胡闹!朕既说要彻查,定会给你一个公道,你这般撒野,成何体统?” 话语里带着上位者惯有的不容忤逆的威严。 谢知意始终神色淡然,身姿优雅地行了个标准的福礼,声音轻柔却清晰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妾身深知陛下圣明,定能明察秋毫,还此事一个真相。妾身先行告退,静候陛下的公正裁决。” 言罢,她向后退了三步,而后缓缓转身,裙摆如行云流水般微微飘动,步态从容,仪态万千地朝着殿门外走去。 第一百零四章 收奴 “贱人,你给我站住,贱人,贱人!”方允娴顿时暴跳如雷,厉声尖叫起来,那尖锐的嗓音仿佛要将整个宫殿刺穿。 “闭嘴!”余少云柳眉倒竖,轻喝一声,“贵妃,你太失礼了!如此满嘴污言秽语,成何体统!宫中有陛下和本宫在,定会秉公处理,你莫要再无理取闹。” 萧浔满脸疲惫,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后宫之事远比前朝政务还要棘手难缠。 他沉声道:“此事朕定会严查到底,绝不冤枉任何一人,也绝不容作恶之人逍遥法外。贵妃身体不适,就安心在宫里静养,任何人都不得随意打扰。” 稍作停顿,他又看向余少云,“皇后,你多费心照看一下贵妃。” “妾身明白,陛下请放心。”余少云微微屈膝,仪态端庄地行礼答道。 萧浔微微点头,神色缓和了些许,夸赞道:“皇后向来深明大义、识大体,朕自然放心。” “谢陛下夸奖。”余少云嘴角轻抿,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 从翊坤宫出来的谢知意,慵懒地靠坐在轿舆之上,眼眸半阖,头微微倾斜,右手轻柔地揉着太阳穴,面上尽显疲态。 方允娴一口咬定是她所为,萧浔一定会彻查,她笃定,行事缜密,毫无破绽,萧浔定是什么都查不到。 不过,这平白无故被方允娴“冤枉”,受了这么大委屈,她可不会善罢甘休,非得让萧浔给她些补偿不可。 位分才刚晋升不久,萧浔短期内定然不会再给她晋位,至于那些金银首饰、珍贵器物,她早已司空见惯,实在提不起兴趣。 要什么补偿好呢? 有了! 谢知意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前两日翻看《虞太祖实录》里,书中提到虞太祖巡幸的事,那她是不是让萧浔带她出宫巡幸当补偿呢? 主意既定,谢知意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愉悦的浅笑,那笑容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回到清极院,谢知意唤来陈育琳,神色淡然,仿若闲话家常般问道:“你可知道陛下方才宣我去翊坤宫,所为何事?” 陈育琳低头沉吟,恭敬回道:“奴婢听闻贵妃身有不适,主子并非太医,陛下却宣召主子前往。奴婢斗胆猜测,定是那贵妃诬陷主子,称是主子令她身体不适。” 谢知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猜得没错。可此事与我毫无干系,被人无故冤枉,受了这般委屈,你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陈育琳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语气笃定:“奴婢觉得,这恰恰是个机会,一个能让主子更得陛下宠爱的良机。” 谢知意微微挑眉,神色间满是兴味:“哦?说来听听。” 陈育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贵妃向来仗着陛下的宠爱,在这宫中跋扈横行,众人敢怒不敢言。此次无端指责主子,其意图昭然若揭,无非是想除掉主子,就如同当年除掉那些威胁她地位之人一样。主子安然从翊坤宫归来,可见贵妃此番失策,未能成功诬陷主子。依奴婢之见,主子可利用此事,让陛下对主子心生愧疚,进而主动补偿主子。” 谢知意目光平静,反问道:“我该怎么做呢?” 陈育琳想了想,道::“主子,明日您在御花园散步时,不妨故意将常戴的玉佩遗落在显眼之处。待有人捡到询问,您便一脸惆怅地说,自翊坤宫受冤后,整日神思恍惚,连随身玉佩何时掉落都浑然不知,这般便能让陛下知晓您心思已乱。” 谢知意轻轻摇头,神色清冷:“这玉佩太过贵重,刻意遗落,痕迹太过明显,旁人一眼便能瞧出我是有意为之,此计不行。” 陈育琳赶忙又道:“那主子,咱们从妆容入手。往后几日,您只化极淡的妆容,甚至可略显得憔悴些。若陛下问起,您便叹气说道,被贵妃冤枉后,心灰意冷,连梳妆打扮的心思都没了。” 谢知意依旧摇头:“且不说陛下这几日未必踏足后宫,即便他来了,我这妆容若是不得体,只怕还没等陛下怜惜,便要被皇后娘娘责罚,不妥。” “主子,那您在自己宫中弹奏平日最拿手的曲子,故意弹错几个音。若被旁人听见询问,您就说因受冤枉,心烦意乱所致。”陈育琳继续绞尽脑汁想办法。 谢知意微微蹙眉:“这法子虽巧妙,可若用了,旁人怕是要觉得我太过沉不住气,些许委屈都受不得,显得心胸狭隘,不可行。” 陈育琳接连想了一个又一个法子,均被谢知意一一否定,她满脸苦恼,微微屈膝请罪:“主子,奴婢这笨脑子,实在想不出好的法子了,请主子恕罪。” 谢知意看着陈育琳,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你一心为我,我怎会怪你?其实,你提出的每个建议都有其独到之处,只是需得更加周全些。”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幽幽轻叹,“在宫里行事,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既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能刻意制造事端来引起注意。” 陈育琳见她陷入了沉思,悄声退了出去。 方允娴生“怪病”,谢知意被她认定是害她生病之人的消息,在皇后余少云刻意安排下,传得沸沸扬扬。 永福宫内,贤妃沈落霞快意地笑道:“方允娴总是坏我好事,这回倒是要成全我了,谢知意怕是要彻底听命于本宫了。” 对春丝下令:“盯着谢知意,若她有动作,就添把火,让她只能靠本宫。再去司礼监找几个机灵嘴严的,在各宫把这事儿传得更玄乎,坐实方允娴的病和谢知意有关,好让本宫在后宫胜算更大。” “是,娘娘。”春丝领命而去。 承祥宫内,绰嫔王掌珠听闻此事,拍掌叫好,“哼,谢知意啊谢知意,这次看你如何应对。” 她站在铜镜前,精心描绘着妆容,“我得好好准备准备,贵妃和佳嫔都失宠了,这后宫,就再没人比得上我了,这可是我上位的好时机。” 而那些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嫔妃们,此时也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有的满脸不屑,认为方允娴是自作自受;有的则暗自祈祷谢知意就此失宠,好让自己能有出头之日。 第一百零五章 反制 整个后宫,因为方允娴的怪病和她对谢知意的指责,弥漫着一股微妙而又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在暗自观望,等待着这场风波进一步发酵。 方允娴的这事,涉及到衣裳、药水,萧浔宣了刑部尚书万平和御医局的大太监郑怀恩,“你们查一查染香露是如何进到宫里来的。” 又吩咐刘永顺,“你带人去搜一搜清极院,看佳嫔那儿是否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刘永顺一听萧浔对谢知意的称呼,仍是佳嫔,就知道萧浔是要保谢知意,那么,他去清极院对佳嫔该是什么态度,他太明白了。 刘永顺欠身,低声应道:“陛下放心,老奴定当仔细查探,绝不让任何可疑之物逃过耳目,也定不会惊扰了佳嫔主子。” 说罢,他便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匆匆朝着清极院赶去。 萧浔安排另一个大太监王守礼,“你去查司礼监和尚衣司。” 刘永顺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清极院时,陈育琳和谷雨正看着小太监挂灯笼。 “刘公公,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陈育琳迎上去,笑问道。 “奉陛下命,来查一查,佳嫔主子可用完膳了?”刘永顺态度和善。 陈育琳目光微微一闪,“正在用呢,刘公公请稍等,容我进去禀报。” “不急,不急,等佳嫔主子用膳完毕了再说。”刘永顺赶紧道。 谢知意已听到声音,从屋内走了出来,“是刘公公呀,陛下有什么吩咐?” 刘永顺满脸堆笑,恭敬地行了一礼:“佳嫔主子,陛下命老奴前来清极院查看一番,还望主子莫要见怪。” 谢知意轻轻颔首,“刘公公既是奉陛下之命而来,那么就请便吧。” 刘永顺连忙应是,随后带着众人在清极院各处仔细搜查起来,表面上一丝不苟,实则暗中吩咐手下人,切莫翻得太乱,也莫要真找出什么东西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刘永顺满脸赔笑地回到正厅,躬身道:“主子,清极院各处都已查探完毕,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 “如此便好,刘公公辛苦了,慢走。”谢知意微微浅笑,怎么可能查得到东西,东西都已藏好了。 “老奴告退。”刘永顺行礼,带着那群宫女太监离去。 与此同时,刑部尚书万平和郑怀恩也在紧锣密鼓地调查染香露一事。 他们先是传讯了与翊坤宫相关的宫女、太监,还找到民间的女郎中,仔细查验了方允娴发病时所穿的衣裳。 可惜一番调查下来,一无所获,那染香露仿佛是凭空出现在翊坤宫一般,找不到任何来路,也找不出是谁将染香露洒到衣裳上的。 “郑公公,这案子棘手得很啊!”万平对郑怀恩道。 郑怀恩苦着脸道:“万大人,这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陛下那边可不好交代。” 万平拍着额头,“毫无线索,这要怎么查?” “万大人,那个泼茶水的宫女,会不会知道点什么?”郑怀恩问道。 “那宫女受了那么重的刑,已口不能言了,问不出什么了。”万平叹气道。 两人面面相觑,重重叹了口气,贵妃把事情搅得一团乱了,才让他们查案,真是太为难他们了。 而王守礼到了司礼监和尚衣司,也是一番折腾。 司礼监的掌事太监和少监们,平日里与后宫多有往来,生怕牵扯到自己,一个个都战战兢兢。 可他们也滑头,虽对王守礼是有问必答,但其实都在含糊其辞,没透露半点有用的信息。 几天下来,事情还没查明,绰嫔王掌珠却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找佳嫔谢知意的麻烦,“还真是瞧不出来,佳嫔生得花容月貌,一副柔弱模样,居然想出这般毒计来害贵妃娘娘。” 要不是两人关系素来不好,谢知意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收买了王掌珠?不用她设计,就配合的这么好? 谢知意面笼罩寒霜,一步上前,伸手,精准且有力地抓住王掌珠的手腕,声音清脆冷冽地质问道:“绰嫔,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你却如此笃定是我所为?莫不是你自己心中有鬼,害了人,却想栽赃到我头上,好来个一石二鸟?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与你没完!走,你我这便去启元宫,找皇后娘娘评评理!” 言罢,她用力扯着王掌珠,便往启元宫的方向大步走去。 “你放开我,我不去,你放开我。”王掌珠被谢知意拽得脚步踉跄,她挣扎着想要甩开谢知意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一路上,宫女太监们见状,纷纷惊恐地退至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到了启元宫,谢知意毫不迟疑,迈着大步直接闯了进去,王掌珠被她扯在身后,显得颇为狼狈。 皇后余少云正在殿内处理宫务,见此情景,不禁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毛笔,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谢知意并未下跪,而是挺直腰杆,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声音沉稳而坚定:“皇后娘娘,恳请您为妾身做主。贵妃娘娘病中污蔑妾身设计害她,妾身体谅她病中糊涂,没有计较。但这不是绰嫔,可以在真相未明时跟着附和,对妾身肆意诋毁。妾身自入宫廷,始终恪守本分,从未有过逾越之举,更无害人之心。今日若皇后娘娘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夏国公主的清誉何在?我也无需再留于这宫中,自会向陛下请旨,出宫入道观。” 皇后余少云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严重,先笑着安抚谢知意一句,“佳嫔,稍安勿躁。” 转眸看向王掌珠,脸色一沉,“绰嫔,佳嫔所言可属实?你为何如此笃定是佳嫔害了贵妃?” 王掌珠心虚地低头道“皇后娘娘,妾身是听闻……” “听闻……”皇后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宫中最不缺的便是流言蜚语,你不经查实,仅凭听闻便来污蔑其他妃嫔,该当何罪?” 王掌珠连忙跪地,急切辩白:“皇后娘娘,妾身一时糊涂,轻信流言,担心贵妃安危才口不择言,求娘娘念在妾身忠心,从轻发落。” 皇后余少云神色冷峻,目光如刀,沉声道:“忠心不是肆意妄为的理由。身为嫔位,轻信流言、搅乱后宫,本宫若不惩处,何以服众?即日起,禁足一月,抄写《女诫》百遍,好好反省。” “妾身谨遵懿旨。”王掌珠不甘不愿地应道。 第一百零六章 安抚 处理完王掌珠,皇后转头看向谢知意,瞬间换上温和笑意,柔声道:“佳嫔莫气,是本宫管束不力,让你受委屈了。绰嫔已受罚,本宫保证往后绝不会再发生同类的事。你从夏国远道而来,理应受到应有的尊重,请安心在宫里住着,不可再提出宫一事。” 谢知意微微欠身,轻声道:“多谢娘娘做主,妾身感激不尽。” 皇后笑着点点头,“吟芳,送佳嫔出去吧。” “佳嫔,请。”吟芳上前搀扶,送谢知意出宫,上了轿舆,才返回宫里。 萧浔对谢知意是有怀疑的,但又希望不是她,在听闻谢知意在启元宫的一番言论后,如释重负,为自己怀疑她,感到愧疚。 谢知意还没回到清极院,她拉着绰嫔王掌珠,闹到皇后面前的事,就已经传到贤妃沈落霞耳朵里了。 “看来这事,还真不是佳嫔所为。”春丝把茶杯放在沈落霞面前。 沈落霞端起茶杯,拿茶盖拨弄着杯中的浮茶,茶香袅袅上升,模糊了她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莫测高深,“是不是,重要吗?” 未等春丝回应,她便又启唇,语气里裹挟着几分冷意,“这后宫,恰似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置身其中者,无一不是棋子。关键便在于,谁能握住那操控全局的丝线。佳嫔此番闹事,恰似天赐良机。贵妃平日里飞扬跋扈,仗着陛下的宠爱,便肆意妄为,全然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本宫早就盼着能压压她的气焰了。” 沈落霞和方允娴当年都以侧妃身份,进了晋王府,从潜邸起,就是明里暗里的对手。 方允娴仗着是萧浔的表妹,自进府起便觉得高人一等,后来更是一举封为贵妃,风头无两,在后宫尽享尊荣。 而沈落霞,出生名门,虽与萧浔没有自小的情意,却胜在心机深沉,懂得韬光养晦,一步步从侧妃走到今日贤妃之位,与贵妃分庭抗礼。 “虽说她根基深厚,一时半会儿难以扳倒,但让她受些小挫,也能让她知道,这后宫并非她一人说了算的。”沈落霞阴冷地笑道。 “娘娘,贵妃身有红斑又来着异味,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她出宫养病。”春丝出主意道。 沈落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主意好,就算不能让她出宫,让她禁足也是好的。春丝,你去散布这个消息,就说贵妃这病极易传染,为了宫中众人的安危,应当速速出宫养病才是。再找几个巧舌如簧的,去那些大臣夫人的府上走动走动,添油加醋地描述贵妃的惨状。我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贵妃已然成了这副模样,看她还有何颜面与皇后争风头!等舆论起来,不愁皇上不将她送出宫去。” 春丝微微颔首,眼神中满是忠诚与决然,轻声应道:“娘娘放心,奴婢必定安排妥当。” “你办事,本宫向来放心。”沈落霞轻抿一口茶水,仪态优雅,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自信,“至于佳嫔,身为远嫁而来的夏国公主,在这深宫中孤立无援。贵妃贸然诬陷她,本就站不住脚。既然贵妃做了这等蠢事,本宫便顺势对佳嫔略施援手,让她对本宫感恩戴德,日后也好为我所用。春丝,你且让秋锦明日前往清极院,给佳嫔送去些滋补的药材,就说本宫听闻她受了委屈,特来宽慰一二。” 春丝微微欠身,恭谨应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说罢,便退了出去。 待春丝离去,沈落霞悠然自得地品着杯中的香茗,面上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仿佛已然看到贵妃狼狈地被送出宫去,而佳嫔则乖乖听命于她,自己在这后宫之中的势力愈发稳固,地位无人能及。 次日,秋锦奉命带着药材,前往清极院。此时, 清极院内,谢知意正慵懒地坐在窗边,手中随意翻着一本古籍,听闻秋锦到访,她眼眸微眯,“请秋锦姑娘进来。” 秋锦进屋,见到谢知意,忙福身行礼,恭敬道:“佳嫔主子安好,贤妃娘娘听闻主子近日受了委屈,担心主子呢,特命奴婢给主子送来些滋补药材,望主子多多保重身体。”说罢,将药材呈上。 “有劳贤妃娘娘挂怀了,也只有贤妃娘娘才会这般的体恤人,照顾人。只是这宫中之事,复杂难测,我是生怕连累了贤妃娘娘。”谢知意端着得体的微笑,明面上是接受了贤妃的示好。 秋锦忙道:“佳嫔主子莫要担心,我们贤妃娘娘素来心善,岂会在意这些。主子往后若有难处,尽管开口,贤妃娘娘定会尽力相助。” “烦请姑娘回去替我和向贤妃娘娘道谢,待事情了结后,我定当去永福宫,当面向贤妃娘娘道谢。”谢知意笑道。 看着秋锦离去的身影,谢知意脸上的笑消失不见,若有所思。 午后,王福全来了清极院,“佳嫔主子,陛下宣召您晚上去乾清宫伴驾。“ “知道了。”谢知意照旧让谷雨打赏了一个荷包给他。 刘永顺不愧在萧浔小时就伺候他的大太监,对萧浔的心思把握的相当到位,他故意把王福全叫来问话,“佳嫔主子可说了什么?” 王福全没能揣摸到帝王心思,如实答道:佳嫔主子说,知道了。” “就知道了?没别的话?”刘永顺追问道。 “没说别的。”王福全摇头道。 刘永顺看了眼,看似专心批阅奏折,实则在听他和王福全说话的帝王,挥挥手,让王福全退下。 傍晚时分,谢知意乘坐着轿舆,悠悠然踏入乾清宫。 她先至偏殿,在氤氲水汽中沐浴更衣,而后周身散发着淡雅清幽之香,款步迈入寝宫。 入目之处,只见萧浔正端坐在床边,手中捧着书卷,专注地翻阅着。 “妾身参见皇上。”谢知意身姿轻盈,盈盈下拜。 萧浔放下手中书卷,目光落在她身上,轻声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谢知意缓缓起身,而后微微垂眸,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来朕身边坐。”萧浔瞧着她神情未有波澜,柔声道。 “是。”谢知意依言走到萧浔身旁坐下,眼睑低垂,尽显乖巧柔顺之态。 第一百零七章 蚕礼 “近日宫中事务繁杂,倒是冷落爱妃了。”萧浔伸出手,轻轻抓起她的柔荑,话语中带着一丝歉意。 “政事要紧。”谢知意语气平淡。 萧浔微微皱起眉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你这几日,可还安好?” “回陛下,妾身一切安好。”谢知意的回答依旧简洁明了,惜字如金。 萧浔伸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她的双眼,问道:“谢知意,你是在生朕的气?” “没有生气。”谢知意所言倒是实情,她与萧浔相伴不过短短数月,怎比得上萧浔与贵妃数年的深厚情意?萧浔为了贵妃,让自己受些委屈,也是情理之中,她又有何可生气的呢? “撒谎!”萧浔手上微微用力,捏着她的下巴,眼神中满是探究,“你若没生气,为何对朕这般冷淡?” “陛下究竟是盼着妾身生气,还是不生气呢?”谢知意眼眸流转,神色间满是狡黠,脆生生地问道。 萧浔被问得一怔,一时语塞。 谢知意见他这般模样,轻笑出声,“起初啊,妾身自然是生气的,可后来,倒也想通了。” “这如何就想通了?”萧浔下意识松开了手,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用力稍猛,指痕竟印在了她那仿若羊脂玉般的下巴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疼惜,忙抬手,轻轻揉着那片痕迹。 谢知意顺势握住他的手,娓娓道来:“曾听闻有位智者讲过:‘睿智者,不与病笃而神志昏愦者辩诘,盖其思绪纷乱,难明事理;不与盛怒填膺、气极败坏者计较,以其心浮气躁,唯逞意气;不与浮躁狂妄、躁妄无行者争一时之短长,彼等轻佻孟浪,罔顾大体;不与昏庸聩蒙、昏聩糊涂者论是非之曲直,其智识浅陋,难辨善恶。’妾身自认为并非愚笨之人,陛下更是聪慧过人。贵妃娘娘如今病中神志不清,又满心盛怒,陛下纵有千般道理,也难以同她讲明白,无奈之下,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宣妾身前去与她对质。” “妾身想通了这些,便不再生气,只是,到底还有些不高兴。陛下应付不来贵妃娘娘,就将妾身推出去面对。妾身平白无故受了这委屈,自然得让陛下知晓。” 萧浔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之色,他反握住谢知意的手,“是朕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谢知意嘴角微微上扬,“陛下既然知晓妾身受了委屈,那该如何补偿妾身呢?” 萧浔刚要说话,谢知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傲矫地道:“寻常的补偿,妾身可不要,陛下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妾身。” 萧浔瞧着谢知意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朕知道了,定不让爱妃失望。” 谢知意展眉一笑,眼波流转间满是灵动,“陛下金口玉言,妾身可就巴巴地盼着了。” 萧浔又与她低语了几句,随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一同卧于床上。 帐幔低垂,二人交颈而眠,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次日,谢知意照旧去启元宫给余少云请安,余少云神色庄重地跟众嫔妃们道:“明儿就是三月十四吉巳日,要去先蚕坛,行蚕礼,行蚕礼意义重大,关乎国之农桑,圣上极为重视,你们都给我仔细着些,切不可出了差错,坏了皇家的体面。” 贤妃沈落霞欠身,恭敬说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妾身等定当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 其他嫔妃纷纷点头应和,众人神色间既有对大典的重视,又隐隐透着一丝紧张。 婉贵仪汪惜巧面露担忧,轻声问道:“娘娘,此次蚕礼仪式繁杂,妾身初次参与,怕有所疏漏,还望娘娘能多指点一二。” 余少云目光柔和地看向婉贵仪,耐心说道:“婉嫔莫要紧张,按礼部所定流程行事即可。祭祀时务必保持虔诚,不必慌张。” “是,娘娘。”汪惜巧答道。 第二日天刚破晓,后宫嫔妃们都起来妆扮。 与此同时,一群诰命夫人亦在宫人的引领下,朝着启元宫走来。 为首的是襄王妃李氏,她身着深紫色锦袍,头戴诰命冠,仪态端庄,见到余少云行礼道:“皇后娘娘万安,臣妇等有幸参与此次蚕礼,愿为祈愿蚕桑丰收略尽绵薄之力。” 余少云微笑着点头,亲切说道:“王婶不必多礼,蚕礼不仅是后宫之事,更是关乎天下苍生之大事,有您们这些德高望重的女眷参与,定能增添更多福泽。” 李氏闻言,脸上笑容更深了几分,“娘娘言之有理,臣妇等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娘娘厚望。”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宫嫔妃们也到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宫,向着先蚕坛进发。 队伍前方,太监们高举着各种仪仗,旗帜飘扬,彰显皇家威严。 宫女们身着统一服饰,手持宫扇,步伐整齐。嫔妃们与诰命夫人们乘坐的马车在队伍中间。 到了先蚕坛,众女眷依次下车,步入具服殿,更换更为轻便的蚕礼服。 皇后余少云的礼服是玄色,深沉庄重,象征天地玄黄之初,与天礼所蕴含的敬畏自然、祈愿丰收之意,相得益彰。 嫔妃们的礼服是绀色,青中带红之色,恰似桑叶初绽时的深沉生机,暗合着蚕事伊始的蓬勃希望。 诰命夫人们身着缥色礼服,淡雅的青白色调,犹如春日初晴时天边缥缈的薄云,寓意着她们如轻云般辅助后宫行此大礼,也象征着对蚕桑顺遂、生活清平的祈愿。 盥洗完毕,余少云率众女眷,登上亲蚕坛,手持祭文,“维今吉日,时维仲春,恭迎蚕神,降福兆民。蚕者,天工之巧,民生所依......蚕神在上,享我祭祀,庇佑四方,岁岁安宁。” 诵读完比,便是初献。 敬献之物,依着品级,从诰命夫人之手,传到后宫嫔妃之手,再由贤妃交到皇后手中 “蚕神在上,今以洁净之醴酒、新鲜之谷米、嫩绿之桑叶,敬献于您。望您歆享,护佑我朝蚕事顺遂。” 初献之后是亚献、终献、撤馔、送神、视瘗等既定程序,众女眷随皇后一起行六拜、三跪、三叩大礼。 整个仪式庄严肃穆,充满了对自然和神灵的崇敬之情。 第一百零八章 桑叶 仪式进入视瘗环节,皇后余少云率众女眷,前往瘗坎。 瘗坎旁,司礼官高声唱喏,数名宦官将装有敬献之物的礼器缓缓放入,随后填土掩埋。 一位诰命夫人忍不住轻声感叹:“这祭物里,可都是咱对蚕神满满的心意,盼着蚕神定要收下。” 身旁另一位诰命夫人赶忙接话:“是啊,这可是关乎我朝蚕桑大事,蚕神定会庇佑。” 一位年长的诰命夫人目光扫过,用眼神禁止她们交谈。 视瘗结束后,皇后移步桑园。 桑园之中,桑叶鲜嫩欲滴,微风拂过,沙沙作响。 早已等候在此的采桑女们身着素色布裙,手持竹篮,整齐排列。 余少云接过金钩,亲自采摘了第一片桑叶,放入篮中。 随后众嫔妃和众诰命提着竹篮,拿着金钩,步入桑园。 众嫔妃和诰命们鱼贯而入,在这一片翠绿的桑园里各自寻了位置,开始采摘桑叶。 谢知意拿着金钩,将枝叶钩下来采摘,不多时,竹篮里便添了不少鲜嫩桑叶。 就在她专注于采桑之时,一个人直奔她而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贵妃的生母魏夫人。 魏夫人脚步急促,神色间带着几分不善,径直走到谢知意面前。 她站定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又满含讥讽地说道:“哟,瞧瞧这是谁呀?原来是陛下的新宠谢佳嫔啊。” 谢知意看了她一眼,神色淡然,嘴角轻扬,含笑道:“魏夫人才这般年纪,怎就眼神不济,老眼昏花了呢?记得前几日,我们还在宫里见过了,魏夫人怎么就不记得了?” 魏夫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哼,佳嫔口中无德,我这把年纪,就算是老眼昏花了些,总好过某些人空有几分姿色,却没脑子。仗着陛下一时的宠爱,便忘乎所以,还敢踩着贵妃往上爬。却不这后宫的水,深不可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哪天呐,摔得比谁都凄惨,可别到时候连个收尸之人都没有。” “魏夫人,贵妃娘娘之事,宫中尚无定论。而我向来恪守本分,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前几日绰嫔王掌珠口出妄言,惹得皇后娘娘不悦,至今还被禁足于自己宫中,连今日这行蚕礼都无法参与。我劝夫人还是谨言慎行,莫要失了分寸,坏了宫中规矩。否则,怕是也会落得与绰嫔同样的下场。”谢知意似笑非笑地说道。 魏夫人脸色瞬间阴沉几分,冷哼一声:“哼,你少在这儿拿皇后娘娘来压我,我方家可是孝贤仁皇后的母家,女儿是贵妃,在这后宫之中地位尊崇,岂是你这小小佳嫔能比的。你不过是陛下一时新鲜的玩意儿,等过了这段时日,看你还能拿什么来张狂。” 谢知意神色未变,依旧镇定自若,轻声道:“夫人,后宫之主乃皇后娘娘,贵妃纵然地位尊崇,与我一样同为妾室。你在此对我恶语相向,若是传了出去,旁人会作何感想?皇后娘娘知晓后,又会如何处置?夫人还是收敛些,莫要太过张狂。” 魏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强自辩驳道:“你不过伶牙俐齿罢了,真要论起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你能与贵妃相提并论?少在这拿皇后压我,皇后娘娘向来宽厚,岂会因你这几句挑拨之言就处置我。” 谢知意微微摇头,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夫人,有些事,可别把话说得太满。皇后娘娘的宽厚,那是对守规矩之人,若有人肆意破坏宫中秩序,她又怎会坐视不管。今日这行蚕礼,本是庄重之事,夫人在此与我纠缠,已然不妥。若再不知收敛,皇后娘娘怕是不得不出面主持公道了。” 魏夫人咬着牙,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陷入了掌心,狠狠地瞪了谢知意一眼,终是憋出一句:“你给我等着!” 而后就气极败坏地拂袖而去,那匆忙的脚步带起一片尘土,仿佛要将满心的愤怒都发泄在这桑园之中。 谢知意望着魏夫人离去的背影,神色平静,轻轻拍了拍衣袖,似要掸去沾染的不快,再次拿起金钩,继续采摘桑叶。 周围其他嫔妃和诰命们虽听不到两人的交谈,却一直都留意着两人的动静,见魏夫人怒气冲冲的离开,有好奇,有惊讶,也有一些意味深长的揣测。 谢知意仿若未觉,专注于手中的动作,采摘新鲜的桑叶。 采了一刻多钟,众女眷就提着装满鲜嫩桑叶的竹篮,从桑园出来了,在皇后余少云的带领着,往蚕室去。 蚕室青砖铺地,打扫得一尘不染,数十个蚕匾整齐罗列,皇后余少云走到最前方的蚕匾旁。 匾中的蚕或蜷缩、或伸展,或啃着桑叶,余少云取出被啃得只剩枝蔓的桑叶,放上新鲜的桑叶。 众嫔妃和诰命夫人也走到竹匾前,取旧桑叶,放新桑叶。 待全部蚕匾都铺满新鲜桑叶,余少云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养蚕人,也的目光落在一位中年养蚕人身上,微微招手示意其近前。 养蚕人上前跪地行礼问安,余少云命她起身,轻声问:“蚕儿生长可顺利,有无难处?” “托娘娘福,蚕儿长势好,就是偶尔有虫害,好在能及时防治。”养蚕人答道。 余少云语重心长地道:“蚕桑关乎民生,有难处尽管上报,务必保障蚕儿安康。” 养蚕人接着说:“今年蚕茧成色好,饱满光亮,能抽出好丝。” 余少云好奇问:“蚕茧成色受什么影响最大?” 养蚕人思索后答:““回娘娘,这蚕茧好不好,主要有三方面。第一呢,桑叶可得挑好。得找那又嫩又多汁的,看着就饱满厚实,蚕吃了才能长得结实,吐的丝才光亮。第二,蚕室里不能太热、太冷,太干、亦不能太潮,若蚕养得不好,茧子质量自然就不行。第三,蚕种也关键。选好种,茧子从一开始就有好模样。” 余少云赞许道:“果然处处皆学问,你们辛苦了。” 养蚕人憨厚地笑,并不会说讨好的话。 第一百零九章 补偿 随后,余少云又在蚕室的管事引领下,到了取茧处。 她问管事:“取茧有讲究吗?” 管事答:“要在蚕化蛹后适时取,太早蚕丝未固,太晚蚕蛹破茧,都会影响丝质。” 而后到采丝处,热气腾腾,与外面宜人的天气反差太大。 余少云问:“如今还是热水煮茧抽丝吗?” “是的,娘娘。” “就没有可有改良之处吗?”余少云没有采丝处多逗留,略微看了看,就出来了。 管事苦笑摇头,“还没找出改良的法子。” 余少云沉吟片刻,道:“这事,本宫会禀报陛下,让陛下下旨,让那些官员找出法子来。” 管事满脸地道:“多谢娘娘。” 最后到了织绸工坊,看纺织女手脚麻利的将一团团丝,织成图案精美的丝绸。 诸事完毕,就到了用膳的时间。 行蚕礼,菜肴皆以与蚕桑、农耕相关的食材精心烹制而成。 余少云端坐主位,“蚕神定会庇佑我朝,愿往后蚕事顺遂,百姓富足。” 言罢,率先举杯,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回应,殿内一片祥和气氛。 从先蚕坛回到宫里,康嫔和婉贵仪就双双病倒,永安宫内药味弥漫。 谢知意亲自去探望了康嫔,至于婉贵仪那儿,她让陈育琳去的,并送了一件竹报平安的小摆件。 画眉看到小摆件,想起上回谷雨奉命送来的如意,已然察觉到这其中的变化。 可看看躺在床上,满脸病容的汪惜巧,到底不忍她病中烦心,咽下到嘴边的劝说,专心照料她。 过了两日,谢知意正在房里,修剪盆栽,萧浔兴冲冲来了,“爱妃,朕想到怎么补偿你了。” 谢知意放下剪刀,满脸期待地看着他,“陛下快说呀。” “爱妃会骑马吗?”萧浔问道。 “会啊,妾身的骑术还不错哟。”谢知意眉眼带笑。 让人提及虞太祖的丰功伟绩是有用的,萧浔果然想到巡幸,能出宫游玩,真是太好了。 “爱妃一向谦逊,若说不错,那实则是精湛至极。朕倒是好奇,爱妃师从何人?”萧浔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目光温和地看向谢知意,轻声问道。 “回陛下,是妾身的兄长教的。”谢知意眼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怀念之色,思绪似是飘远,娓娓道来,“兄长向来极为疼爱妾身。那时妾身缠着他教骑术,他嘴上虽念叨着学这无用,可教导之时却满是耐心,一招一式都细心指点。” 萧浔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动作舒缓,神色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朕曾听闻夏国谢赜王子之名,当真堪称文武双全。听闻他能一箭射落三只飞雁,还作过一篇《瑞鹤赋》,那辞藻之华美,意境之超凡,令人赞叹。” “多谢陛下对家兄的夸赞。兄长所作的《瑞鹤赋》,乃是春日里瑞鹤于宫苑翩跹飞舞之时,他触景生情有感而发。”谢知意微微垂眸,却并未提及谢赜借由那篇辞赋,抒发治国安邦的宏大志向,以及对夏国如瑞鹤凌云般昌盛繁荣的殷切期盼。 毕竟夏国是大虞的藩属国,身为宗主国皇帝的萧浔,又怎会希望藩属国过于强盛。 “如此才俊,朕倒是好奇,你父王为何迟迟不奏请,立他为世子?”萧浔目光灼灼,直直看向谢知意,毫不避讳地直接抛出疑问。 谢知意脸上原本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神色间染上一丝落寞,轻声叹道:“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听过民间的一句话,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说罢,她微微咬了咬下唇,缓缓开口,“自母亲去世后,父王另娶。俞王后一心想让生个儿子登上世子之位,在父王耳边吹了不少枕边风。可惜她一直未曾生子,而她又不愿让兄长上位,在立嗣一事多番阻碍。” 萧浔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旋即抬手轻轻拍了拍谢知意的手背,以示安抚,“爱妃莫要过于忧心,你兄长这般人才,日后定有施展才华之地。”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说道,“朕听闻夏国内政似有动荡,局势不稳,不知与你兄长有无关联?” 谢知意面不改色地撒谎道:“陛下,妾身虽挂念兄长,但路途遥远,讯息闭塞,不知此事。陛下能否告诉妾身,妾身兄长的安危?” “爱妃不必担忧,令兄他目前安然无恙。夏国内乱,局势复杂,不过以令兄的才学,定能应对。俞王后手段狠辣,怕是又在立嗣之事上搞鬼,好在令兄根基深厚,有不少人支持。朕已派人盯着,若他有难,朕自会出手。”萧浔言辞恳切,眼中满是关切,似乎是真心为谢知意兄长的安危考量。 虽知萧浔意图染指夏国内政,但谢知意也只能起身行礼道谢:“陛下如此关怀,妾身感激不尽。只盼兄长能顺遂度过此劫,不负陛下厚爱。” 她面上的感激之色恰到好处,可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待谢知意重新落座,萧浔嘴角轻扬地道:“碧岫峰上的杜鹃花,此刻正开得烂漫。漫山遍野,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爱妃可有兴致,与朕一同前去赏玩?” 谢知意如愿以偿,眼中满是欢喜,笑靥如花地道:“陛下相邀,妾身自是求之不得。碧岫峰之美名,早已如雷贯耳,妾身心中向往已久。若能得陛下相伴同游,实乃妾身之荣幸。” “看来,朕这补偿之法,甚得爱妃欢心。”萧浔微微挑眉,眼中满是宠溺,调笑着说道。 知道萧浔要巡幸碧岫峰,皇后余少云为安排哪位后宫嫔妃随行伺候一事犯起了愁。 她正忙于操持选秀事宜,实在无法脱身同行。 贵妃身上那股日益浓重的腥臭味,加之愈发乖张暴躁的脾性,显然不宜前往。 贤妃倒是可以去陪同,至于周婕妤,她要悉心照料腹泻不止的大公主,实在抽不开身。 康嫔向来病弱,身子骨经不起折腾,还是别劳烦她了。 绰嫔尚在禁足期间,自然不在考虑范围内。 佳嫔...... 余少云眉头一皱,萧浔对她的宠爱与日俱增,绝不能让她去围场,“吟芳,你说说,本宫该寻个什么由头,把佳嫔留下呢?” 第一百一十章 名单 吟芳眼珠子一转,赶忙献计:“娘娘,不如让她协助选秀吧。” “好主意!”余少云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寒芒,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冷笑,“就说选秀之事繁杂琐碎,本宫瞧重她,需她全心全力襄助。这般一来,她便没机会随陛下巡幸碧岫峰。哼,这佳嫔近来愈发得宠,可不能由着她再肆意出风头。” 吟芳忙不迭点头应和:“娘娘圣明!这佳嫔心思灵动,若去了围场,保不齐又要耍些手段哄陛下开怀。如今让她留在宫中操持选秀,既能将她牢牢困住,又能彰显娘娘您顾全大局、统御后宫诸事的卓越才能。” 余少云轻轻颔首,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沉思片刻后吩咐道:“你去传本宫的话,就说选秀关乎皇室血脉绵延,意义非凡。佳嫔心思缜密,才情过人,本宫信得过她,故而委以重任。” “是,奴婢这就去办。”吟芳福了福身,转身迈着小碎步匆匆离去。 听到吟芳传的皇后口谕,谢知意脸上没有露出半分不悦之色,盈盈下拜,声音清脆且恭顺地道:“妾身谨遵皇后娘娘懿旨,选秀一事事关重大,妾身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所托。” 吟芳瞧着谢知意这般乖巧模样,轻笑一声,面上闪过一抹得意,仰着头离开了。 “主子,皇后娘娘真是太过份了,她这是故意不让您随陛下出宫呢。”霜降气急地道。 谢知意淡笑,“急什么,她让不让是一回事,陛下同不同意是另一回事。” 萧浔会巡幸碧岫峰,是为了补偿她,她不去,这补偿谈何说起? “主子,山上冷,带上两件披风可御寒。”陈育琳拿起搁在榻上的披风,“您看看这两件可行?” 谢知意转眸看向陈育琳抖开的披风,一件是月白色丝缎所制,绣着淡雅的兰花纹样,兰花以银线勾勒;另一件则是粉紫的,上面绣着几枝绽放的海棠,丝线选用了同色但不同深浅的色调,绣出的海棠花层次分明,栩栩如生,周边还点缀着些许嫩绿的枝叶,针法细腻精巧。 这两件披风的绣工极为上乘,所绣花样也正符合她嫔位的规制,既不失雅致,又彰显身份。 “两件都极好。”谢知意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满意之色,“月白色这件素净,适合白日出行;粉紫色这件看着暖和,夜晚披上正合适。” 谢知意这边,还是按步就班的收拾行李,启元宫内,余少云正翘首以盼,等着吟芳回来复命。 待吟芳将谢知意的反应一五一十汇报后,余少云满意地点点头:“这佳嫔倒也算识趣。” 说罢,便拿起早已拟好的随驾巡幸的名单,去养心殿呈给萧浔过目。 “陛下,此次出宫巡幸,臣妾无法同行,已安排好随行嫔妃,特来呈给陛下过目。”余少云双手呈上。 萧浔接过名单随意扫了一眼,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为何没有佳嫔?” 余少云愣了一下,没想到萧浔会如此直接问,欠身答道:“回陛下,选秀事宜繁杂,佳嫔心思聪慧,妾身留她协助选秀。” 萧浔看余少云的目光透着一丝不满,轻哼一声,“佳嫔进宫不过数月,年纪又小,那些繁文缛节她也不懂。再者,她不过是个嫔位,哪轮得到她来插手选秀这般重要之事。” 说着,萧浔拿起御笔,亲自添上佳嫔谢知意的名字。 “不过选秀之事也不能懈怠,贤妃素来端庄稳重,心思缜密,让她留下协助皇后,朕觉得颇为合适。”萧浔将沈落霞的名字划掉,同时划掉的,还有安贵仪石玉晓的名字。 余少云目光微闪,虽有不甘,可圣意已决,她只能应下:“陛下所言极是,有贤妃相助,选秀定能顺利。” 随萧浔出宫巡幸的,就是佳嫔谢知意、平贵仪杨绿芝、郑才人郑金梅、张才人张燕呢和柳良人柳月素,这五人。 谢知意成了五个伴驾嫔妃中,位分最高的一位,这让余少云更加气闷。 不过她不是轻易认栽的性格,吩咐吟芳,“把陛下亲手划掉她名字的事,悄悄的透露给贤妃知晓。” 吟芳故意将陛下划掉贤妃名字之事,偷偷透露出去,随后这事就传到了贤妃的贴身宫女春丝耳朵里。 春丝满脸愤懑地向正悠然地翻阅书卷的贤妃抱怨,“娘娘,陛下这次出宫巡幸,竟将您的名字划去,这也太不把您放在心上了!以娘娘的才德,本就该伴驾同行,哪能让那几个位分低的抢了风头。” 贤妃放下手中书卷,抬眸浅笑,“春丝,你可知这宫中生存之道,首在沉稳,次在智慧? 春丝闻言,神色稍缓,却仍难掩不平,“娘娘说得是,可奴婢就是为您不平。您自入宫以来,一直谨言慎行,对陛下更是情深意重,为何陛下却……” 贤妃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春丝的话,“帝王之心,如海底针,难以捉摸。或许陛下此举,另有深意。再者说,宫中的风云变幻莫测,今日之失,焉知非明日之得?我们且静观其变,不可妄动。” 春丝依旧面带不忿之色,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贤妃怕她一气,做出错事来,又道:“皇后此举,怕是想借刀杀人,挑起事端,我们切不可中计。” 春丝这才恍然大悟,“娘娘英明,是奴婢糊涂了。” 余少云想贤妃闹腾事情,贤妃却不闹,安安分分的,而周婕妤却闹出事来了。 她一直记恨郑金梅害得大公主误食牛乳和柿子,影响了肠胃,如今稍微不注意,就会腹泻。 她是绝不允许郑金梅随陛下出宫巡幸的,在宫中苦思冥想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毒计。 唤来心腹宫女金珍,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金珍听完,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阴笑,“奴婢这就找人去办。” 五天后的下午,朴韵宫请了太医,一直留意着郑金梅情况的金珍立刻向周婕妤禀报,“娘娘,事成了,郑才人一直腹痛如绞。” “好,她害我儿,我就要让她自食苦果。”周婕妤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第一百一十一章 错失 朴韵宫内,太医给郑金梅诊了脉后,发现郑金梅的手上、脸上,起了红疹子,“下官记得才人,不能食用海棠果酱,看才人这症状,像是误食了海棠果酱。” 而后,太医在郑金梅吃剩的糕点里,发现了海棠果酱。 郑金梅瞬间明白,是有人害她,她强忍着腹痛,问道:我脸上的红疹子什么时候能消?” “才人,至少七天才能消退。”太医答道。 “可是后天,陛下就要出巡了,我......”郑金梅意识到,她要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大人开药吧。” 太医到外室去开药,郑金梅咬着牙关吐出一句话,“周婉兰,你够狠的,你给我等着,我们不死不休。” 而文和宫里的周婕妤,仰天大笑,“郑金梅,你也有今日!想随陛下出宫巡幸,从此风光无限?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儿受的罪,我定要你千倍万倍地偿还。这不过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我们走着瞧。” 这天的早朝,一大臣神色肃穆地道:“陛下,臣听闻后宫的贵妃娘娘身染怪病,据悉此病传染性极强,如今宫中人心惶惶。为保陛下圣体安康,亦为宫中上下安危考虑,恳请陛下将贵妃娘娘移出宫去,至药庵堂静心养病,以免怪病肆意蔓延。” 后宫嫔妃生重病,移出宫外养病,这是有先例的,首辅余瑁碍于女儿是皇后,不便出面,使了个眼色给次辅张崇。 张崇心领神会,出列道:“李大人所言极是,贵妃娘娘之病关乎宫中安危,而且大皇子、大公主年纪尚小,万一染病,后果不堪设想,还请陛下即刻下旨,让贵妃娘娘出宫。” 涉及到儿女,即便对方允娴有所不忍的萧浔,硬起了心肠,“罢了,就让贵妃去药庵堂养病吧。” 沈落霞听闻早朝之事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贵妃方允娴得知后,又急又气,一张原本娇艳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变形,“我不出宫,本宫要见陛下。” 她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宫门口,就被皇后余少云派来的人给拦住了。 周嬷嬷冷冷地道:“贵妃娘娘,不要胡闹了,赶紧收拾东西出宫养病,只有早上养好病,您才能早日回宫啊。” 说着就示意带来的人,将方允娴架回了翊坤宫。 方允娴当天下午就要被送出了宫,她看来特意来给她送别的余少云等人,眼中满是怨毒,目光如刀般一一扫过众,咬牙切齿地道:“你们给我等着。” 对于方允娴的无能狂躁,沈落霞佯装忧心地道:“贵妃娘娘病得如此神志不清,也不知道这病能不能治好?” “贵妃娘娘吉人天相,病想来是能治好的。”谢知意可不认为,方家会任由方允娴就这样被送出宫去,成为弃棋的。 “方贵妃此刻的心情,本宫能够理解。但宫中的安宁与皇嗣的健康,乃是头等大事,不容有失。本宫已命人备下最好的药材与用品,送往药庵堂,确保贵妃在那里能得到妥善照料。”余少云缓缓道。 众嫔妃忙欠身恭维,“皇后娘娘真是宅心仁厚,贵妃娘娘有您的关照,定能早日康复。” 方允娴被送出宫,并没有影响到皇帝的巡幸。 三月二十二日,宜出行。 这一日,正是萧浔出宫巡幸的日子。 破晓之前,禁宫便已被灯火点亮,处处弥漫着紧锣密鼓的忙碌气息。 刘永顺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都给咱家仔细着!今日陛下出宫巡幸,稍有差池,你们的脑袋可都得搬家!” 小太监们纷纷垂首,大气都不敢出,手上动作愈发麻利起来。 四十余名随驾官员中,既有六部中精干要员,也不乏才华横溢的翰林才子。 首辅余瑁叮嘱随贺的三辅闻谦,“你随陛下出行,务必事事留心,陛下近年来对民间疾苦颇为关注,我等需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皆如实上报,以助陛下决策。” 闻谦闻言,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余大人所言极是,下官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与大人厚望。” 与此同时,四位随驾的嫔妃,前往启元宫,向皇后余少云请安辞行。 余少云端坐在凤椅之上,目光冷冷扫过四人,落在佳嫔谢知意身上。“哟,佳嫔这一身,可真是光彩照人,难怪陛下心心念念,非要带着一同巡幸。” 谢知意神色坦然,不卑不亢地道:“多谢皇后娘娘夸赞,妾身能随陛下出行,伺候陛下,虽是妾身分内之事,也是承蒙陛下与娘娘的恩典。” 余少云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恩赐?本宫倒是好奇,佳嫔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让陛下如此破例。本宫当初可是想着,佳嫔在宫中多陪陪本宫,陛下却……罢了,想来是本宫留不住人。” 谢知意从容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却不失温婉地道:“多谢娘娘想着妾身,妾身能侍奉陛下左右,想来是妾身运气好,才得陛下青睐。妾身虽进宫才数月,但娘娘言传身教,妾身受益良多。这次随侍,定当效仿娘娘,照顾好陛下,让陛下出行顺遂,也能为娘娘分去些许操劳。” 这番话委婉得体,既巧妙回应皇后,又将自己置于谦逊之位,不着痕迹地化解了刁难。 “佳嫔素来会说话,只是这宫外不比宫内,有诸多的不便,希望佳嫔,莫要仗着陛下的宠爱忘了规矩。”余少云继续敲打谢知意。 “娘娘教诲,妾身铭记,绝不敢忘。”谢知意垂首答道。 余少云挥了挥手,语气淡淡的:“去吧,一路顺风。若是让本宫知晓有人在外面不安分,可别怪本宫不客气。” 四个嫔妃又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待她们身影消失在门外,余少云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中满是阴霾。 巳时初刻,阳光透过淡薄云层,洒在宫殿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皇帝萧浔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翼善冠,迈着沉稳步伐,在众人簇拥下迈出宫门。 佳嫔谢知意、平贵仪杨绿芝、才人张燕呢和良人柳月素,皆按品大妆,在宫女的搀扶下,跟随其后。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御辇 萧浔率先登上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御辇,车内铺着柔软锦褥,摆放着精巧靠枕,舒适无比。 谢知意与杨绿芝、张燕呢、柳月素则各自登上为她们准备的马车,虽规格稍逊于皇帝的御辇,但也尽显皇室奢华。 随行的官员、侍从上车的上车,上马上马。 萧浔坐定后,微微抬眸,对车外的刘永顺吩咐道:“起驾吧。” 刘永顺连忙应道:“遵旨!”而后大声道:“起驾。” 车队缓缓启程,打头阵的是御前侍卫,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身着亮银色铠甲,威风凛凛。 接着是皇帝的御辇,车轮滚动,发出沉稳声响。 嫔妃们的马车紧随其后,每辆马车都由四匹骏马拉动。 其后是官员们的马车,依照官职高低依次排列。 再往后,是羽林军,同样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铠甲,为车队保驾护航,浩浩荡荡,向着城外行进。 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京都城门,踏上前往涟州的官道。 宽阔平坦的官道两旁,是一片葱郁的农田,嫩绿的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层层绿浪连绵起伏。 车轮与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日光的映照下,宛如一层金色的薄雾。 行至晌午,独坐御辇的萧浔越发觉得无聊,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柔软的锦褥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车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倦怠。 刘永顺一直留意着皇帝的一举一动,见状,赶忙凑上前,恭敬地问道:“陛下,可是觉着烦闷?” 萧浔轻嗯了一声,“去,宣佳嫔来御辇。” 刘永顺立刻领命,翻身下马,快步走向谢知意的马车。 谢知意的马车里,霜降和福生正陪着她说笑,她可是一点都不无聊。 刘永顺来到马车旁,高声说道:“佳嫔主子,陛下宣您前往御辇。” 车内的谢知意听闻,微微一怔,旋即轻声应道:“遵旨。” 霜降叫停了马车,扶着谢知意下了车马。 谢知意跟随刘永顺前往御辇,“陛下,妾身奉......” “不必多礼,上来吧。”萧浔听到声音,撩开窗帘,笑着道。 “是,陛下。”谢知意扶着刘永顺伸过来的手臂,登上了御辇。 谢知意上御辇的情形,落在了杨绿芝三人的眼中。 杨绿芝容貌寻常,侍寝时,萧浔让她独眠,并没与她颠龙倒凤,就连封号,也是毫不出彩的“平”字,但这不妨碍她嫉妒谢知意,“瞧她那得意劲儿,狐媚子。” 她的贴身宫女宝蟾充耳不闻,手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剥着长生果。 另一驾马车上,张燕呢嘴角噙着一抹看似温和的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佳嫔可真是好福气呀,进宫才数月,位分就比我这个潜邸旧人还要高了,如今连御辇也上去了,可真是得宠呀。” 她的贴身宫女新柳,同样不敢接话,伺候了张燕呢这么多年,她可太清楚她这个主子,不过是面上和善。 三人中,唯有柳月素是在为谢知意开心,她出身卑微,又失了圣宠,如今,她只能投靠人,才能在这后宫里熬下去。 而谢知意是她认定要紧紧攀附的倚靠,即便之前主动示好,谢知意并未明确接纳,可她会向谢知意展现她的诚意的,这些随驾巡幸就是最好的时机。 萧浔看着谢知意上了御辇后,温和笑道:“此番路途迢迢,长久枯坐难免乏味,故而特邀爱妃一同对弈,也好为这沉闷行程增添几分趣味。” 语罢,他抬手,示意谢知意入座。 “陛下既有此雅兴,妾身自当奉陪。”谢知意落座,玉指如兰,轻轻捻起一枚莹润白子,稳稳落在棋盘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响。 过往多次对弈,两人开局时落子如飞,尽显果敢与自信。 可随着棋局逐渐深入,棋盘之上黑白棋子如两支对峙的军队,交错纵横,局势愈发复杂。 此时,二人落子的速度明显放缓,每一步都需深思熟虑。 “爱妃这步棋下得极为精妙,朕得仔细斟酌一番。”萧浔修长的手指捏着黑子,眉心微蹙,目光紧锁棋盘。 谢知意嘴角噙着一抹轻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香在唇齿间散开,她柔声说道:“陛下慢慢想,妾身不着急的。” 御辇缓缓前行,车窗外的景色如画卷般徐徐展开,青山绿水在春日暖阳下散发着勃勃生机。 忽听外面有乐声传来,谢知意抬手撩起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路旁空地上,百姓们正兴高采烈地不知在庆祝什么。 “陛下,您瞧!”谢知意忙招呼萧浔一同观看,“那边好生热闹。” 萧浔凑过去一看,“他们是在庆贺春耕。” “这仪式瞧着,还挺有趣的。”谢知意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兴致,“陛下,要不要下去瞧瞧,体察一番民情?” “好啊!”萧浔欣然同意。 御辇缓缓停下,萧浔与谢知意从辇车中下,侍卫与太监、宫女们如众星捧月般紧紧相随。 百姓们一眼便认出龙袍加身的萧浔,刹那间,纷纷屈膝跪地,高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知意穿得是虽只是嫔位的常服,但在百姓眼中,已是华服,便默认她是皇后娘娘,如是口称,“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今日朕与佳嫔出游,就是想与民同乐,大家不必拘谨,继续庆典便是。”萧浔和蔼地说道。 百姓们这才慢慢起身,眼中却仍带着敬畏与欣喜。 在庆典场地中央,一头膘肥体壮的耕牛格外醒目。 牛身用彩绸精心装扮,鲜艳的大红花挂在牛角上,牛背上满满当当驮着寓意丰收的五谷,尽显喜庆。 萧浔抬手,温和道:“诸位起身,莫因朕坏了庆典。朕今日来,就是凑个热闹,大家照旧。”百姓们缓缓起身,仍有几分拘谨。 人群中,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老汉拱手道:“陛下圣明。”随后转身大喊:“接着干!” 庆典继续,那老汉握紧锄头,“嘿哟”一声翻起土块。 小伙们干劲十足,犁铧、锄头起落,田间“吭哧”声不断。 姑娘媳妇们撒种愈发熟练,谷种簌簌落入田垄。有姑娘偷瞧萧浔,目光触及龙袍便红着脸低头。 萧浔负手看着这一切,嘴角含笑。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赢棋 阳光洒下,为春耕庆典添了几分温暖与祥和,尽显百姓对新岁的期待。 一个小姑娘抱着刚采的野花,满心欢喜地走到谢知意面前,仰起头,将花递出,说道:“娘娘,这花送给您!” 谢知意先是一愣欣然接过,“谢谢你。” 她接过花束,手指灵动,不一会儿,便将野花编成了一个精巧的花环,随后轻轻戴在了小姑娘的头上,夸赞道:“你戴着这花环,可真好看。” 小姑娘红了脸,羞涩地跑开了。 谢知意转头看向萧浔,眼中带着笑意,问道:“陛下,这小姑娘是不是很可爱?” 萧浔看着她,“是,如同爱妃一般惹人喜爱。” “陛下。”谢知意娇嗔地唤道。 这时,随行的一位翰林才子看到相视而笑的帝妃二人,略一沉吟,吟诵起来:“春曦焕耀莅农疆,帝辇偕嫔雅韵彰。耕犊饰华呈瑞兆,黔黎奋耒祷年祥。稚女献英添锦趣,丽姿编翠映韶光。圣泽溥溥盈四海,皇猷穆穆永流芳。” 虽说诗句全是恭维之语,但他念得抑扬顿挫,倒也颇有一番韵味。 谢知意听罢,眸光流转,轻轻拍手笑道:“大人好才情,此诗既生动描绘了春日耕织之景,又巧妙把陛下与我融入其中,当真是妙笔生花。” 萧浔同样点头赞许,目光中满是对这位翰林才子的欣赏,说道:“爱卿才思敏捷,这诗既应景又寓意深远,朕很是高兴。赏!” 这位翰林才子赶忙躬身行礼,感激不已:“微臣谢主隆恩,愿陛下龙体康健,佳嫔主子贵体安康,我大虞国泰民安,万世昌隆。” 过了会,庆典在欢声笑语中落下帷幕,百姓们都恭敬地注视着帝妃二人。 萧浔的目光扫过人群,高声说道:“今日见诸位百姓积极参与春耕庆典,朕深感欣慰。愿往后风调雨顺,年年皆有丰收之喜,大虞昌盛,百姓富足。” 帝妃在百姓们跪地高呼万岁声中,走向御辇。 “爱妃,请吧。”萧浔扶谢知意上御辇。 “谢陛下。”谢知意娇笑,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提裙,登阶而上。 回到御辇之中,萧浔目光落在棋盘的残棋之上,挑起眉梢,“爱妃,可要继续?”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该是妾身落子了。” 言罢,她手脚伶俐地落下一子。 萧浔看着她的小动作,莞尔,“爱妃可不许耍赖,分明轮到朕落子才是。” 谢知意噘嘴,“陛下太明察秋毫了,妾身这点小心思,竟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陛下,您棋艺如此高超,妾身若不耍点小手段,这棋局可没法对妾身有利呀。” 萧浔被她这般娇憨模样逗得开怀大笑,“罢了罢了,这一局,便算爱妃赢了。” 谢知意眉眼弯弯,眸中似有盈盈秋水,笑意盎然,欠身行礼:“多谢陛下宽让,那妾身就却之不恭啦。” 萧浔瞧着谢知意那副欢欣雀跃的模样,笑道:“瞧把爱妃高兴的,不过是赢了一局棋,就这般欢喜。” 谢知意眼眸明亮如星,认真说道:“陛下棋艺卓绝,想赢实在太难。这世间能得陛下相让而赢棋的人,能有几个?妾身自然要好好回味这份难得。” 这话质朴无华,却透着十足的真诚。 萧浔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沉,夸赞道:“爱妃这小嘴,真是像抹了蜜一样,甜得醉人。” 正午时分,帝王一行,到达了桃溪县。 桃溪县的知县柳济,率全县官员,早早的等在了县城门口。 萧浔稳步踏出御辇,日光倾洒而下,为他那明黄色的龙袍镀上一层夺目金芒,衬得帝王之姿愈发威严。 柳济率领一众官员整齐跪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浔神色和煦,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柳济恭敬说道:“陛下一路车马劳顿,臣斗胆,已在城中声名远扬的聚仙楼备好膳食,那里的菜肴皆是桃溪县一绝,汇聚本地风土特色,定能合陛下与佳嫔主子的口味,还请陛下移驾前往,稍作休憩,品尝一番,之后臣再送陛下与佳嫔主子前往行馆歇息。” 萧浔微微颔首,应道:“如此甚好,那就去吧。” 桃溪县是小县城,酒楼说是酒楼,不过是有二层,才称之为酒楼,不能跟京都的酒楼比。 面积不大,就没法男女,而且县里官员也没让自家的妻子前来,如是萧浔坐在主位,谢知意坐在他的左侧,杨绿芝居右。 谢知意的左侧是张燕呢,张燕呢的对面坐着柳月素。 萧浔瞧着站得笔直的臣子们,温和却不失威严地道:“在外面不必如此拘谨,都坐吧。” “谢陛下。”臣子们行礼谢恩,这才小心翼翼地依次入座。 众人的神情较先前放松了些许,可依旧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分寸,不敢有丝毫懈怠。 “陛下,佳嫔主子,”柳济微微欠身,手指向一道色泽诱人的菜肴,“这道菜名叫桃花醉鸡,大有讲究。乃是以桃溪独有的桃花酒精心腌制,历经数时,酒气丝丝沁入鸡肉纹理。使得鸡肉鲜嫩多汁,每一口下去,酒香四溢,恰似春日桃林深处,醉人心脾。” 萧浔听着介绍,微微点头,随后抬手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块桃花醉鸡放入口中。见皇帝动了筷,其他人这才纷纷拿起餐具。 谢知意亦夹起一块桃花醉鸡,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片刻后,双眸一亮,由衷赞道:“果然滋味非凡,这鸡肉入口嫩滑,酒香与肉香完美交融,不愧是桃溪县的拿手好菜。柳大人,你们这儿的厨子手艺当真精妙绝伦。” 柳济听闻,忙不迭躬身,身子弯得极低,脸上笑意愈发浓厚,谦卑说道:“佳嫔主子谬赞了,能得主子喜爱,实乃我县厨子无上的荣幸。” 萧浔浅尝三口后,便没再夹鸡肉,而是看向另外一道菜。 柳济见状,赶忙介绍另一道菜,“陛下,佳嫔主子,此菜名为桃花映月虾,选用桃溪河中鲜活的鲜虾,虾肉紧致弹牙。虾身以桃花汁轻染,色泽宛如春日初绽的桃花,搭配上雪白的蛋清,恰似桃花映于明月之下,不仅卖相绝佳,味道更是鲜美异常。” 萧浔夹起一只虾,入口后微微颔首,没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斥责 谢知意则笑道:“这虾肉入口鲜嫩弹牙,能真切尝出其鲜活。调味恰到好处,桃花汁的清甜悄然渗进虾肉纹理。轻咬之下,淡雅花香在唇齿间散开,与虾肉的鲜甜相互呼应,着实美味。再看这摆盘,粉嫩虾身搭配莹白蛋清,恰似桃花与明月相互映照,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柳大人,这道菜既美味可口,又赏心悦目,当真是别具匠心。” 柳济恭敬地道:“佳嫔主子过奖了,桃溪盛产鲜虾、桃花,厨子受此启发研制此菜,盼将本地风情融入饮食。今日获陛下与佳嫔主子的赏识,是桃溪之幸。” “爱妃说得头头是道的,看来对吃食也有独道的见解。”萧浔笑道。 “陛下,常言道‘民以食为天’。世人奔波,为的不过是三餐温饱、衣物蔽体。妾身一介俗人,每见珍馐,便觉似赏前朝逸画,妙韵横生,满心欢愉,还望陛下莫要见笑。”谢知意浅笑盈盈地道。 萧浔正要说什么,杨绿芝却突然插嘴道:“佳嫔这嘴上功夫,当真是厉害得紧呐!普普通通一道菜,经佳嫔这么一说,简直成了天上才有的美味。依妾身看,就算是把死物摆在佳嫔面前,佳嫔也能说得它好似活过来一般,这般巧舌如簧到,妾身还真是佩服,往后在这宫里,可要多跟佳嫔学学怎么说话咯。” 谢知意虽没想到杨绿芝在这个时候发难,但丝毫不露怒容,只是她还没有回怼,萧浔已然脸色一沉,威严地道:“哼,你确实该好好跟佳嫔学学如何说话。不过就你这般不知轻重、胡言乱语,怕也是学不会。平贵仪,朕看你是出门没带脑子,先行退下去吧。” 张燕呢本有点小心思,见萧浔疾言厉色的训斥杨绿芝,顿时老实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为下一个被陛下斥责的对象。 柳月素低眉敛目,还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努力降低存在感。 “妾身错了,陛下饶了妾身......”杨绿芝求饶,可惜刘永顺朝架着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她的嘴被捂住了,就这么被拖了出去。 酒楼里的气氛,略显沉闷,谢知意眸光一转,提起酒壶,“柳大人,这是什么酒?可醉人?” “回佳嫔主子,此乃本县的所产之清风荷露酿。其酿造之法颇为讲究,取夏日清晨荷叶尖上盈盈滚动的露珠,采当日新绽的鲜嫩荷花花瓣,与精心发酵的糯米相互交融酿制而成。主子初尝此酒,入口瞬间,便如一缕悠悠清风徐来,裹挟着淡雅清幽的荷香,直沁心脾。酒液于舌尖流转,清甜爽口,恰似荷间悄然滑落的露珠,纯净无杂。此酒醇厚温和,劲力甚小,即便多饮上几盏,也不过是微微泛起醺意,足以让主子惬意畅饮,沉醉于这般清新雅致之境。”柳济详细说道。 “哦,原来清风荷露酿出自桃溪县呀,上回我在宫宴上喝了几杯,甚是喜欢呢,陛下,您也尝尝。”谢知意给萧浔斟酒。 萧浔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评价道:“这酒味道寡淡,也就你们女子爱喝。你既喜欢,往后便让桃溪县多进贡几缸。” “多谢陛下美意,妾身并非好酒贪杯之人,不过偶尔浅酌几杯罢了。几缸酒,怕是几十年也喝不完。”谢知意笑意盈盈,轻声婉拒。 经谢知意这般巧妙周旋,萧浔神色缓和,露出了些许笑意,酒楼内原本压抑的气氛,这才渐渐舒缓开来。 午膳过后,一行人前往行馆。 稍作休憩,萧浔便向柳济询问起政务之事。 桃溪县虽毗邻京都,然知县并无直达天听之权。诸多民生琐事,以及地方治理中的细微环节,仍需层层上报,方能传入朝廷耳中。 如今帝王巡幸,且于桃溪县驻跸,实乃千载难逢之机。柳济自然不会放过,一心想着在帝王面前崭露头角,若能留下深刻印象,日后升迁之路想必顺遂许多。 而谢知意兴致勃勃地问张燕呢和柳月素,“张美人、柳良人,难得有机会出宫,要不要一起去街上逛逛?” 柳月素忙不迭点头道:“能出去走走,真是太好了。” “好啊,一起呀。”张燕呢也道。 于是,三人挑选了一身朴素衣裳换上,各自带上贴身宫女、太监,还有暗中跟随保护的侍卫,浩浩荡荡地往街上走去。 桃溪县不大,从行馆出来,没走多远,就到了集市。 集市上,叫卖声交织回荡,一片熙攘。 柳月素看到了一个卖小饰品的摊位,忙走了过去,摊位上几枝簪子瞬间抓住了她的目光,其中一枝,以细长竹片为柄,顶端彩绸扎制的桃花栩栩如生,轻薄花瓣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微风拂动。 她拿起那枝簪子,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喜爱,“谢夫人,快过来瞧瞧,这簪子可真有意思。” 张燕呢走了过去,看着那簪子,嫌弃地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果然出身卑贱,眼光就是差,这么粗糙的簪子也会喜欢。” 柳月素轻咬了下唇角,她位分低于张燕呢,不敢多言,脸露尴尬,想要将簪子放下。 谢知意看出了她的窘迫,从柳月素手中拿过那枝簪子,笑道:“柳夫人,你这眼光可太独到了。这簪子看似质朴,实则满含巧思。竹片为柄,天然带着几分清新雅致,顶端那彩绸扎制的桃花,更是栩栩如生,仿佛将春日的烂漫都凝在了这小小的簪头之上。” 说着,她抬手将簪子稳稳地插在了柳月素的发髻上,退后一步,细细打量一番,眼中满是欣赏,“瞧,这簪子一戴上,柳夫人愈发显得娇俏动人,仿若从画中走来的桃花仙子。” 柳月素白皙的脸上,染上两团红晕,羞涩地道:“我那有谢夫人夸得这般美。” 谢知意为了表示,她喜欢这摊子上的簪子,特意拿起摊位上一只以细铜丝弯成骨架、薄绢糊就翅膀,上头还点缀着细碎螺钿薄片的瓢虫簪子。那瓢虫模样憨态可掬,红色的薄绢翅膀上,黑色螺钿点成的斑点错落有致,在日光下闪烁着温润光泽,透着股别样的精致。 谢知意将簪子比在自己的发髻边,眉眼弯弯地笑问道:“你们觉得这只瓢虫簪子配我如何?我想着,若是搭配我那身浅粉色的襦裙,应该能添几分活泼俏皮。” 张燕呢见谢知意护着柳月素,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柳月素是什么时候投靠了佳嫔的,她居然都没发现。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分享 摊主见她们对簪子兴趣浓厚,立刻热情介绍起来:“三位夫人,我这簪子可都是自家手工制作,整个集市上找不出第二份。夫人们眼光独到,挑中的这几枝,都是我最得意的活儿。” 柳月素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问道:“这簪子怎么卖呀?” 摊主伸出三根手指:“夫人,三枚铜板一枝。” “这价格倒是不贵,霜降,你可有喜欢的,也挑上几枝,再帮谷雨她们挑上几枝。”谢知意大方的道。 霜降喜笑颜开,“谢谢夫人。” 柳月素亦对她的贴身宫女娇儿,温和地道:“娇儿,你也挑一枝。” “谢谢夫人。”娇儿惊喜地屈膝行礼道。 她头上就戴着几枝样式老旧的簪子,主子在宫里不受宠,就只有点月例可用,主仆好久没有添置新衣和新首饰了。 “给媚儿也挑一枝。”柳月素挺感激两个宫女,没有因她不受宠,而弃她而去。 “是,夫人。”娇儿和霜降在摊上挑选起来。 站在张燕呢身后的新柳,羡慕地看着两人。 买好了簪子,一行人继续闲逛。 她们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集市的另一头,这里摆满了售卖竹编器具的摊位。 谢知意的目光一下子被一个精巧的竹编小鸟吸引住了。那小鸟栩栩如生,翅膀似乎随时都能扇动起来。 “这竹编手艺真是巧夺天工,摊主,这小鸟怎么卖?”谢知意好奇地问道。 摊主是个憨厚的大叔,手上全是编东西留下的厚茧,笑着说道:“夫人好眼力,这竹编小鸟费了我不少功夫,二十枚铜板一只。” “摊主编的这些东西,都挺别致的,我再挑几个。”谢知意又挑了一个莲花造型的竹编小花瓶、一个蝴蝶造型的竹编小香插,“这些一起,多少钱?” “夫人给一百枚铜钱就成了。”摊主笑道。 “霜降,给摊主一钱银子。”谢知意吩咐道。 霜降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从里面挑出大约一钱的碎银子递给摊主。 柳月素则看中了一个小巧的竹编盒子,那盒子以细腻的竹条精心编织而成。 盒身之上,巧妙交织出栩栩如生的梅花图案,花瓣层层叠叠,花蕊细致入微,仿佛散发着幽幽梅香。 盒盖边缘,用纤细的竹丝勾勒出精致的纹路,宛如灵动的溪流蜿蜒其间,彰显着匠人的精湛技艺。 柳月素轻轻拿起盒子,仔细端详,眼中满是喜爱之色,轻声问道:“摊主,这竹编盒子多少铜板?” 摊主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夫人,这盒子我花了好些时日才编成,三十枚铜板,您看咋样?” 柳月素微微点头,“价格倒是公道。娇儿,付铜板把它买下。” 娇儿连忙应下,掏出铜板递给摊主。 张燕呢瞧不上这些,还是没买。 此时,日头渐渐西斜,天边泛起一抹橙红的晚霞。 谢知意看了看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行馆了,免得老爷寻人。” 回到行馆,萧浔正在问:“佳嫔她们都去哪了?” “回爷,主子们去街上了。”侍卫答道。 谢知意她们回到行馆,就见到翘首期盼的刘永顺。 刘永顺给三人行了礼后,笑道:“佳嫔主子,陛下正在找您呢。” “陛下在哪里?我这就过去。”谢知意笑道。 刘永顺恭敬地道:“陛下在前面的水榭,佳嫔主子请随奴才过去。” 来到水榭跟前,刘永顺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知意含笑说道:“还是烦请刘公公先进去通报一声吧。” 虽说当下自己颇得圣宠,偶尔行些稍有逾越之事,萧浔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只当是情趣。 可宫闱之中风云变幻,一旦哪天失了宠,今日的这些行径便都会成为呈堂证供,成为被人拿捏的罪过。 这般糊涂事,她是决然不会做的。 刘永顺进了水榭,不消片刻,他便出来传话:“佳嫔主子,陛下有请。” 水榭之中,萧浔身姿挺拔,正临窗负手而立。 落日余晖穿过雕花窗棂,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边,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发俊朗。 听闻脚步声,他缓缓回身,嘴角噙着一抹调侃笑意,温声问道:“爱妃舍得回来了?”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意盈盈道:“陛下在此,妾身自然归心似箭。陛下,桃溪县的集市热闹非凡,新奇玩意儿琳琅满目。妾身都买了些回来,陛下快帮妾身瞧瞧,这簪子插在妾身头上,是不是格外增色?” 谢知意取出一支瓢虫簪子,将其插于发髻一侧,而后微微侧身,柔声问道:“陛下,您看妾身挑的这簪子,如何?” 萧浔瞧着那簪子,满是意外,旋即笑道:“爱妃真是童趣盎然。” 谢知意眼眸弯成月牙,嘴角笑意更深,:“陛下慧眼如炬,这簪子初见时,妾身便觉它活泼讨喜,果然陛下也觉得好。“ 萧浔走近,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只精巧的瓢虫簪子,“爱妃这一戴,倒像是将春日的灵动都揽在了发髻之上,旁人见了,定要羡慕朕有如此娇俏的爱妃。” “陛下就会拿妾身打趣,陛下,妾身跟您说,桃溪县虽然不大,但集市上新奇玩意儿可多了去了。”谢知意语气轻松带着愉悦。 萧浔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开口问道:“爱妃既逛得这般开心,那除了这簪子,还买了些什么好物回来?” 谢知意就将莲花造型的竹编小花瓶、蝴蝶造型的竹编小香插摆在萧浔面前,“陛下看,怎么样?” 萧浔目光匆匆扫过那莲花造型的小花瓶,并未多做留意,却对那蝴蝶造型的小香插流露出浓厚的兴趣,伸出手将其拿起,细细端详。 小香插采用竹编技艺,用极细竹丝编出蝴蝶翅膀的逼真脉络,光线映照下泛着温润光泽。 触须纤细灵动,微微弯曲。 其身体被巧妙设计成香插孔洞,想来香烟升起时,蝴蝶在烟雾之中,就如同穿梭于云雾仙境,尽显巧夺天工之技。 萧浔赞叹道:“爱妃好眼光,这小香插实在是精妙绝伦。” 谢知意见萧浔如此喜爱,笑道:“陛下喜欢便好,那就送给陛下了。” “送给朕?”萧浔讶然,“爱妃买回来,定是喜欢的,朕可不夺人所爱。” 第一百一十六章 游玩 “陛下,妾身买这香插,本就盼着能博陛下一笑。陛下日理万机,这香插放在案头,燃香时烟雾袅袅,能为陛下解些疲惫,让陛下在政务间有片刻闲适。于妾身而言,这是物尽其用,哪有夺人所爱之说。”谢知意柔声说道。 听了这番贴心话语,萧浔嘴角上扬,“爱妃既有此心意,朕若再推辞,反倒是辜负爱妃的一番心意,如此就多谢爱妃了。” 这时,刘永顺站在水榭入口,恭敬地道:“陛下,佳嫔主子,晚膳已然备好,不知摆放在何处为宜?” “就摆在这水榭中吧。”萧浔说道。 刘永顺就领着太监和宫女提着食盒进了水榭,抬眸却见萧浔与谢知意凭栏而立。 萧浔抬手为谢知意整理鬓边一缕,被晚风吹起的秀发,眼神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温柔。 谢知意身姿轻盈,亭亭玉立地站着,虽未对萧浔的举动作出亲昵回应,可脸颊上染上了红晕,让她绝色容颜里又添了几分妩媚和艳丽。 刘永顺瞧在眼里,暗自惊叹。 他在萧浔侍奉多年,见过无数女子在陛下跟前或娇笑谄媚,或故作柔弱,可这位佳嫔主子,不愧是一国公主,有着与生俱来的端庄与傲气。 在这后宫之中,多少女子为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可佳嫔主子就凭她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气质,就足以令陛下青睐。 念及此,刘永顺愈发觉得日后对待佳嫔主子,要更加恭敬小心才是,“陛下,佳嫔主子,膳食已备好。” 帝妃俩人过来,在桌边坐下用膳,刘永顺留意了谢知意爱吃什么,默默地记住,打算下次将菜肴摆得离谢知意近一些。 用完膳后,萧浔就牵着谢知意的手,去散步。 桃溪县的这个行馆不大,转了一圈,谢知意就要回她住的院子,萧浔拉着她不松手,“不用那么麻烦了,你和朕住。” “这算是陛下的口谕吗?”谢知意俏皮地挑眉问道。 “若不算,爱妃打算怎么做?”萧浔反问,眼带笑意。 谢知意明眸流转,笑盈盈地道:“若不是,那妾身就得故作矜持,假意推辞一番,而后在陛下强烈要求下,含羞带娇地答应。” 萧浔被她的话逗得爽朗大笑,拉着她径直回了院子。 这一晚,帝妃过得,自是非常的舒心和惬意。 次日,帝王一行启程,继续往栗渚去。 桃溪县离栗渚县,有一天的路程,中午是在官道边的长亭歇息、用膳的。 长亭之中,日光透过斑驳树影,洒下一地碎金。 萧浔与谢知意相对而坐,杨绿芝三人坐在另一张桌子边。 谢知意夹了一块香椿煎鸡蛋给萧浔,“陛下,尝尝,这道菜,香椿的清新与鸡蛋的醇厚完美结合,别有一番风味。” 鲜嫩的香椿芽入口,但有一股独特而清新的香气,在嘴里散开,萧浔颔首道:“味道确实不错,只是御膳房,为何从来没有呈上这道菜?” “陛下应知,这香椿芽只在谷雨前后,才最为鲜嫩可口,过了时节,口感就没有那么好了。御膳房估计是怕春日里呈了这道菜,我们吃着觉得好吃,夏秋冬三季也要吃,御膳房没法做出来,会被问罪,思来想去,索性就不呈上去了,省得麻烦。”谢知意俏皮地眨眨眼,“这是妾身愚见,也不知是不是?” 萧浔沉吟片刻,道:“此话有理,御膳房向来求稳,怕担责也正常。往后得吩咐下去,四季时鲜尽管呈上,不必因噎废食。” “陛下英明。”谢知意眉眼弯弯,笑意动人,“如此一来,陛下既能品尝到四季美食,御膳房的人也更加用心的钻研菜肴,实乃一举两得。” “多亏爱妃提醒。”萧浔笑道。 傍晚时分,帝王一行人抵达栗渚县,夜幕笼罩下的小城,静谧而祥和,栗渚县的知县杜方,亦率全县官员,在县城门口恭迎圣驾。 简单的用过膳食,在驿站住下,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萧浔和谢知意从驿站出来,就看到了一幅绝美的景象,晨雾中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 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山峦行发,脚下的石板路蜿蜒曲折,路旁野花肆意绽放,红粉白相间,于微风里摇曳生姿。 花瓣挂着露珠,在晨光下闪着细碎光。花朵舒展,引得蜂蝶穿梭,嗡嗡忙碌。 随着队伍深入,山间的景色愈发迷人。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偶尔几声鸟鸣穿透晨雾,清脆悦耳,随行的官员们也被这美景吸引,纷纷赞叹。 有官员感慨道:“陛下,此等美景,真可谓钟灵毓秀,可见我朝山河之壮美。” 萧浔笑着颔首道:“美景如画,观之,令人忘却尘世烦恼,仿若人间仙境也。” 继续前行,山路渐渐陡峭起来,可周围的景色愈发迷人。 晨雾渐渐散去,山峦的轮廓愈发清晰,山上树木郁郁葱葱,鸟鸣声此起彼伏。 途中遇一清泉,泉水从石缝间涌出,汇聚成小潭,潭水清澈冰凉。 谢知意好奇地蹲下,伸手探入水中,引得鱼儿四散逃窜,“陛下,您看这鱼儿,机灵得很!” “山中泉水寒凉,别伤着手。”萧浔抽出她塞在衣袖里的帕子,帮她把手上的手渍给擦干净。 “陛下,那边有一块平整开阔外,可以品茗歇息。”刘永顺过来禀报道。 “那就稍作休憩,沾沾这山水灵气。”萧浔欣然应允。 随行宫女太监们纷纷拿出水壶,汲取清泉,准备用来烹茶。 一行人在那片草地上坐下,有官员提议道:“陛下,如此良辰美景,若不赋诗助兴,实在辜负这满山青翠,臣就先抛砖引玉。” 言罢,他吟出一首诗来,“翠峦叠嶂绕云烟,泉涌清潭鱼戏涟。风抚繁花添锦绣,此般仙境醉流年。” 众人纷纷叫好,又有官员亦起身吟道:“青山翠影映朝晖,蝶舞蜂飞恋蕊归。小径蜿蜒通胜处,悠然心醉不思回。” “晨雾初开峦影现,繁花夹道舞清风。鸟鸣幽谷添幽意,山水相依韵无穷。” 众官员都竭力在萧浔面前,展示着他们的才学。 等一行人在山中,玩到尽兴而归,回到行馆,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武林 谢知意回到住所,沐浴更衣,浑身清爽之后,便打算前往正院,陪同萧浔一同用膳。 恰在此时,柳月素的贴身宫女娇儿脚步匆匆地赶来,神色间满是焦急,“佳嫔主子,我家良人主子今日走动太多,脚底磨出了好几个大血泡,看着实在是遭罪。奴婢斗胆,恳请佳嫔主子为我家良人主子请医拿药。” 谢知意立刻吩咐身旁的太监,“福生,你去找随行的太医,将柳良人的情况一五一十说清楚,务必请太医开些治伤的良药。” “是,主子。”福生领命,转身便朝着太医居住的院落快步走去。 “娇儿,你回去转告柳良人,就说药很快就到,让她安心歇着,千万不要随意走动,免得血泡破裂,徒增痛苦。”谢知意又细心叮嘱了一番。 娇儿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感激道:“多谢佳嫔主子,能得佳嫔主子庇护,是我家良人主子的福气。”言罢,才转身离去。 待娇儿走远,霜降忍不住开口道:“主子,柳良人脚受伤了,她自己直接去找太医拿药便是,为何还要特意过来告知主子,让主子派人去拿药呢?” “此次跟随陛下出行的四位嫔妃里,我的位分最高,她这是在表明自己守规矩。”谢知意简单解释了一句,随后又叹了口气,“霜降啊,寒露说你长脑子是为了显高,倒也有些道理。” “她就知道埋汰我。”霜降听了,不禁撅起嘴,满脸委屈。 谢知意瞧着霜降一脸懵懂,没明白自己话里调侃之意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第二天,帝王一行再度启程。 两天后的午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抵达了武林府。 城门口,百姓们身着洁净的衣衫,眼中满是敬畏与好奇,在衙役们井然有序的维持下,安静地排列在道路两侧,翘首以盼。 武林府的官员们身着官服,整齐而肃穆地排列在城门口。 知府沈恒身姿挺拔,快步上前,在装饰华贵的御辇前恭敬跪地,高声呼道:“微臣等恭迎陛下圣驾,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浔端坐在御辇之中,微微颔首,示意众人平身。 沈恒站起身来,恭敬说道:“陛下一路车马劳顿,微臣已在府衙精心备下接风宴,为陛下洗尘。” “你有心了。”萧浔语气温和地回应道。 跟在御辇后面的,是谢知意乘坐的马车。 马车缓缓随着御辇前行,谢知意轻轻掀起一角车帘,向外张望。 只见武林府的城墙巍峨高耸,厚重坚实,城门上方“武林府”三个大字笔力苍劲。 城内街巷纵横交错,青石板路洁净齐整,路旁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内,五彩绸缎在日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 不多时,队伍便来到了府衙。 府衙内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庄重而热烈的气氛。 宴厅中,珍馐罗列,香气四溢。 萧浔在主位落座,沈恒及一众官员分坐两侧。 谢知意和杨绿芝、张燕呢、柳月素三人,则由知府夫人以及其他官员的家眷陪坐在内室。 知府夫人王氏笑意盈盈,率先端起一盏精致的青瓷小碗,里面盛着色泽乳白、香气扑鼻的灵湖翠锦汤,双手呈给谢知意,介绍道:“佳嫔主子,这灵湖翠锦汤乃是咱们武林府的一绝。翠锦丝取自灵湖,鲜嫩爽滑,再佐以火腿丝、鸡肉丝,汤鲜味美,最是养人。” 谢知意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品尝,赞道:“果真是妙,这滋味清甜又不失醇厚。” 这时,丫鬟们端上一盘盘油亮红亮的文火焖肉方,肉块被切成规整的方块,肥瘦相间,十分诱人。知府夫人连忙介绍:“这肉方做法讲究,小火慢炖至肉质酥烂,入口即化,肥而不腻,还带着微微酒香。” 杨绿芝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后,素来爱挑剔的她,也不由赞道:“肉质软糯,滋味醇厚,确是佳肴。” 一道道美味佳肴接连被端上了桌,碟碗交错间,满席珍馐,瞬间让餐桌变得琳琅满目,馥郁的香气也随之弥漫开来,令人食欲大增。 用膳过后,帝王一行入住行宫。行宫的大门两侧摆放着高大的兽形石雕,怒目而视,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走进大门,一条宽阔且笔直的青石板路直通前方。在路的尽头,是一座巍峨嶙峋的假山,石块形态各异,雄浑中不失精巧,石间点缀着嫩绿苔藓与小花,为这气势磅礴的景致增添了几分灵动。绕过假山,便能看到宏伟的主殿,飞檐斗拱线条流畅,殿顶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 萧浔在主殿的宝座上坐下,神色沉稳,缓缓说道:“此番出巡,诸事繁杂,朕念及诸位连日奔波,今日便暂且放下政务,在这行馆好生整顿,明日再议要事。也望诸位能养精蓄锐,以应对后续诸事。” 众官员纷纷跪地,齐声说道:“陛下圣明。”随后有序退下。 后殿内,谢知意询问杨绿芝、张燕与柳月素:“武林府素来繁华热闹,明日出游,不知各位是想一同结伴,还是各自出游?” 杨绿芝神色冷淡,语气生硬:“我向来习惯按自己的想法行事,这武林府我自要按心意逛个遍,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张燕连忙点头附和:“我也正有此意,独自探寻,或许能发现别样乐趣与惊喜。” 柳月素一手捂着肚子,眉头紧皱,面色苍白,声音虚弱:“实在对不住,我这一路水土不服,腹泻得厉害,实在没精力出游,只能留在行馆休息了。” “行吧,那各位按自己心意行事便好。”谢知意本就不想勉强她们一同出游,只是四人中自己位分最高,理应负责安排众人行程。 这时,刘永顺进来通报:“佳嫔主子,各位主子的院子已安排好了。” 谢知意微微颔首,说道:“好了,那就各自回房休息吧。” 她所住的院落离萧浔住的院子最近,里面种着千竿翠竹,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影。 两边皆有雕花的抄手游廊,直通房舍,廊下种着兰草,整个院子颇为清幽雅致,故而得名“篁影居”。 这天晚上,萧浔忙于处理政务,并未宣召谢知意侍寝,谢知意落得清闲,早早便上床睡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灵湖 翌日,天光初晓,谢知意禀明萧浔后,带着霜降、福生和四个侍卫,登上了前往灵湖的马车。 车轮滚滚,碾过清晨的官道,不多时,马车便在湖堤边缓缓停下,霜降和福生率先从马车上跃下,福生手脚麻利地放好踩凳,霜降则快步上前,伸手搀扶谢知意下车。 此时的灵湖之畔,已然热闹非凡,游人如织,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这三月底的灵湖,果然好景致。”谢知意看着眼前仿若一块巨大琉璃的灵湖,笑赞道。 阳光倾洒而下,湖面波光粼粼,熠熠生辉,好似无数细碎的金子在水中跳跃。 湖畔垂柳依依,细长柳枝轻垂水面,随着微风悠悠摆动,搅起层层细碎涟漪。 往来的游人,有的驻足欣赏湖光山色,有的相互交谈着灵湖的趣事。 一位身着长衫的老者正对着身旁的年轻人讲述着灵湖的过往,声音朗朗:“这灵湖,可是咱们这的风水宝地,历经数朝数代,一直滋养着周边的百姓呐。” “主子,您瞧那边,好多野鸭子,肥嘟嘟的,一定很好吃。”霜降咽着口水道,目光紧紧盯着那几只在湖面上欢快嬉戏的野鸭。 谢知意嘴角微抽,笑着应道:“行,等中午,我们吃野鸭子。” “主子最好了!”霜降雀跃地道。 “夫人,那边还有只老龟在晒太阳呢!”福生指着一处喊道。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只老龟趴在湖岸边的石头上,惬意地伸展着四肢,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不远处,几个文人模样的人正对着老龟吟诗,一人起了头:“灵湖老龟卧石眠,岁月悠悠静如禅。”引得旁人纷纷叫好。 谢知意一行人沿着湖边漫步,没走多远,便瞧见一座拱形石桥。 石桥由青石筑就,桥身雕满了奇花异草与瑞兽图案,栩栩如生。桥栏上的石狮子形态各异,有的张牙舞爪,有的憨态可掬,仿佛在守护着这方水域。 此时桥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正和同伴打赌:“我定能在半柱香内数清这桥上的狮子。” 同伴则笑着打趣:“你若数得清,我便请你在这灵湖好好吃上一顿。” “主子,这桥瞧着好生精致。”霜降赞叹道。 “这桥叫千狮桥,建成已有百年,相传百年前,王朝更迭,战火纷飞,灵湖一带沦为各方诸侯的必争之地,百姓苦不堪言。一位云游老神仙托梦给当地乡绅,称唯有雕琢千尊石狮镇守桥梁,方可汇聚灵气,庇佑一方太平。”谢知意娓娓道来。 霜降好奇问道:“夫人,这桥上真雕刻了一千只狮子吗?” 谢知意狡黠一笑,“你可以数一数。” 霜降信以为真,还真去数狮子,惹得周围人忍俊不禁。 谢知意哭笑不得,忙拉住她,“你这个傻妮子。” 众人见状,皆哈哈大笑。 从桥走过,便到了一座七层塔前。 塔身呈八角形,每层都挂着小巧的铃铛,微风拂过,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夫人,咱们进去看看吧。”霜降提议道。 谢知意点头,一行人走进塔内。 塔内光线昏暗,墙壁上绘着一幅幅精美的壁画。 一个老者在跟身边的几个童子讲解壁画,“......他拥有超凡的能力,能呼风唤雨,庇佑灵湖周边风调雨顺。他常年居住在灵湖深处的一座神秘洞府中,每隔数年便会现身,巡视灵湖,确保湖中的生灵平安。” 谢知意看到壁画上,守御使身穿奇异服饰,眼神深邃而坚定,持有一根闪耀着光芒的仙杖。 根据壁画呈现,这仙杖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能驱散湖中的邪恶,守御使不仅平息过一次湖水的突然泛滥,拯救了无数百姓,还曾击退过企图掠夺灵湖珍宝的邪恶势力。 登上塔顶,放眼望去,灵湖全景尽收眼底。 远处山峦起伏,与湖水相映成趣,湖面上船只往来穿梭,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湖面上的游船中,不时传来游人的欢声笑语,有人在船头高歌,有人在船中对饮。 正午,谢知意在灵湖边的一家酒楼里用午膳,满足了霜降要吃野鸭子的愿望,也让福生和四位侍从各点了一道他们想吃的菜。 膳后,谢知意就坐马车返回行宫。 回到行宫,谢知意询问守门的侍卫,“陛下可回来了?” 侍卫恭敬地行礼,答道:“回佳嫔主子的话,陛下尚未归来。” 谢知意未多作思量,径直回到篁影居。 院里,千竿翠竹婷婷玉立,嫩绿的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似在低语。 谢知意走进房间,稍作休憩后,便唤来霜降,吩咐道:“霜降,去把笔墨纸砚准备好。” 霜降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文房四宝整齐摆放在临窗的书案上。 谢知意挽起衣袖,铺开宣纸,执起毛笔,饱蘸浓墨。 笔锋轻点纸面,开始精心勾勒灵湖的轮廓。 广阔湖面在笔下徐徐铺展,恰似一面澄澈无垠的巨大琉璃。 她细致描绘湖畔垂柳,细长柳枝仿若灵动的绿丝带,随风轻舞,仿佛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为展现湖面上闪烁的波光,她巧用墨色浓淡变化,恰似阳光洒下,无数细碎金子在水中跳跃。 她专心作着画,并没留意到悄悄进来的萧浔。 萧浔走到谢知意身旁,看她作画,只见她画了湖堤,堤上摆着桌椅,桌上放着茶盏与点心盘,杯中袅袅升腾着几缕热气。 湖中的游船,她仅勾勒出船身线条,船桨随意搭在船舷,缆绳松松绕在岸边石桩,船帆半卷,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画到千狮桥,谢知意着重刻画桥上精美的奇花异草、瑞兽图案,以及形态万千的石狮子。 桥面上,画了一把遗落的纸扇,扇面墨痕隐隐约约。 那座七层塔,她细细勾勒八角形塔身,每层悬挂的小巧铃铛,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清脆声响似要溢出纸面。 在塔高处,以灵动线条勾勒出守御使模糊却威严的身影,尽显其守护灵湖的庄重姿态。 第一百一十九章 鉴画 画完最后一笔,谢知意满意地搁下手中画笔,恰在此时,身旁悠悠传来一道声音:“爱妃好画艺!” “啊!”谢知意冷不丁被吓得一颤,急忙转过头,见来人是萧浔,嗔怪道:“陛下,您吓着妾身了。” “是朕的不是,未曾想爱妃作画竟如此专注。”萧浔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长臂一伸,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动作满是安抚之意,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散出的幽幽淡香,整个人都放松了几分。 “陛下来多久了?这些人越发懈怠偷懒,竟都不曾通报一声。”谢知意微微噘着嘴,带着娇怨的语气说道。 “是朕让她们莫要惊扰爱妃的。”萧浔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目光悠悠落在桌上的画轴之上,“爱妃这幅画上不见一人,却处处透着人的踪迹。” “陛下何出此言?”谢知意于他怀中轻盈地转过身,巧笑嫣然,明艳动人。 萧浔微微垂首,撞进她那宛如清泉般清灵的双眸里,笑意愈发深了,佯作无奈道:“爱妃这是在考朕呢?” “那陛下答,还是不答呀?”谢知意眉梢轻挑,眼神里满是促狭,那模样恰似狡黠的小狐狸。 “朕若答对了,爱妃打算给朕什么奖赏?”萧浔也不着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目光里带着几分玩味。 “陛下想要何种奖赏?但说无妨。”谢知意歪着头,反将一军。 “当真什么都依朕?”萧浔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亮,语调微微上扬。 谢知意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陛下不可以为难妾身,提妾身办不到的事。” “朕怎么舍得为难爱妃,朕要的奖赏,必定是爱妃能做到的。”萧浔目光柔和地看着谢知意,“爱妃,与你相处以来,朕见识了你不少本事。下棋思路敏捷,落子果断;书法笔走龙蛇,气韵生动;画画更是别具一格,山水间透露出一股超凡脱俗之境。琴棋书画,朕已见其三,可唯独这琴艺,还没见你展示过。今日良辰,爱妃能否为朕抚上一曲?” “陛下既有雅兴,妾身自当奉命。只是光妾身抚琴,未免单调,不知陛下能否吹笛相伴?”谢知意眼波流转,娇笑问道。 “准了。”萧浔笑道。 “那就请陛下作答吧。”谢知意回首看着桌上的画。 萧浔爽朗一笑,看着画一一指出,“瞧这杯中,袅袅升腾着几缕热气,仿若还带着方才品茶之人的温度,可见不久前还有人在此悠然自得,一边浅啜香茗,一边惬意赏景。再看那船,船桨随意地搭在船舷,缆绳松松垮垮地绕在岸边石桩,船帆半卷,在微风中轻轻晃动。这般景象,显然是船主并未远离船只,想来很快便会折返。还有这桥面上,一把纸扇孤零零地遗落着,扇面上或许还留着主人的气息,这无疑暗示着,刚刚有人在此处驻足,沉醉于眼前美景,却因突发急事,慌乱之间匆匆离去,才将这心爱之物遗落于此。朕说得可对呀?”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陛下慧眼如炬,这般细微之处都能洞察,妾身佩服。” 用过晚膳,宫人们迅速收拾妥当,烛火摇曳,映出一室暖黄。 谢知意净了手,点燃了一炉梅花香,香气袅袅,似有若无地弥漫开来,为周遭添了几分幽韵。 她坐在那架古琴前,葱白指尖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几下,发出几声清脆试音。 萧浔站在不远处,手执一根剔透的碧玉笛。 “陛下,妾身要抚的是《清平乐》。”谢知意轻拨琴弦,琴音潺潺流出,如泉水叮咚,清脆空灵,似带着山林间的清幽之气。 萧浔将玉笛置于唇边,应和着琴音吹奏起来。 笛声悠扬缠绵,似山间蜿蜒的溪流,又似春日里缱绻的微风,与那灵动琴音丝丝入扣,二者相互交织缠绕,难解难分。 起初,琴音与笛声皆轻柔舒缓,仿若微风悄然拂过春日的湖面,于无声处泛起层层温柔涟漪,令人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惬意。 随着曲调徐徐推进,琴音愈发灵动多变,节奏也稍显明快起来,琴音恰似春日里繁花盛放,一片热闹非凡之景,却又不失高雅情致,尽显春日蓬勃生机。 一曲终了,余音仍袅袅不绝,令人沉醉其中,久久难以回神。 这一夜,两人自然又过一个愉悦的晚上。 次日,阳光透过浅淡的云层,柔和地洒向大地,微风徐徐,驱散了晨间最后一丝薄雾,整个武林府都变得鲜活起来。 武林府的悟真寺,禅意深厚,历史悠久,在江南声名远扬,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普通百姓,都对它推崇备至。 此番圣驾亲临武林府,悟真寺自然成了必访之所。 萧浔身着一袭简约却尽显华贵气质的青色常服,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四位嫔妃亦皆身着素净衣裳,挽成圆髻,髻上仅点缀着寥寥几枝金钗玉簪,更衬出她们的端庄素雅。 随行的官员们亦身穿得体的便服,神色恭敬而庄重,有序地跟在队伍后方。 御林军和羽林军的侍卫,皆身披铠甲,腰佩长剑,目光如炬,将圣驾严密护在中央。 坐马车到了,悟真寺的山门。 寺中的僧人,在住持净澄大师的带领下,身着整齐的僧袍,在山门前恭敬相迎。 净澄大师双手合十,上前道:“阿弥陀佛,圣上巡幸途中拨冗前来,此乃悟真寺莫大机缘。山路崎岖,圣上一路辛苦了,寺中已备好香茗,可供圣上稍作休憩。” 萧浔神色和煦地道:“久仰悟真寺大名,今日特来瞻仰。” 进到寺中,只见古木参天,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在青石地面上,光影交错。 沿着石板路前行,便到大雄宝殿。 殿内,金身佛像庄严肃穆,慈悲的目光俯瞰着众生。 净澄大师微微侧身,抬手示意,身后小沙弥立刻捧上几炷香来,香身细长,轻烟袅袅升腾。 “圣上、众施主,此乃寺中供奉之香,愿佑国泰民安、福泽绵延。”他声音平和,透着佛门的慈悲与稳重。 萧浔微微颔首,接过香炷,神色庄重,在蒲团前站定,双手举香过顶,闭目凝神,默默祈愿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 第一百二十章 碑林 待祈福仪式圆满,在净澄大师带领下,萧浔游览悟真寺。 天王殿气势恢宏,飞檐如苍鹰展翅,斗拱层叠交错。 在殿门两侧,哼哈二将威风凛凛地矗立着,萧浔仰头观望,“此殿果然气派,单是这哼哈二将,便让人感受到佛门威严。” 净澄大师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神色庄重地解释:“陛下所言极是,哼哈二将护持寺院,以无上威德震慑四方,保我悟真寺安宁祥和,不受丝毫侵扰。” 天王殿内,供奉着弥勒佛,四大天王分列两旁。 离开天王殿,众人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来到药师殿。 药师殿内,香烟袅袅升腾,药师佛金身塑像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面容慈祥,双目微阖,似在洞察世间疾苦,左手稳稳托着药钵,右手优雅地结着三界印。 日光菩萨与月光菩萨分立两侧,净澄大师轻声讲解药师佛的十二大愿,“药师佛以无量大悲愿力,誓要拔除众生一切苦难,其十二大愿中,首愿便是愿众生皆得人身,形色端严,威仪具足,令一切外道闻其身形威德之名,而生敬信,舍邪归正。次愿众生身心安乐......” 萧浔静静地聆听着,良久,若有所思地开口:“大师所言,令朕感触颇深。药师佛这十二大愿,桩桩件件皆心系众生,欲让世间众人离苦得乐。朕贵为一国之君,坐拥江山万里,身负天下苍生,肩头责任之重,与药师佛的大愿,竟也有着相通之处。” 净澄大师双手合十道:“陛下心怀苍生,实乃百姓之福。佛法广大,然世间因果循环,众生业力所致,苦难亦非一时能消。陛下以仁君之心,行治国之事,便是在尘世中践行善道,与佛法殊途同归。” 从药师殿出来,跟着净澄大师前往法堂。 法堂宽敞明亮,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堂内摆放着整齐的蒲团。 墙壁上绘佛陀诞生时九龙吐水沐浴金身,少年时出城四门感悟生老病死,最终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等生平事迹。 这时,谢知意问道:“大师,听闻寺里有一处碑林,刻有历代高僧的禅语与书法,不知是否属实?” 净澄大师颔首,语气平和地道:“娘娘所言不虚,碑林位于寺院西侧,藏有历代高僧禅语、书法。诸位高僧笔锋各异,禅语皆含修行至理。若陛下与娘娘感兴趣,贫僧这便领诸位前去。” 萧浔知谢知意喜好书法,“劳烦大师带路了。” 来到碑林,只见大小不一的石碑林立,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有的字体刚劲有力,笔锋锐利;有的则圆润流畅,透着柔和的韵味。 一块石碑上刻着“心若止水,方能见性”八个大字。 谢知意凑近看,那字迹铁画银钩,入木三分,运笔间转折提顿皆有法度。 她微微眯起眼,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临摹着笔画走势,口中喃喃自语道:“这起笔藏锋极为精妙,行笔时力度均匀,线条饱满,转折处提笔暗过,干净利落,尽显功力。此字笔法,颇得‘永字八法’精髓,竖画挺拔如苍松屹立,撇捺舒展似飞燕掠空,单论书法造诣,堪称一绝。” 说罢,她又踱步至另一块石碑前,上头字迹圆润秀丽,与方才风格迥异,她轻触碑面,指尖摩挲着那细腻刻痕,专注于笔画的粗细变化与间架结构,已然将周遭众人抛诸脑后,沉浸在这碑林的书法世界之中。 萧浔见状,吩咐刘永顺,“去把这些碑文都拓印下来。” 谢知意听到萧浔的吩咐,笑着转身走到他身边,“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往后能对着拓本琢磨,多谢陛下。” “知你钟情书法,朕岂能不把你的喜好放在心上,拓印碑文不过小事一桩,不必言谢。”萧浔温柔地笑道。 在碑林逗留了一会,就到了午时初刻,净澄大师请众人去斋堂用斋饭。 斋堂内古朴清幽,檀香袅袅,木质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 待众人入座,僧人们依序端上斋饭,皆是寺中僧众自种自烹。 首道“金镶玉”,嫩豆芽掐头去尾,嵌入豆腐条,素油微炒后淋上香菇、木耳熬制的卤汁,口感清脆、嫩滑又醇厚。 接着是“翠影浮玉”,青菜叶裹着山药泥,造型精巧,青菜清新,山药软糯,清甜爽口。 随后“如意香酥卷”也上桌了,薄豆皮裹着胡萝卜、芹菜、粉丝内馅,油炸后外皮酥脆,内里鲜香,一口咬下,酥脆软嫩交织。 “罗汉献宝”汇聚笋干、榛蘑等十数种山间珍馐,小火慢炖,汤汁浓郁,满是山林野趣。 最后,“玉液琼浆”:芡实薏仁粥登场,芡实饱满,薏仁分明,粥体浓稠,米香四溢,入口温热暖心。 用完斋饭,堂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一个神色匆匆的小沙弥。 他在净澄大师面前停下,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崇敬,“住持,晦智太师祖闭关修行闭口禅,如今已然出关!他老人家吩咐弟子前来通禀,言及尘缘将尽,此次出关,是因感悟到人间帝王圣驾亲临本寺,故而要向圣上传诉禅理,以解世人心中诸多迷障。” 净澄大师听闻,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伤感,他微微欠身,对着萧浔说道:“圣上,此乃我寺之幸,亦是天下之幸。晦智师叔修行高深,禅理造诣非凡,其感悟必能为圣上治国理政带来新的启迪。” 萧浔微微点头道:“能聆听高僧禅理,实乃朕之大幸,还请大师为朕带路。” 四位嫔妃和众官员返回大雄宝殿,八大侍卫和刘永顺等六个太监,陪着萧浔,随净澄大师前往晦智大师闭关的禅房走去。 一路上,古寺清幽,鸟鸣婉转,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在奏响一曲自然的梵音。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禅房之外。 净澄大师抬手轻轻叩响房门,轻声说道:“晦智师叔,净澄已陪同圣上前来。” 屋内传来一声低沉却又透着无尽祥和的回应:“进来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禅理 萧浔和净澄大师进入禅房,禅房内布置简单朴素,仅有一榻、一几、一蒲团。 一位眉须皆白的老僧正端坐在蒲团之上,面容清癯,双目却炯炯有神,仿若蕴含着无尽的智慧。 晦智大师双手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圣上远道而来,老衲有礼了。尘世帝王,身负苍生之责,今老衲请圣驾至此,实因佛法无边,能解世人诸般苦难,盼圣上能助这佛光普照,广泽天下万民。” 说罢,他抬手示意萧浔与净澄大师在一旁蒲团落座。 萧浔端坐于蒲团之上,身姿笔挺,神色带着惯有的沉稳,“大师所言,朕深以为然。朕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意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佛法若能解世人诸般苦难,朕定当全力相助,让这佛光普照四方。” “圣上心系苍生,此乃天下之幸,足见圣上与佛缘深厚,具“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之慧根。佛法广大,慈悲为怀,究其本质,乃是依“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之理,引导众生修心。令心向光明、趋于至善,心善则意正,意正则行端,契合“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一念善心起,恒河沙佛生”之妙谛。” “以修行观之,朝堂官员若能受佛法点化,于心中种下善根,秉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之操守,专注于自身职责,自然能使朝堂风气清正,宛如朗朗晴空,无有阴霾,正所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心中无妄念杂尘,方能为政清明。于民间,百姓若能以善为念,邻里之间互敬互爱、和睦相处,各安其业、勤勉劳作,社会便如坚固磐石,安稳而祥和,此乃“人人自有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众人皆修善念,社会自呈祥和之象。” “此皆因善念如同种子,种于人心,便会生根发芽,绽放出太平之花,这也正是佛法“三轮体空,慈悲喜舍”济世的体现。” “佛法慈悲,能化人心之恶,润万民之善。若圣上能大兴佛法,广建寺庙,弘扬佛理,必能使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萧浔目光一闪,已然明了这位高僧要表达的真正意思,他笑笑道:“大师所言,朕自当深思。佛法慈悲,若能广施教化,对朕治理天下或有裨益。朕定会广兴佛法,以助百姓向善。” 晦智大师微微颔首,双目微阖,似是已将该言之事全然倾诉,周身散发着静谧祥和之气,不再多语。 净澄大师深知晦智大师圆寂之期近在眉睫,遂起身,神色恭敬地向萧浔禀道:“圣上,晦智大师修行已然臻至大圆满之化境。此刻,他正凝心敛气,为佛法传承做着最后的绸缪。大雄宝殿之中,僧众们将举行助念法会,以诵经之声汇聚磅礴佛力,祈愿大师往生之路顺遂无虞,直达西方极乐净土。此助念功德,不仅庇佑大师超凡入圣,更能福泽四方,为我朝带来祥瑞之气,稳固圣上的千秋基业。贫僧斗胆,恳请圣上移步,一同参与这场法会,共沐佛恩。” “恰逢其会,是朕之幸也。”萧浔双手合十道。 萧浔在侍卫、太监簇拥下,跟着净澄大师返回大雄宝殿。 尚在远处,悠悠梵音便已传入耳中,待走近,就见僧众们身着整齐的袈裟,在大殿中有序排列。 殿内香烟袅袅,浓郁的檀香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让人一闻之下,心中的杂念瞬间消散,只觉安宁祥和。 净澄大师引领着萧浔来到谢知意等人所在之处,谢知意等人早已起身,见萧浔过来,纷纷行礼,齐声道:“陛下。” 萧浔微微点头示意,而后在蒲团上安然坐下,温和说道:“都坐吧。” 法会正式开始,僧众们齐声诵经,声音整齐而洪亮,一字一句,皆蕴含着对佛法的虔诚与对晦智大师的祝愿。 这时,大雄宝殿的侧门缓缓打开,几位年轻的僧人抬着一张素净的竹榻稳步走入。 榻上,正是沐浴更衣后,身着崭新法衣的晦智大师。 他面色祥和,双目微阖,周身散发着一种超脱尘世的宁静气息。 众僧见晦智大师到来,纷纷起峰行礼,诵经声虽停,可殿内弥漫的庄重氛围却愈发浓烈。 萧浔等人见状,纷纷起身,神色庄重,以表对这位即将圆寂的高僧的敬重。 寺内僧众迅速将竹榻安置在佛像之前,净澄大师脚步匆匆,快步来到榻旁,双唇轻启,低声吟诵经文,为晦智大师做最后的祈福。 晦智大师缓缓睁开双眼,平静直视前方,字字清晰地说道:“诸般色相,皆为虚妄。心若向佛,处处是净土。众生皆有佛性,莫要执着于外相,当向内寻,方能得解脱。” 说罢,他微微仰头,望向殿顶那高悬的琉璃灯盏,那光芒似乎化作了一条通往彼岸的路,他的目光仿若透过那光芒,看到了更为深远之处。 就在此时,无风的大殿内,烛火猛地摇曳起来,摇曳的光影在墙壁上跳动,仿佛在演绎一场神秘的佛国幻景。 紧接着,殿内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檀香,香气淡雅却持久,丝丝缕缕钻进众人的鼻腔,让人心神宁静。 就在这时,晦智大师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合十,气息渐无。 大雄宝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庄严肃穆的氛围之中。 过了一会儿,净澄大师率先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恸,却又满含欣慰:“晦智师叔,终得圆满,往生极乐。” 说罢,他带领众僧再次齐声诵经,这一次的诵经声中,多了几分对晦智大师的追思与敬意。 随着晦智大师圆寂,助念法会落下帷幕,净澄大师带领众僧恭恭敬敬地送萧浔一行人出山门。 马车在蜿蜒的道路上缓缓前行,萧浔靠在锦垫上,眉头紧锁,似有什么心烦的事,令他困扰。 谢知意观察了一会,提壶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柔声问道:“陛下,您自出寺,就眉头紧锁,可是有烦心事吧?妾身虽不敢说能帮陛下排忧解难,但定能用心听您倾诉,多少能让您没那烦闷。”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故事 萧浔看着谢知意,犹豫了一下,道:“晦智大师在禅房,跟朕说,佛法慈悲,能化人心之恶,润万民之善。若朕能大兴佛法,广建寺庙,弘扬佛理,必能使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谢知意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目光流转,“陛下,妾身曾经听人说起,有个小镇,原本安宁祥和,农桑兴旺。后来一位云游僧人前去讲经说法,引得众人纷纷崇信。” 她垂眸,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中观察着萧浔的反应。 萧浔微微挑眉,好奇问道:“哦?这听起来倒也平常,后来怎样了?” 谢知意轻叹一声,道:“后来啊,小镇上的百姓对佛法愈发痴迷,不少青壮劳力放下农具,跟着僧人修建庙宇,致使农田无人照料。家中稍有积蓄的,也都捐出钱财供奉寺庙,日子过得愈发拮据。即便如此,寺庙仍在不断扩张,僧尼人数日益增多。田地荒芜,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小镇的繁荣景象一去不复返。更有甚者,有孩童也被送入寺庙,说是修行,实则断了他们的前途。妾身初闻此事,便觉忧虑。百姓历来以耕读传家,勤劳为本,一味信奉佛法,不仅荒废了生计,更动摇了立身之本。长此以往,国之根基何在?民之希望何存?寺庙的无尽扩张,看似是佛法昌盛,实则如贪婪巨兽,吞噬着人间烟火与民生福祉。僧尼虽身披袈裟,口念慈悲,可若让百姓陷入困苦,又何来真正的佛心?” 萧浔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谢知意眸光流转,接着道:“这佛法慈悲为怀,劝人向善是好事,可为何百姓的日子反倒艰难起来了呢?妾身百思不得其解。” 萧浔神色凝重,缓声道:“爱妃,你所言之事,令人深思。佛法的确劝人为善,引人向善,本无过错,可这小镇的现状,却给朕敲响了警钟。” 谢知意应和道:“陛下圣明。佛法教义自然是好的,只是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便会扭曲变味。就像这小镇,百姓起初怀着虔诚之心亲近佛法,却在有心人的操弄下,走上了一条背离生活正轨的歧途。” 萧浔沉吟片刻道:“朕不能因这小镇的乱象,便全盘否定佛法的益处。但往后推行佛法,定要把握好分寸。寺庙修建,不可盲目求多求大,以免劳民伤财。需得引导百姓,在不荒废生计的前提下,领悟佛法真意。” “陛下心系苍生,思虑周全。如此一来,既能让佛法的善念惠及百姓,又能确保民生安稳,国家根基稳固。只是具体推行之时,还需妥善安排,挑选得力之人负责此事,避免重蹈小镇的覆辙。”谢知意目光中满是钦佩地说道。 萧浔嘴角微微上扬,抬手轻轻握住谢知意的柔荑,“爱妃果真是朕的解语花。这一番见解,与朕心中所想不谋而合。这推行佛法之事,看似简单,实则千头万绪,稍有差池,便会引发诸多问题。” 说罢,他轻轻摩挲着谢知意的手,又道:“朝中大臣,大多各执己见,能如爱妃这般,站在民生与佛法平衡的角度思考之人,少之又少。” 谢知意脸颊微微泛红,谦虚地道:“陛下谬赞,妾身不过是将心中所思如实说来,能与陛下想法契合,也是妾身的荣幸。” 萧浔松开手,靠向锦垫,目光透过车帘,望着车外掠过的树木,“这负责推行佛法之人,既要对佛法有深刻理解,又得心系百姓,懂得权衡利弊。朕需在朝中细细筛选,寻出这般人才。” 谢知意微微歪头,眼神闪烁,似是在斟酌言辞,温婉一笑道:“朝中人才济济,陛下定能慧眼识珠,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回到行宫,已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将行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辉。 晚膳后,萧浔和随行的官员忙着处理政务,谢知意则在篁影居,悠闲地左右手对弈。 戌时末,霜降走进房间,行礼道:“主子,夜已深,该睡了。” 谢知意抬眸,看着窗外的夜色,“这局棋我还没下完呢。” “明儿再下。”霜降强行将她从榻上扶下来,“洗漱睡觉。” “好。”谢知意笑着应道。 谢知意是安安稳稳躺床上睡觉了,可有人辗转反辙睡不着。 在旁人眼中,杨绿芝已然侍奉过皇帝了,可个中实情,唯有她自己知晓,她依旧完璧之身。 她十分清楚,以她这副容貌,实在难以入萧浔的眼,想让萧浔再度召她侍寝,简直是天方夜谭。 于这深似海的后宫之中,按部就班地苦熬资历以求晋升,在杨绿芝看来,无异于困守愁城,坐以待毙。 她不能如此沉沦,必须放手一搏,寻得那一线生机。 早在阮国之时,医女曾仔细推算过她适合受孕的日子。 而掐指算来,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 杨绿芝咬了咬牙,眼神中满是决绝。 她从行囊深处翻出那瓶催情香,这香得来极为不易,听闻效果惊人。 “主子。”宝蟾不安地唤道。 “废话就不必说了。”杨绿芝冷冷地道。 她把香揣进怀中,抬腿往外走。 宝蟾满脸忧色地叹了口气,提起灯笼,追了上去。 杨绿芝一言不发地沿着曲折的游廊朝着萧浔所住的院落走去,长廊两侧,宫灯摇曳,映出她略显紧张的身影。 很快,她到了萧浔所住的院落,门口的侍卫身姿笔挺,目光冷峻。 杨绿芝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烦请通传陛下,平贵仪求见。” 院内,刚和官员商谈完政务的萧浔,身心俱疲,只想洗漱后安寝。 听闻侍卫通报,平贵仪杨绿芝求见。 他皱起眉头,面露厌烦。 且不说他对容貌寻常的杨绿芝兴致缺缺,就是杨绿芝选在此时求见,更是糟糕透顶。 但出于帝王的涵养,他还是冷冷地道:“让她进来吧。” 杨绿芝进到房间,便见萧浔身着月白色锦缎寝袍,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半倚在榻上,尽显慵懒之态。 “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安。”杨绿芝行礼道。 萧浔目光淡淡地看着她,“起来吧,这么晚了,所为何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动怒 杨绿芝扬起一抹温婉笑意,“回陛下,妾身昨儿日出宫,在街市上偶然瞧见一幅古画。妾身对书画略有涉猎,瞧着此画笔法细腻、意境深远,疑似前朝名家真迹,可妾身才疏学浅,实在无法确认真伪,便想着陛下博古通今,定能慧眼识珠,特来请陛下帮妾身掌掌眼。” “就这么点琐事,也值得你在这个时辰前来扰朕?”萧浔语气中隐隐含着一丝不悦。 杨绿芝仿若未觉萧浔的情绪,面上依旧带着浅笑,“陛下,此画妾身越看越觉得不凡,心下实在难安,唯有陛下能解妾身心中疑惑,还望陛下体谅妾身急切之心。” 言罢,她将画轴,放在桌上,缓缓展开。 而后双手交错在身上,看似一副伫立之姿,实则,她的手悄然探入袖袋中,紧紧握住那装有催情香的瓷瓶,只待萧浔俯身观画之际,便将瓷瓶掏出打开,让那迷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迷住萧浔,今晚就能如愿以偿,只要怀上皇子,那她在后宫就有靠了。 萧浔眉头微蹙,虽满心不耐,但见杨绿芝一脸恳切,终究还是起身,踱步至她身前。 月色透过窗棂洒在宣纸上,右侧山水图峰峦叠嶂,云雾在青绿色的峰林间若隐若现,溪水用细笔勾出潺潺流动的质感,墨色浓淡相宜,确有几分名家风范。 然而左侧的花鸟却画风骤变,牡丹花瓣僵硬如剪纸,麻雀的眼睛呆滞无神,艳红与明黄的色彩碰撞得刺目,与右侧的清雅形成诡异对比。 萧浔仔细一看,发现画卷中间有一道极为隐蔽的拼接痕迹,“荒唐!” 他看向杨绿芝的目光里,满是鄙夷与厌恶,“如此不伦不类的拼接赝品,你都看不出来,真是毫无眼力,愚蠢至极,带着你的画,退下吧。” 被如此训斥,杨绿芝并不在意,她嗫嚅道:“陛下,妾身……妾身实在不知这画是拼接的,只看到右侧山水精妙,就信以……” “行了,退下吧。”萧浔不耐烦听她解释,只想她赶紧走,他要睡觉了。 杨绿芝盯着他的高大的背景,满眼不甘,一咬牙,迅速将瓷瓶的软塞拔出。 刹那间,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萧浔敏锐的嗅觉捕捉到这股异样气味,多年身处宫廷斗争的本能,让他瞬间警觉。 他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转过身来,眼神如寒潭般幽深,直直地盯着杨绿芝,“刘永顺。” 刘永顺闻声,立刻从屋外进来,“陛下,奴才在。” “看看她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萧浔下令道。 “是。”刘永顺忙过去搜身。 从杨绿芝的手里,抢过了那个瓷瓶,“陛下,里面装的是香料。” 萧浔看着瑟瑟发抖的杨绿芝,冷冷地道:“即刻宣太医前来,辨认这香究竟是什么来路。” 刘永顺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吩咐小太监去宣太医,他则回到房里,守在萧浔身边。 太医很快赶到,他战战兢兢地拿起瓷瓶,仔细嗅闻,脸色大变,“陛下,此香……此香乃是极为罕见的催情香,长期闻之,会乱人心智。” 萧浔听闻,怒不可遏,猛地一脚踢翻了身旁的椅子。 “好你个贱婢,竟敢用这等下作手段算计朕!”他指着杨绿芝,气得浑身发抖。 杨绿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噗通”一声再次跪地,“陛下恕罪,妾身……妾身只是……” 她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辩解。 萧浔满脸怒容,“来人,将她拖下去,即刻遣返回京,降为官女子,迁居长门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陛下饶命啊!”杨绿芝哭喊着,被拖了出去。 哭喊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寂静的夜空下。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了篁影居。 谢知意洗漱后,坐在铜镜前,任由霜降为她梳理那如墨的长发。 “主子,昨晚出事了。”霜降边给她梳理发丝,边说道。 在用玉辊子滚脸的谢知意,猛地顿住,“出什么事了?” 霜降简单地道:“昨儿平贵仪突然去求见陛下,而后陛下宣了太医,也不知道怎么了,就降平贵仪为官女子,并遣返她回京,让她迁居长门宫。” 谢知意微微蹙眉,眼带疑惑地揣测道:“宣了太医?杨绿芝不会是刺伤了陛下吧?” 福生在门外道:“主子,奴才有事要禀报。” “进来吧。”谢知意继续用玉辊子滚着脸。 福生带来了,有关昨晚杨绿芝所作之事的详情。 谢知意听完,脸上露出一抹复杂难辨的神情,“她……” 后宫女子荣辱皆系在帝王身上,杨绿芝想要侍寝争宠,并无错。 可她算计的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这是犯了大错。 尤其使用的还是那样下作的手段,那就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了。 “此事往后莫要再提,只当无事发生。”谢知意放下玉辊子,站起身来,脸上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就往萧浔住的正殿去了。 进殿见到神色如常的萧浔,谢知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优雅行礼,“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萧浔抬手,示意她起来,“今天我们去万松岭骑马如何?” 谢知意眼眸一亮,笑意盈盈地看向萧浔,声音中满是雀跃:“陛下这提议实在太妙,妾身早就盼着能畅快地骑马了,一想到能在万松岭上肆意驰骋,妾身心里就欢喜得紧!” 言罢,她转头对着候在一旁的霜降,吩咐道:“霜降,快去把我的那身绯红色骑装取来,快去快回,别耽误了事。” 霜降应了声“是”,脚步轻快地离去。 “陛下,赶紧传膳吧,早些用了膳,好早点过去。”谢知意语气里,透着几分急切。 萧浔嘴角含笑道:“好,传膳。” 膳食很快送来,龙井虾仁烧卖晶莹剔透,定胜糕色泽诱人;春笋炒马兰头清香爽口,南乳烧肉软糯入味;莼菜银鱼羹鲜香滑嫩,青梅酿酸甜开胃,再配上一壶碧螺春茶,色香味俱全 第一百二十四章 骑马 用过早膳后,萧浔就带着谢知意,随行的官员,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前往万松岭。 看着离去的车队,张燕呢酸溜溜地道:“佳嫔是越发得宠了。” 柳月素看了她一眼,“佳嫔人美心善,又是一国公主,会得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张燕呢听了柳月素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恼意,嗤笑道:“柳良人,瞧你这副样子,你不会以为抱上佳嫔的大腿,就能一步登天了吧?我看你啊,跟条狗似的,那般护主,真是可笑至极。” 柳月素神情未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回道:“张美人,嫔妾一心向善,与佳嫔结交,不过是欣赏她的为人。若说护主,那也是因为佳嫔值得。不像有些人,就是想做那护主的狗,主人都未必瞧得上。” 语气虽温和,可话里带着锋芒。 张燕呢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狠狠地瞪着柳月素,“柳良人,抱上佳嫔大腿,你胆子都变大了!竟敢这般跟我说话!” “实话实说罢了,张美人若是听不得,等佳嫔主子回来了,我们请佳嫔主子作主啊。”柳月素目光中带着一丝挑衅。 “柳月素,你休得嚣张!”张燕呢拂袖而去。 柳月素看着她的背影,勾唇冷笑,“我就嚣张了,你能如何?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兴高采烈出游的谢知意,无从知晓两人的争执,她坐在马车上,时不时撩起车帘,看外面的景致。 初夏的阳光暖而不燥,洒在蜿蜒的山路上,两旁的野花肆意绽放,微风拂过,送来阵阵馥郁芬芳。 抵达万松岭,早有侍卫牵来数匹骏马候着。 萧浔身着合体的玄色骑装,将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愈发英挺。 领口与袖口处,绣着精致的银色龙纹,腰间系着一条宽幅黑色腰带,紧紧束住,凸显出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他翻身跨上那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身姿矫健利落,尽显帝王英气,而后看向谢知意,笑问道:“爱妃,这马看着有些烈性,可要让人扶你上马?” 谢知意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似嗔非嗔的浅笑,眼眸波光流转,柔声道:“陛下,您且瞧好了,妾身可不需要旁人搀扶。” 说罢,她便走到那匹枣红色的母马骏,那马原本轻刨着蹄子,透着几分不安,待她摸摸它的头,它便安静下来。 谢知意接过小太监递来的马缰绳,踩上马蹬,一抬脚,身姿轻盈地跃上马鞍。 坐定后,优雅地整理了下裙摆,双手稳稳握住缰绳,仪态优雅,眉梢轻扬,笑问道:“陛下,如何?” 萧浔驱马靠近道:“看来爱妃的确会骑术。” “许久没骑马了,还好没有生疏。”谢知意谦虚的一笑,“陛下,我们比试一番如何?。 萧浔爽朗大笑,“好啊,今日便与爱妃一较高下!”言罢,他双腿轻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玄色骑装在风中猎猎作响。 谢知意不甘示弱,娇喝一声,枣红马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绯红骑装在风中肆意飞舞,英姿飒爽,明艳不可方物。 道路稍显狭窄,两侧的灌木枝叶不时扫过马身。 萧浔骑着的黑马步伐稳健,在前面疾驰。 谢知意骑着枣红马紧随其后,她甩马鞭,娇声喝道:“驾!” 马蹄扬起细碎的尘土,嗒嗒的声响急促而有力,在这空旷的郊野回荡。 前方道路豁然开朗,谢知意便知她等待的时机到了,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手中缰绳轻抖,枣红马四蹄生风,速度陡然加快数分。 眨眼间,枣红马便与黑马并肩齐驱了。 谢知意侧过头,看向萧浔,脸上洋溢着自信又明媚的笑容,发丝肆意飞舞,明艳动人,“陛下,看来今日您可要输咯!” 脆生生的声音在风中飘荡,带着几分俏皮与得意。 “爱妃莫要得意太早,这胜负还未可知!”萧浔被她激起了斗志,马鞭一挥,黑马吃痛,长鸣一声,再度发力,向前冲去。 谢知意双眸灵动一转,嘴角勾起一抹俏皮笑意,手中马鞭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随后她脆生生娇喝:“驾!驾!” “陛下,您可得小心咯,妾身可要追上来啦!”谢知意笑着喊道。 萧浔扭头看着与他差半个身位的谢知意,笑道:“爱妃尽管来追,朕岂会怕你!” 说罢,他双腿夹紧马腹,一拍马屁,黑马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领先优势逐渐拉大。 谢知意口中声声喊着要赢,催马疾驰,看似拼尽全力,可实则她对输赢毫不在意。 久困宫廷多年,她贪恋的是这片刻抛开宫中规矩的自在,是风驰电掣间所感受到的自由与快意。 马蹄扬起的尘土,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细碎光芒,恰似她此刻雀跃不已的心情。 她伏于马背上,发丝肆意飞舞,与风纠缠,将她的欢愉展露无遗。 不多时,谢知意骑马登上斜坡,抬眼便见萧浔已然翻身下马,正站在坡顶,含笑看向她。 谢知意利落翻身下马,款步走到萧浔身旁。她双颊因骑马的热意泛着淡淡红晕,眼眸中盈满温柔笑意,轻声说道:“陛下骑术精湛,妾身输得心服口服。” 萧浔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目光轻柔地落在谢知意泛红的脸颊上,温和地道:“爱妃方才纵马驰骋之姿,尽显英气,令人眼前一亮。” “陛下过奖了,还要多谢陛下带妾身来万松岭,得以体验这策马奔腾的乐趣。”谢知意微微欠身说道。 萧浔笑着,目光投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与漫山遍野的青松,开口道:“爱妃,今日这万松岭之行,别具一番意趣。朕想绘下今日之景,留作纪念。朕可还记得,爱妃画艺不凡,不如与朕一同作画,将这美好定格在笔墨之间?” “能与陛下共绘今日之景,实乃妾身之幸,妾身自然愿意。”谢知意并未自谦,爽利地应下。 稍作休息后,二人再度上马,沿着山路徐徐前行。 道路两旁,青松高耸入云,枝叶相互交错,撑起一片翠绿的穹顶。 侍卫与官员们亦高居马上,整齐有序地跟在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山路前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松针 马蹄声错落有致,与山林间清脆的鸟鸣交织成曲。 经过一处茂密草丛时,一个侍卫的坐骑似是受到了什么惊扰,突然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侍卫赶忙拉紧缰绳安抚马匹,就在这时,一只野兔从草丛中猛地蹿出,萧浔眼中瞬间燃起兴致,手一伸,刘永顺立刻递上弓箭。 萧浔搭箭、拉弦,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嗖”的一声,羽箭如流星般飞驰而出,正中野兔。侍从赶忙上前捡起猎物,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声。 萧浔看向谢知意,眼中带着一丝期待:“爱妃,朕的箭术可还行?” 谢知意眉眼含笑,由衷夸赞:“陛下箭术高超,一箭中的,干净利落。” 萧浔听了谢知意的夸赞,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爱妃,这只兔子就交由你处置。” “兔丁炒笋里武林府的一道名菜,等回行宫,让御厨做出来尝尝,如何?”谢知意笑问道。 “甚好。”萧浔笑着微微颔首。 又策马前行了一程,萧浔猛地轻勒缰绳,那骏马长嘶一声,稳稳停下。 他抬手指向前方一片广袤而开阔的草地,眼中满是欣赏之意,嘴角含笑说道:“爱妃,瞧这处,风景独树一帜,咱们在此稍作停歇,可好?” 谢知意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葱郁如毯的草地,嫩绿的草尖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五彩斑斓的野花恰似繁星,稀稀疏疏却又恰到好处地散布在草丛间。 微风轻柔拂过,花草随之摇曳生姿,当真如同一幅笔触细腻、色彩明丽的绝美画卷。 她眉眼弯弯,欣然点头,柔声道:“陛下所言极是,此处景色清幽宜人,正适合休憩片刻。” 众人纷纷翻身下马,一旁候着的太监们训练有素,手脚麻利地在草地上铺开柔软的锦毯,又迅速摆上琳琅满目的糕点与色泽诱人的水果。 帝妃二人在锦毯上悠然坐下,彼时,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化作细碎的光影,斑驳地洒落在他们身上,带来丝丝缕缕温暖且柔和的触感。 此时,一只蝴蝶翩然飞来,而后稳稳停在了谢知意的发间。 萧浔见状,满脸笑意,调侃道:“爱妃风姿绰约,引得蝴蝶眷恋,绕你翩跹不肯离去。 “陛下莫要打趣臣妾了。”谢知意抬手,轻轻去赶蝴蝶。 那蝴蝶仿若通了人性,非但未被吓走,反倒在她头顶盘旋飞舞,灵动异常。 待她手一放下,它又俏皮地落回她的发间,还轻轻扇动着斑斓的翅膀,似在与她亲昵互动,模样煞是可爱。 萧浔看着这有趣的一幕,笑意愈发深沉,他伸出手,想要帮谢知意捉住那只蝴蝶,却不想手刚一靠近,那蝴蝶却似早有预料,轻盈地振翅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至极的弧线,而后朝着不远处繁花似锦的花丛飞去。 谢知意看着藏入花丛中的蝴蝶,嘴角含笑吟道:“儿童急走追花蝶,纸鸢高飞入云间。蝶隐繁花无处觅,空余纸鸢舞蹁跹。” 萧浔莞尔,看着谢知意,温声道:“爱妃,你这诗改得颇有新意,只是原诗本是‘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并无纸鸢的踪迹。” 谢知意俏脸微红,娇嗔地道:“陛下,妾身不过见这春日里蝶儿翩跹,又想着若是有纸鸢在这蓝天之下与蝶共舞,定是美事一桩,才擅自将诗改了,陛下不许笑话妾身。” “爱妃心思玲珑,这一改,倒也为这春日添了别样的遐想。朕记得有诗言‘江北江南低鹞齐,线长线短回高低’,民间春日放纸鸢,那场面热闹得很。只可惜今日未曾带纸鸢前来,少了一些趣味。”萧浔颇有点遗憾地道。 谢知意却笑道:“陛下,这般也挺好。若是今日什么都齐全了,往后反倒没了念想。留些缺憾,才盼着下次能更好,也给这春日的回忆,添上几分盼头。” 萧浔听后,眼中满是赞赏,颔首道:“爱妃所言极是,人生在世,留些期许,日子才更有滋味。” 这时,太监刘永顺领着捧茶盘的宫女过来了,盘中两杯新沏的香茗正升腾着袅袅热气,“陛下,佳嫔主子,这是刚泡好的灵湖龙井,还请品尝。” 萧浔端过茶杯,轻嗅茶香,微微点头:“这茶香清幽,不愧是武林的好茶。爱妃,尝尝看。” 谢知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汤入喉,清香四溢,“陛下,这茶滋味醇厚。伴着这漫山松林的清新,还有那星星点点野花的芬芳,更觉风味独特。” 说话间,一阵春风拂过,几枚松针悠悠飘落,恰好落在谢知意的手前上。 谢知意目光一闪,看向萧浔说道:“陛下,妾身曾听闻,松针也是能用来做茶的。据说用它泡出的茶,有独特的清香,还对身体大有裨益呢。” “朕早年便听闻松针可制茶,只是一直未曾寻得机会尝试。今日在此处,又听爱妃提起,倒像是上天有意促成。”萧浔转头看向刘永顺,“刘永顺,你去安排几个手脚麻利的侍卫,采些鲜嫩松针回来,朕倒要亲口尝尝这松针茶的滋味。” 刘永顺领命而去。 不多时,侍卫们便采回了一篮嫩绿的松针。 萧浔看着松针,“这武林,应该有人会炮制这松针茶吧?” 武林府知府沈恒,听到询问,赶忙起身,疾步过来禀报道:“陛下,城中有经验丰富的茶农,对各类茶叶的炮制极为精通,松针茶的炮制之法他们也娴熟于心。” 萧浔微微点头,“甚好,那你派人去找到那个茶农,带他去行宫。” “是,陛下。”知府沈恒领命,他没有派人去,而是亲自回城去找茶农。 萧浔回头对谢知意道:“爱妃,时辰不早了,我们也回行宫吧。” “好。”谢知意在霜降的搀扶下,从地上起来。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朝着行宫行进,到了行宫,没多久,沈恒就将一个身形干练、面容黝黑的中年茶农带到了帝王面前。 “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茶农整个人却趴在了地上。 “起来吧,沈恒说你擅长炮制茶叶,你就去把那些松针炮制成松针茶吧。”萧浔说道。 “是,草民一定泡制好。”茶农连忙应下。 刘永顺上前,扶他起来,将他带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茶农 刘永顺领着茶农踏入一间宽敞豁亮、布置得极为雅致的茶室。 茶室里弥漫着馥郁的茶香,各类精美的茶具在案几上摆放得井然有序。 刘永顺满脸笑容,客气问道:“这位师傅,陛下对松针茶的炮制之法甚感兴趣,不知能否将您这炮制过程详细记录在册?其中若有不便示人的秘法,您直说便是,咱绝不强求。” 茶农闻言,憨厚一笑,挠了挠头道:“大人客气了,这炮制松针茶虽说有些门道,可也没啥藏着掖着的秘法。能让陛下知晓,那是咱的荣幸,记下来没啥问题。” 刘永顺这才放下心,点头示意一旁的小太监准备记录。 茶农先去净手,先用茶渣洗,再用清水洗,反反复复洗了多次,才拿起洁净的帕子,仔细地拭去手上的水渍。 随后,他走到放着竹篓的茶案前,熟稔地从篓子里挑选松针。 他那双手看着粗壮厚实,手指却十分灵活,他只挑拣那色泽鲜翠欲滴、质地娇嫩柔软的部分,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毫无拖沓之感。 刘永顺满心好奇,开口问道:“你这选松针里头,到底藏着啥讲究啊?” 茶农露出质朴的笑容,答道:“太老的松针,泡出来苦涩味太重,影响口感;太嫩的呢,香气又不够醇厚。唯有这般不老不嫩、恰到好处的,才能炮制出上等的松针茶,滋味、香气都属上乘。” 刘永顺微微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到站在角落的小太监,见小太监低垂着头,手中毛笔不停,正一丝不苟地将茶农所言记录在册子上。 选好松针后,茶农将挑出的松针放入清水中,仔细地清洗,去除表面附着的灰尘与杂质。 洗净后,把松针均匀地摊放在竹匾上,置于通风且阴凉之处,进行自然萎凋,“大人,这需要一些时间。” “咱家没事,就在这里候着。”刘永顺笑道。 另一边等着品尝松针茶的帝妃二人,也没干等着,命宫女拿来了棋盘和棋子,两人对弈。 随着时间流逝,棋盘上的棋子逐渐布满了整个棋局,黑白交错,而通风晾干的松针,也已沥干了水汽,呈现萎凋之状。 茶农将竹匾端起,拿回屋内早已备好的灶台旁。 只见他把一口铁锅架在灶上,生火将锅烧热,随后迅速把萎凋好的松针倒入锅中,用双手熟练地翻炒着松针。 “大人,这叫杀青,以猛火急制,能速灭鲜叶之性,令其不再发酵,如此方能留住松针独有的风味。”茶农一边翻炒,一边向刘永顺解释着。 刘永顺饶有兴致地看着,时不时凑近观察,点头表示理解。 此时,屋外的天色渐晚,暮色像一层薄纱,悄然笼罩了整个茶坊。 远处的正殿灯火通明,谢知意笑盈盈“陛下,您都思忖许久了,要不就认输吧?” “爱妃莫要着急,且容朕再好好琢磨琢磨。”萧浔手中搓着黑子,微微皱眉,神色专注。 谢知意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俏皮的弧度,拿起银签叉起一块糕点,缓缓放入口中,细嚼慢咽,模样悠然自得。 茶室里,茶农的双手不停翻炒,那松针在锅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不一会儿,杀青完成,茶农又将松针从锅中盛出,放在一旁稍作冷却。 紧接着,他再次将锅烧热,这次把冷却后的松针重新倒入锅中,开始了揉捻工序。 他双手用力,有节奏地按压、搓动松针,松针在他手中逐渐变得紧实,茶汁也慢慢渗出,“大人,这揉捻能让松针的条索更加紧结,滋味也能更好地凝聚。” 刘永顺看得目不转睛,对这制茶的门道愈发好奇。 小太监将茶农所言,一一记录在册。 揉捻完毕,茶农再次将松针放入锅中,进行低温烘干。他不时地调整火候,并不时翻动松针,确保每一根松针都能均匀受热。 随着温度的升高,屋内渐渐弥漫起一股浓郁的松针香气,那香气清新淡雅,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松香,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刘永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赞道:“好香的气味,想来这松针茶定是不凡。” 茶农听笑谦逊地道:“大人过奖了,这还得等烘干完成,冲泡出来才能见分晓。” 此时,正殿里的棋局也已分出胜负。 皇帝看着棋盘,笑道:“爱妃棋艺进步不少,朕今日竟输了。” 谢知意欠身道:“陛下过奖了,妾身能赢全凭运气。陛下棋艺精湛,每步皆暗藏玄机,是妾身运气好,才险胜这一回。” 话锋一转,谢知意洋洋得意地道:“这局赢了陛下,够妾身暗自欢喜一辈子,往后一想起来,便能偷笑出声!” “爱妃,就不想多赢朕几回?”萧浔笑问道。 谢知意撇撇嘴,“能赢一回,已是侥幸,那能得寸进尺,想着多赢,那妾身太没自知之明了。” 就在这时,刘永顺拿着小太监记录的小册子,双手捧着,快步出了茶室,一路疾行至御书房。 “陛下,这是松针茶炮制之法的记录。”萧浔抬手接过,与谢知意一同展开细看。 只见册上详细记载着松针的挑选、炮制步骤,以及茶农的讲解。 萧浔微微挑眉,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倒是有趣,这松针茶竟有这般多讲究。” 谢知意美目流转,轻声感慨:“果然书上说的对,处处皆学问。就这小小松针茶,从采摘到炮制,里头藏着这么多门道。” “既然茶已炮制好了,就泡一壶上来,品一品吧。”萧浔把小册子放在一旁。 刘永顺赶忙退下,很快端来松针茶。 茶盏里,嫩绿茶汤清澈,松针在水中舒展。 谢知意捧起茶盏闻了闻,赞叹:“好香,这味道清新得好似置身于春日松林之中。” 萧浔浅抿一口,茶汤入喉,先是一丝微苦,紧接着回甘悠长,口中满是清爽之感。 他微微点头,“这茶,苦尽甘来,别有一番滋味。” “这茶香气悠长,口感清爽,实在妙极。”谢知意连喝了几口,显然挺喜欢这松针茶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坐船 四月初夏,阳光褪去了春日的柔和,添了几分炽热之意。 在武林盘桓数日后,萧浔便携着嫔妃与一众随行官员,踏上了前往越安的行程,浩浩荡荡的船队由三十艘船组成。 主舫周身金碧辉煌,尽显皇家威严;十五艘护卫船分列四周,五艘辎重船满载着一应物资;另有九艘副舫,为嫔妃与随行官员提供休憩之所。 天空湛蓝澄澈,偶有几缕白云悠悠飘来,为这纯净的天空添了几分灵动。 河风轻拂而来,带着丝丝缕缕的水汽,吹在脸上,惬意非常。 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无数碎银在跳跃闪烁。 萧浔身着一袭青色龙袍,衣角随风轻扬,身姿挺拔地站在主舫船头。 他身旁簇拥着数位随行官员,众人皆屏气敛息,眼神中满是敬畏。 萧浔放眼望去,只见岸边垂柳依依,细长的柳枝随风轻摆;河畔青草繁茂,一片绿意盎然。 低头俯瞰,河水清澈,鱼儿在水中飞速游过。 看着这绝佳的景色,萧浔兴致颇高,开口说道:“如此良辰美景,诸位莫要辜负,不妨吟诗一首,为这行程添些雅趣。” “陛下,微臣不才,愿抛砖引玉。”官员之一微微欠身,“碧穹如鉴覆兰舸,岸柳扶风舞翠萝。锦鲤戏波添逸致,山河焕彩颂祥和。” 旁边一位官员亦不甘示弱,昂首朗声道:“朱舫凌河旭影燃,甲兵环卫护龙銮。辎车满载资储厚,圣德昭昭耀宇寰。” 众人纷纷颔首,对这精妙之句不乏赞叹之言。 紧接着,又一位官员思索片刻后,缓缓吟出:“惠风送爽泛征帆,绿影摇波入画奁。今岁君王巡胜境,勋名炳焕史长镌。” 就在众官员摇头晃脑吟诗作词时,副舫内,三个嫔妃聚在一起玩花牌。 谢知意素手轻抬,拈起一张绘着灵羽仙鸟的花牌,“今日这花牌局,我们得玩出些别样乐趣,来些彩头才够味儿。” 说着,她从皓腕间褪下一只素银细镯,镯子样式简约,但接口处嵌着三颗黄豆大小的粉色珍珠,圆润饱满,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张燕呢见状,忙从发髻上轻巧地取下一支琉璃珠簪。 几颗琉璃珠,虽不名贵,但色泽温润,串成簪子后,更添了几分灵动俏皮,常见张燕呢戴在头上,想来也是她心爱之物。 “佳嫔主子既有兴致,那妾身也凑个趣。”张燕呢满脸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对谢知意的讨好。 柳月素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精巧的木制无事牌,无事牌选用质地优良的黄杨木制成,整块无事牌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浅黄色,牌身的正面光洁平滑,无雕无琢,以“无事”之态,寄寓平安顺遂之意。 背面则用阴刻技法,精心勾勒出一幅简约的兰草图,兰花姿态婀娜,叶片舒展流畅。 “你就拿一块木头来当彩头?”张燕呢嫌弃地皱眉。 “妾身这无事牌虽不算特别贵重,可在妾身心中,却是最为珍视的物件。”柳月素将无事牌放在桌上。 谢知意浅笑着打圆场:“这无事牌看着倒是别致,我很喜欢呢。” 见谢知意说这话,张燕呢也就不好多言了。 牌局正式开始,谢知意从手中的十张牌里,抽出一张绘着飞鸟的牌,丢在桌上,“飞鸟展翅,张美人可有牌凑?” “飞鸟天上飞,祥云来相配。”张燕呢从手里的牌抽出绘着祥云的,放在飞鸟牌上。 接着她从牌里抽出一张画着老虎的花牌,“柳良人,给你一张好牌。” 柳月素看着手里牌,摇头,“没牌可凑,我抓牌。” 她从牌堆里抓了一张,“垂柳拂碧波,巧了,与我这姓氏倒也相称。” 说着,将绘着垂柳的花牌轻轻置于桌上。 谢知意瞧了瞧手中牌,美目流转,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抽出一张绘着游鱼的花牌,“还好,有张鱼儿牌,鱼儿戏柳间。” 接着她又出张鱼牌,张燕呢叹道:“我这手里一把山里野兽,可又没狸猫,别的野兽,又不吃鱼儿。” 说着她从牌堆翻出一张牌,“冬日梅花香彻骨。” “梅花凌雪开,寒鸦栖梅枝。”柳月素将手中绘着寒鸦的花牌稳稳置于梅花牌之上。 紧接着,她又从手中抽出一张绘着苍松的牌,看向谢知意,“佳嫔主子,该您了。” “这难不住我。”谢知意抽出一张绘着仙鹤的花牌,“仙鹤绕苍松,恰似仙景临凡。” 言罢,她又顺势出了张绘着翠竹的牌,目光流转,看向张燕呢。 张燕呢看着手里的牌,片刻后,无奈摇头,“罢了罢了,我这牌局今日怕是要栽,没牌可凑这翠竹,抓牌。” 她从牌堆中缓缓翻出一张,“骏马驰草原,这下,看柳良人如何接招。” “张美人翻的牌,都太难凑了。”柳月素叹气抓牌。 她翻出来的是一张绘着野兔的牌,笑盈盈看向谢知意,“不知佳嫔主子此番如何应对这灵动野兔。” 谢知意笑道:“还好我手里有张鹰隼,鹰隼击野兔,尽显飒爽姿。” 她出的是一张绘着弯弓的牌,张燕呢笑,“多谢多谢,总算能出一张牌了。” 看着手中的牌,她又犹豫了,“我是拿野猪牌好呢?还是野狼好呢?” 谢知意和柳月素笑而不语,看她纠结了一会,抽出了野狼,“弯弓射野狼,一箭就封喉。” 副舫内,三位嫔妃玩牌玩得不亦乐乎,舫外,主舫的官员们已由吟诗,变为联诗,一个官员道:“清风拂碧波,舟行画中游。” 另一位官员高声应和:“柔橹拨涟漪,云影共悠游。”话语间满是闲适意趣。 “翠柳垂堤岸,啼莺恰恰啾。”一个官员为这画面添了几分灵动生气。 众官竞相献才,气氛热烈非凡。 然而,河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船帆猎猎作响,水面的波纹也愈发汹涌。 萧浔原本正饶有兴致地听着官员吟诗,欣赏着这两岸风景,见风势渐猛,“风势渐强,莫要扫了这兴致,且回舫内。” 说罢,带着一众官员侍从,朝着舫内走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案 傍晚,船队停在了越安府的码头,可码头上不见越安府的官员,等候在码头上的,是从九品的府学教授、府学训导。 越安府的知府、同知、通判等官员去哪了? 明知帝王圣驾将至,居然不在码头候着,简直是胆大包天! 府学教授和训导看着阴沉着脸,威严逼人的萧浔,立刻“扑通”一声跪地,声音颤抖地禀报道:“陛下恕罪!知府大人、同知大人以及通判大人,皆因城中突发惊天大案,此刻正在全力查办,实在脱不开身,未能前来恭迎圣驾,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是何等大案,竟让他们忙得脱不开身?朕倒要听听,究竟是什么要紧事。”萧浔脸色虽稍缓,但语气仍旧低沉,目光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府学教授和训导。 府学教授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地道:“回陛下,三日前,城中最大的富户钱员外一家上下三十余口,一夜之间惨遭灭门,钱财被洗劫一空。案发现场惨不忍睹,血腥弥漫。知府大人得知后,当即联合同知大人和通判大人,亲自带领衙役、捕快四处查访,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这几日,他们不眠不休,力求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以安抚民心。” 萧浔面色骤冷。今四海升平,竟出此等狂徒,悍然屠戮巨贾。此举既破地方清平,又犯统治威权,罪大恶极!“此案可有线索?” 府学教授哆哆嗦嗦地答道:“回陛下,据衙役们初步勘察,案发现场门窗皆无破损痕迹,疑似熟人作案。在钱员外书房,还发现一本账册,账册里有几页似是被匆忙撕掉了。知府大人推测,这被撕去的内容,或与本案有重要关联。” “就这点线索?”萧浔眉头紧锁,“这等大案,查了三日居然还未得要领,都是些废物。” 官员们都没敢接话,萧浔又道:“摆驾钱员外府邸,朕要亲自看看这案发现场。” 话落,他转头看向随行的三位嫔妃,神色虽依旧冷峻,语气却稍缓了几分,“佳嫔,码头舟车劳顿,你们先去行馆歇着吧,莫要累坏了。张氏、柳氏,你们也跟着一起去。” “是,陛下。”三位嫔妃也没多言,乖乖的行礼道。 萧浔带着贴身侍卫,在府学教授和训导战战兢兢的引领下,朝着钱员外府邸而去。 一路上,街道两旁百姓听闻帝王亲临,纷纷跪地叩拜,大气都不敢出。越安府的百姓本就被这灭门惨案搅得人心惶惶,如今帝王驾到,更是让城中氛围凝重到了极点。 未几,便到了钱员外府邸。 府邸大门紧闭,门口两名衙役见圣驾来临,吓得慌忙跪地。 萧浔大步踏入,只见庭院之中一片狼藉,干涸的血迹在石板上凝结成暗红色的斑块,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走进正厅,只见桌椅翻倒,瓷器碎片散落一地。 萧浔剑眉紧蹙,环顾这一片狼藉的正厅,“此间之物,可曾有人擅动?” “回陛下,案发之后,知府大人即刻下令守护现场,除必要勘查,一切皆维持原状。”府学教授说道。 “总算还没那么糊涂。”萧浔稍感满意,踱步细察。 正厅内的状况,一目了然,无有可查之处。 “知府他们人呢?”萧浔问道。 “回陛下,知府大人他们此刻皆在外追缉凶犯,并不在钱府。”府学教授小心翼翼地道。 移步至钱员外的书房,此处亦是凌乱不堪,书籍散落一地。 “那本被撕去数页的账册,在何处?”萧浔问道。 “回陛下,账册现在府衙。”府学教授答道。 萧浔看到墙壁之上,一幅山水画歪斜地悬着,似被人仓促扯动过,他走上前,掀起画作,便看到画后隐匿着暗格,只是此刻内里空空如也,“此暗格先前藏有何物?” 府学教授嗫嚅道:“陛下,案发之时,暗格已然空了。据钱府下人所言,钱员外的书房,只有他的心腹才能进来,这暗格藏了何物,他们无从知晓。” 这时,一名侍卫神色匆匆地赶来,单膝跪地禀报道:“陛下,在后院发现了一间密室,里头有几具尸体,身份不明。” 听闻此言,萧浔便知这密室越安知府等人并未发现,对他们的失职愈发恼怒,冷声道:“带路。” 一行人刚到密室门外,一股浓烈的腐臭之气就扑面而来。 进入密室,只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个个伤痕累累,死状凄惨至极。 萧浔转头看向姜业,下令道:“姜业,你身为刑部官员,去查验一下他们的伤口。” 姜业在刑部担任主事之职,平日里主要负责文书处理与案件审核等事务,闻言立刻应道:“是,陛下。” 姜业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查看伤口,片刻后起身回禀:“陛下,依微臣判断,这些伤口是被极为锋利的刀具所伤。能使用如此凶器之人,绝非普通盗贼。” 而后他又搜查一下密室,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从密室出来后,萧浔站在钱府庭院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这起案件表面看似是谋财害命,实则背后隐藏着诸多错综复杂的因素。 萧浔开口问道:“案卷可是在府衙?” 府学教授连忙回答:“回陛下,正是。” 萧浔抬眸看了看天色,沉声道:“摆驾府衙,朕在府衙等他们。” 没过多久,萧浔一行人便抵达了府衙。 萧浔命人将与本案相关的卷宗呈上来,随后便逐一审阅,看得极为仔细。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知府等人终于赶了回来。 知府是一路小跑着冲进府衙大堂,神色慌张,满头大汗,他“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萧浔面前,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中满是惶恐与愧疚:“陛下!臣罪该万死,得知陛下圣驾亲临,却未能早早在码头迎候,实在是辜负陛下圣恩,罪不容诛!” 萧浔面色平静,目光从手中的卷宗上缓缓抬起,注视着知府,声音沉稳却又透着威严:“起来吧。码头迎驾之事暂且不提,朕此番前来,是为钱家一案。如今案件进展如何,细细说来。” 而此时,在行馆之中,三位嫔妃已经沐浴更衣,上床歇息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墨宝 次日,萧浔忙着查案,越安知府的夫人周氏带着一众官太太,来行馆拜见三位嫔妃。 正欲出门游玩的谢知意,听闻通报,微微一怔,瞬间明了,这是知府夫人在为昨日知府未能于码头恭迎圣驾之事进行弥补,当下神色淡定,吩咐道:“请她们进来吧。” 未过多久,宫女便引领着周氏等一众身着华服、雍容华贵的官太太们步入室内。 周氏年近四十,身姿笔挺,眉眼之间尽显精明干练之态。她抬眸望去,只见端坐在主位上的那位绝美少妇,气质卓然,瞬间便断定此人正是三位嫔妃中位分最高的佳嫔谢知意。 周氏满脸堆笑,恭敬行礼,“佳嫔主子万安。妾身久闻主子芳名,如雷贯耳,昨日听闻诸位主子抵达越安,妾身心中欢喜不已。今日终能得见主子真容,实乃妾身莫大之荣幸。” 她身后的一众官太太们也纷纷屈膝,行礼如仪。 谢知意面上带着亲和的笑意,语气温婉:“知府夫人快快请起,诸位太太也都免礼吧。此次有幸随陛下巡幸至此,能与夫人及各位相聚,我亦是深感欣喜。” 周氏直起身子,目光缓缓扫视屋内的布置,“这行馆经内官们精心操持布置,处处皆显精致典雅。只是到底与宫中的奢华舒适有所差距。佳嫔主子若是在此居住,有任何觉得不顺心、不称意之处,尽管吩咐妾身,妾身必定竭尽全力,将诸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众人闲聊了几句家常之后,周氏话锋陡然一转,神情格外热情:“佳嫔主子有所不知,越安这地方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热闹,却隐匿着不少独具特色的景致。主子们一路舟车劳顿,若是能趁着闲暇之时出门走走,放松放松身心,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妾身不才,愿为各位主子充当向导,带娘娘们好好领略一番越安的风土人情,也为娘娘们此次越安之行增添几分别样的趣味。” 虽然她话里话外,对于知府昨日未迎圣驾之事,只字未提,但谢知意心中犹如明镜一般,周氏此番举动的意图,不过是盼着自己能在皇上面前为知府美言几句,从而免去知府可能遭受的责罚。 谢知意脸上笑意未曾减少半分,语“知府夫人好意,我心领了。陛下此次巡幸,特意叮嘱我等外出之时,务必轻车简从,不可惊扰百姓。我等自当严格遵循圣意行事,若是大张旗鼓地外出游玩,怕是有违陛下的初衷。” 周氏闻言,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失落之色,但转瞬之间,又恢复了满脸的笑容,点头称是:“佳嫔主子深明大义,事事皆以陛下的旨意和百姓的福祉为重,妾身实在是钦佩不已。往后主子若有需要妾身效劳的地方,还请主子尽管开口,妾身定当全力以赴。” “在越安的这些日子,想必少不了要麻烦夫人。”谢知意依旧保持着那副客客气气的模样。 又寒暄了片刻,谢知意想着还要出门,便道:“我忽而想起,还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理,实在是抽不开身相陪了。霜降,代我送知府夫人及各位太太出去。” 霜降上前,恭敬地对周氏等人说道:“夫人,各位太太,请随奴婢这边走。” 周氏等人见状,连忙起身告辞,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随着霜降向门外走去。 接下来的几日,萧浔忙着查案,三个嫔妃则各自带着贴身宫女和随侍太监,在侍卫的保护下,四处游玩。 越安城依水而建,河道纵横,乌篷船穿梭其中,呈现出一幅灵动的水乡画卷。 谢知意去的是逸韵园,此处山水相依,茂林修竹环绕。 传言此处是千年前,一代大儒颜侃的归隐之地。 他在此着书立说,留下诸多传世佳作,引得后世文人墨客纷至沓来,逸韵园也因此声名远扬。 园中蜿蜒小径旁,种着大片的蔷薇,正值花期,肆意绽放,粉白、玫红的花瓣层层叠叠,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霜降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小声说道:“主子,这园子可真美,比宫里的御花园还多了几分自在的味道。” 谢知意微微一笑,“宫外自是与宫里不同,多的便是这份烟火气。” 行至一处半亭,见亭中石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往墙上挂字画,察觉有人进了亭,缓缓转身。 看清来人,老者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拱手道:“夫人仪态娴雅,气质卓然,想来定是腹有诗书之人。逸韵园向来以汇聚文人墨客之佳作闻名,老朽不揣冒昧,斗胆恳请夫人于这石案之上挥毫泼墨,为园子再添一抹清幽雅韵,不知夫人能否应允?” 谢知意微微一怔,脸上浮现出一抹谦逊的笑意,“老先生过誉了,妾身不过是粗通文墨,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怕是要辱没了这逸韵园的美名,还是另请高明吧。” 老者却并不肯就此作罢,微微躬身,恳切地说道:“夫人不必过谦,以夫人之气质,想必才情亦非凡俗。这逸韵园能得夫人墨宝,乃是莫大的荣幸,还望夫人成全。” 谢知意见老者言辞诚挚,盛情难却,这才轻轻颔首,轻声说道:“既然老先生如此抬爱,妾身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她款步上前到石桌前,缓捋衣袖,玉指拈起毛笔,在墨砚中饱蘸浓墨。 谢知意略作思忖,笔锋灵动地落下,字迹仿若行云流水般在纸上肆意蔓延开来。 她写的是颜侃的一首诗,笔力刚劲之中又透着温婉柔美,每一笔都似蕴含着独特的韵律。 老者凑近,细细端详,眼中的赞赏愈发浓烈,不住点头称赞:“妙哉!夫人这书法,既有颜大儒的雄浑风骨,又融入了自身的灵秀之气,实乃世间难得之佳作。” “老先生谬赞,”谢知意微微欠身,仪态优雅,嘴角挂着一抹得体的浅笑,“妾身自幼研习书法,略通皮毛,远未达精妙之境。今日能于逸韵园留下拙笔,全仗老先生抬爱。” 老者摆了摆手,满脸笑意,语气真诚地道:“夫人过谦了,书法之道,贵在意韵风骨。夫人之字,笔锋间既有颜体之雄浑,又含自身之灵秀,这般造诣,绝非一朝一夕可得,已然堪称佳作。” 谢知意莞尔,“老先生一番点评,令妾身受益匪浅。能得您这般夸赞,是妾身的荣幸。只是逸韵园乃文人雅士汇聚之地,想必后续还有诸多贵客到访。妾身不便久留,以免扰了诸位雅兴,就此告辞,还望老先生海涵。” 话落,她微微福身,带着霜降、福生他们出了亭,身影渐渐消失在半亭外的花树间。 第一百三十章 茶果 谢知意离开没多久,一位身穿青衫绣墨竹锦袍的公子进了半亭,他身姿挺拔,眉眼间透着温润之气。 一眼瞥见石桌上那幅墨迹未干的书法,他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拿起字幅细细赏玩,口中喃喃:“此字笔力苍劲又不失柔美,运笔行云流水,筠伯,这幅书法,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是顾公子啊。”老者笑着捋了捋胡须,“这是方才路过的一位夫人所写。老夫见她气质高雅,便冒昧恳请她留下墨宝,不想夫人书法竟如此精妙。” 顾昇听闻是位夫人所书,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旋即惋惜地摇了摇头,将字幅轻轻放回桌上,叹道:“本以为此等精妙笔法,定出自名家,不想竟是闺阁夫人所作。女子囿于闺阁,纵有满腹才情,亦难在文坛扬名立万,实在可惜。” 老者听了,微微皱眉,正色反驳道:“顾公子此言差矣。当今之世,虽女子抛头露面多有不便,然如这位夫人,能于此处留下墨宝,供往来文人赏鉴,亦是展露才情之举。况且闺阁之中,潜心向学、钻研技艺者不在少数,她们以己之力传承文脉,怎能谓之埋没?” 顾昇听后,微微一怔,拱手向老者说道:“多谢筠伯教诲,让元起茅塞顿开,是晚辈见识浅薄了。” 他又看了眼那幅书法,眼神多了几分敬重,随后转身,步伐沉稳地离开了半亭。 谢知意一行人出了逸韵园,便在越安城的街巷中随意闲逛。 没走多久,一股浓郁醇厚的香气悠悠飘来,瞬间吸引了谢知意的注意里。 循着这股香气一路探寻,最终在街角处觅得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店内,一位中年妇人正手持擀面杖,手法娴熟地将一个个小剂子擀成薄如蝉翼的面皮。 谢知意好奇地进店问道:“老板娘,您这是在做什么美味呢?” 妇人闻声抬起头,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欠身答道:“回夫人的话,小妇人做的是茶果。” 她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解释道:“这茶果啊,可不是用寻常麦面制作,用的是咱越安本地的糯米。将糯米泡上些时日,再水磨成粉,而后用温水细细揉成面团,这面团做出来的茶果才软糯劲道。” 说话间,妇人已拿起一张薄面皮,另一只手迅速舀起一勺馅料填了进去。“这茶果包的馅料,那也是大有讲究。如今正值四月,山间青梅鲜嫩得很,把青梅去核切碎,再拌上香榧碎,添上些许玫瑰糖,这么一搅和,这茶果的味道可就全出来了,馥郁得很。” 话音刚落,只见她手指灵动翻飞,三两下便包出一个精巧的菱形茶果。 谢知意眼赞道:“老板娘,您这双手可太巧了!这般手艺,实在令人钦佩。” 妇人脸上笑意更浓,连连摆手,谦逊道:“夫人您过奖啦!都是日复一日做下来,慢慢就熟练了,没什么特别的。” 妇人麻溜地把茶果一个个丢进滚烫的油锅里,没一会儿,茶果就被热油给炸得金黄金黄的,看着十分诱人了。 她眼疾手快地把炸好的茶果捞出来,“夫人,您先等会儿,等它凉快点,再尝尝味儿哈。” “好。”谢知意笑着点头,过了会,妇人拿油纸包了一个茶果,递给她,“夫人,您尝尝。” 谢知意接过去,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馅酸酸甜甜,别有一番滋味,“老板娘,这茶果要是放凉了,味道如何?还好吃吗?” “夫人,您这是打算买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妇人笑着反问。 “是呢。”谢知意笑着点头。 妇人赶忙说:“夫人,这茶果放凉了,再配上一杯热乎乎的好茶,那味道才好呢!平常就老有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专门跑小店来,买了这茶果带回去给府里的公子小姐吃呢。” “原来是这样。”谢知意听了,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那我得多买点带回去,老板娘,帮着称五斤吧。” “好得咧!”妇人笑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满是关切,“夫人,这茶果虽说好吃,可如今天气渐热,它放不住,您买这么多,怕是还没等吃完,就坏掉了,您个一两斤吧。” “老板娘生意做得厚道,难怪生意这般红火。”谢知意笑道。 妇人憨厚地笑了笑,说道:“这都是本份,做吃的生意,要是耍滑头,那不是自砸招牌嘛。再说了,也不能让您花了钱,最后吃不上好东西呀。” “没事,就称五斤,我家人多,五斤怕都不够吃呢。”谢知意 妇人见她身边带着好些随从,猜到她身份不简单,便没再多劝,称了五斤茶果,放在柳条编的篮子里。 霜降付了账,提起篮子,跟着谢知意出了店。 谢知意在越安街头,玩到申时初刻,才乘兴而归。 在行馆门口,碰到了同样游玩归来的张燕呢。 张燕呢眼尖,一眼便瞧见霜降手中提着的篮子,“谢佳嫔这是去哪儿了?带了什么回来?闻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谢知意笑着回应:“不过是在街上看到一家卖茶果的小店,味道着实不错,便多买些带回来。张美人若是喜欢,等会儿可一同尝尝。” 张燕呢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去花园的亭子里坐。”谢知意提议道。 “好啊。”张燕呢欣然同意。 四月,微风轻拂,携着缕缕芬芳 花园里,嫣红海棠正盛,金黄连翘明艳。 谢知意和张燕呢来到花园的亭子里坐下,谢知意吩咐霜降:“去泡一壶松针茶来。” 霜降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霜降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盏而来,那清新的松针香气瞬间弥漫在亭中。 张燕呢好奇地看着茶盏,谢知意笑着解释道:“张美人,这茶果是油炸出来的,吃多了难免油腻。这松针茶可是个好东西,最能消解油腻。你且尝尝。” “这松针是在万松岭摘的吧?”张燕呢端起茶盏。 “嗯,摘了一大篓,炮制出来,也就只剩下小半斤。”谢知意笑着抿了口茶水。 张燕呢微微垂首,低头品茶,那低垂的眼睑,悄然掩藏起眸中一闪而过的羡慕与嫉妒。 不过区区小半斤松针茶,皇上竟都赏赐给了谢佳嫔,这般宠爱,都快要超过贵妃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妾 二人喝着茶,吃着茶果,闲聊着,柳月素也从外面回来了,被宫女引领了过来。 柳月素规规矩矩的给两人行礼,“见过谢佳嫔,见过张美人。” “柳良人不必多礼。”谢知意笑,“你来得正好,这茶果味道甚佳,松针茶也清爽可口,你也来尝尝吧。” “是。”柳月素在张燕呢下首位置上坐下,一起饮茶吃茶果闲聊。 三个嫔妃的日子过得清闲,每日出门,在越安各处玩耍,萧浔查案,却查得愁眉不展,迟迟没法破案。 手上的卷宗,萧浔是看了又看,一堆线索错综复杂,就是找不到破局的关键。 这时,太监刘永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躬身行礼,轻声提醒:“陛下,午已备好,您看……” 萧浔这才感觉到饥饿,“摆膳吧。” 起身去膳厅,看着摆满一桌的珍馐美味,他却没多大胃口。 刘永顺指着一道摆盘精致的菜介绍道:“陛下,这是越安四月的时令名菜‘越八珍’。这道菜用料极为讲究,用得是最为肥美的鳜鱼最为肥美,配上清明后,刚冒尖的春笋。还有立冬后才腌制的五花肉,再搭配上鲜活的鲜虾、蛤蜊、新丝瓜与蘑菇等,八味食材,给做出来的。” 萧浔夹一筷子入口,鳜鱼鲜嫩、春笋脆爽、咸肉醇厚,舌尖上满是惊喜,紧锁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 刘永顺见他缓了脸色,暗松了口气,道:“这是佳嫔主子在酒楼尝过后,觉得味道绝佳,特意让御厨买来了食材做的。” 听这话,萧浔想起,好些天没见着谢知意,又想到她平日聪慧,总能在不经意间给出独到见解。 萧浔朝着刘永顺吩咐道:“去,将你佳嫔主子请来,朕有话要问她。” “奴才遵旨。”刘永顺领命,匆匆退下。 不多时,刘永顺便领着谢知意踏入殿内。 谢知意盈盈下拜,“妾身见过陛下,愿陛下万安。” 萧浔神色温和地说道:“爱妃免礼,可曾用过午膳了?” 谢知意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柔声道:“回陛下,方才刚用完午膳。” 萧浔起身,走到她身旁,牵起她的手,问道:“今日怎么没出去逛逛?” “连日出去走动,颇感疲惫,今日便留在行馆休憩一日。”谢知意答道。 萧浔神色转为凝重,认真说道:“爱妃,钱家那起灭门大案,至今未能追查到真凶。你向来聪慧,朕盼着你这解语花,能为朕排忧解难。” “多谢陛下看重。”谢知意顺势在他身旁坐下,“只是这案子如此棘手,妾身就怕才疏学浅,万一帮不上陛下,还请陛下海涵。” “此事尽力便好,即使无果,朕岂会怪你?”萧浔柔声安抚她道。 随即萧浔神色凝重,将钱员外一家惨遭灭门的惨祸,以及现场门窗完好无损、疑似熟人作案,书房账册还被恶意撕页等关键情形,条理清晰且言简意赅地告知了谢知意。 谢知意静静聆听,待萧浔讲述完毕,她微微垂眸,陷入短暂沉思,片刻后,轻声开口:“陛下,妾身对断案之道一窍不通,可单听陛下此番描述,便能察觉这案子疑点重重、蹊跷万分。妾身斗胆,想细细瞧瞧那卷宗,说不定能从中寻出些许端倪,为陛下分忧。” 萧浔微微点头,扬声将守在门外的刘永顺唤起来,吩咐他道:“去,把钱员外一案的卷宗速速取来。” 刘永顺赶忙领命,脚下生风般匆匆离去,不过片刻,便抱着卷宗小跑折返,恭恭敬敬呈到谢知意面前。 谢知意逐页翻阅卷宗,许久后,她轻轻放下卷宗,秀眉紧蹙,眼眸低垂,神色间满是不解与思索。 萧浔目光敏锐,瞬间捕捉到她的异样,关切问道:“爱妃,心中若有想法,尽可直言,无需顾虑。” 谢知意迟疑片刻,说道:“陛下,这事儿说起来实在微不足道,妾身也拿不准讲出来是否有用。” “但说无妨,有用无用,一听便知。”萧浔眼中满是好奇,那卷宗他反复研读多次,并未瞧出异样。 “妾身在市井街巷听闻,钱员外的小儿子,半年前曾豪掷千金,为城中颇负盛名的花魁赎身,而后更是大张旗鼓将人接入府中做妾。可妾身查看卷宗,上面提及府中众多内眷,却独独对这位花魁只字未提,仿佛此人从未在钱府存在过一般。”谢知意缓缓说道。 萧浔听微微一怔,此前,众人的注意力皆聚焦在账册、密室构造、作案手法等关键线索上,竟真的忽略了内宅之中还有这样一位被“遗忘”的妾室。 “爱妃,你这一番话,犹如拨云见日,提醒了朕,这案子或许就与这花魁的‘消失’脱不了干系。”萧浔满眼赞许,“爱妃心细如发,竟能从这等细微处发现端倪,实在令朕刮目相看。” 谢知意微微欠身,谦逊回应:“陛下过奖了,女子向来关注琐碎小事,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是妾身莫大的荣幸。” 萧浔转头,再次吩咐刘永顺:“速去传信给越安知府,命他即刻全力彻查钱员外小儿子那位花魁妾室的下落。从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仆人入手,案发前后,但凡与她有关的一举一动,都要查得清清楚楚,一丝一毫都不许遗漏。” “奴才遵旨。”刘永顺领命后,快步离去,执行任务。 随后的几天,萧浔继续督查官员们尽快破案,而谢知意日子清闲得有些乏味。 偶然听闻越安古法酿酒的趣事,瞬间来了兴致,决定去越安城那久负盛名的女子酿酒坊瞧瞧。 一进酒坊,就闻到馥郁醇厚的酒香,还有裹挟着谷物发酵特有的微酸气息。 坊内的墙角边,一排排酒缸整齐排列。 酒坊女管事见谢知意的目光落在,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一篓篓青梅上,笑道:“四月青梅上市,这一个月酒坊酿的都是青梅酒。我们都是依时令酿酒,春酝青梅,夏浸杨梅,秋酿桂香,冬煮屠苏。春日青梅初熟,酸涩中带着清甜,最宜入酒;夏日杨梅饱满多汁,果香浓郁,酿成酒后消暑解乏;秋时金桂飘香,以桂花酿酒,馥郁芬芳;冬日天寒,用多味药材合制屠苏酒,暖身又祈福。如此,方能将四季的风味与美好,皆封存在这一坛坛佳酿之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美酒 谢知意微微颔首,“如此顺应天时,将四季的韵味融入美酒之中,当真是别具匠心,精妙之极。” 女管事见谢知意兴致甚高,福了福身道:“夫人既有这般雅兴,不妨随小妇人入内,一观这青梅酒的酿造之法。我坊这古法酿酒,门道可多着呢。” 谢知意微微颔首,随女管事往里走。 前先看到的,女工们忙着清洗刚搬进来的青梅, 女管事走到竹笸边,拿起一颗洗净的青梅,向谢知意展示道:“夫人请看,这青梅的挑选极为要紧。需选那表皮光滑、色泽青中透黄者,太青则酸涩过重,太黄又甜味太足,会冲淡酒味,就成了青梅汁了。” 谢知意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如此,没想到挑选青梅竟还有如此门道。” 女管事引领着谢知意走到几口盛满清水的大缸,女工们将洗净的青梅逐颗放入其中,“夫人,青梅洗净之后,需在清水中浸上一段时日。此作法是为褪去青梅的苦涩,浸泡之时长是有讲究,时日短了苦涩难除,时日长了又恐青梅原有的果香和脆嫩口感消散。” “那这浸泡多久方为宜呢?”谢知意问道。 女管事不假思索地回应道:“依我坊多年积累之经验,通常需浸泡一昼夜。夫人您瞧,这缸里的青梅刚放进去不久,水面尚浮着些许白沫,待白沫消散,青梅表皮颜色稍稍变浅,便差不多了。” 说话间,女工们已用竹盖将浸泡青梅的大缸盖好。 女管事接着说道:“下一步,便是晾晒青梅了。” 她带着谢知意来到后院,只见院里整齐排列着一排排竹匾,上头铺满了在日光下泛着晶莹光泽的青梅。 “需将青梅晾晒至表皮微微起皱方可,如此一来,青梅的水分会适量减少,酿出的酒不仅醇厚香浓,且能长久贮藏。”女管事耐心讲解着。 谢知意笑道:“这般用心酿造,难怪酒坊的酒,引得墨客题诗传颂,又被市井食客赞誉。” “那都是客人们捧场。”女管事嘴上谦虚,却笑得眼角泛起了细纹。 女管事引着谢知意回转至作坊里头,抬手指向几口正燃着熊熊烈火的大甑,娓娓说道:“青梅晾晒停当,便要入甑蒸煮。这其间,火候拿捏至为关键。若火势太炽,青梅易熟烂,其中养分尽失,所酿之酒风味也将大打折扣;若火势过微,又难将青梅里的杂菌尽除,致使发酵不畅。夫人您瞧,此刻甑中青梅正微微翻涌,熟而未糜,此乃恰如其分的火候。” 谢知意趋步向前,定睛细看,只见青梅在沸水中上下起伏,水汽氤氲之际,隐隐散出清幽果香。 蒸煮已毕,女工们用竹笊篱将青梅捞出,沥尽其水,置于洁净竹席之上晾凉。 女工们将温热的青梅取核,放进一个大瓷缸里,“梨花姐,来加酒曲了。” 随着她们的喊声,一个面容严峻的女子,捧着一个白瓷罐进来了,她拿着一个小勺,从瓷罐里舀了三勺乳白色粉末,倒进大瓷缸里。 女管事对谢知意道:“此乃我坊独门秘制酒曲,亦是青梅酒风味独绝的秘诀所在。待青梅凉至温热,便需匀匀地拌入酒曲。酒曲用量务必精准,多则酒味过烈,少则发酵不充分,酒之香气与口感皆受影响。” 那位梨花姐拿着长柄勺,将酒曲与青梅搅拌均匀,动作利落且细致非常。 拌好酒曲的青梅被一一装入陶制酒瓮。 女工们拿起干净的棉纸,仔细地封住酒瓮口,再用绳子一圈一圈紧紧扎好。 “夫人,这酒瓮封好后,便要置于阴凉避光之处,静静等待发酵了。这发酵可是个水磨工夫,急不得。”女管事说道。 谢知意问道:“那这发酵要多久才好呢?” “约莫得一月有余,在这期间,每日还得过来瞧瞧,用手探探瓮壁温度,再瞧瞧这炭篓里木炭的干湿。周遭太湿,木炭便吸了水汽,看着潮乎乎的;要是太干,木炭又会裂出细纹。这温湿度稍有差池,酒的风味可就全毁了。”女管事认真地说道。 谢知意眉尖微蹙,面露难色,“我在这越安至多只能逗留数日,实在等不了一月之久。能否将这刚封坛的青梅酒卖与我,我带回府中慢慢等候发酵?” “夫人,非是小妇人不愿做您生意。这酒坛一经挪动,坛内酒液便会晃动,极易破坏发酵进程。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一坛好酒就此毁掉。咱们酒坊世代传承这酿酒技艺,向来极为看重每一个环节,实在不敢有丝毫差池。”女管事说道。 “前几日,我在越安的一家酒楼,有幸喝到贵坊的桂花酿,味道极佳。想来这新酿的青梅酒,品质也不会差。等青梅酒酿成,我定会差家中得力之人前来大量采买。还望贵坊精心准备,可别误了我的生意。”谢知意以富商太太的身份前来的。 女管事满脸笑意,连忙欠身行礼道:“夫人尽管放心,咱们酒坊向来注重信誉。一月之后,这青梅酒必定香醇可口。夫人若要的量多,小妇人自会提前安排妥当,保证按时交付。只是不知夫人府上在何处,到时好安排运送。” 谢知意目光微微一闪,她没法说出在京城的住址,只是淡笑着回应:“我在京城有产业,到时自会有人来接应。你只需把酒备得妥妥当当就行。” 女管事虽觉得这位夫人行事神秘,却也不好多问,只是连连点头应下。 谢知意又和女管事说了买酒的细节,并找到保人,写下契约,还留下了五十两银子的定金,才带着随从离开。 回到行馆,谢知意迎面就碰上了萧浔。 萧浔凑近她,闻到满身酒味,笑问道:“爱妃这是喝了多少酒?” “没喝酒,是去看人酿酒了。”谢知意笑着解释。 萧浔打趣道:“爱妃莫非还想学人酿酒?” “陛下就不想喝妾身亲手酿的酒?”谢知意俏皮地反问。 第一百三十三章 告状 “爱妃十指尖尖,朕可舍不得让爱妃为酿酒之事受累。”萧浔轻轻握住谢知意的手,语气温柔地说。 谢知意刚想开口,说自酿自饮也算一桩雅事,并不累人。可话到嘴边,她猛然想起收集到的情报中,萧浔有一位王叔醉酒而亡的事。 瞬间,她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笑着说道:“陛下如此怜惜,妾身心中欢喜。这酿酒之事,劳神费力,倒不如就此作罢。往后只安心品尝陛下御赐的美酒,也是美事一桩。” 萧浔嘴角微微上扬,眼眸中满是温柔,牵着谢知意往里走,“爱妃尽可放心,往后这宫中若是有了佳酿,朕必定会亲自挑选出最上乘的,第一时间送到爱妃这里,决然不会辜负爱妃此番期待。” “陛下心情这般好,莫不是那钱家一案,已然有了眉目?”谢知意美目流转,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萧浔神色间透着难以掩饰的轻快,“爱妃聪慧过人。这钱家一案,终于是有了转机。多亏爱妃先前那一番提醒,姜业顺着这线索深入追查,竟发现钱员外小儿子的小妾行事极为蹊跷。此刻姜业已经带人前去捉拿她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从她口中撬出关键线索,届时,这桩扑朔迷离的灭门案定能大白于天下。” “陛下实在是过誉了。妾身不过是一介女子,平日里留意到的也尽是些琐碎小事,却未曾想,能对陛下查案有些许助力,这当真是妾身的荣幸。这钱家惨案闹得满城风雨,越安府的百姓们都眼巴巴地盼着早日查明真相。陛下如此费心劳神,也都是为了给百姓们一个公正的交代。只愿此番能顺利从那小妾处寻得突破,莫要让真凶继续隐匿在暗处,再生出什么波折来。”谢知意声音轻柔婉转地道。 “爱妃所言极是。等这棘手的案子一了结,咱们即刻启程前往碧岫峰。若是再这般耽搁下去,花期转瞬即逝,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凋谢飘零,那可就太令人惋惜遗憾了。”萧浔满怀期待地说道。。 “妾身听闻,碧岫峰的杜鹃花在缥缈云雾中若隐若现,如梦似幻,宛如人间仙境一般。此番有幸与陛下一同前去,定要好好领略这等美不胜收的景致。”谢知意眼中满是向往。 “不止那漫山的杜鹃花娇艳动人,碧岫峰的半山腰处,有一泓清泉,泉水清冽甘甜,宛如琼浆玉液。用这清泉泡上一盏当地独有的云雾茶,那滋味,醇厚悠长,别提多美妙了。爱妃平日里就对茶情有独钟,到时咱们定要去好好品鉴一番。”萧浔兴致勃勃地描绘着。 两天后,钱家灭门一案的真凶,被缉拿归案,帝王一行得以按计划启程。 出了城,四月熏风裹挟泥土与青草芬芳,宣告初夏来临。 车驾行至郊外,田野间麦苗葱郁,随风轻摆,农舍错落,炊烟袅袅。 午时初刻,帝王一行抵达涟泽县。 知县蒋竗率一众官员,于县城门口跪地恭迎圣驾。 随后,在蒋竗引领下,众人来到县城有名的客云来用膳。 在二楼包间刚坐下,萧浔正欲举筷,享受片刻休憩。 店外骤然传来嘈杂声,“陛下圣明,求陛下为草民一家做主啊!”呼喊声此起彼伏,男女老少声音交织,满含悲切。 萧浔筷子一顿,就要起身去窗边看情况。 蒋竗脸色煞白,“扑通”跪地,颤声道:“陛下恕罪,定是刁民滋事,惊扰圣驾,臣这就去处置!” 萧浔抬手,不紧不慢道:“且慢。刘永顺,你去把喊冤的百姓带上来,朕当面问问。” 不多时,几个衣衫褴褛、满脸泪痕的百姓被带了进来。 为首的老者一见到萧浔,“噗通”一声重重跪地,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陛下,草民一家本本分分靠耕种为生,可县中恶霸勾结官府,强行霸占我家田地。我大儿气不过,前去理论,竟被他们打得奄奄一息,如今躺在床上,眼见就要没了性命,大儿媳也因这事受了刺激,精神恍惚。草民一家实在走投无路,才斗胆喊冤,求陛下为草民做主,还我一家公道啊!” 言罢,老人悲从中来,泣不成声,他身边的两个小童,也哭得小脸通红。 萧浔脸色愈发阴沉,目光如利刃般射向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蒋竗,冷冷道:“蒋知县,这就是你治理下的涟泽县?百姓有如此冤屈,你竟一无所知?” “陛下息怒,臣实在不知此事,定是下面的人欺上瞒下、办事不力,臣罪该万死,万死!臣这就彻查,一定严惩不贷,给陛下和百姓一个交代!”蒋竗辩解道。 萧浔冷哼一声,“彻查?说得轻巧!平日里你若能勤勉尽责,何至于让百姓被逼到拦驾喊冤的地步。姜业,此前绍兴钱家灭门一案,你查办得力。此次这桩案子,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务必查明真相,不可有丝毫偏私。” 虽然看蒋竗那心虚的模样,就知老者所言非虚,但萧浔也不能仅凭他所言,就断案,这才让姜业来查。 姜业起身,走出来单膝跪地,朗声道:“臣遵旨!必当竭尽全力,查办此案,还百姓公道。” 其他官员看着眼中满是羡慕与嫉妒,短短数日,姜业第二次被陛下委以重任了。 这般恩宠,着实令人眼红。 蒋竗虽不知姜业具体办案能力如何,但能得皇帝重用,想来绝非等闲之辈,必定有着过人手段。 这般一想,蒋竗心中愈发慌乱,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他怕是在劫难逃了。 萧浔看着跪地的众人,“老人家,朕已派人彻查此事,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孙议,你跟着这老人家回去,为他儿子治伤。” “臣遵旨。”孙议起身行礼道。 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淌着泪,重重地叩了几个响头,声音哽咽地道:“陛下圣明!草民代全家,代这一方受苦的百姓,谢陛下大恩!” 萧浔微微颔首,示意孙议搀扶老者起身。 孙议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老者,轻声安抚:“老丈,咱们这就回去,我定当全力医治令郎。” “多谢神医。”老者牵着两个孙儿,带着家人离开。 一百三十四章 私宅 原本只是途经涟泽县,但现在为这个案子,必须留宿涟泽县。 然而,站在驿站外,看着土坯砖的围墙、半瓦半茅草的屋顶,萧浔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刘永顺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许是这地方偏远,平素修葺有所疏失。” 驿丞疾步走到萧浔,跪下道:“陛下,是蒋知县挪用了修葺驿站的银两,才让驿站呈现出这般破败之象。” 萧浔脸色难看到极点,“来人,去把蒋竗给朕押过来。” 不多时,蒋竗便被侍卫押到了萧浔前。 看到站在一旁的驿丞,他知道挪用驿站修葺银两一事,瞒不住了,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 萧浔目光冰冷盯着他,沉声问道:“蒋竗,驿站为何会如此破败?” 蒋竗狡辩道:“陛下,涟泽县这几年,年年都发大洪灾,冲毁河堤,臣挪用驿站修葺银两用于救灾,实在是迫于无奈,望陛下明察!” “一派胡言。”驿丞向前一步,挺直脊背,“陛下容禀,小的在驿站当差多年,近几年风调雨顺,从来没有发生过大洪灾,更别提冲毁河堤。蒋大人所言,纯属子虚乌有。” 蒋竗听到这话,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惊惶,身体颤抖得愈发剧烈。 “蒋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谎报灾情、夸大其词,挪用公款中饱私囊。朕委你官职,是让你为百姓谋福祉,不是让你肆意贪腐!鱼肉百姓的!”萧浔厉声道。 蒋竗“砰砰”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求陛下开恩呐。” 萧浔满脸厌恶地道:“事到如今还妄图乞怜。来人,将蒋竗押入大牢,严加看管。程鹤、王章,你二人即刻彻查涟泽县所有账目,凡涉事之人,不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 程王二人皆在户部任职,听到萧浔的命令,立刻出列道:“臣遵旨。” 侍卫们刚架起瘫软在地的蒋竗往外拖,驿丞望着蒋竗被带走的方向,长舒一口气。 萧浔看向驿丞,神色缓和,“你叫什么名字?” 驿丞跪下答道:“回陛下,小的名唤于河,是涟泽本地人氏。” “于河,你能据实以告,有功,等事情查清后,朕会论功行赏的。”萧浔淡笑道。 “谢陛下。”于河磕头道。 驿站太过败落,帝王一行人,住进了蒋竗的私宅。 精雕细琢的汉白玉石阶,通体鎏金的飞檐兽首,脚下青砖泛着桐油特有的光泽,这分明是郡王的规制! 萧浔对蒋竗更痛恨了,这才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就能贪污这么多银子,朝中那些大臣,岂不是贪污的更多? 等回京后,他得整饬吏治,绝不让蒋竗这样的蠹虫继续侵蚀朝廷根基。 晚膳时,萧浔盯着紫檀桌上流光溢彩的五彩瓷碗,神色阴沉,“一个小小知县,竟敢如此奢靡僭越,朕定要彻查到底!” 他重重放下银箸,惊得碗碟微微作响。 谢知意佯装未觉他的怒气,执起白瓷汤勺,将飘着琥珀色山菌的鸡汤盛进碗中,袅袅热气裹着松露清香弥漫开来,“陛下,妾斗胆揣测,此番种种际遇,皆是上天有意指引。若非天命所归,陛下又怎会在酒楼内,听见那老者悲切的呼冤声?” 她将碗放在萧浔面前,“若不是这桩案子,陛下就不会发现驿站年久失修的乱象,进而揪出蒋竗这样的蠹虫?” 谢知意眉眼弯弯,语气轻柔却暗含深意,“这一切看似偶然,实则是上天在助陛下整饬吏治,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爱妃聪慧通透,所言有理,朕既承天命为真龙天子,自当受上天庇佑、得万民拥护。这一桩桩机缘巧合,皆是上天警醒朕躬,令奸佞无所遁形,好叫朕肃清吏治,还天下一个河清海晏!”萧浔意气风发地道。 看着被谢知意温言劝得面色好转的萧浔,刘永顺嘴角边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用过晚膳后,帝妃俩就去花园散步,而奉帝命查案的三个官员,则彻夜未眠。 次日下午,萧浔在翻看程鹤整理出来的部分账目,越看脸色越难看。 就在这里,刘永顺通报:“陛下,姜大人求见。” “宣。”萧浔将账目合拢,抬头看向门口。 姜业从外面走进来,官服下摆还沾着泥渍,手中捧着厚厚一沓卷宗,单膝跪地禀道:“陛下,强占田地一案,臣已查得水落石出。蒋竗与城中恶霸张有财狼狈为奸,以修河道之名强征百姓田地,实则将良田转卖给盐商牟利。那老者之子被打断腿骨,至今昏迷不醒。” “好个蒋竗!好个张有财!强占民田、草菅人命,竟敢将朝廷律法视作儿戏!”萧浔的声音里裹挟着雷霆之怒。 “陛下,臣还查到,蒋竗勾结当地税吏,私自篡改税赋账目,将半数以上的商税中饱私囊。不仅如此,他还与粮商勾结,暗中囤积全县半数粮米。并故意散布‘邻县闹蝗灾即将波及’的谣言,又命爪牙哄抬米价,原本十文钱一斗的糙米,如今竟涨到五十文,更甚者,他私设粮仓,将官仓的存粮也偷运出去牟利。去年冬天,城中老幼因买不起粮食,只能以野菜充饥,活活饿死十七人!” “够了!”萧浔怒不可遏,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在青砖上,瓷片飞溅,“蒋竗当真以为天高皇帝远?吏部的考绩都成了摆设?” 姜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萧浔微眯眼,厉声道:“还有什么情况,都直说,不必隐瞒。” 姜业舔了舔嘴唇,道:“臣在县衙的暗格里,发现了蒋竗与京中某位大人有书信往来......” 萧浔冷笑一声,他一开始就不相信蒋竗一个知县会如此大胆,听到他与京官有书信来往,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甚至觉得这才理所应当。 就在这时,程鹤和王章也抱着账册、信件来求见。 程鹤和王章带的消息,“除蒋竗外,县丞、主簿等七名官员均有不同程度贪腐,在信件中,多次出现‘京中贵人‘字样。不过具体是谁......” 他们和姜业都表示,“还需进一步查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公示 “吏部考绩造假、税赋账目随意篡改,若无京中内应,小小知县怎敢如此张狂?”萧浔重重一拍案上卷宗,“刘永顺,速召四名御林军进来!” 片刻间,四名身穿黑色软甲的御林军进屋,整齐划一地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萧浔目光扫过他们,指着姜业和程鹤道:“你四人护送他们即刻换便服回京,沿途严密警戒,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若遇可疑情况,当机立断,确保密旨与他们的安全。” “臣遵旨!”四人齐声应道。 萧浔写下一道密旨,交给姜业,“你二人回京后,暗中彻查与蒋竗等人勾结的‘京中贵人’,无论涉及何人,务必一查到底,不得有误!” “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姜业和程鹤郑重收好密旨道。 “王章。”萧浔看向王章,“涟泽县务暂由你摄理,即刻接手蒋竗等人。审讯时不必留情,从强占民田到勾结京官,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深挖细究,务必将县中所有涉案之人连根拔起!” 王章单膝跪地,朗声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都去做事吧。”萧浔示意众人退下。 萧浔翻开卷宗,可还没看几页,刘永顺禀报道:“陛下,孙太医求见。” “宣。”萧浔端起刘永顺 孙议快步而入,行礼后直起身,神色凝重:“陛下,臣已为老者之子治伤。其腿骨碎裂严重,伤口因蒋竗派人阻拦救治,拖延多日,腐肉生蛆。臣剜除腐肉,重新接骨敷药,暂时保住性命,但日后能否正常行走,尚未可知。” 说着,孙议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臣在治伤期间,百姓纷纷诉说蒋竗恶行。他强占民田,连百姓祖坟地都不放过;还将掺砂石的粟米充作好粮,卖高价给百姓,致十六孩童夭折;还豢养私兵、强抢民女,百姓稍有反抗,便被冠以通匪罪名。” 再次听到蒋竗的种种恶行,萧浔已经能淡定地道:“孙卿,你务必尽心救治所有被蒋竗迫害的百姓,所需药材,朕会命人去隔壁县城购买。” 孙议跪地叩首:“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待孙议退下,萧浔又唤来王章,将孙议记录下蒋竗恶行的小册子,交给他,“以朕名义张贴公示,凡被蒋竗迫害之人,皆可来指证其罪行。朕要让这贪官污吏的恶行,在朗朗乾坤下无所遁形!”王章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臣领命!定让蒋竗受到应有的惩罚!” 次日清晨,公示刚贴出,县衙门前便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推搡间,此起彼伏的怒骂声不断响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在旁人搀扶下挤到最前排,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颤抖着声音哭诉:“蒋竗那畜生,看上了我的孙女儿,硬说我家欠了官银,强行将我孙女掳走,我那苦命的孙女,才十三岁呀!就这么被人给糟贱了!” “蒋竗强占我家田地,我爹去衙门说理,竟被他们活活打死!”一名年轻汉子双眼通红,额角青筋暴起,悲愤交加地怒吼。 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挤在人群中,声音绝望而沙哑:“蒋竗说要疏浚河道、修筑堤堰,强征了村里所有耕牛和农具。可数月过去,连个土坑都没挖!春耕已过,我家的地还荒着,等到秋天,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好不容易挤上前来,其中一人高举着被撕毁的文书,声音颤抖:“蒋竗为了给自家私塾谋利,诬陷我们书院私通乱党,查封书院,烧毁藏书,还把我们的学籍簿册全毁了!我们寒窗苦读多年,就这么毁于一旦!” 两个老者相互搀扶着蹒跚走来,其中一人掀开裤腿,露出溃烂的伤口,声音哽咽:“我们年纪大了,交不起蒋竗新设的‘养老税’,他竟让人打断我们的腿,还说这是给‘不尊律法’的教训!这还有天理吗?” 县衙附近的茶楼里,萧浔坐在窗边,听得眉头紧锁,眼中怒火翻涌。 谢知意望着衙门前群情激愤的百姓,眼眶泛红,声音颤抖:“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知县,竟能犯下如此滔天罪孽!若不是陛下巡幸至此,这些冤屈恐怕永无昭雪之日。” 萧浔放下手中的茶杯,赞许地道:“这个王章办事倒还得力。” 谢知意用帕子拭去眼角泪水,言辞恳切地道:“陛下,蒋竗恶贯满盈,罪孽深重。若不严惩,恐难以平息这愈演愈烈的民愤,更难抚慰这些受苦百姓的冤屈啊!” “蒋竗自要是斩首示众,以平民愤的。”萧浔语气冰冷,没有丝毫犹豫。 听他这么说,谢知意便没再多言,端起茶杯,垂首浅啜了一口。 一个时辰后,县衙门口的百姓渐渐散去,但陆续还有百姓前来告状,诉说蒋竗的罪行。 午后,王章带着一叠写满蒋竗罪行的状纸来面见皇帝,他的官服下摆还沾着泥点:“陛下,臣已将百姓状纸一一整理,蒋竗犯下的罪行已远超我们想象。这仅是半日收集的罪状,若再给些时日,只怕还有更多冤情浮出水面。” 说着,他将那叠厚厚的状纸恭敬呈上。 萧浔接过状纸,粗粗翻阅几页,脸色愈发阴沉,冷声道:“如此行径,当真罪无可赦!” 沉吟片刻,他沉声道:“你去告诉蒋竗,他若供出‘京中贵人’,死他一人,全族流放。否则,诛九族,一个不留。” “臣遵旨。”王章行礼退出,去大牢审问蒋竗。 牢门吱呀开启,腐臭的霉味裹挟着潮气扑面而来。 王章站在牢门口,冷眼看着墙角那个披头散发的身影。 蒋竗穿着囚服,缩在铺着茅草的角落,油光水滑的脸此刻灰败如土。 “睁开狗眼看看。”王章将状纸狠狠砸在蒋竗脸上,纸张散开时惊起几只蟑螂,“蒋竗,你在涟泽县任职五年,就残害了二十八条人命,还有七十二起强抢民女,你罪该万死。” 蒋竗看着面前的状纸,强行狡辩道:“大人,下官冤枉,下官......”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徐骁 “住嘴!”王章踹了他一脚,“你老实交待与你勾结的京城贵人是谁,就给你一个痛快,否则,陛下定会诛你九族!到时你那娇滴滴的小妾、牙牙学语的幼子,还有你那风烛残年的老母亲,统统都得跟着你下地狱!你好好想清楚,是全家死,还是你一人死。” 蒋竗被关进大牢时,就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听了王章的话,他也没多过 酒足饭饱之后,柔然坐到蒙多的身边,轻轻得趴在了父亲的背上。 即刻,那巨狮说着也是迅速得沿着那王宇阳刚才逃跑得方向追了过去! “师伯,刚才那六人有些可疑”另一边,先萧夜他们一步离开的天梵宗一行四人中,一个叫戒空的沙弥在飞行途中忽然开口问道。 有心事就要说,不说,那就是无尽的想太多。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魔禽血液失了混乱道纹,似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窜,因孔宣神魂空间内又被明净圆光所占据,这些银色血液不得不化作一条条银色血液长河,循着孔宣全身经络,朝他下丹田而去。 近段时间璇玑府低调发展,慢慢向西、北、南三个方向发展势力,雷家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所以雷诺在木城的大军已经有五万,且全部是精锐中的精锐,并不比璇玑府大军弱。 帝流浆持续了数个时辰,无数生灵凭此获得了巨大好处。就在孔宣也疑惑天庭为何显现如此巨大规模的异象时,忽然,天地间响起一阵阵仙音妙歌。 不出孔宣所料,湛蓝电弧落在它甲壳上不过冒起道道青烟而已,赤蝎连连嘶吼,长满钢毛的甲胄上道道赤红毒纹闪过,甲胄旋即恢复如初,赤蝎咆哮,六足扬起漫天灰尘,一双大螯挥动,狠狠钳向那四个生灵。 即刻,听闻这黑色巨狼这般一说之后,王宇阳便看着他爽朗一笑说道。 而且木叶村和岩影村的战争中,并没有出现过这种“绿光”忍者。 贺玥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她脚踏在皇宫的宫道上,一眼望去宫宇多得数不尽,处处弥漫着肃穆的威势,行往的宫人有序的走着。 陆地跟海洋比起来,资源都算是贫瘠的,更不用说这个大陆本身就算极为贫乏。 到吃晚饭的时候,大哥傅银红匆匆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傅金城被停职了。 赵二花眼巴巴看向吴东霖,她最近一直努力给他偷红薯,他会给自己什么呢 她的手刚刚浸过水,如今有些微凉,软腻的指腹紧紧贴着他的脸颊。 太子殿下也就在太子妃面前话多,在旁人面前都是字字金贵的,朝臣们恨不得把太子殿下说出口的每个字都研查一遍,生怕漏了什么暗地里的令旨。 万幸,方才有一批金帐的勇士前来汇报,在南边某处,发现了那头畜生的踪迹和玉帐一批勇士。 慌乱之下,他的手本能地向前抓去,没想到抓住一团柔软,这是 沈绣婉怕她冷,连忙把带来的大衣给她披在身上,见她没受伤才稍微放心。 丑男人无意中看到有警察到场了,立刻大声叫了起来,就像溺水的人终于看到了漂浮到自己面前的救生圈一样。 木灵韵忍不住伸出手,勒紧了杨尘的腰部。绝美的面庞上,突然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挂着静谧的笑容。 “杨尘,你确定就是这里了吗”就在这时候,只听木灵韵出声说了一句,好奇的问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秀女 为了尽快赶回京城,帝王一行人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 四日后的傍晚时分,那高耸巍峨的京城城墙终于映入眼帘。 皇帝突然回京,着实让众人措手不及。 皇后余少云领着后宫,除了被贬为宫女子的杨绿芝外的其他一众嫔妃,早已在宫门处翘首以盼。 御辇沿着宽阔的甬道缓缓而来,余少云立刻莲步轻移 “老先生既然是此道泰山北斗,为什么还要问我”澹台明月不解的问道。 就在这忐忑不安的气氛中,蓝柯的身影终于出现,随着侍从走进来。 “夸张,你这个变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个境界的差距都能忽略你好像怎么样你……”凌雪绫脸‘色’通红,当然,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激’动地。 “我打算这一次,为德隆保安公司‘弄’一个很威风的开业大典!到时候,你要……这样这样做,我想效果肯定会非常的好!”林峰笑着说道,悄声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是中年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笑,说道:“我好久没吃了,确实很想吃,又没有钱。 “冷静,两位都冷静一下。现在黑暗神界已经实力大损了,我们可不能再起内讧了”阴谋主神普特罗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装起了好人。 当林峰捧着一大束鲜‘花’来到校园里面的时候,顿时惹来了无数路人的侧目。 那么,今天这酒吧里面发生的,所谓的因为争风吃醋,自己的儿子被人家扣押了,事情真的是这个样子吗 她很感谢,无论中间发生了多么离奇,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至少,乔家待她很好,至少,乔笙这个哥哥很好。 而像芙蓉城这样的大城市,除了那两个大boss,还因芙蓉城是西南最大的一颗心脏城市,不管是经济地位,还是军事地位,都非同一般,西南总军区在几百年里,一直设在此。故而军部在此也拥有相当的力量,和话语权。 当云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又去了这片白茫茫的空间,然后听白胡子老爷爷,没事儿唠叨两句。 那张脸,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梦到过的。 一边心疼自己的藏品,一边是季默琛开口,狄人豪考虑着季默琛肯定不会让他亏本,咬咬牙就打算答应。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去。”摊了摊手掌,随时随地都可以呀。 散场后,正好三点左右的样子。这个时间宁宁放学了。明天也是周末,想着今天他正好没有忙,去接宁宁过来一起吃饭。 虽然拍戏过后,又飞往c市参加发布会的是姜妧,但跟随在身边的尚晖同赵晴两人,自然也是都累了,毕竟跑了一整天。 说是异曲同工也说得通,但张乾的始源道相神通是通过献祭得到的,是算计了本初至尊,攫取了本初至尊的献祭果实,才得到的无上妙法。 此时的季老爷子动容的看着南希,在他看来希希或许不懂得这东西的价值,这份心意却比太多人豁达剔透。 “好好睡一觉吧。”肖邦伸手将她努力睁开的眼合上,握着她的手开口。 在对话即将结束的时候,少年已然怀着满心思绪转过身的时候,背后的老人又开口了。 只听到里面的木床吱呦吱呦的响着,间或有姬然咬着嘴唇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娇喘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抄家 寒露挑了一枝金簪,帮谢知意将已经擦干的秀发松松的挽起。 谢知意继续漫不经心地点评:“至于齐乐瑶的刺绣……” 话音一顿,她回首,看着寒露,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太后喜爱的是《百鸟朝凤图》的祥瑞寓意,又不是她的绣工。若哪天绣只‘寒鸦栖枝’试试?” 寒露先是一怔,而后噗哧一笑,“主子!” 谢知意起身,笑着拍拍寒露的肩,“不必如临大敌,你且记着,恃才傲物者易折,以色事人者难久。这宫里聪明人多,可能得宠的,靠得从不是才学、绣工、茶道,而是人心。” “奴婢懂了。”寒露受教地道。 谢知意喝完了牛乳,将杯子放下,“秀女进宫后,人多事非多,你得帮着谷雨她们盯着院里的人,不要惹事。” “陈姐姐和谷雨都叮嘱过我们了,还定下,不许单独出门的规矩。”寒露笑道。 “这就好,时辰不早,洗漱睡觉吧。”谢知意掩嘴打了个呵欠。 寒露出门,让小宫女送温水进来,伺候谢知意漱口净面,上床歇息。 就在谢知意沉沉睡去之时,平国公府被御林军围住了,大门被撞开。 平国公徐镇枯坐在太师椅上,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攥着扶手,指节泛白。 院外御林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催命符般步步紧逼,他浑浊的眼中满是悔恨与不甘,却又深知这一切皆是徐家咎由自取。 “父亲!”徐骁撞开书房门,脚步踉跄。 平素张扬的国公府二公子,此刻面色惨白如纸,“父亲,御林军已冲进来,要怎么办?” 徐镇扶着椅背缓缓起身,苍老的笑声里满是绝望:“还能如何?且不说以卵击石,就算杀出重围,谋逆之罪......” 话音戛然而止,唯有喉间溢出的叹息在死寂的书房回荡。 在御林军的抄检下,平国公府连主子带下人,一千余人被带到了正院的宽旷处。 身穿官服的刑部尚书万平,展开圣旨,念道:“平国公徐镇接旨。” “臣接旨。”徐镇跪下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国公徐镇纵容子弟,私运官盐,贪赃枉法,证据确凿。着即抄没家产,徐家众人押解入狱,听候发落!钦此!” 话音落下,国公府内一片死寂,唯有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曾经显赫一时的平国公府,在这一刻,彻底走向了覆灭。 一夜过去,晨光斜斜漫过朱红宫墙,给琉璃瓦镀上一层温润的光泽,檐角的铜铃在微风中轻响,惊醒了廊下的鹦鹉。 谢知意简单地吃了几块糕点,便乘轿辇去启元宫。 在启元宫外,遇到了王掌珠,谢知意含笑颔首,“绰嫔安好。” 王掌珠下巴微抬,翻了个白眼,踩着金丝绣鞋往启元宫里走去,连个回应都没有。 谢知意看着王掌珠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莲步轻移,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进到正殿,已来了好几个嫔妃了,谢知意笑着跟她们打了招呼,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过几日就要复选,不知道皇后娘娘,会留下多少个天仙似的新人。”周婕妤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却又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陛下正值盛年,多纳些新人充实后宫也是应当的。”汪惜巧怯怯地道。 王掌珠嗤笑出声,“婉贵仪这话倒说得轻巧,难不成你想把陛下的恩宠拱手让人?” 汪惜巧苍白的指尖攥紧了绣帕,轻声道:“我不过是就事论事,选秀本就是为皇家绵延子嗣……” 话未说完,王掌珠出声打断:“婉贵仪这话说得好听,莫不是自知药石罔效的身子难承雨露,就巴巴盼着新人来替皇家开枝散叶?” 汪惜巧苍白的脸颊浮起病态的潮红,目带锋芒地盯着王掌珠,:“绰嫔有本事,就去请旨叫停选秀,不要在这里酸言酸语。” 说着,唇角一勾,嘲讽冷笑,“只是不知,陛下若知晓绰嫔如此容不下新人,又会作何决断?” “一个小小的贵仪,装什么贤良淑德?你有这份闲心,不如多喝几碗药,省得哪天被新人踩进泥里了,没人给你收尸。”王掌珠恶毒地道。 “绰嫔,你不要太过份了!”汪惜巧气得眼眶泛红。 眼见两人就要话不投机吵起来,康嫔突然轻咳一声,“说起来,贵妃离宫也有些时日了,不知道她那病,好了没有?能否回宫了?” 郑金梅也跟着附和道:“贵妃娘娘离宫养病这么久,也不知在庄子上可还习惯。这庄子上不比宫里,一应吃穿用度、伺候的人手,怕是都不及宫里精细。若缺了什么,也不知底下的人会不会尽心操办,可别委屈了娘娘。” 说着,她垂下眼睛,眉间微蹙,一副忧心模样。 周婕妤轻摇团扇,阴阳怪气地道:“都说远香近臭,郑美人这会儿倒是念起贵妃娘娘的好了?先前贵妃娘娘在宫里时,可没见你晨昏定省这般殷勤,如今倒成了一副关心备至的模样。” 郑金梅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指尖紧紧攥着帕子,正要开口反驳,忽听得殿外传来清脆的环佩声。一抹茜色身影踏着细碎的步子,自殿外轻盈转进,正是贤妃沈落霞。 “还没进门,就听你们聊得这般热闹,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儿?”沈落霞款步走到座位旁,优雅落座,腕间翡翠镯子相碰,发出悦耳的声响。 在座嫔妃纷纷起身行礼,待沈落霞坐定,周婕妤斜了眼郑金梅,道:“是有人假惺惺关心贵妃娘娘,好显得我们薄情寡意。” 沈落霞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目光清冷地看向郑金梅:“郑美人的心意,贵妃娘娘若知道了,想必会感到欣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众嫔妃急忙起身行礼,齐声说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余少云缓步走到宝座前,优雅坐下,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郑金梅身上:“贵妃在庄子上一切安好,不日便要回宫。若是真关心贵妃,等她回宫,再好好叙旧便是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孕 在启元宫略坐了会,余少云便领着众嫔妃前往慈宁宫。 穿着一袭姜黄色绣团凤纹锦袍的沈太后,端坐在宝座上,目光带着审视与深意地落在谢知意身上:“佳嫔这趟随皇帝巡幸归来,真是愈发有风采了。哀家瞧着你如今这容光焕发的模样,就知道皇帝对你的宠爱不一般。这后宫里,能得陛下如此青眼的,可没几个,佳嫔可要好好珍惜这份恩宠啊。” 说话间,她慢悠悠转动手中佛珠,将其他嫔妃瞬间变色的神情和不自觉攥紧的手帕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知意敛眸垂首,黛眉轻蹙间尽显温婉,“太后谬赞,妾身不过守着本分。陛下整日为国事操劳,至夜深方歇,妾身也只能在旁烹茶研墨。要说看着容光焕发,那是因为陛下心怀子民,恩泽广布,妾身跟着沾了光罢了。” 沈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忽地一顿,“佳嫔莫要过谦,哀家听闻,此次巡幸途中,陛下与你朝夕相伴,难道就没有什么趣事可与哀家分享?” 谢知意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抬手掩唇时,腕间羊脂玉镯轻碰,发出清泠声响:“要说趣事,妾身倒是想起一件来,那日路过万松岭,陛下见满山苍翠,一时兴致盎然,命侍卫采撷松针,还找来当地茶农一同研制松针茶。都是些琐碎日常,说出来,只怕太后嫌我絮叨。” 沈太后眯了眯眼,语气似褒实探:“佳嫔言辞精妙,难怪皇帝赞你是解语花呢。” 谢知意听到“解语花”三字,心下微微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太后说笑了,妾身不过是在陛下倦怠时说些闲话解闷,哪里担得起这样的赞誉。” 沈太后手中佛珠又转动了两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佳嫔到底是夏国来的公主,举手投足都透着不一样的气度。只是这后宫向来风大,佳嫔往后行事,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可别因一时风光,误了两国交好的大事。” “谢太后提点,妾身定当铭记于心,绝不敢有分毫懈怠。”谢知意话音刚落,忽闻一声轻呕。 抬眸却见对面的绰嫔王掌珠用帕子捂住嘴,她虽面色略显苍白,但眉眼间透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 “绰嫔,这是怎么了?”沈太后问道。 “让太后挂心了,妾近日总觉身体不适,许是晚上没注意,着了凉。”王掌珠娇弱地说道。 沈太后指尖捏着佛珠上的佛头,意有所指地道:“万不可如此不在意,这小病不治拖延着,就成大病了。可别学宫里某些人,仗着几分体面就肆意折腾,结果病来如山倒,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只能卷铺盖去庄子上‘静心养病’。” 她忽然抬手示意宫女端来一盏温茶,慢悠悠抿了一口,“如今宫里少了个爱折腾的,倒是清净许多。” 殿内众人皆心知肚明她在暗指被送出宫的贵妃,皆不言语。 沈太后转而关切地看向王掌珠:“等会让太医好好瞧瞧,可别耽误了病情。” “妾身听太后的。”王掌珠乖顺地答道。 片刻后,当值的贺铮就进了慈宁宫,为王掌珠诊了脉,惊喜道:“恭喜太后!王绰嫔已有三个月身孕。”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沈太后满脸喜色,“好好好,来人啊,去把那个百子千孙摆件拿来。” 她目光一转,看向皇后余少云,“皇后,这可是陛下登基后的头一个龙嗣,哀家把绰嫔交给你,你可得将人照顾周全,若有半点差池,哀家可饶不了你。” 余少云神情未变,笑着福身道:“请母后放心,儿媳定当尽心竭力照顾绰嫔,定让她顺利诞下龙嗣。” “谢太后娘娘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王掌珠扶着宫婢的手,只虚虚欠了欠身,轻抚小腹的动作刻意放慢,眼中的志得意满几乎要溢出来。 沈太后又叮嘱了几句,才让她们离开。 皇后余少云回到启元宫,才变了脸色,“好个王掌珠,居然瞒了三个月。吟芳,去查查,这三个月,是哪个太医给绰嫔请的平安脉。” “是,娘娘。”吟芳领命而去。 咏芬送茶进来,将茶盏放在余少云手边,小声地道:“那王绰嫔颇得圣宠,如今又有了身孕,怕是要更嚣张了。” 余少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唇角上勾,似笑非笑,眼底一片清冷,“那就让她更嚣张些。” “让崔嬷嬷进来,你去把库房里那套羊脂玉头面取来,再备上江南进贡的那匹玫红色云锦,一并送去承祥宫,就说本宫恭喜她喜怀龙嗣,让她安心养胎,好为陛下生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 “是,娘娘。”吟芬行礼退了出去。 等吟芬取来头面和云锦,崔嬷嬷也带着两个嬷嬷前来复命。 余少云看着两个嬷嬷,面上尽是贤良淑德的笑意,“绰嫔已有了二个月身孕,太后将人托付给本宫。本宫知道你二人是最懂得伺候孕妇的,本宫就将绰嫔和龙嗣交给你们照料,务必事事周全,不可有丝毫懈怠。只是这承祥宫离启元宫远,难免有照应不到的地方,往后每日卯时、未时,都要将绰嫔的饮食起居、胎象情形细细回禀本宫。” 她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鎏金护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若能护得龙嗣平安,本宫重重有赏;但若是出了半点差错……” 话音未落,两个嬷嬷已齐齐伏地,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奴婢定当肝脑涂地,不负娘娘重托!” 余少云笑笑,“行啦,崔嬷嬷送她们过去吧。” “是,娘娘。”崔嬷嬷让小宫女捧着头面和云锦,带着两个嬷嬷往承祥宫去。 这般大张旗鼓的行事,不多时各宫皆知。 永福宫内,贤妃沈落霞品着谢知意送来的松针茶,道:“皇后母仪天下,思虑之周详、行事之妥帖,当真令人叹服。此番对绰嫔胎嗣的照拂安排,又是调嬷嬷又是定时问安,既显中宫风范,又彰贤德之姿,足见统御六宫的手段。这般仁德睿智,实乃后宫之幸、皇室之福。” 谢知意垂首抿了口茶,笑着附和,“毕竟是执掌凤印的人,行事自是挑不出错处来。” 第一百四十章 复选 巳时初的日光斜斜穿透养心殿的雕花槅扇,在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刘永顺捧着描金缠枝莲纹茶盏,垂首弓背轻步而入。 他将茶盏小心翼翼搁在御案边缘,压低声音禀道:“陛下,贺太医刚为绰嫔娘娘诊脉,说是已有三月身孕。” 萧浔握着朱笔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待写完奏折最后一个字,才将笔稳稳搁回笔架。 他慢条斯理端起杯子,轻抿一口参茶:“三个月了,今日才诊出来。”话音里带着几分玩味,“旁人得了这等喜讯恨不能昭告六宫,她却藏得密不透风。这可不像她平日里张扬的性子,倒不知是得了谁的指点?” 刘永顺面上笑意温和,语气从容地道:“陛下刚出宫巡幸回来,便得此喜讯,当真是......” “行了。”萧浔抬手打断,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去尚宫局取两匣子上等珍珠,再挑几匹鸾锦送去承祥宫。” 顿了顿,又道:“你亲自去趟太医院,传朕口谕,从今日起,每日安排一位太医去给绰嫔诊脉,务必仔细着些。” 刘永顺恭敬应是,躬身退下。 萧浔继续拿笔,批阅奏折,出宫巡幸半月之久,奏折堆积如山。 承祥宫内,王掌珠抚着泛着柔光的鸾锦,又将圆润的珍珠一颗颗倒在掌心,眉眼间满是欢喜:“这鸾锦的花色,比去年过年时赏的还要鲜亮。” 可笑容渐渐淡去,她将珍珠丢回匣子,嘴噘起,“就是陛下也忒狠心些,知道我有了身子,也不抽空来瞧瞧。” 伶俐正整理着妆奁,闻言赶紧凑到跟前,轻声哄道:“主子就别恼啦!整个后宫,唯有您能得陛下吩咐太医日日诊脉,这份心意旁人羡慕不来。陛下心里头,肯定是记挂着您和小主子,才会安排得这么周全。等小主子平安落地,指不定还有更大的赏赐呢!” 王掌珠瞥了伶俐一眼,虽还绷着脸,可听了这话,脸色稍缓,“就你会说好听话。” 怀胎要十个月,这才三个月,离生还有老长一段时间,各宫议论了两天,也就罢了,只等她一朝分娩,才能知道这龙嗣是皇子还是公主,会给后宫格局带来怎样的变化。 秀女复选的前一天,王福全带着口谕到了清极院,萧浔宣召谢知意晚上去乾清宫伴驾。 谢知意沐浴更衣,秀发松松散散的挽着,进了东侧殿的寝宫,抬眸见萧浔坐在榻上,疾步走了过去,唤了声,“陛下。” 萧浔见她眉宇间,带着一抹焦躁,眉头微蹙,抬手示意宫女太监退下,“怎么了?” 谢知意在他身边坐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陛下,太后在您身边安插了眼线。”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萧浔目光平淡地注视着她。 “那天妾身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说陛下赞妾身是解语花。这是妾身与陛下私下说的话,若不是有眼线告知,太后如何得知?”谢知意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再者民间有句话,隔层肚皮隔层山,妾身斗胆揣测着,这太后非陛下亲母,在陛下身边安插眼线,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佳嫔,你胆子当真是大,你就不怕朕问你一个离间帝后母子关系之罪?”萧浔伸手挑起谢知意的下巴。 谢知意看着他平静的面容,知道他并没动怒,眸光流转,挑眉问道:“那陛下想要怎么问妾身之罪呢?” “治罪?”萧浔笑,他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谢知意的脸颊,“爱妃如此为朕想,朕高兴还来不及,怎舍得治你的罪。眼线一事,不必担忧,朕心里有数。” “明白了,陛下英明神武,是妾身庸用自扰了。”谢知意噘着嘴道。 “爱妃莫恼,爱妃待朕一片赤诚,朕欢喜着呢。”萧浔双臂一揽,将人抱起,往床边走去,“朕今晚必要好好疼疼爱妃。” 帐幔垂落,起起伏伏,一夜恩爱。 次日卯时正,参加复选的秀女,坐着青帷木顶马车,陆续聚集到了宫门口。 秀女们身着藏青色襦裙,裙裾仅绣着淡雅的缠枝纹,发间别着几根普通的银簪,点缀几颗淡水珠。 这些官宦家的小姐虽出身不凡,但在选秀期间不敢过分张扬。 “按名册列队!”御林军的吆喝声穿透雾气,惊得秀女们身子一颤。 在太监的引领下,秀女们穿过层层朱漆宫门,到了第一关的偏殿,是太医的太医给秀女们诊脉,查一查是否有暗疾。 以父兄官职大小排序,秀女们依次步入偏殿。 秀女坐在软垫之上,伸出皓腕,任由太医以丝帕轻覆其上,细心把脉。 “脉象平和,气血充足,无碍。” “脉来和缓均匀,无虞。” “脉沉有力,虽稍显瘦弱,并无大碍。” “脉象沉稳,根基颇佳。” 一个个秀女顺利过关,又一个秀女进去,太医一诊,“脉象虚浮,可是昨夜未眠?” “回大人,只是对复选略有紧张,并无他疾。”秀女答道。 太医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女官,女官耷拉着眼皮,一副不管事的模样。 这时一个荷包丢到了太医怀里,太医动作利落地将荷包塞进了袖袋中,再次给秀女诊脉,并改了口,“脉象平和,可进下一关。” 名册上画了个勾,绣女如蒙大赦般福了福身,匆匆退下。 脉象只有点小问题的,知趣的,太医和女官就会放她过关,不知趣的,就会被淘汰。 至于脉象有大问题的,太医和女官是不敢收受贿赂,放她过关的。 第二关,女官严肃地宣布:“考诗书礼仪与应答。” “《内则》有云‘妇事舅姑,如事父母’,若侍奉公婆有误,当如何补救?” 秀女答道:“即刻请罪,依长辈教诲改正。” “若御前奉茶时不慎洒出,该当如何处置?” “当即伏身请罪,自承疏忽之责,待圣命示下后,即刻更换新茶,此后谨守‘执事敬’之训,再不敢有分毫懈怠。” 两个问题回答的都很得体,另一女官翻开《女诫》:“背诵‘妇行’章节。” “《女诫·妇行》有载:‘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住所 历经五轮严苛筛选,三百余秀女中仅存一百七十人。 尚服局呈上的月白色棉麻襦裙,领口与袖口处绣着细密卷云纹,针脚工整,精致典雅,这便是专为新晋秀女准备的宫装。 偏殿内,秀女们匆匆换上宫装。 在嬷嬷们的引领下,排成整齐队列,朝着启元宫徐徐前行。 启元宫正殿内,余少云端坐在髹金漆风纹宝座上,身穿茜色绣祥凤纹常服,凤冠上珠翠摇曳生辉。 铜鹤炉中龙涎香如轻纱般袅袅升腾,馥郁的气息在殿内盘旋萦绕,将整个正殿浸染得宛如被香气笼罩的仙境。 秀女们踏入殿中,齐刷刷下跪,身姿伏低,齐声高呼:“妾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岁。” “不必多礼,都平身吧。”余少云抬手虚扶,声音沉稳有力。 秀女们缓缓起身,鬓边银簪随动作轻晃,折射出细碎光芒。 余少云目光扫过众人,落在第一排的五个秀女身上。 出身镇国公府的郭云美,气质端庄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 忠勇公府的苏玥琳,身姿挺拔如青松,透着将门虎女的飒爽。 昌明侯府的秦香兰,不愧“京城第一美人”之名,肌肤胜雪,即便只是简单偏髻配银簪绢花,那袅袅婷婷的姿态,一颦一笑间都带着勾魂摄魄的韵味。 永宁侯府的吕书妍,丹凤眼微微上挑,凌厉之气暗藏,一看便知不是好相与的。 至于威远大将军府的沈朝雾,眉眼间傲气肆意流淌,有太后姑母撑腰,她的嚣张底气十足,日后后宫必定少不了她搅起的风浪。 而最令余少云关注的秦香兰,美虽美,可精心描画的眉眼,刻意拿捏的柔美姿态,像一幅完美却无生气的画卷。 与谢知意灵动鲜活的美相比,秦香兰终究差了几分气质。 余少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原本指望她进宫分走佳嫔圣宠,如今看来怕是希望渺茫。 “既入了宫,便是皇室中人。往后当恪守宫规,各司其职。”余少云语气温和却暗藏威严,“从明日起,便开始学习宫中礼仪规矩,切莫懈怠。” “是,娘娘。”秀女们齐声应道,声音整齐划一。 “郭云美、苏玥琳各带二十四人入住寿昌宫,连同你们二人共五十人。秦香兰、吕书妍各领二十八人入驻永安宫,加上你们自己共六十人。沈朝雾,你带三十九人去瑞宁宫,算上你刚好六十人。”余少云干净利落地分配好各宫住所,随即让嬷嬷领着秀女们离开。 待秀女们退下,余少云揉着太阳穴对崔嬷嬷吩咐:“派人严密盯着各宫,尤其是沈朝雾。她身边的宫女太监,必须精心安排。” “娘娘放心,老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绝不会让她们闹出事端来。”崔嬷嬷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笑意。 暮色渐浓,鎏金宫灯次第亮起,永福宫内,贤妃沈落霞斜倚在软榻上,手中书卷翻动。 春丝匆匆走进来,禀报道:“娘娘,皇后娘娘将八小姐安排住在瑞宁宫。” 沈落霞先是一愣,随即轻笑出声:“瑞宁宫?皇后这手段,是越发的厉害了,让人哑巴吃黄连。” 瑞宁宫的位置,仅比长门宫稍强,几乎等同于冷宫。 “娘娘,皇后这么做,倒是为您出了口恶气。”春丝将茶杯奉上。 沈落霞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笑意不减:“且看明日皇后去慈宁宫请安时,太后会如何发难,我们就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吧。” 与此同时,文和宫内,铜雀灯将昏黄的光洒在妆台上,周婕妤缓缓坐下,铜镜里映照出她日渐憔悴的容颜,精心描绘的远山眉也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又进了这么多新人,皇帝怕是更记不得我这样的老人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落寞与无奈。 “娘娘快别这么说,有大公主在,陛下不会忘了娘娘的。”银珠轻声劝道,将新沏的茶盏推到主子手边。 周婕妤幽幽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案头大公主昨日画的歪扭画像上,“本宫还有大公主呢。” 另一边的承祥宫里,安神香混着安胎药的苦涩在空气中弥漫,绰嫔王掌珠半倚在锦榻上,纤细的手指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脸幽怨,“这么多新人入宫……等我产子出了月子,陛下怕是早忘了后宫还有我这个人。” “主子,您千万别这么想,您怀着龙嗣,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只要小皇子或小公主平安落地,皇上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忘了您?”伶俐蹲在榻边,语气里满是关切与安慰。 “但愿如此……”王掌珠往后靠在引枕上,望着摇曳的烛光,眉间笼着一抹愁绪。 长春宫内,佳嫔谢知意盘坐在软垫上,纤细的手指灵巧穿梭,红绳在她指间翻飞,渐渐编成精致的如意结。 霜降向她禀报秀女入住三个宫的消息,她头也不抬,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百七十个秀女,等她们脱颖而出再说吧。” 轻哼一声,“这后宫的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语气淡然:“不必白费心思关注,她们能走到哪一步,自有定数。”谢知意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络子,仿佛周遭的一切喧闹,皆与她无关。 慈宁宫里,得知秀女分配宫殿的情况后,沈太后气急败坏地怒道:“余少云以为她地位稳固了,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将朝雾安排在那种地方。” 说着将手中的佛珠,往榻几上重重地拍,“明日她来请安,哀家倒要好好问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将她眼中的怒意衬得愈发骇人。 “娘娘,只怕皇后娘娘就等着您质问她呢。”老嬷嬷屈膝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娘娘且消消气,八小姐金尊玉贵的身子,哪能住在瑞宁宫那等偏僻地界?不如等陛下后日来给娘娘请安时,娘娘旁敲侧击提一提。让陛下宣了八小姐侍寝,这样一来,八小姐位分晋升了,那时就算是皇后有千般算计,也不得不为八小姐重新安排寝宫。” 沈太后沉吟片刻,“你说的有理,那就等后日,哀家好好跟皇上说道说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吵闹 沈朝雾跨进瑞宁宫的门槛时,日头正斜斜地照在朱红廊柱上。 宫室虽不及寿昌宫那般崭新华贵,倒也收拾得干净齐整,青砖铺就的地面纤尘不染,窗棂上的雕花虽有些陈旧,却也透着几分雅致。 “这也是能住人的地方?”尖脸秀女方成玉皱着鼻子,用帕子嫌弃地掸了掸雕花床的栏杆,“听说寿昌宫的床都是金丝楠木的,这儿的床看着随时要散架。” 她身旁的秀女陈丽彩跟着附和:“还有啊,这房间里一股霉味,也知有没有清扫过?会不会钻进小虫子来。” 与她们同住一间房的刘清娥默默的走到一张床铺边,刚将放在床上的褥子被子铺开,却被方成玉一把推开,“我要住这张床,你去那边住。” “凭什么?”刘清娥冷着脸道。 方成玉下巴一抬,倨傲地道:“就凭我姑姑是你后母,你就得让着我。” 刘清娥手一扬,甩了她一耳光,在方成玉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冷冷地道:“去,找你姑姑进宫来给你撑腰。” 就是为了不让刘方氏胡乱将她许配出去,她才费尽心思选秀进宫,就算一辈子不得宠,在宫里苦熬日子,也比在家里被刘方氏折磨强。 方成玉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尖叫着像只发了狂的野猫扑向刘清娥,指甲直往她脸上抓。 刘清娥一把抓住她的双手,两人来回推搡,红木架子上的青瓷花瓶被撞得晃了晃,“哗啦”一声脆响,花瓶重重砸在青砖地上,瓷片四溅。 就在方成玉分神之际,刘清娥趁机将她压在地上,一只手按着她,一只手抄起一块锋利的碎瓷片,将瓷片抵住方成玉脸颊,“再敢欺负我试试?信不信我把你这张脸划花!” 陈丽彩尖叫扯着嗓子喊道:“快住手!若是惊动了掌事姑姑,咱们都得受罚!” 走过苦口婆心地劝道:“清娥,何苦把事情闹大,你们都是一家人……” “谁跟她是一家人!”刘清娥冷笑,碎瓷片在方成玉泛着红晕的脸颊旁轻轻游走,“我倒要看看,她那在后院作威作福的姑姑,能不能管到这宫里来?” 方成玉眼睫毛不停地颤抖,“你……你别乱来!我不跟你争了就是了。” “清娥,成玉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她这回。”陈丽彩试图将两人分开。 “且饶了你这回。”刘清娥松开了手。 方成玉狼狈地爬起来,去铺另一张床。 就在此时,隔壁房间里,传来桌椅翻倒的巨响。 “你干什么推我?”尖锐的女声划破空气。 “谁推你了?明明是你走路不长眼,还敢倒打一耙。”另一个人大声反驳。 “哐当。”又是一声响,不知从哪间传来了的。 “好狗不挡道,滚开!” 争吵声越来越大,闹得一些秀女都开门出来看热闹,这是一串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只见掌事姑姑出现在众人面前,在她身后是几个手持戒尺的嬷嬷。 掌事姑姑头戴银丝缠花抹额,显得干练又威严,她看着相互撕扯,弄得髻散钗歪的秀女们,冷冷地道:“堂堂官宦千金,竟把瑞宁宫闹得鸡飞狗跳,传出去,丢的是谁的脸?” 目光犀利地扫过众秀女,“陛下选秀,图的是贤良淑德、充盈后宫。你们身负家族荣光入宫,若是连这点规矩都守不住......” 她手中的戒尺,重重地拍在门柱上,惊得众人一颤,“若我将事情禀明皇后娘娘,‘不敬宫规’的罪名,你们哪个担得起?” “都给我记住了,你们的言行举止,不仅关乎自身荣辱,更牵连家族兴衰。若再有下次,我定如实奏禀皇后娘娘,到时候,皇后娘娘如何处置你们,你们都得生受着。” 掌事姑姑训斥了一番后,秀女们都乖乖的回了房间,没敢再闹腾。 虽说掌事姑姑并未即刻将事情禀报皇后,但宫墙内从无秘密可言。 皇后余少云听了咏芬的禀报,揉着额头,面带厌烦地道:“这才刚进宫,就这般的闹腾,实在是不成体统。” 崔嬷嬷冷哼一声道:“曾若玫太心慈手软了,若依老奴,定罚她们抄十遍宫规,好好长长记性!” “慢慢教吧,总归会让她们知道这宫里的规矩的。”余少云的话意味深长。 晨露未干,启元宫内烛火明亮。 众嫔妃按品阶端坐在黄花梨椅上,余少云转动着鎏金护甲,目光落在坐在最后一个位置上的柳月素身上,“柳良人。” 柳月素正垂首在发呆,冷不丁被这一唤,身子微颤,忙起身,屈膝跪下:“妾身在。” “柳良人,昨儿瑞宁宫那群秀女吵闹,你可知晓?”余少云问道。 “回娘娘,妾身有所耳闻。”柳月素就住在瑞宁宫的撷彩馆,离秀女们住的院落不远,不敢说不知晓。 余少云唇角的笑意未减,却突然将护甲重重叩在扶手上:“既有所耳闻,为何不曾出面管束?” “回娘娘,有掌事姑姑在,并不需要妾身多管闲事。”柳月素如实答道。 余少云端起茶盏轻抿,“你们同为陛下的嫔妃,应当互相帮衬。你与她们同住瑞宁宫,更该多照看着些,怎么能说是多管闲事呢?” “娘娘教训得极是,妾身知错。往后妾身一定听从您的吩咐,好好管束那些秀女,让她们好好听话守规矩。”柳月素温顺地说道。 “本宫希望你说到做到,本宫只盼着这宫里和和气气的,莫要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平白扰了圣心。你既应下此事,往后若再出了岔子,休怪本宫不讲情面。”余少云语气虽柔和,可话里带着警告意味。 柳月素还没来得及说话,佳嫔谢知意掩唇娇笑,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皇后娘娘统御六宫有章法,事事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只是常言道‘蛇无头不行’,瑞宁宫既有娘娘指派的掌事姑姑在,又何须旁人画蛇添足?柳良人若再插手,倒显得娘娘选的掌事姑姑不够得力。到时候底下人左右为难,反而误了皇后娘娘调教新人的苦心,可就不好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论茶 余少云没想到谢知意会帮柳月素解围,而柳月素感激地看了眼谢知意,她不是不知道余少云在故意刁难她,可她位分太低,又不得圣宠,就算明知道是个坑,她也得跳。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慈宁宫了,免得太后久等。”贤妃沈落霞出声提醒,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太后如何为难余少云的。 贤妃沈落霞话音刚落,余少云转眸看向她,目光停留片刻后才缓缓起身:“既然时辰到了,便去慈宁宫吧。” 她整理衣袖的动作不疾不徐,殿内众人也随之起身,裙裾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慈宁宫东侧殿内,沈太后斜倚着缃色软缎软榻,见众人行礼,她懒懒抬手,腕间十八子手串轻晃,玳瑁流苏扫过绣着缠枝莲纹的明黄靠垫:“司礼监新进的雾岭明前,芽头鲜嫩得能掐出水,哀家让她们泡了一壶,皇后,尝尝味道可好呀?” 余少云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碰了碰嘴唇,而后笑道:“茶汤清润甘醇,齿颊留香,不愧是司礼监精挑细选的珍品。” 沈太后凤目微眯,“新茶味佳,不像一些陈茶,放久了只剩苦涩。” 余少云睫毛轻颤,道:“新茶虽鲜,却少了岁月沉淀的韵味。陈茶历经霜雪,褪去青涩,醇厚回甘,方显茶中真味。母后阅茶无数,想必更懂陈茶的妙处?” 沈太后握着佛串的手骤然收紧,转瞬她又恢复雍容笑意,“照皇后的意思,陈茶倒比新茶金贵?” “母后误会了。”余少云将茶盏放回描金云纹茶托,目光望向案上鎏金香炉,青烟如缕缠绕螭龙耳,“新茶的鲜嫩,陈茶的醇厚,原就是天差地别。就像母后用的这瑞麟香,窖藏越久越显沉韵;可前儿用的烟罗烬却是新制时,方能品出最清冽的香意。若非要拿它们相较,那自然还是瑞麟香更为尊贵。母后,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沈太后指尖轻叩扶手,鎏金护甲与紫檀木相撞发出脆响:“皇后这话倒有意思,倒让哀家想起赏梅园里那株百年古梅,年年开得繁茂,偏生今春被新进的绿萼梅抢了风头。” 她忽然轻笑出声,眼角细纹里都藏着算计,“有些嫩芽儿就是不惧寒霜,越是被冰雪压着,越能抽出新芽。” 余少云抬手时,腕间赤金累丝嵌宝镯轻响,九凤衔珠钗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记得母后曾说过,‘物各有宜’,儿媳深以为然。这宫中殿阁万千,就像不同形制的茶盏,新茶要用素胎盏方能显其鲜,陈茶需得鎏金瓯才衬其醇。就像这瑞麟香,非得用螭龙耳鎏金香炉,方能显出岁月沉淀的沉韵。” 贤妃沈落霞抬眸看去,瞥见沈太后骤然收紧的手指,唇角极轻地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沈太后勾勾唇角,道:“香炉再华贵,若填的是陈年朽木,也不过是虚有其表。哀家前日得一块新沉香,油脂饱满,非得用冰纹白瓷炉,才能煨出那股清冽。” “母后所言极是。”余少云执起镶金边的白玉茶盏,看着茶叶在茶汤中舒展,“茶分新陈,器有雅俗,若强行相配,反倒失了滋味。就像这南海明珠耳坠,非得配云锦织金广袖,才能衬出端庄。” “新玉通透,老玉暗沉,可别把蒙尘的旧物当成珍宝。”沈太后的目光淡淡地从余少云头上的凤冠上掠过,“有些首饰看着华丽,实则压不住贵气,就显得头大脚轻,不伦不类。” 余少云眼中闪过一抹愤怒,沈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不配戴凤冠?哪谁配?沈朝雾吗? “母后说得是,就像儿媳前日赏给宫娥的银掐丝步摇,虽无珠宝缀饰,却衬得那丫头眼波流转更显灵动。这首饰贵重与否,终究要看与佩戴者是否相衬。”余少云轻摇团扇,“就如母后鬓边这支点翠凤凰钗,非得配母后的华贵气度,方能衬得栩栩如生。” 沈太后刚要开口,余少云忽笑了一声,“说起来,儿媳时常会想起先帝赐婚时的圣旨。” 顿了顿,缓缓说道:“圣旨上说‘晋王温润端方,余氏柔嘉维则,兰质蕙心,二人伉俪情深,必成佳话。’当时满朝文武皆在场见证,先帝还特意说,这凤冠霞帔唯有儿媳这般端庄贤淑,穿上才合适呢。母后觉得呢?” 沈太后握着佛串的手青筋微显,她目光犀利地盯着余少云,片刻才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先帝慧眼如炬,自然不会错。” “打扰母后这么长时间的清静,想来母后也乏了,我们就先行告退了。”余少云站起身来,众嫔妃也赶紧起身。 出了慈宁宫,余少云上了凤辇,却没急着走,而是唤道:“贤妃。” “妾身在。”沈落霞上前一步,行礼道。 余少云抬手抚额,长长的护甲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沈秀女是你的嫡妹,初来宫里,你得多提点她些。” “谨遵娘娘吩咐,妾身定当尽心引导沈秀女恪守宫闱本分,若有行差踏错之处,也定会及时规诫,万不敢因些许疏漏,坏了宫中的规矩。”沈落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而恭顺。 只是她手中攥紧了团扇的扇柄,家族硬塞小妹入宫时,她就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 她想置身事外看太后与皇后周旋,却没想到皇后先将了她一军。 “贤妃从来都是周全的人,你办事,本宫放心。”余少云笑着拍拍扶手,示意力士太监抬着凤辇离去。 看着远去的凤辇,沈落霞脸上的柔和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难辨的神色。 忽想起及笄前的那晚,沈朝雾踩着满地碎玉般的月光走进她的小院,小小年纪,说话扎心,“姐姐这等庶出身份,能进晋王府已是造化了。” 造化? 她进晋王府做侍妾是造化,那沈朝雾选秀进宫也是造化吗? “娘娘?”春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落霞回过神来,上了轿辇,其他嫔妃这才依次上了轿辇,各回各的宫殿。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宣召 在众嫔妃跟着皇后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同时,秀女们都在各自己居住的宫殿的西配殿,学习宫中礼仪和规矩。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秀女们穿着秀女服,跪坐在西配殿内,鸦青色的发髻间只簪着素银双尖,连珍珠流苏都不许佩戴。瑞宁宫的掌事姑姑就是曾若玫,她手持檀木戒尺,在跪坐成列的秀女间踱步,“尔等须牢记,见位分高者,三步外屈膝蹲安,五步外垂眸敛衽。若冲撞了贵人,轻则罚跪,重则褫夺秀女身份。你们当谨记。” “是。”秀女们乖巧的应道。 “你们也别怪我严格,学好规矩,日后你们才不会犯错,才会走得更长远一些。”曾若玫告诫她们道。 “多谢姑姑提点。”秀女中有聪慧的说道。 曾若玫挑了挑眉,唇边闪过一丝笑意,让教习嬷嬷示范行礼,她在一旁讲解,“万福礼要沉肩坠肘,指尖须轻触裙裾三寸。” 与此同时,寿昌宫的掌事姑姑曾越秀,永安宫的掌事姑姑王秋萍也让教习嬷嬷教秀女礼仪规矩。 郭云美垂眸凝视自己交叠的双手,腕间一对累丝银镯随着呼吸轻轻相碰。身为镇国公府的小姐,她自幼便被教导要将端庄仪态刻入骨髓。 母亲总说,真正的贵气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此刻嬷嬷教授的“立容若松”“行不摆裙”,虽与家中所学大同小异,执行起来却透着股近乎苛刻的严谨。 “行礼起身时,裙摆不可发出窸窣声响,这就如同提笔写字,收势更见功底。” “起身要如抽茧剥丝,过于莽撞,惊扰了贵人,脚给你跪断了。” “转头时脖颈要像浸在春溪里的白鹅,既要舒展,又不能失了定力。” 曾若玫绕着众人踱步,突然用戒尺挑起某个秀女低垂的下颌,“眼睛垂得太低,成何体统?记得目光要落在上位者的衣角三寸处,这才是规矩。” 正午,三位掌事姑姑这才放过这些秀女,“去侧配用膳吧,记住,用膳亦有规制。” “食不言、声不扬,咀嚼需缓。”曾越秀话音刚落,便有秀女低声嘀咕:“家中早学过这些。” 曾越秀目光如炬扫过众人:“家中所学,安能与宫中规制相提并论?在这里,分毫偏差皆是失仪。” 秀女们老老实实的学了一天的礼仪规矩,傍晚,疲惫不堪的准备用过晚膳,就回房间沐浴一番,上床歇息。 春丝走进了瑞宁宫,对着曾若玫行礼,“曾姑姑,我家主子召见沈秀女。” 宫中人人都知道沈朝雾是贤妃沈落霞的嫡妹,曾若玫不可能拦着,也没法拦着,“沈秀女,你随春丝去见贤妃娘娘。” “我累了,不去。”沈朝雾素来瞧不上庶姐沈落霞,那怕如今沈落霞贵为贤妃,她在沈落霞也一样志高气仰的。 沈朝雾此时还当她是在沈家做小姐,忘记了她如今只是秀女,她没资格拒绝贤妃的宣召。 “沈秀女,你今天一天的宫规是白学了吗?这里是禁宫,不是大将军府。”曾若玫挥着戒尺,打在立柱上,发出一声巨响。 沈朝雾脸色微变,“去就去。” 走出瑞宁宫,沈朝雾只看到打灯的宫女和太监,没有看到肩辇,不悦地责问春丝,“你让我走着去永福宫?” 春丝不卑不亢地答道:“宫中六品以下内命妇,无肩辇可坐。” 沈朝雾现在不说六品了,她连品级都没有。 想到这,沈朝雾觉得好生委屈,选秀前,她母亲曾说起,先帝朝选秀一事,还说,以沈家的家世,她只要选中,皇帝必定会给她一个好的位分。 可现在呢,她只是没有品级的秀女,和那些低阶官员家的小姐一起,挤在一个偏僻的宫殿内。 沈朝雾抿着唇,一脸不高兴的跟在春丝身后,往前走。 暮色渐浓,突看到一队人马从不远处走过。 “那是哪宫的人?是要去哪儿?”沈朝雾问道。 春丝辨认了一下,才道:“是长春宫清极院的谢佳嫔,这会子该是奉召去乾清宫。” “谢佳嫔?”沈朝雾冷笑一声,“可是夏国来的和亲公主?” “正是。”春丝点头。 “陛下时常召她去乾清宫?”沈朝雾又问道。 “前些日子陛下出宫巡幸,就带了谢佳嫔去。”春丝答道。 沈朝雾神色一凛:“她这么得宠?” “是。”春丝咬唇,余光瞥见沈朝雾死死盯着远处的光点,唇角微勾。 半晌,沈朝雾撇嘴道:“沈落霞真没用,让个异族女夺了宠爱。” 春丝垂睑不语,没有说出即便没有谢佳嫔,贤妃娘娘也不得宠的实情。 永福宫烛火摇曳,沈落霞刚放下手中书卷,便见沈朝雾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诘问道:“沈落霞,你什么意思?我在瑞宁宫学规矩,累得腰酸背痛,你偏偏挑这个时候召见,是想要摆你贤妃娘娘的架子吗?” 沈落霞抬眼望向满脸怒容的沈朝雾,指尖摩挲着书卷边缘,语气波澜不惊地道:“召你过来,是为了提醒你,宫中不比沈家,莫要由着性子来。” “提醒我?”沈朝雾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我还用得着你提醒?你不过是父亲早年送进宫的侍妾,真以为封了贤妃,就能压我一头?” 沈落霞目光微凝,烛火在她眼底投下晃动的暗影,语气依旧平淡:“妹妹素来聪明,是我这个姐姐多管闲事了。” 她顿了顿,又道:“妹妹坐下歇歇,一会就让春丝送你回瑞宁宫。” 说罢,便低头继续看书,仿佛沈朝雾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沈朝雾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声音拔高:“沈落霞!” “妹妹是名门千金,莫要这般大呼小叫,失了体统。”沈落霞头也不抬,指尖翻过一页书。 沈朝雾被她的无视,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沈落霞,你别忘了,在沈家你永远都是低贱的庶女!” 沈落霞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轻笑出声:“妹妹,这里不是沈家后院,是禁宫,而我是贤妃,你只是秀女。安分些,要不然,你永远都只是秀女。” “有姑母在,你算个什么东西。”沈朝雾拂袖往外走。 沈落霞哂笑一声,摇了摇头,示意春丝送人回瑞宁宫,省得人乱走,惹出祸事来,连累她。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面圣 春丝追出殿门时,沈朝雾正立在廊下,月白襦裙在晚风里轻轻晃荡。 她的指尖敲了敲廊柱,像是算准了有人会追出来。 “沈秀女,奴婢送您回瑞宁宫。”春丝放缓声音道。 “我不回瑞宁宫,要去慈宁宫见姑母。”沈朝雾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骄纵。 春丝眉心微蹙,劝道:“沈秀女,马上要宵禁了,还是明日......” “我就要现在去。”沈朝雾打断她的话,“你不带路,我自己问,这偌大皇宫还能困住我?” 说着,她抬脚就要往外走,春丝慌忙伸手拦住:“您且留步,容奴婢禀明贤妃娘娘。” “没必要。”沈朝雾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沈落霞敢拦我试试?” 不等春丝反应,就拽着她往宫门口走。 春丝踉跄着被拖出两步,忙回头道:“还不提灯跟上来。” 将人送到慈宁宫门口,春丝叩开了慈宁宫的宫门,对守门的宫女笑道:“劳烦通禀一声......” 话没说完,沈朝雾就往里走了。 春丝尴尬一笑,守门的宫女也笑了笑,转身去追沈朝雾。 鎏金缠枝莲纹香炉中,安息香正腾起袅袅白烟。 沈太后半倚在金丝楠木榻上,月白缂丝寝衣外随意披着件织锦披风,鬓边凤首步摇在烛火下映出细碎的光。 “姑母!”沈朝雾还未进门,声音已先传了进来。 沈太后抬眼,看着进来的少女,嗔怪地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 沈朝雾径直扑到榻边,眼眶泛红,声音里满是委屈与愤怒:“姑母,您可得为我做主!沈落霞不过是个庶女,如今仗着贤妃的身份,处处刁难我。她今日召我去永福宫,明里暗里都是教训我的话,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朝雾啊,”沈太后伸手扶起她,将垂落在额前的碎发轻轻挽到耳后,“你既已入宫,便要学会收敛性子。在这宫中,行事莽撞只会惹来祸端。你不必太在意沈落霞,她翻不出什么风浪。” 沈朝雾噘着嘴抱怨:“在家时,祖母、父亲和母亲都把我捧在手心,连兄长们都让我三分!她沈落霞不过是个婢生的庶女,给我洗脚都不配!如今进了宫,不过得了个贤妃的位分,就敢威胁我,说有她在,我永远只能做个秀女。” “这后宫,还轮不到她作主。”沈太后目光一凛,“她不过是借着贤妃的名分虚张声势,真要动你,还得问问哀家答不答应。” “我就知道姑母最好了!”沈朝雾依偎在她身边,娇声说道。 沈太后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有姑母在,别怕。皇后把你安排在瑞宁宫,摆明了是要打压我们沈家。不过你放心,哀家已想好对策。等皇上明日来请安,我会旁敲侧击,让皇上宣你侍寝。只要你能得到皇上宠爱,晋了位分,别说沈落霞,就是皇后也不敢轻易动你。” 沈朝雾眼睛顿时亮如晨星,攥着沈太后的手腕晃了晃:“还是姑母有办法!等我成了皇上心尖上的人,定要让沈落霞跪着给我赔罪!到时候看谁还敢把我当软柿子捏!” 沈太后慈爱地看着她:“傻孩子,哀家是你的姑母,自然会护着你。只是你自己也要争口气,侍寝时务必小心谨慎,讨得皇上欢心。” 说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等你得了宠,诞下皇子,哀家倒要看看,皇后还能嚣张到几时!” “姑母,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沈朝雾对迷住萧浔,信心十足。 “好孩子,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让她们伺候你去歇着吧。”沈太后笑着安置好沈朝雾,再吩咐宫女去瑞宁宫那边知会一声,就说是她留下沈朝雾,免得瑞宁宫那边闹着找人。 次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沈朝雾的屋子就忙碌起来。 宫女帮她梳了个知了髻,伺候她换上桃粉色绣着淡蓝色花瓣的襦裙,让她看起来清新又不失娇俏。 “皇上到驾!”随着太监的通报声传来,萧浔大步走进了正殿。 沈太后端坐在主位上,看着萧浔,眼角笑意自然漾开,“皇上今日来得倒早。” “母后安好。”萧浔行过礼,在椅子上坐下,目光随意一扫,就瞥见屏风后有晃动的衣角。 沈太后似是没察觉他的目光,慢悠悠地说道:“哀家的侄女,沈朝雾选秀进宫了,昨夜让她留下来陪哀家说话,一不留意,就过了宵禁,哀家就留她在慈宁宫睡下了。” 话音一落,沈朝雾就从屏风后转出,屈膝行礼,娇声道:“秀女沈朝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萧浔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不过一瞬,唇角的笑意淡得近乎敷衍:“数月不见,沈姑娘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沈太后轻咳一声,指尖摩挲着护甲上的纹路,状似关心地道:“皇上出宫巡幸,选秀的事都是皇后在操持,这后宫诸事繁多,皇后虽贤良淑德,到底也分身乏术。朝雾是哀家亲侄女,性子最是妥帖,若能侍奉皇上左右,也能为皇上分忧一二。” 萧浔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把玩着腰间荷包,声线温润却暗藏锋芒:“母后一片苦心,朕岂会不知?只是秀女入宫,依宫规,须得学好规矩才能侍寝。” 他看也没看沈朝雾,语气更加漫不经心,“瑞宁宫虽偏了些,但胜在清静,倒适合姑娘家静心学规矩。” 沈太后端茶的手顿在半空,突然意识到,将沈朝雾分配住进瑞宁宫,只怕不只是巧合。 “记得先帝在世时,赵王最得他欢心。”沈太后转着佛串,话中有话地道,“若不是……有些事,变数可就大了。” 萧浔闻言,指尖轻轻敲了敲扶手,声音不急不缓:“花开花落,自有其时。就像御花园的牡丹,若开得早了,反倒容易被风雨打落。” 他抬眼望向沈太后,目光平静,“不过等它们开得正好时,朕定会亲自挑些最美的,供在案头细细赏玩。” 沈太后盯着萧浔看了片刻,忽而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但愿皇上莫要忘了今日这番话。” 萧浔也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母后放心,朕向来记得该记的事。” 沈太后目的达到,“皇上政事繁忙,哀家就不留皇上久坐了。” “儿臣告退。”萧浔行礼离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灭口 沈朝雾盯着萧浔离去的背影,噘着嘴问道:“姑母,陛下……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太后把茶盏放在案上,嗔怪地道:“傻丫头,宫里的话哪能只听表面” 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拉着她的手,“你只管在瑞宁宫安心学规矩,姑母会安排你与皇上多见面的。你要记住,在这宫里,耐心远比美貌更重要。” “朝雾记住 风清瑶看到方玉的眼神立刻就护住了,不过护的也不是那么严密,毕竟在方玉面前一年的时间用男人身份,此时就算装也没办法装得那么像。 王乘风顺着赢野的话看去,果不其然,他看见赢治正一脸愁容坐在椅子上沉思呢。 传法就是接引僧,专门奉如来法旨,前来接引立言一行,自然要将过桥之法教授立言等人。 方玉说着苦笑一声,原本打算圣域攻击的时候出手,现在看起来是用不着了。 他们中的大部分,甚至忘了这是一个关于在废土中生存的直播间。 因为顾沉骁突然身体猛地往前倾,眼看着就要撞上她的脸,她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就要往后躲开,结果他又那么生生停住,并且敏捷的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稍一使力,就将她甩到了沙发上。 中年汉子的拳头袭来,方子豪急忙交叉双臂,承受了这一击,魂圣一级的修为太过强大,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力道。 万逐风将魂技‘凝魂’使用,身边形成了魂力气墙,将银针、毒虫等物,全都拒之门外。 中年男子名叫刘奎,他是袁淼最早收入门下的弟子,修为在几人中也最高。 相反,因为自己的超绝天赋,每个皇兄都试图拉拢自己,最不济也不能与自己交恶。 变成人身后,马善从腰间解开香囊,几只瞌睡虫飞出,径自飞到广成子身上,绕着他脸上飞了几圈,又回到香囊里。做完这一切,马善将法宝收好,上前在广成子身上仔细找了找,从他手腕解下金钢琢,塞进自己的怀里。 所以,她不能回去,不仅不能回去还要帮着皇兄完成它的计划,只有这件事情做成,将来他回了南岳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那团火球好像就是在他鼻尖出现的一样,毫无痕迹地就飞到他面前。 随着两人接连不断的投出霹雳弹,场中顿时轰鸣声声,黑烟滚滚,血肉横飞,清兵成片倒下,伤而不死的纷纷发出了凄厉惨叫。 另外在这里,陈铭和郑远海两人也见到了综合补给舰和医疗卫生舰的四位舰长,政委。作为即将共同出征的战友,几人见面自然不会尴尬到哪里去。 陈铭之前在鲁淮成身边干过,对机关这些弯弯绕绕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了解。端起茶杯,两人默契地将这个话题搁置不谈。 踏足半神这几年,前三年陪伴家庭,后三年游戏人间,这段时间以来,他渐渐能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艾弗森拆开一条“美国精神”香烟,给要抽烟的人一人散了一包,随即自己叼上一根点燃,美美的吸了一口。 不象后世当流量时代到来,演员的门槛变的越来越低,甚至就连演场哭戏都能上热搜尬吹的地步。 顿时气得牙痒,正想返回,猛然发现林子前有一座尼姑庵,这应该就是陆明月说的那个地方。 这天下午,白木还在为找房子的事情苦恼,因为再这样可能要吃土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失望 “这是我的工作面试,我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查理兹又摇头。 “噢。”伊森点点头,这次是刚好错过。惊喜没给到,自己还得原路返回。 于是,云钰世子在所有王公大臣和外来宾客的见证下,正式加冕为王。而云婷也从郡君一跃成为了公主。 而眼下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解决他“残疾”的毛病,以前或许没办法,但这人生交换器出现后,便让方轩看到了希望。 不到10分钟时间就打进一个进球,稳住了局面。图恩队则没办法抵抗,不到半场,已经丢了3个球。 苏夜是下品灵根,其中以水属灵气感应度最高,故而选了洛家的这本水行功法。 由于腰旗橄榄球不强调身体对抗,导致所有人都束手束脚,反倒是伊森没有这种顾虑。 张景云眼睛一亮,一共三个任务,系统任务越多,回归后奖励越多,上个世界只有一个任务,如果没有完成隐藏任务,那就只有一个奖励。 凯飒还没得到皮球,c罗主动认领,卸下皮球,进攻。但是很不幸,被萨尼亚断球。 “林道友,你还在睡吗,看到静雪她们前进了吗!”玉华道人狠狠地摇晃着林轩的肩膀。 林知染见秋风一声不吭,正呆呆的望着自己,林知染被这种眼神看的一阵心惊肉跳,余光瞥到地上余下的桃酥,林知染的眼眸一黑,忽的抓起地上的桃酥,扑向了秋风。 也是他们大婚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她这两三年的时间,晚上常常睡不着觉。 暗元素和雷光在半空中相撞,整个世界似乎被分成了两半,雷电和暗黑。 但是林知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她不想在敌人的面前露出这般丑态,况且还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将她不堪全部看到眼里。 鹰隼的眸子危险的一眯,慕容云裳浅笑着后退了两步,眼神一个交汇,这一次,她却大方地脱了身上的短裤自然,这也并不是最后一件屏障,但一个举动,却恰到好处地将龙驭逡刚起的情绪又给按了回去。 “主管该区域的负责人牵头,各大门店管事,全都前往事发地,一个个的解决。 随后,秦奋抬头望向星空,只见东方青龙七宿,已经黯淡无光,这样看来,这第一关青龙算是闯过来了。 面前,令月正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紫星,饶是如此,紫星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来不及去仔细想,云轻还记得东海子莹对她说的,东海子云的身体支持不了这么庞大的负担。 算是出类拔萃的人吧,只不过被无海洗脑,体内又有了魔种黑珍珠,他们才得以存活许久。得到了无海的恩惠,他们当然会为魔效力。 为什么在以前的时候没有发现呢沈雅兮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不去想那些事情,她本性淡薄感情,苏若寒的突然出现,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了。”萧梓凌听到了声音。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臣。才转头问我。 如今通往青竹岭的山中已经开辟一条山路,马车直接能开到山下,云潇在青竹岭百级长阶下下了马车,怕司徒宇被人认出来,云潇不许他跟上去,如果实在烦闷想上去,那就拉开距离,稍后一刻钟再上去。 “嘘别说话!”他的大掌突然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巴,另一只手将我的身体一扳,然后我就感觉到自己被他用力的带了一下,再接着我已然与他纷纷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葛从周心里自责道:“难道是某多心了,还是某让李烨打怕了,难道某真的失去了作战的勇气”。 云潇连忙出去凑到大门附近的花盆后,一眼便看见兄长挺拔的站在商行的大门外。 “上去,谁掉下来,就在身上绑上一公斤沙袋。”王伟指挥者卫兵给赵国栋绑上沙袋推在梅花桩上。赵国栋晃了晃有的昏的脑袋,咬咬牙继续冲上去。 云潇起身相迎,福身见礼。大庭广众之下仪表端庄,礼数周全,皇上宠爱,私下里可以放肆放肆。 但凌秋云被张淑华喊走之后,柳婉柔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她蹑手蹑脚的到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关上了门,坐回了柳婉若身边。 那个圆形环门出现了,慕云他们却没有动,因为慕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否应该走进那扇圆形环门,而到底进去还是不进去,也得请丹青落来告诉了。 “你这是说谁呢。”羽微忽然觉得,既然自己的好意人家不领情,那自己也没必要再继续忍让下去了。 可是,能这样传说,那必定是有一定的依据,而且,自那以后,魔幻琴也确实没再出现过。 阿虎轻轻地将手放在玉颜的背上,玉颜感觉到阿虎恢复了意识,立刻起身离开阿虎的身体,脸上一晕绯红。 上古三把琴,九天琴和凤尾琴,这两把琴的主人一直都是正义之士,但唯独魔幻琴例外,持有它的人,正义之士也有,邪恶之士也有,这是一把亦正亦邪的琴。 第一百四十八章 残局 五月初,临近端阳节,满城粽香,头一回过端阳节的霜降,兴奋地一直问谢知意,“主子,您说她们是怎么用一张叶子,包这么多东西的呀?” “你问育琳。”谢知意小口地吃着糯米粽。 咸香裹挟着五花肉的油润与咸蛋黄的沙糯扑鼻而来,咬一口,软糯的糯米吸饱了鲜香,回味悠长。 谢知意吃完一个,伸手就要去拿另一个,被谷雨按住了手,“主子,不可以再吃了,不咳化,喝点山楂水。” “好吧。”谢知意只得接过杯子,小口抿着山楂水。 陈育琳则从红木匣里取出一团五色丝线,“主子,明日便是端阳节,您编条五彩寿丝缕送给陛下?” 霜降凑过来看,“这丝线五颜六色的,编成丝缕,系在手腕上肯定好看。” 谢知意用帕子按按唇角,“皇后娘娘会编给陛下戴的,我就不多此一举了,不如你编一条给我戴吧。” 珠帘突然叮咚作响,就见萧浔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知意娇嗔地道:“皇上又不让人通报,悄悄进来吓人。” 萧浔走到她身边坐下,眉眼含笑:“那吓着爱妃了吗?” 霜降已经手脚麻利地收好粽叶,放在瓷盆里,端了出去。 陈育琳端来水盆,让谢知意净手。 谷雨则去倒了茶水,送进来,放在帝妃手边。 待三个宫女退出,萧浔伸手拿过那一团丝线,塞进谢知意掌心:“爱妃替朕编一条五彩寿丝缕,朕明日要戴。” 他故意板着脸,眼尾却藏不住笑意,“难不成在爱妃心里,朕连条丝缕都不配?” 谢知意捏着那团丝线,笑道:“陛下要妾身编,妾身自是愿意的,只是妾身从未编过,万一编得歪歪扭扭,折了皇上的威严,那就成了妾身的罪过了。” “爱妃手巧,朕可不信爱妃编不出来,爱妃不要拿谎言来搪塞朕。”萧浔屈指,刮了刮谢知意的鼻梁,语气带着几分玩笑和宠溺。 “陛下就别为难妾身了嘛,妾身给陛下做了一个香囊,陛下让御医配防虫的香料,放里面,随身携带,又好看又防虫,这样,还不能替代那五彩绳吗?”谢知意不愿编五彩寿丝缕,去跟皇后打擂台。 她如今还只是个嫔,可不敢与后宫之主对上。 “那朕得看看爱妃做的香囊,朕满不满意?”萧浔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温柔地道。 谢知意便从袖中取出香囊,送到他面前。 巴掌大的香囊以明黄色云锦为底,金线绣的螭龙纹遒劲有力,龙鳞处点缀着红蓝宝石,在光线折射下泛着微光。 香囊的边缘用赤金细边勾勒,下方悬着三条流苏,红、金、黑三色分明,彰显着皇家的贵气。 “这香囊,朕瞧上了。”萧浔拿过香囊,系在腰带上,“还好朕讨要了,要不然就错失了。” “妾身做的香囊,本就是要送给陛下的,怎么会让陛下错失。”谢知意娇笑道。 “爱妃啊,上次你摆的那副残局,可让朕琢磨了好几日,今日我们再来切磋一下。”萧浔起身,去榻边坐下,定晴一看,榻几上,正摆着那日的残局,“看来爱妃,也惦记着呢。” “妾身可比不得陛下日理万机,自然记挂着这些小事。”谢知意也走了过去,两人研磨起残局来。 黑白两色棋子犬牙交错,棋盘中央,一块黑棋被白棋重重围困,看似已是死局。 萧浔凝视棋局,手指轻轻摩挲着一枚黑子,开口道:“爱妃,你瞧这局面,黑棋虽被围,却留了几处暗子,颇有破局之意。这四劫循环,更是棘手,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陛下所言极是,白棋看似占优,可这四处劫争一旦处理不好,优势便会瞬间逆转。”谢知意看着棋盘,认真说道。 “爱妃觉得这黑棋步该落于何处,方能扭转乾坤?”萧浔笑问道。 谢知意指着棋盘边角,“先从这处着手,试探白棋应对,再谋后续。” “爱妃这步棋,看似平淡,实则暗藏锋芒,好哇。”萧浔如她言,在那处落子,“爱妃的白棋如何落?” “陛下且看。”谢知意她拿起一枚白子,稳稳落下,恰好截断黑棋一处潜在的联络。 萧浔笑道:“爱妃心思敏锐,这一手妙啊。如此一来,棋局愈发复杂,倒让朕更有兴致了。” 两人沉浸在棋局,不知不觉便到了午膳时分。 “陛下,先用膳吧。”谢知意看着窗外提着食盒的太监和宫女道。 “好,传膳吧。”萧浔放下手中的棋子。 膳食在小厅里摆好,萧浔看着色泽诱人的菜肴,“你方才吃了粽子,还能吃得下这些膳食吗?” “妾身喝点汤就好,免得积食。”谢知意接过霜降递来的芙蓉鲜蔬汤,拿勺舀了一勺,轻轻地吹了吹,缓缓喝下。 萧浔却夹了些清淡小菜放在她碗中:“虽说要少食,也不能饿着。” 一旁伺候的刘永顺,看到萧浔的动作,眼皮跳了跳,皇上对佳嫔越发的在意了,看来长春宫又要出一位宠妃了。 用完午膳,萧浔牵着谢知意的手,在清极院的回廊散步。 五月的风裹挟着艾草香拂过,廊下悬挂的五彩丝线缠着的菱角,轻轻晃动。 绕着回廊走了两圈,谢知意掩嘴打了个呵欠,萧浔笑问道:“困了?” “陛下要没事,就陪妾身睡个午觉吧!”谢知意牵起他的手。 就在帝妃二人上床安然入睡时,启元宫里,皇后余少云听着宫女禀报萧浔上午进了清极院后,到现在还未曾离开,神色微微一滞。 明日便是端阳佳节,往昔每逢此时,皇帝总会来与她商议节庆诸事。 可今年,他为何会在清极院逗留如此之久? 品幽低声猜测道:“陛下该不会要带佳嫔同赏龙舟竞渡吧?” 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扫来,注意到是余少云的目光,慌忙垂下头去。 见皇后神色不佳,吟芳连忙上前轻声劝慰:“娘娘别往心里去,品幽不懂事才乱说话。龙舟竞渡乃皇家盛事,自有规矩,谢佳嫔身份低微,陛下断然不会坏了礼制。” 第一百四十九章 教子 余少云听了吟芳的话,眉间仍凝着一抹忧色。 萧浔在清极院的久留,让她心底泛起阵阵不安。 不过,她身为六宫之主,若为一个小小的嫔妾大动干戈,实在有失身份。 周婕妤素来怯懦,她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至于贵妃方允娴,那到是一把好刀,可惜出宫养病去了,而余少云并不打算让她再回宫。 思忖片刻,余少云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吟芳,让人去和绰嫔聊聊天吧。这后宫,百花齐放才热闹。” “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吟芳福了福身,缓步退下。 傍晚时分,余少云满脸慈爱地,听大皇子萧烁背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他声音清浅软糯,气息比寻常孩童要弱些。 一句背完,他抬手轻轻扶了扶垂在胸前的平安锁,转头看向余少云,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母后,这句‘苟不教,性乃迁’,是不是说不读书就会学坏呀?” 余少云握住大皇子萧烁的小手,温柔说道:“‘苟不教,性乃迁’,说的是若不好好教导,人的本性就会改变。你身为皇子,生来便比寻常人尊贵。但还是要读书学习,接受教导,这是为了明事理、辨善恶。就像朝堂上那些大臣,若不接受圣贤教诲,也会生出贪婪、叛逆之心,危害社稷......” 这时,门外传来太监通报声,“皇上驾到!” 余少云整了整衣服,牵着萧烁迎到殿外,“妾身参见陛下。” “儿臣给父皇请安。”萧烁行礼道。 萧浔抬手虚扶,“免礼。” 目光落在萧烁苍白的脸颊上,眉头微蹙,关心地问道:“烁儿今日可觉得好些?” 萧烁恭敬行礼,扬起小脸露出灿烂的笑,“回父皇的话,儿臣今日已能在御花园散步半个时辰,腿脚比前些日子有力多了。饮了太医院新开的汤药,胃口也变好了,方才还吃了小粽子。”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模样煞是可爱。 余少云微笑着听着儿子说完话,对着萧浔福了福身:“陛下放心,这几日天气暖和,烁儿确实精神了许多。” “那就好。”萧浔微微颔首,在榻上坐下。 余少云牵着儿子,在对面坐下,“陛下,明天端阳节,要带烁儿一起去吗?” “烁儿想不想去?”萧浔问道。 “回父皇话,儿臣想去。”萧烁眼睛亮晶晶地仰望着萧浔,“先生教过儿臣,‘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莺。使君未出郡斋外,江上早闻齐和声。’儿臣早就想去看龙舟竞渡了。” 萧浔眼底泛起笑意,“既如此,明日便让你跟着去。” “谢父皇!”萧烁高兴地笑道。 余少云亦高兴地道:“谢陛下。” 闲话几句,萧浔便道:“传膳吧。” 宫人捧着描金食盒鱼贯而入,素白瓷盘上盛着芙蓉蒸蛋、翡翠时蔬卷,青瓷碗里飘着菊花豆腐汤等十几道菜。 膳食摆好,一家三口落座用膳,食不语,整个用膳过,只有一点细碎的声响。 待膳毕,说了一会子话,萧烁就揉眼睛犯困了,余少云忙让奶嬷嬷过来,带他回后侧殿睡觉。 萧烁虽困倦却仍不忘行礼:“儿臣告退。” 奶嬷嬷抱着萧烁离开,帝后也洗漱上床歇息了。 帝后敦伦了一回,清洗过后,萧浔沉沉睡去,余少云侧身,看着他英俊的容貌,目光微黯。 秀女们学完礼仪规矩就要侍寝了,随着后宫的嫔妃越来越多,以后同床共枕的机会,怕是会越来越少。 翌日,五月初五,端阳佳节。 萧浔被铜漏滴答声唤醒时,余少云也恰好睁开双眼,这时就听萧烁在外面喊道:“父皇!母后!您们起来了没有?” “这孩子,要出宫去玩,兴奋的连觉都不睡了,这么早就起来了。”余少云嗔怪地笑道。 “刘永顺。”萧浔唤人进来伺候。 宫人们在刘永顺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开始有条不紊地伺候帝后二人洗漱更衣。 等帝后俩收拾妥当,走出来,就见萧烁百无聊赖地趴在榻上,小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打着哈欠。 “烁儿。”余少云温柔地唤道。 “母后!”萧烁榻上下来,给两人行礼,“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你今日怎如此没规矩?在外面大喊大叫,还擅自闯进父皇母后的寝宫。”她语气虽严厉,眼中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萧烁顿时蔫了下去,头垂得低低的,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小声道:“儿臣错了。” “烁儿素来懂事,难得小孩性情一回,不必太过严厉,但下不为例。”萧浔不是看不出余少云的用意,但大过节的,没得必要为这点小事较真。 “是,陛下。”余少云轻轻地萧烁后背上推了一下。 萧烁心领神会,再次行礼道:“谢父皇。” 余少云转身时眼底漾起笑意,从抽屉里取出两根五彩寿丝缕,柔声唤道:“陛下。” 萧浔默契地伸出左手,任由她将丝缕系在腕间。 系丝缕时,余少云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萧浔腰间的香囊上。 那香囊以明黄色云锦为底,金线绣就的螭龙纹栩栩如生,龙鳞处镶嵌的红蓝宝石在晨光中闪烁。 香囊边缘的赤金细边精致无比,下方垂着的红、金、黑三条流苏随着萧浔的动作轻轻晃动。 余少云指尖微微一顿,抬眸,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这香囊绣得真好,针脚看着不像是宫里绣娘做的。” 语气听着随意,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萧浔漫不经心地回应:“是佳嫔做的。” 余少云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依旧平稳:“佳嫔心思倒是巧。” 给萧浔系好了丝缕,余少云拿起另外一根,“烁儿过来。” 萧烁走到余少云面前,伸出左手。 余少云给他系好,温柔地笑道:“好了,这个要戴到七月初七才能取下来哟。” “儿臣记得。”萧烁乖巧地答道。 余少云摸摸他的头,牵起他的手,跟着萧浔往外走,一会用过早膳,去给沈太后请了安,就该出宫去看龙舟竞渡了。 第一百五十章 听戏 盛夏的宫墙内蝉鸣聒噪,沈太后斜倚在缠枝莲纹引枕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翡翠护甲,鬓边的衔珠凤钗随着动作轻晃:“龙舟赛场上日头毒得很,哀家就不去凑热闹了。昨儿戏班子排了一出《沅湘祭龙谣》,正应着端午的景儿,去琼华阁把场子拾掇拾掇,哀家听戏去。” “如此也好。”萧浔吩咐太监:“仔细着人把琼华阁的冰盆多添两盆,别热着了太后。” 说罢便领着余少云和萧烁,出宫去观龙舟竞渡。 沈太后半阖着眼,慵懒地吩咐道:“命贤妃、周婕妤、康嫔......还有朝雾都去琼华阁,陪哀家听戏。” 当沈太后乘坐的朱红描金肩辇停在琼华阁前时,雕梁画栋下早已跪了满地的嫔妃,“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沈太后在宫女搀扶下缓步上楼。 待她在二楼主位落座,众嫔妃依着位份次第分坐,宫女们鱼贯而入,奉上青玉盏盛着的碧螺春,玛瑙碟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玫瑰酥、茯苓糕,还有白玉碗里盛着新鲜石榴籽。 而这时,沈朝雾才珊珊来迟。 她穿着一袭绯红襦裙,外披的白纱衣领口袖口绣着流云暗纹,随云髻上的鎏金嵌宝石步摇摇曳生姿,数支珍珠钗在鬓边泛着温润的光泽。 可这身装扮,分明是贵嫔以上才能穿戴的规制,而沈朝雾只是秀女,如此明显的僭越,众嫔妃都看在眼中。 沈落霞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尽是嘲讽,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打扮成这样,是想要勾引皇帝吧? 可惜呀,皇帝此刻正在宫外兴致勃勃地观看龙舟竞渡,可没有千里眼,看到她这艳若桃李的样子。 白费心思,徒惹人笑话罢了。 目光一转,她看向佳嫔谢知意。 谢知意身着白色绣粉绿蝠纹的襦裙,外披浅绿色绣艾草纱衣,鬓边累丝银镶翠叶步摇轻晃,珍珠耳坠与颈间赤金项圈相映,一身清雅装扮却难掩倾国之色。 相较之下,沈朝雾那身不合规制的华丽装扮,实在是相形见绌。 沈太后满眼慈爱地看着沈朝雾,亲昵地问道:“朝雾来得这般迟,可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沈朝雾盈盈拜倒,裙裾在青砖上铺成艳丽的花:“回太后娘娘的话,方才途经御花园时,见一只羽翼染血的画眉跌落在青石上。原想着太后娘娘的戏就要开场,可瞧着那鸟儿扑棱着翅膀哀鸣,实在不忍见它没了性命,便让宫人取了药箱救治。故而来迟,请太后娘娘降罪。” 四下顿时响起细微的响动,有的嫔妃用团扇掩唇轻笑,有的低头假装品茶。 谁都知道,从瑞宁宫到琼华阁,根本不必经过御花园。 沈太后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地道:“救鸟是积福的好事,你心善救它一命,哀家怎会怪罪?快到哀家身边来。” 等沈朝雾在沈太后身边坐下,戏台上的戏锣才敲响。 众嫔妃微微蹙眉,让她们等着一个秀女,沈太后真是老糊涂了! 戏台上白雾袅袅升起,身着素衣的歌姬踏着鼓点登场,婉转的唱腔在阁楼间回荡:“沅江渺渺水云长,粽香漫野祭龙王。风卷浪涛翻碧影,龙舟竞渡闹端阳。” “这‘沅江渺渺水云长’唱得真是婉转。”沈太后端着茶盏,目光望向戏台,“倒让人想起了江南的烟雨。” 沈朝雾歪着头娇笑:“江南烟雨朦胧,恰似这唱腔般缠绵。只可惜没法亲去沅江,感受一番渺渺水云长。” 这边姑侄俩谈得兴起,嫔妃们也各自在交头接耳。 安贵仪石玉晓瞥了眼沈朝雾,掩着嘴笑道:“这‘龙舟竞渡闹端阳’,倒应了皇上今日看赛舟的热闹。”她刻意压低声音,“可惜有的人巴巴打扮得花枝招展,却连龙舟都见不着,白费了心思。” 此时的她,完全忘了她为了邀宠,在御花园跳舞一事了。 张燕呢举着团扇半掩唇角,语气里满是嘲讽:“到底是沈家贵女,有人宠着,自是只讲好看,不守规矩了。指不定啊,过些时日,她的位分......” “蛟龙怒,掀画舟,谁家儿郎葬江头!”歌姬陡然拔高的唱腔如惊雷炸响,打断了张燕呢的话,也惊得郑金梅手中的茶盏猛地一晃,琥珀色的茶汤溅在月白裙裾上。 周婕妤见状轻笑出声:“郑美人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还是作贼心虚呀?” 她和郑金梅之间,还隔着绰嫔王掌珠,声音稍大,就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沈太后耳中。 沈太后脸色一沉,长长的鎏金镂空护甲重重叩击着檀木扶手:“听个戏,怎么还如此聒嗓。” 周婕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慌忙起身福了福身子:“妾身只是关心郑美人,怕她身体有所不适。” “你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嚼舌根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满口谎言,可见平日里在自己宫里是如何放肆。”沈太后怒目而视,凤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颤。 周婕妤“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都带着哭腔:“妾身失言,求太后娘娘恕罪。” 沈朝雾拉着沈太后的衣袖撒娇:“姑母息怒,有的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不过这戏唱得真好,尤其是那句‘谁家儿郎葬江头’,唱得人心惊肉跳的,倒比某些人的闲言碎语有意思多了。”她晃着沈太后的手臂,“大过节的,姑母打发她走了就是,何必为她扰了兴致。” “朝雾说的对。”沈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看向周婕妤,“你回你的宫里去,好好反省反省,别在这里扰人兴致。” “是。”周婕妤红着眼眶,起身离开。 经此一事,阁内再无半点私语声。 众人屏气凝神地看戏,只敢盯着戏台,生怕一个不慎,就成了沈太后抬举沈朝雾的垫脚石。 戏终人散,沈朝雾小心翼翼地扶着沈太后往楼下走去,众嫔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离地面还有一层楼梯时,绰嫔王掌珠突然惊呼一声:“哎呀,佳嫔你推我做什么?” 伴随着这声尖叫,她的身影失去平衡,朝着台阶下滚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诬陷 “绰嫔,请教一下,我离你这么远,是如何推得你?”谢知意清脆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二楼楼梯口,本该走在王掌珠身后的谢知意,此刻正立在那里,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脸上带着戏谑的微笑。 王掌珠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你、你怎么会......” 为了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扣在谢知意头上,她精心设计了这场戏,矮矮的一层阶梯,自己冒险一摔不会伤到腹中胎儿,却又能害了谢知意,却不想谢知意居然看透了她的算计,让一切都落了空。 谢知意提着裙摆,步履优雅地缓缓走下楼梯。 站在第三层台阶上,她摊开手掌,几颗圆润的玉珠在掌心轻轻滚动,泛着温润的光泽:“方才这串玉珠突然断裂,我便留在楼上捡拾,没想到竟躲过了这一劫。” 她微微停顿,目光直直看向王掌珠,语气带着几分疑惑,“王绰嫔,你我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不顾腹中胎儿,这般算计我?” 王掌珠嘴唇颤抖,强撑着辩驳:“我不是,我没有,我......” “够了!”贤妃沈落霞冷声打断,眉眼间满是不悦,“王绰嫔,我们没有瞎,也不是傻子。来人,送王绰嫔回承祥宫。这事,等陛下和皇后娘娘回宫后,本宫会如实禀报的。” 看着王掌珠被宫女搀扶着坐上肩辇,沈落霞转身对其他嫔妃道:“行了,都回宫吧。” 谢知意坐上肩辇,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珠,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今日虽侥幸躲过一劫,但只要王掌珠还心怀恶意,她便始终身处险境。 她牢牢记得母后曾说过的话:“可以耍各种恶毒手段对付对手,但绝不可伤害男人的子嗣。即便男人杀子如麻,他也不会容忍旁人动他血脉分毫。”只要王掌珠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她就不能轻举妄动。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谢知意握紧手中的玉珠,眼中闪过一抹坚决,王掌珠已怀孕四个月,她只需再等六个月。 午后,帝后携带大皇子回到宫里,余少云刚安排好萧烁睡下,便奉了杯茶到萧浔手中,还没来得及说话。 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陛下,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求见。” 贤妃沈落霞进了殿,向帝后俩行礼,“妾身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萧浔抬手虚扶,余少云则淡笑问道:“贤妃过来,所为何事?” 沈落霞就将上午在琼华阁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如实禀明。 得知王掌珠的算计没成功,余少云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失望。 而萧浔听到到王掌珠以皇嗣为筹码构陷他人,脸色难看之极,“可恶!” 余少云柔声劝道:“陛下请息怒,绰嫔年纪还小,行事难免莽撞了些。她们陪太后听戏消遣,凑在一处,难免因戏词、戏事言语有了冲突。佳嫔向来口齿伶俐,许是话里话外刺激到了怀有身孕的绰嫔。绰嫔到底年轻,又怀着身子心绪不稳,才会做出此等糊涂事,说到底也是无心之失。” 萧浔目光微凛,“贤妃有说过她们两人言语起冲突?” “回陛下,绰嫔和佳嫔分坐在太后娘娘左右两侧,距离较远,没有交谈过。”沈落霞抓准时机,禀报道。 余少云盯了沈落霞一眼,欠身道:“琼华阁人多嘴杂,起了冲突,贤妃未必都能注意到。”她转眸看向萧浔,笑意温婉,“陛下日理万机,何必为这些琐碎之事烦心?妾身定会好生管教后宫,绝不让这类闹剧再发生。” 萧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舒缓几分:“皇后将后宫诸事打理得细致妥帖,朕每每听闻宫人们赞誉,心中都倍感欣慰。往后还望皇后秉持一贯的周全心思,朕向来最信重你,也盼着这份安宁能长长久久。” 话语间似裹着绵密的期许,暗里却将敲打与告诫化作恳切的托付,绵里藏针地提点着皇后莫要在是非前失了公允。 “妾身蒙陛下信重,自当尽心竭力。此番必详查本末,依例处置,断不会叫后宫有失法度。还请陛下宽心,往后诸事,妾身自会秉持公道,保后宫安稳祥和。”余少云言辞凿凿地道。 “今日出宫,辛苦了,皇后早些休息。”萧浔起身,“贤妃,走吧。” “是,陛下。”沈落霞柔顺地应道,跟着萧浔往外走。 余少云垂首道:“恭送陛下。” 看着帝妃离去,余少云再也维护不了她那端庄模样,咬牙切齿地骂道:“没用的东西。” 王掌珠算计谢知意没成功就算了,还连累她要收拾残局。 “吟芳,去把琼华阁今日当差的,都给本宫带来。”余少云相信贤妃在这事上没有撒谎,但她得做出详查的姿态。 不多时,琼华阁的掌事姑姑、管事太监,以及几个宫女、太监就进了启元宫。 余少云直接问众人情况,众人如实回答他们所看到的,事情就如贤妃所说的一样,也确定了,在看戏过程中,谢知意没有与王掌珠发生过任何冲突。 听完事情原由后,余少云越发确定王掌珠就是个废物,“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亏她做得出来。” 吟芳见皇后神色阴沉,试探着问:“娘娘,要把绰嫔叫来问话吗?” 余少云冷笑一声:“不必,她怀着身孕呢,万一问几句话,刺激到她,她嚷肚子疼,本宫到要被她拿捏住。” 她摩挲着护甲,思索片刻,“传令下去,在绰嫔生产前都禁足承祥宫,免了她每日的请安,让她在宫里安心养胎。” 王掌珠怀着身孕,她不便严苛,但是,余少云语气更冷,“但承祥宫上下宫人伺候不力,月例银子减半,若有懈怠,从重发落。” “是。”吟芳正要退下,又被余少云叫住。 “等等。佳嫔那边……”余少云顿了顿,“派人盯着点,别让她对绰嫔出手。” 后宫的子嗣太过单薄,余少云虽然担心王掌珠生下皇子,会对大皇子的地位构成威胁,但也不得不护王掌珠周全。 吟芳等了片刻,见余少云没有别的吩咐,这才退出去办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棋盘 王掌珠被禁足一事,很快就传遍整个后宫,对余少云禁足王掌珠的决定,萧浔是赞同的。 毕竟,王掌珠的行为确实有些过分,居然敢用龙嗣,去算计人。 令萧浔感到不满的是,余少云对被算计的谢知意没有丝毫的安抚与补偿。 这让萧浔对余少云,生出些许的质疑,他的这位皇后,真的公正吗? “刘永顺,去库房,把那个冰玉棋盘和棋子,送去清极院。”萧浔吩咐道。 “是,陛下。”刘永顺领命而去。 暮色漫过清极院的雕花窗棂,谢知意正在芒种的伺候下,享用晚膳,陈育琳掀开珠帘走,“主子,刘公公来了,他是奉陛下旨意送东西过来的。” 谢知意眉梢微动,这应该是皇上对她被算计的补偿吧? “请刘公公去小厅。”谢知意放下碗筷,漱了口,起身去小厅见刘永顺。 刘永顺见到谢知意,行礼问安后,笑道:“陛下说,佳嫔擅弈,这副冰玉棋又最衬清极院的风雅。” “有劳刘公公送过来了,还请公公代我谢过陛下。”谢知意温和浅笑,“育琳,送刘公公出去。” 谢知意指腹摩挲过棋盘边缘,温润的玉质带着一丝沁凉。冰 玉通透泛着柔光,盘面上天然冰纹似淡墨轻染,蜿蜒出写意的纹路。 她拿起一枚棋子,白玉雕成的浑圆棋子压在掌心,沉甸甸的坠感清晰可辨。 霜降好奇地凑近,伸手摸了摸棋盘:“这摸着倒比木头的舒服,尤其是夏日。” 谢知意笑,“收起来吧,等陛下来下棋时,再摆出来。我膳还没用完呢,继续用膳。” 晨光初绽,启元宫前便聚满了各宫嫔妃。 华服锦绣,环佩叮当,袅袅婷婷地步入殿内。 余少云端坐在凤椅之上,看着行礼的嫔妃们,抬手虚扶道:“不必多礼,诸位请起。” 待众人落座,余少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谢知意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佳嫔昨儿得了陛下赏赐的冰玉棋,可还喜欢啊?”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其他嫔妃看向谢知意。 谢知意不慌不忙地起身,福了福身,声音清脆地答道:“回娘娘的话,陛下所赐之物都是极好的。冰玉触手沁凉,夏日执子落盘,非但不沾丝毫暑意,连指尖的薄汗都悄然敛去。棋子叩击棋盘时,清越之声悦耳,仿佛将清冷凉意凝在了这方寸之间。妾身又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那就好,昨儿佳嫔受委屈了,本宫知你爱棋,就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句。陛下素来仁厚,想着以物慰藉你的心绪,便命人取了这冰玉棋来。可见陛下对后宫诸事都挂在心上,本宫身为皇后,自当遵旨协理六宫,往后各宫若有难处,尽管禀明本宫处置便是。”余少云说道。 这话,谢知意并不信,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多谢娘娘关怀备至,既为妾身讨得这稀罕物件还将陛下的心意细细道来。妾身定当将娘娘恩情铭记于心,往后更要尽心侍奉,为娘娘分忧。” 其他嫔妃赶紧恭维道:“娘娘执掌六宫殚精竭虑,还这般体贴入微,实乃后宫之福。” 余少云笑意加深,道:“行了,时辰不早,我们去慈宁宫吧。” 一行人去到慈宁宫,给沈太后请安落了座,沈太后果然问起王掌珠被禁足的事,“皇后,绰嫔怀着身孕,正是需要悉心照料、小心看护的时候,你怎么回事?为何将人禁足。你是觉得自己执掌六宫多年,连这点子轻重缓急都拿捏不准了?莫不是仗着掌管六宫的权柄,就敢对龙嗣安危视若无睹?” “儿媳正是为了龙嗣,才禁绰嫔的足的。”余少云把昨天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若让绰嫔这样胡来,儿媳担心她保不住腹中的龙嗣。” “你这么做是对的,绰嫔太不懂事了。”沈太后斜了眼站在一旁的宫女,打听事情都没全打听出来,害得她丢了个大脸。 丢了脸的沈太后,不愿与余少云多言,闲话几句,就以乏了为由,将后妃们给赶出了慈宁宫。 而这天午后,王福全去了瑞宁宫,萧浔宣沈朝雾侍寝,这预示着秀女们即将在后宫展露头角。 清极院内,谢知意被霜降唤醒,“主子,芒种熬了莲子羹,您快起来,尝尝味道可好?” “我看呀,是你想尝味吧,馋嘴丫头。”谢知意嗔笑道。 谷雨、寒露领着几个小宫女进来,伺候谢知意梳洗更衣。 谢知意在榻上坐下,芒种送上了熬了一个多时辰的莲子羹,碗里莲子软糯的莲子浮在乳白的汤汁里,还未入口便闻见清甜香气,舀起一勺,入口绵密香甜,“芒种的手艺,越发的好了,赏你个什么好呢?” “谢主子夸奖,主子平时赏赐奴婢的东西已经够多了,给主子熬一碗莲子羹,那能要主子的赐。”芒种推辞道。 谢知意素来对身边人大方,“谷雨,把前儿陈进忠拿进来的那十枝银鎏花卉钗拿出来,你们几个分了吧,再把,那几块银锭子,分给陈进忠几个。” “是,主子,谢主子。”谷雨乐呵呵的去拿东西分赏赐。 霜降吃完了莲子羹,向谢知意禀报,“主子,王福全去了瑞宁宫,宣召沈朝雾去乾清宫侍寝。” 听到这事,谢知意一点都不觉得意思,“沈朝雾毕竟是太后的侄女,陛下怎么也得给太后一个面子。” “那侍寝后,陛下会给她一个高位分吗?”霜降问道。 谢知意眸光流转,“育琳,你觉得呢?” 陈育琳摇摇头,“依奴婢愚见,陛下不会给她高位分的。沈家在宫里,已经有了一位太后,还有一位贤妃娘娘了。” 谢知意唇角漾起柔婉笑意:“沈家门楣显贵,若再添恩宠,不见得是好事。” 目光扫过几个宫女,告诫她们道:“有些话,只在这屋里说说就是了,断不可传出去,知道吗?” 几个宫女忙欠身应道:“奴婢明白。” 第一百五十三章 避子 傍晚,接嫔妃侍寝的轿辇停在了瑞宁宫,沈朝雾满脸娇羞的上了轿,被抬去了乾清宫。 “我不喜欢玫瑰花,给我散牡丹花瓣。”沈朝雾一进浴室,就吩咐宫女道。 后宫嫔妃各有喜欢的花卉,在浴盆里散花卉,用香露,当然可以按嫔妃们的喜好来,但沈朝雾是第一个,在初次侍寝时,就敢提要求的。 但想着她是太后的侄女,宫女们也就没多言,按她的要求给换了。 沈朝雾沐浴更衣后,就往寝殿去。 进寝殿,没看到皇帝萧浔,沈朝雾噘嘴,“陛下呢?” “秀女,陛下这时还在养心殿,批阅奏折,一会就过来,请秀女耐心等候。”女官答道。 寝殿里燃着香,沈朝雾坐在榻上,数着帐幔上的花朵。 这时,女官领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女过来了,“沈秀女,把这个喝了吧。” “这是什么?”沈朝雾问道。 女官笑道:“是燕窝羹,这是担心嫔妃侍寝时,体力不支,特意准备的。” 沈朝雾信以为真,端过瓷碗,将燕窝羹喝下。 看着她喝完,女官带着宫女,端着空碗和托盘,退了出去。 守在门的刘顺福,看到空碗,笑着往养心殿去了。 半个时辰后,沈朝雾都快等睡了,才听外面通报:“陛下驾到。” 看着穿着一袭明黄龙袍的萧浔,走了进来,沈朝雾微微屈膝,声音柔媚至极:“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她抬起眼眸,歪着头,含情脉脉地望着萧浔,眼波流转间尽是妩媚。 “免礼。”萧浔抬了抬手。 沈朝雾起身,缓缓靠近萧浔,玉手轻轻搭在萧浔的手臂上,娇躯微微前倾,寝衣的领口不经意间露出一抹雪白。 萧浔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名门闺秀却做出勾栏样式来,沈家平日里是怎么教导女儿的,难不成满脑子想的都是靠狐媚手段争宠? 对沈家的忌惮,以及对沈朝雾的不喜,让萧浔的动作,稍显粗暴,他也没体谅沈朝雾是初承恩泽,一味的猛闯猛攻,把沈朝雾好一番折腾。 卯时的天光灰蒙蒙的,廊下灯笼的光忽明忽暗。檐角的露水刚滴在青砖上,就被暑气蒸发了。 刘顺福尽忠职守地在门外叫醒了萧浔,可沈朝雾丝毫没受影响,睡得香甜。 “陛下,这……沈秀女起迟了,奴......”刘顺福捧着乌纱翼善冠,见萧浔脸色不好,后半句就咽了回去。 萧浔面无表情的,任刘顺福等人,伺候他更换衣服。 刘顺福抖开龙袍给萧浔穿上,刘永顺捧着玉带凑上前。 等萧浔收拾妥当,临出门了,他才道:“刘顺福,叫醒沈选侍,送她去朴韵宫景莲苑。” “是,陛下。”刘顺福应道。 刘永顺跟着萧浔去上早朝了,刘顺福去床边唤沈朝雾,“沈选侍,该起身了。” 一连喊了七八声,才吵醒沈朝雾。 沈朝雾睁开双眼,看到刘顺福,才回过神来,翻身坐起,“陛下......” 她没看到萧浔,“陛下呢?” “回选侍话,陛下已去上早朝了。”刘顺福笑答道。 “选侍?”沈朝雾眉头一皱。 “是的,陛下晋封您为正七品选侍。”刘顺福笑道。 沈朝雾脸色微沉,昨晚,她伺候的那么尽心,皇上对她爱不释手的,怎么仅是一个正七品选侍? 刘顺福见她脸色难看,忙劝慰她道:“沈选侍,您别觉得这个位分低,这是宫规,陛下也不能僭越的。不过陛下,赐了文和宫景莲苑给您。沈选侍,这才是最为难得的,从来没有哪位,初侍寝就能获赐住所。陛下,还是爱重您的。” 沈朝雾听了这话,脸色好转,喜滋滋地道:“我就知道陛下不会薄待我。”指尖摩挲着锦被边角,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她迅速起身,任由宫女伺候着梳妆,铜镜里映出她愈发艳丽的容颜,眉梢眼角皆是藏不住的喜色。 刘顺福领着一队宫人将沈朝雾送去朴韵宫景莲苑,景莲苑是朴韵宫里,最大的一处院落, 景莲苑入口处立着素白的雕四季花卉的石屏风,绕过石屏风,就是灰墙围起方院,四株玉兰枝叶繁茂,投下大片树荫。 青石板甬道旁,石灯笼与青瓷盆兰草错落摆放。 东侧莲池被青瓦围栏环绕,池边木榭围栏刻着简单回纹。 正厅内紫檀木桌椅配水墨荷花屏风,乌木书架、博古架陈列有序。 穿过月洞门,后院灰砖铺地,海棠挂果,中央汉白玉石桌生苔,忍冬藤开着黄白花。 厢房竹帘内,软缎床铺配银制帐钩。 虽不及沈朝雾在沈家住的院子,那么精致奢华,但以沈朝雾正七品的位分,能住在这个院子里,已然是极大的荣宠了。 “奴婢见过选侍。”宫奴司刚安排进来的宫女太监,上来给沈朝雾行礼问安。 “都起来吧,去传膳吧,用了膳,我还得去启元宫给皇后请安呢,真是麻烦。”沈朝雾满脸不悦地道。 “是。”宫女太监嚅嚅应道,都佯装没听到她的不敬之言。 沈朝雾侍寝后只封了选侍,不足以让皇后等人忌惮,再加上爱挑事的贵妃方允娴出宫养病,她第一次请安倒也平静。 到慈宁宫给沈太后请安时,沈太后对皇帝信守承诺,让沈朝雾成为秀女中第一个侍寝的人感到满意,但对她的位分和赐住的宫殿不太满意。 等皇后等人离开,沈太后单独留下沈朝雾,关心地问道:“朝雾,昨晚如何啊?” 沈朝雾初为人妇,还有着少女的羞涩,纵然和沈太后亲近,却也无法启齿床帷之事,只羞红着脸道:“陛下很疼爱朝雾。” 丝毫没想起她在侍寝前,曾吃过一碗燕窝羹的事,也就不可能说给沈太后听。 沈太后摩挲着护甲慢悠悠道:“皇上这次给的恩典,到底是薄了些。” “姑母,不急,陛下既肯让我第一个侍寝,便说明陛下是想着我的。”沈朝雾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眼角眉梢俱是藏不住的甜蜜,“位分和宫殿不过是迟早的事,只要陛下真心相待,朝雾愿慢慢等。” 她仰头望着沈太后,眸中满是孺慕之情,“况且有姑母在宫里照拂,朝雾什么都不怕。”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恩宠 沈太后的指尖轻轻划过沈朝雾鬓边的海棠绢花,“你这么想倒也没错,只是朝雾啊!” 她看着案上袅袅升腾的茶烟,语调愈发凝重,“这宫墙里的情分比琉璃盏还脆弱。皇上的恩宠如同这盏中茶,凉了便要换新的。后宫女子最要紧的不是情情爱爱,而是能攥住一生荣华的‘子嗣’。” 沈朝雾双颊泛起红晕,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姑母,朝雾没有忘记。只要能多侍奉皇上,定能早日开枝散叶。” “这后宫步步皆是刀光剑影。”沈太后按住侄女的手,冰凉的护甲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越是受宠,越要如履薄冰。你如今位分尚浅,去启元宫请安时,万不可与皇后起冲突。余少云表面端庄大度,实则睚眦必报。” 见沈朝雾认真点头,沈太后仍不放心,话锋一转:“就说昨日,绰嫔陷害佳嫔不成,余少云虽然惩处了绰嫔,却对受委屈的佳嫔不闻不问。朝雾可知道其中缘故?” “皇后是在嫉妒佳嫔受宠?”沈朝雾试探着开口。 沈太后露出赞许的笑意:“正是如此。身为六宫之主却如此狭隘,日后......”她突然收紧手指,目光灼灼地盯着侄女,“朝雾,你断不可学她。得宠时更要广结善缘,既要让皇上惦记,也要让众人挑不出错处。唯有如此,才能在这后宫站稳脚跟。” 沈朝雾脊背挺直,郑重地道:“姑母教诲,朝雾铭记于心。日后定以皇后为戒,既要圣眷绵长,更要周全稳妥,既让皇上看重,也让后宫众人信服,绝不让您失望。” “好孩子。”沈太后满意地道。 沈太后留沈朝雾用过午膳,才让她回朴韵宫景莲苑,并赏赐了一个姓田的嬷嬷,琴音和棋理两个宫女去她身边伺候。 这天午后,王福全去了寿昌宫,萧浔宣魏静伊晚上侍寝。 魏静伊的人缘要比沈朝雾好,众秀女纷纷向她道喜,“静伊妹妹好福气!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日后必定圣眷不衰!” “今夜过后,妹妹指不定就能步步高升,可别忘了姐妹们啊!” 此起彼伏的恭贺声里,夹杂着羡慕与讨好的笑意。 魏静伊面上浮起赧然之色,指尖轻捻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半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姐妹们莫要打趣我了,不过是陛下初次召见,哪敢肖想什么圣眷不衰?” 顿了顿,又道:“陛下广纳贤淑,这宫里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姐妹们姿容出众,这恩宠自然会来的,说不定明日此刻,我便要向姐妹们道喜了。” 对于萧浔让魏静伊第二个侍寝,后宫里聪明的都看得明白,皇帝这是想让贵妃和贤妃之争,延续到沈朝雾和魏静伊身上来。 魏静伊在侍寝前,同样喝了一碗燕窝羹,侍寝后,萧浔依例晋封她为选侍,但没有赐住所。 “到底还是不如我的。”沈朝雾洋洋得意。 但这份得意,只持续到午后,随着王福全再次前往寿昌宫,再次宣魏静伊晚上侍寝,沈朝雾面上的得意瞬间被嫉妒和不甘取代,“凭什么她可以连续两天侍寝!” 田嬷嬷赶紧安抚她:“小主莫气!陛下连召同一人侍寝,未必就是宠爱。您想啊,若真是看重魏静伊,头回侍寝后怎会连个像样的住所都不赐?说到底,不过是看在方家的面上,暂且抬举罢了。” 说着,将茶杯奉给她,“这连续侍寝又算得了什么?您可还记得恭贵嫔?当初她多受宠,连着好几日承欢,可一朝失了圣心,被厌弃后,不过半年就郁郁而终。这陛下的恩宠最是无常,魏静伊这点风光,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小主您沉住气,以您的才貌,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你说的对,我没有必要与她相争。”沈朝雾傲然道。 而第二次侍寝的魏静伊,获得住所:翊坤宫的襄睦馆。 就在后宫猜,魏静伊是会连续三天侍寝呢?还是皇帝另外宣召秀女或后宫嫔妃侍寝时,皇帝却连续三天没有宣召人侍寝,让人无法揣测皇帝的心思。 五月的阳光照在皇宫红墙上,树影在砖石地上轻轻摇晃。 谢知意去慈宁宫给沈太后请了安,回到清极院,刚进院门,就见陈育琳疾步走了过来,行礼道:“主子,陛下来了,在书房,已等了好一会了。” 谢知意忙快步朝书房走去,隔着门口隔着的竹帘,她就瞧见萧浔站在书案前,在翻看什么。 “妾身参见陛下。”谢知意掀帘入内,敛衽行礼。 “没想到朕的爱妃,这么有童趣。”萧浔扬了扬手中的《千童戏春图册》,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笑意。 谢知意拿着团扇,半遮面,故意做出羞赧模样,语调却带着狡黠:“陛下,这《千童戏春图册》虽画的是童趣,却也藏着民间的烟火气呢!” 萧浔笑问:“哪呢?朕怎么没看出来。” 谢知意走到他身边,随手一翻:“陛下看,这巷口卖糖画的老汉,摊前围着七八个垂涎三尺的孩子,有个穿红袄的女童踮着脚,手里攥着的铜板都被汗浸出了印子,是不是挺有趣的?” “还有这个。”谢知意又翻一页,“这竹筐里卧着的小黄狗,许是被孩童们的喧闹惊着了,耷拉着耳朵往筐底缩呢。” 萧浔看谢知意说起来眉飞色舞,笑道:“爱妃心细如发,朕竟不知这画里藏着这么多鲜活意趣。” 谢知意睫毛轻颤,“陛下日理万机,那有闲情雅致细细品鉴,妾身闲暇,还发现,这绘本还有个妙处呢。” “哦,还有何妙处?爱妃莫要卖关子?快告诉朕。”萧浔笑问道。 “每幅画里都藏着字谜,解出来便是一首童谣。陛下整日看奏章劳神,不如换换脑子,陪妾身猜一猜?”谢知意指着画中骑竹马的孩童,“不如就从这幅开始?” “朕看看。”萧浔俯身细看,“这骑竹马的孩童头戴斗笠,手中竹枝挑着一串铃铛,脚下踩着的刻着花纹的砖石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帝踪 萧浔和谢知意相处,轻松又愉悦,两人并肩看画册,猜画谜,偶尔相视而笑,空气中都流淌着缱绻的气息。 就在这时,刘永顺在外禀报道:“陛下,户部尚书陈大人有事要禀。” “朕有政务要忙,这画册,等朕改天再来,和爱妃一起看,一起猜谜。”萧浔叮嘱道。 “国事为重,妾身会收好画册,等陛下。”谢知意笑着送萧浔出去。 “太阳大,不必送了,回房去。”萧浔站在清极院的院门处道。 “恭送陛下。”谢知意行礼道。 萧浔大步朝宫门口走去,龙辇就停在宫门口,他正在上去,就听到:“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侍卫们握紧腰间佩刀,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待看清是身着淡粉色襦裙、半跪在地上的安贵仪石玉晓,才稍稍放松戒备,却仍保持着随时护驾的姿势。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浔目光冷淡地看着她。 “回陛下,妾身是来找佳嫔对弈的。”石玉晓答道。 “你也会下棋?”萧浔微眯着眼问道。 “妾身初学,棋艺不佳。”石玉晓不敢撒谎,说棋艺好,怕萧浔与她对弈,她会露馅。 “去,叫佳嫔身边的大宫女出来问话。”萧浔觉得谢知意没有好为人师的兴趣,对石玉晓所言生疑。 石玉晓脸色微变,强作镇定地道:“陛下,妾身久闻您棋艺卓绝,在宫人口中更是传得神乎其神。知佳嫔棋艺高超,才想着向她讨教,盼着能有朝一日在棋盘上与陛下切磋一二,也算是尽些承欢的心意。” “安贵仪,你觉得朕像个傻子吗?”萧浔原本只是怀疑石玉晓在说谎,这下有八成把握,她就是在说谎。 “不是的陛下,妾身、妾身......”石玉晓无法自圆其说。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窥探帝踪。按我朝律法,窥探帝踪当处斩。”萧浔语气冰冷,眼神满是厌恶。 “没有,妾身不是,妾身只是无意走到这儿,看到了陛下,才说是来请教佳嫔棋艺的,妾身不该说谎,但妾身没有窥探帝踪,陛下明鉴。”石玉晓惊慌失措地辩解。 萧浔冷冷地注视着她,直到陈育琳被带过来,“安贵仪是否时常来请教佳嫔棋艺?” “回陛下,安贵仪这几个月都未曾登门。”陈育琳答道。 “安贵仪,你还有什么话说?”萧浔威严地问道。 石玉晓瘫坐在地,“妾身、妾身只是想见见陛下,陛下好久都没有宣召妾身了,妾身......妾身知错,求陛下开恩。” “降为官女子,迁居长门宫,无诏不出。”萧浔冷冷地说出了对石玉晓的惩处,抬腿上了龙辇。 “不,陛下,您不能狠心,陛下......”石玉晓被宫女架走了。 喜鹊跟在后面,直抹眼泪。 石玉晓被贬官女子迁居长门宫的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在后宫激起层层涟漪。 幸灾乐祸的有之,比如皇后余少云,她边喝着燕窝羹,边冷冷地道:“没有手段,却胆大包天,活该被送去冷宫。” 物伤其类的有之,比如同为和亲公主的婉贵仪汪惜巧,“佳嫔太狠心了,她怎么就不帮着求情了?眼睁睁看着陛下惩处安贵仪。” 暗暗警惕的有之,比如想要去“偶遇”萧浔的一些秀女,“还是老实安分的等着被宣召吧,这要是被冠以窥探帝踪的罪名,不但自己要死,还会连累家族。” 萧浔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坐下,命人将陈宏宣了进来,“何事要禀?” “陛下,户部核查盐税银,发现自去年秋汛起,青州盐税少了三百万两。经手文书签章齐全,可比对笔迹,半数出自同一人。”陈宏呈上奏折。 “是谁?”萧浔沉声问道。 徐骁操纵锦帆府一带的盐运,让他想看看,还有没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没想到青洲亦如此。 “回陛下,是青州知府徐成。”陈宏掏密折,“眼线报,他勾结当地盐商,以私盐充官盐,还伪造路上运损耗。并将半数赃银转移至西北边境的私家庄园,其子带着亲信家眷,以祭祖之名前往三千里外的偏远封地,似有举家藏匿之意。” 萧浔怒极反笑,“好好好,青州知府周成三年,在吏部评绩皆是优。刘永顺,去宣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来。朕到要看看朕的这朝堂上,究竟有多硕鼠。” 就在萧浔准备肃清朝堂时,石玉晓被送到了长门宫。 苍白的日光从破损的窗纸漏进来,在蛛网间投下细碎光斑。 石玉晓瘫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冷汗浸湿的额发黏在脸上,长门宫潮湿发霉的气味混着尘土,呛得她不住皱眉。 “主子。”喜鹊爬起来,俯身去扶她。 石玉晓狠狠地盯着她,扬手甩了她一耳光,“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哟,这不是说要独占陛下宠爱的安贵仪?”杨绿芝从廊柱后转出,褪色的粉衣被穿堂风掀起衣角。 她原本就不出众的面容,在没了胭脂水粉修饰后,更显得寡淡憔悴,脸颊还沾着几处灰渍,单螺髻松散,荆钗歪歪斜斜插着。 石玉晓站起来,冷哼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我就想知道,你怎么把自己弄这儿来了?”杨绿芝倚着剥落墙皮的门框,指甲无意识抠着木头,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与你无关。”石玉晓摆出高傲的姿态往里走。 杨绿芝缓缓地跟在她后面,见石玉晓四处看后,挑中了一个看起来较好的房间,就要进去,上前拦住她,“这两间房子,是我的宫女收拾出来的,你想住收拾好的房间,让你的宫女给你收拾。” “主子,您坐下休息,奴婢收拾房子。”喜鹊挽着袖子道。 这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主子,主子。” 石玉晓走出来一看,发现鹦鹉背着个小包袱,怀里还抱着个木匣被送了过来。 杨绿芝突然扑上前,伸手要去抓鹦鹉背上的小包袱,还好鹦鹉躲避开了。 石玉晓一把推开她,“杨绿芝,你发什么疯?” “凭什么你们可以带东西进长门宫,凭什么?”杨绿芝尖锐地质问道。 石玉晓没有理会她,带着鹦鹉往里走。 第一百五十六章 礼物 青州盐税的事,让萧浔十分的忙碌,接连几日都没进后宫,就连十五这天,他都独居养心殿。 朝堂中,受盐税案影响,有一批官员落马。 相对前朝波澜壮阔,后宫一派祥和安宁。 五月十七日是贤妃沈落霞的生辰,这天去慈宁宫请过安后,众嫔妃便各自回宫了。 沈落霞回宫后,就换上茜色绣的鸾鸟衔枝暗纹的襦裙,披着粉色披帛,挽着朝云近香髻上,点翠镶珍珠的衔珠步摇摇曳生姿,腕间羊脂玉镯、腰间嵌宝宫绦,举手投足皆是尊贵风华。 午后,最先到达永福宫的,是离永福宫较近的永安宫的康嫔。 康嫔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了进来,就从宫门走到正殿的距离,就累得她气喘吁吁,苍白的脸上布满了一层薄汗,福了福身,“妾身见过贤妃娘娘。” “快别多礼,坐下歇歇。”沈落霞赶忙道。 “前些日子得了本前朝诗集,里头的诗作清雅别致,想着贤妃娘娘爱文墨,便重新装帧了送来,娘娘莫要嫌弃。”康嫔细声细气地道。 沈落霞指尖抚过装帧精美的蓝缎封面,“前朝陆朔的诗集千金难求,本宫书房里正缺这一本,多谢了。” 话音刚落,就听太监通报,“婕妤娘娘到!” 周婕妤送的是一座福寿石插屏,“祝娘娘生辰顺遂。” 沈落霞笑道:“多谢。” 紧接着来的是婉贵仪,她送的是一对白玉错金香囊,香囊呈双鱼戏珠的造型,镂空的花纹间还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这是越国能工巧匠制的香囊,里面可以填充娘娘喜欢的香料,可随身佩戴,妾身借此恭祝娘娘生辰喜乐,芳华永驻。” 沈落霞接过香囊,细细端详,眼中满是喜爱,“这香囊做工精巧,栩栩如生,多谢。” “谢佳嫔到。”太监通报道。 “听闻贤妃娘娘最爱玉兰,特意命工匠照着御花园的玉兰花样式打造玉佩,还请娘娘莫嫌简陋。”谢知意将红漆描金木匣送上。 接着,郑美人和张美人联袂而到,郑美人送的是一对五蝠捧寿瓶,釉色鲜艳夺目。 张美人则捧上金丝织锦的手炉,炉盖镂空刻着缠枝莲纹。 随后来的是选侍魏静伊,她送的是一套冰裂纹青瓷茶具,釉色莹润,开片纹路如冰裂般自然雅致,“这套茶具是江南官窑烧制,质地细腻,最宜冲泡新茶。听闻娘娘喜爱烹茶,特以此献上,愿娘娘生辰欢愉,岁岁安康。” 她低眉顺眼,声音轻柔,举止间满是恭谨。 沈落霞目光微闪,笑道:“魏选侍心思细腻周全,倒与贵妃娘娘说的‘不通人情世故’大不相同,可见人言到底是不可尽信。往后魏选侍若得闲,只管来本宫这儿坐坐,一同品茶论器,倒也不负这套好茶器。” 魏选侍垂眸敛目,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轻声应道:“娘娘喜欢便好。” 安静退至末尾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眼和康嫔交谈的佳嫔,垂下眼睑。 进宫之前,姑母就再三告诫她了,贤妃和佳嫔都是有手段之人,在没有足够的把握前,不可以对上她们。 住在瑞宁宫的柳月素,紧赶慢赶,才在皇后来之前,进了永福宫,她送的寿礼是她自己绣的喜上眉梢帕子,“妾身没什么好东西,这帕子是亲手绣的,针脚虽粗陋,也算份心意。” “难为你费心,这帕子上的绣样,甚合我意。”沈落霞温和地笑道,丝毫没露嫌弃的神情。 这时门口传来太监的通报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嫔妃和沈落霞都起身相迎,只见余少云穿着一袭红色绣翟纹广袖衫,头戴九凤衔珠冠,身后跟着的太监捧着长条形的锦盒。 “贤妃生辰,本宫思来想去,唯有这卷轴能配得上你的风雅。”余少云抬手示意太监展开画卷。 素绢上淡墨勾勒出层峦叠嶂,山间茅亭中一女子执笔远眺,衣袂与松涛共舞,落款处“剪霞”二字赫然在目。 沈落霞有几分惊讶,这画是本朝有名的才女、懿诚高皇后的妹妹贺剪霞的大作《山居图》,此乃皇室秘藏,皇后竟舍得送于她? 虽不知余少云打什么主意,但沈落霞应对如仪,“娘娘厚赐,妾身愧受。贺才女之作向来只在典籍中闻其名,今日得见真容,足见娘娘对妾身的垂爱。妾身定当供奉于寝殿最尊处,每日焚香展卷,不敢有负娘娘心意。” 后妃俩虚情假意的客套了一番,余少云目光扫过众嫔妃,“本宫怎么瞧着,好似人没到齐了,这少了谁呀?” 沈落霞知她明知故问,欠身道:“沈选侍居处偏远,路上耽搁了些时候,想必即刻便能到了。” “本宫记得,沈选侍与周婕妤同住在文和宫,难不成本宫记错了?”余少云故作疑惑地问道。 “娘娘没有记错,只是周婕妤乘肩辇而来,自是省时省力。沈选侍闺中娇养,缓缓而行,也就比较慢一些。”沈落霞沤得慌,她和沈朝雾的关系恶劣,可是同为沈家人,她不得不维护嫡妹的颜面,“待沈选侍到了,妾身定好好叮嘱她,往后赴宴、请安,都莫要再误了时辰。”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太监通报声:“沈选侍到。” 只见沈朝雾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看到皇后余少云已然在座,欠身请罪道:“妾身来迟,还望皇后娘娘恕罪。妾身素来走不快,险些误了贤妃娘娘的生辰宴。” 余少云指尖轻抚着护甲,似笑非笑道:“本宫还当沈选侍忘了今日是贤妃生辰,却原来如此,果然姐妹同心,连说辞都这般相似,倒是有趣的很。” 不等沈氏姐妹接话,余少云又道:“沈选侍来迟了,贤妃体谅,本宫也就不多问了,只是今日可是贤妃的生辰,沈选侍就没准备一份寿礼吗?那本宫可就不答应喽。” “回皇后娘娘话,妾身有为贤妃准备生辰礼物。”沈朝雾赶紧道。 “是什么?赶紧拿出来,让大伙儿瞧瞧。”余少云笑眯眯地道。 众嫔妃的视线都落在了沈朝雾的身上,想看看她送的是什么礼物。 第一百五十七章 鲛绡 沈朝雾从宫女手中,接过那个四方锦盒,打开时露出半幅藕荷色鲛绡帕。 她让宫女将帕子展,就见帕角用银丝绣着并蒂莲纹,花蕊处嵌着两粒珍珠,远远看去像是露珠点缀。 沈朝雾笑意温婉:“这是东海进贡的鲛绡,妾身特意裁成帕子,想着贤妃姐姐用着合适。” 余少云接过鲛绡帕时,指尖忽觉异样。 在帕子边缘竟用金线绣了圈极小的纹样,仔细端详才看出是东海渔村的图案,打渔的汉子戴着斗笠,晒网的老妪佝偻着背,最角落甚至绣着只偷食的野猫。 “沈选侍的心思,很是巧妙呢,贤妃瞧瞧吧。”皇后唇角微勾,将帕子递给贤妃。 贤妃目光微闪,以她对皇后的了解,这是明褒暗贬。 她闻到在似有若无的檀香味里混着一丝霉味,翻转帕子,只见背面中央用银线绣着朵莲花,花瓣间却藏着细如发丝的霉斑,不凑近根本瞧不见。 凝目细看,发现隐约透出个“莠”字暗纹。 “莠”字典出《诗萃》,《诗萃》乃本朝大儒辑录前朝遗诗所着,其中有诗云“莠草生幽径,难登君子堂”,向来被用来暗指那些出身低微、难登大雅之堂者。 沈朝雾的用意,昭然若揭,这是在暗讽她是个婢生庶女。 佳嫔谢知意眸光流转,缓缓将茶盏放回茶几,隔得太远,她看不清那块绡帕上的细节,但是那两粒珠子一大一小,大珠圆润光泽,小珠瞧着,有些不够圆润。 这是在隐喻嫡庶有别吗? 还有如此珍贵的鲛绡为何要裁小做帕子? 莫不是在暗讽贤妃出身低贱,配不上完整的贡品? 心里百转千回,谢知意面上半点不露,附和着众人赞绡帕珍贵,赞贤妃和沈选侍姐妹情深。 贤妃为了维护颜面,是有苦难言,暗暗记账。 沈朝雾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得意,她就看不得一个庶女居高位。 而假意饮茶的余少云,实则在观察众嫔妃,见众人似乎都没看透沈朝雾的用意,唇角上勾,一群蠢货。 就连对佳嫔谢知意的忌惮,都减了三分,不过是依仗美貌搏宠的人。 贤妃沈落霞忍着气,将绡帕放进木盒里,吩咐宫女道:“收起来吧。” 转眸看向沈朝雾,皮笑肉不笑地道:“谢谢妹妹送我这么珍贵的鲛绡帕,等妹妹生辰时,姐姐定会还一份大礼给妹妹。” “那妹妹就等着姐姐的大礼。”沈朝雾毫不畏惧的应道。 沈落雾虽恼怒,却也知此时不宜与她过多纠缠,淡淡一笑,“皇后娘娘,诸位,请移步去西配殿。” 一进西配殿,余少云就闻到了薄荷香,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尚膳监这次倒用心,连这消暑的香都备得精致。” 沈落霞微微欠身,仪态端庄地道:“劳娘娘挂心,都是陛下早早命尚膳监、惜薪司操办的。” 余少云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在正位上坐下,“贤妃今儿是寿星,别拘着了,坐下吧。” “谢娘娘。”沈落霞坐下,其他嫔妃也依位分落座。 后宫嫔妃不多,设得是独席,一人一座,倒是自在。 身着浅灰色短襦、系着深青色织金襕裙的宫女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每席先呈上一只月牙白釉的小盏,盛着冰镇酸梅汤,汤汁表面浮着两瓣薄荷叶,几粒青梅在其中若隐若现,酸香气息扑面而来。 紧接着是四色玲珑碟,白玉般的瓷碟里,分别装着樱桃酿的豆腐,颤巍巍如红宝石嵌雪;翡翠色的秋葵酿虾滑,裹着薄如蝉翼的竹荪;玫瑰酱腌渍的小黄瓜,切成卷状插着银签;还有松仁拌鸡丝,点缀着细碎的紫苏叶。 沈落霞表示:“这些都是尚膳监按陛下旨意备下的时令佳肴,皇后娘娘,您快尝尝,可合胃口。” 对于她这么明晃晃的表达皇帝对她的宠爱,余少云还稳得住,唇边还挂着笑,云淡风轻地道:“陛下仁厚,总记挂着后宫诸位的喜好。” 沈朝雾就忍不住,拿眼刀剜着沈落霞。 忽而丝竹声起,身着粉红襦裙、腰间系着彩带的舞妓们轻盈步入西配殿,她们步伐整齐划一,旋转跳跃间,彩带飞扬,如同彩蝶翩翩起舞,美不胜收。 余少云的眸光微微一闪,“这舞编排得倒有新意,尚乐坊这次也算下了功夫。” 沈落霞含笑附和:“舞名唤‘桃夭瑞云’,寓意着后宫和谐美满,如同世外桃源一般,陛下看了定也会喜欢的。” 余少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周婕妤插嘴道:“贤妃娘娘还这般的贤惠。” 沈落霞笑容温婉地道:“周婕妤这话,本宫可不敢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才是真正令人敬仰的典范,本宫只是为后宫添一份喜乐罢了。” 余少云的目光在沈落霞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对她的回答颇为满意。 一曲舞罢,舞妓们缓缓退出,留下一室余音绕梁。 殿外传来清道鞭的响声,接着就听太监大声通报:“陛下驾到!” 众人整理衣衫,恭敬地站起身来,跟着皇后往殿门口走去,迎接皇帝的到来。 萧浔从殿外进来,他身上明黄常服绣着团龙纹,乌纱翼善冠衬得眉眼愈发威严,腰间玉带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朕来迟了。” 沈落霞福身行礼,“陛下能来,是妾身的福气。” 她示意宫娥端上白玉盏,“这是尚食局新做的荔枝饮,陛下尝尝。” 萧浔接过白玉盏,轻啜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混着荔枝特有的馥郁香气,“滋味还不错,夏日饮用,正好消暑。” “妾身听闻南越邑今年荔枝丰收,特意让尚食局琢磨新方子。陛下若喜欢,往后每日都备着。”沈落霞笑道。 “贤妃费心了,只是荔枝性热,陛下龙体金贵,饮多了恐生燥热。”余少云适时出声道。 萧浔目光温和扫过二人,指尖轻叩白玉盏边沿,笑道:“皇后所言极是,荔枝确要适量。只是贤妃这份巧思难得,朕今日就当尝个鲜。往后若想饮这荔枝饮,便叫尚食局兑些甘菊败火,如此既能消暑解腻,又能顾全龙体,岂不两全?” 这番话既安抚了皇后,又垂怜贤妃,措辞圆融妥帖,尽显帝王权衡之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献媚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挤兑 { 第一百六十章 观景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鹦鹉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假孕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失火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献媚 看着对着萧浔献殷勤、笑得妩媚动人的沈落霞,沈朝雾满眼妒恨,扬声道:“贤妃娘娘生辰,宫中处处喜气盈然。” 边说,边走至殿中,行礼道:“陛下,妾身前些日子得了西原的舞谱,琢磨着编了支旋胡舞。定能让诸位,大饱眼福。” 她扬着下巴,目光从皇后扫到贤妃,最后直直落在萧浔身上,眼波流转间满是自信,“陛下,可愿赏脸?”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被她的大胆惊住。 余少云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目光深沉了几分,唇角微抿,显示出她的不悦。 沈落霞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攥着扇柄的指节发白。 萧浔眼中闪过一抹玩味,挑眉轻笑:“倒有些意思,准了。” 沈朝雾褪去淡青色外衫,绛紫色舞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衣服上的琉璃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缠枝莲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杏黄色缎带紧紧束着纤细的腰肢。 乐声乍起,沈朝雾足尖轻点,银铃随着她每一次抬脚发出清脆声响,与鼓点的节奏完美契合。 她双臂舒展,如振翅欲飞的蝶,时而旋转,裙摆如墨色牡丹般层层绽放,金丝绣线在光影中明灭闪烁;时而俯身,指尖几乎触碰到地面,发丝垂落,又猛地扬起,露出她俏丽的面容。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忍不住交头接耳,惊叹于她精湛的舞技。 在座的妃嫔们则面色各异,有的嫉妒,有的不屑,有的淡定。 舞毕,沈朝雾伏身行礼,额头上的细汗将碎发黏在脸颊,却依旧挺直脊背,仰着头说:“贤妃娘娘,生辰快乐。” 随后又看向萧浔,眼神里带着几分魅惑:“陛下,妾的舞姿,您可还满意吗?” “沈选侍的舞跳得极好,随朕去乾清宫,好好的一展舞技。”萧浔当场将沈朝雾带走,惊住了在场众人。 沈朝雾跟着萧浔往外走,到门口,回头看向沈落霞,露出挑衅的微笑。待两人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处,皇后率先起身,打破沉默,“今日贤妃的生辰,倒让沈选侍添了几分热闹。”边往外走边接着道:“时辰不早了,贤妃想来也累了,就散了吧,早些回去歇着。”“皇后娘娘请慢走。”贤妃上前相送。 接着又向其余嫔妃颔首示意,“今日得蒙各位赏光,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众嫔妃纷纷敛衽行礼,“贤妃娘娘客气了,今日能共贺生辰,已是荣幸。” “娘娘安排周全,妾身尽兴而归。” “天色渐晚,娘娘早些安歇,改日再向娘娘请安。” 话语间满是恭顺,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各自在各自的宫女太监簇拥下,出了永福宫的门,上了肩辇,各自回各自的宫殿。 位分最低的魏静伊目送她们远去,才幽幽叹了口气,对宫女碧梧道:“走吧,我们也回去吧,还好离得不远。” 碧梧宽慰她道:“主子,您莫要灰心。今日沈选侍虽出尽风头,但不过是一时得宠罢了。您才貌出众、品性端方,只要耐心等候,寻个时机在陛下跟前好好表现,一旦得宠,位分晋升指日可待。到那时,谁还敢小瞧您!” 魏静伊笑道:“我没灰心,也不会灰心的,沈选侍今日所为,打了贤妃的脸,她们姐妹本不和,日后有好戏看了。” 而送众嫔妃离开,看着宫门关上的沈落霞,如魏静伊所料,瞬间变了脸色,将手中的团扇往地上一摔,咬牙切齿地骂道:“沈朝雾!这个贱人!竟敢在本宫生辰宴上抢风头,当本宫是死的不成!” 春丝上前扶住气得浑身发抖的沈落霞,:“娘娘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息怒?如何能息怒!”沈落霞气极,满眼恨意,“在娘家时,她小小年纪就恶毒的想要踩断我的手指,让我没法抚琵琶,如今进了宫,她就想踩着我上位,她是在做梦。” “春丝,你可知后宫最重要的是什么?”沈落霞斜倚在镶玉雕花榻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鎏金护甲,眼尾的丹蔻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 不待春丝回话,她已冷笑出声:“在这后宫中,势力便是倚仗。沈朝雾以为得了圣宠就能压过本宫?本宫倒要让她知道,这宫里的规矩,还轮不到她来定。” 春丝慌忙弯腰拾起落地的团扇,殷勤地扇起凉风:“娘娘您运筹帷幄多年,岂是那初入宫的选侍能比?今日她不过侥幸出了回风头,皇上心里最看重的,始终是娘娘您。” 沈落霞神色稍霁,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算你还有几分眼力。但这笔账,本宫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她慵懒地支起身子,“去把管器皿的宋嬷嬷叫来。” 片刻后,宋嬷嬷佝偻着背疾步而入,颤声道:“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万安。” 沈落霞将一锭足金推到案边,鎏金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听说你侄孙女在文和宫掌灯?” 宋嬷嬷盯着金灿灿的金锭,嘴唇蠕动,“回娘娘的话,小丫头去年二月进宫,如今确实在那儿当差。” 沈落霞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护甲,“本宫要她办件小事,此事成了,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娘娘,那丫头年纪还小,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老奴愿为娘娘效力。”宋嬷嬷想保住侄孙女,不想让她参合进这宫斗之中来。 沈落霞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森冷,“这事还就她能办成,放心,只是让她在深夜将文和宫的纱帐挨着烛火些。宫里烛火易走水,只要火势一起……后面的事,就不用她管了。本宫自有安排。” 宋嬷嬷脸色瞬间惨白,扑通跪地:“娘娘!那丫头年纪小,恐担不起这等大事……” “事成之后,本宫便将她调到永福宫,让你们祖孙俩在一处当差。但若是走漏半点风声……”沈落霞冷笑,“你该知道,本宫的手段。” 宋嬷嬷浑身发抖,额头贴在青砖上:“老奴明白,定让那丫头办好差事!” “聪明人总能得偿所愿。”沈落霞靠回软垫,唇角勾起得逞的弧度,“什么时候动手,本宫会知会你的。” “是,娘娘。”宋嬷嬷拿起金锭子,塞在袖袋里,退了出去。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挤兑 在乾清宫里,和萧浔被浪翻滚的沈朝雾,无暇去想沈落霞是否会为今日之事,报复她。 她一心盼着伺候好萧浔,位分能得到晋升。 然而她的希望落空,次日,她从慈宁宫请安回来没多久,王福全就带着萧浔赏她的东西来了。 萧浔只赏了她一些首饰和缎子,并没有晋升她的位分。 打发走王福全,沈朝雾看也没看赏赐的东西,就气呼呼地倒在榻上,“琴音,你说陛下为什么不升我位分,明明昨晚,陛下还说给我惊喜呢。” 琴音劝道:“小主别生气,陛下既肯赏您这些稀罕物件,便是心里有您的。这后宫位分升降都有定例,一时没晋位也未必就是坏事。再说了像您这样才貌双全、温柔体贴的,陛下岂会轻易忘怀?以小主的倾城之姿与玲珑心思,等过些时日,陛下必定给您更大的体面呢。” “我又不缺这些东西,陛下这是把我当三岁孩童哄。”沈朝雾噘着嘴,仍有些不高兴,但语气到底软了几分。 “小主是不缺,但这可是陛下赏赐的,这其中的情意千金难换!您瞧瞧,这玉镯、金簪、金钗,样式花纹可都是按着您的喜好来的,这不是把您放在心尖尖上是什么?”琴音打开红漆描金匣,从里面拿出首饰,一件件摆给她看。 沈朝雾看着那首饰,抿唇笑得甜蜜,拿过一枝金钗,“给我戴上。” 琴音替沈朝雾簪好金钗,“小主,御花园的石榴花正开得热闹,您戴着这枝鎏金点翠钗往那儿一站,可不比花儿还夺目?也让宫里人瞧瞧陛下的心意。” 沈朝雾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愈发艳丽的面容,笑,“走,是该某些人知道,陛下心里装着谁。” 琴音点了两个小宫女,三人陪着沈朝雾,往御花园去。 五月的御花园,景色较春日不同,绿叶愈发浓密,层层叠叠如绿浪翻涌,遮蔽了部分亭台楼阁的轮廓,平添几分神秘。 池中的睡莲悄然舒展,锦鲤穿梭其间,搅碎一池光影,为园子增添了灵动的气息。 主仆四人在长廊缓步而行,忽听前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只见前方回廊下,身着浅碧宫装的选侍魏静伊正倚着朱栏,周围簇拥着几个秀女。 “哟,这不是沈选侍吗?”魏静伊眼尖,目光立刻被沈朝雾头上晃动的金钗勾住,“沈选侍这枝鎏金点翠钗,衬得人比昨日生辰宴上跳旋胡舞时还要明艳三分呢。” “说起来真要多谢沈选侍,若不是你那惊为天人的舞姿,大伙儿只怕还得在永福宫里久坐多时,不能早早散宴回宫歇息呢。” 梳着凌云髻的秀女掩嘴娇笑,眼底闪着看好戏的光:“可不是嘛!贤妃娘娘筹备数月的生辰宴,又是编排新舞,又是南越邑进贡的荔枝,结果都抵不过一支旋胡舞。沈选侍还真是独得恩宠,令人艳羡。。” “你别乱说。”另一圆脸秀女拿扇子轻拍了她一下,“沈选侍定是心疼贤妃姐姐操劳,想着用一支舞给生辰宴添彩。只是没想到陛下太过喜欢,反倒委屈了贤妃娘娘” 沈朝雾一个大步逼近魏静伊,“魏静伊,你们少在这儿阴阳怪气!不就是想要编排我是抢恩宠的小人?哼,这后宫争宠,凭的就是手段,难道你们就不想吗?” 魏静伊眼眶瞬间泛红,柔弱地捂住心口,颤声道:“沈选侍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真心夸赞沈选侍的美貌,哪敢有半分编排?沈选侍舞姿出众、得陛下青睐,旁人都看在眼里。若沈选侍觉得我说的话不中听,我赔不是便是,只求沈选侍莫要怪罪,也别让陛下知晓这些误会,免得扰了陛下清净。” 说着,她微微屈膝,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眼中还蓄着盈盈泪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几个秀女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她,嘴里还轻声安慰着,目光不善地盯了沈朝雾好几眼。 沈朝雾冷笑一声,伸手猛地扯开魏静伊用来掩面的扇子,狠狠甩在地上:“装!接着装!你那点心思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和我斗,别在这儿哭哭啼啼地恶心人!” 魏静伊踉跄着后退半步,雪白的手腕撞到廊柱上,疼得她睫毛轻颤,却咬着下唇不肯呼痛。 她看着丢在地上的团扇,眼中浮起一层水雾:“我知沈选侍舞姿出众,深得陛下恩宠,但也没必要如此咄咄逼人吧?” 她转身对几个秀女福了福身,“诸位莫要为我置气,我姑母向来教导我‘吃亏是福’,我既入了宫,便该守着本分。”说着,从袖子里扯出帕子,按了按眼角,“都怪我这张嘴不会说话,原想着真心夸赞沈选侍,却惹了误会,若能换得沈选侍消气,便是被误解几句又何妨?” “魏静伊,别当大家都是傻子?后宫里最不缺你们这种装贤良的狐媚子,面上装得楚楚可怜,背地里不知使了多少阴招!”沈朝雾厉声道。 “沈选侍,你说话太难听了,就算魏选侍说的话,你不爱听,你不听就是了,怎就成了使阴招?难不成旁人夸不得你,骂不得你,连呼吸都碍着你了?”一个秀女打抱不平地道。 其余秀女纷纷附和,“难怪都说恃宠而骄,原以为是夸大其词,今日倒见了真章。仗着陛下宠幸了几晚,就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可惜啊,宠幸几晚又如何,还不是个选侍,连一宫主位都不是。” “这一宫主位,岂是那么好当的,指不定要熬多久呢。” 沈朝雾被她们七嘴八舌的挤兑得脸色青白,指着魏静伊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们这些蛇鼠一窝的东西,我要打死你!” 她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扬起巴掌便朝魏静伊脸上扇去。 魏静伊慌忙侧身,发髻上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晃出细碎银光,就在沈朝雾的手掌即将落下时,她突然高声喊道:“谢佳嫔救命啊!” 转角处,谢知意听到争吵,就准确往回走,不去参合,魏静伊这一嗓子,弄得她没法离开,眼中闪过一抹不耐,走了过去。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观景 谢知意轻摇团扇,缓缓而行,腕间玉镯轻叩,发出泠泠声响,走到众人面前,淡淡笑道:“廊下风大,把诸位的脾气都吹躁了?” 沈朝雾见是谢知意,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却仍福了福身,语气生硬道:“佳嫔来得正好,这魏静伊含沙射影的编排我,还请佳嫔主持公道!” 魏静伊眼眶泛红,指尖捏着帕子轻颤:“妾身见过佳嫔,妾身不曾含沙射影的编排沈选侍,是沈选侍误会了,若是沈选侍觉得妾身说的话刺耳,妾身赔罪便是。只求莫将这些误会闹大,扰了后宫安宁。” 她微微屈膝行礼,低垂的眼眸里藏着算计的光。 谢知意的目光扫过魏静伊泛红的眼眶,又落在沈朝雾紧绷的下颌上,笑意未达眼底:“既是误会,解释清楚便罢了。沈选侍何必动怒,倒显得小气。” “小气?”沈朝雾冷笑,“佳嫔这话可真有意思!她魏静伊在众人面前暗讽我是靠手段上位,难不成还要我笑脸相迎不成?我没打死她就不错了。” 她盯着谢知意,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佳嫔虽是异国公主,但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应当知道太后最不喜后宫起纷争。” 她刻意将“太后”二字咬得极重,意在提醒谢知意,她可是太后的侄女,是有靠山的。 “前日太后还说,有些新人不懂规矩,得有人好好教教。”沈朝雾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魏静伊,又将目光转回到谢知意身上,“佳嫔若是真为后宫和睦着想,就不该偏袒。” 魏静伊指尖绞着帕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沈选侍,都是妾身的错,您就不要迁怒其他人了。只要能让您平息怒火,妾身甘愿去宫奴司做粗使宫女……” 说着,她踉跄着要往谢知意身边靠,柔弱姿态引得几个秀女忍不住上前搀扶。 谢知意后退半步避开魏静伊的触碰,勾唇一笑,“沈选侍这是要拿太后压我?可我不过是劝你们莫要伤了和气,沈选侍就说我偏袒,可见沈选侍确实喜欢误会人呢。” 敲打了沈朝雾了,谢知意也没忘了魏静伊,“魏选侍,你既知道后宫安宁为重,又何必摆出这般委屈模样,莫不是想让旁人觉得沈选侍在恃强凌弱?” 魏静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正要辩解,谢知意却没给她机会,转头看向沈朝雾:“沈选侍,不只太后不喜纷争,陛下和皇后娘娘亦喜欢看着后宫和睦。您是太后的侄女,就更该以身作则,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都是伺候陛下的人,何苦在这里针尖对麦芒,平白伤了和气。今儿个这事,便到此为止吧,都散了。说起来,就快正午了,你们不在宫里候着,万一接不到旨意,错过了侍寝良机,到时候懊恼可就来不及了。 沈朝雾瞪了魏静伊一眼,拂袖而去。 魏静伊几人比沈朝雾懂规矩,先给谢知意行了礼,才匆匆而去。 谢知意轻笑一声,往御花园的叠翠嶂走去。 这座青石假山嵯峨险峻,嶙峋怪石间藏着曲折磴道。 在山顶,有一座倚云亭,凭栏一望,御花园的亭台楼阁与禁城飞檐尽收眼底。 谢知意拾阶而上,到亭外,刘永顺笑着行礼道:“奴才给佳嫔主子请安。“ “刘公公不必礼,劳刘公公帮我......“ “进来。”萧浔在亭里已看到她了。 谢知意笑着进了亭,见萧浔手里拿着千里眼,眸光流转,“刚刚的事,陛下是瞧见了。” “她们在闹什么?”萧浔笑问道。 “一个恃宠而骄,一个装柔弱博同情。”谢知意轻嗔道,“妾身被陛下邀来赏景,景没赏着,倒成了调解纷争的和事佬。陛下不该给些奖赏?” 萧浔抬手轻抚她发间珠钗,指尖掠过她耳畔时故意停顿:“爱妃想要什么奖赏?” 谢知意倚着亭栏,娇笑道:“前些日子摆弄茶具,越觉茶道有趣,如今倒沉迷其中了。听闻御器石新制的冰纹玉胎盏,盏壁薄如蝉翼,盛茶时能映出茶汤的颜色,最衬明前的雀舌茶。若陛下能赐一盏,往后妾身烹茶时,见着这莹润的盏身,倒像把月色都斟进了茶里。” 她指尖绕着鬓边的珍珠流苏,眼波流转:“有了这盏,再配上妾身新得的烹茶法子,定能煮出更妙的茶汤来,与陛下共品。” “爱妃倒会挑东西,那冰纹玉胎盏刚制出来时,工部侍郎还特意进言说该收作镇殿重器,永世珍藏于内库。”萧浔挑起她的下巴,俯身在她红唇轻啄了一下。 谢知意羞得脸颊染上红晕,“陛下,这青天白日的,也不怕被人瞧见笑话。” 萧浔低笑出声,将千里眼搁在石桌上,长臂一揽便将她圈入怀中,“明日就让尚宫局把冰纹玉胎盏送来,再挑几样新制的茶器,一并送到清极院,供爱妃把玩。” 谢知意抬眸,眼波里漾着盈盈笑意:“陛下这般纵容,往后妾身可要恃宠而骄了。” “朕准了,爱妃以后可恃宠而骄。”萧浔宠溺地笑道。 倚云亭外流云似纱,将禁城宫阙笼在朦胧雾霭里。 假山下的石榴花开得正盛,一簇簇殷红的花朵在翠绿枝叶间绽放,似簇簇燃烧的火焰,明艳动人。 待正午暖阳高悬,给叠翠嶂的青石披上一层金辉,二人相携沿着蜿蜒磴道而下。 丽景轩的鎏金香炉正焚着龙涎香,袅袅青烟在窗棂间盘旋,若有似无的香气扑面而来。 青玉案上早摆好了蟹粉狮子头、芙蓉鸡片等精致菜肴,热气氤氲中,谢知意执起银制雕花箸,替萧浔夹了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肴肉,笑道:“御厨们做事越发的用心了,瞧瞧这肉冻里竟还嵌着枸杞,瞧着更精致可口了。” 萧浔夹起水晶肴肉,肉冻入口即化,枸杞的清甜混着肉香在舌尖散开,“味道的确更鲜美。” 待膳毕,宫人撤下残羹,萧浔揽着谢知意去了内堂,“我们睡会儿?” 床榻已铺好,满室安宁香。 谢知意依偎在他怀中,甜甜笑道:“好,我们睡会。”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鹦鹉 鎏金西洋自鸣钟发出细碎轻响,申时初的日光斜斜铺洒进殿内。 余少云小憩醒来,慵懒地斜倚在紫檀美人榻上,十根手指上精雕细琢的缠枝莲纹护甲,随着指尖若有若无的摩挲,折射出点点细碎金光。 她听罢宫女禀报萧浔与谢知意的行踪,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看来佳嫔是入了陛下的心了,前不久才赏赐了冰玉棋盘和棋子,今儿又特意将人召去倚云亭一起赏景。”余少云语调轻柔婉转,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拖腔,看似漫不经心,却将字字句句都咬得清晰,仿佛真的对萧浔宠爱谢知意一事毫不在意。 “娘娘,这佳嫔近来风头未免太盛,难道就这么由着她?”咏芬满脸怒色,语气中满是忿忿不平,眉眼间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 余少云轻轻嗤笑一声,挺直了原本慵懒的身子,“毕竟是夏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到底与寻常妃嫔不同。陛下宠她,何尝不是做给夏国看?就像那夏日的蝉,叫得再欢,能熬过整个夏天吗?” 她语气轻蔑,眼神却冷冽如霜,眼底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警惕的光芒,将她的真实情绪暴露无遗。 谢知意自踏入宫门起便深居简出,除了承宠,来启元宫请安,几乎不怎么与后宫众人往来,这般谨慎又疏离的姿态,像一团迷雾,让人捉摸不透她的真实想法。 “可是娘娘,和亲公主有五位。”周嬷嬷上前一步,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意味深长的暗示,“若陛下真在意那些藩属国,就不会连送两个和亲公主进冷宫,更不会冷落同样是和亲公主的婉贵仪。” “奶娘说的对,陛下待佳嫔的确不同。”余少云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茶,茶汤微微晃动,倒映出她眼底转瞬即逝的冷芒。 一杯茶喝完,余少云才吩咐道:“吟芳,去把本宫新得的椒房暖息香,再备两匹碧罗银锦,一并送去清极院,就说是本宫赏她的。” 吟芳虽对主子的用意不甚明白,但多年侍奉养成的习惯让她立刻领命行事。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凄厉的喊声,撕破了殿内的平静,“娘娘,皇后娘娘,奴婢要见皇后娘娘,奴婢有重要的事禀报娘娘。” 声音尖锐又陌生,一听便知不是周婕妤那个蠢货。 余少云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奶娘,去瞧瞧是什么人这般吵闹?” 周嬷嬷走出去一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宫女跪在地上,脸一沉,冷声呵斥道:“你在那个宫里当差?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如此喧哗,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嬷嬷,奴婢在长门宫石官女子身边当差,奴婢名叫鹦鹉,我家小主三个月没有换洗了,今天午膳时呕吐了,求嬷嬷禀报皇后娘娘,为我家主子派一个太医去诊脉。”鹦鹉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红印。 周嬷嬷听到三个月没换洗,心里猛地一沉,这石官女子的运气这么好吗?刚被贬长门宫没几天,就发现怀孕了?还是说早知怀孕了,只是一直隐瞒,被贬进长门宫了,只好借此翻身? “你等着。”周嬷嬷冷着脸转身进了殿。 把事情一禀,余少云的想法跟周嬷嬷一样,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这也是个有成算的人啊!” “老奴觉得她有点小聪明,却不多,要不然也不会把自个送进长门宫了。”周嬷嬷眼神里满是鄙夷,不屑地道。 “不得宠的怀上了,得宠的没怀上,倒是有趣得很呢。”余少云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觉得这其中必是皇上做了什么手脚。 之前还担心佳嫔过于得宠,会威胁到后宫的格局,如今看来,所谓宠爱,恐怕也不过是帝王权衡下的假象罢了。 “娘娘,要让太医过去一趟吗?”周嬷嬷问道。 “让方太医去瞧瞧吧。”余少云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疲惫,“你也跟着过去。” “是,娘娘。”周嬷嬷躬身应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语气阴森森地说道,“老奴定会仔细盯着,若是那石官女子敢耍什么花样,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周嬷嬷亲自去御医局宣召方太医时,吟芳带着人捧着赏赐,到了长春宫清极院,而谢知意则刚从丽景轩回来,正倚在榻上,小口啜饮着酸梅汤。 “主子,皇后娘娘身边的吟芳过来了,说是奉皇后的旨意来送来赏赐。”寒露匆匆进来禀报道。 “赏赐?”谢知意微微挑眉,神情透着几分疑惑,不逢年过节,又没什么喜庆事,为什么突然赏赐? 虽然满心疑惑,但她还是放下碗,优雅地起身去接赏赐。 “佳嫔主子万安。”吟芳屈膝行礼,声音清脆,“皇后娘娘口谕,佳嫔伺候陛下有功,特赏赐椒房暖息香一盒,碧罗银锦两匹。” 椒房暖息香!伺候陛下有功!皇后的暗喻再明显不过。 谢知意唇角微勾,眼波流转间尽是了然,“有劳吟芳替我向皇后娘娘道谢,不知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回佳嫔主子话,皇后娘娘并无其他吩咐,只是希望佳嫔主子能继续尽心尽力侍奉陛下,为后宫添福添喜。”吟芳言罢,便福身告退,带着随行的宫女们离开了清极院。 谢知意望着吟芳离去的背影,眸光清冷,淡淡地吩咐道:“寒露,将这香收起来,搁远些,至于那两匹碧罗银锦,仔细检查一下,没问题,就给我裁条裙子,其他的,你们裁夏衣穿。” “是,主子。”寒露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周嬷嬷陪着方太医往长门宫去。 “嬷嬷,您总算来了。”守在宫门的鹦鹉神色慌张,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 “去看看你家主子。”周嬷嬷抬脚便走。 路过一处草丛时,一只野猫突然窜出。 鹦鹉猛地往旁一跳,惊叫道:“当心!” 走在她身后的周嬷嬷,却躲避不及,野猫利爪划过肩膀,疼得她闷哼一声。 “嬷嬷,您不要紧吧?”鹦鹉眼神躲闪,声音发颤。 方太医熟练地从药箱夹层取出纱布和外伤药,处理完伤口道:“兽爪所伤忌走动,嬷嬷在此等候,下官先去给石官女子诊脉,稍后再送您回启元宫。” 周嬷嬷无奈,只能看着鹦鹉带着方太医匆匆离去。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假孕 鹦鹉引着方太医踏入冷宫院落,残旧的朱漆剥落,露出斑驳木纹。 暮色如墨,正缓缓浸透这破败之地,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发出幽微的声响。 屋内,石玉晓瘫坐在榻上,裙摆沾满灰尘,头发凌乱。 杨绿芝坐在没了靠背的椅子上,目光如炬地盯着进来的方太医。 “方太医,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杨绿芝挥了挥手,喜鹊立即端上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打开后,里面的金银珠宝、翡翠玉器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你无须给她诊脉,她没有怀孕,但你要跟陛下禀明她有三个月身孕。只要你帮着我们这个忙,这些好处都是你的,往后荣华富贵也少不了。”杨绿芝许诺道。 方太医猛地攥紧腰间的玉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怒意翻涌:“荒谬!陛下英明神武,岂是你们能蒙蔽的?为医者当存仁心,行正道,我绝不可能助你们行这欺君之事!” 说罢,他猛地转身便要离开。 鹦鹉和宝蟾快步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一场对峙,剑拔弩张。 “方太医,我们好不容易才想法子,把你请了来,还把事情如实告诉了你,是不会轻易让你离开的,而你最好还是答应我们为好。”杨绿芝勾唇笑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方太医的目光在珠宝与杨绿芝狠厉的眼神间游移,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恐慌:“你们莫要为难我!陛下身边那么多太医,若有差错,我全家都活不成!况且这欺君之罪一旦败露,你们也难逃一死,何苦把我拖下水?” 他攥着玉牌的手缓缓垂下,“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听见,你们另想别法吧。” “方太医,我们会找上你,是有原因的,你会听从皇后的话,是因为你有把柄落她手上了。”杨绿芝边说边从身后拿一本泛黄的文书,借着窗棂透进的最后一缕夕阳,将文书展开,语气陡然变冷,“方太医,你以为皇后拿捏着你开错药害死孝诚仁皇后的把柄,就万无一失了?我这里也有十足的证据。当年你错把白附子当白芷入药,导致孝诚仁皇后血崩而亡,这文书上的记录,还有证人证词,足以让你万劫不复。” 方太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后退数步,额头上冷汗直冒。 暮色中,杨绿芝的身影在墙上拉得老长,宛如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石玉晓也冷笑一声道:“方太医,皇后能给你的,我们也能给,皇后能威胁你的,我们同样能。你若执意不肯,明日这文书便会送到陛下手中。到那时,你不仅性命难保,你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一阵晚风从破窗的缝隙中钻了进来,烛火猛地摇曳起来,映得众人的面容忽明忽暗,忽而是扭曲的狞笑,忽而是惊恐的惨白。 方太医望着那卷要命的文书,想起家中的亲人,眼中满是绝望与挣扎,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 “就算我写假脉案给皇上,石官女子没有怀孕,陛下另派太医来诊脉,肯定会露馅的!”方太医抬头,声音发颤却还硬撑着,“到时候,这事还是办不成。” 杨绿芝慢悠悠将垂落额头的头发挽在耳后,“方太医想到的,我们早想到了。” 她冲石玉晓使个眼色,石玉晓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瓷瓶,“这是助孕药,喝几滴,脉象就能像怀孕,能撑半个月。熬过这段时间,陛下信了,别人再怀疑也没用。” 方太医瞪大眼,不敢相信真有这种药,脱口而出:“就算能瞒过一时,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腹中无子,如何能生下孩子?!” 杨绿芝脸上笑意不减,“这就不劳方太医费心了。十月怀胎,变数本就多,被人冲撞了,引致小产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石玉晓补充道:“方太医,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轮不到你操心。你要是再推脱,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方太医听这话,便知这两人还会利用假孕,去算计别的宫妃,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颤抖着摇头:“你们......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我们不想在这冷宫里,苦熬时日,了无生趣的死去,只能放手一搏。”杨绿芝幽幽叹了口气,“方太医,你要谅解我们的不易。” 方太医闭眼,指甲掐进掌心,过了好一会儿,哑着嗓子说:“我......答应就是。” 杨绿芝得意一笑,让喜鹊拿来笔墨。 方太医握着笔直发抖,墨迹在纸上晕开,就像他乱成一团的心。 “方太医,事关你一家老小的生死,你最好写仔细点,别出错。”杨绿芝的声音如同咒语般,敲得方太医脑仁痛。 方太医咬咬牙,定下心,一笔一划写下那些违心的字,写完最后一笔,满头大汗地瘫在椅子上。 杨绿芝拿过脉案看了看,点点头:“明天早朝后,你就亲自把脉案呈给皇上过目。” “知道了。”方太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拿着脉案和药箱,艰难地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眼中闪过一抹杀意,皇后背靠余氏家族,他不得不听命,两个异族公主在大虞,根基不稳,也敢威胁他,他会“回报”她们的。 等他走到周嬷嬷休息的地方时,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面对周嬷嬷的询问,他语气平静地说道:“石官女子是怀孕了,已有三个月了。” 周嬷嬷愤然道:“她还真是好命。” “嬷嬷,安胎药是否让人送来给她服用?”方太医问道。 “等我问过皇后娘娘再说,你先回御医局。”周嬷嬷站起身来,“我现在可以走动了吧?” “下官给嬷嬷再诊诊脉。”方太医怀疑那只野猫出现也不是巧合,而是杨石二人的安排。 诊了脉,方太医道:“明天下官去启元宫为嬷嬷换药。” 两人出了长门宫,一个回御医局,一个回启元宫。 长门宫里,败落的房间里,烛火昏黄。 杨绿芝盯着石玉晓,语气发沉:“约定的事,你可别忘了。” 石玉晓背靠斑驳的宫墙,神色冷淡:“忘不了,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别想跑。” “那就好。”杨绿芝起身头也不回的出门,回了她自己的院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失火 次日早朝甫毕,方太医匆匆求见萧浔,将脉案恭敬呈上。 萧浔目光扫过脉案上“有孕三月”四字,眉头瞬间拧成川字。 他指尖转叩着龙案,想起二月十五那夜,石玉晓在御花园踏月而舞的场景。 没想就那一次,就一击即中! “传旨!”萧浔猛地将脉案推至一旁,“着御医局院正即刻率两名太医,前往长门宫复诊。若无误,石氏迁居文和宫临澜轩,由周婕妤照拂。” 话音一顿,他神色淡然地续道:“晋为选侍,仍以‘安’为号。” 御医局院正领命而去,很快便确认了石玉晓有孕三月的消息。 这道旨意如惊雷炸响后宫,石玉晓也成了萧浔登基以来,首位在长门宫待不过数日便迁居别处的嫔妃。 消息不胫而走,各宫反应各异。 启元宫内,皇后余少云端坐在凤椅上,轻摇着金丝绣牡丹的团扇,面上挂着端庄大度的笑意:“石选侍有孕,是皇家之喜,自当要好生照拂。” 她转头吩咐女官:“传尚宫局,送去临澜轩的冰块依份额翻倍。孕妇体热,切莫委屈了石选侍。” 永福宫中,贤妃沈落霞正专注地修剪案头文竹,闻言轻嗤:“这后宫的戏码,倒是越来越精彩了。” 她唤来贴身宫女春丝,低声道:“去告诉宋嬷嬷,今晚便可动手。让小太监们换个小曲......” 沉吟片刻,她念出一首词:“烬初起,妖影绕朱楼。惑主娇娥灾作引,惊穹赤焰孽为由。天罚降宫陬。” 春丝领命欲退,却被她叫住:“且等午后再说。” 毕竟,万一萧浔午后宣召沈朝雾侍寝,那她精心为沈朝雾和石玉晓设的这一石二鸟的局可就白费了。 午后,王福全前往永安宫,宣召秦香兰晚间侍寝。 戌时初刻,天边晚霞似血般漫染苍穹,宫女太监提着宫灯,抬着软轿,前来迎接秦香兰。 进入乾清宫偏殿的浴室,蒸腾的水汽裹挟着浓郁的玫瑰香扑面而来。 秦香兰褪去沾着暑气的衣衫,缓缓踏入盛满花瓣的浴桶。 温热的水流漫过肩头,将一日的疲惫尽数驱散。 沐浴完毕,她在宫女的伺候下,穿绣着鸳鸯戏水的粉红色肚兜,披上蝉翼般的雪色薄纱,莲步轻移,缓步走进寝宫,斜倚在龙榻边,眉眼含春地静待萧浔到来。 约莫一刻钟后,萧浔身着青色暗云纹睡袍推门而入。 烛火在他身后摇曳,将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地面。 秦香兰赶忙起身行礼,睫毛轻颤如蝶翼,朱唇微启,娇声道:“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萧浔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见她薄纱半褪,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还真是个美人儿。” “妾身不过是寻常姿色,得蒙陛下垂青罢了。”秦香兰垂眸轻笑,指尖无意识绞着薄纱系带,含娇带羞。 萧浔抬手挑起她下颌,指腹擦过她泛红的耳垂,目光却似透过她,落在虚无处。 这应答稳妥得挑不出错处,与京中诸多闺秀如出一辙自谦,令人感到乏味。 但他终究抬手将人揽入怀中,烛火摇曳间,鲛绡帐缓缓垂下。 殿外夜风吹过檐角铜铃,叮咚声混着帐内若有若无的衣料摩挲声,消散在沉沉夜色里。 更鼓三响,子时已至。 乾清宫内烛火渐熄,与妃嫔欢好后的帝王陷入沉眠。 骤然间,文和宫方向腾起冲天火舌,将夜幕撕裂成狰狞的赤红色。 热浪裹着焦糊味席卷宫墙,梁柱断裂的脆响混着宫人哭嚎,惊起栖在檐角的夜鸟扑棱乱飞。 启元宫内,皇后余少云被惊醒,听闻文和宫失火,慢条斯理地拢好松散的发髻,声音清冷地吩咐道:“速传尚宫局、惜薪司协同救火,万勿惊动陛下。” 永福宫里,贤妃沈落霞正安静地坐在黑暗中,指尖一下又一下叩着扶手。 宫女春丝脚步沉稳地走进来,压低声音道:“娘娘,文和宫走水了。” 沈落霞唇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目光望着窗外跳动的火光,轻声赞道:“做得好。” 她起身舒展了下腰身,语气慵懒:“夜也深了,都歇着吧。” 丑时过后,文和宫的浓烟渐渐消散在夜色里。 随着更鼓五响,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漫过皇城的琉璃瓦。 早朝散后,萧浔回到养心殿,倚在蟠龙椅上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白玉扳指。 刘永顺躬身凑近:“陛下,昨夜子时三刻,文和宫景莲苑一间偏房失火,火势已在丑时扑灭。” 萧浔微抬了抬眼眸,淡淡开口:“可有伤亡?” “回陛下,沈选侍受到了惊吓,吵嚷着要见太后娘娘,被宫女劝阻,救火的小太监受了皮肉伤,并无性命之忧。”刘永顺答道。 “传慎刑司、刑部、,细细彻查。朕倒要看看,这事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萧浔拿起朱笔,批阅起奏折来了,并没有去安抚受惊吓的沈选侍。 刘永顺悄悄的退了下去,去传召尚宫局以及刑部官员。 今日启元宫内,来给皇后余少云请安的嫔妃,多了一位新晋选侍秦香兰。 皇后余少云望着神色憔悴、眼下乌青浓重的沈朝雾,语气满是关切地道:“沈选侍这脸色看着着实叫人心疼,可是昨儿夜里被吓着了?本宫宫里新进了一批宁神的香丸,一会儿让人送些到你宫里,你用过后,想来就能睡安稳了。” “谢娘娘体恤。”沈朝雾欠身道。 “本宫身为皇后,照顾后宫诸位是职责所在。”余少云指尖轻捻绢帕,笑意温柔地看向秦香兰:“秦选侍这眉眼间的灵秀,倒与佳嫔刚入宫时别无二致。到底是侯府教养出来的,一颦一笑都透着矜贵。” 她端起茶盏轻啜,语气感慨,“佳嫔蒙陛下厚爱,短短数月便晋了位分,这等圣眷旁人羡慕不来。秦选侍若能将这份仪态保持下去,他日说不定也能如佳嫔一般,在后宫步步高升。” 话落时,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谢知意,唇角的浅笑意味深长。 “皇后娘娘这是在羞辱妾身吗?”谢知意突然出声,语气平静。 第一百六十四章 在谢知意问出那句话后,殿内有一瞬间的安静,接着余少云干笑道:“佳嫔何出此言?” “娘娘说的话,妾身琢磨着,总觉得另有深意。可惜妾身愚钝,体会不出,才会有此一问,还望娘娘,为妾身解惑。”谢知意以退为进,笑中带刀的道。 余少云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浅抿一口才道:“佳嫔多心了,本宫不过是在提点新人。” “秦选侍,还不快谢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可是难得提点新人的呢。”谢知意语调轻柔,“娘娘掌管六宫,事务繁忙,能分出心思教导你,可是天大的福气。” 秦选侍暗暗叫苦,来白无故,就成了皇后和佳嫔之间的博弈棋子。 她低垂的睫毛颤动几下,福身强笑道:“多谢皇后娘娘教诲,妾身定当谨记于心。” 余少云指尖轻叩着茶盏,慢条斯理地转动杯盖,将浮沫拨到一侧,语气不见丝毫波澜:“佳嫔这话说得有趣,本宫身为六宫之主,教导后宫妃嫔,原是应尽之责,何来‘难得’一说?佳嫔莫不是体恤本宫辛苦,反倒说错了话?” 她抬起眼,目光温和地扫过谢知意,面上始终挂着端庄的笑意,似是全然没听出话语里的弦外之音。 “妾身愚钝,让娘娘见笑了。”谢知意轻轻叹了口气,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姿态闲适,“知道娘娘事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这般勤勉,着实令妾身钦佩。如今还愿抽空教导新人,妾身一时有感而发,才会言语失当。” “佳嫔有心了。”余少云捏着帕子,按按嘴角,“后宫诸事繁杂,本宫自然要多费些心思,方能保得这后宫安宁和谐,不让陛下忧心。秦选侍入宫时日尚浅,更要守好宫中的规矩和礼数,万不可恃宠而骄,懂了吗?” “谢娘娘教诲,妾身明白后宫规矩森严,自当谨言慎行。”秦香兰福身道。 谢知意无视余少云的视线,垂眸看着扇坠,全当没听见余少云指桑骂槐。 贤妃沈落霞赞许地看了眼谢知意,而后柔声提醒道:“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慈宁宫了?” 余少云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优雅起身:“劳贤妃提醒,我们的确该去慈宁宫了,不能让太后久等。” 到了慈宁宫,沈朝雾扑进沈太后怀中,抽噎着道:“姑母,昨夜文和宫景莲苑突发大火,火势冲天,浓烟裹着火星直往寝殿里灌,若不是宫女们拼死护着,朝雾怕是见不到您了……” 她哭得双肩发颤,刻意抹白的脸颊,让她更显柔弱可怜。 沈太后轻拍着她后背,温声道:“莫怕莫怕,人没事就好。” 待沈朝雾稍稍平静,她抬眼看向余少云,神色陡然冷下来:“皇后,这是怎么回事?景莲苑为何会无端起火?” “启禀母后,尚宫局报说,昨夜景莲苑西厢房戌时三刻仍有烛火未熄。”余少云话锋微顿,凤目掠过沈朝雾苍白的脸,“沈选侍年纪小,不知道一应烛火照管,应该更尽心些。” 沈朝雾猛地抬头,杏眼里泛起水光:“皇后娘娘这话,是在指责朝雾管束无方?景莲苑烛火一向按宫中规矩处置,怎会……” “沈选侍,本宫只是依据推测,你别急,本宫已命司礼监、惜薪局彻查,无论涉及何人,都会给太后、陛下以及沈选侍一个交待的。”余少云打断她的话道。 沈太后微微皱眉,“查案务必要仔细,莫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后宫安稳,可容不得半点疏忽。” “母后请放心,儿媳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让任何疏漏扰了后宫安宁。”余少云认真地说道。 “景莲苑烧掉了,收拾起来也要好几日,你就给朝雾另外安排一个住所吧。”沈太后说道。 “母后,沈选侍此番受了极大惊吓,儿媳想着,这慈宁宫清净安宁,又能得母后照拂,若留在此处调养,定能早日平复心绪。且慈宁宫宫人皆是母后调教多年的,照料起来也稳妥周全。”余少云垂声音温婉恭顺地道。 沈太后摩挲着护甲的动作微顿,鎏金护甲与紫檀扶手相撞发出细微声响,浑浊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余少云:“皇后倒是思虑周全,只是慈宁宫终究是哀家的居所,若总让嫔妃住着,成何体统?” 余少云目光一转,“母后,长春宫的凝芫榭临水,夏日住,清凉又舒适。而且离永福宫也近,方便贤妃照顾。” 沈太后指尖轻敲扶手,沉吟片刻道:“如此甚好。佳嫔独居长春宫,太过冷清,沈选侍住过去,也能长春宫添个人气,也免得她整日在御花园招蜂引蝶。” 显然沈太后也知道萧浔,带佳嫔谢知意去御花园倚云亭赏景一事。 余少云嘴角微微上扬,福身道:“母后安排极是。儿媳这就吩咐尚宫局去收拾凝芫榭,定叫沈选侍住得舒心。” 婆媳俩就这么心照不宣的定下了沈朝雾的住所,各有盘算。 可是两人没想到的是,余少云回到启元宫,正要打发人去收拾凝芜榭,刘永顺来了,“皇后娘娘,陛下口谕:佳嫔入宫时日尚浅,恐照料不周。还是让沈选侍去永福宫住,贤妃娘娘是沈选侍的姐姐,想来照应的会更周全一些。” 余少云目光微闪,“妾身遵旨。 待刘永顺躬身退出殿门,余少云抬手揉揉额角,“思虑不周,差点误事。” 佳嫔是异族公主,没有家族在朝中,再得宠,也如空中楼阁一般,而沈家才是心腹大患啊! “吟芳。”余少云唤道。 吟芳上前福身听命,“娘娘,奴婢在。” “去文和宫,传本宫口谕,让沈选侍收拾妥当后,搬去永福宫,就说这是陛下的旨意。”余少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的珍珠璎珞。 吟芳应下:“是,娘娘。”转身走了出去。 “咏芬。”余少云又唤来另一名宫女,“你去永福宫,告诉贤妃一声,让她收拾一个院落安置沈选侍。告诉她,这是陛下的旨意,相信贤妃一定会尽心照拂沈选侍的。” “是,娘娘。”咏芬亦领命而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姐妹 谢知意还不知道萧浔横插一手,将沈朝雾弄去了永福宫,她正在告诫院中的宫女、太监,“沈选侍下午就要搬进凝芜榭,她的位分虽低,但有太后当靠山,行事想来是嚣张的。你们能避则避,不要随便沾染麻烦,明白吗?” “明白!”众人齐声应答,“小主吩咐的,奴婢们定当谨记在心。” 谢知意微微颔首,“当然你们也不用一味忍让,咱们虽不主动惹事,但也不能任人欺凌。沈选侍即便有太后撑腰,在这长春宫,也别想随意拿捏咱们,懂了吗?” “懂了。”众人再次齐声应答。 “行了,都起来吧,各自做事去,万事多留个心眼。”谢知意接着道。 众人小心翼翼起身退下,院内重归寂静,谢知意起身回了房间,卸了钗环,换上家常的衣裙,歪在榻上翻书看。 一刻钟后,霜降走了进来,“主子,主子,沈选侍不搬来长春宫了。” 谢知意讶然,坐了起来,“那她搬去哪儿了?” “听说是陛下的旨意,让她搬去了永福宫,由贤妃娘娘亲自看顾。”霜降答道。 “还是陛下考虑的更周全。”谢知意抿唇笑道。 她虽不惧沈朝雾,但过日子还是清静些好,天天剑拔弩张的,平白折损许多精力。 谢知意是舒坦了,贤妃沈落霞和选侍沈朝雾可就不高兴了,对于沈朝雾这个刁蛮的嫡妹,沈落霞满是积怨。 身为庶女的她,自幼在沈府便受尽沈朝雾折辱。 犹记得十二岁生辰那日,沈朝雾将掺着香灰的糕点强塞给她,还逼着一众丫鬟围观她难以下咽的狼狈模样。 皇帝让沈朝雾住进永福宫的用意是什么,沈落霞心知肚明,不过是想看沈家姐妹内斗。 可偏偏皇帝的旨意,她不能违背,“春丝,带人去把桂旌阁收拾出来,用艾草熏一熏,摆上冰盆,布置好些,可别委屈了沈选侍。” “是,娘娘。”春丝领命,带人去收拾桂旌阁。 对沈落霞这个庶姐,沈朝雾素来是瞧不上的,得知要搬去永福宫,她气呼呼地道:“为什么要让我去永福宫住啊,我才不想跟那贱人同居一宫!” 说着,把手上的团扇,丢在榻上,噘着嘴道:“姑母也不替我做主。” 琴音匆匆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瓷瓶,快步走到沈朝雾身侧,压低声音道:“小主,贤妃娘娘在府中便与您有旧隙,可陛下未必知道这些。陛下一贯喜欢后宫和睦,指不定还盼着您与贤妃娘娘能重拾往日情谊呢,您若一味抵触,岂不是让陛下觉得您不识大体?再者说,太后娘娘虽疼爱您,可陛下的圣意也不能违抗。咱们暂且忍耐,等寻着机会再向太后娘娘诉苦,让她老人家出面周旋,到那时再搬出永福宫也不迟。” “我凭什么要搬出去,那不是让人以为我怕了她沈落霞。“沈朝雾圆瞪双眼道。 “小主自是不怕她的,只是贤妃娘娘进宫多年,位分高,已根深蒂固,小主要与她硬碰硬,会吃亏的,徐徐图之,方为上策。”琴音说道。 “那贱人会让我徐徐图之吗?”沈朝雾冷着脸道。 “小主,贤妃娘娘虽对您有怨,但如今您是陛下亲自安排进永福宫的,她表面上定不敢太过为难。咱们且利用这段时间,寻机在陛下面前露脸,得了陛下的宠爱,还怕她不成?”琴音出主意道。 沈朝雾沉吟片刻,“你说的到也在理,行吧,你继续收拾,我们赶紧搬过去,昨夜里,我都没睡好,快要困死了。” 说着,她掩嘴打了个呵欠。 “小主,天气这么热,您不如先歇一觉,等傍晚再过去。”琴音轻声劝道。 沈朝雾位分太低,没有肩辇可坐,顶着太阳步行去永福宫,她也不愿意,“就等傍晚再过去,让沈落霞等着。” 说着,她歪在榻上沉沉睡去。 就在她小睡之时,一首词曲在太监口中传唱开来:“烬初起,妖影绕朱楼。惑主娇娥灾作引,惊穹赤焰孽为由。天罚降宫陬。” 谢知意从福生那儿得知了这首词曲,淡淡一笑,“看来景莲苑的火,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设局,还想一箭双雕。” “主子,要打听词曲是最先从哪个宫里传出来的吗?”福生问道。 “幕后之人是不会留下这么大破绽,让人追查的。”谢知意接过谷雨递来的荷露琼浆,喝了几口,只觉清甜中带着荷叶的清苦与藕香,冰凉甘冽,余韵悠长。 “去查查景莲苑起火前几日,可有异常之人出入。”谢知意吩咐道。 “是,主子。”福生领命退了出去。 “主子,奴婢想不明白。”陈育琳皱眉道。 谢知意笑,“说出来,主子为你解惑。” “沈选侍的位分这么低,她应该碍不住谁的路才是。安选侍是昨儿才发现怀孕,谁又能未卜先知,提前布局害她呢?这火起得蹊跷,词曲传得也诡异,奴婢总觉得这事背后藏着更大的阴谋。”陈育琳满脸困惑地道。 “没有人能未卜先知,所以这火针对的就是沈选侍,而安选侍不过是捎带脚的事,毕竟改词曲,是件很容易的事。”谢知意把荷露琼浆一饮而尽。 陈育琳受教地点了点头,谢知意却叹了口气,“可惜看不出谁是得利者,没法知道谁是幕后黑手。” 一想到这宫里有一个如此狡猾且有手段的人,就让人寝食难安呀。 谢知意很难不怀疑,这个幕后黑手就是给她下蚀心散的人。 本来贵妃方允娴出宫后,宫里似乎没有人在针对她,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方允娴故意在两匹布料上,下两种不同的毒,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景莲苑的火,诡异的谶词,让她明白,宫里还隐藏着一个极深的敌人。 此人蛰伏暗处,不动声色间便能掀起波澜,其心思之深沉,手段之高明,实在令人胆寒,但她有的是耐心,剥丝抽茧,将人找出来的。 “主子,您说这幕后之人,究竟图什么呢?”陈育琳问道。 “图权,图宠,或者图将所有异己连根拔除,后宫独大。”谢知意轻描淡写地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入住 暮色漫进窗棂时,沈朝雾才醒来。 琴音唤了小宫女进来,伺候沈朝雾换了身衣裳,重新梳了妆,才簇拥着她往永福宫去。 朱红宫门在夕阳的照映下,透着威严,春丝领着一众宫女太监候在阶前,看到沈朝雾过来,行礼道:“奴婢参见沈小主,恭迎小主入住永福宫。” “起来吧,沈、”沈朝雾在琴音的咳嗽声中,撇撇嘴,改了口,“贤妃娘娘在哪呢?” “娘娘在正殿,小主请随奴婢来。”春丝在前面引路。 沈朝雾进到正殿,就看到端坐在主位上的沈落霞,只是微微屈了屈膝,连头都未低,声音懒洋洋地响起:“给贤妃娘娘请安了。” 沈落霞轻摇团扇,脸上笑意温和,仿佛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敷衍:“妹妹不必多礼,请坐,奉茶。” 沈朝雾在椅子上落座,没有端宫女放在手边的茶。 “我让人把桂旌阁收拾好了,妹妹一会过去,若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告诉春丝便是。缺什么要添置的,也尽管开口。”沈落霞说着,抬手示意一旁的春丝上前。 春丝福了福身,轻声道:“小主有任何吩咐,奴婢一定办好。” 沈朝雾瞥了眼春丝,又将目光转回沈落霞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姐姐倒是费心,只是这桂旌阁再好,怕是也比不上姐姐这永福宫主殿的气派。” 她环顾四周,只见殿内布置雅致,每一件摆设都透露着不凡的品味,眼中闪过一抹妒恨,若不是她年纪小了几岁,这永福宫的主位,原该是她的,“不过既然姐姐都安排好了,那我也好听从安排了。” 沈落霞假装听不懂她话中的挑衅之意,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笑意未减地道:“妹妹过奖了,这永福宫再气派,也不过是个栖身之所。倒是桂旌阁附近种了不少桂花树,等花开时节,香气弥漫,妹妹在阁中,闻着桂香,也能心情舒畅。平日里若觉得无聊,就叫琴音陪着做些喜欢的事,也可解解闷。” “姐姐倒是会替人打算。只是不知姐姐这般费心,究竟是为了姐妹情谊,还是怕我扰了姐姐在这永福宫的清净?”沈朝雾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尖锐。 沈落霞神色未变,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柔声说道:“妹妹这话说的,我身为贤妃,照顾妹妹本就是我的责任,何来怕妹妹扰了清净之说?陛下既将妹妹交由我来照拂,我自然要尽到应尽之责。” “姐姐这副假惺惺的样子,看着真叫人作呕。”沈朝雾翻了个白眼,毫无顾忌地道。 沈落霞捏紧了扇柄,语气却越发的温柔,“妹妹如今既入了宫,这宫中的规矩,妹妹还是要好好遵守,莫要做出让陛下不满的事。” “姐姐教诲,妹妹自会铭记于心。只是妹妹初来乍到,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望姐姐多多包涵。”沈朝雾起身,“我累了,就先回桂旌阁了。” 说罢也不等沈落霞同意,就转身扬长而去。 沈朝雾离去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沈落霞脸上的笑容才点点褪去,放下手中的团扇,向后靠在椅背上。 夏秀上前为她按头,轻声问道:“娘娘,沈小主这般无礼,您为何还对她如此忍让?” 沈落霞闭目养神,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沈朝雾依仗着家世和太后的宠爱,目中无人。我若与她针锋相对,只会让事态恶化,对我们都没有好处。陛下将她安排住进永福宫,只怕就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沈朝雾蠢,我可不蠢。” “可娘娘,就任她这般蹬鼻子上脸吗?”夏秀忿忿不平地问道。 “沈朝雾心性高傲,以为自己是沈家女,就该得宠,却不知这宫中的水深火热,不是她能轻易趟过的。且让她先得意几日,待时机成熟,自有她的好去处。”沈落霞阴冷地笑道。 “娘娘心中已有计较,是奴婢多虑了。”夏秀闻言,心中稍安。 戌时末,沈落霞洗漱后,换好寝衣,要睡觉了,春丝才从桂旌阁回来复命,“娘娘,奴婢已按您的吩咐,将桂旌阁安排妥当,并暗中安排了人手,以防万一。” “辛苦了,早些去歇着吧,今晚就让夏秀守夜。”沈落霞体恤地道。 “多谢娘娘,奴婢告退。”春丝行礼退了出去。 一夜过去,次日,沈落霞起来多时,却迟迟没等到沈朝雾过来向她请安。 “春丝,去桂旌阁,请沈小主快些,卯时三刻该去启元宫给皇后请安了。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沈落霞边戴护甲边道。 春丝刚应声要走,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沈选侍到!” 沈朝雾走了进来,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沈落霞,随意福了福身,语气懒洋洋地道:“给贤妃姐姐请安了。” “妹妹不必多礼,时辰不早,咱们该往启元宫去了。”沈落霞说首,起身往外走。 沈朝雾撇撇嘴,也跟着往外走。 一行人出了宫门,八名内侍抬着朱漆描金肩辇早已候在阶下。沈落霞扶着春丝的手,优雅坐进辇中,珍珠缀就的帘幕将晨光筛成星子。 沈落霞看着站在宫门外的沈朝雾,唇角上勾,语气温柔地道:“永福宫离启元宫不远,妹妹快走几步,别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 “不劳姐姐操心。”沈朝雾冷笑道。 沈朝雾盯着远去的肩辇,珍珠帘晃得她眼睛生疼,低声骂了句,“贱人。” 踩着重重的步伐,往启元宫去。 在龙德门处,遇到了从朴韵宫来的郑金梅和张燕呢,沈朝雾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见过郑美人,见过张美人,万安。” 两个小官吏家的女儿,靠着点资历压她一头,让她每次行礼都像吞了苍蝇般难受。 两顶轿辇快要从沈朝雾身边经过时,郑金梅突然说道:“沈选侍,你知道宫人们唱的词曲吗?若不知道,就着人去打听打听吧。” “词曲?”沈朝雾不解,“什么词曲?这人怎么说半截话,不清不楚的。” “小主莫急,一会奴婢让人去打听。”琴音忙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香料 启元宫檐角铜铃在晨风中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余少云端坐在主位上,目光落在身着松垮的月白襦裙,腹部微微隆起的石玉晓身上,握紧了手中的扇柄。 这位可不是省油的灯,作进长门宫,短短数日又能从长门宫出来,她可不信这里面没有蹊跷。 强压着心里的不耐,淡淡地笑道:“安选侍有孕在身,大可不必过来请安,像绰嫔那般在宫里安心养胎便是。” 石玉晓指尖抚过隆起的小腹,鬓边银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笑意温婉:“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太医叮嘱要多走动,妾身想着来请安既能活动筋骨,又能聆听娘娘教诲,岂不是一举两得?” 话锋一转,她看向坐在右侧第二位置上的佳嫔谢知意,眼中闪过算计,“听闻佳嫔得了澜洲进贡的伶人醉,听说安神助眠极好,草木香淡雅宜人,不知能否分我一盒?” 谢知意手中团扇原本正悠悠轻摇,闻言动作陡然顿住,语气冷冷地道:“安选侍莫不是忘了,有孕之人最忌香料?你开口讨要,莫不是想重演绰嫔旧事,诬陷我谋害皇嗣?” 石玉晓脸色瞬间惨白,眼眶迅速泛起红意,起身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明察!妾身对天起誓,绝无陷害佳嫔之心!不过是听嬷嬷说草木香能安抚胎儿,才斗胆开口,想着给腹中孩儿做个香囊。这般冤枉我,叫我如何自处啊!” 她以帕掩面,抽抽搭搭地哭起来,纤弱的肩膀颤抖着,宛如雨中梨花。 谢知意勾起将扇坠上的流苏,在指尖缠绕,“安选侍若真为胎儿着想,大可向陛下讨要。陛下念你护子心切,说不定还会重重有赏。何必在这儿装可怜,扮柔弱。可惜安选侍这副高大身形,虎背熊腰的,学不来弱柳扶风,倒像是庙里的金刚扮观音,不伦不类显得矫揉造作了。” 殿中嫔妃们面面相觑,余少云亦是微微皱眉。向来处事周全、言辞得体的谢知意,今日这番毫不留情的嘲讽和挖苦,着实出乎众人意料这外。 余少云余光瞥见贤妃沈落霞用绢帕掩唇轻笑,瞬间就从沈落霞转瞬即逝的笑意里,品出了与自己相同的了然。 谢知意近日屡遭算计,如今这番不留情面的反击,便是在向众人宣告,她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佳嫔明知妾身不得圣宠,不敢去劳烦陛下,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况且,妾身是真心觉得伶人醉的香味适合做香囊......” “够了!”余少云打断她的话,这个蠢货,如此拙劣的手段,亏她也好意思使出来,若继续任由她胡搅蛮缠,整个后宫的体面都要被她丢尽,“安选侍,你既怀着身孕,便该谨言慎行;佳嫔,你也莫要得理不饶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再有下次,本宫绝不轻饶!” 石玉晓咬了咬唇,似是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余少云冰冷的眼神时,咽下了到嘴边的话,低声道:“妾身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谢知意微微福身,“只要安选侍不算计妾身,妾身也犯不着跟她计较。”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殿内气氛却依旧微妙。 “你们都是伺候陛下的人,当以和为贵。争斗算计只会惹人笑话,也损了自己的清誉。往后谁若再生事端,本宫定按宫规处置。”她顿了顿,目光从谢知意与石玉晓身上掠过,再次强调,“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莫要再记挂在心。” 众嫔妃皆恭顺的,应了是。 余少云抬手看了看窗外渐斜的日影,轻咳一声道:“时辰不早了,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安选侍怀着身孕,也坐轿辇去吧。” “多谢皇后娘娘,娘娘娘娘仁德如海,事事都将妾身记挂在心!旁人都说娘娘执掌凤印公正严明,如今看来何止是公正,分明是菩萨心肠转世,连妾身这不得宠的都能得娘娘垂怜,难怪满宫上下都服膺娘娘,都说有您在,后宫才能风调雨顺!”石玉晓刻意抬高声调,尾音拖得绵长。 谄媚的丑态,让好几位嫔妃都忍不住掩嘴窃笑。 一行人到了慈宁宫,见到沈太后,照常是说了几句闲话,而后沈太后留下沈朝雾说话,其他人便离开慈宁宫,各回各的寝殿。 午后,王福全到了清极院,萧浔宣召谢知意晚上乾清宫侍寝。 傍晚,谢知意前往乾清宫,寝宫内沉香袅袅,鎏金兽首香炉中青烟盘旋而上。 萧浔半倚在雕花软榻上,月白色暗纹寝衣松松拢着,指尖把玩着腰间玉佩。谢知意屈膝坐在他身侧,粉色襦裙垂在榻侧。 她伸手将案上一盏温热的牛乳端起,递到萧浔手边,“陛下,今日在启元宫与安选侍起了争执,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虽说后宫琐事本不该扰您休憩,但妾身思来想去不得要领,还请陛下指点一二。” 萧浔接过玉盏轻抿一口,“爱妃但说无妨。” 谢知意将早上的事条理清晰地陈述完毕,尾音染上一丝疑惑地问道:“安选侍蒙陛下恩典,因腹中胎儿迁居文和宫。按理说,该将这孩子视若珍宝才是,可她居然开口向我讨要香料。孕妇不用香,就算她不知道,太医也会告诉她。可她反其道而行,着实让妾身不解。” “她应该知道,你不会送香料给她。”萧浔放下玉盏,烛火在他眼底映出冷芒,“她倒像是故意要与你起冲突。” 谢知意眸光微动,抬手掩住嘴,惊愕地看着萧浔,“难道她是想借此,说被气得动了胎气,好让皇后惩处我?” 萧浔见她一着急,自称都改了,笑着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柔声安抚她道:“皇后没有那么不辨是非,夜深了,我们歇下吧。” 谢知意该说的都说了,就没再多言,陪萧浔共赴云雨。 次日早朝后,萧浔把为石玉晓诊脉的御医局院正,以及三个太医都召了来,直接问他们,“你们都为安选侍诊过脉,可曾察觉脉象有何异样?” 萧浔原本就觉得石玉晓才侍寝一回,就怀孕,感到蹊跷,听了谢知意的话,疑心更重,才想要查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