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底扬尘》 第 一 章 方士廷提着行囊出了店门,抬头望望阴沉沉的天色,剑眉紧锁,喃喃地说:“又要下雨了,清明时节不是赶路天。今晚上等我们回家,你就痛痛快快地下吧,老天爷。” 出了舒城的南门,雨并未光临。这条卢州齐至安庆府的大道宽阔平整,但路上的行旅并不多。他背了行囊大踏步向南又向东,走了五六里,方赶上了先走的一批挑夫。挑夫共有五名,挑的是舒城的名产极品贡绢。这些绢要在安庆上船,运至湖广可以卖得好价钱。 押运的是一个中午人,背了一个包裹,点着一根竹杖走在后面,见他要超越前行,好意地笑道:“小伙子,你一个人敢走这条路?跟在我们后面好了,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他善意地笑笑,领首为礼道:“谢谢大叔的好意,只是小可要赶路呢。” “赶路也不急在一时,过了春秋山道路不靖,经常有强盗拦路打劫,弄得不好,丢了钱财小事一件,赔上老命才冤呢。” “这条路有强盗?不会吧?”他讶然问。 “你没走过这条路?” “小可是桐城人,离家三年了,今天是第一次返家,不知家乡的事。” “难怪,去年春天,有一伙强盗在这一带拦路打劫,先后被乡勇捕获了十几个人,仍有几个藏匿山区不去,已经有几起旅客被劫了,因此走这条路的人,皆需结队同行,免生意外。” 他拍拍行曩,笑道:“小可只有一些破衣服,此外身无长物。真要碰上强盗,正好向他们讨些盘缠呢。呵呵:小可要先走一步。” 中年人不再挽留,一个身无长物的人,自然不怕遇上劫路小强盗,冲他的背影摇摇头,自语道:“他竟想向强盗讨盘缠呢,年轻人说话真不知轻重,胡说八道会招祸的” 方士廷年仅十八岁,身材却壮得像猛狮,生了一张仍带童真的娃娃脸,眉清目秀,-表人才。穿了一身青直裰,打扮像是村夫,但像貌风标器宇,却一点不带村夫味。他浑身带了浓重的风尘气息,外表却像个流浪汉,但在他年青富有活力的神韵上,看不出他曾经是饱历风霜穷途落魄潦倒江湖的人。 他当然不是落魄江湖的人,而是离家三年,立志游遍天下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小伙子。 他回来了,还有八十里便可返抵一别三年的故乡,心中自然喜不自胜,脚下一紧。 他身高八尺,手长脚长,迈开大步赶路,十分快速,天宇阴沉沉,密云不雨,微风吹来略带凉意,清明时节,单衣不胜寒。 廿里春秋山在望,他对家乡附近的山川不陌生。 已经是辰牌末巳牌初,他得加快脚程了。 官道绕山西麓而过,沿途松桧成林,开始没有田地,已经进入了丘陵区。 正走间,前面官道转弯处出现了人影,那是一个穿了灰袍,灰发挽成道士髻,佩了长剑,手持苍木杖的老人。相距仍在廿丈外,他已看清了对方的像貌。 这老人生了一张大长脸,二角眼吊客眉。眼色苍黑褐纹密布,灰白色的山羊胡稀疏几根,相距在廿丈外,他似乎发觉自己仍被那双可怖的三角眼所惊,那双眼的凶光太凌历、太阴森,太锐利可怖了。 “这位老先生不像是什么好人。”这是他第一个念头,心中油然生起戒心。 者人似乎在等侯他,站在路中不言不动,三角眼不转瞬地注视着他、双方渐来渐近。 他心中不断盘算,忖道:“我与他无冤无仇,当然他不是在等我,万一他是劫路的,已经快到家了,这一包破烂给了他不伤大雅,他如果要,给他就是,不值得计较。 接近了,他沿路侧徐行,眼看要错肩而过。 蓦地,去路被苍木杖拦住了,怪老人三角眼阴晴步定,伸杖把他拦住,用冷厉的嗓音吐出一个字:“你!” 他应声止步,诧异地问:“老先生,是叫小可么?” “你以为老夫叫谁?”老人乖戾地问。 “这……请问老先生有何指教?”他谦恭地问。 那年头,“老先生”二字,已是尊敬的称呼,对身份不明不是德高望重的人如此称渭,那是逾礼的。 “从现在起。不许你多问。” “咦!你是说……” “闭嘴!你跟我来。” “这……” “不许问。”怪老人凶狠地说。 “小可……” 杖影倏动,“噗”一声响,胸前便挨了一掌,把他震退两三步方行站稳。 “咦!老先生……”他讶然叫,不住揉动被打处,被打得莫明其妙。 “跟我来,你得替老夫办事。”怪老人阴侧侧地说。 他本待发作,却又忍住了,吁出一口长气,说:“老先生,小可要赶路……” “你不用赶了,老夫会送你到地头,你已经受过一次教训了,再不听话……” “那……那又……” “老夫一杖打死你。” “你怎能不讲理……” “你再讲几句试试?这年头讲理的人太多,万事不成,官道上行人甚多,打死你老夫可以另找一个人帮忙办事,走。” 他忍住上冲的愤火,无可奈何地说:“好吧,看来小可已别无抉择了。” “你明白就好,走,上山。” 两人沿小山径向上走,不久,到了山头稍下方的一座松林中,林中心有一处怪石四布的空地,荆棘丛生、野草高与腰齐。 有五名健壮的村夫在掘土,一座大石上。坐了两位与怪老人同样打扮的人,年纪也在花甲上,一是三角脸,另一人则是圆脸,满脸横肉,两人同有一双阴厉的怪眼,同样阴之气外露。 远远地,押他前来的怪老人便叫道:“又找来一个健壮如牛管用的人,够啦!” 三角脸老人站起亮声道:“师弟,多找几个人来,早些布置停当岂不省事?” 长脸怪老人一面走近,一面笑道:“人多反而碍事,不易看管。而且这些巧妙玩意,人多了同样派不上用场。呵阿,早着呢,云龙双奇是最守时的人,说下午到,决不会早来,更不会迟到。还有一个半时辰,师兄何必操之过急?” 圆脸老人一跳下石,说:“这人交给我,我要带他去准备墓碑了。” 长脸师弟将方士廷向前一推,笑道:“好,定老,这人就交给你使唤好了。” 方士廷已看清那五名村夫,正在挖一个位于巨石下的大坑。地面下全是堆积的磨盘大巨石,不易挖掘,一铲下去火星飞溅、十分吃力。 “这些人难道在挖宝不成?墓碑又有何用意?”他心中暗循。 圆脸怪老人定老向招手,叱道:“小子,过来,石下有一把斧头,一把锯子,带上跟我走。” 他顺从地取了斧锯。三角险师兄在旁喝道:“把包裹收下,干活怎能背着包裹?再说,这个包裹你也用不着了。” 他心中一跳。十寸道:“好啊,他们已替我盘算得清清楚楚啦!我得看看你们搞什么鬼。” 他恋恋不舍地将包裹解下放在一旁。三角眼师兄一脚将包裹踢飞,飞出三丈外恰好跌落在一座大石上。 他微愠地奔出,想拾回包裹,抓他来的长脸师弟伸杖拦住,冷笑道:小子,你想死?” “我的包裹……” “不要管包裹的事。不然将会因此包裹而送掉小命。”长脸师弟阴森森地说。 世间的事真是无奇不有,人的命运也十分神秘,些须小事看似平常,却可能主宰了一生的命运。谁也没料到这个包裹,会引来了一场江湖风暴,不知有多少人间接因这个包裹而送命,更不知这个破烂包裹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真是不可思议。 他最后只好暂且放开包裹的事,瞥了包裹一眼,取了杖锯,随着圆脸怪老人走了。 到了山坡下,怪老人指着一株海碗大的桧树,说:“把树砍倒,截一段六尺长的树干,快。” 他顺从地挥南斧头,慢慢地开始伐木,整整花了半个时辰,方截取了一段六尺长的树干。然后在怪老人的吩咐下,刮净树皮,并将一端削尖,形成了一根木桩。 圆脸老人取出一把尺长的利刀,在木桩上用刀尖刻上两行大字:“大明正德五年三月初三日午正。云龙双奇埋骨于此。” 他吃了一惊,心说“云龙双奇,不是名震天下,宇内闻名的风尘奇人么?这两位大侠萍踪天下,飘忽如神龙,行侠仗义声誉极隆,怎会有人替他在此营葬?” 圆脸老人将刀丢给他.说“把这些字刻上,深最少要五分。” 他左看右看,说:“老伯,小可斗大的字也认识不了一箩筐……” “谁要你认识字?只要你按笔划刻上去就行。快!别噜苏。” “是,小可刻上去就行。” 他慢慢刻削,一面刻一面问:“老伯,这些是什么字?” “你少管闲事。” 看看到了近午时分,字刻得差不多了,远处传来长脸师弟的叫唤声:“定老。好了没有?” “快啦!还有一个字。”圆脸老人半躺在树下懒洋洋地说:“快点好不好?墓穴已经完工啦!” “马上就好。” 刻完最后一个字,圆脸老人要他将木桩带至墓穴,远远地,他便嗅到了血腥味,不由心中一紧。 两个老人站在一个大坑前,坑旁挖了一个树立木桩的孔穴,先前那五位挖穴人,胸前皆挨了一剑,早已身死多时,五具尸体躺在孔穴旁,鲜血引采了不少金蝇,血腥味中人欲呕。 他大吃一惊,心说:“这三个老贼人性已失,真糟,我的处境凶险极了,以一比三,大事不好。” 三角脸师兄等圆脸老人走近,笑道:“墓穴四周布了一百零八枚蒺藜,墓桩尸体附近有六十四枚毒计,只要这两个小畜生接近察看,必死无疑、今天他两人难逃大限。” 圆脸老人凄厉地笑,笑完说:“这两个小畜生把咱们这些人害惨了,毁家之仇,杀子之恨,老夫今天不将他们两人碎尸万段,誓不干休。” 长脸老人用手向桩穴一指,向方士廷叫:“小子,沿着地下的小绳走、将木桩放在位穴内,便没有你的事了,快!” 小绳在坑穴外围四丈左右,弯弯曲曲向桩穴伸展,必定是没布有暗器的平安路线。这是说,在八丈径圆之内,任何人踏入其中,必定有死无生。 他完全明白了,这三个怪老人,必定在此设伏,要将云龙双奇置于死地。 他不是江湖人,云龙双奇的死活与他无关,但目下的形势对他不利,却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五个掘穴人已经尸横坑旁,对方怎会放过他?杀人灭口势在必行,他的命运注定了。 他当然不甘心,脸色苍白地说:“你……你们……” “过去!”长脸师弟怒叱。 “你……你们为何……” 长脸师弟拔剑出鞘,剑尖点在他的鼻尖前,此道:“过去!不然立即宰掉你。” 好汉不吃眼前亏,剑点在鼻尖上,反抗只有自讨苦吃。他赶忙说:“好,好,我……我过去,我……” 他扛起木桩,剑便离开了他的鼻尖,长脸师弟收了剑,取出了一把飞刀藏在掌心,盯着他不住狂笑。 他吸入一口长气,扛稳木桩,说:“小可将木桩放好,你们便要杀我灭口了。” “你如果拒绝放桩,便会立即被杀。” “这是说,不管放与不放。小可同样是死?” “放,可以多活片刻。” “这片刻要来何用?” “那是你的问题。” “哦……哦……” “少废话,你……” 他突然双手一推,木桩以万钓力桩脱肩而飞,砸向相距不足三尺的长脸师弟,百余斤重的木桩,在他手中轻如无物,速度之快,无与伦比。 长脸师弟做梦也没想到他敢反抗,更不知他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木桩砸得快速如电,想躲也力不从心,“噗”一声胸口被撞中,苍木杖幸而及时架出,消去了不少撞力,但这一撞仍然够份量,狂叫一声,被木桩击倒在地。,身侧的三角脸师兄吃了一惊,左手一扬,三枚绿色的针影化为三线淡淡绿芒,一闪即至。 他已先一步飞跃丈外,脚沾地立即向下仆倒,恰好避过飞针的袭击。不等对方追来,他向侧一窜,远出三丈外落荒而逃。他发觉老贼的飞针可怕,快速绝伦几乎无声无影,必定是可破内家气功的毒针。同时,三个老贼既然有心计算大久鼎鼎侠名满天下的云龙双奇,岂会是脓包?目下他赤手空拳,不逃走才是傻瓜。 圆脸的定老也吃了一惊,一怔之下,忘了追赶,等震惊消失急起追赶时,他已远出五六丈外了。 “定老,干万别让他逃掉。”三角脸师兄怪叫,自己却急急去扶长脸师弟。 长脸师弟被木桩伤得不轻,胸骨几乎被撞折,只恨得目毗欲裂,怒叫道:“休让那小畜生跑了,不然大事不妙,别管我,师兄,快追。” 师兄将一颗丹丸塞入师弟怀中,急道:“师弟休慌,那小子逃不掉的。” “我该死,居然走了眼,这小子原来是行家。”师弟咬牙切齿地叫。 “能逃得过定老手下的人,少之又少,放心啦!”三角脸师兄,一面替师弟用推拿术疏通胸口的被击处,一面板有把握地说。 长脸师弟挺身坐起,急急地说:“快将木桩放上,时候不早了,万一两个小畜生提前到来,岂不功效垂成?” “好,我去弄好。” 方士廷匆匆逃走,往密林茂草中乱窜,后追的定老急如星火,一跃三丈,快速绝伦。可是,他身法灵捷,速度也不下于老家伙,愈拉愈远。 他一面窜逃,一面心中暗忖:“三个老贼惨无人道,惨杀了那五个掘穴人,岂不能受报应?再说,云龙双奇一代英豪,我又岂能坐视见死不救?我得设法警告双奇,免得他们中伏。” 追了三两里,他心中大定,老贼的轻功提纵术虽说已臻化境,快迂电射星飞,但仍比他差一分半分,他毕竟年青力壮。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对春秋山并不陌牛,这一带是仙人峰附近,往上走,对面的峰顶有一座仙人洞。附近怪石如林,古木参天,荆棘丛生,藏身极便。万一不对,可以入洞躲避,洞内可容千人,石隙缝皆可藏身,怕什么? 他不急于摆脱定老,反而往回路奔逃,-面逃一面高声怪叫:“老不死,你追吧,小太爷和你练练腿,练至双奇到来,你们一个也活不了。那五个被杀的冤魂,他们在黄泉路上等侯你们到阎王前对证呢。” 定老愈追愈心寒,知道仅凭一己之力决难如愿,心中一急,立即仰天发出一声警啸。要求三角脸师兄速来相助。 三角脸师兄刚将木桩放下孔穴,听到啸声心中一震,吓了一大跳,赶快沿绳索奔出,百忙中忘了拉掉绳索,扶起师弟急声道:“定老遇上劲敌,恐怕是双奇两个小畜生提前到来了,快走。” 师弟胸口也没感到痛楚了,脸色大变,拾起苍木杖,急急地说:“快走,咱们往相反的方向走。” “师弟,定老……” “别管他,不然咱们也赔上了。” 两人不再理会同伴的死活,向相反的方向溜之大吉,狼狈而遁。 啸声惊动了从南面上山的两个年青人,相距约有两里地,这两位年青人年约二十五六,身材一般高.稍年长的长了一张四方脸,留了一撮八字胡、剑眉虎目,英俊毫迈的气概外露,虎目中发射着机警精明的光芒。 另一为是蛋形脸庞,五官清秀,笑容可掬,也生了一双神光炯炯的大眼。两人皆头戴四个巾,穿一袭天蓝色长袍,臂下挂了一个小包裹,腰悬长剑,一式打扮,一般高大雄壮.同样英气勃勃,人才-表。 四方脸青年一怔,止步说:“贤弟,这啸声急切尖利,似在呼唤党羽,有入比咱们早来。” 贤弟剑眉深锁,说:“今年你我在仙人峰会面,事先没有任何人知道,怎会有人比咱们早来?来又有何图谋?大哥,咱们小心为上,也许真有人知道咱们云龙双奇的行踪呢。” 大哥脚下一紧,说:“快走、咱们已提早半个时辰前来,也许黄山逸士更比咱们早到呢,先蒙上险,隐起身份…… 两人展开了陆地飞腾术,如飞而去。 方士廷向掘了墓坑的林中空坪急逃,后跟的定老放胆狂迫,心中暗喜,喃喃地说:“好小子,你昏了头,跑回原地送死拉!” 方士廷一面逃,一面留心四周的动静,慎防另两个老贼的突击。快接近原处,石上不见两个老贼,不由心中一怔,难道他们追错方向不成? 定老却心中一惊,暗叫不妙,两位同伴既未前来协助,甚至也不在原地等侯,那么,他们不在原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云龙双奇提前到达了。 “丁彪兄。”老家伙惶急地大叫。 林空寂寂,鬼影俱无。 方士廷心中大定,奔近扩穴一把抓起了那把樵斧,立下门户叫:“老贼,你这该死的杀人凶犯,你得替那五个无辜的人偿命。” 定老无名火起,一声怒叱,杖出“壮家劈柴”,迫近就是一枚,快速绝伦,杖动风雷俱发,力道千钧。 方士廷后退八尺,笑道:“你只有一个人,你完了。” 定老火杂杂地冲上,“毒龙出洞”杖点胸腹,变招奇快,苍木杖像怒龙般飞舞而至。 方士廷左闪八尺,轻灵地又避过一击,定老顺势招变“怒龙翻江”,苍木杖凶猛地卷到,势如狂风暴雨。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方士廷看了对方三招狂攻,已概略地看出对方功力浑厚,艺业了得,但他足以应付,心中有数。’ “啪”一声响,栈斧背击中了苍木杖,杖向下沉,他反击了,再一斧展开杖,揉身切人,反手一斧挥出,攻向老贼的颈部,像是电光一闪,变化之快,令人咋舌。 定者大吃一惊,吸腹缩颈斜飘八尺,斧刀掠过顶门,危机间不容发。 杖长斧短,斧如不能近身出招,便发挥不了威力。方士廷如影附形跟到,“樵夫问路” 劈胸就是一斧。 “啪”声响,杖架住了斧。 方士廷一声长笑,脱手弃斧贴身抢入,左拳疾飞,来一记“霸王敬酒”,“噗”一声正中老贼的下颌,力道如山,连他自己也感到拳头发麻。 接着,人影急剧进退,方土廷为了阻止对方拔剑,施展出凶猛狂野锐不可当的快速拳术,一连五六记重拳,皆在对方的胸腹开花,每拳皆用上了八成劲,内家真力发如山洪,拳头着肉的响声如同连珠花炮爆炸。 “嗯……哎……”定老的杖也丢了,一手拔剑,一手狂乱地对架,一看便知道这老贼不善赤手相搏,在这种紧要关头,怎可拔剑?大概是被打急了,本能地想拔剑争取优势,却不知反而误事。 “噗”一声响,老贼在忙乱中,一掌拍在方士廷的右肩上。方土廷身形一挫,但禁受得起,大喝一声,右手“缠龙手”缠住了老贼的小臂扣实,左手一合。逮住老贼小臂的下方,猛地一带,一沉、一扭、一掀。 老贼重心倏失,立脚不牢,大叫一声,突然来一记快捷绝伦的前空翻,凌空飞腾。 前翻中,者贼的剑终于拔出了。 “蓬”一声大震,者贼背脊着地,被扔出丈外。 在老贼砰然倒地声中,方士廷本已跟进,但一眼便看到地面的草地有异,猛地止步察看,眼角先一步看到了右侧不远处引人杖穴的小绳,心中一惊,倏然止步。 老贼被扔得不轻,但总算禁受得起,背着地立即挺起上身,正代跃起,可是,已晚了一步,双手一松,上身立即向下躺,狂叫道:“丁彪兄,你……的五毒蒺藜,快……快救我,我……我……解……解药……” 叫唤声渐弱,方士廷惊出一身冷汗,暗叫好险,刚才如果跟踪追入,靴底将被刺破.五毒蒺藜必定刺穿脚底。岂不完了。 他不是执法的人,不能见死不救,立即拾起老贼的拐杖贴地拔扫出一块容脚地,叫道: “忍住点,我拖你出来……” 话未完,刚欲下足,突觉身后有声息,方记起还有两个老贼,可能是定老所叫的“丁彪”赶到身后了,大喝一声,转身就是一记“神龙摆尾”。 来的是两个蒙面青影,最接近身后的人正忙中向身后飞退。身法巧妙绝伦,轻灵飘逸,神能悠闲,凌空而起点尘不惊。他不能向后退,后面是死路一条。看了对方是出神入的身法,也令他悚然而惊,猛地将杖奋勇飞掷,掷向那人的落脚处.同时向右前方一窜,闪入一座大石后,如飞而遁。 “啪”一声响,掷出的苍木杖被青影一脚踢断了。 他已窜走如飞,窜入树林中去势如电。 两青影咦了一声,第二名青影奋起狂追,一面叫:“走得了么?留下啦!阁下!” 他一发狠心说:“先离开再说,看这者贼的轻功是否比我差!” 窜入密林,他抽暇扭头瞥了一眼,不由心中一惧,青影冉冉而来,比叫定老的老贼高明多了。他一咬牙,用上了全力,落荒而逃。 后追的育影由于起步太晚,起步时便相差了七八丈,加上方土廷东窜西逃,去向不时在变,因此轻功虽比方土廷高明,快捷得多,但仍未能拉近至五丈内。 方士廷被逼的心中发慌,苦于刚将杖掷出阻敌,赤手空拳,与功力相当的人交手,对方有剑自己却赤子空拳迎敌,岂不是白白送死?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不是江湖人,从不会与人交手,心怀怯念是原因之一。再就是他不想与那些江湖亡命拼死活,他不是江湖亡命之徒,目下身处危境,他只好全心意逃命。 谢谢天,他上了山,前面黑黝黝的仙人洞,正向他张开了大口。 他飞逃入洞,向里狂奔。 追他的青影在洞口徘徊良久,大概也对他怀有戒心,不敢贸然追人,久久方径自走了。 直躲至入黑时分,他方悄然向外探,费了不少功夫,方一步步向山下摸索而行。走上官道,他方松了一口气,苦笑着自语道:“不是我不管云龙双奇的死活,我也自身难保呢。那里有那么多尸骨,云龙双奇大概不至于上当吧?但愿这两位英雄豪杰逢凶化吉才好。” 但他放不下心,在道旁找到一个土洞,埋头大睡,次日一早,他小心翼翼地回到现场。 他料得不错,名震天下的神秘人物云龙双奇并未上当,死尸与地面所留的遗痕令他们动疑,终于找到了地面的各种有毒暗器。 他看到的木桩已不见了,扩穴已经填平,附近十丈方圆的地面皆被铲掉一层薄土,尸骨已全部失踪了。 在他藏身仙人洞期间,两个蒙面人在现场拖出定老的尸体加以审视。 两人已取下了蒙面巾,正是闻啸声赶来的云龙双奇。近五六年来,江湖上出了两位年青的高手,闯荡江湖期间,飘忽如神龙,神出鬼没变化无常,拳剑已臻化境。先后击败了黑道凶名昭著的三妖八魔,惩戒了五大门派不少不肖门人,伸手管人不平事,对事不对人只问是非,惩贪官除巨盗,剑下无敌,不论何人如被他俩抓住罪证,他俩不问对方是何来路有何人撑腰,上刀山蹈剑海义无反顾,不获凶犯决不罢手。 五年来,两人侠名四播,名震天下,当然有不少高手名宿要找他们的麻烦,白道的名宿元老,希望找他俩谈判,要他俩不可锋芒太露,太猖狂不是武林之福,年青人则想找他俩较量,以便一举成名。黑道巨孽自然是想除去他们,拔去眼中钉,这期间,他们的行踪令人捉摸不定,神出鬼没无法追踪,却也不时传出一些高手名宿被迫隐退的消息,是不是败在他们手中,却无从得悉。 总之,云龙双奇是近年来江湖的主宰人物,是近年来武林中最为突出的人物。 两人是八拜兄弟,老大云雷,老二龙飞,江湖朋友称他们为云龙双奇。在江湖朋友之间,提起云龙双奇,确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守规矩讲道义的人尊敬他们两人,那些恨他俩的人,谁不想把他俩食肉剥皮?所以他俩获有不少支持他们的人,也结了不少死仇大敌。 老大云雷仔细检查定老的尸体,绷着脸说:“贤弟,这是一种信石碎以赤练蛇涎为主的毒药,这人的背部只中了一颗毒蒺藜便送掉老命。” 龙飞的目光,死盯着远处的木桩,说:“大哥,你看清木桩的字么?木桩下的五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替你我营葬。”云雷淡然地说。 “桩尚未植稳呢。怪!谁知道你我兄弟在此与黄山逸士见面?”龙飞一面说,一面向坟穴走去。 云雷一把将他拉住,急道:“贤弟小心,不可接近。” “大哥……” “你看看地上这根绳索,是不是有点古怪?再就是死者背部的毒蒺藜,不象是用手发射击中的。” “哦!小弟明白了,地面有鬼,这根绳索定是安全的道路,他们并末布置停当。这里有脚印,我去看看。” “带着这根断杖任何物品须避免以手触动,愚兄先在四周找寻可疑线索。如果愚兄所料不差,黄山逸士前辈定然凶多吉少。” “对,他是唯一知道你我兄弟要来的人。咱们等到正午,他不来就算了。真糟,但愿他能平安前来。” “不可能了。”云雷心情沉重的说。 不久,两人坐在石上,身旁放着方士廷的包裹,包裹已经打开了,衣物皆已抖散,其中有十二卷书,书名是“多能鄙事”,著者是开国名臣刘基刘伯温,扉页有收藏者的题字,写的是“桐城方氏珍藏”。 龙飞神色冷肃,恨声说:“五具尸体是村夫,是被迫挖穴的人,胸前一剑致命,全是些没有抵抗力的人,凶手手段之残忍毒辣,令人发指。那位老人家的尸体,极可能是黄山逸士差来传信的朋友,不幸中了毒手。” 云雷将几颗毒蒺藜与几颗毒针摊放在石上,说:“用这种毒物的人,愚兄此知,只有一个九岭毒魔余轩,这老毒物将这种暗器看成至宝.珍逾拱壁,不肯轻易送人,这是说.他的嫌疑最大。” “逃走了的小伙子,会不会是老毒物的门人?” “可能。可惜被他逃掉了。” “目前的线索有两根。” “对,一使这位少年人的身份,在这部书中可以查出一些线索来。不管他是步是老毒物的门人,咱们可是亲眼看到他在此地行凶杀人。这件诡谋当然可能是他策划的,他是唯一活着的人,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其二是黄山逸士,在他口中定可查出线索,他是唯一知道你我下落的人,这次春秋山仙人峰的约会,主人就是他。” “大哥,如果如你所说,黄山逸士可能的凶多吉少,这条线索……” “无论如何,午后他不到.咱们必须作最坏的打算,必须查出他的下落。生见人死见尸,万一他有三长两短,替他报仇的事,咱们责无旁贷。” “那是当然。” “因此如果他失约步来,你我便分头进行搜查,你去桐城查那凶手的底,愚兄即赶赴黄山。” “好,日后会晤的地方……” “三月后,太平府采石矶见,六月初-正午相见,以一个时辰为限。” “好,平时咱们仍以记号示知行踪,如非必要,以少会面为佳。” 他们留一人负责警戒,一人用铲将十丈方圆的地面铲掉一层,堆入坑中,并掩埋了六且尸体。直等至未牌初,仍不见黄山逸士前来应约,即行十分手各奔前程,分头查证仙人峰的血案。 恫城方家,是本地的族望。后来儒林桐城派的宗师,使出于方、姚两族的子孙。 方家有一支在城西北七八里的碧峰山下,这一带风景绮丽,水秀山青,群峰分峙,涧旁行连延其间。沿涧而入,南崖壁立千仞,下有四洞,可容数千人,最瑰丽的一座洞叫披雪。 洞侧步远处。便是这一支族主方秀山方大爷出资修建的披雪阁,那是一座藏书的书楼。本县县学的牛员子弟,经常光临披雪阁向主人借书,并穷经诗,方秀山年已半百。但博学多才,而且为人豪迈慷慨,是本县声誉极隆的缙绅。 当夜,龙飞在县城落店,店在城东南县学附近。他要凭手上的那部“多能鄙事”查出凶手来,必须向读书人打听。 次日一早,方士廷仍在仙人峰现场踩探。 同一时间,龙飞换穿了一袭青袍,人如临风玉树,走起路来规规短矩像个读书人,大袖飘飘洵洵温文,谁知道他是名震江湖,不肖之徒闻名丧胆的一代年青侠士云龙双奇之一? 他挟了十二卷“多能鄙争”,悔个专程赴披风阁还书的书生。天天晴利!,天宇中阳光普照,这是近半月来第一次放晴,天气显得格外清爽。 方秀山的庄院占地甚广,共有五六十户人家。有一座颇具气慨的院门。 这已带经常有读书人来往,每日学舍的朔望假日,更是马轿往返不绝,有些是前来游山,有些是前来向方大爷问难请教。因此已早来了一名儒生,并未引起村人的注意。 他跨上门阶,一位老门子便含笑迎出,欠身笑道:“公子爷早,学舍今天散馆么?” 他淡淡一笑,说:“不,清明三天散馆,今天才是第二天呢,秀者在家么?” “在,请进,家老爷昨天扫墓受了点风寒,今天不打算出门。公子爷贵姓?老奴似乎从没见过公子爷呢。” “小生姓龙名飞,很少在尊府走动,难怪老伯感到眼生。” 谈说问,老仆将客人引至客厅,厅内两名老仆赶上前招呼客人落坐,客气地奉上香茗,并通报主人。 不久,主人出堂相见,方秀山半百年纪,但看来似像是二十岁上下的壮年人,剑眉入鬓,目光炯炯有神,鼻直口方,留了三绺黑髯,体格魁梧,步履从容,脸上常挂着和蔼的笑容。 龙飞心中一震,忖道:“这位大爷眸正神情,容貌光风雾月,和蔼可亲气宇不凡,怎会有一个凶手儿子?看像貌,我确是找对人了,父子俩像貌相同,找对了。” 他不敢怠慢,离坐长揖,笑道:“小生龙飞,昨日前来贵地游学,久慕秀公文章化国,六艺精通,特前来拜望请益,幸甚幸甚。” 方秀山毫不托大,回了一揖,笑道:“老朽方秀山,龙公子谬赞了,山野狂士,幸勿见笑。请坐,请坐。” 主客分宾主落坐,龙飞不再客套,将书呈上笑问:“请问秀公,可认识这部书么?” 方秀山脸色一变,讶然问:“咦!这是老朽的披雪阁藏书……哎呀!龙公子这部书从何处得来的?务请见告。” “秀山可记得这部书是谁借去的么?” “借?不,这是小犬携出游历,在途中散闷的书。” “哦!令郎目下在家么?” “他已出外游历,三年末归,上月曾让人捎书回来,说是将于本月中旬返家。龙公子,你这部书……” 龙飞沉静地,留心地细听方秀山说话,虎目炯炯,捕捉对方的眼神气神色的变化,这时接白道。“秀老是贵县的缙绅,也是各界同钦的长者,小生愿坦诚相告,但小生有几件事须向秀公请教,尚请秀公直言无隐。” 方秀山知道事态严重,父子连心,岂能不急?但仍能沉着,静静地说:“老朽知无不言,但不知龙公子有何见教?” “令郎的武艺如何?” “他的弓马拳剑,皆略具功力。” “令即是否与江湖人有所往来?” “什么叫江湖人”方秀山讶然问。 龙飞淡淡一笑,泰然地说:“这是指三教九流在各处流浪的人。” “没有,老朽不许他结交不三不四的朋友。”方秀山斩钉截铁地说。 “令郎游历在外,三年岁月漫漫,秀公鞭长莫及,世事多变,恐怕秀公已不知令郎的事了。” “小犬天性纯孝,知子莫若父,龙公子但请信任老朽,小大决不会结交不三不四的朋友。” “这个……” “龙公子,小犬到底怎样了?”方秀山焦急地问。 “令郎昨日午间,在春秋山仙人峰杀人,六尸六命,血案如山。” 方秀山大骇,不假思索地叫:“不会的,龙公子,请口下留德。” 所有的仆人,全都大吃一惊.像是乍听晴天霹虏,吓呆了。 龙飞指了指书卷,冷冷地说:“令郎杀人手段之毒辣,委实今人发指,这是他遗传在现场之物,另有一个包裹,目下放在客店中,秀公可以派人取来。” “龙公子,这件事是不能乱说的,人命关天……” “令郎杀人时,小生恰好倍拜兄弟赶到现场,小生空追不舍,被令郎逃入仙人洞走了。” “这……这……老朽仍是不信。” 龙飞拂袖离座,冷笑道:“秀公既然不信,小生也不愿勉强。秀公既然不肯承认目击者的指证,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龙公子请别行动,请坐下细叙,这样吧,老朽愿随公子前往县衙报官。如果真是小犬所为,便须交由皇法制裁,老夫决不护短。” “小生不与官府打交道。” “咦!你……” “不瞒我说,在下是江湖人?” “你……你是江湖人?”方秀山惊叫。 “不错,江湖人。在下与令郎一无冤,二无仇,他竟在仙人峰在下约会朋友之地设伏,抓了五名村夫替在下兄弟两人掘坑,树立木碑书写名号,在附近用毒暗器设陷阱,要将在下兄弟埋葬在仙人峰。最后杀了五名掘穴的村夫,击毙在下约会的朋友,行凶,在下兄弟恰好赶到,他众寡不敌,弃了行囊逃走,在下追逐他进入仙人洞。在下并不知那是令郎……” “有了这部书,也不见得凶手是小犬……” “起初在下并不知是令郎,因此至县城打听,携书到府请教,当在下第一眼看到阁下时,便知他确是令郎了,因为贤父子的份貌几乎全同。”’方秀山如中雷击,以手掩面叫:“这畜生!这……这畜生!” “秀公,这部书完璧归赵,请收下。” “龙公子,你既然不肯见官,请问……” “秀公相信在下的话了?” “小畜生十五岁离家,三年来,诚如公子所说,谁知道他在外面交了些什么坏朋友?” “那就好。” “老朽请问公子如何处理此事。” “令郎出门三年,所作所为当然与秀公无关,在下只找他算帐。” 方秀山长叹一声,脸色铁青地说:“老朽向你保证,如果他返家,老朽必定将他打断双腿,送交公子处治,决不宽贷,任杀任剐,悉听公子酌裁。公子能在舍下小作勾留吗?” “那倒不必,在下认为令郎必定另有苦衷,在下希望与他当面一谈,在下落店于永福客栈候信,不宜打扰尊府的安静,告辞。” 方秀山激动得浑身颤抖,痛苦地说:“龙公子,人命关天,小畜生杀了六个人,可否请公子代为查询受害人的家属,老朽也好前往善后……” “不必了,秀公这番好意,且留到日后水落石出时。再办善后并未为晚。那时,在下当倾力相助。” “那么,一切仰仗公子成全了。” 送走了龙飞,方秀山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一名老仆悄悄离开了庄院,扑奔县城。 城北二里,有一座投子山,据传说,三国时孙吴鲁肃与曹兵交锋,战败投其子于此,所以叫投子山。此山麓有一座山神庙,只有一名庙祝在内居住。 夕阳西下,老仆匆匆出城,步履艰难地到了投子山下的山神庙,守候在旁的树林中。 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不相信小主人是个惨无人道的杀人凶犯,他怕小主人贸然返家,主人盛怒之下,后果可怕,因此前来等候小主人通风报信。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等到了小主人。 方士廷丢了包裹,垂头丧气地踏上了返乡的最后一段旅程,心中闷闷不乐,无端碰上了这档子倒霉事,他有说不出的烦恼在心头。 入暮时分,他到了投子山,脚下一紧,希望能在城门关闭前入城,到亲友处换一身衣衫再回家拜见双亲。 蓦地,路旁闪出一个白发老人,低叫道:“少爷,这边走。” 他吃了一惊,奔近惊喜地叫:“忠伯伯,你老人家老多了,三年啦!你老人家还认识我吗?” 忠伯伯挽了他便走,颤声道:“少爷长高了不少,但脸貌末变哪!天可怜见,让老奴等到你了。” “咦!忠伯伯,你……你老人家哭了,你……” “快走,到庙中再说。” “到山神庙吗?为何不进城?” “进城?进去就糟了,你……” 他站住了,讶然问:“忠伯伯,到底是怎么回事?” 忠伯伯将他拖入庙中,庙祝在里面作炊,懒得过问外面的事。 “少爷,你是不是在仙人峰杀人了?”忠伯伯惊惶地问。他吃了一惊,脱口叫:“老天!我会杀人?差点儿便被人所杀呢。” “老奴知道少爷不会杀人,谢天谢地。” “咦!你怎知道仙人峰的事?” “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将经过一一说了,最后说:“怪事,你怎么知道仙人峰的命案?” 忠伯伯将龙飞登门问罪的事一一说了,他怒火上冲,愤然叫:“这姓龙的好不要脸,他凭什么敢指证我是凶手?如果他真是云龙双奇,他该感谢我才对。哼!我到永福客栈找他论理去。” “不可,少爷,去不得。”忠伯伯急急阻止。 “为什么?” “他已一日咬定你是凶手,有理也说不清,找他岂不自投虎口?” “先别管,我回家向爹禀明经过再说。” “老天,你还能回去?老爷已听信那姓龙的花言巧语,正在盛怒头上,你一回去,有千张口也无法分辩,有理没理,便得先被老爷打断双腿,划得来么?” 他急得双目垂泪,跺脚握拳切齿大骂:“这个浪得虚名的混蛋!简直岂有此理!我要回去向爹诉说。” “你千万不能去。” “不行,我……” “你如果回去,便是不孝。” “什么?我回去反而不孝?” “俗语说,小杖受,大杖走。老爷正在盛怒激愤中,见到你必定火上加油,必定先打断你的双腿,将你交给姓龙的。你既然没有错,老爷打断你的腿将交出,日后真像大白,你岂不是陷亲于不义,大大的不孝么?” “天哪!我……我该怎办?”他痛苦地叫。 忠伯伯掏出两锭银子递到他手中,沉声说:“你快走,远走高飞暂避风头,找到真正的凶手,你才能回来。” 他一阵迟疑,不知如何是好。 “少爷,当机立断,走吧。” 他一咬牙,推金山倒玉柱屈膝下拜,泣道:“忠伯伯,我听你的话.这就远走高飞。爹妈必定哀痛欲绝,请你老人家多加劝慰与照顾。” 忠伯伯也跪下了,颤声道:“少爷请放心,只要老奴有一口气在,不敢懈怠。少爷请起。老奴福薄,不要折了老奴的寿。” 他再拜而起,挥泪道:“忠伯伯,我走了,我全回来,请多保重。” “少爷保……重”忠伯伯老泪纵横地叫。 从此.披雪阁宣告关闭。从此,方家闭门谢客。从此,碧峰山下的方家与欢乐绝缘。 从此,江湖上掀起了无穷风波。 龙飞在桐城守候了十天,方动身走了。 这天近午时分,安庆府府城集贤门内的张府,来了一个不速之各,登门求见本城名武师张继忠师父。所投的名帖写的是:“武林后学龙飞拜”。 张武师是一位年近花甲的人,五短身材,短小精悍,接到拜帖吃了一惊,匆匆迎出客厅。 龙飞离座抱拳行礼,笑道:“区区龙飞,来得鲁莽。前辈可是张师父么?” 人的名,树的影,张武师岂敢托大?慌不迭行礼,客气地说:“老朽正是张继忠。龙大侠驾光临舍,蓬荜生辉,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仆人献上香茗,龙飞客套一番,方道出来意,说:“晚辈久仰前辈大名,如雷贯耳,白道谁不知安庆府仁义张师父的大名?因此晚辈不揣冒昧,特地到府拜候,同时希望获得前辈的帮助,尚请鼎力成全。” 张继忠呵呵大乐,说:“龙大侠夸奖了。其实,老朽无能无德,只是朋友们抬爱吹嘘而已。龙大侠名震天下,举世同钦,如需老朽供奔走,不胜荣幸,自当略尽地主之宜,力所能逮,不敢推辞,但不知龙大侠有何需要老朽尽力之处?” 龙飞取出一卷图形在桌上摊开,笑道:“晚辈要查一宗命案,因此前来恳请前辈相助。 瞧,这是要犯方士廷的画像,凶手是桐城方家的一位小后生,在十天前逃离桐城,即可能从此地乘船逃走了。晚辈只知他在外游历,是以游学名义请领路引的。再就是他外表健壮清秀.全无暴戾之气,不像是个作奸犯科的人。” “但他却是个凶犯?” “是的,他在舒城春秋山仙人峰.连伤六命,安排陷阱要诱杀晚辈。” 张武师吃了一惊,讶然间:“他与你有仇?” “不知道。” “是受人驱使?” “可能。” 张武师离座而起,说:“晚间请龙大侠至舍下一行,届期必有报命。这样好了,龙大侠何不与老朽至各地走走?水路码头及衙门的朋友,他们不会令老朽失望的。” “好吧,事不宜迟,晚辈与前辈倍引,一切皆仰仗前辈了,但请前辈暂时勿透露晚辈的身份。” “那是当然,咱们走。” 当晚,果然查出方士廷于十天前曾至府衙请换路引,去处是四川成都。次日在码头乘船,怪的是不往上走而往下定南京,所乘的确是武昌至南京的长程客船。 龙飞心中有数,向张武师表示,这位凶犯必定已经知道被追踪了,巧布疑阵要将追踪的人引入迷途,显然是犯案的老手。 当龙飞离开安庆时,谣言立即不腔而走,云龙双奇追捕方士廷,春秋山双方斗智的流言,以奇速向四面八方轰传,成为江湖朋友酒余饭后的谈话资料,也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方士廷不再是默默不闻的人。 方士廷并非故布疑阵,而是另有打算,他确是想入川避风:头,可是他只有忠伯伯给他的廿两银子,盘缠尚不足到武昌,因此先乘船东下,到南京找朋友借川资,张罗了五十两银子,再乘船西上。这一来,无意中替自己找来了麻烦,反而跟在龙飞:的后面了。 龙飞断定他必定入川,并未向下追,乘船先到湖广,明查暗访势在必得。他从南京上行,来回耽误了十天半月,无形中双方距离已经拉近了,他重新经过安庆府时,龙飞只在两天前离开安庆乘船上航。两人的船,只差了两天行程,他反而走在龙飞的后面。 江西九江府,水陆要道,三省的咽喉。 船在申牌初靠上了九江钞关码头,客货船必需在此地了碇。船上船下一阵忙,税吏们登船查验货物,巡检司的人则盘查研究。 方士廷身上只有八十两银子,随身只带了一个包裹,别无长物,仅需交验引路。 查验路引的共有七名公人,为首的人像是位副巡检,穿了从九品的宫服,神气万分。 旅客皆排列在舱面,在本地登岸的人皆须将路引交出查验,过境的旅客则可免了这重麻烦。 六名公人在依次查问即将登岸的旅客,副巡检大人则背着手在各处走动。 这位副巡检年约四十出头,身材高大,生了一双似可透人肺腑的鹰目,顾盼间冷气四射,给人的印象是精明,机警,阴狠,像一个饿狼,有狼的凶残和狡诈。 方士廷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为江湖名人,但却知道龙飞并未报官。这是说,也不是有案的人,姓名不会在官府的黑名单中,对六扇门中人也无顾忌。他站在舱侧,手扶舷板注视着码头上忙碌的人群,心中不住盘算。这次他打算入川暂避风头,但所带的盘缠有限,来日方长,以后的日子怎样过?想起来便感到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去找那名叫丁彪的师兄弟两个凶手,天下茫茫,他又不是汀湖人,没有江湖朋友,从何着手? 他愈想愈心烦,不由自主长叹一声。 蓦地,身后传来了清晰阴森的语音:“你,不在本城登岸么?” 他转身回顾,接触到副巡检大人锐利阴森的目光。不怕官,只怕管,出门人和气生财,他堆下笑,说:“草民要到武昌,不在贵府登岸。” “你作何生意,不像是生意人哪!” “草民游学四方。” “咦!游学?那么,你该是生员,可有功名?” “草民不不曾入学。”他有点心虚。 副巡检将手一伸,阴阴一笑道:“行走长程,你该有路引,给本官看看。” 是福是祸,难以预料。路引交出,真像大白。副巡检不住向他打量,眼中一亮,阴阴一笑问:“到四川经商?” “访友。”他信口答。 副巡检脸上涌起令人莫测高深的笑容,这笑容令心怀鬼胎的人心中发毛。 “哦!春讯期间,入川行程艰巨,阁下如果乘船,恐怕会有风险哪!”副巡检紧盯住他的眼神问。 “呵呵!这年头,出门哪能没有风险?走旱路同样会担惊受怕哩!”他泰然地答。 副巡检递回路引,呵呵一笑径自走了。 入暮时分,两个公人登船,找到了方士廷,其中一人亮了腰牌,抱拳一笑说:“在下第三,奉府推官大人手示,请方爷到府衙一行,请随在下前往。” 他一怔,讶然道:“小可与贵府的人素昧平生,也无亲无故……” “在下只知奉命行事,方爷请即启程。” “哦!要带行囊么?“他沉重地问。本官负责地方治安,操有生杀大权,既然派人前来催请,怎敢不去? “不用了,也许方爷会很快就回来的。” “两位请稍候,小可先略为拾缀。” “好的,方爷请自便。” 九江他曾经来过,两年前他曾经在庐山留连数月,因此不算陌生。走着走着,他感到不对了,问道:“这不是府后街么?走错了吧?” 一名公人向前一指,笑道:“没错,迎驾的人就在前面巷口。” 巷口迎出四名青衣大汉,不是公人,穿一式青紧身,带了刀剑,一个个健壮如牛,像貌凶猛。四人左右一分,劈面拦住,为首的人向两公人抱拳施礼,笑道:“有劳两位大哥了,请代向赵大人致意,敝长上将面致谢忱,兄弟这就接手。” 两人呵呵笑,其中一人说:“刘兄客气了,人交给你啦!再见。” 另一人拍拍方士廷肩膀,怪笑道:“姓方的,他们是接你的人,咱们不送了,后会有期,日后多关照。呵呵!” 两公人大笑着走了,他莫名其妙。 “你是方士廷么?”为首的刘兄怪腔怪调地问。 “正是区区,你们……” “咱们是奉命接你的人。” “奉谁的命?“他讶然问。 “届时自知,走。” 他已看出不妙,这些人勾结公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上怀有八十两银子,这是他入川的盘缠,如果被这些坏蛋掳走,岂不糟透?他一咬牙,把心一横,看四周无人,府后街是最偏僻的地方,想叫唤也不会有人出面相助,他只有靠自己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已接近刘兄。 刘兄双手插腰,站在他面前不耐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噜苏?少说话,多看,便不会有麻烦,走。” 他扭头便走;说:“抱歉,在下要返船。” 刘兄伸手搭住了他的右肩,喝道:“站住!你难道敬酒不喝喝罚酒么?你给我乖乖转头,随咱们去见长上。” 他一扔肩头,扔脱落在肩上的手,仍向前举步。 “你这小家伙该死。”刘兄叫,一手扣住了他的后颈,扣住他往后拖。 他左肘一顶,“噗”一声顶在刘兄的左肋上。 “哎唷!”刘兄狂叫,跟随后退。 第二名大汉一怔,猛地飞扑而上,也要勒他的脖子。 他压牢对方的小臂,一声长笑,俯身将大汉摔出,大背摔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蓬”一声大震,大汉飞出两丈外,跌了个手脚朝天,立被掼昏。 三、四两名大汉也在这瞬间扑上,“双龙抱柱”势如猛虎;四条铁臂膀合围。 人影乍合,胜负立判。他反手一掌,劈在右方大汉的右耳门上,左脚一挑,同时挑中左方大汉的下阴。说快真快,快逾电光石火,四条臂膀只摸触到他的衣衫,便立即滑开了。 “砰蓬!”两大汉同时倒地。 四个人只有一个刘兄是蹲着的,抱住肋部直不起腰不住叫停。另三人全倒,两人昏厥,一个抱着下阴发抖脸色死灰,叫不出声音。 他正待转身离开现场,蓦地身后人影纷现,八名青衣人陆续从对街的小巷中窜出,喝声似沉雷:“好小子!你敢行凶?大爷要教训你。” 喝声中,第一名黑影火杂杂冲到,“金雕献爪”劈胸便抓,带有隐隐风雷似的破风声,奇急奇快奇猛,这位高大的黑影手上的劲道相当可怕。 双方贴身相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噗噗噗噗”他崩开来爪,两记连环掌劈在对方的有肩左颈上。 “啪”黑影也在他的右肋上击了一掌。 两人同向后退,黑影多退了两步。 “好家伙!打!”黑影站稳身躯,怒吼着重新扑到,“推山填海”双掌齐攻,竟然是硬碰硬的招术,刚才那两掌,似乎对这位仁兄不起作用。 他心中一凛,心说:“这家伙练的是混元气功,是个劲敌。” 另七名黑影四面合围,但并不参与搏击,远在三四丈外袖手旁观。 他不想和对方斗力,还有七位仁兄要对付呢,假使那七位仁兄也同样高明,用车轮战斗他,他栽定了。 他向有一闪,左手刁出来一记“带马归槽”,刁住对方的左腕向后带。右掌劈出,闪避、出手、扭身,掌劈,一气呵成,捷逾虎豹。 “噗!”劈在黑影的左肩后琵琶骨上,如中韧革。 黑影前冲,冲出四五步。 他如影附形跟上,大喝道:“转身!” 黑影闻声大旋身,怒吼道:“给你!” 黑影攻出的是“吴刚伐桂”,力道如山,罡风虎虎。 他却身形下挫,不接吴刚伐桂,用“狂风扫叶”’出右腿攻下盘。 “噗!”他的右肩被劈中。 “噗”同一瞬间,黑影的右膝挨了一记扫击。 黑影失去重心,右腿侧荡,上身前倾。 他长身反手就是一掌,这一掌用了入成劲,“噗”一声正中黑影的背心,如击败絮。 黑影练了混元气功,禁得起打击,可是力道太重,双腿与脊梁却支持不住如此沉重的压力,腿一软,向下爬倒。手一撑地,人即跳起。 他不再客气,对方上体尚未站宜;他的铁拳已发似狂风暴雨,“砰砰啪啪”一连七八声暴响传出,黑影的耳门、双颊、下级、小腹,几乎同时被铁拳击中,像是连珠花炮爆炸,凶狠绝伦。 黑影双手狂乱地封架,连一拳也没封住,直向后冲去丈外,但仍未倒地。 他如影附形,最后在对方的胸正中肋骨处来上一记重拳! “哎!”黑影终于发声叫唤了,向后倒撞,“砰”一声大震,背部撞在一座院门上,坐倒在地。 不远处另一座院门下暗影中,传来了嫩嗓的叫声:“好!这叫做狂风暴雨打残花,好快的拳脚,妙!” 另一名黑影接近方士廷,动刀了,拨出佩刀叫:“好小子,太爷要给你一刀。” 两人拉开马步立下门户,开始准备拼搏。 第三名黑影听筒了语声的来源,向院门一跃而上叫:“王八蛋!叫什么好……哎唷!” 最后的叫好声震耳,人已飞跌而出,“啪嗒”两声跌出街心,连接两匝方止住滚势。 院门下升起一个小巧的黑影,拍着手叫:“这叫做癞狗滚沙,嘻嘻!妙!” 这瞬间,街心的恶斗也开始了,也结束了,开始得快,结束也快。黑影冲上来一招“力劈华山”,方士廷却鬼魅似的从刀侧切入,一手架开对方握刀的手,另一手在对方的胸口劈了一掌,黑影便嗯了一声仰面倒地。 小巧的黑影向街尾撤腿便跑,一面叫:“呆子,还不快走?” 他也撒腿狂奔,后面的两名黑影跟踪便迫。 小黑影奔入一条小巷,扭头叫:“从这里走,快!高手快到了。” 他不假思索地向小巷跟入,小黑影脚下奇快。小巷中不时可看到门灯,这条僻巷似乎无人走动,左右的小房屋有灯光浅出,全是些早睡早起的住户。 奔出百十步,前面十余户人家悬了门灯,灯光明亮,恰好看到对面奔来了十余名大汉。 小黑影火速回头,低叫道:“那是九江之虎,快往回走。” 他终于看到小黑影的面貌了,原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后生。黑油油的头发胡乱的挽了一个道士髻,瓜子脸污泥一块块,那一双奇大奇亮的眼睛光闪闪如同午夜朗星。穿一袭脏兮兮的破直裰,脚下一双破靴裂开了大嘴,腰带上插了一枝斑竹箫,怀中鼓鼓地大概是百宝囊,揣了不少法宝,原来是个小要饭的。 又奔了五六十步,小花子叫了一声糟! 前面奔来了七八条大汉,提刀带剑来势汹汹。前有强敌,后有追兵。 “冲过去。”他镇静地说。 “冲不得,那是庐山三凶,不可冒险。”小花子低叫,闪在墙角又问:“你会高来高去?”” “可以。”他点头答。 “咱们上屋走。” “好。” “两丈高,你……” “试试看……” 小花子抓住他的衣抉拖回巷中心,托住他的右肘叫:“我助你一臂。一、二、三、上!”两人向上飞升,登上了瓦面。 “躺!”他低叫,带住小花子的腰部向下一仆。 破风呼啸声刺耳,有几枚暗器掠背部-上空而过,假使下伏慢了一刹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突然挽实小花子的腰,喝走“走”!贴瓦飞射而出,穿过屋脊,方挺身飞掠,像一道轻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追上瓦面的人以暗器袭击,皆被他仍落在身后,暗器没有他快捷,追他不上。 小花子被他挽住飞掠,脚不沾地,起初尚想挣脱,却无法挣开他的手,最后不在挣扎,远出两条街,方笑道:“好啊!原来你是个行家,轻功超尘拔俗,害我白替你耽了半天心,早知如此,我该和你联手,斗一斗九江之虎和庐山三凶。” 他放了小花子,脚下一慢,示意快跳下街道,在屋顶上行走会引起是非。飘落处也是一条巷,他心中一宽,问道:“小兄弟,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咦!你不知道这此人的路数?”小花子讶然反问。 “我知道?两个公人将我从……” “将你从别处诓来,我已听到他们所说的话了。他们是威镇大江南北,宇内闻名的黑道枭雄七星盟的党羽。七星盟……哦!你总不能说不知道吧?” “我确是不知道。” “你不是故意假装的?” “小兄弟,真不骗你,我是从南京乘船到武昌的人,船刚到泊岸不久,便被那两个公人诓来了。” “哦!你不像是说谎的人。”小花子目不转瞬地向他注视,在门灯的朦胧光线下,把他的脸容照得一清二楚。 “我说的是实话。”他沉静地说,又道:“请信任我,我只听说过天下各地,有几位风尘侠客而已,没听说过什么虎什么凶。” “你一定不是江湖人。” “不是。” “原来如此。七星盟共有七名凶残恶毒的黑道凶枭,组成了横行大江南北的七星盟,他们与官府的人暗通消息,狼狈为奸。” “怪事,我并未招惹这些黑道枭雄,他们为何要派这许多人计算我?” 巷口有脚步声传来,小花子一拉他的衣袂,说:“走吧,你跟我到城隍庙走走。” “到城隍庙?” “是的,我带你去见见名震天下的怪杰九指狂乞,看他老人家有何妙计对付七星盟的歹徒们。” 蓦地,瓦面上传来一阵枭啼似的怪笑,有人叫:“老夫正要找那老乞儿算帐,你两人就带老夫前往吧,省得老夫浪费功夫穷找。” 两人抬头一看,两边屋顶鬼影俱无。小花子吃了一惊,说“咦!怎么不见有人?发话的人却如同在耳畔发声,难道真有鬼?” 他遥指十余丈外的一处脊角,低声附耳道:“这是千里传音绝学,那人可能藏身在那儿窥视咱们的举动。这人不但练了千里传音绝学,恐怕已练成了佛门至高无尚的禅功六识术,不但听得见你我的说话,也看得清楚你我的一举一动。快走,这人可怕,但愿咱们能走得了,快!” 两人发脚狂奔,出了小巷;便是东门城根的郊区。 “桀桀桀桀……”怪笑声破空而至,如在耳畔发声,显然对方已经追来了。 “糟!我们应该钻入民宅逃走的。”他惶然地说。 “桀桀桀桀……学老鼠钻房舍也逃不掉的。”刺耳的声音字字入耳。 他一咬牙,再次挽住小花子的腰部,吸口气提气轻身,展开了绝顶轻功,向远处的茂林飞掠恍若电射星飞,他要挣脱那可伯的神秘人物的追踪。 “你走得了?走吧?让你们先走……咦!”怪声停止,显然超绝轻功已令神秘人物吃惊了。 他全力飞奔,一口气奔出百十丈。经过一栋破房前,他pd耳说:“小兄弟先躲一躲,我引他走。” 小树与荆棘已将视线挡住,他将小花于向草中一放,向前一窜,便远出丈外去了。 前面百余步便是矮林,左面百十丈是城墙;右面半里地便是郊区的小街穷巷。 他全力施展,距矮林已不足三十步了。 身后黑影冉冉而至,追的人像是用缩地术狂追不舍。 “站住!”喝声传到。 他一提气,向前飞射。 蓦地,背部劲风压体。危机来了,生死关头已到。 他立即散去护体真气,浑身肌肉完全放松,身躯前射,丝毫不加抗拒,心中暗叫:“我死定了,但愿能保住心脉。” 一阵无可抗拒的潜劲袭到,他的前射身躯突然加快,只感到气血一阵剧烈翻腾,身不由己,以前所未有的奇速,向矮林撞去。 噗簌簌一阵枝叶响动,他冲入林中,枝叶纷飞。他的衣衫挂破了不少裂缝,最后是“蓬”一声大震,他冲倒在树下。 林矮,人进入其中,便不易发现,藏身不难。他不言不动,顺手抓起一块碎泥向侧抛出。抛出后,他感到似乎力竭神昏、有不支之象,背部发热,有被灼痛的感觉。 “我没死,好险。”他心中暗叫。 追到的黑影站在林外,用那枭啼似的口音说:“咦!还有一个呢?呸!正主儿小花子溜掉了,走得了么?” 他从树木透过叶隙外瞧,天宇中万里无云,明月高照,看得真切。但相距在五六丈外,而且有枝叶挡住视线,他只能看到一个修长的幽灵似的黑影。 黑影不见了,无声无息地走啦! 他沉着地潜伏不动,定神调息,汹涌的真气徐敛,沸腾的血液开始沉静。他发觉自己并末受伤,不由额手称庆速叫侥幸,心说:“如果我事先不知这人功臻化境,不用借力卸力术自保,而运功相抗的话,恐怕五脏六腑全被这神奇的掌力所震碎了,好险!” 他伏下调息,不言不动,认为那位恐怖的高手可能在附近潜伏等候他出去,且定下心神等候时机。 三更天,他到了破草屋,不见小花子,只好叹口气走了,越城而出,穿越码头,避过巡夜的兵勇,平安地回到所乘坐的客货船。 码头共泊有上百艘大小船只,风灯摇曳,除了水声,码头上寂静如死。 踏上跳板,便看到舱面睡了五名船夫。三月暮春,仍然寒意甚浓,船夫们为何睡在舱面? 他无暇多想,希望赶快入舱取回包裹,必要时溜之大吉,不再乘坐这艘船。 他轻手轻脚通过舱面,尚未接近舱门,五个船夫突然一跃而起,四面一分。 舱顶上黑影飘落,共有五个穿夜行衣的人。 “糟了!我自投落网。”他心中暗叫。 他正想冲上码头或跃至临船脱险,喝声已入耳:“方士廷,想死你就走吧。” 他抄起一根短棍,戒备着问:“你们是什么人?方某并末招惹你们。” “咱们是救你的人。”一名五短身材,穿夜行衣的人答,语气倒是温和,而且中听。 “救我,别开玩笑。” “你不信?云龙双奇已传下侠义柬,天下的白道朋友皆出动追捕你这位凶犯,除了敝长上之外,没有人敢救你,也救不了你。” “你们……” “敝长上派兄弟专诚前来请你。” “我……我能考虑片刻么?” “没有考虑的必要了,你去,对你有好处;不去,咱们只好将你交出任由白道朋友处治你了。” “贵长上是谁?” “届时自知。一句话。你去是不去?” ‘他心中暗暗叫苦,暗骂云龙双奇岂有此理。 “好,我跟你们走。”他斩钉截铁地说。 第 二 章 府城西关外有一条小河,称为箸山河,路通建昌,武宁。在女儿桥的右半里地的河湾茂林修竹深处,有一座静谧的小村庄。 十名大汉带了方士廷绕城而走,过了女儿桥,五更初便抵达村口。 一群不发吠声的异种獒犬把守在村四周,像一群窥伺猎物的狼。暗影中有人伺伏,是村中派出的警哨暗桩。 如果无人带领,陌生人接近村落,保证凶多吉少。 有两名青衣人在村口栅门相迎,与为首的大汉耳语片刻然后带着方士廷从一栋大厦的侧门进入经趋客厢。大汉推开一座雅洁客房的门,让在一旁笑道:“老弟请先在客室安顿,天色尚早,请放心睡上一觉,老弟的行囊已经安顿在房内了。请注意的是,如果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请不必理会。” 方士廷已横了心,他不在乎身在何处了,微笑道:“在下理会得,谢谢关照。” “不是敝长上慢客,而是府城中到了几位神秘的人物,敝长上已经外出查探,以致无暇相晤。” “哦!是不是一个身材修长的人?” “不知道。老弟请安歇,少陪了。” 直至日上三竿,方有一名小厮前来伺候他洗漱。他一面洗脸,一面信口问:“小兄弟,这里是甚么地方?” “不知道。”小厮笑答,看神情,可能真不知道。 “昨晚上发生了些什么?”他再问。 “不知道。” 他会意地不再发问,问也不会问出头绪来。 小肠走后不久,来了一大汉,笑嘻嘻地说:“三爷有请,请随我来。” 大汉领他进入一座颇为雅洁的小厅,里面已经摆了一席大鱼大肉酒香扑鼻的筵席,已有五个男女在座,上首是位眉目如画,穿了一袭紫缎劲装的少妇,粉脸桃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流波四射。看年岁,约在廿四五之间。成熟女人的风韵极为动人,劲装将她那喷火的身材暴露得更为突出,高挺的酥胸水蛇腰,一览无遗令人心动神摇。 可是,眼前的的景象令他不敢恭维。酒宴已近尾声,这位胴体丰盈脸蛋出色的美少妇,用她那双纤纤玉手,拈了一只鸡腿在啃。这那像是女人?简直是村夫蛮汉,令人不敢领教。 左首,是一名粗壮如牛的虬须大汉。一名身材高瘦,留了虬须脸色姜黄的中年人。 右首,是两个中年大汉,已有了五七分酒意,都是满脸横肉的凶猛人物。他感到两人有点面善,再一想便恍然大悟,原来是昨晚小花子所说的庐山三团中的两个,昨晚在街灯下他曾与他们有过一瞥之缘。 少妇看清了他,眼中一亮,赶忙放下鸡腿,取过在旁伺候的女仆递来的手巾,一面净手,一面笑道:“请坐,你便是方士廷么?” 领他入厅的大汉搬动下首的一张长凳,笑道:“老弟请入席,上首的是咱们的三爷!” “中国英雄人间女丈夫,称爷并不足怪。瞧这位小后生的惊愕神情,像是见到精灵妖怪似的,哈哈!” “李胡子,不许胡说。”少扫三爷沉下脸叫。 “是,三爷,都怪兄弟这张嘴不好。”李胡子笑答,并没有多少恭敬的成份。 方士廷淡淡一笑,从容就座,沉着地说:“区区正是方士廷,三爷请指教。” 老实说,他确是大感意外,不仅是一个青春少妇被称为三爷不伦不类,而且这些人待客之道也令他颇有反感,用残肴冷酒待客,岂有此理? 仆妇替他斟上一碗酒,酒以碗盛,可知这些男女全是些不讲礼数、随随便便的人。 少妇三爷倒还不错,向他举碗笑道:“昨晚上多有得罪,我这碗酒权算陪礼。能喝多少你尽可斟酌,你年青,我不会勉强你喝。”说完,哈哈哈干了碗中酒,面不改色。 他心中好笑,心说:“这女人不像是女人,倒像是个山大王。” 但他不敢笑,也回敬了一碗酒,笑道:“小可不敢当,借花献佛,小可也敬诸位一碗酒。”两碗酒下空腹,不是老酒虫必定受不了,他神色从容,俊脸神色不变。 李胡子一惊,拍着大腿鼓着大牛眼叫:“好哇!可找到一位酒将了。小老弟,有空咱们很好好喝几斤。” “你又鬼叫了,要不要我赶你走?”少妇三爷笑问。 “好,不说不说,可以了吧?”李胡子一面说一面抓一块肉脯往大嘴里塞。 少妇三爷大概知道自己的吃像不雅,不再用手抓食物,婿然一笑,说:“方兄弟,咱们这里不讲俗礼,每个人都以兄弟姊妹相称,处世无奇但率真,初来你也许不习惯,日久你便知道其妙处了,我先替你引见在座的弟兄。” 李胡子绰号虬须客,真名叫李三。三是排名也是名字,当时以秩序为名不算稀罕,而是习俗使然。 脸色姜黄的中年人,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病虎童仁。 右首的两位是庐山二凶的老大老二。老大叫金钱豹戚威,因为他左颊有一颗金钱癣,治了十余年始终没治好,不大也不小十余年没走样。老二飞蜈蚣谢信,使用的兵刃是蜈蚣钩,脱手飞掷取敌发无不中。 最后介绍她自己,她是七星盟创始人之一,排行第三。在七位创始人中,她称老三或三姐三妹。在盟友之中,她被称为三爷。在九江,她是九江盟坛的主持人,党羽们当面称她为三爷,背地里称她为长上。 她姓杨,名娟。在七星盟中,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少女或是少妇,她的身世如谜,是否有婆家,她绝口不提;也没有人敢问,据猜想,她该是个没出家的大姑娘,因为她的姓名并未冠以夫姓,她的绰号是紫燕,不俗。 方士廷不认识这些人,他在外游历三年,走遍天下的名山胜境,只知游山玩水,根本不知江湖事。隔行如隔山,他完全外行,只从人们的口中听说过几位尽人皆知的侠士和大贼,从未与这一阶层的人接触过。 紫燕杨娟替他引见毕,欣然向他说:“我这里不敢说这里高手如云,但可说人才济济,在座的几位兄弟,只是负责城厢调遣的人而已,比我高明的人多的是。方兄弟,请问你今年贵庚?” “在下十八岁。” “哦!这么嫩?”李胡子怪叫。 “咦!昨晚击溃咱们派去请你的人,真是你么?”病虎童仁讶然问,“小可情急拼命,多有冒犯,恕罪恕罪。”方士廷客气地说。 紫燕杨娟迷惑地打量着他,说:“我很难相信你是个练武的人,可是事实又不能不信。 我要试试看,过来。” 说完,离座而起,伸出纤手,纤手品莹红润,不像个练武的人。 一名仆妇立即送来一条长凳,摆放停当。 方士廷不得不应战。占住了下首笑道:“姑娘手下留情,在下是第一次与女流较力。” 两人肘相抵,蹲下双掌扣实。但方士廷的手臂长,不得不吃点亏,挪肘后移,手臂便成为斜臂了。 李胡子权充证人,一声令下,两人真力倏发,筋肉开始绷紧。客侧主攻,方士廷一搭上对方柔若无骨的手,尚未来攻势,柔若无骨的纤手已突然变为一只大铁钳,潜劲如山。 他逐渐发劲,不久,便发觉自己已可控制对方,女人耐力毕竟要差些。 他并不进攻,适可而止。扳平,要扳得漂亮并不容易,必须不露形迹,以免令对方难堪。他心中有数,外表看他已用了全力无所保留,其实他只用了五成劲。旁观的人只看到他咬牙切齿,额上青筋跳动。 一双手形成拉锯,谁也没占上风。 “主客易势!”李胡子叫。 紫燕杨娟主攻了,真力倏发如潮,只片刻问,便将他的手扳下三寸。众人喝采中,他的手却重行上升,恢复了原状。 紫燕杨娟收劲,一笑放手道:“你练了正宗气功,火候已可完全控制真力收发由心。请问令师尊姓大名?” “家师是敝县的一位郎中,姓何,人皆称他为何郎中。”他泰然地答。 众人皆表示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紫燕杨娟再问:“令师目下在何处?” “他老人家已在三年前至外地采药,至今音讯全无,下落不明。 “哦!原来如此。方兄弟,能将你与云龙双奇,结怨的经过说来听听么?” 众人的目光皆向他集中,聚精会神等待下文。 他心中一动,忖道:“这些人不是甚么好东西,我何必向他们诉苦?” 他淡然一笑,说:“说来不值一提、在下无意中卷入一件莫名其妙的血案中,被云龙双奇硬指是凶手,如此而已。” “你与他交过手?” “没有,只与龙飞照了一面。” “他放你离开? “不,在下见机撤走的。” 众人一惊,紫燕杨娟竟似不信地问:“他会让你平安撤走,然后再四出追捕你归案?” “山高林密,在下熟悉地势,摆脱了他。” “你能在九江城大街之中,摆脱了廿余名高手的追袭,自然很了不起。” “杨姑娘夸奖了。”他客气地说。 紫燕杨娟听她.称她为杨姑娘,似乎颇感新鲜,笑道:“多年来没听人称我为杨姑娘了,我似乎也忘了自已是女流啦!” “姑娘将在下叫来,不知有何见教?”他问上正题。 “一句话,咱们请你入伙。”病虎冷冷地说。 “入伙?入甚么伙?” “要你加入咱们七星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李胡子口沫横飞地说。 “七星盟?这是……” “这是一个为江湖主持正义的秘密组织。”紫燕杨娟加以解释。 “在下不明白。”他摇头说。 “哈哈哈哈!”李胡子怪笑,笑完说:“你听清楚了。你知道,俗话说:若要发,须在穷人身上刮。那些大富大豪,豪门贵族们有的是金银财宝,有的是车马奴仆。告诉你,他们的财富皆得来不义,全是些造孽钱。以本府的前任府大人来说,他是河南信阳的破落户出身,未出仕前家无隔宿之粮。从七品县太爷升任知府,前后廿六年,目下是信阳的名门贵族,家有良田千顷,房舍连云,奴仆上百,富甲一方。老弟,这些钱从何而来的?他一个知府,正四品官岁禄是三百石,即使他廿六年的奉禄完全不用不吃不支,也买不了百顷良田。 老弟,这些是不是不义之财?去年他卸任至此,咱们给他算了一次总帐。” 紫燕杨娟噗嗤一笑,打断李胡子的话说:“李胡子话太多,不易说得条理分明。简要地说,本盟的弟兄,认为替那些有钱人花掉不义之财,不但是替天行道,也是行侠仗义。” 金钱豹戚威呵呵笑,接口道:“人活在世上,强存弱亡。咱们是强者,应该替那些弱者解除痛苦。人死了痛苦也就消失了。” 飞蜈蚣谢信也大笑道:“本来就是的,人死如灯灭。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活着时不享福,生不带来死不带击,辛辛苦苦的穷苦一辈子,我可不干。要活,就活个痛快;水里火里咱们不在乎,杀人放火不过是消遣而已。看了那些活得不如意与太如意的人,委实替他们难受,不如送他们早升极乐,也是一大快事。” 方士廷听得毛骨悚然,心说:“这些人都疯了,还自以为是呢。” “但白道人却认为是凶残恶毒之徒。称你们三人为庐山三凶,哈哈!”李胡子大笑着说。方士廷沉静地喝了一口福,向飞蜈蚣谢信笑问:“谢兄是否也认为在下活得不如意?” “当然,被云龙双奇追逐,怎能如意?” “那么,谢兄……” “所以咱们要替你解脱,加入咱们的七星盟,咱们也好替你对付那两上狂傲自大的匹夫。” “贵盟是否对云龙双奇有成见?”他转向紫燕杨娟问,神色不变。 “不错。”紫燕杨娟沉静地说,眼中掠过一道冷电,冷冷一笑又道:“黑白不同道,冰炭不同炉,这两个匹夫先后已伤了本盟甘八名盟友,咱们正积极准备对付他的。众志成城,你一个人势孤力单,多你一个人,本盟也多一份实力,你认为怎样?” “在下要入川,不希望介入你们这些江湖恩怨之中,在下也不想与云龙双奇计较。” “但他们却要找你。” “让他们找好了。” “这是说,你已拒绝与本盟合作了?”李胡子沉声问,推凳而起,虬须猬立,不怒而威。 “不要迫他。”紫燕杨娟此喝。 方士廷淡然一笑,说:“在下不是拒绝合作,而是不愿介入。” “恐怕你已骑上虎背,别无选择了。”紫燕杨娟颇为烦恼地说。 “姑娘要强人所难,迫在下入伙么?” “这……老实对你说,龙飞昨天早上方离开九江上航武昌,他在本地整整查了三天三夜,方失望地离开。我昨晚已放出消息,水陆两途皆以专差传信,说你在九江藏匿,引龙飞返回九江找你。” “你……” “本来,本盟准备将你请至庐山石门涧,引诱龙飞前往找你。本盟的人布下十面埋伏,要将那匹夫埋葬在石门涧中。” “如果在下不答应与贵盟合作呢?” “你会答应的。”李胡子斩铁截钉地说,一字一吐,不致令人误解他话中的含义。 “你如果不答应合作,咱们把你捆在石门下,让龙飞去找你,他同样也难逃一死,你也活不成。”病虎冷冷地说,阴阴一笑。 “在下似乎已无可选择了呢。” “不错。当然,我们希望你能衷诚合作,两蒙其利。你年青有为,在本盟可说前程似锦,各位金银、妇女玉帛,应有尽有。本盟的戒律,只有一个义字,你可以为所欲为。”紫燕场娟笑吟吟地说。 他游目四顾,暗中留心形势。紫燕杨娟似已看出他的心事,笑道:“你不必胡思乱想了,必须打消任何古怪的念头。本村可说是藏龙卧虎之地,高手如云,你走不掉的,放心进食啦!不管你是否肯合作,此事已势在必行,快信已经传出,明日午前,石门涧七星聚会,替龙飞送终。” 李胡子离座而起,怪眼彪圆,说:“阁下,等你一句话。” 病虎、金钱豹、飞蜈蚣三人同时离座,三面一分。 厅外,青影纷现。后堂,刀光雷雷。 紫燕杨娟仍安坐上首,笑靥如花。 他吁出一口长气,暗暗叫苦。 “说吧,阁下。”李胡子大喝。 要做大丈夫,便不能在暴力下低头。但真要做到威武不能屈的地步,确是不易,他也认为云龙双奇是传闻中的侠义,春秋山仙人峰的血案纯属误会,只要与龙飞当面解释,不难洗脱他的嫌疑。丁彪师兄弟决不是无名小卒,在江湖上找他们不致太困难,洗脱的事该无问题。他怎能一错再错。断送侠名满天下的云龙双奇? 但目下的形势,已令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七星盟志在必得,他是否答应已无关宏旨,左右不了七星盟的大计。 “说呀!”李胡子不耐地叫。 他一挺胸腹,说:“大丈夫不轻于言诺,兹事体大。在下必须三思而行,贵盟须容在下一天工夫思量。” “废话!”李胡子怪叫。 “反正一天工夫……” 李胡子不等他说完,大叫道:“你出去,到院子里说话。” “且慢!”紫燕杨娟摇手相阻,转向他笑道:“我不明白,龙飞的死活,也等于是你的死活;他死你生,你生他死,你还有甚么三思的理由?这是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的事,你不是故意给自己过不去么?” “话不是这么说,立身行事,不能走错一步……” “你已经走错了,错就错到底吧。” “错了就改……” 李胡子大为不耐,喝道:“这小子岂有此理,先擒下他再说。” 病虎一声长笑,突然戟指使点,,身形一闪即至,直取胸前七坎大穴,用的是点穴术,先下手为强。 方士廷更快,左闪半步右手疾出,一把便扣住了病虎的右手脉,猛地一扭,左手便扣住了病虎的脖子制住咽喉,喝道:“让路,送在下出村。” 双手一接触,胜负已判,谁也来不及救应,把所有的人皆镇住了。 李胡子吃了一惊,讶然问:“这小子好快,我来对付他。” “谁敢上?在下先毙了这头病虎。”他沉喝。 “你也活不成。”紫燕杨娟冷冷地说。 “活不成小事一件,反正在下已经够本。你们不是讲义气的兄弟么?难道就不顾病虎的死活了?” 正想冲上去的李胡子一怔,不敢再进。 紫燕杨娟脸上重新绽起明媚的笑容,挥手道:“送客,让他走。” “三爷,你……”李胡子急叫。 “我说放他走,没听清么?”紫燕杨娟语音冷厉。 “这……属下知道了。”李胡子欠身答。 飞蜈蚣领先出厅,向外大叫道:“弟兄们退!送客。” 青衣大汉们纷纷退去,外面人影俱杏。紫燕杨娟仍然安坐不动,伸手向外虚引道;“小兄弟,你可以走了,没有人拦你。” 方士廷反而一怔,做梦也没料到居然这般顺利,迟疑地说: “杨姑娘,在下深感盛情,谢谢。” “你快走吧,以免本姑娘变卦。” “再见。”他颌首为礼,转身挟着病虎向厅门走去。 这瞬间紫燕杨娟欣然一笑,放在桌上的手一场,一枚谈谈针影从桌下飞出,声息毫无,而且几乎难辨针影,一闪即没,隐入方士廷右腿弯。 方士廷并未运功护体,即使运功。也挡不住这种锐利霸道的可破气功的针形暗器。他只感到腿弯痒痒地,并末介意想伸手摸摸,但双手皆抽不出来。 刚推着病虎跨出门限,突觉眼前一黑,昏眩感无情地袭到。 他吃了一惊,想用手按摸太阳穴,岂知手脚一软,力道全失,身躯一晃,不等他转念,突然昏厥,摆摆晃晃地向后栽。 李胡子凶悍如狮。一纵而上,不等他倒地,一把劈胸将他抓住,一掌劈下。 “不许打他。”紫燕杨娟急喝。 李胡子及时收功劲,扭头问:“三爷,是不是马上押赴庐山?” “不,早着呢。龙飞接到消息赶回,该是两天后的事了。等埋伏布置停当,再押送前去并为未晚。” “先囚在水牢?” “不,送到后院,我要劝劝他。” “是,不过,这小子顽强得很,三爷小心了。” 病虎不住揉动着咽喉,且色泛灰地说:“这小子果然了得,快得令人难以置信,要不是三爷的七步追魂针一针中的,兄弟这条命完了。三爷,下手杀他时,可将他交给兄弟动手。” 李胡子将方士廷交给一名仆妇,笑道:“童兄弟,你不会有杀他的机会了。三爷亲自在私室劝说,这小子保证会加盟。哈哈哈哈!这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 “李胡子,你给我少胡说八道。”紫燕杨娟笑骂,脸色不改。 方士廷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这一觉他睡得好甜,不知时光飞逝。 神智一清,他便知糟了,气门穴被制,他已暂时成为平常的人。他正想详细检查被制的手法,一名俏侍女已送来了一碗参汤,向他笑道:“方爷请用参汤,主人不久便可到来。” 肌肠辘辘,口干舌燥,不吃难以支持。他一口喝干了参汤,苦笑一声问:“贵主人用甚么暗器将在下打昏了的?” “那是主人的七步追魂针,中时不觉,不出七步便会昏迷不醒。如不用解药,需十二个时辰方能醒来,不会致命,但体力耗损甚巨。” “在下昏迷多久了?” “六个时辰,主人已给你施了解药,取出毒针,并给服下一些安神药物,让你好好安睡以恢复体力。” “贵主人呢? “在前厅与几位大爷商议。村附近发现两个可疑的花子,正派人追查。” 他心-动,忖道:“很可能是九指狂乞与昨晚的小花子,他们知道我陷身在此了。” “两个花子呢?”他问。 “大白天,居然被他们溜走了,主人正在不悦呢。方爷请下床洗漱。小婢即替你准备食物。” 小侍女温柔有礼,天真无邪。他不好发作,赶忙起床洗漱。 这是-间布置华丽的房间,没有内间,有一座妆台,衾枕有脂粉味,一看便知是妇女的香闺,紫燕杨娟被称为三爷,但人并不男性化,举动虽力访男人的粗豪,但骨子里仍然是女人。女人天生爱美,看他那身喷火的劲装,曲线玲珑,且薄施脂粉,可知仍然以女人自居,并未将自己看成男人。 膳毕,他听到处传来了呼哨声。 已是掌灯时分,似乎紧张的气氛充满室中。他从侍女的表情中,看出村中发生了变故。 侍女共有两名,始终有一个人在他左右监视,没有机会检查被制的人道。想用真气疏通经脉,真气始终无法疑聚,气机衰竭,英雄无用武之地。 二更初的更打声入耳。室外传来了脚步声。 房门俏然而开,他眼前-亮,哼了一声。 一位紫衣丽人当门而立,紫罗窄袖春衫,同色小坎肩,流苏珠光闪亮。紫燕杨娟腰带将水蛇腰绾住,纤细合度。满地紫罗裙,裙下走动间三寸金莲隐现。灯光下,好一位眉目如画体态轻盈的美娇娃。 她,巧笑倩分,盈盈入室,正是那位日间在府上用手抓鸡腿啃食,大碗喝酒的三爷紫燕杨娟。她完全换了一个人,脱胎换骨,这才是真正的女人;她明眸中流光四转,轻盈地入室,婿然一笑问:“怎么呢!不认识我了么?” 方士廷从未与一个如此明艳照人的异性站得这么近,更没有与陌生异性相处一室的经验,这是极难抗拒的诱惑。 侍女悄然退去,临行向他神密地一笑。 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是个色情狂,看了一个绝色美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会动邪念。但在内室中,只有两个男女,那就完全不同了,任何事也可能会发生,这就是所谓暗室亏心是也。 先天的冲动本能,必须由后天的教养加以控制。他到底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入敛心神泰然一笑道:“在下确是大感意外,很难相信姑娘是昼间酒席上高居首座的三爷。” “你不用称我三爷了。” “对,理应称你为杨姑娘。” “我比你年长,不介意我叫你一声小弟么?” “这,恐怕不便……” “那我就不客气,叫你士廷。” 她愈走愈近,两人已面相对了。他有点心猿意马,嗅到的幽香愈来愈浓,动人的服体呈现眼前,伸手可及。他深深吸了口气,说:“杨姑娘,在下昏睡一整天,可否让在下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已经二更天了,到外面走?今晚恐怕将有强敌入侵,任何人未奉命外出,严禁在各处走动,这样吧,随我来,我们到楼,上走走。今晚月色大佳,楼上凭栏赏月,也是一大快事,走。” 说走便走,她毫不避嫌地挽住他的手,莲步轻移,雍容地举步出室,亲妮而不放荡。表面上看,她象是挽着一个亲密的爱侣,也象是挽着他的小弟弟,不做作,也不夸张,是那么自然,似乎她俩已是多年的脱俗老朋友,而不是两个陌生男女。 二楼是一座阁亭式的建筑,四面悬空,外设扶栏,看格局,便知是可俯全村,可作为监视各处的理想所在,也是全村最高的一座建筑。 皓月当空,全村灯火全无,寂静安详,夜深了。 两人倚栏而立,紫燕杨娟的娇躯,似乎完全倚偎在他的身上。 她紧挽着方士廷的臂弯,微仰螓首,柔声问;“士廷,能将你的家世告诉我么……” 他想回避对方火热的目光,也希望避免嗅到她服体所散发的幽香,但办不到,连挣扎的力道也消失了,只能仰望天宇的皓月,低声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自小喜欢游山玩水,家父过去也爱山水的人。出外游历三年,还不知家中目下怎样了。杨姑娘,你呢?” “我?先父是鄱阳富豪,碰上了一个破家的知县,莫须有三字之下,家破人亡。那时,我只有六岁。”她浑身战栗地说,语声中包含忿怨的倩丝。 “哦!抱歉。我引起了你心中的痛苦记忆了。” 她摇摇头,摇落了秀目下两串泪珠,说:“没什么,能找到一位知己倾吐久郁的块垒,也是一大快事。家破人亡,慈云庭一位老尼收容了我。八岁;老尼姑将我卖给为富不仁的饶州府之霸庐三爷。十岁,羞辱临头,姓庐的老贼要将我收房,恰好鄱阳湖大盗鄱阳蛟洪涛洗劫庐家,将我带出火坑。从此,我受到温暖照顾。从此。我成了鄱阳大名鼎鼎的如女水贼。 六年前,洪老前辈金盆洗手隐退武夷山,我也女扮男装闯荡江湖,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建立了七星盟。这就是我的身世。” “你受了不少苦……” “是的,这就是人生。我要报复,别人如何对待我,我加倍奉还,专杀贪官土豪,也杀那些可恶的三姑六婆,这些人都该死。” “杨姑娘,这不是太过分偏激了么?三姑六婆……” “咱们不谈这些扫兴的话,谈谈眼前。我看你文质彬彬,心地善良,不宜在黑道上厮混。” “你不是要我加盟……” “我改变了主意。” “什么?你……” “反正引诱龙飞入伏的事,你在不在场已无关宏旨.我何必拖你下水?” “但加盟之事……” “你如果真想加盟,我也不同意。一入黑门出更难。毁了你我心难安。” “这……” “老实说,我并不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不瞒你说,见到你之后,我确是希望与你长相厮守。但我已改变主意,你不是我所能守的男人,你还小,我也不是你心目的窈窕淑女,久而久之,便会反脸成仇。” “杨姑娘……” “士廷,听我说。明天,我送你离开九江。云龙双奇不死,你将永无宁日,我会替你尽力,为公为私,不杀云龙双奇决不罢手。” “杨姑娘,他们是侠义英雄。”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黑白道势同水火,冰炭不同炉,水火不两立,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我不杀他们,他们反而侠名不彰……” “杨姑娘,你似乎有点缺乏信心。” 她叹口气,苦笑道:“不错,我确是有点思得患失缺乏信心。那龙飞乃是四明怪客公孙明的亲传弟子,公孙明又是武当祖师张三丰传于四明一支的直系门人。龙飞的奔雷三剑,霸道神奇鬼神莫测。威力之大,骇人听闻,出道多年,年仅廿余岁,至今未逢敌手。除非艺业比他高明,不然二十名高手围攻,谁也逃不出奔雷三剑之下,根本近不了身。” “那么,你们又何必和他拼命呢?为了我……” “不是为你,你不过替我们造成机会而已。七星盟前后廿十八名盟友惨死双奇剑下,这笔帐早晚要结算的,与你无关。” “那……那又何苦,明知……” “这叫做尽在其我。你也不必替我们耽心,如果真没有把握,全无胜算可言,我们也不会有此举动。” 蓦地,村东南角的小巷暗影中,有物向村内惊窜,可隐约看到奔窜的黑影之辈。 紫燕杨娟冷冷一笑。低声道:“入侵的人,用虎豹丸投入,把在外面把守的警犬吓得向村内逃。” “有人入侵了?” “正是,还早,人还在百十丈外。” “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反正以白道人的成份最大,决不是云龙双奇,但也不是无名之辈。” 他心中一动,问道:“杨姑娘,你听说过一个叫丁彪的花甲老人?” “丁彪!好耳熟。” “他还有一位师弟,另一位朋友称定老……”他将三人的像貌与使用的兵刃说了。 杨姑娘点点头,说:“我知道,那是潜山老怪鲁常,与湘西八怪中的神偷与鬼窃胡林师兄弟。这三位老怪物,皆与云龙双奇结下不解之仇,他们的门人子弟,几乎全被云龙双奇锄除净尽,恨重如山。” “哦,原来如此。” “走,下楼,恐怕不速之客已经侵入村中了,至今尚无声无息,入侵人必定是可怕的高手名宿。”杨娟一面说,一面亲呢地倚在他怀中,相挽而行。 蓦地,东面栏外人影一闪,两个一高一矮的黑影已翻入栏内,怪叫道:“好呀!你这骚狐狸果然手段高明,找到了好面首啦,高楼赏月,雅兴不浅。” 紫燕杨娟一惊,将方士廷向楼门口一推,低叫道:“快下去,我掩护你。” 他尚未举步,楼门口掠出二名侍女,叫道:“小姐接剑!” 紫燕杨娟接住抛来的剑,拔剑出鞘丢掉剑鞘,徐徐扬剑迎上两黑影,沉声问:“能无声无息进入本村,已经是了不起的人物了,登上此楼而未被发觉,更是超尘拔俗的高人,亮名号。” “哈哈哈哈!你如果不认识我老要饭的,还用在江湖上混?” “你是……哦!……九指狂乞。” “哈哈哈哈……” “本姑娘曾经昌犯了你阁下么?” “不会。只是你昨晚派人携走了老要饭的朋友。” “你的朋友是谁?” “就是你身边的人。” 方士廷这才看清了小的黑影,是昨晚插手相助的小花子,叫道:“是小兄弟吗?昨晚都人没追上你,谢天谢地。” 小黑影向他招手,叫道:“快过来,那鬼女人就是昨晚派人捉你的主谋,七星盟的七匪首之一。” 紫燕杨娟向侍女挥手叫道:“决把方爷带走!” 九指狂乞一声长笑,冲上叫:“不留下人,老要饭的只好教训你了。” 叫声中,打狗棍闪电似的来一记“枯树盘根”攻下盘。与妇女交手,不能直攻胸腹,必须保持风度,根如果不点攻胸腹中宫,已没有多少地方发挥了。 杨姑娘一声娇叱,剑出“划地招天”先下错来杖,乘势而进转攻胸颈要害。 “好啊!打!”九指狂乞豪气飞扬地叫,撤招换招向侧一闪,棍上拂“铮”一声崩开一剑,棍向下叫落,“丹风点颈”棍尖敲向对方的天灵盖。这时,侍女已将方士廷带走了。小花子尚未追至楼门口,西端长笑震耳,一个修长的黑影飞入楼中,怪叫如雷:“老花子,你还想躲到哪?打!” 紫燕杨娟正被九指狂乞迫得不出招式,打狗棍宛如通灵的活物,渗入重重剑网,但见棍影漫天彻地而至,封不住架不着,劲气令剑身迟滞,如同在水中挥剑,压力奇大,令她心中骇然,正感吃惊,这怪影来得正是时候才闻声赶忙撤剑暴退。 紫燕杨娟看清入侵的人是九指狂丐,便知大事不好。她对这位游戏风尘的怪杰,可说又恨又怕。但对方既然找上门来,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拼命。正危急间,突然有人出面向狂乞叫阵,在她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立即闻声暴退。 “啪”的一声响,罡风呼呼.怪黑影一脚踢开九指狂丐的打狗棍,揉身切人,“推出填海”双掌向狂丐拍出。 九指狂乞一声狂笑,丢掉打狗棍双掌一翻,也来上一记“推山填海”硬碰硬拼上了。 怪黑影真力倏吐,用上了十成劲。 岂知狂丐用的却是诱招,突然身形一扭,掌双斜引,一声长笑,闪电似的脱出纠缠,抓起打狗棍叫:“你这老冤鬼冤魂不散,呸!走啊!老要饭的要办事,少陪。” 两股掌劲一合,被引出汇成一股暗劲斜向涌出,“蓬”一声大震,将八尺外的一根本柱震倒,楼面摇摇。 小花子追踪侍女冲下楼梯,好快。 “这是什么人?”紫燕杨娟悚然自语,被掌劲石破天惊的一击吓了一大跳,忘了小花子已不在场。 “哈哈哈哈……”狂丐的狂笑声摇曳,人已不见了。 黑影一闪即逝,追逐下楼,从栏外飞坠。 “两个老怪可恶。”她心中咒骂,也飞跃而下急迫。 她无法追上,瓦面轰隆隆大震,被两人登断了屋梁,跌入下面屋内去了。 全村大乱,所有的高手,皆被两人所吸引,但无法阻止两人东奔北逐九指狂丐故意将黑影引向房屋最秘处,打破门窗往里窜,再破门毁窗出,村中的高手谁也休想近身,在八尺外便被打狗棍一点倒。 紫燕杨娟追了两栋房屋,突然心中一动,心说:“这两个老鬼有意捣乱,用的是调虎离山计,让那小花子有机会救方士廷,不好,我得去照应。” 她醒悟得太晚了,回到楼下内室,发现侍女被人打昏,方士廷已踪迹不见了。 方士廷无力反抗,被侍女挟下楼,刚进入内室,小花子已鬼魅似的跟到,一掌相在侍女的背心上,伸手挽住他低叫道:“方兄,你要不要走?” 他站立不牢,不住摇晃,说:“谢谢你前来求我……” “不要说了,大概你舍不得离开温柔乡。”小花子愤愤地况。 “小兄弟,别开玩笑好不好?”’ “你并不想走。” “咦!你……” “你看,你就赖在此地,你不走我可要走啦!瞧你在楼上与那疯女子的亲热缠绵劲,我后悔多事,不该来的,拆散你们确也是罪过。凭良心说,那疯女人其实不太坏,你……” “小兄弟,你少骂人少说两句好不?” “你不想走……” “我怎能不走?气门穴被制……” “什么?你……” “昨天挨了杨姑娘一记毒针,傍晚时分方才醒过来,发觉气门穴被刺,目前除非你背我……” “背你,这……” “你背不动?” 小花子不语,久久,突然叫:“抱着我的肩,手不可乱动,我带你走。” 他嘴里不说,心中却想:“那就怪了,双手要抱紧你,怎可乱动,你这小娃娃真怪。” 老花子与黑影在东南角大斗,像是拆村。他与小花子从北角离开,闪过不少暗桩,平安出村绕出小径,直奔女儿桥。 小花子的艺业值得骄傲,背着一个比本身超重一半的人,依然纵跃如飞,轻灵快捷毫不费劲。在桥北的一株柳树下,小花子将他放下,低声说:“这里是我与狂乞约定会合的地方,咱们在此等他。我会解穴,也许能解你的穴道……” “不行,你太年轻。” “你小看我了,方兄。” “小兄弟,不是小看你,而是必须用真气解穴术,你的火候难以胜任。” “哦!看来,只有等狂丐老前辈前来可解穴了。” “小兄弟贵姓?还未请教你的大名呢,失礼。” “我姓彭,南昌人。”小花子信口答,只说出姓,并未通名。 “我叫方士廷。” “今天我们已经查出你的底细了。” “是吗?你认为……” “我认为也许云龙双奇找错了人,方兄,你怎么与双奇结怨的?你决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不然昨晚在小巷的缠斗中,七星盟那几个小流氓便不会有命。” “我根本就是个无辜的人,从未与任何人结怨,也不会杀人,从不知江湖人是指那些行业……” 话未完,远处黑影来势如奔马,狂笑声震天:“哈哈哈哈!老冤鬼,者要饭的认为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凭你那两手画符,最好少现宝。” “那是什么人?”他向小花子问。 “就是昨晚追我们的人。” “要命,昨晚他一掌几乎要了我的命。要不是见机,恐怕尸骨早寒了。” “昨晚我也不知是他,好险,要不是你带我走且引他去追你,恐怕咱们两人都会死在他手中,他叫夜游神梅天化,本来是个风尘怪杰,只是为人乖癖,性情古怪,因此极易引起反感,算是亦正亦邪的怪人。他与老花子为了一句戏言,反脸成仇恨死了老花子,冤魂不散似的死缠不休。其实他的修为比老花子差不了多少,只是每次碰头都被老花子戏弄得啼笑皆非,却又不肯服输。你等着瞧,他又得灰头土脸了。” 老花子已到了女儿桥中心,突然止步叫:“慢来慢来,咱们先把话说清楚。” 夜游神在丈外止步,气势汹汹地叫:“少废话,老夫又参悟出三招奇掌,先拼掌再说。 要饭的准备接招。” 老花子向桥右退,一面笑道:“老冤鬼,你这毛燥脾气,何时方改?死缠不休乱打乱杀,总有一天会闯出大祸来,昨晚上,你就几乎惹下了杀身之祸。” “废话!” “废话?你这老冤魂老匹夫,火来了下手不知轻重,昨晚你追我那位小友,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老前辈,别告诉他。”小花子大叫。 “狂老前辈是说你吗?”方士廷低声问。 “他说的是你,你是云龙双奇要找的人。”小花子不假思索地说。 “夜游神的掌力我已领教过,似乎他不至于怕云龙双奇呢。” “云龙双奇要略胜一筹。老二龙飞的师父四明怪客最为护短,即使夜游神敢向龙飞叫阵,不论是胜是负,一个老前辈向小辈叫阵,即是以引起四明怪客兴问罪之师,后果极为严重。” 言谈间,桥上即将有变。 老花子向桥右退,逐渐迟近扶栏,扶拦高仅三尺,桥下河流滚滚,掉下去如果不善水性,准会淹死。 已经退至扶栏了,老花子呵呵大笑,说:“老要饭的决不骗你,昨晚如果你伤了他,将是天大的祸事。” “老夫从不信邪,你少废话,准备接掌。”夜游神向前近恨恨地说。 老花子将打狗棍向侧一丢,立下门户叫:“好吧,看来我老要饭的不接下你认为了不起的三招奇学,你是不会甘心的,上吧!老冤鬼。” 夜游神哼了一声,一步步迫进,双掌提至胸前不住搓徐徐动,一步一顿迫进。 接近至六尺左右,正等进击。老花子突然叫:“慢来慢来,让我看看你的掌内,是否有迷魂暗器等下流玩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撑得万年船,老要饭的不信任你。” “呸!你这是什么话?”夜游神怒叫。 老花子将手伸出叫:“不给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 夜游神双掌一分,伸出怒叫道:“你这老囚,看就看吧。” 两人相距不足五尺,双方伸手,双掌便已接触,老花子突然抓住了也游神的双掌向前一送。 夜游神不知有诈,适当了,本能地反抗向前推。 老花子真快,顺势一拉,人亦躺倒,双脚蹬住夜游神的双胯,一声长笑,手拉脚送真力齐发。 夜游神骤不及防.凌空向上翻飞,飞过桥栏,惊叫着咒骂着向下掉,扑通通!夜游神落水。 老花子跃起扶着栏杆向下叫:“哈哈哈!好好洗个澡,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声落,拾起打狗棍向桥头,向迎上的小花子叫:“快走,等老冤鬼爬上来。便走不掉啦!” 小花子挟了方士廷在后紧跟,将近城根。小花子叫:“老前辈,何不替方兄解了六道再走?” 老花子往路边一窜,说:“小捣蛋,你何不早说,何穴被制?” “气门穴被制。”方士廷急急接口。 “晤,气门穴被制很讨厌。小捣蛋在路旁把风,老冤鬼来了千万不可声张。” 用真气疏穴术,得花上不少功夫。三更将尽,三人逾城而入,不走城隍庙,老花子一马当先,钻入城东能仁寺的后园破败禅房。 能仁寺是城内第一寺,但由于房舍众多,而憎侣日渐减少,后园的两列禅房皆用来堆积杂物,也成为一些无家可归的浪子们临时的栖身所。 钻入一座禅房,老花子向外叫:“你们在外面等,我点起灯再进来。” 小花子向方士廷附耳道:“老前辈为人嫉恶如仇,古道热肠,他要问你与云龙双奇结怨的经过,如果你是无辜,他会替你……” 话未完,里面“砰”一声大震,风声呼呼。接着,又是一声暴响,房门被人从内击倒,倒在地上轰然爆响。 “好啊!兔崽子倒会捡老夫的便宜哩!滚!”里面传出老花于的怪叫声。 “嘻嘻嘻嘻……接上你了。”是另一人的语音,那刺耳的怪笑声极为难听,不像是发自人类之口。 “蓬啪”两声大震,禅房内尘埃埃滚滚向门闪涌,罡风激射,劲气袭人。 “啪达!”破窗崩碎,术片外飞。 “呔!老叫化你死期到了。”又是另一人的叫声,像是老公鸡在叫,嗓音沙嘎有气无力。 显然里面恶斗满激烈,房中漆黑,看不见交手的情景,听话声知道是二打一。 “快进去助狂丐老前辈一臂之力。”方士廷低叫。 小花子闪在门侧,低声道:“不要紧,老前辈应付得了,咱们在外面,准备打落水狗。” “三大一……” “三打一也无妨。” “知道里面是谁么?” “听口声,家是湘西八怪的笑无常和癞头僧。” 方士廷心中一动,问道:“你认识湘西八怪的神偷丁彪与鬼窃胡林么?” “不认识,但听说过这几个人。湘西八怪中,我只认识四个。” “可知那两个老贼的下落吗?” “早些天有人发现他们走陆路到武昌去了,鬼鬼祟祟像是追踪甚大户准备下手作案了。 咦!你认识他们么?” “认识,我正要找这两个恶贼。” 房内突然传出一声怪叫,是笑无常的声音, “他正召唤党羽,外面必定还有人。”小花子说,立即向下一伏。 方士廷也伏在另一边,刚伏下,园中的花树丛枝叶簌簌而动。 “来了,不可贸然出手。”小花子低声叮咛。 共来了三个人影,疾冲而至。 第一名黑影手仗鬼头刀,最先冲到猛房门扑来。 小花子贴地一腿扫出叫:“人屠,留下双腿。” 人屠大吃一惊,向上一跃。 “哈哈!滚!”房内九指狂乞大笑。 一个黑影从房内飞出,真巧,“砰”一声大震,撞倒在刚跃起避腿的人屠身上,两人同时向外跌出廊下。 几乎同一瞬间,一个和尚从房内纵出,用沙哑的嗓音道:“风紧扯活!利害!” 后到的两个黑影一手仗剑,一手握了一把黑木杖,闻声止步,在四五丈外倏然向下一蹲,想先看看情势。 小花子不敢上前,向房内叫;“来了五怪,快出来除怪斩笑无常与癞头僧撒腿狂奔,被撞倒的人屠也一跃上屋,如飞而遁。 小花子不见狂丐追出,赶忙向里-钻。 “穷寇莫追!”里面传出狂乞的叫唤声。 可是,方士廷已经不见了,原来他目力超人,已看到后到的两个黑影,正是神偷鬼窃两个老贼,不但身材依稀可辨,一手剑一手苍木杖的姿态,他一看便知,猛地暴起忽冲而上。 两黑影已听清扯活两字,扭头狂奔窜入花树从中。 方士廷吸入一口气,跟踪便追。可惜双方相距在五丈外,无人整修的花树高与人齐,不易施展,等他追到西面的墙下,两贼恰好越墙而出,向下飘落时往民它中一钻,老鼠般逃掉了。 他不死心,仍穷追不舍。 前面寺中的僧人,已被响动声所惊起。有人持灯向园中奔来察看。 他追了两条街,追上了两个更夫,两个老贼早就失了踪。他不甘心,一咬牙,上了屋面,发往般四处乱闯,希望看到夜行人的身影。可是,他失望了,搜了半个更次,除了打更的与巡商民壮外,一无所见。 等他回到能仁寺,老小两花子都不见了。 他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找不到任何能帮助他的人。行囊与八十余两盘缠,皆放在紫燕杨娟的家中,目下他是孑然一身,身无分文。酒是英雄财是胆。出门人身无分文,岂不糟透? 天亮了,第一件事是今天没有钱买食物充饥。如何是好? 拖至午间,饥肠辘辘,他再也耐个住了,一咬牙。出城径奔女儿桥。 白天看这座村子,与晚间完全不同。怪,他人得材来,看不见半个穿劲装的人,全是些殷实诚朴的村民。男女老少与其他的村落并无不同。 他向村人订听杨姑娘的下落,村民们一问三不知。杨姑娘所住的那间大厦,竟然是乡长的住宅。乡长不但一口否认有杨姑娘这个人,而且声张起来,引来了一群村民,众口一词指责他有意登门讹诈。要将他送官究治,他只好乖乖地,狼狈地出村。 他必须找到场姑娘讨回银子行囊,不然就槽了。 他想起杨姑娘说过在石门涧设伏的事,心说:“我何不到石门涧去找她?我非找到她不可。” 到石门涧,远着呢,涧在池山与铁船峰下,两山并峙如石门,壁立千仞,石门涧从中流过,悬流飞瀑,怒流相激,声如奔雷急鼓,声闻数十,极为壮观。因为地近第一大寺天池寺,因此是一处名胜区,确也是庐山的山北第一绝胜。 他向庐山启程,走的是云峰寺大道。这条路因为从新修整天池寺,太祖高皇帝御赐一座周颠仙人碑,指定要树立在白鹿升天台内,为了搬运这块御碑,出动了无数民夫丁役,把这条路拓宽,每隔一里建一座亭,十分方便,游山与天池寺的香客,皆走这条路入山。 暮色四起,登山道路没有行人。 接近九十九盘,已是暮色苍茫。他饥火中烧,饿了一天,在他来说,这是破天荒第一道,确是十分难受。 前面出现-座歇闲亭。居然还有三个香客在亭中歇脚。庐山以出产猛虎著名,末牌以后行人绝迹有,如果有,那必定是不怕猛虎的人。 相距十余丈外。便可看清亭中人的像貌。一个穿儒衫的中年文士,一个短发僧人,一个中年大汉。儒士佩剑,中年大汉佩一把七星刀,短发僧人支了一把方便铲。当年是出家人,并不一定剃光头,披短发的僧人不算稀罕,俗称带发头陀。这位头陀好威猛,狮鼻海口,虎目炯炯,穿便袍,脚下多耳麻鞋颇为坚牢,一看便知是一个走方僧人。 三人坐在亭中聊天,亭中的石桌上放了一大包卤莱,两只酒葫芦,一面进食一面谈笑自若。看到大踏步而来的方士廷,全都用颇感意外的眼光向他注视。 酒香与菜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情不自禁地进入小亭,吁出一口长气,在亭脚下落坐。 他决不想向人讨食物,人穷志不穷。他做梦也没有料到有这一天,目下是穷途末路,举目无亲,落魄的滋味真不好受。他说不出自己真想歇脚呢,抑或是被食物所引诱而在此停留。 中年儒士目光如炬,突然说:“小兄弟,相见也是有缘何不坐近来聊聊?如果不急赶路,喝两口怎样?你穿的是单衣,由此往上走,没有棉袄难御山中清寒,喝两口酒正好暖暖身子。” 中年大汉也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过来坐坐,年青人不要婆婆妈妈,爽快些方能显然出豪气。” 他整衣而起,脸红耳赤地说:“诸位大师盛情可感,小可……” “坐下来再说,先装些东西下肚。”带发头陀用打雷似的洪亮嗓子说,取半只卤鸡递过。 他心中十分感激,先向众人长揖为礼。苦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可打扰诸位大叔了。” 他坐下进食,半只鸡他几乎没吐骨就送入腹中了,狼狈的情景可想而知。 头陀递过一块肉脯,笑道:“你该有一天未进食物了,年青人怎能少得了食物?贫僧阅人多矣,今天倒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种落魄的怪人,我不信你是个迷失在山中的游客。” “小可从府城来想上山找朋友。不瞒大师说,小可整天没有粒米进唇了。本来小可出外游历,随身带了八十余两银子作盘缠,昨晚在城中被人偷光了,目下是身无分文,狼狈已极。” 中年文士一怔,笑道:“哦!原来如此,那么,目前你需要朋友援手了。” “是的。” “有希望找到朋友吗?” “这个……很难说。” “找人接济……” “小可不是向人乞讨的人。” 中年文士呵呵笑,说:“对,年青人必须有志气,只要年青力壮,这世界饿不死人。小兄弟,庐山山区你不熟?” “不算太熟。” “由此到五老峰,你……” “到五老峰从此地前往,山路崎呕很不好走,而且危险,不如出净慧寺趋江边,乘船从南康登岸上山。猛虎太多,最近数年来,毙人百余,早两年虎入天池寺,连噬六香客。至五老蜂,确是不宜从此地前往。” “你怕虎吗?”头陀笑问。 “小可……只消有一棒在手,三两头虎尚能应付,多了就难说了。” “那你就带上一根捧吧。”中年文士笑道。 “大叔之意……” “在下想请你捎书一封,至五老峰下白鹤观,找一位虚云道长呈交,当以白银廿两为酬。” “这个……” “你当然不肯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如果说这廿两银子施舍给你,这是对你的侮辱,但以劳力换酬,自然不同。要知道信从此地送往,是要付出代价的,运气不好碰上了虎群,一切都完了。而且信必须在明晨辰牌初正之间送到,迟延不得。你能办得到吗?”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他一咬牙,说:“好,小可必定将书信带到。” 中年文土从怀中取出书信,中年人也掏出了两锭银子,一并递过说:“小兄弟,如果虚云道长不在,书信可留交该观观主太初道长。如有所询,请告知观主务必于明日午正之前,到达石门涧。” 他本已将银子与书信纳入怀中,石门涧三字令他心中一震,讶然问:“石门涧?石门涧不是在天池寺附近么?” “不错。不瞒你说,咱们都是武林人,为朋友两肋插刀,前往石门涧追捕一个姓方的凶犯。明天你如果在午间尚未能找到朋友;务必早早离开山区。那凶犯有不少黑道朋友保护,留在附近足以引起池鱼之灾。” 他心中狂跳,但仍能控制自己的神色,笑道:“捉一个凶犯,得劳师动众来这么多人么?” “这凶犯藏匿在石门涧,有一群凶悍的人物保护,那群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已被咱们控制了外围,恐怕一个也走不掉。好吧,你走吧,天色不早了。” 他含笑道谢,告辞走了。 “我必须赶快通知杨姑娘,迟恐不及。”他一面走-面想。在他的心目中,紫燕杨销例不算是坏人呢。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远处的山林中,中年人笑向中年文士问:“怀德兄,你真认为这是七星盟的眼线么?” “可以说,八九不离十。”中年文士肯定地说。 “但看他的饿像,却不像是伪装的。” “不然怎会令你相信他是个前来访友的人?” “那……你岂不是故意透露消息给他吗?” “正是此意。” “怀德兄,兄弟可真被他弄糊涂了,你的主意真多,也令人莫测高深,故意透露消息,到底有何用意?” “哈哈!咱们只来了几个人。龙飞老弟从不要朋友介入他的事,单人独剑独来独往。俗语说、双拳不敌四手,好汉也伯人多,他怎能对付得了七星盟上百高手的转攻?即使加上咱们几个管闲事的朋友,也嫌势孤力单。如果这人真是七星盟的眼线,等他将消息传出,七星盟以为龙老弟带来了众多高手,必定急急撤离。同时,必定认为龙老弟已查出详情,岂肯因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公然与龙老弟作对?我保证他们将留下姓方的,其他的人将溜之大吉。” “那……为何要他传信给虚云道长?” “呵呵!咱们已知虚云道长不在,所以不白跑一趟。这封信如果落在七星盟手中,保证令他们屁滚尿流,逃得更快,他们怎敢与字内三剑的虚云道长作对?” “哦!果然妙极,怀德兄老谋深算,佩服佩服。” 带发头陀挺身起立,取过方便铲说:“天色不早,咱们该走了,快找地方安歇,明天可能有一场好厮杀呢。” 中年文士喝干酒葫芦的酒,整衣而起,笑道:“如果此人是眼线,明天使不会有厮杀,龙老弟一人便可应付,用不着咱们出面打落水狗。呵呵!走!” 蓦地,路左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数声冷笑,声不大,但入耳清晰。 带发头陀反应奇快,猛地身形一闪,飞跃出亭,向冷笑声传来处飞扑而上,轻功之佳,令人乍舌。中年文士举手一挥,向左飞纵。 中年人向右掠出,捷逾飞鸟。 林深草茂,又是暮色苍茫时分,入林两丈后,对面不见人。三人一合,发觉林空寂寂,鬼影俱无。 “咦!什么人在此地窥伺?”中年文士讶然低声说。 “会不会是七星盟的暗桩?”带发头陀凛然地问。 “不可能的,这附近咱们先前曾经……” 话末完,左方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冷笑。这次笑声更清晰如在耳畔。 中年文士突然凌空飞升,升上了两丈高的树权监视着四周。 带发头陀与中年人左右一抄,发狂般急搜。 仍然一无所有,三人开始有点毛骨悚然。 当他们重新聚在树下时,突听前山下传来了脚步声,中年文士举手示意,退回林缘。 “瞧!那人影!”带发头陀向山上一指,低声叫。 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向山上走去,相距约在十丈外,穿的青衣,因此像是一个黑影,袍袂飘飘,脚下无声。 山下,也有一个人影向上走,相距近些。约在六七丈外,脚步声韵律有度,从容不迫,也是个穿青袍的人。 中年人踱出路面,喝道:“什么人?留步。” 上面的人没留步,下面的青影仍向上走,近了。 “咦!你们怎么还不找宿处,不怕野兽吗?”上来的青影问。 “你是什么人?”中年人间。 “贫道是太乙观的道士。” “前面那人是谁?” “不知道。” 上面的青影已看不清形影了,却传来了清亮的歌声:“遁隐深山数十年,百年世事不胜悲……” “追!”中年文士低叫。 “刚才发冷笑的人是他。”带发头陀也说。 “我知他是谁了。”。老道走进说。 “是什么人?”中年文士问。 “如果是他,诸位施主千万不可无礼。” “他是……” “他是隐居九奇峰的一位老叟,为人孤僻乖戾,不许任何人走近他的居所。他在九奇峰结庐而居,只有半年左右,把东林寺派往采药的僧侣打得头青脸肿不亦乐乎。你们……” 中年文士举手一挥,喝声“追!”领先奔出。 三人一走,老道摇头,苦笑道:“你们这些武林人,就听不进称赞别人强的话。你们这一追,不灰头土脸才怪,真是自讨苦吃。” 三人不听老道的警告,放胆狂追,认为老家伙刚才躲在林中嘲笑他们,他们自命不凡,这口气怎受得了?脚下一紧,不顾一切奋勇急赶。 不到半里地,青影在望。绕过一度山尾,便追了个首尾相连。最快中年人,已接近至青影身后两丈左右了。 “站住!阁下。” 青影头也不回,像是聋子,大袖飘飘徐徐前行,脚下无声不像是真实有形质的人,极像传说中的鬼魅。 中年文士大怒奋力向前一跃一丈。 青影突然飘出三丈。仍保持两丈的安全距离。 “站住!”带发头陀大吼,急跟而上,超越了中年文士。 原来中年文士先前追得最快,发现青影神奇地向前飘动,不由心中大骇,脚下一慢,便被带发头陀超越了。 青影不加理睬,歌声又起:“老夫高卧九奇峰,夜来风雨满苍穹……” “老不死,不站住贫僧可要骂你了……哎呀!” 带发头陀不知利害,迫近了一丈,但用尽了吃奶力气,再也无法拉近半步,心中一急,说话便不好听要骂人了。岂知话未完,青影突然回身,挟着的竹杖-闪,刚好敲在头陀的大牙上,大牙掉了两颗,惊叫出声,满嘴是血,骇然止步心胆俱寒。 青影已远出三丈外,突然加快,宛若破空而飞,眨眼间便走了个无影无踪。 中年文士与中年双双扶住了带发头陀,还不知头陀掉了两颗大牙,只用骇绝的眼神,目送青影冉冉而逝。 “我的天!这黑影到底是人是鬼?”中年文士屏息着,久久方叫出两句话。 “咱们碰上鬼了,快走。”中年人抽口冷气说。 方士廷熟悉庐山的各处名胜,他想赶到天池寺借宿,以便一早先传信白鹤观,再折返石门涧找七星盟的人通风报信。天池寺以南,只有难以分辨的小径,晚上决难摸到五老峰,必须在天池寺借宿。 他的脚下一紧,连越两座山脚,突觉后脑痒痒地,有物在搔爬。他以为是虫子,不介意地一掌拍在脑后躯赶虫子,仍向前赶路。 又有虫子在爬了,他又是一掌。 第三次有物搔爬,他动了疑,猛地扯头回顾,吓得打一冷战,吓然止步,毛骨悚然。 一个修长的穿长袍黑影,紧贴在他身后,像是他的影子,在他扭头回顾时,黑影方飘出路侧面落入草丛。同时,耳中听到了一声冷笑。天色已晚。看不清面貌。 “你是人是鬼?”他骇然问。 “你怕鬼么?”黑影用洪亮的嗓音反问。 “不怕。” “为何不怕?” “在下一生中,从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无所谓伯。” “真的?你多大了。” “真的。在下虚度十八春。” “哦!难怪,小娃娃嘛,是一颗赤子之心并不足奇,难怪你不怕。” “你是……” 黑影嘻嘻一笑,突然一闪即逝,闪入路旁的树林,声息俱无。 他吃了一惊,自语道:“我以自己的轻功自豪,比起这人来,差得太远了,我得痛下苦功。被一个附身在后许久而一无所知,我真是不中用到这种可怕的程度,白练了十年武艺,唉!” 他重新赶路,心事重重。 黑影在二三十丈后在他身后,他一无所觉。 他脚下一紧,心说:“世间具有奇技异能的人多的是,我这点雕虫小技真得痛下三四十年苦功。” 当晚他宿天池寺,虎吼声令他心中不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收了别人廿两银子,信必须要送到,万一在路土遇到虎群,送掉性命岂不误了别人的信?他当然知这这封信不利于七星盟,但已经受托他必须送到。 五更初正之间,下弦月尚未落山。他便启程动身,攀山越岭奔向五老峰。 至五老峰须经山神龙宫,穿越九奇峰。神龙宫在江西山西面的深谷中,宫左便是白龙潭。潭的下游,便是石门涧。 他知道这时无法找到紫燕杨娟,须等到天色大明方有希望,便径自南上,认准方向急走,苦不堪言。 身后,黑影仍然紧钉着他。 夜间摸索,走了不少冤枉路。天色初曦,他攀上一座山脊四面张望分辨方向,发觉自己到了九奇峰的西南,后面的一座山峰赫然是传说中,夏禹、汉武、秦始皇、太史公,曾经到过的上霄峰。 “真要命,欲速则不达,多走了不少冤枉路。”他叹口气说。 正待举步继续南行,听到左后方传来一声轻笑,笑声十分耳熟。 他吃了一惊,迅速转身。不远处一株古松下,石顶上坐着个须眉皆白,脸色阴沉,膝上搁了一根斑竹杖的人,目不转眼地注视着他冷笑。 “老伯,你老人家早。”他抱拳恭敬地说。 怪老人拾起竹杖,点着身旁另一座大石,冷冷地说:“过来,放下。” “放下什么?”他讶然问。 “你怀中的书信。” “咦!老伯怎知……” “废话!过来放下。” “你……” “你敢不听……” 他撒腿便跑,用上了劲力,展开了轻功绝学飞掠。 掠出十余丈侧微风凛然,老人一闪而过,超前丈余。 他扭头狂奔,折向飞掠,心中大骇。 连换六次方向,皆被老人迫及超越在前等侯,在第七次超越时,老人不再客气了,杖影一入便搭在他的左肩上,像山岳般下压,压得他双腿发软,肩痛如裂。 但他不甘心,乘势挫倒,奋余力一液,便脱出长杖下,远出丈外挺身跃起大喝道:“住手!老伯。你要书信有何用意?” “你别管;拿来便是。”老人阴侧侧地说。 “小可不能给你。” “为何不给?”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那封书信对你没好处。” “小可明白,但小可已经答应送到,必须送到。” “你没有机会。” “小可必须尽力而为,除非我死了,你休想取得书信。”他怒声说,俯身拾起了一根五尺长的手臂粗树枝,立下门户。 “把书信交出,你可以平安离开,老夫放你走。书信是否交到,你知我知,你何须那么愚蠢,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真是愚不可及。” “小可不做这种无情无义的事,你要书信,来吧!” 怪老人嗤嗤怪笑,突然闪电似的冲到,竹杖来一记“毒龙出洞”,当胸便点。 他招出“怪蟒摇头”,急搭来杖。可是,树枝突然折断,“噗”一声响,鸠尾穴挨了一点,仰面摔倒在地。 在府城中,老、少两花子焦急地彻夜查访方士廷的下落。 同一期间,紫燕杨娟也出动了不少七星盟的弟兄,也在寻找他的下落,谁也没料到他已经上了庐山。 江上传来了消息,龙飞正乘快船赶来九江。 方士廷知怪老人要书信有何用意,但他为了遵守信诺,不肯将书信交出,明知不是怪老人的放手,但他仍然不顾一切挺身而斗。 怪者人的竹杖宛若灵蛇,一照面便点中了他的七坎穴,虽他已然运功护身,而且也在千钧一发个硬将上体后移,穴道虽击中,但一移之下,卸去对方不少力道,穴道末被制住,可是凶猛的点劲仍然将他震倒。移动上体下盘即虚,不倒才是怪事。 怪老人以为他已被制住,收报狂笑。但笑声刚出口,他已滚出八尺一跃而起。 怪老人的笑声僵住了,讶然叫:“咦!你小子不简单呢。” 他从怀中掏书信,抓成一团,冷笑道:“在下不怕你了,吞下腹中当无困难,你一动,在下便将书信吞下,想要书信,阁下最好不动。” 怪老人一怔,笑道:“咦!你这小于似乎很重视信诺呢。” “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 “你是大丈夫么?” “虽不是大丈夫,但希望做一个大丈夫。” “这么说来,你不是七星盟的眼线了。” “谁说我是七星盟的眼线?” “用廿两银子要你传信的人。” “鬼话。” “你说老夫说的是鬼话?打!” 考人说打便打,疾进两步一杖捣出。 他火速向后一跳避招,将书信往曰中一塞。 老人止步不追,大喝道:“且慢吞下,我有话说。” 他戒备着取出揉成一团的书信,冷冷地问:“说吧,你有什么话说?” “你姓什名谁?身子矫捷,机警灵活,必定出于高人门下。首先你得明白,老夫时你并无恶意。” “小可姓方,名士廷。老伯如果对小可并无恶意,可否高抬贵手让小可走一趟鹤观?” “咦!你姓方?” “是的。” “那……你该是他们要捉的人了。” “谁要捉我?他们又是谁?”他硬起头皮问。 “咦,你为何不改名易姓?看你的神色,老夫便知你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小可为何要改名换姓?小可一未犯国法,二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伯什么?” “他们是什么云龙双奇的朋友。” “哦!原来如此。即使他们是云龙双奇的人;这封信在下仍然要送到。小可身无分文,这廿两银子对在下十分重要。” “你不怕钻入他们的牢笼?” “小可送了信之后,首先要做的事,是到石门涧把七星盟的人引走,以免被云龙双奇所害。” “云龙双奇是什么人?” “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英雄豪杰。” “那你……” “小可是安份守己的人。那云龙双奇一时糊涂,把一桩谋害他们的血案硬栽在小可头上,迫得小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为了避开他们,小可逃走在外,不想在九江丢了盘缠,走投无路,只好出此下策替人传信。” 怪老人嘿嘿笑,说:“你这没有出息的东西,以你的武艺来说,足以在江湖上称雄道霸,丢了盘缠,你不会去抢大户?九江府大户多的是。” “呸!你这是什么,你这是做长辈的人的态度么?见你的大头鬼。” 怪考人鹰目一翻,冷笑道:“老夫不问江湖事,但一听七星盟三个字,便知不是些什么好东西,你既然加入七星盟……” “你少血口喷人,小可的盘缠,便是被七星盟的人所留下的。他们要小可加盟,并利用小可引云龙双奇在石门涧决斗,小可不肯,所以方落得如此狼狈。” “咦!你倒象是一位有骨气的人呢。” “不敢当,小可不愿沾惹这些江湖人。” “但你却又说要引走七星盟的人。” “小可不愿他们利用小可的姓名兴风作浪,也知七星盟中也全非坏人,他们决难与云龙双奇论短长,因此不忍心他们血溅庐山。” “你呢?你胜得了云龙双奇么?” “不行,小可甘拜下风。”他坦然地说。 ‘怪老人的眼神,未放过他的变化,老眼中神光似电,凌厉地瞪着他,不言不动,似可看穿他的肺腑。 他无愧于心,也冷然直视,无所畏惧。 久久,怪老人咧嘴一笑,说:“石门涧的事,早着呢。你将信送到之后,赶快到此地找我。” “老伯你……” “虚云老道不在家,你将信交给太初观主,并替老夫传话。” “这……” “你说九奇峰的老不死怪客人,要他少管闲事。” “老伯” “去,快去,少给我老人家噜苏。”怪老厉声说。 “小可不明白……” “这封信是要求太初观主出山,到石门涧帮助云龙双奇捉你。你把我老人家的话传到,他就不会来了。走!快回来,者夫在此地等你。” 他吁出一口长气,抱拳一礼说:“小可遵命,老伯可否告诉小可你老人家尊姓?” “不必了,回来再告诉你。老夫在此地作客。太初观主是知道的。” “好,小可必定将话传到,告辞。” “快点回来,愈快愈好。” “遵命。”他欠身答,行礼告辞径奔五老峰。他糊糊涂涂离开了怪老人,等到离开五十步之后,似乎神智一清,暗骂自己糊涂,为何要答允回来?回来干什么?这怪老人打什么鬼主意? 他必须拒绝,怎能随随便便答应这个功力奇高行径怪异的人回来?回来自投罗网么?断难应命。 怪老人不见了,像幽灵般消失了。他用目光回身搜视,一无所见,附近草长及膝,仅有几株苍松,不可能藏人,怪老人怎么平空消失了? 他摇摇头,自语道:“这怪人简直像是妖魅,可怕之极。” 庐山道观甚多,真正有名气的只有三座,太乙观、太平宫、白鹤观。白鹤观在五老峰下,凌霄崖的西南。这-带人迹罕至,古木参天,空寂寂,是修真的最佳妙境。这一带的松林,与五老峰的奇松完全不同。五考峰上的松,百年树龄高仅两三尺;这里的松百年树龄,则高有五六丈。 他走在至观门的小径上,幽寂静寥之感油然而生。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令人平空生出出尘之念。 “这真是清修的好地方。”他一面走一面想、任何人在这种地方住上一段时日,便会尘念俱消,清静无为与世无争,连一丝欲望也是罪过。 正走间,前面曲径中转出一个小道童,甚感意外地向他注视,他走近至丈外,含笑拱拱手笑问:“小道友好,请问虚云道长在不在?” “哦!出外云游三月了,你是……” “在下受人之托,带信来的。” “施主来得不巧。如果不是急事,书信可由小道留交。” “虚云道长术在。可否领在下一见贵观太初观主?致信人有言,如果虚云道长不在,可面呈太初观主。” “好吧,请随我来。家师现在东坡亭打坐。” “劳驾道友引路。” 东坡亭在观左的一座石崖旁,是一座以木柱竹瓦搭成的小亭,石崖上刻了四个铁笔银钩的大字,“玉佩琳琅”据说是苏东坡当年游观时留下的胜迹。 小亭中,一位面像庄严的仙风道骨老道,端坐亭中闭目垂足打坐,坐姿既不是玄门的五岳朝阳也不是礼门的入定,而是左腿支起.右脚贴地,身直首端,自然中却有壮严之态。 小道士在远处向亭中一指,低声道:“施主请稍候,这时请勿前往打扰。” 他摇摇头,说:“在下另有要事待办,未克久留。这样吧,请小道友将书信置于老师身前,可好?” “好,施主的书信……” 他取出书信递过,突又改变心意收回说:“在下亲自前往放置,不打扰老师就是。” 小道童点头同意,他悄然向小亭走去,脚下轻灵如猫,不发出任何声息。 大初观主像貌清瘤,发眉皆白,大有仙风道骨的气概,一看便知是有道全真。 他刚将信放置在太初的膝前,手腕突然动了,干瘦的手指像五只钢钩,扣住了脉门力道奇重。 他本能地挣扎,但毫无用处,浑身都软了,无法动弹,不由心中一懔。 挣不掉便得进而反击,他的左手不假思索地向扣住脉门的手肘疾劈而下。 “噗”一声响,劈在对方的手肘上,如中金石,只感到手掌疼痛倏忽如裂。 接着,左手也被扣住了,巨大的掀力传到。“蓬”一声大震,他被掀翻出两丈外,跌了个头晕眼花。 远处的小道童嘻嘻一笑,径自走了。 他狼狈地爬起,咬牙切齿地说:“你这牛鼻子表面上看是个有道全真,骨子里却是个无为无不为的恶道,岂有此理,你这是待客之道么?” 太初观主整衣而起,笑道;“像你这种冒失鬼,不送掉小命已是万幸了,你还敢无礼! 悄然接近一个正在练气功的人,你不知道后果如何严重?” 他哼了一声,说:“你并不是练气行功,而是在打磕睡。好了,算在下倒霉,你是太初观主么?” “正是贫道。” “有人请在下捎书给贵观的虚云道长,说过如果他不在家,书信可面交观主留交。书信在下已经交到了,告辞。见鬼!这廿两银子真是赚来不易。”他愤愤地说。 “好,书信收到了,还有口信么?”太初观主问。 “口信?” “收信人不在,不该留口信么?” “没有。”他肯定地答。 “好,你走吧。” 他走了几步,转身问:“致书的人没有口信,其他的人有口信,观主是否肯听?” “废话,当然要听。” “九奇峰的一位怪老人寄语观主,要观主少管闲事。”他一字一吐地说。 太初观主脸色一沉,一声怒叫,飞掠而至。 他已吃过苦头,知道不是老道的敌手,赶忙撤腿便跑,去势如劲矢离弦。 “你走得了?”太初在后怒叫。 他沿小径飞奔,心中不住叫苦,骂道:“那老鬼害人不浅,这两句话激怒了这个老杂毛。明知这鬼老道不好惹,我不该把话传到的。” 总算不错,逃出两里地,后面已不见有人追来。他脚下仍不敢放慢,直逃至第五峰的东麓,方脚下一慢,已是汗流诀背了。 他取路走向至三叠泉的小径,拭掉满头大汗,吁出一口长气说:“这些山野奇人,都是些怪物,久违世俗,性情都变啦!” 前面的松树上,突然飞来两只松球。他怎知上空有变?“噗噗”两声,顶门便挨个正着。 他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准备逃走。 原来是一头猴子,正盯着他龇牙咧嘴做鬼脸。 他摸摸脑袋,苦笑道:“时衰鬼弄人,连一个猴子也来找麻烦了,可恼。” 朝阳从树隙中透下,但寒意末消.他不想与猴子斗气,径自匆匆而过,该赶往石门涧啦!天色不早了。 前面里余,太初观主与怪老人并坐在一株老松下。怪老人脸有得色,说:“老道,你认为那小伙子尚堪造就么?” 太初观主抚须微笑,说:“论人品、气质、心地。确是个可就之材。可是,他与我无缘。” “为什么?” “你已经试过他的身手,他的出身必定是名门高弟,难道说,你要他欺师灭祖……” “你这人怎么这般固执?” “固执?废话。”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授之以藏,只要所授得人,何必拘于礼俗,以师长自居?” “但你知道他肯是不肯?你知道他是不是与贫道一般固执?” “这就得看你我的手段了。” “同时,你尚未完全了解他的为人。”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以后有的是机会。老道,你云游天下,熟悉江湖大势,那云龙双奇到底是何路数;” “你听说过字内三剑么?” “是不是公孙明那三个人?有一个虚云在你观中。” “不错,他们都是与我们同辈的人,却不像你我一般不求名利不求闻达。云龙双奇是两个人,老大云雷,是披云小筑女主人崔婆婆的弟子。老二龙飞。是四明怪客公孙明的门人。 公孙明名列三剑之前,崔婆婆屈居第三。这两位青年人,在江湖出人头地,行道六年来,侠名满天下,声誉极隆,不愧称侠义门人。” “哦!这么说来,这位小伙子必是个面呈忠厚,必存奸诈的小贼了。” 太初观主呵呵笑,说:“你料错了,贫道一生闯荡江湖。阅人多矣!这位小伙子眸正神清,决非为非作歹的不肖子弟,据你所说,贫道认为他如果是那种人,贫道便把眼子制出来,从今不相天下士。你想想看,如果他真是不肖之徒,他会为了甘两银子替人传信?会因身无分文而挨一天饿?凭他的人才、武艺,不要说偷偷抢抢,就是骗嘛,也会骗得三食果腹。明知这封信对他不利,他却……” “别说了,这个我知道,也就是我欣赏他的原因。” “那你对他并无多大信心,何必说授艺的事?” “当然我并不知道云龙双奇的底细……”’ “那你现在知道了,还不撒手不管?”太初观主微笑着说。怪老人紧盯着老道眼神,一跳而起说:“好哇!你这牛鼻子也不是好货。” 太初观主呵呵笑,也整衣而起说:“是好货,也不至于仍是个孤家寡人了。” 怪老人大笑,说:“我警告你,少打歪主意。我先走一步,哈哈!” 笑声末落,人已远出十丈外去了。 太初随手折了一根三尺长的小树枝,拉掉树叶,便成了条树鞭。 方士廷以为已摆脱了太初观主,埋头向九奇峰赶。怪老入给了他不少麻烦,但他仍然不肯失信,要看看怪老人有何吩咐。 正走间,前面路当中人影徐升,笑声震耳。 太初观主端坐路中,徐徐站起拂着小树枝狂笑,拦住去路,笑完说,“小施主,这时才来呀?” 他大吃一惊,以为已将人扔脱,岂知老道却在前面等他,岂不糟透? 看样子,逃也是枉然。他一咬牙,沉声道:“老道,不可欺人大甚。” “咦!谁欺侮你了?” “你。”他大叫。 “我太初观主欺负你?笑话。” “在下只是个传信的人,并末得罪你,也没动你白鹤观一草一木,在下弄不清你到为何找在下的麻烦。” “你是不是云龙双奇要找的姓方的歹徒?” “云龙双奇要找我,确是事实,但在下却不是歹徒,而是双奇……” “住口!你敢说云龙双奇的坏话?” “在下无意诋毁他们,但他们这次找我确是找错了人,在下……” “呸!云龙双奇一代豪侠,誉满江湖,行侠仗去暴除奸,所行所事有口皆碑,岂会诬你是凶犯?你给我乖乖就缚,以免仇道多费手脚。” “哼!你们都是些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的人,一丘之貉在下不想多费唇舌解释了。”他冷冷地说完,向树林中飞逃。 逃不掉了,老道身形一晃,宛如电光一闪,迎头截住一声长笑,树枝迎面点到,快速绝伦。 他心中大骇,止步斜掠丈外。 “下挫右掠。”老道叫,树枝拂出,急如星火。 他本想向左闪避,但左闪如果比树枝慢,必定受到更快捷更凶猛的追袭。老道手中虽是一根小树枝,但却以剑招袭击,在高手手中,树枝的威力并不见得比剑弱,甚至还要厉害些。飞花摘叶尚可杀人,何况一根树枝?看递来的力道与神速的来势,便知老道是艺臻化境,练气火候纯青的可怕人物,他必须走险。 老道叫他下挫右掠,正合他的心意。他认为老道所叫出的闪避身法,在此种情势下,势不可能,因此他必须办到;如果办得到,必定极为安全,而且可以乘势反击,如果手中有兵刃,这将是回敬的大好机会。 他冒险向下挫,贴地右掠,树枝拂过顶门,令他感到劲风压迫得头皮发麻,危险间不容发。 一掠之下,老道的左膝与左半身,皆暴露在他的左手控制下,可惜机会稍纵即逝,他未能把握机会出手反击,身形尚未定下,树枝随影袭到,喝声入耳:“伏倒滚开。” 他怎能不滚?仆下奋身右滚。罡风掠过背脊,使他打一冷战。 “回滚!”喝声又到,树枝拦腰劈下。 他如受催眠,无暇思索,如果前滚,决难逃过第二次袭击。他应声回滚,便到了老道的脚前,大喝一声,一掌向老道的膝盖拍去。 老道一声长笑,向上纵起,前纵的刹那间,一脚后端,踹向他的腰背。 他再次反滚,恰好避过一端,火速跃起。 太初观主八尺在外落地,大旋身一声长笑,招出“乱酒星罗”,百十道树枝的幻影。像是雨般射到,笼罩了他的全身中宫要害,喝声也随笑声之后传到:“倒射切入。” 他仰面便倒,在树枝树及时避过一招急袭,背脊尚未着地,双手先抵达,变不可能为可能,身形在双手的一拨之下,双脚前射,猛端老道的下盘,高及腹阴,他冒厉险反击。 老道如想下沉树枝伤他,下阴必被端中,这一端非同小可,老道收招向前一跃,不和他拼命,似乎早已料到他必定用两败惧伤的打法,及时回避。 之后,是一场快速绝伦的搏斗,主动完全控制在老道手中,用一连串神乎其神的招术,迫得他随喝声闪避,脱困,反击,游窜。 在可怕的搏斗中,他共挨了四击。但也在这场激战中,他体会到走险闪避与反击的奇妙身法方法,体会到在危急中,该如何化不可能为可能;如何在习惯与本能的限制下,另辟蹊径出奇制胜。 他大汗如雨,但渐渐可以在生死一发中谋求自救了。 老道的树枝奇招迭出,虽则压力渐增,愈来愈快速神奥,但他已可控制自己,威胁反而逐渐减轻,不再手忙脚乱慌张失措了。 终于,他抓住了老道一击失机的刹那、摆脱了树枝的追袭,奋身一跃,窜入密林中,穿枝入伏溜之大吉,往荆辣丛中一钻,如飞而遁。 身后,老道的豪笑声震耳欲聋。 一口气奔出五六里,他再也支持不住了,往一座山崖下一坐,放松浑身肌肉运气调息,他浑身衣衫,没有一寸是干的,脱下可以绞出许多汗水来。 “好险!”他毛骨悚然地想。 调和了呼吸,他精神一振,倦意全消,大踏步向九奇峰走去。他不愿失信于怪老人,硬着头皮走一遭,水里火里他也得如约定一趟。 老远便看到松树下端坐着老怪,盯着他阴森森一笑,这种笑,令他感到心中发毛。 他走近至两丈外,抱拳一礼苦笑道:“老伯,小可多蒙厚赐,信已传到,话也传到了,但不知老伯还有何话说?” “哼!你倒是守信。” “哼!你倒是会害人。” “老夫害了你不成?” “你要小可传的两句话,几乎送掉了小可的命。” “你是说……” “太初观主听了你的两句话,发起脾气来,把小可迫得好惨。小可有事在身,告辞。” “什么?你要走?” “我为何不走?” 怪老人嘿嘿笑,用手向不远处的草丛一指,说:“去看看那里有些什么。” 他走近一看,吃了一惊,说:“是两把剑,你……” “一把是你的,取走。” “我要剑来何用?” “保命。” “我不要。”他断然地说。 怪老人放下竹杖,举步走近。 他扭头飞奔,希望赶快离开。奔出半里地,降下一处山谷,古木参天,怪石散处在各处草丛,极易藏身。 前面一座怪石后,闪出怪老人的身影,白虹射到,叱声震耳欲聋:“拔剑,看你能不能保命。” “哼”一声响,剑插在他身前不足半尺,入地尺余,仍在不住震颤。 怪老人手持另一把剑,从三丈外飞扑而至,身剑合一来势如电,好一招“笑指天南”,剑上风雷隐隐,内力已注于剑身。 他已别无抉择,老人来得太快,不能逃避。他火速拔剑,大喝一声,招出“云封雾锁”。 “铮铮”双剑相交两次,总算被他封住了攻来的狠招笑指天南。 可是不等他有回敬的机会,剑芒如匹练,怪老人第二招“飞星逐月”又到,凶猛的冲刺锐不可挡,直攻中宫排空而入,剑气迫体。 他再对招,向左急闪,绕过一座石角,回敬一剑反击怪老人的右胁,有了刚才与太初观主交手的经验,他已获得闪避的神髓,不再受到束缚,有剑在手,他可以乘机反击了。 怪老嗤嗤笑,一剑震开他攻出的一剑,电芒剑闪,剑已乘势探入,喝声震耳:“用换羽移宫。” 他连换七次方位,从剑影重重中连封六剑反击一剑,方化解了怪老人刚才那招空前猛烈空前凶险的一招猛攻,对方的剑尖共有三次擦过他的胁腰与贴胸而吞吐,这表示他曾经从死神的掌心中进出了三次之多。 人影倏止,剑气一敛。 怪老人未再进击,站在丈外沉下脸说:“如果不是老夫后劲不足,最后一剑再上一招‘三星逐月’或‘七星联珠’,你连封一剑的机会都不会有。上!我给你一次看的机会,看看老夫是如何接下你这几招追魂夺命剑术,等你看清之后,老夫再用原招取你的性命,小心胸腹要害!杀!” 怪老人一剑点到,他一剑错开,立即乘势探入,剑指对方心坎。 怪老人一声轻笑,用上了“换羽移宫”接招化招。只搭了三剑,便将他潮水般攻出的进手狠招化解,换了两次方位便反而控制了他的胁背。 他拼命了,展开了所学周旋;在怪老人的叱喝下,渐能控制剑势了。 出了一身冷汗,受了了六次只伤肌肤的轻伤,大概攻守了百余招,最后他闪在一座大石后,脱出剑影的笼罩,抓住机会撒腿便跑。 怪老人并未追来,他一口气逃出五六里,方丢掉剑歇息,只感到浑身发虚,力道全失了。 近午时分,他回到天池寺,花了一两银子,饱食一顿,方取道走向石门涧。 石门涧西侧不远,建了一栋草屋,那是七星盟藏匿要犯的秘密所在,距石门约有两里左右。这一带没有路,前来观看石门奇景的人,只能到达石门下方三里左右。水声如雷,谁也没有想到这儿是藏匿人犯的地方。七星盟有时收容被官府究追的要犯,等到风声不紧,再将人放出,该要犯当然必须有足以令七星盟满意的金银财宝,不然一切免谈。 七星盟放出的消息,便是说方士廷藏匿在此地避风头。 午牌末,一个年青劲装勇士,大踏步从涧下游向上攀越。 方士廷则从天池寺向下走。到达狮子岩,正攀下百丈梯,而年青的龙飞已经进入第一座石门,无畏地直迫二、三两座石门。 小径一线,人行走其中,必须手脚并用,稍一大意使可葬身于涧底的乱石中。这位一身是胆的年青侠士,单人独剑便直捣虎穴龙潭,这份豪气委实令人心折。 正走间,前面怪石下闪出一老一少两位花子,居高临下拦住去路。 龙飞一怔.向上抱拳一礼,笑道:“原是九指狂乞老前辈,幸会幸会。咦!老前辈收了一位得意门人么?可喜可贸。” 九指狂乞咧嘴-笑,说:“好说好说,毕竟是高人门下.嘴上甜得紧,这位小要饭的,是从石蛋里冒出来的混世魔王。老要饭的福薄,还不配收他为门下呢。龙飞,你也到石门来观瀑?” “不,晚辈前来找七星盟要人。” 小花子眼一翻,哼了一声说:“云龙双奇果然名不虚传,单人独剑便敢在七星盟的九江秘坛索人。” “小兄弟不服气么?”龙飞笑问。 ‘喝!谁还敢不服气?六年来,江湖是云龙双奇的天下,谁敢正视阁下一眼,准是天大的祸事。” “哈哈!小兄弟话中带刺,客气点好不好?贵姓?” “我姓彭,江湖小辈,那在你阁下眼中有份量?” “咦!彭老弟,是冲在下生气么?” “不敢,龙大侠,不过,今天恐伯你会不如意。” “小兄弟知道在下的来意么?看来,小兄弟定是与狂乞老前辈帮助在下一臂之力了,谢谢。” 九指狂乞摇摇头,说:“龙飞,你千万不要领错情。老朽无意助你,你也不会接受老花子的协助,而是拦路警告你的。” “警告,老前辈言重了。” “你是找方士廷来的?” “不错。” “这人与你有仇?有怨?” “春秋山仙人峰下,六条人命要他偿还。” “你亲眼看见他杀人的?” “不错,而且在下亲自将他追入仙人洞的。” 九指狂乞耸耸肩,扭头用目光向小花子表示,人家亲眼看到,还有什么话说? 小花子却不同意,冷笑道:“哼!他撒谎。” 龙飞脸一沉,冷冷地说:“如果你年长些,说这句话便足以受到凌厉的教训。哼!好没规矩。” 小花子哼了一声,沉声道:“你神气什么?凭你这种态度,就不配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你敢发誓,说你亲眼看见他下手的杀了六个人么?” 龙飞当然不敢发誓,他根本就不曾亲见方士廷杀人,只看到方士廷要拖定老出来而已。 如不是方士廷心急逃走,他也不会咬定方士廷是凶手了。 小花子语利如刀。咄咄逼人,他一个成名人物,怎受得了。登时变脸、冷笑道:“小兄弟,祸从口出,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冲着狂乞老前辈的金面,在下不和你计较,在下不会与你这乳毛未干的黄口小儿一般见识。” 小花子子声怒叫,向下奔来。 老花子一把将他抓住,怪叫道:“小坏蛋,你怎么啦?呸!你找错人了。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去找紫燕杨娟算帐么?紫燕杨娟没找到,你怎么找起一条龙来了?走吧,少说两句,免得舌头长丁疮。” 小花子不再激动,冲龙飞冷笑道:“阁下,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这一天而且不会来得太迟。” 龙飞也冷冷一笑,豪气飞扬地说:“你大可放心,龙某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无愧于人,作下的事永不会后悔。” “好了好了,别斗嘴了。”老花子打圆场,又向龙飞道:“龙飞,你真要硬往七星盟九江秘坛里闯么?” “晚辈正有此打算,而且往里面闯。” “他们人多……” “羊再多,他不会围得住猛虎,何所惧哉?” “壮哉!青年人。”老花子脱口喝采。 “有勇无谋,匹夫而已。”小花子却不屑地说。 “小老弟,你说话给我小心了。”龙飞悻悻地说。 小花子不理他,扭头向老花子说:“者前辈,一个没有容人雅量的人,奢言行侠,其危险可怕的程度,比真正的伪君子与小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对不对?走吧!人家有朋友在暗中照应,还用得着你老人家白担心?走啦!” “好,走。小捣蛋,你的话似乎武断了些,但不无道理,走啦!”老花子阴阳怪气地说。 龙飞脸上一沉,朗声道:“老前辈,晚辈行事独来独往,不希望朋友们介入,更不希望朋友们相助或干预。如果老前辈抬爱而插手相助,晚辈不领这份情,盛情心领了。” 老花于一怔,不悦地问:“姓龙的,我老要饭的曾经表示过助你一臂之力?” “但愿不会。” “哼!你简直是臭螳螂带花,臭美。” “老前辈别生气。”龙飞仍然悻悻地说; 老花子嘿嘿笑挟起打狗棍冷冷地说:“年青人猖狂,不是坏事。猖者有所不为,狂者进取。想当年,我九指狂乞也曾经年青,也曾经壮志凌云,以行侠仗义拯救苍生为己任。也曾经目空一切,举目江湖,论英雄豪侠,唯我一人。曾几何时?当年的伏魔剑客李天奇,管错了一件事,冤死了三个无辜,事后真象大白,后悔得要从九华山舍身岩往下跳。最后接受了一位花子爷的劝告,留下抱憾终生的残躯,以负疚的心情,断一指以明志。卅年来,以九指狂乞的身份浪迹风尘,至今不敢奢言行侠二字。哼!你以为行依二字容易么?你问问你自己,敦厚、质朴、逊让、明辩,这些品德你具备了么?只有信心、勇气、毅力,还不配行侠。九指狂乞生得并不贱,犯不着用老命来助你这种人行侠。” 老花子心中有气,说完冷哼一声,挽了小花子转身扬长而去。 忠言逆耳,龙飞血气方刚,怎听得进这些话,冲老花子背影冷哼一声,骂道:“老而不死是谓之贼也!哼!凭你也配教训我龙某人未免太不自量了。” 他紧了紧百宝囊,检查胸前紧剑的带结,脱下披风搭在手上,举目四头察看形势,然后从容举步上行。 水声如雷,逐渐接近了第二座石门。真正的石门是那两座奇峰,附近怪石峥嵘,巍岩密布,行走其间,只须防备暗算偷袭,不怕围攻,这里没有过于围攻的地势。 前面两峰左有的一座大石后,突然闪出两名中年人,一带刀一带剑,健壮如牛,身材高大,脸色阴沉,一左一右拦住去路。 身后有碎石滚动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有人,退路已被堵死。 他英俊的脸庞上,涌起了傲然的笑容,冷然注视着前面拦路的两名大汉,从容向前举步迈进。 更远些,约在十余丈外的乱石蔓草,接二连三站起七八名劲装男女,用凌厉怨毒的目光向他狠狠地注视。 他仍然无动于衷,无视于眼前的危险,脚下并未减慢,神色丝毫未变。 近了,已接近两大汉左右。 两大汉反而被他那个人从容无所畏惧的神色所惊,脸色微变,不自禁地退了两步。 后面,有四名大汉徐徐跟进,脸色冷厉,眼中引起怨毒、仇恨、忿怒等等表情。 他冷静地踏进,冷静地,一字一吐地说:‘原来贵盟已经知道在下要来,因此早就准备了。” 诚如紫燕杨娟所预料,七星盟的人,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云龙双奇行道江湖,以擅长对付围攻誉满武林,除非对手比他们高明或者相等,一二十个人围攻,无济于事,反而枉送性命。因此,七星盟这次派出了最佳的高手,以对付龙飞不想枉送功力稍逊的弟兄,放弃围攻的计策,要在这种崎岖险阻地势中,与龙飞生死-决。 因大汉有所顾忌,显然有点心怯,在龙飞的傲然注视下,不自禁地退了两步。 龙飞沉静地说完,倏然转身,虎目一瞪,冷电四射。 身后想加快跟上的四名大汉,脚下一阵迟疑,脸色一变,不敢再进。 第一名大汉手按上了剑靶,“嗤”一声拨剑出鞘。 第二名大汉也不甘人后,“克勒勒”抖出了九节软鞭,重兵刃上场。 前面的两大汉,也缓缓拔出了刀和剑。 龙飞从容不过,徐徐撤剑沉着地问年纪较轻道:“谁是主事的人?站出来说话。” 右前方六七丈外一座石崖顶端,出现了四男一女,一字排开并肩而立,为首的中年人鹰目大汉手抚八字胡,用破锣的大嗓门向下叫:“我,第二星神鹰邓成。” 龙飞抬头上望,傲然一笑道:“七星只来了五星,幸会幸会。” “阁下有何话说?”神鹰邓成沉声问。 “龙某想向贵盟倩商,索取一个人。” “谁?” “阁下岂不是明知故问么?原先龙某认为贵盟不知龙某的行踪,但看情势、龙某料错了,贵盟不但知道在下的行踪,而且是有意等侯龙某前来送死的。” “你这次料对了。” “哈哈!你们把龙某的墓穴掘好了么?方士廷上次替龙某掘塞。这次他是否也参加了?” “姓龙的,石门涧就是你葬身之地,用不着掘穴了,是么?” “江湖讲死讲埋,路死插牌,其实是用不着掘穴的,龙某不是嗜杀的人,贵盟的兄弟也并不全是歹徒,在没有抓住任何人的罪证前,龙某不想入人于罪大开杀戒。阁下请将方士廷交出,在下带了人称谢告辞出山,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言之不预。” “阁下这些威胁的话……” “不是威胁,而是实情,龙某等尊驾一句,给不给人赏不赏脸,请说,龙某洗耳恭听。” 神鹰邓成嘿嘿笑,问:“给又如何?不给又如何?” “给,龙某深感盟情。不给,在下只好得罪贵盟,硬闯秘坛了。” “一句话,七星盟与阁下势不两立。” “这就是阁下的回答么?” “你又不是聋子。” “原来贵盟想借重方士廷’,报复年前的旧怨了。” “你明白就好。阁下,你还有后事交待么?” 龙飞哈哈狂笑,声震九霄,压下了如雷水声,山谷为之应鸣,笑完朗吟道:“十年魔剑,问天下头颅几许?莫等闲……” 一声怒吼,前后共有四名大汉看不惯他的傲态,同时飞扑而上,四柄兵刃齐到。前面剑刺中宫,刀攻下盘,火杂杂地卷入。后面九节鞭来一记“横扫干军”,豹尾抢攻出“拔草寻蛇”控制下盘。 剑虹乍闪,风雷俱发,但见剑如匹练,前面刺来的剑芒冲出,然后剑虹往左右分张,“唰刷”两声被空锐啸传出,人影乍合。 接着,剑虹回头返飞,光芒四射,漫天澈地势如排山倒海,快,快得令人目眩,接触得快,结束也快。 一声惨号传出令人闻之动魄惊心。 人影倏止,风雷乍息,颤动着的剑身映日生光,时光像是凝住了,似乎万物突然静止。 龙飞仗剑屹立原地,长剑斜指,剑尖的血珠缓缓沿血槽向下流动,他整个人象是一个石钟,似乎每一颗细胞皆已停止活动,唯动的器官,是他那双神光炯炯的大眼,眼神更为凄厉,更为冷酷。 “蓬”一声响。一名大汉突然扑倒。 使九节软鞭的大汉接着手一松,克啦啦软鞭落地,仰面便倒,滚到下面乱石去了。 另两人以手掩腹,一阵乱晃,终于叫不声音,扭转着摔倒在地。 血腥触鼻。地面上血迹斑斑。 雷霆一声,群雄丧胆。 其他的人惊呆了,崖上的五个人目定口呆。 龙飞吁出一口长气,剑虹一闪,剑便隐于肘后,从容冷静地迈出第一步。 越过两具尸体,他无畏地迈进。 崖上的五个人纷纷飘落,神鹰邓成当路一站,冷然注视着沉静迫进的龙飞,愤怒地咬牙切齿,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紫燕杨娟在左面的一座圆石上,徐徐举剑。 右面是一个年仅甘岁青年,手按刀靶卓立,神色极为沉静凝重,眼中散发着怨毒的寒芒。 龙飞逐渐接近,旁若无人。 神鹰的手,按上剑靶。 紫燕杨娟面罩浓霜,剑全部出鞘,徐徐举剑。 一声叱喝,左右的乱石草丛中,暗器出如暴雨,共有六七个人隐身其中,齐发暗器袭击。 草绿色的披风一卷,罡风乍起。剑芒流动,宛如火树银花,裹住了全身上下。龙飞整个身躯高不及三尺,披风与风雨不透的剑幕已将他完全裹住,所有的暗器全被披风所裹住或被剑所击落。 人影倏飞,他身剑合一猛扑左面的乱石后。但听两声惨号传出,两名发射暗器的人被披风所拍飞,惨号着倏起八尺,飞出丈外,向下面三四丈深的涧底飞坠。 “迫他下去!”神鹰大叫,急冲而上。 一名大汉在侧方闪出,抖手就是一剑,人亦虎扑而上钢刀拍出“刀劈华山”,凶狠地攻到要将龙飞迫下涧去。这人是李胡子,是九江盟坛紫燕杨娟手上数一数二的臂膀。“铮”一声暴响,钢刀反震外荡,剑啸声刺耳,“喇”一声异响,李胡子的胸前裂了一条大缝,肺叶外流。接着是“啪”一声响,李胡子的身躯被披风抽击得向涧下飞落,掼在乱石上血肉横飞。 人影似龙腾,龙飞以出神入化的轻功纵出,用上了绝学大地龙腾身法,飞跃四丈空涧,落在原斗场稍下方的斜坡上,一声冷叱,剑芒一闪,刺入一名大汉的胸口。一脚飞起,将尸体踢飞。 他身形站稳,屹立如山,大喝道:“你们上!除恶务尽,龙某今天要扫庭掘穴,把七星盟连根拔掉。你们快上,谁也休想活着离开。上也是死,不上也是死,是你们恶贯满盈的时候了。” 他威风八面,气吞河岳,宛若大神当关,把住了向下走的唯一出路。 这刹那间的凶狠袭击,终于把七星盟的人吓了个胆丧魂飞,斗志全消,一个个脸无人色,有人在作逃走的打算了。 可是,出路已被阻死。往上逃,必须冒险攀崖下涧,大过冒险。如逃入秘坛,也是死路一条。坛在山谷中,四面峭崖绝壁,只有一条路出入,出路被堵死,便无处可逃,只好拼命了。 首先抢近的是那位年青人,钢刀映日生光,冲上叫:“姓龙的,还我父亲的命来。” “铮”一声暴响,剑架开了刀,年青人连退四步,虎口出血。 龙飞的剑急进,闪电似的点注年青人的胸口,喝道:“你父亲是谁?你不是七星之一么?” “家父陈豪……” “哦!原来是太平府盟坛的总香主,滚你的!” “啪”一声响,年青人右颊被剑身拍中,向侧一巅,“噗”一声摔倒在地。 年青人不死心。狼狈地爬起重新举刀迫进,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地怒吼:“狗东西!你凭什么替天行道?父仇不共戴天,我给你拼,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龙飞冷哼一声,虎目中杀机怒涌,沉声道:“陈豪惨杀乘船东下的客商,一船血人九尸十命,孕妇亦难幸免,惨无人道天下共愤,罪有应得。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杀其父必杀其子,永除后患。你上,你父亲在黄泉路上等你。” 年青人正待冲上,已到了一旁的紫燕杨娟叱道:“陈希,退下。” “你是第三星,紫燕杨娟。”龙飞冷笑着说。 “不错,你我不陌生,虽则彼此不曾见面。” “你九江盟坛的所作所为,尚不致凶残恶毒。” “本三爷受宠欲惊。” “但今天你将与贵盟的人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小意思。你不是要找咱们要方士廷么?” “不错,但目下你们已经倚众群殴,复用暗器齐袭,在下已容你们不得,即使将方土廷交出,在下也不会罢手了!”龙飞豪气飞扬地说。 “七星盟也不会罢手,本三爷……” “馒来,你那七步追魂针最好少献宝。不发针,龙某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如想用针暗算,在下要将你示众江湖。” 神鹰邓成与另两名中年人举剑迫进,叫道:“三妹,少给畜生磨牙,咱们联手,四剑合壁,共诛此獠。” “哈哈哈哈!一起上,四星聚会,正好一网打尽,上啦!”龙飞气吞五岳地叫。 高手围攻,生死立判。四人四面一分,形成合围。眼看要扑上生死一搏,成败在此一举。 地势崎呕,只好容下四名高手合围,多一个人也插不进来,反而碍手碍脚。 陈希只好让至一旁,在一旁候机进击。 正危急间,上面突传来一声长啸,人影飞掠而下,喝声沉雷:“住手,方士廷到!” 紫燕杨娟大骇,退出叫:“方士廷不许下来。” 七星盟的人纷纷让开,不敢拦截。 龙飞一声长笑,笑完说:“凶手,投入七星盟,也保不了你的命。即使你逃上天,龙某也要将你擒住归案。杀!” 杀字出口,剑影飞腾,首先向神鹰猛扑,剑出“寒梅吐蕊”,直取中宫。 联手的阵势因方士廷的出现而四人分心。无法应变‘神鹰只好接招,用上了“虎拒柴门”,急封突来的快速剑影。 “铮铮!”剑鸣震耳,火星四溅,龙飞不但震开了另两人抢来接应的两把剑,且能乘势击破神鹰封出的剑网,一招得手。 “哎呀!”神鹰大叫,右胸挨了一剑,几乎伤骨,鲜血透衣,连退三四步,脸色苍白血色全无。 这瞬间,龙飞剑比长虹,身剑合一攻向紫燕杨娟,意在先解决这四星,四星中杨娟的七步追魂针最为霸道,解决了杨娟,四星即会瓦解。 紫燕杨娟正待出剑迎击便是风刮到,方士廷已如飞而至,从后面抢近,手一夺过她的剑,将她向侧一推,一声暴叱,剑影山涌。 “铮铮铮!”剑呜连珠暴响,人影如雷,剑气飞腾,两人电光石火似的接触,激烈地纠缠,可怕的快速冲刺捷逾闪电,每一剑皆危机重重,生死间不容发,凶险绝伦,剑招之神奥辛辣,令人目不暇给,分不出招式,看不清剑势。 龙飞不再狂了,丢掉披风,凶猛地冲刺、冲刺又冲刺,奋勇进击,完全主宰了全局,以雷霆万钧的声威抢攻,锐不可当。 方士廷慑于对方的名号,本来有点心怯,但激于义愤,他不得硬着头皮支撑下来,他封架、闪避、反击,居然能在对方狂风暴雨似的可怕快攻下,接下了无数致命的剑招而未露败像。 最后“铮”一声剑鸣,人影倏分。 龙飞神色凝重,虎目中杀机怒涌,呼吸略现不稳,但持剑的手坚定沉稳如同铁铸,脸上的肌肉似乎已经冻结了,凌厉的眼神死盯在方士廷的脸上。 方士廷已退了十余步,呼吸一阵紧,本来,他站在上方,地势极为不利,退了十余步而末被击中,已经是侥天之幸。 他确是紧张,手心全是汗,这是最糟的情势,心怯难当大敌。 他身后,神鹰与七星盟的弟兄,被刺骨破肌的剑气,与八方飞腾的剑影所迫,只能随着方士廷向上退。 方士廷一咬牙,怒声道:“姓龙的,冲方某人来,此事与七星盟的人无关,叫他们离开。” “不行,除非你去剑就缚。”龙飞坚决地说。 神鹰哈哈狂笑,说:“方老弟,你这是什么话?哈哈!七星盟的弟兄,不是贪生怕死的……” “你们还不走?”方士廷大叫。 “谁也别想走。”龙飞豪气飞扬地叫,疾冲而上。 剑影开始更猛烈地吞吐,风雷骤变,两人又缠上了,这次的接触更为凶险,更为激烈。 神鹰的人苦于插不上手,无法加入,只能焦急地向上退。蓦地,耳中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叱喝:“蠢材!还不带人从山上逃命?可从紫石岩攀上至百丈梯的小径走,你们留在此地,反而令方士廷身陷危局,快走!” 神鹰大骇,四顾无人,在如雷的水声中,他居然听到了这种小而清晰的声音,岂不可怪? 又在寻找声源,耳中又听到另一个的不快的语音:“混帐东西2还不带了你的人滚蛋?” 他毛骨悚然,发出了向山上撤的信号。 紫燕杨娟大惊,拉住他厉声问:“二哥,你是怎么回事?” 神鹰神色紧张,附耳道:“有两个功力奇高的人在附近潜伏,以干里传音绝学要愚兄带人撤上百丈梯。” “见鬼,你……” “愚兄怎敢胡说?你以为愚兄是贪生怕死的人么?” 正在相持不下,右方的三十丈高峭壁上,九指狂乞与小花子身影乍现,狂笑震天。 “好,我们走。”紫燕杨娟终于让步,扭头恋恋不舍地注视着方士廷的背影失声长叹,方最后撤走。 方士廷已到了生死关头,已被迫着手忙脚乱,递不出招式,发发可危,眼看要糟。 他身上共挨了四剑之多,由于始终被迫在上方,因此伤皆在双腿附近,四剑中有一剑稍为严重,伤在右腿侧血流如注。 龙飞攻了百十剑仍劳而无功,不由怒火上冲。地势崎岖不平,无法发挥剑术长处,威力大打折扣,加以方士廷采取后退回避术避重就轻拖延,他无法施拍迫攻。怒火一冲,便心中大恨,大喝一声,开始毫无顾忌地迫进了,手上一紧,一口气连攻五招十八剑之多。 方士廷好不容易支撑住这次可怕的疯狂迫攻,心中一动,忖道:“七星盟的人都走了,我何不用上与太初观主及怪老人游斗的招路?只要能找机会抢到上首,我便可向下面逸走脱身了。” 心念一起,立即付诸行动,剑势一变,完全以虚招周旋。不久,他终于获得了抢上首的机会。 龙飞一剑攻到,他向右一闪,剑向左封,龙飞的剑乍吞乍吐。“唰”一声指向他的下阴要害。他身随剑转,“铮”一声险之又险地架开一剑,一脚踢出,将脚下的砂石踢得向龙飞激射而下。 龙飞冷哼一声,手封双目,一剑再吐。 他突然扭身一剑下挥,“铮”的一声将对方的剑往下拍,但对方的剑峰已划破他左大腿外侧,裤裂血出。 他抓住机会奋身一跃,竟从龙飞的顶门飞越。人落地挫身向下滚。 龙飞勃然震怒,旋身正待脱手掷剑,飞剑跟踪追击,必可将方士廷置于死地。 生死关头,剑正欲出手,突听到耳旁有人大喝:“好啊!机警绝伦,孺子可教。” 龙飞一掠,举目寻找声源,剑来不及发出,方士廷已经爬起撒腿便跑。 “你走得了?”龙飞怒叫,奋起狂追。 站在高处的老花子鼓掌大叫道:“小伙子,大佳大佳。哈哈!逃不掉的,龙飞真的要飞了,跑的那能有飞的快?跑啊!” 这一追,又是旧事重提,方士廷落荒而逃,龙飞衔尾狂追。 将脱离石门涧小径进入山野,已迫了个首尾相连,危机又至。 龙飞十分高兴,相距已不足一丈了,大叫道:“凶手,你括翅难飞。我不信你上得了天,哎呀!谁在……” 他突觉膝弯一震,挨了一颗小石子,打击力甚重,几乎将他击倒,只感到有膝一麻,奇痛入骨,几乎栽倒。 他勃然人怒,旋身止步扭头回望。怪!那有半个人影? 再扭头一看,方士廷已经远出十丈外去了。他一发狠,全力向前一纵。 糟了,“啪”一声响,左滕弯在半空中又挨了一击,只感到左半身全麻了,落地时左膝一软,几乎跪倒。 他一咬牙,回头一跃三丈。 乱石、荒草、荆棘、矮林随处皆可藏人。他发狂般四面穷搜,白费功夫一无所有,气得他愤怒如狂,破口大骂道:“谁在暗中暗算龙某?见不得人的狗东西,给我滚出来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空山寂寂,鬼影俱无。 前面,方士廷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后面半里地,老、少两花子正快步向下走。九指狂乞洪亮的歌声,字字入耳:“石门无旧径,披棒访遗迹。时逢出水秋,清晕如古昔。尝闻慧无辈,题诗此严壁;云深毒苔封,苍然无处觅。萧疏野生竹,崩剥多年石……” 他一跺脚,恨声道:“罢了,白来了一趟。姓方的,你走不了,上天入地,龙某必须将你……” 他看见左前方的矮林内人影一闪,立即一跃三丈,飞扑而上。 一声长笑,十丈外枝叶摇摇,来人发笑撤走,等他追出矮林。人影已杳。 “咦!这是什么人?”他骇然自问,心中暗懔。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比他快的人,不由他不掠。 方士廷逃出十里外,已是精疲力尽,再也支持不住了,不辨方向中落荒而逃,在一座奇峰下找到一处草丛,丢掉剑往草中一躺,只感到一阵昏眩,浑身都软了。 他身上共中了八剑之多,仅有两处剑口稍为恶化,只伤肌肉,血液已经凝住了创口。另六处伤了肌肤,出了一些血而已。 许久,晕眩感消失,精力渐复,只是尚感到些少虚弱而已,他拾回剑,心说:“我必须尽早离开庐山,避免龙飞这家伙搜寻,如果再也碰上,我命休矣!这家伙好很。” 在离开山区之前,有两件事他必须办妥,一是找食物充饥并找地方裹伤;一是把这身血衣换掉,不然决难逃脱龙飞的追踪,浑身是血引人注意,大意不得。 他认准备方向朝北走,往北定可找到人家。 绕过山脚,前面树林中突然跳出三个人,赫然是请他传信的三位仁兄,带发头陀掉了两颗门牙,嘴唇余肿未消,像个猪八戒。 “哼!是你!”’中年文士讶然叫,顿了顿举步走近问道:“老弟,怎落得如此狼狈?” 他沉着地以剑支地,镇定地说:“阁下那廿两银子,几乎送掉在下的小命。” “怎么回事?” “太初观主接了书信,不知为何变了脸,打得在下好惨。” “什么?你和他动剑了?” “不错。” “但你并未被他……” “在下逃得了性命。” “怪!你居然逃得了?那虚云道长乃是早年的宇内三剑之一,太初观主也是早年的剑道高手名宿,你居然能从他手中逃得性命?幸运极了,可喜可贺。”中年文士一面说,一面笑吟吟地走近,突然欺身直上,一脚踢向他持剑的手,五指如钩伸到,急和他的左肩井,手脚齐发,迅捷绝伦。 突起发难,按理必可手到擒来。岂知方士廷早怀戒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怎敢对龙飞的朋友大意?对方一动他便已警觉,扭身移位长剑打闪,大喝道:“住手!你这家伙混蛋!” 剑点在中年文士的心坎上,只须轻轻一送便够了。 中年文士大骇,浑身发僵。 中年人与带发头陀也骇然止步,不知所措。 他冷哼一声,说:“你们听清了,方某是是安份守己的人。春秋山血案在下也是受害者之一,那龙飞恩将仇报,刚惧自用不问青红皂白血口喷人……” “在下不信。”中年文士怒声说。 “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在下也不寄望你们相信,可以告诉你的是,在到达九江之前,在下根本不知江湖人是怎么回事。如果练武人都像你们一般胡作非为,凭意气用事挟艺杀人放火,你们只能令武林蒙羞,不足为法,在下深感羞耻,你们却深以为荣,难怪天下大乱。你们走吧,在下不忍心杀你们。” 说完,他撤剑后退。 中年人手按七星刀的刀靶,正待冲上。 “咱们走。”中年文士沉静地说,转向方士廷说:“老弟,后会有期。”说完,抱拳一礼。 他不言不动,冷静地注视着三人离开。 等三人去远.他吁出一日长气,苦笑道:“这些武林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是些玩命的怪人?委实令人费解。” 提着一把没有鞘的剑,必会引来麻烦。他将剑丢弃,重新觅路北行。穿越前面的山崖,眼前山石怒涌,野草高与人齐,西北角则是一座幽静的山谷,古林参天。他向西北疾走,进入了树林。 基地风生顶门,劲气压体。他心生警兆,猛地扭身便倒,同时反掌向身后劈出。 “轰”一声闷响,背心挨了一击,只觉气血一阵翻腾,喉门发甜,眼前一黑,几乎失去知觉,重重地摔倒在一株大树下。 “哈哈哈哈!又找到你了。”怪笑声刺耳,眼前出现了夜游神狰狞的面容。 “哇”一声他喷出一口血,撑起上身痛苦地叫:“你……你这卑鄙无……无耻的老…… 贼你为……为何……” “我要你带老夫去找老花子。” “呸!你……” 不远处一声怒啸,九指狂乞到了。 小花子的叫声尖厉,发狂般尖叫着奔来:“梅天化,你这老狗不是人,你……” 两个人影接触,疯狂地出掌,“啪蓬蓬”连声暴响,罡风四射,劲气袭人,地面落叶飘舞,两双肉掌硬碰拼上了。最后“啪”一声大震,人影暴退。 夜游神飞退丈外,双手无力地下垂,鹰目中凶光乍敛,脸色苍白。 九指狂乞脸如猪血,怪眼彪圆,上身一阵晃动,脚陷入地中寸余,吁出一口长气,怒吼道:“你这无耻老狗,老要饭的一再让你,你仍不知足,你好不要脸。找我你就找吧,为何一再向一个不相关的小后生下毒手?狗东西!今天老花子不毙了你,日后不知你要害死多少人。” 老花子真是发怒了,须发无风自摇,一步步向前迫进,像一头暴怒的猛兽。 夜游神立下门户,讶然道:“这小于不是你的门人么?谁知道他如此脓包?要拼命你就来吧,老夫正等着这一天到来。” 另一面,小花子泪下如雨,扶起方士廷的上身,颤声叫:“方兄,你……你中了老贼的玄阴掌,天哪!你……你怎样了?你……” “我……我受得了,我……哇……”他又喷出一口血,又道:“我……我好冷,妈…… 冷……” 小花子放下他,一蹦而起,向夜游神冲去,发风似的狂叫:“老猪狗,你得死,你得死……” 她从衣下取出一个紫铜打造,长尺二粗如鸡卵的雕龙铜管,举管前冲。 九指狂乞神智一清,大叫道:“老狗快跑,那是火德星君的雷火九龙筒。” 夜游神大骇,撒腿便跑。 前面灰影乍现,像是鬼魅幻形,从树后闪出,迎个正着,但听“噗”一声响,夜游神的左颈根便挨了一掌。接着,“啪啪”雨声脆响,又挨了两耳光。 灰影是怪老人,一把抓住尚未倒地的夜游神,另一手食中两指扣住夜游神的喉管,向疯狂追来的小花子叫:“站住!要救方士廷的命,就该收起那根吹火棒,听到没有?” 小花子丈外止步,伸筒厉叫:“你走开,不然连你也要变成烤猪。” 怪老咧嘴一笑,说:“小姑娘,这老东西的玄阴掌只有他自己有解药,你炸死他,那小伙子还能活?” 九指神乞到了,也劝道:“小凤,快收起雷火九龙筒,不可无礼。” “不!我要将这老猪狗化骨扬灰。”小花子厉叫。 “你不为方哥儿着想?” “我带他回南昌找爷爷设法医治。” 怪老人呵呵笑,说:“小姑娘,你绝对赶不问南昌,只有在半路替方哥儿送终。火德星君彭世泽是你爷爷?曾听你爷爷说过孤山一鹤公冶鸿其人么?” 小花子一惊,放下雷火九龙筒讶然问:“你……你老人家是……是公冶爷爷?” “不错,你爷爷是老朽的师弟。” 小花于拜倒在地,泣道:“公冶爷爷,替……替凤儿作主。” “呵呵!小丫头,这老卑鄙欺负你么?” “方士廷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奇男子,这老猪狗……” “起来,看爷爷好好教训这老卑鄙。”狐山已鹤笑道,将夜游神向前一推。 “蓬”一声响,夜游神跌了个手脚朝天,急叫道:“慢来慢来,公冶前辈,在下不知那小伙子……” “住口!你这厮可恶,以老欺少,居然出手偷袭。你还有脸……” “冤枉!在下以为他是老要饭的门下,那晚在九江城,他挨了我一掌,丝毫不会受伤,今天怎知他竟然受不了一掌?在下估错了他,并非存心要他的命……” “你已经要了他的命了。” “我给他解药,并奉送一瓶固本培元的人间至宝龙虎金丹。” “废话!你那儿来的龙虎金丹?龙虎金丹是武当至宝,与少林的八宝紫金续命丹,同为天下二大仙丹圣药,你的是甚么狗屁龙虎金丹?” “在下去年夜探三元官,从丹房偷来的。这玩意在老年人来说,只能救命,不能助长气机培养元气,送给他岂不物尽其用,也赎在下失手之罪。” “拿来我看。” 夜游神取出一只玉瓶,站起递过。 孤山一鹤接过玉瓶,打开取出一颗指头大的丹九,嗅了嗅开怀大笑,说:“好啊!你这老贼居然偷了牛鼻子十撤金丹,比湘西八怪的神偷鬼窍两个恶贼高明万倍,他们三上武当,连屁毛也没偷到半根,被赶得屁滚尿流。老卑鄙,这件事如果传出江湖,你有九条命也活不成。” “诸位当然得替我守秘了。” 孤山一鹤将玉瓶递给小风。笑道:“当然,当然。但我老不死只保证我守秘,他们两位我概不负责,我孤山一鹤从不做傻事,决不替人担保。” “那……”夜游神慌乱地叫。 “老冤鬼,你放一百个心,但我警告你,日后如果你再找我老要饭的麻烦,这件事便会立即传出江湖。” “好,我保证不缠你,算你赢了。”夜游神一面说,一面再递给小风一个小瓷瓶,说: “这是解玄阴寒毒的解药。一颗便够了。” 小风接过药欣喜欲狂,扭头便跑,到了先前方士廷躺着的地方,失声狂叫道:“方兄,方兄,方大哥,你在何处?” 方士廷已经失了踪,那有半个人影?小凤急得泪珠滚滚,慌了手脚。 “要见他,便得跟我来。”孤山一鹤若不其事地说。 “公冶爷爷……” “别慌,跟老不死的跑一趟九奇,保证你可以见到他。走!” 方士廷陷入昏迷中,只感到一阵幽香入鼻,身子便被人抱起。等他神智一清,发觉抱他奔跑的人,赫然是紫燕杨娟。 杨娟抱着他它逃,落荒而走,奔出里外,她正想分辨路径,突听身后传出安详的语言: “向前走,绕前面的山东焰南行,到九奇峰。” 她大吃一惊,身后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正向他善意地微笑。 “道长你……”他骇然问。 “贫道并无恶意,他必须到九奇峰养伤。” “好,弟子遵命。”她顺从地答应。 九奇峰,俗称火焰山。东起含翻岭,西迄上霄蜂,连山嵯峨,其峰有九。故名九奇峰。 西南角的上霄峰更为诡奇,据说是夏禹治水时系舟的地方,崖碑上有不少蝌蚪文,传说是秦皇汉武甚至更古老的先民石刻。 在西南第二座奇峰下,茂竹修林深处,倚崖格建了一座木屋,树木为架梁,编草为壁,剖竹为瓦,纤巧而雅洁。室内分两间,内间是厨,外间是厅兼房,一张竹榻,一个蒲团,几张以古树缨剖制的几案,极为古朴清奇。这就是风尘奇人孤山一鹤的隐居之所。 小花子小凤一踏入屋中,便看到了在竹棉旁替方士廷整理盖被的紫燕杨娟,不由眼都红了,一声娇叱,疾冲而上。 太初观主呵呵一笑,伸手拦住叫:“小丫头,不可鲁莽,杨施主把方施主救来,你不谢她还想打架不成?” “她是罪魁祸首,”小风尖叫。 榻上的方士廷长叹了一声,虚弱地说:“小兄弟,罪魁祸首不是杨姑娘,谁也没有错,只怪天意。请听我说……” 小凤奔近,挤开凤目红肿的紫燕杨娟,将一颗丹丸送入他口中,说:“先吞下药再说,多说话有伤元气。方大哥,你宅心仁慈,不责怪任何人,可苦了你自己。”她一派纯真,取过几上的竹碗,扶起他的上身,喂他-口水度舟丸入腹。 孤山一鹤与太初观主在一旁微笑,老花子摇头道:“这丫头逃走在外,不找个人来管管她,保证会把江湖闹个天翻地覆,十四岁的小姑娘,真主也该找条绳子把她拴上了。” 孤山已鹤笑道:“我准备在此与牛鼻子花些工夫,把小伙子调教成材,他的根基深厚,可是未遇明师加以琢磨,十分可惜。把小丫头也留下来好了,你可不可以跑一趟南昌,将经过告诉师弟?” “一句话,也许令师弟也会来一趟呢。” 竹榻上,方士廷诚恳地向两女道谢,定下心说:“多蒙诸位老爷子信任小可,其实小可是无辜的。” 他将自己家世说了,接着长叹一声,往下说:“春秋山的血案,小可目前无法解释。云龙双奇一口咬定小可是凶手,死了的人死无对证,活着的人小可尚未证实他们是不是小可所怀疑的人,这时说出,反而有推卸罪责嫁祸于人的嫌疑。这件事小可必须查出那些人来,准备和云龙双奇对证,还我清白洗我冤屈。小可有一件事情求杨姑娘相助,尚请俯允。” “方兄弟,水里火里,你只要吩咐一声。”紫燕杨娟神色肃穆地说。 “请代为查出湘西八怪的下落,尤其是神偷与鬼窃两人的行踪。” “哈哈哈哈!”九指狂乞大笑,笑完说:“这件事正抓着老花子的痒处,妙极。前晚他们五怪在能仁寺偷袭,老要饭的正要找他们算帐呢。” “方兄弟,我会出动所有的黑道朋友办这件事。”杨娟斩钉截铁地说。 “方大哥,八怪与春秋山血案有关么?”小凤问。 “目前恕我不能回答,抱歉。”他歉然地说。 “好了好了,让他好好歇息吧。”孤山一鹤亮声叫。 第 三 章 九江城风雨欲来,江湖道上谣言四起。 庐山石门涧之斗后天十天,四月初阴雨连绵。 府城东南三十五里,彭蠡湖洞有一座小镇,地名大姑塘,是一座约有两百余户人家的村镇,居民百分之八十是打鱼为生的渔民。而这些所谓渔民中,有不少是干没本钱买卖的吃水饭朋友。也有些是走私贩子。从鄱阳湖上游十川的下放货物,偷渡南昌税厂,避开南康的缉私船,逃过南湖营水军的耳目,便在大孤山与大姑塘一带交货,不走湖口,更不用在九江钞关纳税,化整为零,从此地走陆路偷运至府城,可获利多倍,因此,大姑塘可说是昌险家的乐园,是黑道朋友的安乐窝。当然,在外表上看,这座村镇与其他的村镇并无不同。 已牌末午牌初,本镇的首富鱼牙子双较湛四爷湛必达。则在码头上发放了所有的渔船。 大踏步向镇上走,他后面,跟着四名伙计,五个人头戴雨失,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如坟如丘的肌肤,都是些健壮如牛的壮年大汉。 鱼牙子,是负责渔产卖卖的人,从中收取佣金与税金,官府不向渔民直接抽税,责成鱼牙子一并缴纳,鱼牙子的地位,与农民的所谓粮绅差不多,粮绅是地方农户代表,负责收取钱粮统一上缴。不管鱼牙子或粮绅,收成好,大家轻松,不好,第一个倒霉的人就是他们。 钱粮收不齐,官府唯鱼牙粮绅是问。弄得不好,便会倾家荡产。因此,鱼牙子与粮绅皆必须生有一付冷酷无情的头脑,铁打的心肠,与凉飕飕的血液,催取时方能予取予求。也因此,这种人最易引人反感。 江湖上有两句口头禅:车、船、店、脚、衙,抓住就杀。最后这个衙字,也作“牙”字解释。鱼牙子,也属于牙的一种。 鱼牙子在渔产的卖买双方,有绝对的权威,卖买双方都得听他的。从府城来的鱼崽,提起鱼牙子湛四爷的大名,全都翘起大拇指,说声,“好汉”。而附近的渔民,也都对这位湛四爷敬仰有加,称他为仁义四爷,可知他在卖买双方的心目中,确是个够朋友称公道的好汉。能获得双方的尊重,千难万难,委实不简单,如没有些少魄力与大公无私的情操,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但湛四爷办到了,而且声誉极隆。 下了好几天雨,街上行人希少。小街狭窄,开店的人多,只有码头附近比较繁荣,以食店与客栈为多,客栈容纳下午赶来准备明早带了鱼鲜返城的客商,食店的顾客自然也是那些鱼贩,当然也有不少渔民光顾。 踏进街口,迎面奔来一位小伙计,欠身行礼叫:“四爷,店里面有位公于爷,着小的请四爷前往喝二杯。” 湛四爷一怔,讶然问:“那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小的不敢问,是个外地口音的公子爷。” “哦!你先走一走,我就来。” “好,小的这就去回覆一声。” 湛四爷等小伙计走后,披上外衣向同伴笑道:“你们先走,回去好好歇息,今晚有批货到来,得辛苦整夜呢。” “四哥要不要带两个人去会客?”一名大汉问。 “不必了。呵呵。大概是衙门来的人,平常得紧。”湛四爷笑答,含笑走了。 姑塘食店是本镇规模最大的老店,楼上的雅座,也是镇上最高的建筑,站在楼上的的大窗向外望,烟波浩瀚的彭蠡湖尽在眼下。如果客船在码头停泊.旅客们登岸进食,皆以姑塘老店为目标,店中的鱼鲜颇负时誉。这里到府城,恰是一日水程,客船如不到南湖嘴下硷便在此地泊舟。 今天码头上泊了五六艘客船,都是昨晚靠岸的,今早并末启航,因此有不少客人上岸,据船家说,有两艘船是客人的包船,要在此停泊五六天,客人从此西上庐山游览,游山的客人已经走了。至于游客为何不走含鄱口而走大姑塘,客人并未有所解释。 楼下食客不多,皆是些嗜好杯中物的渔民,鱼鲜已经售出,在此喝二杯老酒,三五知己把盏穷聊打发日子。 湛四爷在小伙计的引领下登楼,在楼下便听到悦耳的弦声。 “咦!怎么今天有人在楼上弹琵琶?”他向店伙问。 “是船上来的,一老两少,是卖唱的人,弹得真好。”小店伙眉飞色舞地说。 “哦!少见。” 踏入楼门,便看到近窗一桌坐着一位英气勃勃,器宇超绝的英俊青年人。穿一袭青衫,佩了长剑,挽发未加冠,一双虎目神光炯炯。 厢角的横几前,坐着一老两少。老的是个白发老人,白髯拂胸,手握一支洞箫,慈眉善目,身材修长,年约八十上下,依然龙马精神,两个小的极为出色,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十一二岁小童,女的也只有十四五岁,眉目如画,像一对金童玉女。女的正在弹琵琶,星目半闭,颊旁绽起两个笑涡儿,似已沉醉在自己的弦声中,不知人间何世。 其他十余副座头中,只有五张桌有人一看穿着打扮,像是船上来的客人。 小伙计将湛四爷往年青人桌旁引,青年人含笑离座,抱拳一礼,立动招呼笑道:“是湛四爷么?兄弟冒昧,恕罪恕罪。请坐下谈谈,兄弟有事请教。” 四爷回了礼,趋客座坐下,笑道;“在下湛必达,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姓龙,名飞。” 湛必达脸色一变,重新离座行礼道:“久仰久仰,原来是龙大侠侠驾光临,失敬失敬。” 龙飞回了一礼,笑道:“四爷不怪兄弟鲁莽,尚请不必拘礼。”又转向店伙道:“上酒菜,一起上。” 湛必达呵呵笑,说:“龙大侠是客,兄弟作东……” “那里话?兄弟已经叫了酒菜。” “呵呵!龙大侠远道而来,理该兄弟作东。兄弟去请店东弄几味本地特产来请尝尝。稍坐。”湛四爷笑着说,急急走了。 卖唱的三老少互相以眼色示意,老人点点头。 片刻,四爷重行返席,笑道:“敝镇小地方,找不到山珍海味,只有一些土产,等会儿龙大侠别见笑。早些天便听说龙大侠在府城一现侠踪,兄弟事忙,未克进城候教,抱歉抱歉。” “兄弟来得鲁莽,四爷包涵一二。” “不敢当,兄弟即使派乘八人大轿,也难请到龙大侠呢。龙大使何时来的?” “刚来不久,从府城来。” “哦!听说龙大侠与七星盟闹得不太愉快,但不知到底为了何事?” “为了一个凶手,也就是兄弟今天专程前来请教四爷的原因。”龙飞不动声色地说,不住打量对方的神色。话说得客气,心中却冷笑着付道:“好家伙,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存心敷衍么?” 湛四爷也不动声色,笑道:“龙大侠客气了,兄弟不敢当。龙大侠如需兄弟效力,只要兄弟力所能逮,敢不尽力?” “兄弟这里先行谢过。兄弟人地生疏,不得不借重四爷的鼎力。” “一句话,兄弟不才,相信还不至于令龙大侠失望,但不知……” 酒菜陆续送上,店伙打断了四爷的话,说:“四爷,座头要不要加屏风?” “不必了,咱们并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龙飞含笑接口。 “咱们要细谈,打发那卖唱的走开。”四爷低声向店伙吩咐。 “不必了,那老头子不挡。”龙飞低声说。 酒菜送上,一盘烧石耳,炒咸笋,炸纹鱼,蒸石花鱼,都是庐山的特产。 酒过三巡,龙飞敬了对方一杯酒,重拾话题,淡淡一笑道:“兄弟上次在庐山石门涧的事,相信四爷必定有所耳闻。” “不错。但人言人非,兄弟不知其详。” “兄弟追踪一个凶手,这人投入了七星盟。” “龙大侠行道江湖,侠名四播,行侠仗义,宇内同钦,朋友遍天下……” 话未完,厢座上弦声一紧,白发老人在弦声的引领下,以裂石穿云中气充沛的嗓音唱道:“相诚遍天下,知己能几人?君不见,浪淘尽天下多少英豪……” 四爷大为不耐,粗眉深锁怪眼彪圆地说;“老伯,小声些好不?” 白发老人停唱,笑道:“好,好,小声些。小老儿嗓子如牛吼,确也不悦耳。丫头,给你弟弟奏琵琶,你给客人们来唱一曲动听的歌词,好不好?” “爷爷,敏儿遵命。”小姑娘笑盈盈地说,娇嫩的嗓音宛如出谷的黄莺。 小后生接过琵琶,珠走玉盘的弦声随指而起,前奏一落,柔婉的旋律随指飞扬,小姑娘慢声唱道:“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计可留春?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任是好花须落去,今古红颜能得几时新?暗想浮生何事好,惟有清歌一曲倒……” 歌声未落,邻座一名健壮如牛的酒客大为不耐,“砰”一声掌拍在食桌上,不耐大叫: “别唱了别唱了,鸡狗叫,小丫头唱来毫无味道,等你长大了再唱好了。” 小姑娘脸色一变,白发老人长眉轩动,说:“客官,你到底是要唱些什么?” “甚么也不要唱。要唱就找位大姑娘来,唱些哥哥妹妹才够味。卖唱你也不长眼睛,弄一个黄毛丫头来唱,难怪你只配在这小地方鬼混。” 湛四爷脸色-沉,推椅而起,走近酒客沉声道:“阁下,你说够了,吃饱了没有?” 洒客傲然卑视着他,放下筷子问:“你有何指教?” “在下请你下楼。” “什么?你在对谁说话?” “对你。”他冷冷地说。 酒客站起一脚将木凳踢开,双手叉腰厉声道,“瞎了你的狗眼!你敢对太爷爷说这种话?” 湛四爷居然不介意,仅冷冷地说:“卖唱的也是清清白白的人,他们规规矩矩谋生,与你者兄既无利害冲突,亦无恩怨可言;俗话说,光棍不挡财路;你老兄不愿听,一句话就算了?犯不着出口损人.对不对?念在你不是本地人,好来好去,你走吧,阁下。” 酒客勃然大怒,手一扬,一耳光抽出。 湛四爷不是善男信女,左手架住来掌,右掌疾挥,“劈啪”两声暴响,反给了对方两记正反阴阳耳光,出于之快,令人难以分辨他的手法。 酒客“哎”声惊叫,退了两步-脚挑出。 湛四爷更快,手一沉,“玄乌划沙’’向下一拂,指尖闪电似的刮过对方的肋骨。 “哎唷!”酒客狂叫一声,砰然坐倒。 湛四爷冷冷一笑,说:“阁下,下楼会帐,你请吧。” 酒客坐在楼板上,不住揉动着肋骨,咬牙切齿的说:“在下学艺不精,没话说。青山不改,后会有期,阁下亮万,我姓胡的记下必有后报。” “在下姓湛,名必达。在大姑塘,你找我湛四决不会令阁下失望。场面话已经交代,你该走了。” 姓胡的酒客一咬牙,踉跄爬起下楼走了。 湛四爷在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送给白发老人,歉然一笑道:“老伯,在下深感抱歉,但此人不是敝镇弟兄的,请勿认为敝镇的人欺负外乡。敝镇小地方,没有几个人听得懂古名贤欧阳修的定风波。十两银子略表心意,老伯你也走吧。” 白发老人淡淡一笑,欠身谢道:“四爷一番好意,小老儿感激不尽。一念之慈,天必佑之。小老儿为四爷祝福,谢谢,谢谢。” “老伯,这一双佳儿女,是……” “是老朽的一双孙儿女。” “老伯好福气。” “四爷谬赞了。” “浪迹风尘,终非了局。老伯如果有亲可投,还是投奔亲友早晚安顿,免得耽误令孙的前程。” “只是……老朽举目无亲……” “老伯的口音像是湖广人。” “小地方,湖广辰州。” “哦!老伯远至敝地……” “沿途卖唱,打算找地方安居,可是孙儿女年纪小,老朽又老了,身无一技之长。苦咦!四爷。” 湛四爷沉吟片刻,问道:“老伯既调教出令孙女唱出欧阳修的词调。定非等闲,不知老伯是否饱读诗书……” “这个……小老儿略识一二。” 湛四爷堆下笑,说:“在下孤家寡人一个,但却有几位不成材的小堂侄,荒村小镇的人,不敢奢望功名富贵,但认识几个字不会吃亏。这样吧,老伯如肯屈就寒舍夫子教席,在下择日扎聘老伯至舍下安顿,束备之事,老伯但请放心。在下会替你老人家找几个学生,保证老伯一家子生活无虑。” “这个……” “老伯暂且不必允复,相信老伯需要从长计议,不宜操之过急。老伯暂且在对面客栈安顿,如何决定,只消知会店东一声,在下便可替老伯安排。在下有事待办,事了再与老伯商量。” “四爷盛情,老朽铭感五衷。四爷请便,老朽先至客店安顿。” “老伯请便。” 湛四爷回到食桌,龙飞微笑着颌首道:“四爷隐才市井,不脱英雄本色,难得。” “谢谢龙大侠夸奖,其实这算不了什么。本镇的子弟雄悍有余,少谈书不明事理,确也需要请一位夫子教道他们明辨是非。兄弟这一辈子已经毁了,下一代岂能重蹈覆辙?心中有所感触,因此希望那位老伯留下。” “太平盛世,四爷干这种行业,确也风险太大。” “太平盛世?”湛四爷苦涩地笑,干了一杯酒又道:“龙大侠只要到南昌走走,便知今天的江西到底是谁家的天下了。宁王已请复护卫,兵强马壮甲士如云,而且赣地绿林好汉,皆与王府通消息。以鄱阳的水上好汉来说,鄱阳蛟胡家兄弟与凌家兄弟,进出王府居然成了王府的心腹,目下各地秘密建造战船,招兵买马人心惶惶。咱们如不趁早多赚几个钱准备后路,早晚要被迫入伙或者任由宰割。呵呵!这些事说来无趣,不说也罢。” “咱们江湖人,不过问这些事。” “龙大侠高见.佩服佩服。可是,兄弟不敢苟同。” “四爷之意……” “龙大侠是大名鼎鼎的英雄豪杰,行道江湖去暴除奸,主持正义,扶危济贫,像这种有关干万生灵的大事,龙大侠居然不愿插手过问,而仅斤斤计较一两个宵小毛贼的好坏。未免本末倒置,兄弟期朗以为不可。” 龙飞脸色一沉,不悦地说:“四爷话中之意,对龙某的行事极为不满了。” 湛四爷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兄弟怎敢?只是不揣冒昧,自不遗力想到就说到而已。 老实说,你龙大侠找上门来,先礼后兵的盛情,兄弟感激不尽。” “咦!你……” “不错,兄弟是一方之霸,一镇的市并小流氓,明里是奉公守法的鱼牙子,暗中是走私贩子的主持人,但自问平生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班。走私为法理所不容、当然为人所话病。 老实说,咱们虽不曾向官府纳税。但已向鄱阳蛟纳了常例钱。龙大侠既然前来问罪,小意思,打官司,兄弟奉陪。如果龙大侠以执法自命,你说好了,兄弟有自知之明.反抗决难讨好,要命,你拿去就是。死了我一个湛必达,大姑塘会举出另一个湛必达出来做买卖。你龙大侠除非能一辈子在此坐填,不然本镇的子弟仍然得找饭吃。要咱们不走私并不难,除去鄱阳蛟,免去咱们的常例钱,大家奉公守法。你龙大侠出身武林世家,家财万贯,籍祖上余萌,带了金银行侠天下,你并末凭自己的力量赚钱糊口。等到有那么一天。龙大侠需奉公守法安份守己赚钱养活妻儿,你就知道世间何以为会有我这湛四这种人,便明白世道是如何艰难了。言尽于此,龙大侠有何吩咐,请赐示,兄弟洗耳恭听。”湛四爷这番话说得很够份量,不亢不卑一派英雄本色,毫无惧容。 龙飞淡淡一笑,说:“四爷恐怕误解兄弟的来意了。” “咦!龙大侠不是因为今晚那笔买卖而来的?” “不是。” “那……龙大侠出入府衙,与本府的推官大人及巡捕……” “四爷幸勿误会,龙某虽与官府有往来……” “那……兄弟就明白了。” “兄弟只希望向四爷打听七星盟的消息。” 湛四爷神色一弛,苦笑道:“龙大侠,不瞒你说,兄弟虽认识几位七星盟的朋友,但对该盟的事,兄弟确是陌生得紧。” “四爷是拒绝兄弟的要求了。”龙飞悻悻地说。 “兄弟怎敢?” “兄弟希望知道,九江盟坛的人,到底躲到何处去了。该盟九江主持人紫燕杨娟,目下潜藏在何处。” “咦!九江官府中的人,对该盟了如指掌,龙大侠何不向他们打听?” “府衙确有眼线潜伏该盟,可是这些天来,不但该盟的人已全部失踪,眼线也下落不明,因此兄弟只好向四爷请教了。” 湛四爷神色凛然,沉吟不语。 龙飞冷冷一笑,又道:“兄弟要知道的是,那位叫方士廷的人目下藏身何处,兄弟必须将这人缉拿归案,务请四爷协助。” 湛四爷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不瞒你说,兄弟确是不知七星盟的下落,委实爱莫能助。” 龙飞脸色一沉,冷笑道:“阁下与九江秘坛的高手地理鬼焦永与交情深厚,要说你不知七星盟的下落,谁敢置信?” “龙大侠差矣!地理鬼不会将坛中的秘密透露给外人,这是无可置疑的事,他怎敢违规将消息告诉我?” “你不承认?” “不是承认不承认的事,这是事实。” 龙飞推凳而起,冷笑道:“地理鬼已犯案,官府正追捕余党。” “兄弟可不是七星盟的人。” “至少你与地理鬼有关。” “地理鬼不可能在官府指证在下是余党。” “官府自会传你的。龙某给你三天工夫,大后天午正,龙某前来讨消息。” “龙大侠不必等三天了。即使兄弟知道七星盟的下落,也不会告诉你的。你龙大侠捕到人,一走了之,七星盟不敢找你,也找不到你。而我湛必达的根在大姑塘,我还得活下去,湛某天胆,也不敢与七星盟作对。” “这三天中,你可以权衡利害。”’ “兄弟自然会权衡利害。” “三天后龙某前来讨消息。”龙飞一面说,一面向楼门走去。 湛四爷走在后面,镇静地说:“湛某吃这门饭,靠的就是朋友捧场,要湛某出卖朋友,办不到。” “好好想想吧,我想你会办到的。”龙飞傲然地说,下楼走了。 送定了龙飞,湛四爷立即命店伙找来了四位朋友,将龙飞的要求说了。 一名大汉听说来人是龙飞,吓得直冒冷汗,脸色大变,恐惧地问:“四哥,你有何打算?” “打算?四哥难道是出卖朋友的人?”湛四爷不客气地问。 “但……那龙飞……” “让他来好了,了不起把命贴上,哼!” “这……四哥,要不要去通知焦老二一声?” “不行,这几天中,任何人不可走漏风声,不可远离,如果前往通知焦老二,正好中了姓龙的道儿,他定已派人守在附近,他正求之不得呢。” “那……我们……” “我们以不变应成变,切记守口如瓶。” 湛四爷不愧称老江湖,不动声色,绝口不谈龙飞的事,也末派人离开传信。龙飞与十余名高手在镇内外潜伏,监视湛四爷的一举一动。 白发老人祖孙三人仍住在店中,向湛四说仍未决定去留,往来女儿港正式客商的天下。 大姑塘也称女儿港,也称女儿浦。因位于大孤山侧,大孤山的孤误称为姑,姑也就是女儿的别称,便称为女儿港或大姑塘了。所以往来大姑塘的客商,皆喜称大姑塘为女儿港市。在鄱阳湖水贼猖獗之前,女儿港在水涨期间,可停泊大小货船百余艘之多。称为港,其实是一条河名,叫女儿河,从庐山流出,河口便是大姑塘。 进入第一片树林,突见前面小亭中有两个人在大声争论。两人一是跛腿老太婆,一是发如飞蓬的老花子。两人的嗓门都够响,偌大年纪似乎火气都很大。 老花子顿着打狗棍,口沫横飞地骂道:“你这老贼!这辈子你做了几件好事?一条腿已经跨入了坟墓;居然大发慈悲行善啦!天知道你安的是什么鬼心眼?” 跛腿老太婆也恨恨地顿着拐杖,也破口大骂:“天杀的老狗杀才,你一辈子也做了多少好事?人谁没有是非好恶之心?坏事做多了,年老变性,做一两件好事让小一辈的人看看,遮掩自己的恶迹,又能替自己过去的恶行赔罪以求心中平静,有何不可?呸!老不死你吠什么?” “考虔婆,你听清了。” “老娘目聪耳灵,你少废话。有话你就讲,有屁你就放。” “唷唷唷!你说得多难听?” “难听你就别听。” “你想改恶从善,做好事也得睁开眼睛,在狗碗里争食,得防狗咬你一口。” “哼!没有三分五分颜料,怎敢开染坊?你少费心。” “哼!你惹得起那条龙。” “抽了他的龙筋,拔掉他的龙鳞,全凭囊中活宝,保证不令你失望。” “好吧,你要找死,怨不了谁。我看哪,为恶一生的人,如果临老变性,准会有好结果,这叫做回光返照,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呸!你这老不死敢咒老娘么?打?” 老花子一跃出亭,撤腿便跑,一面叫:“打不得,打了老的,小的可给你没完,走也!” 跛腿老太婆拔腿便追,追入了树林,渐渐被树林所吞没。 老少三人在吵闹中接近,距小亭十余丈,老花子与老太婆已经不见了。 白发老人站在亭口,神色一凛,向两小问:“你们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号么?” “不知道,爷爷,他们是谁?”小姑娘问。 “如果爷爷所料不差,老花子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九指狂乞、至于那位老太婆,很像……很像是人见人伯的五毒成婆婆。” “成婆婆,是不是早年横行天下的老魔天魔成炎的妻子?”小后生问。 “正是此人。可惜他们走得太快,未能看清到底是不是他们两人。快走,咱们到前面布置。” 他们在前面的小冈先相度地势,然后在大道绕冈折向处停下,老人向小姑娘说:“小敏,你伏在路旁,等龙飞走近时,用琵琶中的蛊汁洒他的五官。小虹跟我到前面去,由小虹……” 二人分头行事,隐起身形静候鱼儿入网。 在酒楼上,气氛反而显得轻松。 湛四爷离开客房,在市上走了一圈,恰好午正时分登上了酒楼。 龙飞仍然是单人独剑,桌上摆了三盘小菜一壶酒,正在独酌,神色从容状极悠闲。 邻桌有两位客人,一是中年行商打扮的大汉,另一人穿青袍,像是本地的体面人物、天色晴朗,是难得的四月间好天气,午间的太阳暖洋洋,反而令人感到有点懒散,提不起精神。 湛四爷直趋桌旁,抱拳一礼笑道:“龙大侠早来了?抱歉,兄弟晚来了一步。” “午正,你来得正好。”龙飞让座客气地答。湛四爷落座,指了指青袍人的背影,说;“那一位定是汤巡检大人,龙大侠何不请他过来坐坐?说起来兄弟对汤大人并不算陌生哩!” “四爷,龙某希望汤大人不介入其中。” “权在龙大侠手中,兄弟岂敢过问?” “四爷似乎并没有带人前来保镖。” “呵呵!龙大侠言重了,把大姑塘百十名子弟全带来,也禁不起龙大侠一掌一拳,谁还敢保兄弟的镖?” “那么,四爷是准备与龙某合作了。” “是有关七星盟的事么?” “哦,四爷似乎已胸有成竹了。”龙飞冷冷地说。 “呵呵!不错,兄弟已有所准备了。” “那是说……” “兄弟对七星盟一无所有,更不知方士廷其人。” 龙飞谈谈一笑,放下酒杯说:“四爷不愧称一方之霸,行事镇静从容,智珠在握计想周全,在下佩服。” “好说好说,龙大侠夸奖了。” “三天来,四爷不动声色,没有任何举动,沉着应变,不知有何所侍?” “龙大侠言重了,湛某一个市井无赖,只会几招花拳绣腿,与龙本侠周旋,不啻以卵击石,明知不可为,何必枉费心机?当然,湛某确也有所凭借。” “请教。” “凭的是道义二字。” “听口气,四爷已抱定豁出去的决心了。” “那可是你说的。” “那么……” “湛某已留下了遗书,自掘好坟墓,上刀山下地狱,龙大侠吩咐就是。” “没有转寰余地了?” 湛四爷淡淡一笑,说:“没有了,叫汤大人过来吧。” “好吧!这件事只好交由汤大人办理了。” “龙大侠还有何吩咐?” “不必劳驾四爷了。” “谢谢。” 龙飞举手一挥穿青抱未穿公服的汤大人与行商打扮的大汉推椅而起,笑吟吟地走近,怀中取出了铐铁哗啦啦一抖,笑道:“四爷,对不起,汤某得罪了,请四爷到城里走走,休怪休怪。” 湛四爷站起双手一伸,笑道:“汤大人,如果我是你,便不在酒楼上动铐链。” “四爷是想反抗拒捕么?”汤大人脸色一沉地问。 “呵呵呵……”四爷发出一阵大笑,笑完说:“民不与官斗,湛某再笨,也不会笨得反抗拒捕。江湖人除了少数几个恨透了官府的亡命以外,对付官府的唯一妙诀是逃,万里江山,何处没有容身之地?湛某如果想逃,只消往水中一跳,去投奔鄱阳蛟,不要说你汤大人只能光瞪眼,龙大侠也无奈我何。” “真的?”汤大人不悦地问。 “兄弟说的是实情,信不信咱们心中有数。龙大侠只找咱们这些黑道人,至少在下从没听说过龙大侠毁了那一位绿林巨寇的垛子窑。龙大侠,对不对?” 龙飞汕汕地一笑,自我解嘲地说:“清剿山寨,那是官兵的事,龙某爱莫能助。” “这些事与上铐链有关?”汤大人间。 “这倒牵涉不上。” “那……” “汤大人目下是便服,女儿港市不属府直辖,而属于德化县。其一,汤大人并末会同里正出示拘捕文书。其二,汤大人穿的不是公服。其二,湛某在大姑塘总算是小有名气的人,而敝镇的子弟怎敢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轻易将我带走?如果激起民变,汤大人的从九品前程葬送了不打紧,可能断送了知府大人的正四品前程。” “哼!你在危言耸听。” “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汤大人连这点常识也不懂,岂不可怪?” 汤大人脸色一变,秒年个2龙飞求助地说:“龙大侠,看来只好劳动侠驾带他走了。” 这时,楼上陆续上来了不少人,一个个怒目而视,似乎人数在不断增加。 龙飞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四爷说得对,他在替咱们着想。人人有脸,树树有皮,汤大人如果上拷将他带走,颜面悠关,真可能撒起巨变呢。兄弟出面,反而像是火上添油。走吧,四爷是明白人,他会跟咱们回府城的。” 说完,离座而起。 汤大人收回铐链,向湛凹爷强笑道:“四爷请,还有三十多里路要赶呢,天色不早,咱们这就上路。” “汤大人请。”四爷极有风度地举手欠身虚引。 四人在众目睽睽下了镇,沿途四爷谈笑风生,不像是囚犯,倒像是送客的人。 半个时辰走了十余里,到达山冈下的小亭。汤大人领先入亭,说:“歇会再走,咱们有的是余暇。” 龙飞拦住了湛四爷,似笑非笑地问:“四爷打算随汤大人至府衙归案?” 湛四爷呵呵笑,说;“兄弟今年虚度卅六春,已先后住了三次监牢,再加一次虽不见得光彩,也算不了什么,呵呵!” 湛四爷对被捕的事毫不在乎,确是出乎龙飞意料之外。好汉怕懒汉,龙飞感到事情有点辣手,难以下台。 汤大人怪眼一翻,向龙飞道:“龙大侠,这地棍天生贱鬼,这样好了,这件事交给我办,我不信他是个铁打的金刚。” 湛四爷哈哈狂笑,笑完脸色一沉,冷笑道:“汤大人,不要说这种不中听的话,你是不是想在此地用私刑迫供?” “嘿嘿!那可是你说的。”汤大人怪笑着说。 “在下只是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湛某吃这门江湖饭,就不怕碰着鬼;敢公然跟你们来,自然已准备豁出去了。有什么绝活,你就拿来看看吧。湛某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这条命随时准备为道义而抛。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就用不着假惺惺了,撕下假面具,你看姓湛的到底是不是条汉子?”湛四爷冷然地说。 “你倒像个亡命哩。”汤大人冷笑着说。 “本来就是个亡命。”湛四爷拍着胸膛傲然地说。 “好吧,咱们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一条硬汉。” “你请吧,湛某等着就是。” 汤大人手一伸,便扣住了湛四爷的右腕脉,一扭之下,左手扣上了肘部的麻筋。 “且慢。”龙飞扬声叫。 “龙大侠有事么?”汤大人问。 “这人是个好汉,放了他。”龙飞挥手叫。 “龙大侠……” “这种人值得敬重,迫死他反而显得在下气量狭小。即使他招供,也不会招出重要的消息。” “尚未用刑……” “不必了,放他走。” 汤大人放了手。湛四爷淡谈一笑,揉着手腕说:“老实说,在下确也无可奉告。” “你可以走了。”龙飞含笑挥手。 “那么,在下告辞。”湛四爷扭头便走。 龙飞直待湛四爷去远,方微笑道:“汤大人,咱们也可以走了。” “放了这刁顽痞棍,委实不甘心。”汤大人一面走,一面嘀咕。 龙飞呵呵笑,说:“汤大人,真要迫他,保证一无所获。” “放了他,还不是两手空空?” “不然,兄弟已算定他必会带我前往七星盟藏匿的地方。” “什么?” “两位可以先走了,咱们府城见。” “龙大侠你……” “兄弟与湛四爷另有约会,再见。”龙飞匆匆说完,往路侧密林中一窜,如飞而去。 汤大人与同伴大感诧异,只好动身走向府城。进入树林不久,突听前面有人传出呻吟的声音。 “咦!前面有人倒在路旁。”汤大人叫。 两人脚下一紧,奔近一看。行商打扮的人一怔,弃上叫:“是一位小后生。” 小后生爬伏在路旁的茂草中,手脚不住抽搐,发出痛苦的呻吟。 行商打扮的中年人迫不及待奔近,俯身伸手急扶。 蓦地,小后生一声长笑,转身接住中年人的手,中年人大叫一声,“砰”一声摔倒在地。 小后生好快,扑上一手叉住中年人的咽喉,一手扣住对方的右手凶狠地扭转,喝道: “不许挣扎。” 变化太快,汤大人大吃一惊,正奔出解救同伴的危局,身后突传来震耳的吼声:“转身,阁下。” 他闻声知警,不敢转身,猛地向下挫,斜飘八尺方候然转过身来,不由大骇。 身后不足三尺,一个白发老人背手而立,正冲他咧嘴一笑。 “咦!你……你不是那……那酒楼卖唱的老人么?龙大侠所……所料不差。”他骇然地叫,拔出暗藏在袖底的小匕首防备。 “龙飞呢?”白发老人问。 他一步步向后退,身后不远处突传来小姑娘的叫声:“站住!此路不通。” 他扭头注视,小姑娘正以琵琶的颈部遥指着他。 汤大人大喝一声,踏进出巴,但脚着地立即身形斜飞,远出两丈外。 白发老人一声长笑,劲矢似的射到,截住了退路,大喝一声,一掌劈出。 汤大人小匕首一挥,猛削对方的手腕。 岂知掌影乍闪,像是幻出数人掌影,不知谁实谁虚,腕脚便被扣住了。 “躺!”白发老人沉喝。 “克”一声腕响,汤大人的臂骨像是断了,身躯前飞翻转,“蓬”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 白发老人一脚将他踏住,沉声问:“龙飞呢?不说你得死。” 汤大人已跌得昏头转向,痛得咬牙裂嘴,惊骇中,本能地答:“追踪湛……湛必达去……去了。” “你们没捉住湛四爷?” “捉住了,又放了。” “放了?” “是的,龙大侠要……要放的。” “没带他来?” “在……在前面小……小亭放他走的。” “那龙飞……” “龙飞在后面跟踪……” “噗”一声响,白发者人一脚将汤大人踢昏,向两小叫道:“快走,我们也去追踪。” “爷爷,这两个人……”小姑娘问。 “宰了算了。”小后生若无其事地说。 “不可,宰了他们,湛四爷跳在黄河里也洗不服嫌疑,这辈子完了。”白发老人急急出言阻止。 “那……我们……” “打昏,拖在林中藏好。” 三人一走,远处密林中,老花子与老太婆也跟踪便追,跛腿老太婆并不因腿跛而不便,以拐杖助力,竟然奇快绝伦。 两人不敢钉得太近,一面走,老太婆一面说:“老要饭的,咱们都上当了。” “上什么当?” “只顾跟踪这老不死燕老头,却丢掉了龙飞那小辈,燕老头上了当,咱们也跟着苦了两条腿,让龙小辈溜掉了,可惜。” “呵呵!你放心,燕老头的追踪术极高明,咱们钉稳他保证不会失望。” “碰上了龙小辈,你准备怎办?” “哼!我宰了他。”老花子眼中杀机怒涌地说。 “你恐怕宰他不了哩。” “所以我要你助我老要饭的一臂之力。” “咱们两人仍然风险太大。” “有了燕老头,稳操胜券。” 老太婆长吁一口气,苦笑道:“有燕老头相助,也不见得可稳操胜券,想当年,咱们是四怪客公孙明的剑下亡魂,那老贼的奔雷三剑,确是天下无故的剑法。自古英雄出少年,老贼的门人已获真传,行道江湖声誉鹊起,听说行道数年来末逢敌手,年青力壮,更是可伯……” “老太婆,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江南怪丐如果没有三五分把握,岂敢在江湖上找他?这小子行踪飘忽,神出鬼没,不易追踪。这次却在大姑塘扬言二三天后再来向湛鱼牙讨消息;鬼使神差被咱们碰上丁,无论如何咱们也要斗他一斗。天老爷如果帮忙,宰了这小辈,也可为世除害,替同道们出口怨气,当然也算是报了公孙老贼当年折辱咱们的深仇大恨。” “那你何不向燕者头说明,三方面联手岂不更有把握?三人同协作,小狗……” “你们又说傻话了,如果让燕老头知道小狗是四明怪客的门人,他敢出面自讨没趣?算了吧,那老家伙十几年未离开湘西一步,他的媳妇毒蛊三娘名列湘西八怪之一,躲在湘西调教孙儿女,不知江湖现势,慑于四明怪客的声威,怎敢向四明怪客的门人叫阵?如果他知道小畜生的底细,他岂肯因一百两银子,大动慈悲之念相助湛必达一个市井小流氓?你干万别鲁莽,咱们利用他打头阵,在紧要关头再见机行事,咱们千万不可冒失从事出面打岔。”江南怪丐洋洋自得地说。 不久,离开了大道,沿白沙河小径,进入庐山深处,这条路可达小天池,但平时罕见人迹,在这一带追踪,十分方便,不必紧钉不舍。 申牌正,九奇峰在望。 这一串追踪的行列,颇为壮观,真所谓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 走在最前面的是湛四爷,其次是龙飞,然后是燕老头祖孙三人,最后是江南怪丐与跛腿老太婆。 湛四爷不知后面有人跟踪,为尽朋友情义,急急前来九奇峰报信。他直趋最东一峰的峰麓,这座峰称为含鄱岭,也是林木最茂盛的一座峰头。峰南古林参天,人行走其间不见天日,没有路径,平时罕见人迹。 他钻入一座密林,发出一长两短三声呼哨。 密林中钻出两名青衣大汉,其中之一喜悦地叫:“咦!是湛四爷么?哈哈!今天吹的是什么风,竟把湛四爷吹来了。” 他神色凛然,上前行礼道:“李兄弟,没空说笑,你们三爷在不在?” “咦!你……” “有重要消息,快去禀报你们三爷,龙飞那小子已经在各处打听……”他将龙飞找到大姑塘的事说了,最后说:“显然地理鬼已落在他们手中了,贵盟必须严加戒备,那小于不找到你们是不会罢手的,赶忙迁地为良,迟恐不及哩。” “地理鬼并不知我们已迁来此地。” “李兄弟;九江只有庐山可以藏人,早晚龙小狗会找到你们的。” “哼!让他来好了。” “兄弟该告辞了,必须尽早赶回,以免引起督视眼线的疑心。” 李兄弟抱拳一礼,称谢道:“湛四哥义薄云天,兄弟将四哥所受的委屈,与对敝盟的一份情意转达三爷,容图后报。” “兄弟只是尽一分朋友情意而已,算不了什么,天色不早,兄弟该走了,两位请留步。” “四哥好走,兄弟不送了。”李兄弟行礼道。 他走后不久,李兄弟立即派人至方士廷隐居处传信。 七星盟九江秘坛的人,除了一些不重要的人仍然隐伏市郊及市内外,重要的人物皆已撤入庐山深处待机。一些心腹则潜伏在九奇峰附近,替方士廷掩护。 方士廷住在孤山一鹤的小茅屋中,太初观主与孤山一鹤住在屋后进,两人轮流指点方士廷的艺业。十余天来,方士廷的伤已经痊可.学艺甚勤。 彭小风小姑娘与紫燕杨娟,在半里外另搭了一座茅舍而居。紫燕杨娟负责令手下弟兄供应食物,小凤则每日按期前来向师伯祖孤山一鹤请益,白昼前来,晚问返回茅舍与紫燕杨娟同宿。 七星盟撤入庐山暂避风头,紫燕的心情极为沉重。 九指狂乞已赴南昌会晤小凤的祖父火德星君,告知小风的下落,以免火德星君焦急。按行程,最近三两天,可望偕同火德星君前来与孤山一鹤会晤。 紫燕扬娟已传出信息,要求各地盟坛查报湘西八怪的行踪。可是,曾在能仁寺夜袭九指狂乞的五怪,竟然平白失踪,九江上下百里以内,没有人曾发现这五怪的踪迹,可能已经早就溜走了。 合该有事,近午时分,孤山一鹤伴同太初观主返回白鹤观,把唔云游归来的虚云道长。 小茅舍中,只有方士廷与小凤姑娘两个人。平时,紫燕杨娟不能前来打扰两老的清静,两者授艺,批局外人也不宜前来旁观。 申牌末,士廷开始件送小凤返回半里外的居所。两人在这里短短十余天相处中,意气相投十分融洽,感情直线上升,都是十余岁的少年男女,感情融洽是意料中事,平常得紧。 两人不拘礼地挽手而行,小凤喜气洋洋地说:““士廷哥,等你学成之后,你要陪我回南昌。” “好,但不知伯父母是否欢迎我呢。”他笑问。 “那还用说?爹娘疼我,当然最欢迎我的朋友啦!” “但愿如此。伯父母疼你,你为何要偷跑出来?” “出来见见世面嘛!另一原因是……” “是什么?” “宁王府新近复立护卫,招来些强盗土匪,闹得不像话,看不服眼,我女扮男装打死了他们好几个,把心一横。我只好一走了之,怕爷爷生气,不走不行。”小凤眉飞色舞地说。 “风抹,你小小年纪,胡乱杀人是不行的。”他温言相助。 “我……我听你的话,士廷哥。”小凤脸红红地说,顽皮地伸伸舌头做鬼脸。 “咦!那不是杨姐姐么?”士廷讶然叫。 “是她,她来接我们了。”小凤说。 “不对,她走得匆忙。咦……!她后面像是有人跟踪。凤妹,准备。” “什么?有人跟踪?” “是的,我看到后面有人影一闪而没。” 山中有猛兽,平时两人剑不离身。士廷赶紧解下剑,改系在背上,止步大叫道:“杨姐姐,后面有谁跟来?” “没有人跟来,跟踪的人还在前里外。”紫燕杨娟一面奔来一面叫。 “你后面十余丈有人。” 紫燕吃了一惊,止步回头。身后野草萧萧,矮林散处,那有半个人影? 士廷急奔而至,低叫道:“你们往北退,快。” “不会是人吧?”小凤惑然地说。 “小兄不会眼花.快走!” “不,我不会离开你。”小凤坚决地说。 紫燕杨娟闪身在一度巨石后,用目光搜视,一面说:“山下传来信息,说龙飞正在四出搜索你的……” 话未完,左侧一株矮松下青影乍现,龙飞穿一身青劲装,佩剑挂囊,双手叉腰,虎目中冷电四射,傲然地迈步迫进。傲然地说:“杨娟,你躲不掉的,方士廷,你还不跟我走?” “你们快走,我引开他。” 小凤冷哼一声,冷笑道:“不,你走,我要将他烧成烤猪。”说完,伸手至衣下取雷火九龙。 士廷急将她的手捉住,低声道:“不可,万一失着,令祖的名号必定外泄……” “不怕,一千个不怕,一万个不怕,叫他去找彭家的人好了。” “凤妹,话不是这么说的。目下小兄含冤莫白,他的话却有份量,这会引起误解,南昌彭家永不会原谅我。” “这……” “你与杨姐蛆快走。” “不……” “小兄虽胜不了他,脱身谅亦无妨。天快黑了,只消拖至黄昏,他无奈我何。” 杨娟也知形势迫人,急道:“小妹,方兄弟的话不错,有你我两人在旁,方兄弟反而有所顾忌,更为不利。” 不管小凤肯不肯,杨娟挽了他的手徐徐后撤。 龙飞冷冷一笑,做然地说。 “你们谁也别想走,丢剑投降。” 方士廷一声长笑,拔剑道:“姓龙的,你未免太看重你自己了。” “你还敢反抗?”龙飞沉声问。 “你岂奈我何?” “哈哈!听你的口气,已是心中生怯,怯念一生,天大的本事也无从发挥。” 士廷神色一怔,微笑道:“谢谢尊驾提醒在下,你上啦!” 杨娟挽了小凤,突然向侧飞掠。 龙飞一声放笑,急急截出。 士廷大喝一声,截出一剑疾挥,喝道:“接剑!杀!” “铮铮”龙飞挥剑急封,火星飞溅,一招硬接,两人各向侧飘,士廷多退了三步,优劣已判,士廷剑上的内力要差上两三分。 龙飞无意阻止两位姑娘逃走,只不过虚张声势,故意迫使两女离开而已,少两个岂不是形势更为有利?一招占先,立即乘胜追袭,一声长啸身剑合一飞扑而上,“乱洒星罗”狠招出手,展开了疯狂的猛烈冲刺。 士廷不上当,不接这种锐不可当的凶猛狠招,一声长笑,在双剑行将接触的前一刹那,侧身丈余,脱出凶猛剑影的威力圈。 目下,他对自己的造诣仍然缺乏信心,在两位武林耆宿十余天的指导下,事实上不可能臻于突飞猛进的境界,需要下苦功去体会、历练、参悟;必须以大毅力去求进益。武功的成就不是神话,而是以无穷精力与大量血汗所培育出来的果实。短短的十余天,在心理上,他感到成就斐然,而事实上反而有倒退的现象发生,新旧交替一时难以适应在所难免,必须假以时日,方能融合贯通参悟其中奥秘,这时仍难缺乏实用的经验,神意不能如一,手跟不上意念,感到无法得手应心。 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势下,再加上缺乏信心,他只有采用游斗术应付。上次情急出于声援七星盟,他共挨了八剑之多,要说心中没有怯念,那是欺人之谈。 他必须以游斗术争取时间,以便让两位姑娘脱身。 龙飞当然知道他的心意,一声低叱,不予他有喘息的机会,剑出“暴雨打残花”,洒出了千颗寒星,百朵剑花,排山倒海似的向他攻去。 他左冲右突,连退五六丈,换了十余次方位,总算不错,居然能丝毫未损地逃出龙飞凶狠无情的疯狂袭击,但已惊出一身冷汗。 他闪在一株矮树后,火速调息,戒备着说:“阁下,还有半个时辰天使黑了,有何绝招你趁早抖出来吧,不然便没有机会了。” 龙飞上次已知道他的身法迅捷,机警绝伦.应变的本能极为高明,怎能让他用游斗术拖至天黑?一声氏笑,怒枭般穿过树梢,剑出“天龙打雨”,风雷声大作,剑网漫天下罩。 他向左闪,眼前灾难临头,不由大骇,急向右退,心中一动,身形一动,突又再次左退,一剑急封。 “铮!”双剑接触,人影倏分,剑气乍敛。 他感到气掠顶而过,不由毛骨悚然。掠出二丈外,伸手一摸,头巾不见了,幸好发结未散,他在死神手中逃出来了。 人影扑到,剑气压体,龙飞已不在让他喘息,再次疯狂地身剑合一攻到。 他不敢接招,向左侧飞跃两丈,叫道:“姓龙的,你这……” 龙飞又到了,他只好住嘴,向侧一闪一剑急封,“铮”一声清鸣,他感到虎口一震,膀子发麻,被震得飘退八尺,几乎又挨厂一剑。 身形未定,龙飞长笑震天,剑气着体,剑虹破空而至,来势如潮。 “糟了!”他心中狂叫,招出“云封雾锁”自保。 “铮铮!”双剑凶狠地接触。 “嗤!”剑气击破护体神功,震散了护身的先天真气,剑气澈骨奇寒。 他感到右胁外侧一震,飞退丈外,只感到右腿一软,失足跪下一腿。 “我胁下受伤了。”他心中惶然地叫。 剑影如电,射向他的右胸。 生死关头,他向左倒,剑向右封,“铮”一声架偏了袭来的剑虹,他自己也被震倒。 他将剑掷出,奋身急滚。 龙飞无暇伤他,百忙中挥剑自保,“铮”-声将他的剑崩飞三丈外,一声长笑,疾冲而上。 他抓住一把碎泥,喝声“打”!碎泥掷出,再次滚出丈外。 龙飞冲上,一掌震飞碎泥大笑道:“哈哈!你黔驴枝穷,先毁你的双脚……” 剑随声下,眼看要断腿,蓦地叱声传到:“龙飞,身后。” 龙飞手上一慢,“喀”一声剑偏了半寸,刺入地中,从他的膝旁擦过,生死间不容发。 他滚了两匝,一跃而起。 龙飞一剑失手,心中大恨,倏然转身,身后,一老二小身影入目。 “咦!是你们?”龙飞讶然叫。 来人是燕老头与一双孙儿女,龙飞认得姑塘酒楼的卖唱人。 “正是老夫卖唱的架梁子来了。”燕老头傲然地说。手拂洞箫徐徐走近。 “老丈是真人不露像呢,贵姓?”龙飞问。 “不必盘根究底,荒山野岭架梁子,不必询问来历,打了再说。” “老丈是姓方的朋友呢,抑或是有意与龙某为难?” “老夫不认识你,只在最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而已,无意与你阁下为难。” “那你……” “老夫受湛四爷解围赠银之德,激于义愤,所以出面架梁。” “哦!在下末追究湛四的事。” “你追踪他前来此地,还说此话?” “哼!你如果也是追踪而来的人,难道没有发现他已平安离开了么?” “谁知你以后还找他不找?” 龙飞冷冷一笑,说:“在下佩服他这条好汉,所以敬重他这个市井小痞棍,所以不追究他的罪行。你如果不想替他招祸,最好少管闲事。” 小后生哼了一声,说:“爷爷,这人大骄傲,要不要教训他?” 燕老头挥手阻止小孙儿撒野,向龙飞说:“姓龙的,老夫既然插手管了这桩子闲事,要管就管到底。哼!日后湛必达如有三长两短,老夫惟你是问。” 龙飞久走江湖,见多识广,知道老少三人不是湛四的党羽,不愿开罪这些风尘奇人,以免耽误正事,冷冷一笑道:“老丈,你听清了,龙某仗剑行道江湖,不怕任何威胁,你这些话少说为妙,湛必达目前没有罪证落在龙某手中,他是安全的,日后如果他为非作歹,不犯在龙某手中便罢,不然龙某不怕他有何人物撑腰,必定将他对之于法,言尽于此,你请吧。” “哼!你的话确是太狂了些。” “今天在下已经够客气了。老丈不必节外生枝,龙某希望你们能脱身事外。” 燕老头徐徐退走,沉声道:“老夫言出必行,你记住就是,湛必达如有三长两短,老夫惟你是问。” “龙某的话你也请记住了;湛必达日后如有罪证落在龙某的手中,他将溅血剑下。” 右面不远处的草丛中躲着江南怪丐与跛腿老太婆,江南怪丐脸色一紧,低声道:“老太婆,不好,燕老头在打退堂鼓。” “他犯不着出面逞强,湛四已经平安离开,也难怪他打退堂鼓哪!”老太婆苦笑道。 “可惜!咱们又失去一次机会。”江南怪丐无限惋惜地说。 “真要燕老头与小畜生一拼,有何难处?” “你……你有办法?” “当然有。” “何不试试?” “看我的。”老太婆说,声落,一跃而出,叫道:“老不死,你在此地空言恫吓有屁用,汤大人已带了人,抄了湛必达的家,正派人在路上等他归案,你却跟在此地鬼混,岂不太冤?” 燕老头一怔,沉声问:“你的话是真是假?” “废话!你老少三人制昏了汤狗官,你们前脚离开,汤狗官的爪牙后脚便到了一窝,奔向大姑塘抄湛四的家,你还在做梦呢。” 龙飞一怔,沉声道:“胡说!你这老太婆怎么胡说八道?” “燕老头,信不信由你。”老太婆叫。 燕老头点点头,沉声道:“者太婆,你是江湖成名人物,你的话想必不假。” “嘻嘻!老身可不是甚么成名人物。” “你……你是不是五毒婆婆姓成的?”燕老头问。 “嘻嘻!我说过我姓成么?” 龙飞一掠,勃然大怒道:“原来你就是五毒婆婆,难怪你在此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你……” 五毒婆婆一声怪叫,冲上一拐扫出。 “铮”一声暴响,龙飞封出一剑,将老太婆震得横飘八尺,冷笑道:“你找死,你这老毒虔婆……” “你这与六扇门鹰犬勾结坑害良民的小狗。”五毒婆婆厉吼,再次飞扑而上,抡拐便劈。 龙飞冷哼一声,身形疾闪,从虎虎拐风中切入,剑虹疾吐,直取五毒婆婆的左胁,剑尖及体。五毒婆婆大骇,右飘八尺,再向后飘。龙飞从侧方射到,大喝一道:“要你抢上风施毒?休相!” 喝声中,剑虹急剧地吞吐,一连五剑,把五毒婆婆迫得手忙脚乱,险象横生。 旁观的燕老头大惊,脱口叫:“咦!这位年青人是谁调教出来的门人?” 草丛中钻出老花子江南怪丐,怪叫道:“老不死,老要饭的已经警告过你了,说你惹不起这条龙,打了小的还有者的出头,你偏要自讨没趣,强出头丢人现眼,惹上了却又袖手旁观,让老太婆替你挡灾,你于心何忍?” “你……你是不是九指狂乞?” “不必问我是谁,你还不走?等会儿你就走不了啦?你决不是这小畜生的对手。”几句话把燕老头激怒得像头疯虎,洞箫一引,一声怒啸冲上叫:“老太婆让开!”叫声中箫八音齐鸣,点向龙飞的右胁章门穴,捷逾电闪。 龙飞不愧称宇内第一剑的门人,反应之快无与伦比,右手一挥,反挥一掌,“啪”一声击中攻来的箫,剑一顺,扭身反击,“嗤”一声破空厉啸传出,剑尖以间不容发的间隙,掠过燕老头的鼻尖,危极险极。 燕老头飞退丈外,老脸泛青,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傲态全消。 龙飞仗剑屹立,冷然注视左右,这时,燕老头在左,五毒婆婆在右,三方鼎立,剑拨弩张。江南怪丐走近愕然旁观的方士廷,冷笑道:“小伙子,你怎么不上?快拾剑,咱们四人联手,宰了这狂徒永绝后患,你不能让人替你挡灾,对不对?” 士廷徐徐向落剑处移动,一时委决不下。 江南怪丐迫向龙飞的身后,高叫道:“咱们联手,毙了这小畜生,上啊!” 语音末落,龙飞突然转身,剑尖徐举,冷笑道:“江南怪丐。你这剑下亡魂一日不死,天下一日不会太平,你那两手偷鸡摸狗的绝活,少来献宝。” 江南怪丐打一冷战,不敢再进。 蓦地,风吼雷鸣,龙飞突然扑向燕老头,剑影漫天,狂风暴雨似的向燕老头攻去,快得令人目眩,出其不意突下杀手。 燕老头的洞箫外表像是竹制的其实是百炼精钢所打造,作为兵刃十分霸道,近身搏击敏捷厉害,今天碰上了可怕的剑道高手,碰上龙飞这位武林奇葩,第一照面已惊破了胆,心生怯念,更是无法施展,一声怪叫,向左急飘避招。 左面站着手持琵琶的小姑娘,与仗短剑戒备的小后生,糟了! 龙飞跟踪扑到,剑下绝倩。五毒婆婆一声怪叫,从左方冲到挥杖解围。 江南怪丐看出便宜,从后路近,打狗棍直指龙飞的后心,悄然偷袭,三面合围。 “铮!”箫震开一剑,但剑虹乍吞乍吐,第二剑已闪电似的探至燕老头的胸口。 “爷爷躺!”小姑娘情急大叫。 燕老头总算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临危不乱,仰面急倒。 “铮”一声怪响,小姑娘琵琶一举琵琶颈尖突喷出一条水柱,罩向豪气飞扬的龙飞。好龙飞,突然凌空直上两丈,身法美妙绝伦,一声怒啸,猛扑而下。 “哎呀……”从后面偷袭的江南怪丐骤不及防,一棍走空,被水柱喷了一头一脸,成了落场鸡,大骇而退,伸手急抹脸上的水渍,狂叫道:“燕老头,快……快给我解蛊药,快……”变化太快,突变已生。“啪”一声响,龙飞一剑击毁了小姑娘用以障身的琵琶,顺手挥剑,“铮”一声震飞了小后生抢救乃姐攻出的小剑,双脚下端,端在小姑娘的胸口。 “哎……”小姑娘被端倒在地,立即气息奄奄,“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起不来了。 同一瞬间,小后生虎口裂开,斜撞出丈外,立脚不牢,被震倒在地。 同一瞬间,地下的燕老头奋身急滚,抱住了小后生一跃而起,撤脚狂奔,事急矣救男不救女,丢下小姑娘,逃命去了。 五毒婆婆也同这瞬间,打出了一把百毒五芒珠。“蓬”一声响,龙飞突然下落,伏倒在地,五芒珠带着耳厉刺啸掠空而过,劳而无功。 人影似电,贴地飞扑五毒婆婆。 五毒婆婆好似鬼,撤出一把五毒香,三条腿似乎比两条腿快,溜之大吉急如漏网之鱼。 江南怪丐站在那儿两眼发直,不再叫唤,支着打狗棍傻笑。 方士廷乘龙飞扑向五毒婆婆的刹那间,挟起了重伤的小姑娘,亡命飞逃。 龙飞不再追逐五毒婆婆,扭头一看,方士廷已经踪迹不见,不由跌脚大恨道:“又被他逃掉了,可惜!这小子好机警。” 暮色苍苍,在黑夜中追踪,谈何容易? 他走近双眼发直,不住痴笑的江南怪丐,绕着怪丐走了一圈,神手在怪丐眼前晃了晃,怪丐浑如末见。 他剑眉深锁,仔细嗅嗅怪丐衣上所沾的水渍,猛地急退两步,恍然道:“我知道他们的底细了,这是湘西八怪中,毒蛊三娘的疯蛊毒汁,沾肉即入,片刻即立痴呆,如无她的独门解蛊药,一月蛊发而死。老不死姓燕,毒蛊三娘姓祝,嫁夫燕文程,燕文程的父亲燕中孚,是长州的名武师,早年在江湖颇有名,这老不死定然是燕中孚了。怪!燕家与祝家都不是甚么好东西,为何却打抱不平?委实令人不解。” 他不自语,向江南怪丐叫道:“老要饭的,在下不杀你,也救不了你,在下没有解蛊药,你只有自生自灭了。你最好不要碰上庐山的猛虎,真要碰上,也是你报应临头,这一生中,你造孽已经够多了,可说死有余辜。”他举目四顾,长吁一口气,身形暴起,隐入茫茫暮色中不见。 他算定方士廷不敢再在庐山逗留,必须找线索。返回府城,立即传信给山南的南康府,请朋友留意方士廷的行踪。山南山北双管齐下,不怕方士廷逃上天去。 果然被他料中了,方士廷不敢再在庐山逗留。 土廷救了小姑娘,逃出半里外往草丛中一钻,先躲一躲再说。 眼看暮色四起,他心中大定。 天黑了,各处隐隐传来呼哨声。他不知这是让紫燕杨娟召来的七星盟兄弟前来声援,还以为是龙飞带人大举搜山哩。 两老不在家,杨娟与小风找来了大批七星盟的弟兄,要和龙飞决一死战。岂知不但龙飞音讯俱无,也不见了方士廷,只找到痴呆了的江南怪丐。 两位姑娘急得几乎发疯,以为方士廷必定被龙飞擒走了,搜了一夜毫无结果,把心一横,大队人马奔赴府城,带了弓弩火器,要和龙飞拼命。 士廷躲了半个时辰,所救的小姑娘气息奄奄,呼哨声此起彼落,他心中大急,暗想两个老山野奇人,不会出面与龙飞为难,自己何必留在此,令两老尴尬? “我得走。”他断然地说,他抱起小姑娘,低声道:“小姑娘,忍着些,我带你去找郎中治伤。” 第 四 章 夜黑如墨,雨后山区泥泞不好走,方士廷背了半昏迷的小姑娘,小心冀翼地接近了小茅屋。 他之所以救助小姑娘,完全是激于悲天悯人的义愤,抢救一个垂危的人,倒不是因为小姑娘祖孙在他需要帮助进及时出现相助,而是本能地将人救走。他已看出小姑娘喘得吐血,而姑娘的同伴已撇下她逃掉了,他如不及时援手,后果可怕。 茅屋不见有人,两老今晚定然逗留白鹤观,他收拾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包裹,准备乘夜离开,在他的意念之中,希望古道热肠天真纯洁的彭小凤姑娘,能够及时返回话别,因此决定小候片刻。 他从包裹中取出得自夜游神的龙虎金丹,先倒一颗在手,取来一碗水,扶起小姑娘的上身,柔声道:“小姑娘,这是救伤的灵丹妙药,吞下之后,保证你起死回生。” 小姑娘浑身发僵,只有灵知尚未昏迷,干咳了一声,口角血仍向外溢,用只有他方可听到的声音问:“我……我会死……死么?” “这……这是……” “这是武当派的救伤至宝龙虎金丹,你胸部受伤甚重,必须等一位会推拿术的姑娘,替你推血过宫。” “你……你会推……推拿术么?” “我略谙医道。” “请你……” “不行。”他断然地拒绝。 呼哨声渐近,仍末见小凤返回。 他找腰带将小姑娘背上,说:“此地不安全,我们得走。” 他用树枝在地上写道:“大敌将到,远走他方;恩重如山,永志不忘。晚辈方士廷叩。” 取了行囊,他乘夜出山。 九奇峰附近,七星盟的弟兄不断穷搜。 破晓时分,他看到一座湖湾,原来他已到彭蠡湖的西岸了。 鄱阳湖自南康府至九江举入江这一段湖面,称为彭蠡湖,湖西是庐山山区,人烟稀少,沿湖滨一带,只有些鱼夫歇脚的草案,湖湾中不分昼夜,皆可看到打鱼的渔舟,晚间的渔火在湖面上飘浮,颇富诗情画意。 但在方士廷的眼中诗情早消,画意早逝。目前,他最迫切的需要,便是尽早离开山区,走得愈远愈好。 他必须找到一只船,离开再说。 解下小姑娘放在草丛中,姑娘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一夜奔波,背着一个人翻山越岭,背的人固然不好受,被背的人也同样吃不消。 “是不是很难受?”他柔声问。 小姑娘神出颤抖着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用抖怯的声音说:“思公,我……我像是要……要死了。” “胡说,只消调养几天,保证你恢复生龙活虎的精力。目前你体内的淤血一时未能及时排出,大概得受几天苦而已。” “恩公,我……我会好么?” “你怎么不会好?好好休息,我去找船。” “我……我伯。” “伯甚么?” “爷爷他……爷不要我了,他……他不要……” “胡说!令祖如果无法保全自己,怎能救你?不可胡思乱想。” “真的,爷爷不……不顾我了。” “小姑娘,你家何处?在附近有人投奔么?” “没……没有。” “你贵姓?我叫方士廷。” “我……我姓燕,叫小敏。” “你像是湖广人。” “是的,小……小地方,辰……辰州。” “你在江西有亲戚投奔么?”’ “没……没有。” “令祖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小姑娘不肯回答,仅吃力地摇摇头。 “在何处?”他追问。 “原住……住在大姑塘客店,这……这时恐怕早……早就走了,他……他不要我了。” “大姑塘我知道,我送你去。” “谢谢你,方恩公。”小敏哭泣着说,一个陌生人竟然舍死忘生救他,而他的祖父,却在生死关头丢下她走了,她愈想愈伤心,悲从中来,哭了个哀哀欲绝。 士廷不加劝解,轻拍她的肩膀说:“你哭吧,哭对你也许有好处,我去找船,天太黑,不知在甚么地方呢,但愿找得到船。” 湖湾三面皆山,只有他这儿是从区延伸下来的一座山峡,有一条小溪流入湖中,附近三二十丈尚可走动,再远些,便是岭峰插入水中的山崖,无路可走。他找了一周,那有船影? “糟!看样子得往回走了。”他想。 回到原处,小敏问:“方恩公,找……找得到船么?” 他叹口气,苦笑道:“没有,且等天亮后再说,也许可望有船经过此地,不然只好重行入山。” “方恩公,那……那龙飞到底是……是怎么回事?他……他是你的仇……仇家?” “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多问,那姓龙的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认为在下是谋杀他的凶手,因此干方百计要找我置于死地。在下的艺业比他差得太远,只好躲躲藏藏逃避他的追杀。睡吧,你……” “恩公,我……我浑身酸痛,胸……胸部呼吸困……困难,好……好痛,我想……我要死了。” “服了武当的至宝龙虎金丹,你想死也死不了。” “甚么?龙……龙虎金……金丹?” “是的。” “你……你是武……武当的元……元老?” “在下不是武当弟子,今年才十八岁。” “但……但你……” “别人送给我的,只剩下六颗,这件事你不能说出去,不然你我都有麻烦。” “我……记住了。但……我仍感痛楚难当。” “你受伤后末疏经活血,再背了一夜,胸部挤压过甚,淤积难除,这时药力入渗,因此难受,忍着点儿。” “我……我受不了。” “好,我替你疏经活血,事急从权,你肯?” “我……” “还是忍着点……” “恩公,我……” “浑身放松,不可连气抗拒,我替你用推拿八法疏经活血。” 东方天际出现了鱼肚白。首先看到了三两里外的湖上帆影。往北看,计余里外的大孤山耸立湖心,又是一个大晴天,只有些少烟岚雾气,山影依稀可辨。 小敏已经沉沉睡去,盖着士廷的外衣御寒。 一艘大船从上游下放,三张帆鼓风飞驶。士廷站在一座大石上,挥手大叫:“船家,靠岸,靠岸,救命哪!” 船在两里外,这一带山区又是强盗出没的地方,而且又是大船,即使船夫能听见,也不会靠岸自找麻烦,他几乎叫破了喉咙,船却渐去渐远。 姑娘被叫声所惊醒,睁眼一看,朝霞满天,她挺起上身。一眼便看到滑落的衣衫,那是方士廷的青直裰,她感到浑身热烘烘地,芳心狂跳,衣上传来一阵男性特有的气息,令她感到一阵昏眩,她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可感觉血脉中血液的流动声息。 她今年已是十五岁出头,跟随爷爷闯荡江湖,游戏风尘沿途卖唱,早识风情,诗词这玩意,给卖唱的人唱出,准不是大江东去一类作品,而以温庭筠、柳三变的艳词为主。目下的青楼歌会,谁又不唱“柳七”词?谁又不唱“洞房记事初相遇,便只会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双作离情别绪。”这一类男女情词? 这类艳词由一位小女口中唱出,便以沾上了“伤风败俗”的流毒了。加上她的家庭背影大有问题,乃母是湘西八怪之一,而且是苗女,这就够了,再加上乃祖燕中孚早年是个无恶不作的黑道人,想想看,那该多糟? 小丫头情窦早开,不难想像她这时的感觉了。 身上的痛楚浪潮已退,只感觉到胸口仍有些少隐痛而已。她缓缓站起,整好衣裙,晨风一吹,顿觉精神一震。她深深吸入一口气,提起士廷的衣衫,向远处的士廷走去。 在朝霞映照下,她看到士廷英俊的侧影,看到士廷赤着上身,那身结实雄壮的肌肤,令她感觉浑身发燥,喉部发干,一阵难以言宣的感觉,像电般震撼全身,心房异样地跳动,几乎难以举步,怔怔地以焕发着光彩的秀目,盯着士廷发呆。 士廷并未发现她,将手中的石块恨恨地掷入水中,冲远去的船影骂道:“该死的!我不相信你们都是聋子。” 他移目向上游眺望,眼角看到姑娘了,先是一怔,接着挥手叫:“不要起来,江风料峭,小心着凉。” 她感上心头,流下了两行清泪,喃喃地说:“这一辈子中,我白活了十五年,从来没有人如此关心我,连娘也从不过问我的喜悦与悲伤。” 士廷见好不言不动,吃了一惊,跃下巨石向她奔来,惊问道:“燕姑娘,你……你怎么了?还哭?不舒服?” 她仍在流泪,指指心口颤声道:“我……我这……这里痛。” 士廷接过外衣,温情地替她拭泪,柔声说:“等会到了市镇,我替你捡两服药吃,便不会痛了,三两天之内,保证可以霍然而愈,不必耽心哪!” “不是创口痛,而是心痛。”她饮泣道。 “甚么?你……你有心气痛?这症麻烦得紧,但我可以替你根治……” “恩公,我是说,你一个陌生人,也伸出你慈悲的手,把我从死神手中救出来,而…… 而我爷爷……” “小姑娘,不要多想,在当时,令祖委实无法救你,他也是不得已,你怎能怪他?” “是的,我不能怪爷爷,但我却在生死关头舍命救他老人家,他却……唉!你……” “我恰好有能力救你,假如我也身陷危境,也不可能救你的。” “谢谢你的开导。”姑娘说。 “真糟!恐怕不容易找到船呢。”他岔开话题说,向湖中眺望。 姑娘的目光,在他的身上转,他发觉姑娘不再说话,收回目光,发觉姑娘用异样的眼神向他的身上盯视,不由一怔,方发觉自己失礼,讪讪一笑,穿上衣衫说:“我身上原有八处剑伤,加上昨晚的一剑伤胁,龙飞已在我身上留下了九处剑痕了。” “哎呀!你……” “小意思,都不严重。” “日后你……” “我在苦练。我想除非他能在近期内要了我的命,不然,终有一天,我把事情弄清之后,我会加倍奉还,我认为我有此信心。”他恨恨地说。 “皇天不负有心人,你会办得到的。” “是的,我会办得到的。” “你的伤不上药?” “不要紧,皮肉之伤算不了甚么,我这人除非让人把头砍下来,不然死不了。咦!上游来了一条船。” 一艘小乌蓬刚绕道南面的山角。顺流而下,像是渔船,只有一名船夫,操着双桨,状极悠闲,顺风顺流不用费劲。 船夫赤着上身,壮实如牛,远远地便可看到胸前浓浓的黑毛,一面划桨,一面亮着大嗓门,唱着济公禅师的劝世文:“南来北往走西东,人生恰是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终是一场空,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 唱声隙亮,居然有板有眼,颇为自得其乐,士廷奔上一座巨石,脱下外衣不住挥舞,大叫道:“艄公,请靠拢,请靠-靠。” 歌声倏落,小舟加快,不久便泊近岸边。艄公收了桨,抓起缆绳跳上岸来。 士廷已将剑放入包裹中,挽了姑娘走近陪笑道:“艄公大哥,在下从庐山下来的,到了此地无力再走,可否请大哥方便一二,送在下到大姑塘,愿以五两银子相酬,尚请大哥方便。” 艄公是个四十来岁大汉,豹头环眼,身材壮实,骠悍之气外露,目光落在姑娘身上,姑娘泪痕未干呢。 “这位小娘子是甚么人?”艄公眼鼓鼓地问。 “她……她是舍妹。”士廷睁着眼睛说谎。 “唔!是你的小妹子?不是拐带的?” “艄公大哥笑话了。” “你真有银子?” 士廷身上只有廿两银子,姑娘根本就是孑然一身,身无分文。他赶忙掏出一锭银子,笑道:“有,有,五两银子为酬,大哥可先收下。” “我可没有五两银子找给你。” “那就到大姑塘再换我好了。” “不,十两银子到大姑塘,去就去,不去就拉倒。” “好,好,十两就十两。” 大汉一把夺过十两银子,塞入腰带怪笑道:“呵呵!-上前,小姑娘,要不要扶?” “不必了,在下会照顾舍妹的。” 两人人了船,躺公一跃而上,丢下绳索,船猛地向外滑行,艄公架好桨,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叫:“钻进舱去,免得碍手碍脚。” 两人钻进舱,士廷附耳说:“这艄公红眉绿眼,不是好路数,要小心了。” “士廷哥,我……我不会水。”姑娘惶然地说。士廷对艄公称她为妹,她便顺理成章称士廷为哥,不再称恩公了,这是名正言顺的事,并不足怪。 “不要紧,一切有我。”他沉着地说.自信地一笑,示意姑娘宽心。 “你识水性?” “走江湖的人不会水性,最好别在江南水乡鬼混。” 两人在舱内嘀咕,艄公的宏亮歌声又起:“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船轻水急流风顺浪,舟行似箭,连越数座高山,前面出现一处山脚下的小湖弯,浪涛拍着山崖,发出雷鸣般的震鸣,船向弯内行,转向了。 士廷是行家,感觉有异,伸出头来一看,问道:“艄公大哥,为何不往下放?” “到湾里有事,在下的船,并不是专为载你们而来的。”艄公怪笑着说。 “哦,在下多言了。” “少说话活得长久些,俗话说祸从口出。”艄公乖皮地说。 船进入小湾,水势一缓,艄公在距崖二三十丈收了桨,船在原地漂浮,一掀舱板,取出一把单刀,桀桀怪笑道:“两个狗男女,给我爬出来。” 士廷装着不住发抖,爬出舱来战栗着叫:“好汉爷,有……有话好说,千……千万别……别动刀。”大汉将刀拍得当当响,沉声道:“呸!看你两人的像貌,那一点像兄妹? 分明是在逃的奸夫淫妇狗男女。” “好汉爷……” “呸!住口!你两人快把身上的衣物脱光。” “甚么?你……” “脱光,不会砧污衣物,衣物可以卖钱。” “好汉爷,你……” “太爷姓张名玉山,在鄱阳湖专做没本钱的买卖,你们可以到龙王爷驾前告太爷一状。” “好汉爷,银钱杂物都给你,饶我们一命,功德无量,求你……” “住口,银钱杂物本来就是我的,由不得你们不给,何必饶你们的命?” “好汉爷……” “少鸡猫狗叫。本来,太爷对奸夫淫妇没好感,该将这贱人卖入教坊受活罪,或者留来做押船夫人。” 小敏姑娘会作怪,她娇滴滴地叫:“好汉爷,只要不杀我,我愿答应你……” “呸!太爷为人凶名昭著,鄱阳湖谁不我翻江鳌张玉山凶残恶毒?杀人越贷无所不为。 就是不好色。有两条路给你们走。” “好汉爷……”士廷似乎只会叫好汉爷,就是说不出第二句话了。 “听清了。你两人给我脱光,第一条路是往水里一跳。第二条路是太爷给你们一刀。刀很利,别伯,痛一下就没事了。两条路,你们走哪一条?” “我……我两条路都……都不走。” “狗东西!你们硬是要太爷多动手脚。好,太爷替你们选,剥光你们,请你们吃板刀面。” 翻江鳌说完,大踏步上前,伸手便抓士廷的脖子,像是老鹰抓小鸡,毫无戒心。 士廷观个真切,抬身左手一挥,“啪”一声响,翻江鳌骤不及防,单刀脱手飞出三丈外,落入水中去了。接着,“砰噗”两声闷响,两铁拳在翻江鳌的肚腹上开花。 “嗯……”翻江鳌闷声叫,向后倒退。 士廷一声长笑,好快,“噗”一声就是一劈掌,劈在翻江鳌的后颈上。 “砰!”翻江鳌向下一仆,重重地仆倒在舱板上。 “这水贼希松得紧。”姑娘拍手叫。 翻江鳌其实并不希松,一时大意便着了道儿,毫无防备,在方士廷的快速打击下毫无还手的机会,但这家伙居然挨得起,奋身一滚,奇快地一扳船舷,“噗通”两声,滚入水中去了。 方士廷吃了一惊,三记重击居然末将对方打昏,让对方下了水,掀翻小舟那还了得?他奋身一扑,也落入水中,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抱住翻江鳌同向下沉,一手勒住了对方的脖子,一手扣住对方的右手向后扭向上扳,屏住呼吸,用踩水术向上浮。 翻江鳌做梦也没想到他的身手如此快捷,被勒住同时扑入水中,也没有丝毫挣脱的机会,只能用左肘猛向后撞击他的左胁肋。 但方士廷勒得紧贴得切,肘后撞得不上劲,翻江鳌连撞三记,像在替他抓痒,终于翻江鳌昏厥了,喉被勒住,虽昏厥但未喝饱水。 方士廷扳住船舷一跃而上,将翻江鳌向舱板一丢,向姑娘笑道:“这位仁兄真糟,水陆能而皆无用武之地。” “把他丢下水算了。”姑娘叫。 “不,这人是个好汉,咱们还得借重他。”他摇手说。坐下将翻江鳌弄醒。 翻江鳌徐徐苏醒,不住揉动着咽喉,神智渐清,吃力地坐起,看清了方士廷,即时蹦起。 “坐下谈谈,张兄。”方士廷按住对方笑道。 翻江鳌双手一摊,苦笑道:“太爷阳沟里翻船,只怪太爷学艺不精。你说吧,你想怎么办?” “首先,在下要告诉你的是,咱们不是兄妹。” “废话!太爷早知道你们不是兄妹。” “咱们昨晚在九奇峰,与人交手逃得性命,这位姑娘姓燕,她被人击伤,在下在生死关头救了她,一夜奔波,五更天方逃至湖畔。” “你的话……” “信不信由你。” “你们与谁交手?” “云龙的老二龙飞。” “甚么?你……你是……” “在下姓方,名士廷。” “哎呀!你……你真是方士廷?”翻江鳌怪叫。 “正是区区,千真万确。” “你与七星盟……” “在下不是七星盟的人,只不过与三爷紫燕杨娟姑娘相识,打出来的交情,昨晚杨姑娘也在,在下掩护她脱身的,目下恐怕仍在山上。” “哎呀!你何不早通大名?你的事我知道,九江城这半月来闹得风风雨雨,谁不知道你的事?哈哈!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一句话,咱们也是不打不成相识,你老兄凶恶恶地,不许入说话,那来得及通名?” “哈哈哈哈!我该死,抱歉抱歉。” “彼此都有不是,张兄别见怪。这位燕姑娘的祖父与小弟落店大姑塘,昨晚也在山上与龙飞冲突,姑娘被龙飞一脚端伤,兄弟背着她逃命。在此之前,兄弟并不认识燕姑娘呢。” “你不能去大姑塘了,那姓龙的畜生不会放松你的,你还是赶快远走他方……” “兄弟打算送燕姑娘至大姑塘,再远走高飞。” “对,我们这就走。” 翻江鳌架起来,船如脱弦之弩,向下游如飞而去。辰牌末已牌初:船抵大姑塘。翻江鳌将船泊靠在码头北端,慎重地说:“在下与双头蚊湛四爷交情不薄,他是女儿港的地头蛇,两位至客店时,如果风色不对,务必赶快离开,回来在船上见面,大家好好商量。在下去找双头蛟讨消息,打听龙飞那家伙的下落和举动。” 姑娘便将昨天打抱不平,暗助湛四爷半途跟踪龙飞的经过说了。翻江鳌拍拍脑袋,歉然地说:“老天爷,说起来皆是自己人,看来我这人太莽撞了,没问清底细,便一口咬定你们两位是……我真该死。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事。” 方士廷呵呵笑,拉住他说:“张兄不能再到九江去冒险,送姑娘返店与他的祖父会合之后,兄弟还想利用张兄的船远离府境,不知是否方便?” 翻江鳌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说:“方兄,只要你吩咐一声,水里火里,算我翻江鳌一份好啦!我先走一步。”说完,系好缆向镇中走了。 方士廷的衣裤已干,不带包裹,扶了姑娘登岸。姑娘有点心神不定,脸呈隐忧地说: “士廷哥翻江鳌这人靠得住么?他会……会不会见利忘义出卖我们?” 方士廷爽朗一笑,“你放心,翻江鳌这种人,是真正的草莽英雄,粗豪爽直,恩怨分明,你大可放心,这种人千金一诺,决不会见利忘义出卖朋友。走,你我分开来走。” 镇中相当热闹,码头上人声嘈杂,但鱼牙子湛四爷不在码头由四名副手主持渔货的买卖。 姑娘领先而行,进入市街,直趋姑塘客栈。距店门尚有十来家店面,小巷突然钻出头巾齐眉盖头的湛四爷,傍着她低声:“燕姑娘,随我来。” 不管姑娘肯是不肯,急急挽了姑娘进入小巷,蓦地感到身后有人迫进,火速转身大手疾挥。 “自己人。”姑娘急叫。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砰”一声暴响,湛四爷已被士廷摔倒在地。 “他是湛四爷。”姑娘急急解释。 方士廷赶快将湛四爷拉起,抱拳笑道:“对不起,四爷休怪。” 湛四爷揉动着臂部,毗牙咧嘴地说:“老天爷!你……你老兄真快,了不起,了不起。 双方误会,小意思,你是…… “在下护送燕姑娘回来的。四爷,人交给你……” “且慢!兄弟也正为燕姑娘的事为难。”湛四爷急急地说。 “我爷爷呢?”姑娘急问。 湛四爷将昨天的经过说了,当然他并不知传信以后所发的变故,然后接着说:“在下是初更左右赶回来的,三更天令祖与令弟也匆匆回来了,匆匆结算店钱,向九江走了,不留下任何口信。等店家通知在下时,在下已无法赶上令祖了。” “哎呀!他……他大概以为我死了。”姑娘掩面叫,凤目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燕姑娘,你……你们到底是为了何事?”湛四爷惑然地问。 姑娘将半途埋伏,跟踪龙飞入山的事说了,湛四爷大惊,抽口凉气变色叫:“哎呀!这恶贼可怕极了,我上了他的大当,七星盟的兄弟糟了!糟了!难怪今早的事来得如此突然。” “今早发生了什么事?” “府城派来了几个眼线,采查方士廷的下落,并奉命捉拿七星盟的人,有两个人住入客店中,向店乐盘问燕老伯的底细,人仍在店中守株待兔呢。在下心中耿耿,不知为了何事,只为了此事心焦,刚才姑娘进了街口,有一位兄弟认识姑娘,赶来告诉我,因此在下等在巷口招呼,不然姑娘便会闯入他们的陷阱里了。” “那两人是何来路?”方士廷问。 “不知道,但他们与府城派来调查方士廷的人暗通声气。” “那该是替龙飞助拳的人。” “可惜兄弟不敢出面盘他们的底。” “你千万不可冒险。四爷,你能不能设法安顿燕姑娘暂避风头?” “包在兄弟身上。”湛四爷拍着胸膛保证。 姑娘却不同意,幽幽地说:“不必了,我要回家,回湖广。四爷的好意,妾身感激不尽。” 湛四爷粗眉深锁,说:“这样好了。姑娘可暂且躲三两天;在下暗中安排,找去湖广的船……” 姑娘的目光落在士廷脸上,颤声道:“士……大哥,我希望暂时与你同行,答应我,好么?” 方士廷心中委决不下,说:“走,这件事以后再说。” “你们要往何处走?”四爷惊问。 “兄弟雇了船……” “在下派船护送你们……” “不必了,船是翻江鳌张兄的,他已前往尊府去找你了。” “哎呀!他来了?好,有他护送,鄱阳湖附近大可去得,在下放心啦。咦!有人来了,是……是……在店中守候的人。”四爷变色低叫,接着说:“跟我来。” 三人向巷底走,巷口出现的两个人大踏步跟入,领先的中年人亮声的:“湛四爷,慢走,咱们谈谈。你的一举一动,皆在咱们监视之下,希望你自爱些。” 湛四爷不敢不站住,徐徐转身冷冷地说:“阁下贵姓?咱们少见哩。” 两人走近,为首的中年人冷漠地一笑,说:“兄弟小孤山小孤渔郎马群英,那位是兄弟的好朋友,姓陈,名家权。” “哦!久仰久仰,不知两位有何见教?” “那两位是……” 方士廷含笑上前抱拳一礼,笑道:“兄弟姓施,名方。那是舍妹小亭。马兄听说过饶州王五爷么?” “饶州王五爷?抱歉,少见。” “兄弟是五爷手下押运贷品的把势。” “唔!怎样?” “兄弟只负责贷物运送南康,南康府星子县大排岑的商岑土则由另一位周兄负责装运。” “在下听不懂你的话。” 方士廷怪笑,说:“光棍眼中不揉沙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瞒你说,五爷的货当然不是运送南康,而九江,转运的事,概由兄弟负责,风险甚大,不得不找湛四爷商量。商岑土也就是白瓷土,运送至敝府景德镇交窑官接收,不需人护送,再笨的强盗也不会抢白土。” “哦!你带了令妹来?” “舍妹是顺道前来找人的。” “谁?” “一个小亡命,抓住他在下要剥他的皮……” “哥哥,别提他。”姑娘羞忿地叫,装得真像。 “好好,不提,不提。”方士廷沉下脸答,又转向马群英笑道:“兄弟的船在码头,马兄如有见教,请前来一叙,无比欢迎。” 小孤渔郎呵呵笑,说:“一定,一定,施兄就要走么?” “是的,白土这两天可以装载完竣,兄弟需赶回南康府,大船还在星子码头等候呢。” 湛四爷接口道:“施兄,这样好了,一有消息,兄弟便派人捎书给贵东立的人转交。” “兄弟希望四爷将人扣下来。”方士廷煞有介事地说。 “这个……兄弟所冒的风险……” “四爷请担待些儿,容图后报,皆因舍妹坚持要这人亲自处治,尚请……” “好吧,兄弟留意就是。” “那么,一切仰仗四爷了。” 两人一弹一唱,听得马群英两人直皱眉头。 “湛四爷,私自扣人可是犯法的。汤大人正在找证据对付你,要报昨日被暗算之仇哪!”马群英善意地说。 湛四爷淡淡一笑,不在乎地说:“为朋友两胁插刀,好朋友那在乎违律犯法?如果有所畏惧自私自利,要朋友何用?” “四爷云天高谊,兄弟感激不尽,日后再过府请教,告辞了。”土廷乘机告辞。 “施兄请稍候。”马群英伸手虚拦。 士廷一怔,心中一跳,但不动声色地问:“马兄,有事么?” “在下要等一个人。” “这人与兄弟……” “这人是在下的朋友,是否与贤兄妹有关,届时自知,大概也该到了。” 士廷沉得住气,但心中暗暗叫苦,假使来人认识他,行踪暴露,麻烦大了,是否能平安离开大姑塘,难以预料,大事不妙,该准备动手了。 怀着不安的心情,他抑制自己必须沉着应付,说:“好吧,在下且等贵友前来。四爷,贵镇是不是发生了不平常的事?” “是的,老弟早些走,千万不可卷入这场是非中。”湛四爷苦笑着说。 极短暂的片刻,但在他们的意念中,却感到漫长得令人感到心焦。 巷口进来了一个人,脚步声令心中有事的人心中狂跳。 士廷把心一横,转头向来人看去。 是一个渔民打扮的大汉,匆匆走近。马群英向来人点点头,问:“徐兄,如何?” 徐兄不住向士廷与姑娘打量,点头道:“不错,是从南康府来的人,刚到不久。乘坐的小乌篷,有星子县的船籍牌。” “徐兄,开采瓷土的人,有没有一位王五爷?” 徐兄摇摇头,苦笑道:“开采白土的甚多,采土场共有四处,大排岭、王公岭、七溪戏、夏家珑,主事的人有十余名之多。这些人毫不引起人注目,必须派人去查查看。” “下必了。”马群英笑答,向士廷歉然地说:“抱歉,打扰了,贤兄妹请自便,祝顺风。” “好说好说,后会有期。”士廷抱拳行礼告辞,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辞别湛四爷,两人从容返回码头。 翻江鳌尚未返回,两人等得心焦,好不容易看到排众而下的翻江鳌挤出码头,方感心中一宽。 翻江鳌抱了一包食物,脸色开郎,哈哈一笑跳上船,高声道:“咱们是不是立即启航? 事办妥了么?”说完,将食物往舱中一放,低声道:“事急,千万从容应付,不可露出慌张的神色。” “走吧,逆风逆流,但愿入暮时分可以赶回屋子。”士廷也高声说。 翻江鳌熟练地沉着解缆,抽上跳板.长篙一点,船离开了码头。 船向上航行,翻江鳌熟练地操桨,吁出一口长气道: “好险,如果不停在码头而泊在僻静外,便引起暗桩的疑心,咱们便走不掉啦!” “张兄发现了什么?” “本府的五花剑朱庆朱大爷,出面协助龙飞缉拿你方老兄及七星盟的人,先头的人,已经派到大姑塘,第二批人马即将赶到。在下去找湛四爷,一看风声不对,四爷不在,我也就不敢提起你们的事。风声太紧,我带你们走。” “往何处走?” “大孤山。” 船住上航行,大孤山却在下游。方士廷大惑,问:“大孤山在后面呢,张兄。” “有人监视,必须称往上走。燕姑娘,令祖怎样了?”翻江鳌向姑娘问。 “家祖已偕弟走了。”姑娘黯然地说。 “姑娘今后如何打算?” “返问湖广,一个女孩子,是不宜在江湖闯荡的。”方士廷代为回答。 “到了大孤山之后,兄弟替你们两位安排。”翻江鳌颇为自信地说。 “到了大孤山有事么?”方士廷问。 “你听说过四海神龙娄成其人么?” “不知道。” “他是水上朋友极为称誉的英雄豪杰,朋友众多,知交满天下。” “哦!去找他托庇么?” “去请他派人送燕姑娘返回湖广,从此地到洞庭湖,他可以保证路途平安。再请他关照各地朋友一声,方兄不管驾临何处。皆可获得朋友的照拂。” 方士廷心中暗喜,真能结交几位江湖上拥有实力的名人,打听湘西八怪岂不省事?有急有难,多几个人照顾也是好的。 “一切有仗张兄了。”他无限感激地说。 “但不知四海神龙为人如何?”姑娘问。 “呵呵!请放心。成老为人四海,慷慨好义,敢作敢为。早年在天下各处水道做买卖,弟兄遍天下,是四大水上巨豪之一。四大巨豪先后凋零,弟兄四散,目下唯一在世的人,只有他一个人了。五年前他在大孤山建了一栋精舍在内隐居,由鄱阳蚊派了不少高手在四周暗中保护。” “听说他是鄱阳蛟的泰山大人,不知是真是假。” 船上航十余里,翻江鳌放下桨,笑道:“该改头换面了,下放啦。” 不消多久工夫、桅杆安上了,装上帆插好舵,船像一头水马,轻灵飘逸地宜向湖心飞驶,快逾奔马。 “我这般船如果安上帆,即使是微风,一个时辰也可顺风飞驶四十里。秋冬风紧,不消一天使可到南昌。不是吹牛,任何快船也休想追得上我。”翻江鳌豪气飞扬地说,对他自己的船颇为自豪。 “确是快,张兄在这艘船上花了不少心呢。”方士廷由衷地称赞道。 “现在咱们进食,食罢刚好到大孤。” 大孤山,也叫鞋山,其形如鞋,山高数十丈,屹立湖中,孤影若浮。传说大禹治水时,曾在此刻石记功。 但刻石记功的事不可考,而大书法家米芾的石刻大草书“眠云”二字,却是颇为珍贵的遗迹。 远远地便可看到山上的七级浮屠,和颇为精致的大姑庙。 船驶进大孤码头,先后有两艘可疑的双桅船从舟旁驶过。翻江鳌解释道:“成老并不怕有人前来寻仇,他隐居在此,知道的人不多。但鄱阳蛟为防万一,经常有船巡航,上面也派了不少高手戒备,对行踪可疑的游客加以监视。刚才那两艘船,便是宫亭湖瞿舵主的哨船。” 距码头尚有半里地,翻江鳌使用手势打出了信号。船降下帆,滑靠码头,便有四五名青衣大汉上前帮忙系缆,为首的人过来寒喧。翻江鳌将来人拉至一旁,低声商谈良久。 方士廷远远地留心两人的神色,心中暗作戒备。两人的神色皆颇为凝重,不由他不暗怀戒心。 久久,翻江鳌脸色沉重,走近说:“方兄,咱们到上面大姑庙走走。” “有何不对?”士廷沉着地问。 “在下已将方兄的事,转告管理刘兄。刘兄已经亲自前往请示,由此至成老的住处甚远,咱们且到庙中等信,来回需时甚入呢。” “张兄与成老交情如何?” 翻江鳌一面走,一面说:“兄弟与鄱阳蛟是打出来的交情,兄弟是鄱阳三湖四周数百里水域内,少数不入伙自由买卖人之一,曾经遏见成老多次,彼此颇为投缘,交情不薄。” “哦!原来如此。” 大姑庙所供的神像,说是唐朝武则天乱政时的名臣徐敬业。传说徐敬业曾经逃到此地隐居为僧,真真假假不必追究。但神像却千真万确是女郎,徐敬业变成了女像,委实无稽。大概是大孤伪称为大姑,大姑当然是女郎,与西岸的大姑塘,女儿港市,同样错误。彭泽江中的小孤山,不是也称小姑山,山上也有一座小姑庙么? 三人在大庙中等,等了整整半个时辰。等得士廷与姑娘心中懔懔,等得翻江鳌心中冒火,七窍生烟。 “咱们走。”翻江鳌怒火上升地叫。 “张兄,怎么了?”士廷沉着地问。 翻江鳌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那龙飞出道以来,传专与黑道朋友为难。四海神龙有不少朋友,死在云龙双奇的剑下。方兄你是唯一敢与云龙双奇周旋,而至今仍能平安无事的人。四海神龙如果明白事理,不该如此慢客。哼!方兄并不是前来托庇的人,岂能如此看待?走!离开此地咱们从长计议。” 说走便走,翻江鳌领先出了大殿。士廷随后跟上,仍然沉着地说:“张兄不可鲁莽,也许成者恰好不在……” “别开玩笑,一见面管事刘兄便告诉在下,成老刚从庙中返回大孤精舍。屁这么大的大孤山,人能不在?咱们又不是前来求人施舍的,走。” 他们刚到达码头,管事刘兄随即带了三名大汉匆匆赶到,一名大汉手中摔了一只拜匣。 “咦!张兄请留步,怎么就要走了?”刘管事在后面急叫。 翻江鳌站在船前,抱肘而立,冷冷地问:“刘兄,成老大概不愿接见,对不对?” 刘管事堆下笑,讪讪地说:“成老正在接见佳客,暂不见客,张兄务请见谅。” “呵呵!好说好说,在下天大的胆也不敢见怪成老,兄弟正打算离开哩。”翻江鳌悻悻地怪笑道。 “抱歉抱歉,张兄改日再来好了。请问那一位是方兄士廷?” “区区正是方士廷。”士廷抱拳答。 刘管事抱拳施礼,陪笑道:“敝长上目下确有佳宾接待,末克分身,方兄尚请海涵。” 说完,举手一挥。 捧拜匣的大汉一前,将匣奉上说:“请方兄笑纳。” 士廷一看,讶然问:“刘兄,什么意思?” “方兄打开看看。”刘管事笑答。 士廷打开匣盖,脸色一变,匣中有十两庄的黄金十锭,上品珍珠一串,凤钗一双,玉佩一具。 “这是干什么?”他讶然问。 刘管事嘿嘿笑,说:“不瞒方兄说,敝长上已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事,不便过问江湖恩怨。这是敝长上送给方兄的程义,以壮行色,区区敬意,尚请笑纳。” 士廷脸色一变,淡淡一笑道:“无功不受禄,方某不是前来打秋风的。” 翻江鳌激怒得脸色泛青,嘿嘿怪笑道:“好啊!四海神龙真够朋友,刘兄,贵长上是何时金盆洗手的?” “这……在下追随敝长上不久……” “贵长上是不是说,大孤山山太小,庙也小,容不下方兄这头猛虎,供不起方兄这位大菩萨?” “张兄笑话了……” 翻江鳌接过拜匣,往水里一丢,冷笑道:“方兄一代英雄,顶天立地大丈夫,贵长上用这些赃物污方兄之手,未免太污辱人了。” 所有的水贼皆吃了一惊,刘管事脸红耳赤,耸耸眉苦笑,无可奈何地说:“张兄,这……这是不得已……” 翻江鳌一把抓住刘管事的手臂,沉声问:“刘兄,是不是云龙双奇的人来过了?” “没有。” “贵长上为何……” “不满你说,成老确是惹不起云龙双奇……” “哼!” “张兄,敝长上确是另有苦衷。” “在下要见见他,听听他有何话说。”翻江鳌气虎虎地说。 士廷不愿闹僵,笑道:“张兄,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何必令刘兄为难,成老怕事,未送在下枣、梨、姜、芥四色礼盒,已经够交情了,咱们走吧。” “可恶!”翻江鳌恨恨地说。 士廷心中一动,又问:“刘兄.所见的佳宾是谁?” “不知道,只知是来自九江的人。” 士廷挽了姑娘一跃上船,抱拳一礼笑道:“刘兄请转,兄弟告辞了,多感盛情,容图后报。” 翻江鳌解缆上船,发出一声咒骂,竹篙一点,小舟激射而出。 士廷钻入舱中,向舱尾一钻,向翻江鳌说:“张兄,赶快离开,愈快愈好。” “为什么?你以为那满口仁义,心怀奸诈的老贼,敢派人追赶么?” “恐怕会的。” “哼!他敢?我翻江鳌可不是好惹的善男信女,鄱阳蛟有三四百喽罗也无奈我何,他? 哼!免了。” “他当然不会,不然你怎敢独自到大孤山去找他?只怕那位九江来的宾客迫他,他不敢也得敢。” “你疑心……” “疑心他是龙飞派来的人,或者是龙飞的朋友,派来做说客的人,大概他们尚未谈上正题,所以程仪相赠。” 翻江鳌心中一紧,双桨连转如飞,小舟激射而出,破浪而进。 贼有贼的打算,老江湖四海神龙老奸巨滑,怎肯得罪翻江鳌?直拖至小舟远出十里外,方向来客表示知道方士廷的行踪,当然他对透露的技巧十分巧妙圆滑,两方面皆不愿得罪,面面俱到。 追踪的船派出了,通信息的船也先后发航。 天罗地网在收紧,所有的目光皆被吸引至烟波浩潞的都阳湖。 黑道人对倔起江湖以豪侠自命的云龙双奇,恨之入骨。被双奇的朋友所迫通风报信,已是不为勉强,不可能协助双奇追捕双奇要缉拿的人,不从中捣乱已是天大的人情了,因此鄱阳的水贼与黑道人士,皆不动声色置身事外,相戒不介入双方的纷争。所以事实上参予追捕的几个人,皆是白道人士,甚至有些白道英雄,根本不加理会,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事不关己不劳心,谁愿去追查双方的恩怨详情? 但在方士廷的想像中,却是风声鹤房,草木皆兵,以为整个江湖道人士,不论黑白道与及水旱绿林,皆受龙飞所躯策全力搜寻他的下落。 翻江鳌是个血性汉子,他也不怕云龙双奇找麻烦,船向南昌,他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追赶,只要船在水中,即使号称天下第一条水上好汉鄱阳蛟亲自追来,他也毫无所畏。 方士廷打算从赣西进入湖广,先将姑娘送回辰州府,再打听湘西八怪的下落。预计到了南昌之后,走临江袁州两府,直出湖广。 翻江鳌的小舟可走小河,答应全力相助,沿袁江西上,至少河送两人到临江府。 为免被人追踪,小舟昼伏夜行,顺利地越过南昌,进入赣江,向丰城驶去。 这天五更将尽,船抵丰城东北数里的金花潭,该找地方泊舟了。这几天来昼泊夜行,由于翻江鳌不知赣江的水势,因此航程缓慢,逆水上航,一晚走不了六七十里,而且相当艰苦。两人轮流划桨,疲劳万分,白天又得休息,所以彼此之间甚少深谈的机会。小敏姑娘负责警戒,也相当疲倦。 金花潭这段江面,阔约四里左右,江流于此折向,改东向北,形如半月,所以也称曲江。江水这一带形成三座巨潭称金花潭。两岸附近森林密布,而且有不少沼泽,遍地芦草,水禽众多。 南下的官道在江东岸,距江仅余里。官道以东沃野千里,村镇密布。田野一片表绿,稻苗已高与腰齐。直到丰城以南,方可见到山区。 翻江鳌不曾到地南昌以南地区,根本不知地势不辨方向,只知沿江上航,到临江府的樟树镇便可驶入袁江,分道以前,决不会误驶入小江小河。 他泊舟在东岸,靠近官道。 这是一处人迹罕见的小小河湾,岸旁全是高大的杨树,树枝垂罩江面,水草繁茂。翻江鳌将舟驶入湾底部,将缆绳系在树干上,跳上岸来说:“方兄弟,咱们先四下里看看。” 两人远出半里外,搜索一周,只看到草木繁茂的荒林,一无所见。 姑娘将食物包提上岸来,分为三份,等候他们回来进食。 两人分枝拔草而回,天色尚未大明。姑娘将食物包送上,说:“食物已经告罄,午餐必须张罗了。” “我花些工夫,打些鱼来充饥。”翻江鳌坐下说。 “猎些水禽来佐餐,倒也不错。”士廷一面进食一面说。 “不知附近是否可买到食物?有村庄便好了。”姑娘无限想往地说,这几天吃的是翻江鳌从大姑塘带来的一大包干粗肉脯,委实令人倒尽了胃口。 “我想,应该找得到村镇,午间我去看看。”翻江鳌颇为自信地说。 “千万不可找村镇,不然……”士廷急急地说。 “呵呵!方兄弟,你未免太过小心了,杯弓蛇影吓破胆啦!只要你两人不出面,谁会找我翻江鳌的晦气?”翻江鳌大笑着说。 士廷也哑然失笑,说:“我就怕四海神尤透露口风,张兄也名列他们的黑名单,那就糟了。已经远出数百里,沿途一帆风顺平安大吉,始终末见敌踪,大概咱们已经进入安全地境,兄弟确也多虑了。” 食罢,两人往草丛中一躺,沉沉睡去。 姑娘在船头戒备,不久,也感到困倦袭来,便也躺在舱面上,梦入南柯。日上三竿,但树下依然不见阳光。 北面三十余里,搜寻他们的白道群雄水陆并进。沿途打听,几乎已掌握了他们的去向,群雄已知道他们昼泊夜航,因此昼航夜宿,双方的速度都缓慢。 龙飞水性差,走的是陆路。这位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青年英雄,自从上次庐山二次无功之后,知道方士廷机警绝伦,凭他一人之力,定然难以如愿,因此破天荒改变策略,接受了白道朋友的协助。这次共来了卅余名水陆高手,沿途复获当地白道朋友的相助。总算掌握了方士廷的行踪,志在必得。 但卅余名高手,要穷搜水陆两途,那是决不可能办到的事,必须仰仗沿途的朋友协助打听搜索。说是掌握了方士廷的行踪,其实他自己也毫无信心,唯一的线索是沿江夜间打鱼的渔船,曾经发现有这么一艘神秘小舟夜航而上而已。水陆两途向上搜,只希望碰碰运气,是否能迫及,谁也没有这份信心。他们需要进一步的证据,需要找到确曾目击的证人。 方士廷面临断粮的境地,危机来了。 近午时分,他在下苦功,发狠要将自己的火候进境向前速进一大步。 午后不久,士廷第一个醒来,他的剑从未离身,立即找到一处空地、首先练气,然后练拳脚剑术,他返回原处,翻江鳌与姑娘仍然睡得香甜。他摇头苦笑,自语道:“却也苦了他们,我应该去找食物了。” 正想上船取银子,突从树隙中看到江心中有一艘梳形快艇正全速上航。这种艇没有舱篷,一览无遗,相距里余,仍然看得真切。 艇共有四名桨手,速度甚快。舱中有八个人,分两侧手搭凉棚用目光搜视两岸,都是穿了水靠带了兵刃的人,雄壮魁伟不是庸手。 他本能地向下一伏,其实船上的人不可能看得到他,他的船藏在树影下,谁也不知这里面有船潜藏。 快艇终于过去了,他吁出一口长气,浑身一懈,摇摇头自语道:“也许我真是多虑了,不会有人追来的。” 他将剑向地下一丢,响声惊醒了翻江鳌。这位水上好汉警觉性甚高,听到响声一惊而起,首先便抓住了身侧放着的一把分水刺,看清是士廷,放下分水刺笑道:“原来是你,什么时候了?” “午牌末了。” “哎呀!我该去找食物了。” 做水寇的有的是金银。翻江鳌赤着上身,用衣衫裹住了分水刺在胁下,折了一条树枝作打狗棍,内腰带揣了廿余两碎银,大摇大摆向东走。 妙极了,不足一里处赫然出现了一座村庄。昨晚天色未明,没看到远处有村影,大太阳下,总算看清了。 走近至半里地,不由一怔,咦!村东西有人南来北往,是往来要道! 道路最危险,走不得,但没有食物,即使打鱼充饥,他受得了,方士廷与燕姑娘是否吃得消? “怕什么?南昌以南,谁认识我翻江鳌?”他自语,继续向前走。 他从村北走上官道,大摇大摆进入了村北栅门,劈面便看到一家店门外,挂了一个酒葫芦。 “哈哈!妙极了,居然还有卖酒的。”他大笑着说。 小店中没有食客,真是妙极了,进得店来,唯一的店伙是个脸孔平庸的中年人,含笑上前招呼道:“客官辛苦了,先喝碗茶解解渴,要吃些什么?” “贵店能张罗些什么?”他坐下问。 “还不是些鸡鸭鱼内,各式小菜等等。” “替我找坛好酒,找个竹蓝盛十来斤菜肴,要鸡鸭肉,不要鱼。”他将什余两碎银放在桌上,又道:“放下啦,你瞧着办就是,多少随意,当然愈多愈好。酒菜我要带走,先给我来上一壶洒解渴。” 店伙一惊,说:“小店现成的菜不多,客官可否等上一等?” “可以,你去准备就是。” 店伙收下银子,两眼发直,看清确是真的银子,方欣喜欲汪地向内间叫:“娘子,快把笼里的五个鸡全宰了,再要小杏到王嫂家叫小龙过来帮忙,顺便把他家里那块腊肉借来。” “既然要等,给我弄些下酒菜来。”翻江鳌说。 “好,好。”店伙欣然地答,手忙脚乱送来了两碟小菜,一盆卤肉,两壶酒。 翻江鳖一口气便灌下了一壶酒,乱着嘴唇犹有余味地说:“三天没沾酒,嘿!过瘾过瘾!” 店是夫妻档,加上一个小女孩,临时找来邻居一位小伙子帮忙,灶间在后面,店伙也因为不需照顾客人,也到后面帮忙去了。 不是进食的时候,店中没有客人上门,往来的旅客,皆在店门的茶桶喝两碗茶便走了。 翻江鳌酒足菜饱,正满意地站起拍拍肚皮,抹着密密麻麻有胸毛,大有南面王不易的感觉。脚步声入耳,两名青衣中年人已踏入店中。 他扭头一看,心说:“是两上江湖浪人,我得留些神。” 两个中年人各背了一个小包,一佩剑,一佩刀,百宝囊鼓鼓地装了不少法宝。 为首的佩剑中年人有一张平板脸,五官倒还端正,留了八字胡,生了一对一字大浓眉。 进得店来,锐利精明的目光,首先便落在翻江鳌壮实的胸膛上。笑道:“喝!好雄壮的汉子。” 人谁不欣赏别人的赞美?翻江鳌也堆下笑,坐下说:“你阁下也不弱,尊驾歇脚么?” “阁下是店家?” “不是,是歇脚的。” “店家呢?” “在后面准备吃食。” “哦!店家,店家。”中年人向屋后叫。 店家应声外出,一面用围裙抹手,一面含笑问:“来了来了,客官要吃些什么?” 中年人在邻桌坐下,笑道:“在下兄弟乏了,要两壶酒提提神,并请教几件事,酒先取来好了。” “是,是,客官请稍坐。” 不久,店家送来了两壶酒,两盘爆花生香豆,说:“客官请自便,小的在后忙……” “别忙,在下有事请教。” “客官有……有何见教?” 中年人斟酒自饮,信口问:“店家,到丰城还有多远?” “还有三四里。” 在这带一问路,三四里与三二十里并无不同,连指路的将军箭也靠不住。 “这里叫什么地方?” “叫曲江村,南西便是金花圩。” “金花圩距县城不是还有六七里么?” “没有那么多,客官,赶两步便到了。”店家笑道。 中年人向同伴笑道:“看样子,到城外江边去查比较靠得住此” “吴兄所料不差,这附近不会有消息,但可以问问看,碰碰运气。咱们早些走,再耽误,后面的人便会追上咱们了。”同伴懒洋洋地答。 吴兄点头称是,转向店家问:“店家,这两天可曾看到从北面的三个客人么?” “呵呵!三个客人?三百个也不止……” “不!在下要问的是两男一女结伴而行……” “不曾见过,这条路一年到头,也难看见一两个走路的女人。” “哦!谢谢。” 店家转身告辞,合该有事,转向翻江鳌笑道:“客官还得稍等片刻,菜太多,几个菜一好,其他的也就差不多了。那坛酒有四十斤,客官要不要小的帮忙送去,送到何处?” 吴兄一怔,接口问:“老兄,你要那么多洒菜,有几位同伴?” “十七八个。”翻江鳖信口答。 “贵同伴呢?” “在那个林子里。”他信口向外一指。 吴兄向同伴打眼色,又问道:“请教老兄尊姓大名,能见告么?在下吴新川,那是在下的拜弟……” “鲁世宁。”同伴毫无表情地接口自报姓名。 “久仰久仰,在下姓刘,名德。”翻江鳌信口胡扯,居然毫无破绽。 “刘兄的口音,像是本地人氏。” “小地方,南昌。” “呵呵!南昌还算是小地方?布政司衙门所在地呢,大地方的人嘛。请教……” 翻江鳌外表鲁直,其实相当精明,做了一辈子水贼没本钱的买卖,不精明早就该赔老本,立即反击道:“两位的口音像是湖广人,到敝处有何贵干?” “咱们来找朋友……” “贵友尊姓大名?到处打听浪费时间,不行的。” “咱们有的是时间。” “那总不是办法。这一带在下多少认几个人,也许认识贵友呢,贵友是……” 吴兄大概认为他没有嫌疑,笑道:“敝友不在贵地落脚,刘兄不会认识的,敝友一姓张一姓方,还有一位姓燕的女郎。咱们前后有两个人先走了一个时辰,他们认识敝友。” 鲁世宁掏出一张图形,递过说:“就是这个人,叫方士廷,刘兄见过这个人么?”翻江鳌接过一看,心中暗惊,像上的方士廷居然十分神似,出于衙门刑名老手的手笔。 “鬼使神差,让我碰上了。”他心中暗惊。 他不动声色,将图形递过,泰然地说:“没看过这个人,长像清秀,不像个犯人。” “你怎知是犯人?”吴新川问,用目光捕捉他的眼神变化。 他呵呵笑,说:“老兄,你以为在下是饭捅么?你们前面有认识该犯的人,听口气,你们也不是找寻朋友的善男信女。像你们这样找朋友,天下少见。” “阁下倒也高明哩。” “算了,在下不与公人打交道。” “咱们并不是公人”吴新川一面说,一面打量他放在凳上的衣衫。 衣下裹着二尺长的分水刺,只消提起衣衫便槽了。 店家恰好将盛菜的大竹篮提出,放在桌上说:“客官要不要些碗筷去?” “不用了。”翻江鳌说。他将四十斤的酒坛提耳掂了掂,略一迟疑,决定不用扁担,左手巧妙地抓起衣衫连竹篮一起提上。右手挽起酒坛往外走。 这一来,立即又引起吴、鲁两人的疑心,衣衫内有物,逃不过行家的法眼;衣衫不披上,也是漏洞。四十斤一坛酒,能提多远?为何不找店家送一程?他的身材与长像,一看便知孔武有力,但走得匆忙也是最糟的破绽。 吴新川向鲁世宁打眼色,冲他的背影一指示意。 他提着酒菜出了店门,向左一折,劈面更撞上两名身材修伟的中年旅客,不由一惊,心说:“糟,他们的人来了。” 两个中年人也是穿青衣带包裹佩兵刃的人,倒末留意一个提了物品的陌生大汉,目光落在店门的酒葫芦上,向小店走去。 他刚出村栅,后面店外已先后跟出那四个可恶的追踪者。 他心知不妙,闪在路旁落荒而走。 百十步外方是草木森隐蔽区,他到了林外,村口已出现了吴、鲁两人的身影。 后到的两个青衣人,也接着迫出。 北面官道半里外,又到了五名青衣人,走在最前面的人,赫然是龙飞。 他急奔入林,扭头一看,暗叫糟了。 吴新川站在村口,向同伴叫:“那家伙走向江边,带了许多食物,形迹可疑。快知会后面的人,咱们去看看。” “他在逃走,快追!”鲁世宁急叫。 一名青衣人发出一声短啸,喝声“追”!领先向密林飞掠,身法奇快。 第二个追出的是吴新川,脚下快逾奔马。 远处的龙飞五个人脚下一紧,狂奔而至。 鲁世宁大概兴奋过度,向远处大叫道:“龙兄,快两步,江边有可疑的人,快从下面包抄,小心了。” 相距半里地,根本用不着大嗓门怪叫,叫声可远传两三里,江边一里左右的人,同样可以听得到。 江边的方士廷与燕姑娘正在洗漱,听到叫声不由一怔。 语声穿过树林,他俩又在洗漱,因此听不真切,反正听声音不对,不是翻江鳌的口音,便知有点不妙。 “有人来了,准备。”士廷急叫,将剑向姑娘一丢,又道:“上船,下舱躲好。” 林深草茂,两手皆提了体积不小的食物,行走时声响甚大,而且速度不能快,快了菜倒罐破划不来。因此将近江边,第一名青衣人行将追及,循声紧迫大叫道:“站住!不可自误。” 翻江鳌不加理会,认准方向急奔。 青衣人已接近至三丈内了,吴新川也到了六七丈后。 翻江鳌心中一急,脱口叫:“快走,追兵到了。”他意在警告方士廷赶快走,却不知反而引来了重情义的方士廷。 方士廷对陌生人尚且援手,岂会丢下朋友自己逃走?悄然掩近躲在一旁,让过翻江鳌,突然长身窜出,大喝一声,将青衣人扑倒在地,出其不意在对方胁下撞了一肩。 青衣人“哎”一声惊叫,倒地奋身一滚,便挣脱了士廷的控制,一跃而起。 士廷先一刹那站起,狂风似的抢进,铁拳疾飞,“砰砰砰砰”连攻四拳,“蓬”一声大震,中年人重新掷倒在树下,呻吟了两声,起不来了。 吴新川恰好抢到,一声怒啸,拔剑出鞘,恶狠狠地冲来,看清了士廷的像貌,吃了一惊,正想闪在一旁向后面赶来的同伴出声示警,不敢贸然冲上进拳。但晚了一步,士廷已经先发制人,拔出了中年人的长剑,电虹射到,探中宫排空直入,风雷骤发。 “铮”一声暴响,吴新川架开一剑,向侧急闪,一纵丈余,虎口鲜血泌出,不由心胆俱寒。 士廷正待追击,身后传来了翻江鳌焦急的叫声:“退!由水上走,快!” 吴新川乘机飞窜,兔子般逃掉了,狂叫道:“这里有一个与方士廷十分相像的人,快来!” 士廷吃了一惊,扭头便走。 翻江鳌已将船桨架好,由姑娘掌舵,叫道:“快上!” 士廷一跃而上,姑娘竹篙一点,船向外急滑,穿出低垂的枝芽,箭似的驶向江心。 “怎么回事?”他向运桨如飞的翻江鳌问。 翻江鳌吁了一口长气,苦笑道:“倒霉,刚好碰上那些家伙画影图形查问你的下落,全是些精明难缠的货色,我不知他们是怎样看出破绽的?真想不到……”便将卖酒菜所发生的经过说了。 士廷心中一紧,叫苦道:“如果他们已知道咱们有三个人,定是四海神龙将咱们出卖了,真糟!他们怎知道咱们往此地走的?” “别忘了这些家伙全是老江湖。” “张兄,清天白日,咱们往何处走?” “自然住上游走。” “不行,不久前有一艘梳形快艇。载了八名穿水靠的人,向上游走了,会不会是他们的党羽?” “真的?” “已走了一个时辰了。” “糟!他们定然是水陆并进。好,往下走快些,让他们跑断腿好了。” 船立即折向下游,船行似箭。岸上,有人在大叫:“翻江鳌,此事与你无关,赶快置身事外,咱们保证你的安全。” “哈哈哈哈!”翻江鳌仰天狂笑。 “你与那杀人凶手无亲无故,何必替他卖命?将船靠岸,你还来得及。” 翻江鳌鼓桨如飞,船破浪而下,先是一阵狂笑,笑完拉开大嗓门叫道:“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杂种畜生,你把我翻江鳌看成什么人了?来罢,张大爷等着你们。” “你们走不掉的,下游的铁背苍龙原前辈,船已到达丰江口了。” “哈哈!铁背苍龙咬我鸟,太爷要抽掉他的龙筋,拔掉他的龙鳞。” 船顺流飞驶,渐去渐远。 士廷心中懔懔,问道:“张兄,铁背苍龙艺业如何?” 翻江鳌神色凝重,审慎地说:“一般来说,水性彼此半斤八两,陆上功夫,在下要差他一分半分。” “往下走碰上他……。 “哈哈!放心啦!这一带江流,愈往下走愈宽阔,到了南昌章江门宽有十里,江上两船相斗,咱们不接斗的话他们连边都沾不上。再说,消息传到丰江口。咱们也同时到达,让他们追宋好了。” 岸上,龙飞在分派人手,沿河追随不舍,分别派人到上下游收集人手,要所有的人速来会合。 天罗地网终于开始收紧了,生死关头将到。 船在水中飞驶,人在官道上急赶。翻江鳌的船张起了帆,顺风顺流快逾奔马。但陆上的人也不慢,龙飞与一名年约半百的高于,不顾惊世骇俗,用上了陆地飞腾赶长途的轻功,向北飞赶,宛若星跳丸掷。 末牌末,丰江口在望。船又渐多,只有他们这艘船与众不同,像一头浮在水面的天鹅,破浪飞驶。 “再拖一个时辰,任何人也追不上咱们了。”翻江鳌傲然地说:“瞧!那艘梭形快艇。”士廷叫。他正与姑娘坐在舱面进食,心中并不慌乱。 梭形快艇的八支长形整齐划一,破桨上航。舱中间有七名穿水靠的人,舱首站着一名持金弓的绿衣女郎。相距两里地,仍可看清人的轮廓。 “南昌府白道水上高手铁背苍龙来了。”翻江鳌叫,傲然一笑又道:“水上斗船,你们坐稳了,看我的。” 方士廷与姑娘收拾残肴,将剑系负在背上,严阵以待。 近了,一里,半里…… “下帆,翻江鳌。”吼声传到。 翻江鳌一声狂笑,舵柄一转,帆索徐移,船向左前方斜向冲去。 梭形快艇也跟着斜移,迎面拦截。 蓦地,破风厉啸入耳,“唰”一声响,帆索倏断,风帆骨碌碌向下滑,船猛烈地颠簸。 翻江鳌大惊,脱口叫:“方兄,替我防箭,南昌第一名神箭金弓银箭柳青青来了。”一面叫,一面收舵架桨。 方士廷奔向船舱,“啦”一声恰好击落了一枝银箭。 第 五 章 水面交战,弓箭为先。翻江鳌是行家,帆被射落便知大事不妙。 铁背苍龙的船首,站着一个绿衣女郎,手中的大弓金当闪闪,搭上的箭白芒耀目。 翻江鳌心中一懔,说出是南昌第一位神箭手金弓银银箭柳青青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翻江鳌知道这位女神箭手的利害,因此在架桨时叫方士廷过来替他防箭。 船在摇晃行驶中,风帆居然被人射落,而且双方相距在百步左右,发箭人的箭术,委实骇人听闻。 方士廷急奔而至,第二枝银箭恰好射向翻江鳌。他手急眼快,百忙中一掌斜挥,拍落了奇快射到的银箭,抓起了两块舱板叫:“你放心操桨,箭我负责。” “得得得”三声暴响,连珠射到的三枝银箭,全钉在他障身前的舱板上,矢尖透过寸厚的木板,震力甚猛,令他悚然而惊。 船在翻江鳌的双桨控制下,立即转向。 糟了,两枝桨与八枝桨相较,不问可知,唯一可倚仗的风帆已被射落,形势逆转,糟得不可再糟。 船已冲越,目下从回避变为追逐了。梭形快艇钉在后面五六十步左右,正是弓箭威力好可怕的距离。眼看不久便可追上,方士廷心中焦急,说:“张兄,靠岸。” “为何靠岸?” “咱们不能与他们在水中接战。” “怕什么,水中脱身反而容易。” “不行,燕姑娘不会水。” “这……” “靠岸方有希望,片刻他们便可迫到,那时便无法脱身了。” “好,靠岸碰运气。” 东岸曾经发现有人追踪,必须到西岸去碰运气。 方士廷持舱板挡在翻江鳌身后,双方已经接近十五步以内了。 梭形快艇上的金弓银箭柳青青共发了九箭,皆被方士廷以舱板接住,知道碰上克星,也就不再浪费她花了无数心血亲手制成的宝贵银箭,用惊奇的目光不停打量绰板而立的方士廷,似乎很难相信士廷真能接下她的箭。 “如果我也有弓就好。”士廷心中恨恨地叫。 “翻江鳌,你还不往水里跳?咱们不追究你的过失,你走吧。”艇上有人叫。 “哈哈哈……铁背苍龙,咱们山长水远,有一天会好好亲近亲近。”翻江鳌狂笑着答。 “那凶手与你有亲?” “无亲。”翻江鳌不假思索地答。 “有故?” “无故。” “你为何包庇他?” “交朋友道义为先,张某交他为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不是太愚蠢了么?你可知七星盟九江秘坛烟消云散的事?” “总有一天,云龙双奇与你们这些匹夫,也要风消云散。” 幸好西岸有不少芦苇密布的河湾,小舟冲入一条小港巷,后面视线被阻。 “上!”士廷叫。 “你先走,我断后。”翻江鳌抓起分水刺急叫。 姑娘抓起士廷的包裹,一跃上岸。 两人随后登岸,撒腿便跑。 谢谢天,这一带是荒野,森林连绵,野草高与人齐,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姑娘的伤已经痊愈,轻功也不差。三人一阵急逃。钻入浓荫遮天的丛林,不管东南西北,尽量往林深草茂中钻,急如漏网之鱼。 后面追的人也不但,循迹穷追不舍。 不知到底走了多少路,首先不支的是小敏姑娘。她到底是女人,先天不足,怎能与男人比?渐渐地浑身汗湿,呼吸沉重,双腿愈来愈难以支持,开始被树根草结所绊倒了。 士廷已接过她的包裹,看她已经举步维艰,赶忙搀住她,向断后的翻江鳌说:“张兄,咱们分手?” “分手?什么意思?”翻江鳌问。 “救一个算一个,你往南走到江边脱身。” “废话。” “张兄,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你犯不着,我引他们来追。” “不许你乱说,再拖半个时辰,天便黑了。” “只怕拖不到天黑。” “沿河走,必要时往水草中一钻,怕什么?” “好,向东南走。”士廷断然地说,挽住姑娘便走,急如星火。 正如士廷所说,拖不到天黑了。上游下来的另一艘梭形快艇恰好在东南角江滨泊岸。 原来铁背苍龙的船,将人卸下便回到东南,载了龙飞六个人,也渡江到了西岸。 走了两里左右,姑娘双膝一软,虚落的说:“放下我吧,你们各自逃生。” 士廷猛地将她背上,沉声道:“走一步算一步,咱们认了命。” “士廷哥,你一个人容易脱身……” “即使将你留下而在下逃得性命,方士廷是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间岂不遗臭江湖,活着有何意思。安静些,不可出声。” “钻入一座矮林,已听到水声。”翻江鳌欣然地说:“看地势,前面定有沼泽,必要时藏在水中。” 士廷扭头向姑娘道:“只要你能不怕水,我可以带你在水中脱身。” “我……” “出水便呼吸,入水便闭气,有我在,你是安全的,你得沉着应变。” “士廷哥,“我……我可以试试。” “不能试,你必须办到。” “好,我……我听你的。” 钻出密林,前面果然是一处河湾,可惜沼泽不大。沼泽位于位于河湾底部,芦苇高有丈余。南西,是矮林区。北面,是密密麻麻的白杨林。他们位于沼泽区与白杨之间,相距尚有百十步,地面全是及腰野草,他们必须冲过野草地带,方能到达沼泽。 “快!”翻江鳌喜悦地叫。 刚奔出十余步,白杨林中钻出四名穿水靠的青衣人,喝声震耳:“什么人?站住!” 有人发出呼哨声,在如唤同伴。 士廷脚下一紧,急射而出。 “站住!”四名大汉怒吼着疾冲而上。 一追一,向沼泽急冲。翻江鳌看清了对方的像貌,吃了一惊,叫道:“绕沼泽而过,不可入水,饶州四水鬼来了,在水里我照顾不来。” 四鬼之首来势奇快,大笑道:“翻江鳌,你这该死的水贼诈如狐,今天可让咱们兄弟钉上你了,你认命啦!有八宗人命官司等着你呢,快乖乖投降。” 四鬼初展身手,而士廷三人已经奔出了十余里,脚下已经发虚,自然慢了许多,距沼泽尚有三二十步,眼看要被迫及。想绕沼泽逃入南面的矮林,除非胁生双翅,不然休想。 翻江鳌一咬牙,沉声道:“方兄你先走,我挡他们一挡。” 士廷却火速转身,向姑娘叫:“抱紧我,拼了。” “你还不走?“翻江鳌厉吼。 “张兄,你……” “你不走,我就自杀。” “这……” “你走不走?” 方士廷一咬牙,说“张兄义薄云天,小弟不敢不遵,小心了,随后赶来相会,再见。” 翻江鳖厉笑一声,但仍向前走,脚下放慢,直等到第一名大汉追到,一声厉啸,大旋身回头猛扑,分水刺一挥,势如疯虎。 大汉倏然后退,分水刀急架。可是翻江鳌已存心拼命,刺倏吞候吐,连人带刺撞入对方怀中,分水刺贯入对方的小腹,尖透脊背。大汉的刀,也掠过翻江鳌的左外胁,削掉一层皮肉,小腹血如泉涌。 “蓬”一声大震,两人倒下了。 第二名大汉抢到,大喝一声,一刀向压在上面的翻江鳌劈下。 翻江鳌命不该绝,为了将刺拔出,必须站起或扭转侧卧方能如意。他采用后者,猛地一扭滚头。 “嚓”驿声响,分水刀下落,大汉反而将挨了一刺的同伴砍了一刀,正中右臂。 大汉因失手而大吃一惊,一怔之下,翻江鳌恰好拔出刺,顺手一送,扎入大汉的下阴。 “啊……”大汉狂叫,抓住了贯入下体的分水刺,摇摇欲倒。 翻江鳌丢掉刺,爬起急拾第一名大汉遗落的分水刀,依然十分悍勇。 刀光一闪,刀风压体,第三名大汉一刀下劈,要砍断他的手。 翻江鳌临危不乱,赶忙缩手暴退。 第四名大汉已超越两丈,追赶士廷去了。 第三名大汉一刀落空,大喝一声,欺近一发拂出,咬牙切齿进击,大概已看出两名同伴已经完了。 翻江鳖到底是力尽的人了,出其不意击杀了两个人,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这一刀躲不开了,“喇”的一声,左胁裂了一条缝,断了一条肋骨,只差半分便伤透内腑,危险极了。 追进水际,已经首尾相连,大汉咬牙切齿地一刀扎出,手下绝情。 刀尖刺入翻江鳌的背部,稍为偏左。 “啊……”翻江鳌狂叫着,向前一栽,“噗通”两声水响,水花飞溅,栽入水中去了。 不远处突传来了第四名大汉的狂叫声:“三哥快来,姓方的扎手,助我!快!” 二哥本想下水拖翻江鳌的尸体,闻声一惊,火速向声音传来处追去。 士廷一而再听到翻江鳌受伤的狂叫,只感到五内如焚,实在不忍心自己逃走,而且第四名大汉已迫近身后,不由愤火中烧,钢牙一挫,蓦地大旋身剑出“回龙引凤”,发狠拼命。 “铮”大汉架开他的剑,贴身抢入,便待反手出刀,发挥拼命单刀贴身搏击的威力。 岂知士廷自受到两老的指点后,灵智大开,逐渐进窥剑道的堂奥,有了长足的进步,存心拼命,更是凶狠泼辣。这时放弃收拾的举动,出腿反击。在这种紧急关头,即使能收拾也无法发招,闪避容易,却没有反击伤人的机会,他不寄望剑而出腿,正是他高明的地方。 “噗”一声响,大汉的左胯了挨一脚,直翻出丈外,砰然倒地。 他疾冲而上,可惜真力已歇,慢了一步,大汉已滚了半匝,一跃而起,出声招呼三哥速来相救助,一面舞刀自卫,脚下不变,但刀网却封得风雨不透。 他一咬牙,心中暗叫:“我必定杀你。” 他扭头便走,大汉果然撤去刀网,飞扑而上。 只奔了五步,手中剑突然后掷。接着腿下一紧,踉跄飞奔,一口气冲入矮林。 三哥赶到了,来得正是时候,看到士廷的背影冲入林中,也看到同伴踉跄而退,奔近急叫道:“四弟,怎样了…… 扶住了四弟,这位三哥大骇。四弟的小腹贯入一把长剑,尖透腰背,一切都嫌晚了。 “四弟……”三哥厉声狂叫。 四弟的剑失手而坠,已说不话来了。 夜幕徐徐下降,天色不早。 后续的人到了,士廷的身影早已消失。 士廷逃出三五里,精疲力尽,蓦地感到一阵头晕,“砰”一声栽倒在一座小丘下。 姑娘被摔出两丈外,吃惊的爬起,哭泣着抱起他的上身,泪下如雨地叫:“士廷哥,士……廷……哥……” 他昏沉沉地,陷入半昏迷境地,口中仍喃喃地叫:“快……逃……快……逃……” 姑娘紧紧地抱住他坐下,将他的头抱入怀中。她不哭了泪水却像是涌泉,用像是来自天外的声音,低徊地、凄然地轻唤:“士廷哥,要死,我们一同死吧!我不知道你,你也不知道我,但我们不是陌生人。” 她轻柔地、感情地轻抚士廷的脸颊,轻轻地在他的颊旁亲了一吻。泪水无休无止地流,她发出一声令人心酸的叹息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救我,其实你自己本可平安地远走高飞的。他们说你是凶手,但你却为了救我这陌生人,而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苍天哪!你收回了你那慈悲的手了么?” 说着说着,她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头向下一搭,也因疲倦而昏厥了。 繁星在天,夜风斜峭,夜深了。 在他俩后面两里地,群雄在林中露宿。江边停一艘船,另一艘已运走三水鬼的尸体下放南昌。同船下入的有五六名知难而退的人,他们认为不可能追上方士廷了,龙飞在庐山两次将人造丢,他们怎追得上?仅凭三二十个人,追踪未免太困难,像是大海捞针。 另一个让他们知难而退的原因。是方士廷的艺业也令他们心惊胆跳,连龙飞都无法得手,其他的人可想而知,三个水鬼的事,足以令他们悚然而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送掉老命,何苦来哉? 除了打退堂鼓与死了人,支持龙飞的人仍有甘二名之多。当晚,他们决定仍分水陆两途追踪。陆上分为两批,一定江岸,一批沿南岸搜寻。 龙飞带了六名朋友,负责河西岸的搜索,预计明日午间,在丰城县会后,再定行止。 三更天,第一个醒来的是方士廷。 他发觉小敏已经睡着了,但双手仍然紧紧地抱住他。两人浑身已被汗水湿透,汗臭与少女身上的特有芳香,混合成一种奇异的气息。 他摇摇头,苦笑道:“我得离开她,我怎能连累她受罪?” 他轻轻将她唤醒,低叫道:“姑娘,醒醒,醒醒。” 小敏姑娘一惊而醒,惶然叫:“士廷哥,他们追来了?” 他将姑娘放下,打开包裹说:“镇静些,他们并未追来。夜凉如水,改换衣衫,不然你会招凉的。这里有我的衣裤,委屈些。快换上,我到四面走走。” “是……是什么时候了?” “三更正末之间。我们得走,不能在此等死,天明之前.我们必须找到藏身的地方。” 他将衣裤取出,放下径自走了。 不久,他回到原处,说:“这一带全是平阳,河流可能在东面,只能分辨方向,不知附近是否有人家。咱们必须避开河流,乘夜赶些路以便摆脱追踪的人。你能走么?” 姑娘已换穿了他的衣裤,一件直裰直拖至膝下,十分滑稽,说:“能走,我已疲劳尽复。” “这一带你来过么?” “没有。” “走,赶两步。” 四更天,看到了田野和村庄。他们不敢入材,转而向西南走,找到了小径,脚下一紧。 五更时分,在一座村庄的南面,找到了一座指路碑。士廷用手在路碑上摸索,说:“这里叫瑞林树,南距黄金城三十里。” “黄金城是什么地方?” “路碑年代已久远,黄金城是古地名,本来称为吴城,在丰城西南的赤冈山下,目下叫荣塘市。至少,咱们知道所在地方向了,快走。” “士廷哥,翻江鳌会不会找得到我们?” 士廷心中一阵惨然,咬牙切齿地说:“他不会来了,这位义薄云天的好汉子,已经撤手尘寰了。只要我留的性命在,我会令他九泉限目,云龙双奇将会偿付他的血债。” 一阵紧走,破晓时分,他们离开了道路,找到一处荒野矮树林,往草丛矮林中一钻。 “我去找些野味充饥,这一带找狐兔当无困难。”他一面说,一面折了些四寸长的小树枝,以作为狩猎之用。 姑娘的剑仍在,递给他说:“带上防身,谨防意外。” “你留在身边防身。”他将剑递回说。 他回来时,带了三头野兔,在小溪旁生起火来。野兔烤妥,天也亮了。附近没有山冈,生火不怕暴露行踪,为了充饥,也不得不生火。 两人坐在草丛中进食,他说:“到了黄金城之后,如果能摆脱他们的追踪,我送你出湖广,不然,你可以留在丰城。” “留在丰城?”姑娘讶然问。 “是的,留在丰城。你与龙飞并无深仇大恨。他自命英雄,不会为难你。” “哼?英雄,一个心狠手辣的匹夫而已。如果他真是英雄,便不会在九奇峰狠得要我的命。” “咱们不管他是不是英雄,反正他要找的是我,我会引走他的,你便可从容地脱身了。” “我绝不独自离开你。”姑娘斩钉截铁地说” “我绝不要你陪死。”他也语气坚决地说。 “与你同死,我亦心甜。”她用异样的眼神盯视着他说,略为苍白的粉颊泛起些少红晕。 他肃穆地注视眼前这位清秀的小姑娘,不久,突然将姑娘挽入怀中,沉静地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我患难相共,出生入死历尽艰辛,已不是陌生人。在你们女孩子的心目中,感恩图报以身相许的古怪念头极为平常,但在我来说,却有挟恩要胁之嫌,众口烁金贻人口实……” “士廷哥你……”她颤声叫。 “宁可我无情,不可我无义。目下危机仍在,我们不谈这些儿女私情,那会乱人心意,灵台不够清明,脱险无望。好好进食,不可胡思乱想。” 食毕,两人开始入睡,养精蓄锐,准备夜间动身。 近午时分,仍然是方士廷先行醒来。 姑娘躺在他身侧,发乱钗横。宽大的直掇掩不住刚发育成熟的胴体,令人望之心动神摇。 不远处小溪旁,姑娘的内外衣裙暴晒在阳光下,他悚然而惊,心说:“糟!我怎能在小溪旁藏匿?有溪流必有人迹,也是搜索的人必搜的地方……” 他推醒姑娘,急急地说:“燕姑娘,快准备走。” 姑娘一惊而起,惑然问“咦!就走了?” “是的,就走。我大意了,怎可在溪旁藏身?” “你是说……” “如果他们发现我们仍在附近,首先要搜的地方便是有水的地方。他们当然知道我们缺粮,缺粮一两天不要紧,脱了水谁也受不了,他们会沿溪搜寻的。” “这时能走么?” “不能也得走。快!换上你的衣裙。我到外看看,希望还不得及。” 小溪向东流,他往下走了百十步,树林已尽,前面是莽莽荒原。荒原的东面是田地,有一座小村,三名青衣人刚好出村,正沿小溪向上走。 相距在两三里外.但他一眼使看出是三个武林人,可看到他们系在背上的刀剑。 “好险!他们果然来了。”他心中暗叫。 奔回原处,姑娘已换好衣裙,整理好包裹。他将包裹抓起,急急地说:“快走,他们来了。” 还剩下一只烤兔,他帧手带上。 “是什么人?”姑娘变色问。 “我只看到了三个,快到了,不认识。” “往何处走?” “往西北。” “不去黄金城?” “不行,溪流从西南来,他们必定猜中我们要往南走,往南岸岂不自投罗网?” 两人向西北走,糟,四五里外是稻田和村庄,此路不通,赶忙折向西走。 穿出荒野,在林空处看到了十余里外拔起两座山峰,似乎可见到山区了。 这一带是丘陵区,全是些起伏木定的丘陵。是尚未开发的荒野。正走间,突见前面出现一座松林。 “绕向西北。”士廷断然的说。 “何不直走山区?”姑娘问。 “前面的松林后定有村庄,那是经过人工栽植的风水林。” 两人向西北急走,只走了百十步,士廷脸色一变,站住了。 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后,踱出了一个年约半百的村夫,以惊讶的目光,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不速之客,颇感意外。 姑娘一怔,抽口凉气低声道:“士廷哥,怎办?” “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迟疑地说。 “除了灭口,别无他途。”姑娘一字一吐地说。 “不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但……生死关头。” 他叹息一声,苦笑道:“我宁可碰运气,不伤害无辜。” 他向村夫走近,抱拳一礼道:“大叔请了,贵地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水口村,你们……”村夫讶然问。 士廷一怔,心说:“这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呢。” “大叔,此地到丰城还有多远?”姑娘问。 村夫向西南一指,笑道:“远着呢,要走一天,足有七八十里地。” “那座山是……”士廷问。 “那就是马鞍山,路通瑞州府。” “承告了,谢谢。”士廷抱拳笑答,突然急冲而上,“噗”一声就是一劈掌,劈在村夫的颈根上。 “嗯……”村夫叫,仰面便倒。 士廷手急眼快,上前扶住制了村夫的睡穴,拖至草丛中歉然地说:“大叔,休怪得罪,你暂且睡上两个时辰,你不睡咱们就脱不了身。” 姑娘忙着将草掩上村夫的身躯,问道:“士廷哥,如何走法?” “走瑞州府,到马鞍山再说。” 两人走后不久,村夫却挺身而起,神色自穆地自语:“怪!这两个青年男女是何来路,好像是被人追逐,难道是男女淫奔不成?” 说完,沿两人留下的足迹举步,又道:“会点穴术,已算是一流高手了。如果他们是淫奔被追逐的男女,为何不杀我灭口?唔!我得跟上去看看,反正闲着无事。” 村夫回到前面的村落,不久带了一根竹杖,重新出村,突听村中传来了犬吠声,不由一怔,自语道:“咦!他们怎么转入村东去了,奇怪。” 他脚下一紧,刚到了村口,便看到了三名青衣带刀剑人迎面而来,迎个正着。 为首的是个年约半百的人,像貌威猛,含笑迎上包拳一礼笑问:“兄台请了,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水口村,咦!敝村地处偏僻,极少外人来往,你们是……” “在下是找人来的,追踪一男一女。” “他们是……” “男的叫方士廷,女的是一位小姑娘。方士廷是一个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你们是衙门里的人? “不是,在下是替朋友们出力的人。那个人是个刀伤六命凶顽罪毒的凶手,极为危险,兄台是否见过这两……” “他们往马鞍山走了,走了半盏茶工夫。” “真的?” 村夫淡淡一笑,向马鞍山方向一指,说“到马鞍山不好走,沿途全是水田和村庄,如果他们是杀人凶手,便不会走这条路。” “那……” “西面五六里外是荒野,极少人家,可以从那儿见到马鞍山走至瑞州府大道。” “谢谢你,有劳兄台指引了。” “我带你们去找足迹,你们可前往迫捕了。” 中年大汉大喜,连声道谢。 村夫领他们到被士廷击倒的地方,指出两人的去路说道:“他两人是在此地向我问路的,迫快两步或可追上。我不能陪你们了。” “谢谢,谢谢。”中年大汉连声道谢,发出一声长啸,召集后面的人前来。 村夫含笑走了,从另一面绕走的。 不久,龙飞偕两名同伴赶到,中年人将村夫所告知的消息说了,龙飞大喜过望,立即分为两拨,一走小径先一赶到马鞍山等候,龙飞则仍然带了两们同伴,循踪急迫。 至马鞍山只有十余里,这一带荒野地旷人稀,交通不便,走上二三十里不见村影,全是茂密的森林与荆棘丛,是附近村民冬季狩猎场,平时也有猎户在其中居住,安装陷阱捉些野味佐餐,荒野直伸展至马鞍山,确是一处野兽的繁殖场。 马鞍山绵宜百余里,是这一带最大的山岭,主峰巍岩崎岖,猛兽出没。早年本邑的士绅陆叔祥于此岩石开道,沟通瑞州临江与丰城三地,附近方渐渐有人前来开垦,至今总算在南北建了村镇,但人烟仍少得可怜。 士廷与姑娘进入荒原,向马鞍山急走,披荆斩棘备极辛劳。 走了一半路程,进入了丘陵地带。 攀上一座小冈,士廷一马当先,突然站住了,叫道:“慢!有伏弩管。” 他将手中的木棍伸出,搭向前面齐膝高的一根丝线。“唰”一声轻响,一枝淬毒小箭贴线射出,一掠而过。 “是猎虎的伏弩,此地有猛兽。怪?为何不见有警杀的告示?”他惑然自语。 姑娘转首四顾,信口说:“也许附近根本没有人前来,不必……咦!有人追来了。” 他们所立处地势高,看到了后面里外的草枝急动。有三个人沿他们所开的道路飞赶。 “快走,小心不可触动草木,脚下留意些。”悚依然地说。 他拾回毒箭,小心地装回原处,方向前急奔,远出了百十步,方留心脚下,不再留下遗痕。 这一来,速度无形中慢下来了,而迫来的人却全力飞赶,相互消长,糟了! 伏弩并未阻挡得住追赶的人,反而令龙飞兴奋欲狂,知道他已发现追来的人,那么,双方相距已是不远了。 降下山冈,士廷心中暗惊,说:“向北走,先躲上一躲。” 反面冈顶上,长啸声震天,远传五六里,龙飞发出信号召唤走小径的一批人前来会合了。 只走了里地,后面传来了龙飞的语音:“方士廷,你藏不住,快出来,龙某给你解释的机会,不可自误。” 林深草茂,声源在半里外,对方不可能看到他们两人,视界不及甘步,不走近万难发现。 士廷不加理会,落荒而走。 姑娘将剑递给他,低声道:“剑给你,不能束手就缚。” “剑你用,我还可自卫。”他断然拒绝。 正钻出一丛矮树,左侧方突然射来一颗寒星,直取方士廷的左胁,接着,喝声震耳: “在这里了!躺!” 青影乍现,虎扑而至。这位仁兄是先发射三枝镖,后出声现身。 “哎……”士廷惊叫一声,冲倒在地。 姑娘在两丈后,大吃一惊,拔剑急冲而上。 晚了,士廷已经倒地,青衣人已经扑到。 左侧方枝叶摇摇,有人穿枝奔来。 大汉以为士廷已经失去抵坑力,一声长笑,剑扎向士廷的左腿弯,要先毁士廷的腿,以免他逃走。 士廷本来是仆伏不动,像是镖中要害痛昏了。剑到,他的腿突然移开,猛地横扫狠狠地一绞,绞住了大汉的右脚。 “哎呀……”大汉惊叫,扭身便倒,剑失手刺入地中,劳而无功。 士廷一跃而起,“噗”一脚踢在大汉的左胁下,把大汉踢得横滑三尺,叫不出声音。 “往前走。”士廷拾起大汉的剑,招呼姑娘先走。 “你……你的伤……” “不要紧,末中要害。”他咬牙说,手一抄便将胁侧穿在肉上的三枝镖拔下,鲜血染透了胁衣。 “快裹伤。” “来不及了,快走。” 两人撒腿狂奔,钻入一座藤萝密布的树林。身后,被踢中左胁的大汉虚脱地叫: “往……往北走……走了。追,别……别管我,我受……受得了。” “是他们么?”是龙飞的声音。 “他……中了我一……一镖,逃不掉了。” 士廷听出是龙飞的声音,不由大骇,心中叫苦,这家伙竟然亲自追来了。 他一拉姑娘的手膀,向下一伏,钻入草丛中不言不动,埋伏如免。 三丈外有人以高速冲过,快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拉着姑娘的手向侧移,向相反的方向溜走。 总算不错,走了里余,尚不见敌踪。 “士廷哥,你……你得裹伤。”姑娘脸色苍白地低叫,风目中泪下如雨。 他的左胁衣全被鲜血所染红,委实不好受,停下钻入草丛中,匆匆解衣,用腰带裹在伤口上,总算止住血了。穿好上衣背上包裹,两人在向外钻。 刚钻出草丛,前面枝叶一响,像貌威猛的中年人迎面拦住,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 “丢剑投降,阁下。” 走不掉只好拼,士廷将姑娘拉至身后,剑尖徐升,冷笑道:“胜得了在下的手中剑,你再吹牛并未为晚。” “你是方士廷?” “正是区区,阁下贵姓?” “湖广黄州葛天奇,匪号是狂剑。” “龙飞呢?” “你放心,他追到北面去了。葛某与人动手,从不要与人相助。你是丢剑就缚呢,抑或是要葛某割断你的手筋带走?” 士廷一声冷笑,滑出剑疾冲而上,吐出一朵剑花,抢制机会先进攻。他的左掌心,挟取下来的三枝镖。 “你敢抗命?”狂剑沉喝,身形一闪,剑已出鞘,立即洒出了千道剑虹,从侧方一株树后攻招。 士廷的剑无法折向,刚转身,剑便被树挡住了。 “嗤”一声厉啸,剑攻破护体真气的啸声传出,狂剑葛天奇,剑已闪电似的贴树刺入士廷的左上臂。 同一刹那,士廷左手的三棱镜,也射入狂剑的右臂。 “哎呀!”两人同声叫,各向外退。 姑娘一声怒此,抢上一剑急攻。 狂剑脸色泛青,吃力地一剑急封。 “铮”一声暴响狂剑的剑被震飞,左手按住胁下的镖不让镖震动,向后急退,“蓬”一声臂部撞在树杆上,痛得毗牙咧嘴。 姑娘剑化长虹,跟踪冲刺。 “不可杀他。”士廷叫,手握住左臂创口,血染红了手臂。 “为何不杀他?”姑娘问,剑点在狂剑的心口上。 “这件事与他无关,念他是个硬汉,打昏他。” “噗”一声响,姑娘一掌劈在狂剑的耳门上。 “走!”士廷低叫。 狂剑被打昏在树下。士廷走在前面,大叫道:“快来救我!” 他是叫给龙飞听的,姑娘却大惊,急问道:“士廷哥,你……你的伤?” “伤不要紧。” “但你……” “叫龙飞前来救这家伙,镖已入胁,片刻他便无法保命了。快走。” 两人仍向马鞍山逃命。姑娘一面走,一面喃咕:“士廷哥,他们要你的命,你却大发慈悲,为甚么?对他们仁慈,便是对你自己残忍,我不明白你有何用意,你该见一个杀一个,杀一个便少一分危险。” “燕姑娘,只要打伤他们一个,便可减少一分危险了。他们不知来了多少人,有人受伤,便得派人照顾,岂不是可多减一分危险?再就是这些人皆是白道人士,只是受到龙飞那狗东西的蛊惑而前来卖命,何必杀他们呢?” “哼,你天性仁慈,他们却说你是杀手,岂不是血口喷人么?” “这些人目空一切,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艺业高强,便可任意主宰别人的生死,却认为这是行侠仗义,委实可悲,我可怜他们。” “你还可怜他们?” “是的,我可怜他们。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到来,我要看看这些白道英雄们明白真像后的嘴脸,我要看他们如何偿还翻江鳌的命。”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当然,姓龙的不能纠众杀人而不偿命……” 话未说完,后面里余又传来了长啸声。 “走!他们后援到了。”士廷凛然地说。 两人一再折转方向而行,以便摆脱追踪,直至黄昏将临.方到达东麓一座小山下。 士廷领先急走,愁眉略展地说:“再过半个时辰,我们便可安全了。” 小山的南麓是短茅坡,通过茅坡方是树林,林向三里外的峰脚伸展,在落日余辉下,可看到一条小径通向山脊,沿途怪石如林,峥嵘峭伏到处都可藏身。 刚通过短茅坡,还有十余丈便可进入丛林。 第一个青影从林中飞跃而出,接着是第二、第三,共有三个人。 “出山虎李歧山。”第一名中年人大叫,撤下转在腰间的丈二长鞭。 “飞虹剑客曾巩。”抄出左面的人大声报名号。 “双头鹰赵大鹏。”堵住右首的人傲然地说。 东面的小径中,水上搜索的八名高手,正向此地赶来,相距仅有两里左右。 后面啸声震耳,龙飞也在两里后发啸知会设伏的人。 前进无路,后退亦难;前有伏哨,后有追兵。 他将姑娘向后一推,低声道:“我先上,速战速决。” “我们何不并肩上?”姑娘急问。 “你负责后面追来的人,千万不可胡乱加入。”他慎重地说,紧了紧背上的包裹,拔剑在手迈步上前。 “方士廷,借路。”他大叫。 “丢剑投降。”出山虎沉声叫。 他向前闯,叫道:“仙人峰血案,方某是受害人之一。在下游历返乡,根本不认识你们这些江湖人,在仙人峰下大道中,被真凶所掳被迫做掘墓人。在云龙双奇赶到的前片刻,真凶已杀另五名掘墓人曝尸作饵,方某不得已而保命自卫,将三名真凶中的一个打落他们所布下的陷阱内,逃得性命。最后在下为了要救云龙双奇,在陷阱旁拼命,用意是警告双奇以免中伏,可说是已冒了万千之险。三名真凶中,被在下击落的人叫常老。云龙双奇恰好赶到,在下不认识双奇,他两却恩将仇报,反而认为在下是凶手……” “你这些话,可向龙飞兄申诉。”出山虎叫。 “姓龙的已无可理喻,在庐山两次相逢,千里追杀,共刺了在下十剑之多。” “你不必在咱们面前狡辩,可……” “好,你们既然不听,在下不用说了。两位真凶目下逍遥法外,在下正要找他们澄清事实。你们不去追查真凶,却不远千里迫杀我这拼死警告云龙双奇的受害人,天理何存?谁阻我,生死相决。” 他脸色铁青,大踏步向前走。 出山虎长鞭一振,喝道:“丢剑就缚,不可自误。” 他充耳不闻,神色冷厉地接近,三丈、两丈…… “接鞭!”出山虎大喝,鞭啸刺耳,鞭影天娇如龙,拦腰抽到,声势汹汹。 他决定速战速决,必须走险,不然在长鞭的遥攻困堵下,必;将大敌群至,死路一条。 人影乍闪,他不退反进,剑轻引鞭梢,双臂徐张,被鞭缠住了。 这瞬间,他不等对方抖鞭,一声怒吼,脱手掷剑。 “哎……”出山虎大叫,被这种拼命的打法制住了,剑化长虹而至,贯入右肩寸余。假使再慢一刹那忍痛扔鞭,可能被剑穿透肩背。 剑脱坠在地,出山虎也痛倒了。 士廷脱出鞭困,抓住了剑,同时一脚踏在出山虎的小腹上,大喝道:“谁敢上?让路。” 飞虹剑客冲近至丈二左右,慢了一步,闻声止住冲势,怔住了。 “曾兄退。”双头鹰急叫。 飞虹剑客只好退回,似乎仍然难情眼前的事实。 士廷举手一招,示意姑娘快走。他挟起出山虎,向两人喝道:“不许追赶,在下要借这位仁兄开路。” “曾某决不饶你。”飞虹剑客怒叫。 “以后你有机会,今天免谈,除非你存心要出山虎的命。”他冷冷地说,挟了出山虎便走‘’ 刚退抵林缘,银星破空而至。 他命不该绝,恰好姑娘回头察看,急叫道:“有暗器……” 他向前一仆,仍晚了一步,只觉左耳上方灼势如焚,一枝银箭擦头皮而过,皮破发落,鲜血如泉。箭仍向前飞贯入一株树干,入木半尺。 “金弓银箭到了。”他骇然叫,丢掉出山虎向前一窜窜入了树林。 又是一场可怕的、凶险的追逐,危机逐渐增涨。 向山上延伸的灌木丛不算茂密,休想藏身及窜走,零星的怪石巍崖也到处可以容身。 两人向山上逃窜,谢谢天,黄昏终于降临,晚霞逐渐失去了光彩。 士廷成了一个血人,但仍可支持。 “喇”一声响,左面传来了衣袂擦树声。 他向姑娘示意,向右悄然移动。 小敏姑娘心中早寒,但在士廷身边,她仍可从容应付,手提长剑走在士廷的左后方。 士廷需用双手分枝拨叶开路,剑负在背上。前面是一座怪石,他迅速贴在石下,探道而进,绕石潜行以便察看另外一端是否有人。姑娘则伏在丈后,听招呼跟进。 绕出一半,石上人影乍现,一名青衣从他脑后凌空下扑,如同怒鹰下博。 “小心后上方。”姑娘急叫。 士廷反应奇快,向下蹲;躺倒双脚上攻。 姑娘飞扑而上。剑出如穿鱼,在青衣人一扑落空,脚刚被士廷端中的刹那间,剑贯入青衣人的背心。 士廷一跃而起,低喝道:“往前走。” “蓬”一声大震,青衣人冲倒在地,发出一声可怖的狂号,满地乱滚。 两人向前狂奔,向上急走。 左前方的灌木丛中人影暴起,剑光如匹练,风雷骤发,剑虹入目便已近身,吼声震耳: “纳命……” 士廷向左一闪,剑奇快地出鞘,“锌”一声架开来剑,立还颜色招出“乱洒星罗”狠招出手。 另一名青影猛扑小敏姑娘,兵刃交击声震耳,双方半斤八两生死相搏。 呼哨声从下面传到,不少人向上飞赶; 士廷心中大急,“乱洒星罗”狠招被对方用后退封招术所化解,劳而无功,对方显然要用拖延的手法等侯同伴赶来声援,再拖片刻大事去矣;心中一急,便决定走险,脚下突然失闪,惊叫一声,扭身一晃,脚下大乱摇摇欲倒。 青衣人果然上当,一见他身形大乱脚下失闪,认为机不可失,一声暴叱,疾冲而上,剑攻他的右肩井。 他志在引诱对方放手枪攻,机会终于造成了,一声低叱,用上了两老所授,尚未参悟其中奥秘的神奇剑术,人剑急进,“嘎”一声错剑厉啸传出,人影已经贴剑切入,剑尖已向前上方吐出,刺入对方的左胸向上滑,替对方开了一道半尺长的裂口,如不是被胸骨所阻,青衣人毫无疑问地要被大开膛。 青衣人心胆俱裂,大叫一声,纵身暴退,站立不牢,“蓬”一声跌倒在灌木丛中,成了个血人。 士廷不敢追杀,冲上接应姑娘,一声低吼,“铮铮”两声暴响,震开青衣人大汉的两剑急袭,喝道:“快撤,我断后。” 姑娘真力已竭,不敢不听,收招飞退八尺,急急后退。士廷则向侧一闪,作势向侧退。 青衣大汉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冲进猛扑姑娘的背影。 士廷突然不退反进,旋身一剑疾挥,“嚓”一声将青衣大汉的左脚掌砍下来了。 “啊……”大汉冲倒在地狂叫,失去了抵抗力。 两人全力向上狂奔,天色不早,夜幕降临,他们总算度过了难关。 下面有滚石声和拨草声传来,受伤者的呼唤也清晰入耳。不久,有人叫:“上面没有路,山崖峻峭,不能攀登,不必再追了,咱们四下埋伏,明早迫他下来。” 两人都听到了叫声,但不相信上面是绝路,对方既然不追,正好乘机找寻越过峰头的出路。 远登半里地,糟了,左右半里内,全是怪石、荆棘、乱草,外面则是滑而松的风化绝崖,一脚踏下去,碎石泥屑乱草不住往下滚落,无法攀越,唯一的去向是往上走。 再走里余,眼前黑黝黝的峰崖像是耸立的巨兽,似要向下崩坍,令人望之心中发虚,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其实山并不陡峻,但岩石高下不定,风化的遗痕极为可怕,稍一失足,必将滚坠而下,断手折足那就完了。 “真糟!晚上真不能攀登,冒险向上爬,可能跌毙在这鬼地方。”士廷焦急地向姑娘说。 姑娘双脚早已发虚,不住抖索,一寸寸向上挪移,失足了五六次,已无法再向上爬了,叹口气说:“士廷哥,你还是丢下我自己走吧?” 他握紧姑娘的手,笑道:“你如果没有活下去的信心,必定活不成,我们有的是机会,千万不可失去信心。” 最后,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在一处石隙的草丛中躺下,两人皆感到心力交疲,一躺便不想动了。 一个时辰之后,士廷突然从恶梦中霍然而醒,警觉地一跃而起,目光四下搜视,四月下旬,要下半月方可看到月亮,四周黝黝,凌乱的怪石奇岩与及一草一木,皆像是怪兽鬼魅,空山寂寂,虫声四起,山风吹来彻体生寒。 他浑身汗水末干,感到凉飕飕地。 身旁姑娘睡得正沉,像一头无助的小羊。他解开包裹,取衣衫替姑娘盖上,叹口气自语道:“我本想安送她返回湖广,顺便查访湘西八怪的下落,岂知却反而坑了她,我该怎样方能令她平安离开险境哪!” 他在四周走了一圈,绝望的感觉恐怖地爬上心头。除了重新向下走,别无他途。左右都是峭壁,一颗石子丢下,滚落声久久未止,跌下去那还得了?上面百十丈,全是飞崖绝壁,风化的岩石触手成屑,即使他不曾受伤,大白天也难攀上,石隙中生长着野草与藤萝,根浅不受力,一拔即起,势难像猿猴般揉升。 即使能爬上去,山的那一边情形如何?上面是否可以平安下马鞍山的山道? 山下,隐隐传来数声虎啸,令人闻之心惊胆跳。 他向下爬回原处,似乎觉得附近有人正向他窥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心潮汹涌。 “附近难道有人?他们上来了不成?”他悚然地想,急急攀下休息的石隙。 响声惊醒了疲劳过度沉睡中的姑娘,她吃惊地挺身坐起,急抓长剑戒备。 “是我。”他低叫。 姑娘定下神,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说:“吓了我一跳。士廷哥,你到何处去了?” “去找出路。” “怎样了?”她焦虑地问。 他颓丧地挽住她坐下,沉静地说:“明早破晓以前,我要向下突围,你可以藏在此地,躲入石隙中静候变化。他们志在擒我,不会对你下毒手,也无暇追究你藏身何处。” “士廷哥……” “你听我说。如果我们能在南昌分手,何至于连累你吃苦?为了此事,我深感歉疚。” “我不要听。在庐山,我爷爷决定协助双头蛇,便已和龙飞势不两立,不然龙飞怎会一脚将我置于死地?可以说,你我都是龙飞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谁落在他手中皆休想活命。 他们沿途截杀,折损了不少人,你以为他肯轻易放过我么?” “燕姑娘,你错了,他们都是自命白道英雄,不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毒手的,你只要不反抗……” “你又错了,龙飞在庐山已知道我的身份,恐怕他要杀我的念头,比要杀你更为迫切呢。士廷哥,你似乎也失去了信心了。” “不会的,除非我气息已绝,只要一息尚存,也会为活下去而挣扎图存。” “士廷哥,我相信你会平安脱身的。” “但愿如此。人一生中,不会一辈子都在赢,我已在沿途赢了不少条命,输了也不冤枉。” 姑娘扑在他怀中,饮泣道:“士廷哥,我已听出你弦外之音,你……” “不管我遭遇到任何变故,我只希望你能勇敢地活下去。” “你如此关心我,为甚么?” “不为甚么。也许你是真正关心我的人之一,而我正需要能信我而协助我的人,所以我也关心你。” “还……还有其他原因么?” “这……你是一位小姑娘,关心一位小姑娘,也算是原因之一。” 她坐正身躯,用颤抖的手,忘形地、心情激动地捧着他的双颊,用抖切的声音问:“士廷哥,坦白告诉我,我们有多少活的希望?” 他迟疑良久,方用苦涩的声调反问:“真要知道?” “是的。” “如果龙飞来了……” “他已经来了。还有一个百步穿扬的女英雄金弓银箭柳青青。” “一比九十九。”他沉声答。 “不能多些?” “不能加减半分。他们得天时地利人和,而我们只有两个身心交疲的人。” 姑娘将他扑倒,流着泪吻着他。他先是一怔,然后一阵冲动,也激情地拥抱着她,投下一串苦涩的吻。久久,他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说:“苦难将你我连在一起,却给我们安排下悲惨的结局,也许真是命运的安排太公平,这样结局未免令人心酸哪2我不知人间是不是仍有正义二字存在?” “不必理会命运,我们是一对同命鸳鸯。”姑娘凄然地说。 “就算他是上苍所安排,上苍也未免太残忍了。” 她含泪扑入他怀中,躺在他怀里含泪笑道:“人生得意,只说功名富贵,遇景开怀,目尽生前有限余生……” 他一怔,说:“咦!你的心情平静下来了。” “能知道有限余生,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值得庆贺,你是个可爱的姑娘。” “我……” “好好养息吧,来日方长,也许并不那么糟。” “我们已无来日,尽人间短暂之欢。”她用梦也似的声音说,娇喘微闻。 他激情地亲她,喃喃地说:“望天宇变色,愿大地沉沦……” 当他的手触及姑娘温润的胴体,突觉心中一震,悚然而惊,赶忙替她掩上衣裙,瞿然而起,自语道:“我这不是向命运屈服么?不是自承失败而自暴自弃么?不!我得挺起胸膛应付逆境,只要有一口气在,便不放弃希望。” 他重新躺倒,轻拥着小敏低声道:“好好歇息,天无绝人路,养精蓄锐,我们明早突围。” 激情逐渐消退,两人轻拥而眠。 四更天,小敏姑娘悄然脱出他的拥抱,一指头点上他的睡穴,热泪盈眶地,痴迷地亲着他,颤声自语道:“你是个可敬的人,你不该为妇人女子而死。你救了我一命,我也要用性命来回报你。愿山苍保佑我能引走他们,以我的死来换取你的安全。” 她最后深深地亲吻他,慎然地站起整理凌乱的衣裙,剑系在背上,深情地注视了他一眼,一挺胸膛,向下一步步潜行,逐段探进。 不久,一个灰影鬼魅似的出现在士廷身旁,毫不迟疑地伸手解了他的睡穴,然后悄然隐去。 下弦月挂在东方天际,光芒黯淡。 姑娘向下潜行,远下里余,仍未发现敌踪。窜入一座灌木丛,一声树响,黑影乍现,此声如雷:“站住!什么人?” 她像一头疯虎,飞扑而上,剑出鞘风生八步,奋不顾身抢制机先进击。 “铮”黑影挥刀接招,震偏一剑顺势切入,反手就是一刀,刀光霍霍,虎虎生风。 她不接招,乘势飞飘八尺,飞跃而下,越过了灌木丛,急急奔路。 黑影发出一声长啸,卸尾急迫。 左下方传来了回啸声,有人沉喝:“各占方位,让龙飞兄亲自擒人。” 姑娘没有黑影快,掠出三四丈,背后钢刀临头,她向侧一闪,旋身一剑急封。 “铮!”刀剑交接暴响震耳,火星飞灭。 她感虎口如裂,整个右半身被震得麻木不仁,立脚不牢,仰面便倒。 “卸你的腿。”黑影叫,赶上就是一刀。 “我完了。”姑娘心中狂叫,已失去自杀的力量。 灰影乍现,手中校一挥,“啪”一声击在黑影的手肘上,捷逾电闪。 “哎……”黑影狂叫,刀抛出三丈外,骤不及防,连人影也末看清。 “扑”一声响,灰影加上一掌,拍在黑影的背心上,黑影向前一扑,着地向下滚。 灰影好快,一杖点在姑娘的章门穴上,力道恰到好处,姑娘立即失去知觉。 灰影挟起姑娘,向左急掠。 倒地的黑影滚势一止,立即大叫道:“两人向左逃,堵住他。” 灰影对这一带地势熟,飘掠如飞,像是足不沾地,到了半里外的陡坡,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叫,扳住一块大石向下一推,然后向右后方如飞而去。 大石向下滚,声势渐来渐宏,到了十余丈下,走石飞沙,响声渐大。 “这小子掉下去了。”有人大叫。 士廷被啸声所惊醒,挺身而起,便发觉姑娘不见了,不由大吃一惊,火速打好包裹背上,挺剑向下急冲。 向下急抢的这段时刻,啸声与叱喝声令他五内如焚,恨不得胁生双翅抢入斗扬,可是山势不容许他放胆下抢,跌跌撞撞而下,等听到惨叫声和山石滚落声,他急得几乎要吐血。 听到小子掉下去的叫声,他几呼咬碎了满口钢牙,但身在半里外,无法抢救了。 “到下面去找。”有人叫。 他向人声传来处飞奔,不久便追上了最后一个黑影,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迫近至八尺内,大喝道:“转身!” 黑影闻声知警,不转身反向下窜。 “嗤”一声响,他一剑刺入黑影的腰脊。 “啊……”黑影发出刺耳的凄厉狂叫,掷倒在三丈外,仍骨碌碌向下滚。 他向下抢,狂叫道:“方士廷在此,谁来送死。” 灰影乍现,在侧方喝道:“你的同伴舍身掩护你脱困,你为何不走?” 他吃了一惊,骇然问:“你是谁?你知道……” “不必问。” “你是龙飞的人?” “少废话,从右面走。” “我不走。” “那位小姑娘岂不九泉难以瞑目?” 他不加理睬,向下疾冲,形如疯狂,大叫道:“龙飞,快来决死一拼!” 灰影从后跟到,竹杖一伸,便点在他左胁下的创口上,奇妙绝伦。 他只感到奇痛澈骨,痛得冷汗直流,几乎痛昏,脚下大乱。 “滚你的!”灰影沉叱。 他站稳了,神智反而不清。 灰影挥杖直上,怒叱道:“剥了你小子的皮,以便示警江湖。” 这一来,反而激发了他的求生本能,大喝一声一剑挥出,要击倒对方夺路。 杖影骤变,倏吐倏吞。他感到手肘一麻,剑脱手飞出三丈外。 他本能地向右飞奔,本能地趋吉避凶,不再愚蠢得为了姑娘而与对方拼命了。 灰影将他赶走,回身向左走,“哈哈哈”一阵狂笑,立即引来了四处乱窜的人。到了左面的陡坡前,依样葫芦又弄下一块大石,大叫一声,方从容走了。 不久,灰影挟了昏厥了的小敏姑娘,向右追踪士廷,下山而去。 天色大明,龙飞甘余名好汉白忙了一夜。这是龙飞最大的失策,什余人想封锁里余宽的山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一两百人也不见得能办到。夜间被灰影一闹,所有的人全被诱到左面的陡坡,右面空虚,任由士廷和灰影扬长而去。 一早,他们搜遍了陡坡下每一寸土地,那有尸体的形影,滚下的两个人不可能生存,但他们连一滴血迹也找不到,硬是形影俱消。 龙飞不死心,在附近穷搜了半天,方自认失败,重谢了前来相助的朋友,独自启程奔赴瑞昌府迫寻线索。 群雄凄凄惨惨带了死尸与受伤的人,凄凄惶惶动身返回南昌。 从此,方士廷像是平空消失了,江西的群雄们,得不到任何有关方士廷活动的信息。 士廷连夜逃下山,到了山麓心中大定,灵台完全清明,开始冷静下来了。 首先,他发觉后面有人追踪。 他是个惊弓之鸟,立即打主意摆脱跟踪的人。进入一座树林,他发足狂奔,在穿越另一座树林时,突然闪入一株小树下。 灰影如电,追入前面的树林去了。 他向后撤,一口气奔回山麓,远远地可听群雄在陡坡下所发的呼哨声,他藏在草中闭目养神,以耳力倾听四周的动静。 没有人跟来,他将跟踪的人扔掉了。 灰影太过大意,认为他受伤体力末复,跟踪轻而易举,更末料到会被他发觉,而且做梦也没料到他胆敢向回走,也误猜他不会回来自投罗网。 他成功了,也因此而失却小敏姑娘的消息。 “小敏一定跌死了,唉!难怪她昨晚能定下心,原来她已决定独自向下闯,以便让我脱困。按情势看来,她跌下山去,可能是有意的,将人完全吸引至左面。我便可以从右面脱身。怪!这灰衣人又是何来路?”他伏在草中胡思乱想,愈想愈恨。 灰影追出半里外,方发觉将人追丢了,不由心中暗惊,自语道:“咦!我老昏了,小看了这小伙子啦!小伙子机警得像头狐狸呢。” 他将姑娘放下,塞在草丛中,掖好衣尾说:“好啊!我老人家不信邪,我不信你会摆脱掉我老人家的追踪,不找到你,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他在附近穷搜,只漏掉山麓下面。等他在破晓时返回原处,令他更恼火的是,救出的小敏姑娘也不见了。 原来姑娘在滚动中,被杖点中章门穴,灰影用劲有分寸,但黑夜线度不广,而且人在滚动,穴虽被制住,但力道已减。与其说姑娘是被点穴术制昏,不如说是因惊骇过度而吓昏来得恰当些。 夜风料峭,姑娘在灰影醒来后不久,也就悠悠醒来,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因何到了此地。 已无暇多想,她信步而行,天亮后发觉自己到了山西南五六里的一座小村庄,有一条小径通向丰城。她留下来打听从村民口中,打听出有不少陌生人在马鞍山,搜寻跌下坍崖的尸体,不许外人接近。 她以为是方土廷未逃出龙飞的毒手,走到偏僻处大哭一场,孤零零地,伤心地取道袁州,返回湖广去了。 灰影是水口村指路的村夫,他一直跟在士廷与姑娘身旁,由于地头熟,所以能巧妙地避过龙飞的搜索。起初他真以为士廷是凶手,但看了士廷的作为,与及两人的谈话,他观感一变,决定暗中助两人一臂之力。 这位草野奇人对两人的处境,以及双方的实力,估计得十分正确。姑娘想舍命引走群雄,那是不可能的事,不但性命难保,更会坑了被制了睡穴的士廷。因此姑娘走后,他便替士廷解了睡穴,跟踪姑娘而下,相机援手,助两人脱险。 两人都不见了,这位草野奇人徒呼半天,最后找了一圈,只好失望而回,返回水口村去了。 士廷是天亮的前片刻离开的,他愈想愈恨,一咬牙,取道奔向丰江口,找船下航。 市汉驿,位于南昌南面六十里,受市汉巡检司管理,是一座水驿。水程上行一百里,至丰城的剑江泽。下行水程六十里,到南昌广润门外的南浦驿。 这座市镇有三百余户人家,是一处大镇市,位于章江东岸,对面便是蜀江口。 士廷目下是孤家寡人一个,行动方便自由。他身上还有自己的十两银子,与及翻江鳌留给他的三十余两碎银,在近期内不必为盘缠发愁。 他在驿站对面的客栈落店,已是掌灯时分,亲自至药市买了些膏丹丸散与洁净的布巾,闭门裹伤。 次日一早,他在镇南一座土坡上,监视着水陆两途的北上旅客和船只。 龙飞独自赴瑞昌,群雄午后方赶回江边会合,当天不能登程北返。次日一早,分水陆两途北行。只有艘梭形快艇,而快艇必需载死尸与受伤的人,因此大部分的人,皆需走陆路。 方士廷在土坡上等了一天,申牌初,方看到梭形快艇急放而下;舱中那位绿衣女郎金弓银箭极为显目,一看便知。 除了金弓银箭,他看不清其他的人是谁。船不在市汉停靠,船上有死尸必须避免惊动官府,放手中流飞驶而过,远在两里外,怎看得清脸貌? “龙飞定然在船上,我可以放心找走陆路的人了。”他咬牙切齿地想。 走陆路没有水程快,他先返镇进食,方再次藏身在镇口等候猎物。 申牌末,被他等着了。他认识的人只有飞虹剑客曾巩,与双头鹰赵大鹏。这些人共有十三名之多,都是白道中颇有名气的人物。 他将十三名英雄豪杰的像貌,一默记在心,方在后面跟入镇来。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十三名好汉不走了,就在驿站的右首鸿兴客栈落店,妙极了。 他换了一身灰直裰,头上的伤巾外面加上一条包头,用黄桅子水加上一些褐丹,将脸部加以染色,然后大大方方出店,站在鸿兴老店前等候机会。 他不必找飞虹剑客与双头鹰,任何一人都可,只要能弄到手便成。 很不巧,十三个人一同至隔壁酒店进食,没有人落单,他不愿错过,也进了酒店,找一处门侧壁角的座头,听这些人说些什么,也等候机会,叫来了一壶酒,两碟小菜,慢慢品尝。 十三个人皆心情沉重,默默进食低声交谈。食厅中客人甚多,语声嘈杂。他听不清他们的话,心中甚感焦躁。 蓦地,店门进来了一个老花子,排众直入,四周张望片刻,神色凛然地走向十三个人的两付座头,老远便叫:“草上飞姓钟的,你们回来了?” 十三个人全都一怔,上首那位三角眼中年人离座抱拳一礼,皮笑肉不笑地说:“原来是九指狂乞李前辈,请坐请坐。” 九指狂乞上次从庐山赶来南昌会晤火德星君,原预定十天半月后偕火德君星同至庐山。 岂知因事滞留南昌,这时尚未动身。 老花子不回礼,冷冷地问:“听说你们三十余条好汉,替龙飞助拳,追杀方士廷南下,可有此事?” 草上飞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不错,武林同道助拳捉拿凶手,理所当然。听龙大侠说,上次在庐山老前辈也介入此事。者前辈德高望重,为何不协助龙大侠除此凶犯,在下委实不敢当问。” 九指狂乞在另一空座头落坐,叫店家准备酒食,怪眼一翻,说:“管闲事助拳,也该问问清楚。你们听信龙飞一面之词莽鲁冲动乱子闹大了。老要饭的所知,仙人峰血案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老前辈是听方士廷所说的一面之词么?” “问得好。方士廷被你们杀了么?” “没有,他与一位女郎跌下马鞍山陡崖,按理该粉身碎骨,但却不见人,死不见尸。” 九指神乞神色大变,说:“那一带猛虎成群,会不会被衔走了?” “那……咱们不敢料定。” 方士廷匆匆结帐外出,出店而去。 九指狂乞摇摇头,黯然地说:“如果他真的死了,你们恐怕会食宿不安,麻烦大了。他不死,你们也将永无宁日。唉!糟了!他怎会离开九奇峰的?那两个老不死怎肯让他离开? 怪事。” 一名店伙走近草上飞,欠身陪笑问:“那一位是草上飞钟爷?” “正是区区,你……”草上飞惑然问。 “外面有一位客人,说是请钟爷出外一会,有事面告。”‘店伙笑答。 草上飞不假思索地请店伙引路,出店而去。 店门左侧站着含笑相待的方士廷,抱拳一礼笑道:“龙大侠差在下赶来传信,钟兄请借一步说话。”说完,向街尾举步。 草上飞跟上。走在左首,笑道:“龙大侠得消息了么?果然名不虚传,兄台贵姓?” 声落,右臂曲池被制住了,有物顶在胁下。 “在下方士廷,向你讨消息。识相些,你如果叫唤,刀子入体,你便叫不出来了。”方士廷笑答,架了便走。 草上飞大骇,心胆俱裂地问:“你……你没死?你……你要问……问……” “呸!在下活得好好地,难道你以为在下是冤鬼向你索命么?老兄,别发抖,不要伯。 你说吧,你们共有多少人参予追杀?这些人姓什名谁?” “我……” “说清楚些,好不好?在下耳朵不便,老兄。” 说话间,进入一条黑暗的小巷。 当晚,草上飞被人发现躺在小巷中,大概脑袋因醉酒不慎失足撞在壁角上,受到震荡成了白痴。 江西的一场江湖风暴终于平静了。仙人峰六尸血案,因凶手方士廷被追杀于马鞍山,失足跌落坍崖毙命并膏了虎吻,而成为死案,已没有追查的必要了。 仙人峰血案像江河中的一个小波浪,掀起得突然,消失也突然,谁去管他的发生与结束? 云龙双奇的声誉如日中天,侠名满天下,他们仍在江湖上行走,仍在行侠仗义。在他们的心目中,仙人峰血案只是他们江湖历程中,一件小小的事故而已,不管他们是否做得对,天下的英雄豪杰,是不会去计较的。龙飞本人心中仍存有疑问。但他希望方士廷真的死了。 他却不知道,这件事损害了多少人。 桐城方家的方秀山,便是心灵受创最重的一个人。他在等侯爱子归来,但他似乎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 第 六 章 六月天,永州府一带正是盛夏时节,田野中稻穗逐渐变色。祁阳通向府城的官道上,水秀山表美景如画,仅管夏日炎炎骄阳当顶,但沿途林荫蔽天,人行走其下,仍然凉风徐来,毫无暑意。 这一带地属湘南地区,官道上宽不盈丈,没有车马行走,往来的客商皆必须靠两条腿,不然只好乘船走湘江。 午后不久,一群脚夫在几位货主的率领下,快快活活地接近潇湘镇。 这些人都是水西门六大货栈的店东与伙计,刚从衡州府返家,带了不少日用百货回程。 六大山货栈专营山区的特产,每年分派四批精通瑶、僮民族语言的人,携带日用品与盐进入宁远县山区,与瑶人僮人交易,以货易货,换取山产带回店中。然后由另一批人从水道运至衡州府批售,转购日用百货起早返回府城,因为起早路程短,返家要比水程快四天以上。 至于运回的盐。必须由船沿湘江向上运,湘江上航险滩数不完,小船运盐相当风险,可是船运输量大,值得冒险。 这群人共有三名店中的管事,代表货主地位甚高,挑货的伙计共有四十八名之多,每人挑了八十斤货物,依然精神奕奕毫无倦容。快到家了,谁不精神抖擞?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身材魁梧,粗眉大眼一表人才,背了一个大包裹,点着一根罗汉竹手杖,头戴斗笠,脚下从容不迫。 他泰和栈的管事唐三爷唐安,是店东唐鸣运的堂侄。泰和栈是六大山化栈财力最雄厚的一家,人才济济。而永州的家族中,唐、蒋、周、陈都是大族。 唐安的左首,是一位脸色红润泛着健康色彩的青年人,身高八尺,猿臂鸢肩,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生气勃勃,精力旺盛。背了一只大包裹,点着一根斑竹打狗棍,腰带上拴着一个大革囊,里面不知藏了些甚么法宝?在湖广走路,到处有清澈的河流小溪,到处有甘美的泉水,根本就用不着带水囊。他却带了只水葫芦。 这位青年人好俊,剑眉入鬃,大眼明亮、经常在脸上挂着一抹笑意,嘴唇上留下了两撇小胡子,颇为出色。 唐安是走在前面压步的人,脚下必须保持一定的平稳速度,一面走,一面向青年人说: “转过前面的小山坡,便可看到湘口关了。” 青年人挪了挪头上以黄荆条扎成的草圈,黄荆已经晒黄了,但仍可挡住太阳光。他向前面扫了一眼,笑道:“那么,三爷的家也就快到了罗?” “还早,坡后还有五六里呢。” “哦!半个时辰也该够了。湘口关是不是在湘江旁?” “该说在潇湘之旁,关在潇湘合流江口的右岸。关旁的市镇便叫潇湘县,南至府城十里左右。”唐安详加解说,眉飞色舞颇以为傲。 “哦!那定是一座好美的小市镇。” “是的,一座山青水秀风光明媚的好市镇。不过、府城确也是令人赞美的好地方。老弟如不急于至武冈州访友,何不在敝地小留一些时日?” 青年淡淡一笑,说:“也许兄弟要到道州走走,在贵府可有一些时日逗留呢。” “那不是很好么?在下的店在府城水西门,家在潇湘镇,随时欢迎老弟前来盘桓。” “管事的好意,兄弟感激不尽。” 说话间,已到了山坡下,山坡坡度甚缓,不时有段石级,林深草茂,野花遍地。 将接近坡顶,上面出现一座简陋的四脚亭。 唐安领先入亭,说:“还有七里路到潇湘镇,我们赶早了一个时辰,歇歇肩,等会儿一口气便可赶到镇上歇息了。” 他发出了歇息的手势,放下罗汉竹杖解下包裹放在一旁,走向亭侧的一座小山泉,先用巾蘸水拭汗。 另两名管事也到了,皆是满脸和气的中年人。 四十余名伙计就地放下担子,三人一群四个一伙,谈笑着向泉边走来,这条路他们已走了半辈子,一草一石皆了若指掌,何处是歇肩的地方皆早有安排。 六名佩了腰刀的汉子并肩而至,他们是这三家客栈号的保镖师父,也是指挥伙计们列阵自卫的首领,武艺皆相当了得,都是学有专精敢于拼命的人物。 湘西湘民面强悍,地近粤东(广西其时称为粤东),山区中猛虎出没,山区的民族有苗、蛮、徭僮等等,不下数十种之多,这些民族又有生熟之分,全都是骁勇、骠悍残忍的人。在这一带居住的汉人,如不养成强悍武勇的民风,绝对无法生存。 因此,每一村一镇,皆设有武馆。而每一男丁,从六岁起便得入武馆练武,书可以不读,武不能不练。再就是除了通都大邑以及在交通要津上的稍大镇市外,绝大多数是一姓村。 每村必定有祠堂,祠堂的格局几乎是同一型式的。那就是前面必定有练武场,也是村中子弟集合的地方。祠堂内都是学塾,也是议事堂。同时也是法庭,族中的事避免惊动官府,处治不肖子弟,族规比官法要严厉得多。 在这一带行走,外乡人最好规规矩矩。本地人由于人丁繁衍绵延,子弟们经常向粤东发展打天下,知道离乡背井游子的痛苦,因此十分慷慨好客。但对方如果惹事生非,后果极为可怕。 与人争兽争的结果,是几乎所有的人皆迷信甚深,信鬼神的虔诚近乎疯狂,不三不四的邪神恶魔庙,几乎每一镇市都有那么一两座。当然也有庄严的寺庙宫观,也有虔诚可敬的佛道信徒,各信各的鬼神,谁也不干涉谁的信仰,各烧各的香,互不侵犯。 人有贤愚,成就各异,由于好武成风,那些出类拔萃的名武师,在这一带极为吃香,比那些饱学夫子还要吃得开,不但各村词堂争相罗致,而大商店栈号,亦以重金千方百计聘为保镖。 当然,不肖子弟也有,啸聚山林勾结路人为奸的人也为数不少,横行不法的歹徒也在镇市中逍遥。 具有实力的土豪恶霸,自然也不少。 唐安净过手脸,喝了几口水,入亭向六位师父笑道:“已经到了地头,这次我们出奇的顺利,这该是几位师父的声威所致,沿途没有人敢找麻烦,值得庆贺。” 应聘保留的人,有不少是外地的名武师。这六位保镖师父中,就有三名是从长沙与岳州请来的人。 那位古铜色的脸膛的中年人摸摸百宝囊,笑道:“三爷客气了。在未曾抵达栈房之前,还不敢说平安大吉呢。” 另一名师父呵呵笑,以腰巾拭着汗,笑道:“李师父这条路已走了百十趟,前后有五年之久,每一次都小心冀冀,忧心仲仲,到了地头还在耽心,放松些好不好?你一紧张,我们也跟着心中发毛,何苦?过了坡使看到唐管事的家啦!” 李师父摇摇头,说:“两年前,在下就在此地,与百足天蜈余干力拼三十招,挨了一记蜈蚣钩,几乎送掉老命。货担是保住了,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至今胸前的疤痕,到了冬天还是隐隐作痛呢。” “那次是意外……” “意外?那家伙在咱们离开衡州便跟来了,沿途未能下手,也不敢下手。要不是永安、鸿盛两栈的人想早些回家,先走一步把咱们泰和的人留在后面,那家伙怎敢下手拦截?” “事情已经过去了……” “不见得,有一必有二。哼!说不定有人已经跟下来了呢。” “不会吧?” 李武师瞥了坐在亭角的青年人一眼,冷笑道:“说不定他的眼线,已经潜伏在咱们之中了。百足天蜈如果想前来报仇,这次他不会单枪匹马前来自讨没趣,说不定上二三十个好手呢。” 另两位武师的目光,不约而同全落在青年人身上。 青年人淡淡一笑,说:“诸位的货物在衡州脱售,即易货而回,身上即使尚有余银,也为数有限,似乎不会引盗行劫吧?” 李武师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三爷身上就带了三百余两银子,就看在贼人有没有本事留下啦!” 另一名武师盯视着青年人,皮笑肉不笑地问:“方老弟的口音带了些江西腔,是不是江西人?” “是的。”青年人信口答。 “是到敝地访友的?” “是的。” “哦!不知贵友姓甚名谁?” “姓朱名泰,是一位走方郎中,去年派人带口信给在下,说已在贵府定居,也可能到了道州。如果此地谋生不易,便到湘西谋发展。” 李武师哼了一声道:“在下从没听说过本地有一位姓朱的走方郎中。” 青年人不介意,紧着脚下的草鞋,泰然地说:“这么说来,李师父对永州府的人十分留心了。” “不留心便活不下去啦!吃的这门刀口饭,不留心怎成?” “听说有一位姓桂,名安仁的人,曾经在贵府……” 李武师脸色一变,冷然道:“你是说蛇魔桂安仁?” “他叫蛇魔?” “是的,湘西八怪之一。” “哦!他怎会跑到湘南来了?” “他是去年来的,在九疑山找毒蛇,你认识他?” 青年人猛摇头,笑道:“在下不知道他叫蛇魔,只在衡州听说过这个人。” “你是他派来做眼线的?”李武师沉声问,恐惧的神色爬上了脸面。 “在下还未见过这个人呢。听李师父的口气,极不友好,似乎认为方某是派来跟踪的眼线哩!好吧,在下立即上路就是” 唐安脸一红,笑道:“方兄笑话了,李师父并无此意……” 青年人淡淡一笑,提起包囊与斑竹杖,笑道:“为避嫌疑,在下得走。到府城已是不远,在下想早些赶到。多谢唐兄沿途照料之德,告辞。” “方兄……” “三爷,不必留他。”李武师冷冷地说。 青年人举步出亭,目光紧盯着对面的密林,剑眉深锁,突然低声说:“对面林中有人藏匿,有好几个人。” “是咱们的人到林子解手。”一名武师说。 青年人扭头向唐安说:“三爷,如果我是你,便立即戒备,即使不派人搜林,也会火速启程远离险地。” 李武师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吓唬我们?” “信不信由你。”青年人若无其事地说,举步便走。 蓦地,对面林中人影一闪,狂笑声震耳:“哈哈哈哈……” 李武师见多识广,一跃出亭,发出一声低啸。 挑夫们受过严格训练,啸声一起,急趋货担,熟练地取下了以韧木制成,坚硬而具有弹性的扁担,只片刻间,使布成一空五星阵,分东南西北中,每组八九人,相距各三丈。中间有三位东主,以唐安为首。 青年人不走了,退入亭中静观其变。 挑夫们的扁担长有八尺,两头略尖,可作枪也可作棍,而枪法与棍法,却是最基本的必学武技,有一根扁担在手,相当了得。 狂笑声中,林于里踱出五名青衣怪人,青帕包头,红朱徐脸,蓝靛画虎纹,身材一般高,粗壮如熊,像五个鬼怪,十分吓人。 五个怪入左手是藤盾,右手是一柄三尺长的铁鹰爪,中爪笔,左右两爪微钩,乌光闪亮,重量不轻。 李师父大骇,脱口叫:“新田县风神岩贾家五虎。” 一名怪人上前两步,怪叫道:“姓李的,我贾老大说话算数。正月十五的口信,贵东主接到了么?” “不错,六家栈号都接到了。”李武师硬着头皮说。 “你们并未置理。” “咱们认为传信人是疯子。” “他本来是疯子,但传的口信并不疯。” “这个……” “每家栈号白银五百两,并不算多。” “你们想怎样?” “今天就要。”’ 李武师冷冷一笑,挺了挺胸脯说:“生意人赚的是辛苦钱,不能白给。” “那你们就得把命也饶上。”贾老大斩钉截铁地说。 李武师拔刀上前,沉声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必须尽责,你就冲李某来好了。” 贾老大桀桀笑,说:“好啊!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贾老大今天只好成全你,小心我铁鹰爪中的夺命针。” “你能不能凭真本事硬工夫生死一决?” “贾某告诉你已经是情至义尽了,你们有四十余人之多,谁和你一招招的练?” 唐安脸色泛灰,急叫道:“李师父,咱们将银子给他。” 贾老大桀桀的怪笑道:“唐三爷总算是明白人,破财消灾,银子拿来。” 路有的森林中,突然放出两名灰袍人,叫声传到:“见者有份,贾老大,你们怎可独吞?哈哈,要独吞可以,但问老夫的剑肯不肯?” 两灰袍人皆年约花甲,面目阴沉,一个佩剑,一个倒拖一根沉重的镔铁寿星杖。 贾老大桀桀笑,傲然地问:“老不死,咱们认识么?” 佩剑的老人三角眼一翻,厉光乍现,阴侧侧地说:“少往你自己的脸上贴金,你配认识老夫?” “那你怎知道在下叫贾老大?” “不是你自己报的名号么?” “那你就报报你们的名号吧。” “你们五个小辈,还不配知道老夫的名号。” 亭右不远的树林前,突然有人亮声道:“飘忽如鬼魅,抢劫遍及江南三府四州的贾家五虎,居然不认识潜龙岭湘东双煞巴龙尹虎师兄弟,难怪要碰硬钉子。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走路哪!不认识老邻居,你们凭什么敢做收买路钱的强盗?” 是-个年约半百,仙风道骨的老道,穿了不伦不类的八卦袍,手摇拂尘,背系长剑,倚树而立神态从容,嘴角噙着一丝冷傲令人莫测高深的微笑。 李武师脸色泛灰,抽口冷气低叫:“名震湖广的八卦道,完了。” 贾老大一听来人是汀东双煞,吃了一惊,一声虎吼,先下人为强,后下手遭殃,突然飞扑而上,藤盾障身,火杂杂向前抢扑,撞向双煞声势汹汹。 佩剑的大煞巴龙一声怪笑,正待拔剑,二煞尹虎已一声在叫,急迎而上,寿星杖风雷骤发,迎面便捣。 贾老大藤盾一撇迎杖,扭身切入,铁爪从质后突然出现,直探中宫,“得”一声脆响,夺命针从中爪尖射出,相距不足三尺,按理发则必中万无一失。 岂知二煞身法极为迅疾神奥,眼看是迎面扑来,近身却一闪即斜移三尺,夺命针以一发之差,擦胁而过损伤衣袍,皮肉末伤。 “蓬”一声大震,寿星铁杖击在藤盾上。 贾老大被震飘丈外,脚下大乱。 二煞正待追袭,贾家另四位兄弟已左右齐上,四爪势进击。 大煞桀桀笑,道:“二弟,准备用七煞香,埋葬了他们。” 八封道人徐徐接近,阴侧侧地说:“要拼命,走远些。” “要财宝,到别的地方打主意。我八卦道人要与唐家的人谈生意,不许任何人打扰。侠走开,听到没有?” 口气之狂,狂得离了谱,根本设将这些人放在眼下,已近乎狂妄地步了。 贾老大嘿嘿笑,大声道:“八卦道长,你要财,在下兄弟要货,各取所需,先行合作,赶走讹东双煞再说。” 八卦道人哼了一声说:“货担中,有唐老三在衡州买来的一株千载交藤,你以为贫道要将货给你?少做你的春秋大梦。” 北面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了阵枭啼似的怪笑声:“桀桀桀桀……” 这种笑声,令人听得毛骨惊然,心向下沉,浑身肌肉发紧。 笑声突然中断,尔后便声息全无。所有的人,皆被怪笑声所吸引,脸色一变,但久无动静,紧张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好像是豺狗的叫号声哩!”一名挑夫皱着眉头,似乎颇为厌恶。 八封道人冷笑一声,大声道:“想分一杯羹的人愈来愈多,你们还不快走?拖下去大家倒霉,夜长梦多必须尽快解决。” “咱们公平分配,贾家五虎决不拱手让人。”贾老大沉声叫。“汀东双煞岂是将财宝拱手送人的英雄好汉?”大煞也厉声说。 八封道人哼了一声,说:“先进走这些愚夫。” “叫他们把身上的物品全放下。”贾老大沉喝。 “谁敢反抗,咱们把他们全杀光。”大煞凶狠地说。 四十余名挑夫,不知如何是好,想走,又舍不得将血汗钱拱手送人。想留,又怕丢掉性命。 正在惶恐中,姓方的青年人突然举步而来,大声说:“且慢,在下有话说。” 迎面的一组挑夫正待阻拦,唐安急叫道:“不要拦阻他,让他过来。” 他大踏步而人,八封道人在远处沉声问:“阁下,你也是想分一杯羹的人?” 他从容走近唐安,说:“在下是过路的,就算上一份好了。” “快表明态度。” 他取过唐安的包裹,唐安浑身在发抖,毫无阻止之力。连李武师也完全失去了自制。面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凶魔,李武师英风尽敛,豪气全消,失去了一拼的勇气,冷汗澈体,脸色苍白血色全无。 他将包裹举起,向北走了十余步,大叫道:“包裹内有白银三百余两,有一珠宝首饰,有常厚银号的八百两银票,和一盒来自常宁徭山的一株千年交藤,这玩意也称可返老还童的何首乌。谁要,拿去。” 他不等任何人有表示意见的机会,奋力一掷,包裹凌空飞掷甘丈外,在枝叶摇摇中,落入树林中去了。 第一个冲出拾取的人是大煞巴龙,第二个是八卦道人,因为八封道人距包裹落下处最远。 二煞以为八封道人要出手急袭巴龙,大喝一声,寿星极拦腰便扫。 八封道人一声长啸,飞跃而起,避过雷霆一击,仍向前飞掠。 “好小子,你别想。”站得最近的贾老大五大吼,“得”一声轻响,鹰爪中的夺命针已射向行将入林的大煞巴龙,人亦跟踪奔去。 大煞向前一扑,像是中针倒地。 贾老五大喜,从侧方飞掠而过。 地下的大煞翻身左手一扬,青芒似电,射向贾老五的背心,人也一跃而起。 后面的贾老四大叫道:“老五小心身后。” 可是已经叫晚了,贾老五身形一颠,“蓬”一声大震,撞在一株大树上,震倒在地,藤盾与鹰爪脱手抛出三丈外,发出一声狂叫,在地下挣扎。右琵琶骨上,钉着一枚形如叶的青色钢刺,长仅六寸。 同一瞬间“蓬”‘声大震,后面的二煞一杖击中贾老二的藤盾,将贾老二击倒在地。 也在同一瞬间贾老四乘大煞尚未站稳的刹那间,鹰爪一伸,夺命针急射而出。 大煞暗袭得手,站起正想冲向包裹落下处,未料到螳螂掳蝉,不知黄雀在后,等发觉贾老四也发起偷击,已来不及了,百忙中向上一跳,夺命针好射入左小腿,只感到左腿一麻,力道迅速消失,脚落地左膝一软,突然挫身屈膝跪下左腿。’“该死的东西。”贾老四怒吼,疾冲而上,铁鹰爪急如闪电,疾抓而下。 二煞到了,一声怒吼,杖影如山,“铮”一声暴响,震偏了鹰爪,收杖尾现杖头,“噗”一声挑在藤盾上,藤盾向上扬。 二煞见大煞倒地,眼都红了,挑开了藤盾,,顺势一杖扫出,“噗”一声响,贾老四的左腿齐而折,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贾老三及时冲到,鹰爪一伸,针影疾飞,阻止二煞追取贾老四的命。 二煞一跃十丈余,扶起了大煞,一声怒啸,穿入林中落空而走,救人要紧;不会再找包裹啦! 贾家五虎赶走了湘东双煞,但已付出惨痛的代价。老五挨了一株毒刺,动弹不得,已经是半条命。老四左腿巳折,废定了。老二也被震得撞倒在树根下,跌了个昏头转向。 两败俱伤,贾老三挟受伤的同伴,疾射入林。 包裹并未落下,挂在两丈余高的树枝上。 当这一场展开生死相拼时;.唐安心惊服战地向不住打冷战的李师父叫:“李师父,我们赶快走……” “是的,赶快走。”李武师慌乱地答。 姓方的青年人赶忙摇手,低声道:“你们这时一走,他们便不会狗咬狗自相残杀,转而对付你们了。”’ 唐安极为不安地说:“等会他们发觉包裹中只有三百两银子,岂不更是糟透?” “即使他们抢到包裹,那有闲工夫即时打开?” “但万一他们打开分脏,一切都完了。”李武师抱怨地说,转向青年人说:“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你为何故说八道,说包裹内有什么银票与何首乌,信口开河,可坑苦了咱们了。”青年人淡淡一笑道:“如果在下不说里面有宝物金银,那么,你们除了乖乖空手逃命之外,便一无所有了,对不对!” 李武师心中早有成见,悻悻地说:“这家伙也是他们一伙,三爷千万别听他的话,快,咱们快乘乱脱身。” 青年人叹道:“忠言逆耳,你们会后悔的。” 唐安心中大乱,信口道:“李师父,一切由你作主。” 李武师发出一声暗号,挑夫们熟练地散开,奔向货物担,挑起担子煞走,健步如飞。 只走了三五十步,前面一声狂笑,跳出一个身材高瘦,长了一张大马脸的怪人,脸色青灰,八字眉三角眼,手点一根哭丧棒,腰悬长剑,穿一袭绿袍,高顶帽前面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四个大红,“一见生财”。 李武师大骇,脱口叫:“湘西八怪中的笑无常常天衡。” 众人骇然止步,手脚发软。 笑无常桀桀笑,拂动着哭丧仗说:“最先逃走的人,也就是最坏的人。你们这些人必定心怀鬼胎,不是好东西,嘻嘻!那位小辈居然认识我笑无常,不是无名小车哩!” “在下是……是……”李武师恐惧地答,但语不成声。 “是保镍,对不对?湘西八怪到了你们湘南,你是不是大出意外?” “在下确是深感意外。” “那体还不乖乖滚回原地?” “这……” “八卦道人自会发落你们,你们还等什么?” 李武师绝望地扭头回顾,身后只有惊怖万状的唐安与另两名管事,与一群挑夫,不见姓方的年青人。 姓方的年青人并未跟来,他见李武师不听劝告,也就不再多管闲事,背起了自己的包裹,闪入林中不见。 林中,贾老三奔到持着包裹的树下,贾老大则照顾受伤的同伴。 贾老三放下藤盾,想向树上跃起抓包裹,侧方一声怪笑,八封道人出现,狞笑道:“很好,替贫道取下来,’饶你不死。” 贾考三反应甚快,抓起藤盾戒备,硬著头皮说:“道长.一二添作五,咱们均分。” “呸!你也配与贫道均分?该死的东西!” “不均分,咱们手下见真章。”贾老三色厉内荏地说,其实心中早虚。 八卦道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阴狠狠地说:“小辈,你将后海说过这些话。” 声落,拂尘轻摇,徐徐迫进,鬼眼中厉光内闪,阴晴不定,脸上狞笑令人一见难忘。 贾家五虎的铁魔爪中,一次只能装一枚针,贾老三的针已经发射,无暇重装,这时想装已来不及了,立下门户戒备,叫道:“大哥,快来联手。” 八卦道人来势如电,双手齐伸,拂尘一挥,啸风之声大作。 贾老三藤盾一挺,一推之下,鹰爪突然探出,凶猛地抓向老道的胸口。 岂知双方的艺业相差太远,虽有护身最佳的藤盾,也护不了身。老道的拂尘像是大铁爪,搭住了藤盾比向外掀,左手一抄,便抓住他铁鹰爪,一声怪笑,一脚挑出。 贾老三大骇,夺不回爪便知要糟,临危不乱火速放手丢爪,随后的掀势惜力向侧飘退,间不容发地跳过一腿之危,但已惊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贾老大知道失败已成定局,背起了老五,大叫道:“风紧,扯活!” 贾老五顾不了兵刃,撒腿便跑。 八卦道人举起了夺来的鹰爪,狂笑道:“与贫道作对的人,该死!” 死字声落,鹰爪破空而飞,去势如电,疾射贾老三的背心。 “老三身后!”贾老大心脏俱裂地叫。 已来不及了,叫声出口,鹰爪已临背心,贾老三听到第一个字,鹰爪尖已经及体。 生死一发,斜里闪来了一条臂膀,不偏不倚抓住了鹰爪,鹰爪尖仅刺破贾老三的半分皮肉。 八卦道人脸色一变,拂尘交给左手,右手拔剑出鞘,沉声道:“好小子!你是真人不露像,贫道走了眼啦!阁下贵姓大名?湘南似乎找不出像你一般高明的高手哩!” 原来性方的青年人,轻拂着鹰爪笑道:“在下姓方,名大郎,你就叫我方大郎好了。” 贾老大退至一旁,急叫道:“老三,快去带上老四走。” 贾老三被一株大树挡住,以盾障身脸色死灰。 方大郎向两人哼了已声,沉下脸说:“这是一次教训,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下次不可逞强,不然你们只能活这么大的岁数,快走!” 贾老大向后退,说:“咱们兄弟深领盛情,后会有期。” 两人匆匆溜走,八封道人已接近方大郎身前丈余,止步冷冷地问:“你是三家栈号的保镖么?” “道长难道耳背了?不然就是记性太差。在下已经表示过了,方某是过路的。” “你我平分包裹,彼此攀份交情,如何?” “方外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竟然拦路抢劫,未免太不像话,你走吧,方某不愿与道长计较。” 方大郎语气中示弱,八卦老道精神一振,勇气百倍,厉声道:“小辈,你该死!” 叫声中,急冲而上,拂尘先攻,罡风厉啸,迎面指向方大郎的胸腹要害。 方大郎沉着地不动,冷冷一笑。 拂尘见对方不动,立即化虚为实,排空而至,近身了。接着是剑虹乍闪,长剑随拂后攻到,剑涌千朵白莲,抢制机先狂野地进击,锐不可当。 方大郎一声长笑,鹰爪乌芒一涌,“唰”一声拂尘被抓住了,人影急闪、一扭之下,老道斜冲丈外。 拂尘飞出四丈外,落在树枝上下不来了; 八卦道人左手虎口血如泉涌,脸色大变。 “你也接我一招。”方大郎冷叱,疾冲而上。 “铮铮”两声暴响,火星飞溅。 “嗤”一声裂帛响.老道的右手袖桩被抓断,飘出丈外去了。 八卦道人心胆俱裂,发出一声厉啸,逐步后退。 方大郎笑道:“看样子,你还有党羽呢。” “当然……” “你走不走?”方大郎沉喝,声色俱厉。 “贫道……” “再不走在下慈悲你,呔!” 八卦道人打一冷战,如飞而遁。 方大郎取下包裹,隐入林木深处。 南面的官道上,笑无常压迫众人退回小亭。李武师被迫得无路可走,把心一横,迎面拔刀立下门户叫:“笑无常,你迫得在下无路可走,只好放手一拼。” 唐安也一咬牙,叫道:“大家一起上,谅他也双泉难敌四手。” 挑夫纷纷放下担子,抽出扁担。 李武师心中有数,凭四十多个只懂得三两式防身术的挑夫,与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凶魔对抗,其后果不堪设想,动起手来,至少有一半的人送掉性命。路窄林密,无法形成围攻,谁也拦不住这位以杀人为乐的笑无常,谁也接不住哭丧棒一击,也等于是驱羊关虎,枉送性命毫无好处。 他一咬牙,断然地叫:“咱们六位保镖上,其他的人退.如果咱们失败了,三爷务必听命于他。老弟们,联手。” 另五名武师不住发抖,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六人左右分,形成合围。 笑无常一声狂笑,不等六人进击,抢先出手,哭丧棒向前一指,疾冲李武师,突又半途左折,在狂笑声中,扭身一丈扫出。 首当其冲的一名武师吃了一惊,百忙中挥刀急架自保,“铮”一声响,单刀断成三段,武师也狂叫一声,被巨大的震撼力所震倒,摔出侧方丈余滚了两匝。 哭丧棒大显神威,人影如电,杖影如山,排山倒海似的反扑上抢救同伴的李武师。 “当!”钢刀被崩出偏门。笑无常一声长笑,“唰”一声杖扫过李武师的左肋。 “啊!”李武师狂叫一声,连退五六步,“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面便倒。 重围立解,四武师连出招的机会都未抓住,惊得脸无人色,手脚发软。 “你们都得死,我笑无常收买人命。”笑无常怒吼,挥杖扑向人丛。 这瞬间,八卦道人焦急的求援啸声传到。 笑无常一怔,一声怪叫,狂风似的冲出,击倒了两名首当其冲的武师,飞步急赶。 两名武师并未被杖扫实,被震得吓软了而已。 李武师断了三根肋骨,内腑也被震伤。众人赶忙抢救,将他扶起先给他服下一颗救伤丹保住元气,他浑身抽搐,冷汗直流,虚脱地说:“快……快逃,留得青山……在……” 唐安已毫无主见,说:“好,我们快走。” 第一名武师恐惧地说:“我们走不要紧,老凶魔追上来,我们那还有命?恐怕死伤殆尽呢。 “逃一个算一个。”唐安断然地说。 林中突然出现方大郎的身影,叫道:“逃不得,快结阵自卫。千万不可胆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将包裹抛过,笑道:“我已拾回包裹。给我一把刀,结阵。” 众挑夫被他镇静从容的神色所感染,胆气一壮,但仍不敢有所表示。 方大郎剑眉一挑,用上了激将法,大声说:“你们怎么了?你们所有的人中,任何人也比我方大郎手脚快,臂力强,我个外地人尚且挺身而出,你们这么多人,难道都变成了老鼠了?” “乡亲们。你们听见没有?人家一个不相关的人,尚且拔刀相助,我们难道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结阵。” 众挑夫攘臂而起,重新结阵。 远处出现了笑无常与八卦道人的身影,方大郎单刀一挥,大喝道:“杀!迎上去!” 方大郎的喊声宜震耳膜,令人勇气百倍,一唱百和,挑夫们不约而同,发出了震天杀声。 四十余根扁担高举,森森如林,大踏步而进,向两凶魔迎上。 八卦道人认得方大郎,心头一震,扭头撤腿便跑,一面叫:“贫道走也,你挡他一挡。” 笑无常一怔扭头叫:“好杂毛,你真会溜,你怕死,却要我替你挡灾,你真够朋友,见你的大头鬼!” 他也走了,走了个无影无踪。 唐安心中一宽,也心神一懈,双脚一软,向下一挫。 方大郎一把将他挽住,笑道:“唐兄,他们走了,沉着些。” “我是两世为人。”唐安发着寒颤说。 “他们走了,该你们走啦!” 唐安定下神,苦笑道:“这条路不能再走了,下次碰上他们,岂不完蛋大吉?” “下次每人带一把弓,伯什么?” “弓没有用的,湘西八怪来到湘南,谁也挡他们不住,除非到衡州请岳麓三英前来保镖。无论如何,永州六栈这笔钱不能不花了。” “什么?你说他们是湘西八怪?”方大郎讶然问;“刚才那人就是八怪中的笑无常常天衡。上月初,有人在新田宁远一带,发现了人屠荣成标的行踪,但没有人相信,目下笑无常出现,可知人屠的消息不是谣言而是事实了。 另一名武师接口道:“人屠与神偷鬼窃两怪是好友,人屠在此出现,笑无常已来了,神偷鬼窃怎能不来?八怪横行湘西,一直不敢到湘南来撒野,因为九疑山庄的八臂金刚童庄主童威去年夏天失踪,他们方敢前来撒野。” 方大郎挟了李武师的刀,忽忽地说;“你们快走,我去看看。” 声落,他已向东急步走了。 唐安这一群惊弓之乌,像一群乌鸦般,挑起担子健步如飞,恨不能多生条腿,向潇湘镇飞赶。 方大郎追了五六里,不见笑无常的踪迹,失望地回头,自语道:“我不必向西走了,免得白跑一趟。” 潇江与湘江在潇湘镇合流,镇位于江南岸,是一座市况繁荣的大镇,约有两百余户人家,码头经常泊有上百条船,与从广西全州放下来的无数木排。 方大郎大步踏入镇,全镇有三条稍像样的街。南方与北方的市镇,最大的区别是南方的街巷气魄不够,街道狭小,光线不足,而且参差不齐。 临河的街道只算是条街,前面是江岸,码头下游全是木排,下游泊了上百艘大小船支。 潇油两江水色碧绿,湘江从西来,潇江从南面滚滚而下。 转出码头,他抬头看看日色,心说:“已经是末牌时分了,正是炎势时刻,先找地方歇歇,找食物填满五脏庙在说…… 前面就是一家食店,食店已经稀少。穿越拥挤的人群,他大踏步向店门,无意中后肩被人撞了一下,一扭头看,一位敞开胸襟的壮汉,从他身左挤过。 “这人真鲁莽。”他想,不免多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看坏了,壮汉扭头瞪他一眼,怪眼彪圆地问:‘看什么,有什么好看?” 他身材高大健壮,只是脸显得年青,有股温文潇洒的气质流露在外,一看便知是个好相与的人。 对这位横蛮的壮汉,他有容人之量。同时,人地生疏,强龙不斗地头蛇,外乡人怎可在当地生事? 他堆下笑,欠身道:“对不起,在下失礼。”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壮汉哼了一声,大指头几乎触到他的鼻尖,沉声道:“下次用这种眼光看人,小心被挖掉你的眼睛,体给我小心了。” “是。是。”他含笑答。 壮汉哼了一声,方神气地走了。 冤家路窄,他进了店门,后面壮汉已经返回,也跟进了这座店。但仅向店伙招呼一声,径自出店走了。 他找到靠后壁的座头,搁好斑竹杖,解包裹放好,向店伙笑道:“请给我来两样菜一味汤,盛盆饭来。还有,请多我将葫芦灌满酒。” 店伙连声应喏,取走了酒葫芦。不久,饭菜送上。天气炎热,不宜喝酒,他泰然进会,不理会身外事。 不久,壮汉带来了三名同伴,看打扮,像是这一带的船伙,也象是码头各栈号的伙十。 食厅中共有十余副空头,四壮汉的目光,偏偏落在他这一桌上。其他的食桌上,只有三桌有人。 店伙上前招呼,含笑道:“四爷,请坐,货船大概快到了。诸位爷们要吃些什么?老五早上送来了十余尾两斤重的桂鱼……” “不吃鱼,昨天的兔子肉还有没有?”壮汉笑向。 “还有,只是不太新鲜。” “不要紧。”壮汉挥手说,领着三同伴走近方大郎桌旁。 方大郎不加理睬,一次经验一次乖,他不再向对方打量,自顾自进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壮汉怪眼一翻,叫道:“小子,你将你的食物搬走。” 他一怔,抬头惶然问:‘兄长之意,是……” 壮汉听不惯他那文诌诌气无力的活,不耐地兑:“你耳朵又没聋,没听清楚?叫你撤走,这一副座头我四爷要。” “哦!在下搬走就是。”他含笑答。立即离座,将饭菜搬到另一桌。 “这小子倒是很乖的。”另一名壮汉笑着说,拖过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壮汉拍拍胸膜,神气地说:“在潇湘镇,不是我唐四吹牛,谁敢在四爷面前不乖,他定是活腻了。” 方大郎第二次过来取包裹。唐四大概想在同伴面前逞英雄,猛地一脚踏住他的包裹,沉下脸问:“你是那方人氏?” “小地方江西。”他信口回答。 ‘你包裹里袋了些什么?” 方大郎一怔,问道:“四爷为何要问这些事?” “因为四爷我要问。” “这……” “四爷我是对面湘口关的旗手。” “哦!原来是总爷。” “说,包裹里是些什么东西?是私货么?”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低声下气地说:“在下是前来访友的,包裹内只是些换洗衣物而已,那有闲钱带私货?” “打开来看看。” “是,总爷。”他顺从地说,打开了包裹。 包裹内全是些相当旧的换洗衣物,唯一值钱的是一双七成新的薄底快靴。之外是一些干的草药,毫不起眼。 “你腰下吊的大革囊,也打开来看看。” “是,总爷。”他不假思索地说,取下大革囊,放在桌上打开。 革囊中除了药草之外,还有十五六只小口盛药瓷瓶,上面的标筏字着清神丹、七匣散,地黄丸等等丹药名称,还有小刀钳伤巾等物,三四枚粗制的银针,之外别无长物,平常得很。 “唔!你像是个郎中呢。”壮汉怪腔怪调地说。 “出门人自己防身的药物,在下不是郎中。”方大郎谦虚地说。 “你姓什么?把路引拿来我看看。” 邻桌一位面壁而坐的食客,突然站起转身,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道:“唐四,你这混球好威风。” 唐四一看清对方的面貌,脸色变得好快,堆下笑欠身道:“咦!是申二爷,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能回来?” “二爷;别生气好不好?你……” “你作威作福,一步步欺人过甚。潇湘镇是南来北往的大码头,谁不知本镇的人慷慨好客?你欺负人家一个单身外乡人,简直太不象话,日后将传出去,岂不有损本镇的声誉?” “二爷,何必看得那么严重?”唐四狞笑着说。 “何止严重?你简直是在替本村人招祸。你在湘口关吃一份闲粮,好吃懒做一辈子没走出廿里外。而本镇的人,还出千里做生意,如果在外地也碰上你这种人,想想看,将心比心……” “好了好了,二爷愈说愈远啦!” “你要向这位乡亲道歉赔不是,不管你肯不肯。” “二爷,别开玩笑……” “我是当真的。”申二爷沉下脸说。 方大郎一面系好包裹,一面说:“二爷,算了。这位四爷其实不是故意找麻烦,在下并不介意。二爷如果要四爷赔礼,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唐四脸上无光,强笑道:“二爷,你听,这可是他说的,我怎会欺负他?听说二爷跑了一趟武冈州,是真是假?” 申二爷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是真是假与你无干。哼!今天便宜了你。”说完,转身归座,不再理会。 唐四向同伴打眼色,匆匆出店而去。 方大郎心中一动,向申二爷抱拳一礼,笑道:“谢谢二爷解围,感激不尽。在下姓方,初到贵地,乡亲们包涵一二。” 申二爷很有风度地笑笑,向桌左伸手笑道:“老弟请坐。在下姓申,名光耀,排行第二,家住镇南的青龙桥。青龙桥申家,在此地落藉已有数百年了。本镇地当要津,龙蛇混杂,少不了有些不肖子弟在市面为非作歹。刚才那唐四是镇南余唐家的痞棍,游手好闲惹事生非,最没出息。老弟如果在本镇逗留,得小心些才是,须防他捣鬼。” “谢谢二爷关照。刚才听唐四说,二爷从武冈州回来,这条路不知好走么?” “说不上好走,山山水水鸟道羊肠;上百里不见人迹,老虎可真不少。老弟要去武冈州?” “在下有位朋友,在岷山王府当差,多年不知音讯,想去找他看看他的景况如何?” “你可以到东安的白牙市去等,白牙市有人结伙走武冈。个人单身前往,恐怕到不了武冈哪?” “听说武冈有一个叫飞叉徭姑的筷女,是什么湘西八怪之一,杀人如儿戏,不知是真是假?” “不是听说,而是千真万确有这么一个人。” “那……那岂不是很危险?” “她是熟徭,倒不算是太危险的人。讨厌的是她的一双儿女。” “湘西八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申二爷翘起二郎腿,颇为自豪地说:“这八个人,在下倒还知道他们的底细。八怪都是曾经到天下各地闯荡过的人,在武林颇有地位。湘西,包括武冈以西,辰州以北一带山区。 武冈州出了两怪,飞叉瑶姑与笑无常常天衡。靖州有一怪,蛇魔桂安仁。沅州府出了三怪,神偷丁彪、鬼窃胡林、人屠荣成标。辰州也有两怪,毒虫三娘祝三娘,与癞头僧无我和尚。” “哦这些人的绰号吓死人。”方大郎苦笑道。 “不然怎么称为怪?如果你要到武冈,不是江湖人只要能忍气,倒不必怕他们,而且瑶姑与笑无常都离开武冈了。” “哦!离开了到好。” 申二爷摇头苦笑,说:“咱们湘南可倒了霉,听说有几怪都到咱们湘南来,起初是蛇魔,去年便到了九疑山捉蛇。早些时有人发现了人屠,人屠如果来了,他的好友神偷鬼窃可能也来啦。” “在下在江西,听说三月前八怪在九江……” “八怪经常外出,在江湖流浪,行踪飘忽,谁知道他们到了何处?不过,笑无常今天确是在此出现。不久前,镇东北六七里的山坡歇脚亭,唐家的老三唐安,几乎丢掉性命。” “这件事……” “唐老三吓傻了,带了人匆匆赶回府城栈房,语焉不详,只知他的人碰上了笑无常与及一群凶魔。看来,咱们湘南将有大事发生,永不太平了。唉!九疑山庄的童庄主如果仍在,谁敢到湘南来撒野?真是不幸。” 方大郎淡淡一笑,说:“其实,事不关己不劳心,即使八怪全来了,小民百姓同样得过活,与贵镇的人并不无利害冲突,何必怕他们?” 他匆匆食毕,出店而去,出镇南走上了至城府的官道。至城府只有十里路,半个时辰就够了, 走了里余,路旁的树林中跳出唐四与三名壮汉。唐四拦住去路,狞笑道:“好啊!看姓申的家伙能不能来救你?四太爷在店中出丑,得找你算帐、打断你的狗腿。” 方大郎扭头便跑,一面叫道:“你我无冤无仇,在下也未招惹你们,何苦相迫?”’“站住!”一名壮汉大喝人飞步急赶。 唐四桀桀笑,跟踪便迫叫道:“好啊1你居然想逃?除非你插翅飞上九天,不然你逃不掉的。” 方大郎看附近不见有人,心说:“引他们入林,放翻他们算了。” 刚好路右有一条小径,他折向奔入。 “快追,他跑到你们村里去了。”一名壮汉叫。 方大郎一怔,绕过一座竹林,前面果然是一座村落,跑到唐四的村子,那还了得?他向左一折,钻入一座松林,忖道:“引他们走远些。目前我要在永川落脚,不能激起当地人的公愤。” 入林百十步,脚下渐缓。后面四壮汉脚下一紧,终于赶上了。 唐四追得最快,大笑道:“这里正好,打死你这小王八……” 远处脚步声急促,林影中,有两名村姑向这里奔来。 方大郎一征,心说:“此地有人,便宜了这四个家伙。” 他折向而逃,转身的刹那间,斑竹杖悄然一掉。已近身后伸手抓人的唐四突然斜向冲出,“砰”一声大震,枝叶摇摇,唐四凶猛地一肩撞在一株松树上,撞得脑袋发晕,震到在树下哎哟哟怪叫。 另二名壮汉一怔,折向追出叫:“好家伙,你逃得了?” 叫声中,奋身前扑,右手抓住了方大郎的包裹,左手猛勒方大郎的脖子。方大郎脚向后伸,左手按住了勒住脖子的手,故意身便倒,“砰”一声两人同时倒地,开始翻滚。 表面上看,是大汉制使了方大郎,站立不牢失去重心栽倒,优势仍掌握在壮汉手中。其实壮汉并未占到丝毫便宜,手抽不出来,滚动时身不由己,手臂被扭得几乎要折裂,包裹顶住头面,几乎透不过气来,真是哑吧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三名壮汉奔到,一声怪叫,观个真切,猛地一脚向方大郎的小腹踢去。 蓦地,第四名壮汉急叫:“老五,小心身后。” 第三名壮汉没踢中方大郎的小腹,反而踢中了抱住方大郎的第二名壮汉的海底。 “哎唷!”第二名壮汉痛得失声狂叫。 这瞬间,第三名壮汉老五只觉后衣领一紧,本能地知道有人在身后出手,不假思索地‘肘后扬,并顺势转身,准备反击。 岂知慢了一步,一肘落空,眼前拳影入目,“卟”一声脆响,左颊挨了重重一击。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啪”一声右颊又挨了一掌。这一掌真重,又很又辣,颊肉像要裂开,大牙发麻。 他只依稀地看出是一位美丽的小村姑,接着又是两记快速绝伦的正反阴阳耳光,只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乌天黑地不知人间何在。 “哎!哎唷!”他手舞足蹈地狂叫,想隔开连续击来的重掌。可是招架不住,“砰”一声摔倒在地,满口流血以手持面地叫:“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另一面,本已撞得晕头转向的唐四,被另一村姑拳打脚踢,打得不住叫饶,最后被小村姑一脚踢翻,爬不起来。 两个小村姑年龄一般大,都是十四五岁一枝花,尚未发育完全,已是出落得十分动人了,清丽的脸蛋眉目如画,嘴角啥得顽皮的笑意,一双秀目焕发着狡黠的光芒。 踢倒唐四的小村姑年龄略小些,稚容未褪,一把拖住唐四的发结,一面拖一面笑道: “小姐,你看这是谁?” 小姐抚着发梢,迎上笑问:“好像是大苯牛唐四,没错吧?” “正是他,他竟敢跑到我们蔡家甸来撒野,这次可不饶他了。” “小梅,把他们绑起来。” 唐四满嘴血,手软脚软地叫:“芸姑,我……我们……不是有意的……” “你还敢强辩?”小梅踢了他一脚叫。 “哎……老天爷,松林南边才是你们蔡家……” “掌嘴!”芸姑笑着叫。 小梅噗嗤一笑,小手疾挥,“啪啪”两声,结实地给了唐四。两耳光,骂道:“你这贼骨头,不打不服贴,这不是松林的南边吗?” “哎哟!这……这……” “对不对?” “好,好,对,对。”唐四摇手叫,大概是被打怕了不认也得认。 方大狼狼狈地爬起,拾回斑竹杖,向两女抱拳一礼,苦笑道:“谢谢你们,在下感激不尽。贵镇的人真凶,这四个人简直比强盗还利害。” 芸姑避在一旁,粉颊施红,清澈的钻石明眸放光;回避他的注视,一双手不知该向何处放,羞态可掬。 小梅,却大胆些,明亮的大眼一瞪,双手叉腰笑骂道:“咦,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没礼貌?岂有此理。一竹篙打尽一船人,把全镇的人都骂了。” “对不起,在下失言了。”他欠身说。 方大郎抱拳拱手,笑道:“在下不愿与他们计较,姑娘不必为难他们了。在下告辞,谢谢。” 芸姑开始正视着他,脸红红地说:“公子爷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但不知为何与唐家的人冲突?” “在下根本不认识他们……”他将经说过了。 姑娘脸一沉,向唐四说:“好啊!原来申二叔已经告诫过你了,我不将你交给唐伯伯,将你四人交给申二叔。起来,赖在地上装死狗么?” 方大郎好人做到底,笑道:“姑娘放了他们算了,何必和他们计较? 芸姑颌首一笑,说:“公子爷既然宽宏大量,那就饶他们一次好了。” 小梅向唐四走近两步,娇叱道:“听见没有?还不快滚?” 唐四一蹦而起,撒腿便路,向跟来的三位同伴咬牙切齿说:“倒霉,偏偏来了个泼溅货,硬不讲理,把松林硬指是她蔡家的,小婊子养的,总爷有一天,定叫他们死活都难。” “算了,你就认啦!弄得不好,你得焦头烂额。”另一名壮汉加以劝解。 “不管,我去找周爷设法。”唐四切齿叫。 “周爷又能怎么样?闹开了大家没面子。” “哼!周爷早就在打那小婊子的主意,只要我给她放上一把野火,保险有热闹可看。 走!” 芸姑放走唐四,向方大郎说:“其实,本镇的人是十分好客的,三五个不肖子弟不明大义,公子爷休怪。公子爷如不急于赶路,何不至敝村歇歇脚?我们这里叫蔡家甸,西面是唐家。蔡唐两家是世交,子弟们小时候打打闹闹是有的,但大人们并不因此而伤和气。这处松林是少年打擂台的地方,进了这地方便可以向对方叫阵……” 话未说完,两面冲来五男三女,叫啸着奔来,全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男女,领先的小后生一面奔来一面叫:“小芸,怎么你们才来了主婢两人?咦!!怎么叫来了一位大个儿? 他……他不是你们的人吧?” 另一名少年奔近,大叫道:“即使叫来了,咱们同样接下了。” 芸姑撇撇嘴,说:“小虎,你别臭美,他是过路的客人,被你们家的唐四带了三个人追来此地,无缘无故欺负外乡人,可不是我们请来帮忙的。” 小虎叉腰迫近,脾晚着方大郎说:“晤!看样子带了包裹,可能真是客人。喂,你几岁了” “在下十八岁。”方大郎毫无戒心地答。 “正好,咱们这里廿岁以下的人,都欢迎参加。喂!把包裹放下。” “咦!你……” “我叫唐小虎,十六岁,曾经打败了蔡家的第二任擂主。我们这里欢迎外人参加,镇里每逢初一十五,也选派好手前来角逐擂主。今天你来了,欢迎参加。” 芸姑哼了一声,说:“小虎,不可胡闹,人家可要走路呢。” 唐家方面出来了一个眉目如画身材刚健的小姑娘,目灼灼地盯着方大郎,却向芸姑发话道:“小芸妹妹,人家再赶路,也急不在一时哪;要你小妹操甚么心?” “啐!你这是甚么话?”小芸羞红着脸叫,秀目不自禁地向方大郎膘。 小虎似乎浑身一震,虎目怒睁,没好气地向大郎踏追两步,不友好地叫:“我叫你放下包裹,露两手走走。” 方大郎不住向后退,惶然地说:“不!不!在下不不会打架,不” 小芸闪身挡住,不悦地叫:“小虎,你是怎么回事?大笨牛唐四欺负他,你也不明事理么?” 唐家的小姑娘过来将小芸挡住,笑道:“小芸妹,你就别管啦!小意思嘛,又不会伤人,你何必袒护那一个他呀?” 唐家的一名少年挡在方大郎身后,抓住他的包裹向外夺,怪笑道:“较量拳脚伤不了人,来啦!试试看?小虎练的是内家拳,他的拳脚有分寸,保证你死不了。” 正下不了台,蔡家方有十余名男女少年奔来,唐家一面,也有十余人陆续赶到。 小虎大为不耐,脱下外衣叫:“大个儿,你比咱们这些人都高大,难到怕挨拳脚么?真没有出息。来来来,我让你先打三拳。” 取走方大郎包裹的少年将包裹丢在一旁,将他向前一推。叫道:“上啦!我们的规矩是不准掏眼睛,不准打下阴,先倒地为输。胜的人除非愿再接第二场,不然今天便可列为胜家,第二天再向另一名胜家战。” 这一带全是合抱大的松树,树干笔直,每株树各距三丈左右,是属于经常照顾的风水林,地面上的松针甚厚盖程上面只能生长一些短草,不时可找到一朵朵不可口,但又大又白的松果。地方宽阔,正好动手。 小虎一声长笑,急冲而上。 “小虎,你敢?”小芸急叫。 这一叫,叫得得小虎炉火中烧,忘了让对方打三拳的诺言,劈面来一记“黑虎偷心”,毫无顾忌地走中宫抢制机先进击,拳风虎虎劲沉力猛,用上了内家重拳。 方大郎被迫得无路可走,丢掉斑竹杖往左一闪。 小虎顺势反掌削出,跟踪追击。 方大郎向后会退,手忙脚乱。 “打呀!打呀!”旁观的男女怪叫助威。 小虎两招落空,更加勃然大怒,碎步疾进;双手齐攻出狠招,“雷鼓齐鸣”。 方大郎用上了“脱枪让位”,似乎灵光,也不对招,踉跄后退。 小虎迫近变招,一掌拂出,拂中了方大郎的左笑臂,得手及身了。 方大郎被震得向侧后方急退,脚下大乱,突然失闪身影一晃,仰面滑倒。 真不巧,身后撞到一名青年,手一拍他的后心叫:“打起精神挺下去。” 他的身躯被撑住,没倒下去,小虎到了,铁拳如电闪,“噗噗砰”三声暴响,腰腹挨了三重拳。 这次他撑不住了,急退丈余砰然倒地,恰好倒在包裹旁。他一手抓住包裹,急叫道: “在下输了。” 小虎跟到,便待一脚锡出。 小芸姑娘也到了,插入一掌斜伸,铁青着脸叫:“不要脸!今天我才看清你的本来面目。” 小虎恼羞成怒,大眼一翻,怒叱道:“你给我让开!” “你不要发横?” “你管不着。你为何要袒护他?” “……你” “他那一点比我强,哼!” 小芸粉脸铁青,秀目中有泪光,愤怒地叫:“你……你这畜生!我不知他是准,只知也是被你唐家的大笨牛赶来的人,你……你与大笨牛唐四又有何不同?你……” “你给我让开!”小虎也怒吼。 众人见小虎动了真火,廿余青年男女皆惊惶地后退。先前阻止小芸的小姑娘也脸色一变,远远地叫:“大哥,你怎么啦?还不放手?” “大妹,别管我的事,”小虎大叫。 方大郎徐徐站起,愕然道,“在下已经落败,你们不……不像是开玩笑的呢,我一个外乡人,想不到却因此而伤了你们唐蔡两家的和气,真抱歉。” “大哥,算了,小芸妹……” “大妹,你少管闲事。” 蓦地,北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怪笑声,声如狼嗥。 众人大惊,不约而同向笑声传来处看去。 六七丈外,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形销骨立,干瘦矮小的灰衣老人,白发苍苍,鼠眼尖嘴,双耳招风,猥琐的像貌,委实令人一见难忘。鼠眼不时眨动,厉光闪闪阴暗不定,一根草绳做腰带,脚下是多耳破麻鞋。一双鸟爪似的怪手,文着一根长仅四尺的鸭舌枪,乌光闪闪。 “呵呵呵呵……” 南面又传来了怪笑声,不等众男女回身察看,东、西两面又传来一阵刺耳的冷笑。 第 七 章 南面,是一个腹大如鼓.高大肥胖,袒着胸中年大和尚,毛茸茸的胸膛委实今小姑娘们心惊胆跳。手中的浑铁方便铲委实唬人,重量大概不下八十斤。 东面,是一个佩了剑,竹竿似的高瘦中年人。 西首,是一个只有一条右腿的老花子,左手支着拐,腰带上带了一把短剑。虬须如戟怪眼似铜钟,像貌威猛,令人不敢正视。 小虎吃了一惊,向矮瘦的老人叫:“咦!你……你不是在府城南楼的看守人么?” 老人嗤嗤笑,举步走近说:“咱们四个入已经来到贵地快一年了,你们大概多少见过咱们四个人。老夫正是南楼的看守人,真名号该叫矮他翁葛元。你们不知老夫的来历,但你们的长辈大概曾经听说过而已。” 胖和尚呵呵笑,拍着大肚皮说:“佛爷叫欢喜佛百戒和尚。在府城东山法华寺挂单,整整挂了一年。” 东面的佩剑中年人冷冷地说:“太爷无情剑柳如是,在青龙并曾家做了八个月三流武师。” 狞恶老花子干咳了两声,顿着铁拐说:“我独脚狂乞牛成章,在湘夫人庙吃残羹冷饭半年有余,受尽了冤气。” 小虎又是一惊,问道:“你们都有绰号?” “你没有听错。”矮仙翁狞笑着说。 “那……你们该是风尘奇人了。” “就算是吧,反正咱们四个人名震天下就是了。” “你们……至此地何贵干?” “嘻嘻!你问得好。” “是……是为了……” “你们谁是泰和栈唐栈主唐鸣远的公子千金?” “我……” “哦!你是他的公子,难怪像貌差不多,不是杂种,你娘没偷人养汉。” 话说得粗野,姑娘们差得粉脸发赤,笑虎心中大骇,也无名火起,怒声问:“老不死,你的嘴太脏,有何用意?” “嘻嘻!等会儿你便知道了,茂源栈栈主蔡熊飞,有-位千娇百媚,含苞待放的掌上明珠,是那一位?举手给老夫看看好不好?” 没有人做声,你看我我看你,但大多数人的目光,皆落在小芸的身上。 矮仙翁这个者狐狸。岂有不知之理?但却不点破。嗤嗤怪笑:“蔡熊飞家财万贯.他的财产得来不易,三代男盗女娟……” 话未完,小芸一声怒此,飞纵而出,到了矮仙翁身前,猛地挫腰出腿扭身猛扫。 矮仙翁一声怪笑,伸手一抓,便抓住了小芸的足胫,轻轻一抖。 “哎……”姑娘惊叫,砰然倒地,浑身都软了。 矮仙翁一把将她拖过,放在脚下笑道:“任何人也不肯被人辱及先人,你当然是蔡小姐了,妙哉。” 小虎大惊,急冲而上。 蓦地人影如电。无情剑电闪似的射到,伸手便抓。 小虎大骇,一掌斜挥“啪”声击中伸来的手。 无情剑咧嘴一笑,捉小鸡似的夹背抓住。小虎的手抬不起来了,“哎唷唷”鬼叫连天。 那一掌像是劈在铁钻上,痛得掌骨像已碎裂了。 欢喜佛拍着大肚皮,怪笑道:“谁是唐鸣远的女儿唐绮玉?站出来。如果你不站出来,佛爷把所有的女娇娘全带走轮番快活,我欢喜佛不嫌女人太多的。” 唐小虎的大妹扭头便跑,只跑出五六步,便被独脚狂乞一把擒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音。 矮仙翁一把挟起小芸,向这些脸无人色的少男少女嗤嗤笑,说“你们去告诉唐蔡两家的人,老夫四位潜伏贵府,要在贵地创基业,必须借重永州府六大栈的财主们雄厚的财力与声望,先把他们的子女带走,叫他们等候老夫的信息,嘻嘻!你们可以走了。” 躲在一旁的方大郎不再胆怯了,丢下包裹上前叫道:“且慢!诸位,在下听说过你们这四号人物。” “你是干甚么的?”矮仙翁厉声问。 “我是过路的。你们不是江湖四凶么?” 矮仙翁脸色一变,讶然道:“咦!你也知道咱们的名号?” “呵呵!怎么不知道?你们去年初夏,在河南郑州被云龙双奇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对不对?” “小辈!你好大的狗胆!”欢喜佛怒吼,冲上又道:“佛爷超渡你上录山、”吼声中,方便铲如泰山般压到。 方大郎抱着头,左躲右闪:“救命!救命哪……” 叫声中,他手底下飞出枚制钱,无声无息无踪无影,一闪即逝,恰好击入和尚的肚脐。 “蓬”一声大震,像是倒了一座山,“当啷啷”连声怪响,方便铲掷出丈外去了。 方大郎一脚踏住和尚的肥脑袋。向骇然变色的三名凶魔笑道:“在下是云龙双奇的妹婿,云龙双奇的艺业十分之八出于在下传授。你们简直是寿星上吊嫌命长,今天可找到你们了。你们三人一起上好啦!” 第-个开溜的是矮仙翁,接着是无情剑和独脚狂乞,俘虏都没有敢带走。云龙双奇已令他们丧胆,碰上传授双奇艺业的人,而且欢喜佛无缘无故倒地不起。不跑怎么? 方大郎乘欢喜佛狂傲大意的机会,以一枚制钱出其不意射入欢喜佛的肚脐要害,把欢喜佛击-倒。向三凶声称自己是云龙双奇的妹夫,而且是双奇的授艺人。其他三凶在河南郑州,被云龙双奇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饱吃苦头,可说闻名丧胆,望影心惊。一听对方是双奇授艺人,而且欢喜佛无缘无故倒地,事实俱在,怎不感到心惊胆跳?无暇分辨真假,三人不约而同溜之大吉,丢下欢喜佛不管,亡命飞遁。 欢喜佛下身发僵,只要一动,肚脐内的制钱便牵动的创口,痛澈心脾,令浑身发软,脑袋再被踏住,似乎对方的脚重有万斤,无法挣扎,心中暗叫苦,暗叫完了。 方士廷与江湖四凶无冤无仇,而且四凶今天并未伤人,因此不想下杀手,挪开脚向欢喜佛笑道:“大和尚,你给我站起来。” 欢喜佛心胆惧裂,软弱地叫:“你……你杀了佛爷,将……将死无葬身之地,佛爷认……认裁,你……你不能杀无力……自卫的人。” “你威胁我么?” “你……你以暗器偷袭,胜……胜之不武。” 方大郎阿呵笑,说;“你甩方便铲抢攻我这亦手空拳的人。难道胜之算武?好吧,你既然凶性仍在,在下只好宰了你这头肥猪,免得云龙双奇我那两个大舅子花费功夫找你。” “不!不……”和尚狂叫。 “你这怕死鬼。” “你杀了我,天南双剑会替我报仇。放了我,这场过节从此了断。” “天南双剑为何要替你报仇?” “咱们江湖四凶,是奉他们之命前来先行安排,准备在九疑山重建三十六台,创建天南门的大计。” “喝!你们的野心可真不不小呢!” “放了贫憎……” “你以为在下会受你的恫吓么?” “不!不!贫憎决无此意……” “你怕死?” “这……这……贫僧怕死,谁又不怕死?好死不如恶活……” “好,你承认怕死,就让你活命。” “贫僧深领盛情……” “滚!” “贫僧肚中的……的暗器……” “那是一枚洪武钱。” 欢喜佛挺身坐起,吃力地叫:“请……请高抬贵手,取……取出……” “你不会取?” “贫僧已……已脱力……” “那是你的事。给你三声送行,声落不走,在下干脆打破你的猪头!” “你……你是云龙双奇的妹夫,贵……贵姓大名请……见告……” “一!” 欢喜佛一咬牙,千紧万紧,性命要紧,想起死,便感到浑身发冷,再想起了活,精神来啦!留得青山在,那伯没柴烧,立即勇气百倍,不知那儿来的力道,猛地挺身而起,方便铲不要了,按住肚腹撒腿便跑,不等三字入耳,已奔出二丈外。 正跑间,突听到身后传来他自己的脚步声,以为对方已追来了,不由自主地狂叫道: “我已经走了。你不能食言,不能……” 在狂叫声中,奔出了松林。 廿余名男女日瞪口呆,像是中了窟。 方大郎抓起包裹,悄然走了。 尚未走出松林,看到远处人影急闪,唐蔡两家的人,已闻声赶来了。 身后,传来唐小虎的大叫声:“那位大哥慢走……” 他撤腿便跑,钻入杂树林一闪不见。 廿余名男女神魂入窍,唐绮玉姑娘首先叫::他走了,快追上向他道谢。” 跌坐在地的蔡芸姑,脸色苍白地道:“你们打他,他却救了你们,他不怕你们恩将仇报对他不利?他不会领你们的情了。” 小虎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苦笑道:“我该死,我该死!快回去禀告爹爹,看样子日后麻烦仍多,糟了!一波末平,二波又起,三哥刚碰上笑无常与贾家五虎一群凶魔,几乎丢掉性命。目下又来了什么江湖四凶找上门来,大事不好。快走!” 说走便走,登时便有人撒腿狂奔。 小虎走近蔡芸姑,汕汕地说:“小芸,我扶你走……” 小芸一蹦而起,沉下脸冷笑道:“我不认识你唐少爷,从来不认识你这个人;今后也不愿认识你这阴险残暴的畜生!” 说完,流着泪狂奔。 小虎脸色苍白,伸手急叫:“芸妹,芸……” 绮玉伸手急急将他拉住,急叫道:“哥哥。她这时正在激愤中。千万不可再惹她。” “大妹,我……我该怎么办?”小虎焦急地问。 “慢慢来,等她气消了,再向她陪不是。” “这……” “不能操之过急,急必坏事。” “大妹,你得帮我……” “那是当然。” 方大郎摆脱了追赶的人,赶到府城,已是晚霞满天,时光不早了。 潇水从道州向北流,流至府城东、然后绕南转西,方再向北流十里,与湘江回合。 城西近水滨,以潇水为壕,全城七座门中,以水西门最为繁荣。由于以水为滨,因此城根已近水际,只有码头而无街市,店栈皆设在城内。 水西码头反而比潇湘镇规模小,正如东安县一样,该县的市况,反而不如东廿里的白牙区繁荣。 方大郎在西大街通向辉山的斜街落店,店名悦来客栈,是一座小型的客店,城中有三座山。万石山是名胜,山上的亭有柳宗元的记,有欧阳修的诗,是游客必登之所。城东是高山,又叫东山,是住宅区。西是辉山,住的全都是破落户和苦哈哈。 店虽小,格局俱全,外进是大统间,两院是上房,后进是四座单院式的独院。 他身上只有十余两碎银,只能住大统间。弄到一张床位,包裹往床头一放,银钱杂物自理,不然便得交柜。他的包裹不值钱,随便一放自去天井中吸水井旁洗漱。 天色尚早,落店的人不多,他取了衣巾洗漱用品,大踏步到了天井旁。 一名褐衣人正摇摇晃晃走向水井旁,看背影像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脚下虚浮,情形不大对。 这一带的水井水量足,底部是沙石不致浑浊,用石砌了五尺见方的井栏,栏下尺余是清澈的井水。永州附近的山石土多,居民的使用器物有不少是石制的,建屋少不了石,甚至街道也是五尺长两尺宽的的大石所铺设。天井皆是石板砌成,万一滑到,可能把脑袋砸破。 中年人跌跌撞撞到了水井旁,伸手取井栏上搁着的木制水勺,手在发抖,上伸前倾伸勺舀水。 “这人有病!”他自语。 “扑通!”中年人栽下井去了。 不远处角门旁有两名客人在聊天,其中衣人大叫道:“店家快来,有人跌下井去了。” 他急冲而至,丢下洗漱物,俯身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背领往上提。井深仅六尺,如不是病人,淹不死失足的客人。 中年人已喝够了水,仍在半昏迷中挣扎着叫:“水!我要水,我要……水……” 两名店伙和数名客人奔近,方大郎将人放下,向紧张的店伙说:“这人浑身火热,病得不轻,快通知他的家属找郎中治理,不然麻烦得紧。” 店伙推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客官,这人是三天前独自已人落店的,第二天就病倒了,哪有亲人照顾?” “他没有朋友?” “敝处一向太平,落店不必验路引,我们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呢。”店伙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们就该找郎中替他诊治。”他正色说。 “是啊,西街的唐郎中已替他留下两服药,还是小的负责照料他吃。” “快将人抬回住处,在下替他诊治,快!” 两名店伙将人抬走。中年人的床位恰好与他同房,中间只隔了四张床位。店伙替病人换了衣裤,他一面诊治,一面向店伙说:“请将他的两包药拿来给我看。” “已经熬给他吃了。” “药渣还在不在?最好把单方拿来。” “没留下单方,药渣还在。”店伙一面说一面都了。不久,带来了药罐。 方大郎出房将药渣倒在床上,检视良久,摇头说:“店家,你们定是已先交代郎中,不愿多出诊金。” “这……这位客人三天来,连房钱都没给,行囊中只有六七串钱,那来的余银付诊金? 小店也负担不起。” “哼!人死了贵店还得打官司呢。”他悻悻地说,回身入房又道:“快取笔砚来,在下开张单方。” 他将二两银子连单方交给店伙去检药,先给病人服下一些药散,不住以冷水浸巾替病人拭身与覆额,许久,病人安静下来。 等药汁送到,病人服下了药,片刻方神智清醒,已得掌灯时分了。 同房共有六名旅客,彼此皆能衷诚相助,帮助他换小取物,毫无怨言。直等到病人完全安静厂来,大家方松了一口气。 病人的热度徐徐消退,清秀的脸蛋上仍然发红,干裂的嘴唇不再流血。看年纪,这人约在廿十上下,五官端正,一表人才,不像是个低三下四的人。 方大郎至外厅进食,回房时病人已经完全清醒。他到了床畔,含笑问:“兄台是否感到肚饥?昏沉感仍在,对不对?” 病人嘴唇牵动,元神的眼睛艰涩地向他注视,久久方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是你将我从鬼门关里拉出来的?” “在下只是拉你一把而已。” “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没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互相帮助,理所当然。兄台体格特异,半天工夫便烧退神清,转危为生,确是奇迹。好好歇息,大概三两天工夫,你便可以下床了。” “请问兄台贵姓?” “敝姓方。兄台……” “在下姓沙,名步衡。” “沙兄不必多费精神了,早早歇息养神。” “在下……” “你定然感到腹中饥饿,但必须忍耐,暂时不能进食,明早我再替你弄些清淡粥糜充饥。”方大郎说完,拍相对方的肩膀又道:“同房的乡亲都是古道热肠的人,如有所需,出声招呼便可,不必客气。” 沙步衡本想唤住他,告诉他一些事,但终于忍住了,闭上眼睛养神。 后进独院中,先后来了两批客人。由于后院与上房的客人另有走道出入,因此并未惊动外面的人。 一早,方大郎热心地察看沙步衡的病况,然后匆匆招来店伙,交代店伙准备病人的食物,方独自别侧院的偏僻处松筋骨。 他取来了一碗加了药的清粥会房。同房的旅客正拾装启程,纷纷地向他和沙步衡殷殷道别,珍重叮咛。 室中一静。他扶起沙步衡.笑道:“起来吧,进些食物。至迟今晚子夜时分,病即可离体。” 沙步衡今天精神甚佳,目光已有神彩,接过粥碗道谢毕。凝神注视着他问:“方老弟今年贵庚?” 方大郎大感突兀,但仍信口答:“在下虚长十八春。” “哦!你很年青哩!但不如老弟在江湖闯荡了多少日子?” “闯荡?三月以前,在下仍是游历天下胜境的书生,目下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他心情沉重地说,眼中涌起愤怒与无可奈何的神情。 沙步衡一面慢慢进食,一面信口问:“是受了冤屈么?” “正是。” “可否见告?” “不足为人道。大丈夫须自己解决困难,磨炼自己,以免庸庸碌碌过一生。”他神色肃穆地说。 “老弟会方脉之学?” “略为涉猎,不敢说会,以免见笑方家。” “兄弟经过多位郎中诊治,愈治愈槽,而老弟一方见效,可说神乎其神。” “沙兄夸奖了。” “老弟行医么?” “略通之无,岂敢行医误人性命?” “但你仍然行医济世。” “在下怎能见死不救?” “如果兄弟不幸未遇老弟,能拖多久?” “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 “非死不可。” “万无生理。” “谢谢你,古人天相.天教老弟前来解危,从柱死城中将我救回。老弟练了多少天武?” “这……” “请勿相瞒.老弟目朗发丰,肌肤潜劲蓬勃,神定气闲,气宇超绝,定已获内家真传,身手已臻广乘。兄弟双目不盲,老弟练的是正宗气功。” “看来沙兄定是此道高手。” “为何不在江湖行道?” “在下不是江湖人。练武只是为了强身,别无他望。” “老弟行医救人,如果难道对方是人所不齿的凶魔,是否也肯加以援手?” 方大郎淡淡一笑,不假思索地说:“如果要在下专程去救他,自然不加考虑。假使相逢其会。在下会毫不考虑地加以救助。” 沙步衡将空碗还回,笑道:“兄弟相信老弟这是由衷之言。请教,兄弟到底是何怪症?” “很简单,时疫而已。”方大郎语气坚定地说。 “那些郎中都没看出来?” “只因为外微已易,所以诊断错误。” “不会吧?”沙步衡怀疑地问。 “沙兄必是曾经受伤,该伤可能是沾染毒物。而你自己可能亦认为是中毒,以毒药治之,希望收以毒攻毒之效,因此……” “兄弟明白了。总之,如果没遇上你,世间便没有我这个人了。哦!提起时疫,兄弟想起一个人。” “在下浪迹江湖仅百日左右,所识有限。” “你所说过行疫使者其人么?” “听说过,那是一个极为可怕的鬼魔头,横行江湖中卅余年,神出鬼没。他可以令上百人暴病而死,极为任性,谁拂逆了他,必须死无葬身之地。江湖上无论黑白道朋友,提起此人莫不惊心胆跳,恨之切骨,但又无可奈何。据说,天下间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数,至今依然是近百年来,最神秘最可怕的者魔头。 “你对他的为人……” “在下不会见过此人,不敢妄论是非。” “江湖上的谣言与传闻……” “在下不相信传闻。”方大郎冷冷地说,挺身站起。 “传闻决非空穴来风,老弟为何不信?”沙步衡追问,神色不变。 他冷冷一笑,无限委屈的说:“在下便是传闻与谣言下的受害者。目击的事实有时也有错误,眼睛不一定靠得住,何况是传闻与谣言?” “老弟有无限委屈。何不说来听听,有朋友分担痛苦,解忧解惑……” “不可说,不能说。沙兄,好好养息,午夜之前,你体内误服的毒物可排出体外,毒出病除。” “老弟有事自便……” “为了照顾你,在下明天方放心离店。 沙步衡的颊肉在轻微抽搐,用奇异的音调说:“谢谢你,老弟。天下间,你是第一个令兄弟由衷敬佩与感恩的人、” 方大郎呵呵笑,说:“别抬举我了。小事一件,不值一提。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出门人大家互相照顾,是应该的,请勿放在心上。” 房门倏开,店伙领着两名青衣大汉入室。两大汉粗壮如牛,豹头环眼,各佩了一把巴首,像貌威武。 店伙神态卑谦,向两大汉欠身,指着方大郎说:“这位就是救了敝店垂死的病人,医道神乎其神的客官,床上的病人,本城群医束手,客官两服药使将人救活了。” 一名大汉大踏步上前,咧嘴一笑。问:“阁下是郎中么?” 方大郎摇头,泰然地说:“不是。在下只会一些土单方。” “店伙说你是神医。” “碰巧而已。”’ “跟我来。”大汉傲然地说。 “你是说……” “少废话,叫你来便来。” 方大郎颇为不悦,沉着地说:“在下有事,尊驾请便。” “你敢不来?” “哦!你这人未免太专横了些,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一无亲二无故,既不是阁下的家奴,在下又不是向你讨生活的乞儿,为何要听你呼来喝去?” 大汉怪眼一翻,正待发作,另一名汉赶忙伸手相拉,急道:“二哥,你怎么如此鲁莽? 你不是在请郎中……” “而是请阎王爷。”床上的沙步衡接上一句。 大汉怪眼彪圆,踏近两步。 方大郎伸手拦住,沉声道:“你如果对在下的病人无礼,官司你打定了。” 他身材雄壮如狮,英俊不凡,气概超绝,沉下脸不怒而威,大汉不敢放肆,恨恨地退回原处。 另一名大汉上前解围,抱拳一礼含笑道:“老弟台请了。我这位二哥为人憨直,性情暴躁,得罪之处,尚请海涵,兄弟这儿赔礼。在下丁忠,奉主人之差,前来请老弟拔冗前往一行。” “丁兄,贵主人是……” “家主人与老主母在此落店,昨晚老主母身染奇症,连夜请来了郎中,服了两服药,今早不但病势毫无相色,反而转剧,目下已陷入昏迷境。听店伙说店中有位神医,主人急令在下前来敦请老弟前往诊断,务请赏脸。” 话说得客气,方大郎不好拒绝,点头凹:“好吧,在下且前往瞧瞧。但话讲在前头,是否能将贵主母治好,不敢断定。” “老弟放心,请随我来。” 沙步衡哼了一声说:“方老弟,根本就不用理睬这种作威作福的人。” 方大郎却不在意,呵呵一笑道:“不瞒沙兄说,在下正阮囊羞涩,他们大概事有钱人,赚几个做路费,岂不甚好?” 丁忠两人领着他直入内院,进入一座客厅,厅内有一位穿天蓝色长袍的中年人,与一位美貌的中年美妇。两人端坐不动,冷然注视着来客。 丁忠上前行礼,禀道:“禀主人,郎中带到。” 主人略为颌首,抬手向方大郎道:“坐,你是郎中?” 方大郎也不讲礼数,管自坐下说:“不是郎中,略懂医道而已。” “贵姓?”主人态度凌人地问。 “姓方。” “在下姓丁,名伦。” “久仰,久仰。” “家母昨晚身体不适,请郎中前来诊病。” “愿效微劳,只是……” “只是什么……” “在下的诊费甚高,丁爷不如另请高明。” 丁伦脸色一沉,沉声问:“什么?你想敲诈?” “丁页言重了。在下尚未见过病人,尚不知所患何病?谈不上敲诈,永州府名医甚多,丁爷如果愿意,何不另请高明?”方大郎泰然地说完,离座向外走。 两名大汉闪出,当门一挡,手已按刀鞘,虎视耽耽。 “站住!”丁伦沉喝。 “诊费多少?” “廿两银子,药费除外。” 丁伦哈哈狂笑,说:“诊费给你一百两,只好家母的病,另赏白银百两,甚至更多些。” 方大郎已怔,没料到对方如此大方,吁出一口气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下只要廿两,请领在下诊察令堂的症状。” 内间中,榻上躺着拥衾而坐的白发老婆婆,一位年轻的美貌少女,与一名侍女坐在床头,替病人轻揉眉心喝太阳穴,见了生人并不回避,显得十分大方。 “咦!这女娃儿好美,可惜那眸子太活了些。”方大郎盯了少女一眼,心中自语。 少女确实是美,桃脸桃腮,琼鼻樱唇,一双凤目黑白分明,流光四转,穿一双湖水绿窄袖子春衫,拖地长裙。绿绸子的春衫薄,曲线毕露体态极为动人。 中年人向少女挥挥手,说:“丫头让开,让郎中看看。” 少女离开床缘,目光不住在方大郎身上打转。 方大郎目不斜视,仔细地按四字诀详加检查,久久方离开卧榻,向中年人说:“年老气衰,受些瘴气,吃了些不洁之物,在下那儿有药,不必开单方。请派一个人随在下去取药,别忘了带诊费喝药金,共银三十两,两服药,便药到病除,但需好好调养三五日。” “有劳郎中了。”少女竟然客气地说。 一名大汉带了银子更他回房,一面走一面冷笑道:“阁下像在打劫,诊费廿两,简直不像话。” 他也冷笑一声,说:“我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的主人也没话说,你抱怨什么?” “哼!你敲诈到辰州府丁家头上来了,早晚你。会倒大霉的。” 方大郎心中一动,脸色一变,沉着地问:“辰州丁家,是不是丁彪丁老爷子的家?” “哼!你怎知道老主人的名号?” “在下曾在辰州府行医。” “难怪你知道老太爷的大名。” “哦,刚才那位丁爷就是老太爷?” “那是少主人丁伦。” “老太爷……” “不许多问。” “好,不问就是,在下敲了贵主人三十两银子,你们老主人号称神偷,难道想将银子偷回去么?” “哼!” “要不就命鬼窃胡林窃回。” “闭上你的臭嘴!家主人岂为了三十两银子向你动手?少臭美!” “神偷鬼窃极少落单,他们俩也来了永州不成?” “你多问了。” 方大郎虎目中泛现奇光,兴奋的神彩流露在外,呵呵怪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赚了一笔,心中高兴,难免嘴会乱发问,休怪休怪。” 用药打发走派来取药的人,床上的沙步衡关心的问:“这些人嚣张已极,是何来路?” “神偷丁彪的家小。”他欣然地答。 “难怪,是湘西八怪几个小辈。” 方大郎呵呵笑,说:“听说八怪中最年轻的是飞叉徭姑,年纪也在四十以上了。最老的神偷丁彪已年届古稀,快进棺材啦!沙兄看年岁,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叫他们为小辈,未免名不符实?” “武林无辈,江湖无岁;湘西八怪中只算江湖上的二流脚色,尽管他们在湘西高高在上。” “论江湖英雄人物,湘西八怪确实不登大雅之堂。据在下所知,他们八怪联手,艺业亦难与九指狂乞论长短。而九指狂乞,又比云龙双奇差上一大截。云龙双奇之上,复又有宇内三剑。双奇的老二龙飞,就是三剑中四明怪客的得意门人。” “那行疫使者艺业如何?”沙步衡问。 “听说他名列乾坤八魔,八魔的辈份与宇内三剑相同,在下不曾见过这些人,不敢妄论。” “呵呵!老弟说话相当小心呢。” “在江湖行走,不得不小心,祸从口出,说错一句话便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沙兄既然是江湖人,可知九疑山庄庄主八臂金刚童威的底细么?” “咦!你知道童威其人?” “此地的人都以这位湘南第一号人而自豪呢。” 沙步衡沉吟良久,说:“简要地说,八臂金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八魔之一,但为人亦正派,不算是大奸大恶的人。一年前,他到云南访友,遇上南沼遗民段诚,两人同时失踪。他们同时失踪的消息传出,原在勾漏山的天南双剑闻讯北宋,在大江南北网罗羽翼,要在九疑山创建天南门,不断派人前来潜伏,羽翼渐丰,时机将至,眼看九疑山庄附近,将掀起血雨腥风。老弟如果是天南双剑的人,听兄弟的劝告,早些脱出是非场。乾坤八魔彼此之间,固然也小有成见,但八臂金刚人缘甚佳,他的朋友岂会坐视?” 方大郎呵呵笑,说:“在下与天南双剑无关,相反的是,昨晚吓走了双剑的四个爪牙。” “什么人?” “江湖四凶。” “什么?你居然能吓走那四个凶魔?我不信。那四凶颇有真才实学,比湘西八怪有过而无不及,你……” “在下给了欢喜佛一枚制钱,自称是云龙双奇的妹婿,把他们吓走了。”他将戏弄四凶的事说出。 沙步衡大笑,笑不可抑,笑完说: “见鬼!云龙双奇是两个人,怎会共有一个妹婿?四凶被双奇吓破了胆,笑死人了,哈哈!老弟,四凶如果将消息传出,你的麻烦大了。” “麻烦大了?” “云龙双奇不找你才怪。” 方大郎淡淡一笑,眼中异光一闪即没,向外走,一面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怕什么?药我已交代店家按时辰送来,好好歇息。” 沙步衡一直留意他脸上的神色变化,看到他眼中突然闪没的异光,冲他的背彩点点头,淡淡一笑自语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不愁无事可做了。” 方大郎出房走向走廊,廊柱下站着两名村夫打扮的人,正在有说有笑聊天。他毫无戒心地越过,做梦也没料到有人计算他。 “卟”-声响,背心挨了重重一击,接着,尖刀抵在他胁下喝声入耳:“你是方郎中?” “你们……” 他右背骨夹缝的膏盲穴被制住了,浑身一软,两村夫热练地架体他,低声道:“乖乖不动声色向外走.声张则杀掉队。” 真不巧,廊后突然撞出一名店伙,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亮刀子绑架么?” 一名村夫见事机败露,猛地将方大郎扛上肩头叫:“走!上墙!” “捉贼!方郎中被人绑走了,从院子里跳墙走啦!快追!” 追不上了,两村夫飞越院墙,一闪不见。 沙步衡到了房口,脱力地扶住门框喘息,急得额上冷汗直流,脸色苍白,无力追出。 喊叫声惊动了所有的店伙,后院丁家的一众男女,各带了刀剑追出。可是,小巷易于藏匿,已不见了贼人,偌大的永州城,到何处去找? 两村夫将方大郎藏匿在巷底的一座废园中,一人离开不久,带来了一只麻袋,将方大郎捆了手脚,塞上嘴方解开穴道,扛上肩大摇大摆走了。 辉山的西麓接近城根,有一列破草屋。两村夫带着人到了一座茅屋前,破闩而入藏身在内。 不久,来了两名青衣人,接过麻袋出门。 方大郎手脚被牛筋索绑得结结实实,毫无反抗的机会,难受已极,包在麻袋中不见天日,不知身在何处,只知先后共换了五次人,最后听不到脚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人声已静,猜想必定已经到了郊外了。 终于,他被丢在坚硬的地面上,跌得头晕眼花,五内翻腾,耳听送他的人说:“三爷,人接来了。” “打开提出来。”一个打雷似的大嗓门在响。 两名青衣人将他拖出麻袋。 “解开脚上的绳索。”大嗓门再叫。 这是一间青石为基地,上砌青确的宅院大厅,堂上共坐了五个像貌狞恶的人,中间那位大嗓门三爷粗壮得像头大牯牛,豹头环眼满脸横肉,血盆大口露出两排大板牙,佩了一把沉重的九环刀。 方大郎定下神,心中暗暗叫苦。 三爷不住向他打量,用大嗓门问:“你是方郎中?” 方大郎吃力地站起,摇头道:“在下姓方,但不是郎中。” “你替杭州丁家的人治病,怎又不是郎中?” “在下在江湖混饭糊口,信口雌黄敲诈那姓丁的人,如此而已。” “不管你是不是郎中,你必须与咱们合作。” “你们是……” “在下天狼钟离奇。九阴丧门阳公手下五总管之一,你小辈听说过咱们么?” “没听说过。”方大郎硬着头皮说,心中暗暗叫苦。 “走江湖的人,不知乾坤八魔的名号,那就放乖些早日退出江湖。说,愿与咱们合作么?” “如何合作?” “把神偷小辈的动静告诉我们。” “我怎知道。” “你要找借口留在他们身边,探查他们动静……” “你们把他们捉来,岂不省事?” “不行,捉了小鱼。大鱼便跑掉啦!” “你的意思是……” “留在他们的身边,做咱们的眼线。” “这……” “不答应便宰了你。” 方大郎转忧为喜地说:“要答应不难,在下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不能干涉在下的行事。” 天狼嗤嗤笑,得意地说:“好,一为定。首先,你要调查他们为何而来,来的人有多少,与那些人有往来,我派一个人与你联络,事无巨细,你每天都得将信息传出。” “在下有何好处?” “当然有好处,你不久将是咱们的伙伴,有用不完的金钱,有享不尽的女子。但你如果有异心,死定了。” “好吧,在下答应了。” “解绑,送方郎中入城,与五总管会合。” 三名佩剑大汉押着他动身,原来他们在城东南里余的阳和山下。日色近午,四人匆匆沿小径进城。 将近城门口,路旁一座茅屋旁,跳出六名大汉,其中之一赫然是八封道人,吼声震耳: “好小子,是你!孽障,你完了。” 对方人多,他不想纠缠,向路侧撤腿便跑,奔向大南门落荒而逃。 八卦道人与七名大汉在追不舍,接近大南门。 真巧,丁伦带了女儿与八名手下恰好出城找线索,远远地便看到有人沿城根狂奔而来,后面穿卦袍的八卦道人,在里外便对看清。 “前面逃的是方郎中。”丁姑娘急叫。 “准备对付八封道人。”丁伦怒叫,声传五里外。 方大郎不想在天狼的手下面前暴露身份,因此撒腿狂奔落荒而逃、从容而遁故意引老道狂追。 鬼使神差,碰上了丁伦带著人出城找线索。丁伦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好郎中替乃母治病,郎中竟然在光天化日下,被人入店掳走,这件事岂同小可?一家子立即出动,知会所有的朋友彻查全城。可是城内音讯全无,便分别出动寻找线索,恰好碰上了。 丁伦认识八卦道人。知道不难应付,但怕来不及赶上,因此故意大声呼叫,便阻止八卦道人紧迫。 丁伦的女儿叫小欣,接口道:“爹,八卦道人听说已和笑无常爷爷结为知交,他是不是帮我们找人的?” “见鬼,笑无常只想谋夺水西栈房,他才不会帮助我们找人呢。” 众人向前急赶。渐来渐近。 八封道人不理会丁伦的警告,仍然放眼狂追。 方大郎却心中嘀咕,忖道:“如果让他们双方照面,八卦道人必定拆穿我的底细,岂不糟透?我得将他们引开。” 他折向往南逃,钻入一座树林,如飞而遁。 树深革茂,视线被阻。他钻入草从,暗忖道:“先看看他们是否冲突,再定行止。” 两群高手各追一路,并未碰头。 他追随在八卦道人八位好汉后面,远出数里外到了潇江边。 丁伦一群人,早已向西走了。 八卦道人站在江边的岩石上,用目光搜寻,向一艘下航的小船高叫道:“船家,看到有人过江边么?” 船头掌篙的船夫摇摇头,也亮声道;“没有,刚才有一位褐衣人.沿江向东走啦!” 八卦道人举手一挥,向东沿江向上追。 方大郎不再追踪,笑道:“已经是午间了,饥火中烧。回城去也。妙哉!这一来,永州目下的形势,我已摸清大半,受了一些苦,值得的。” 他沿江岸下行,找到一条小径,信步而行,算行程方向,到了水西门不需半个时辰。 一面走,他-面想:“看来,八方风雨会永州,有热闹可看了。天南双剑在此地放上一把野火,湘西八怪全被引来,乾坤八魔也来插上一手,不知是否能将云龙双奇引来?” 水西门的河滩泊了三四十艘大小船只,城门口的码头左右人声嘈杂。有十多艘小舟靠平政桥系缆,那是游江小客艇。平政桥是通广西的要津,官道向西延伸,经过两里外的西山。 距西门城门口尚有百十步,身后传来了有节拍的“嘿哟嘿哟”每两名扶子抬一篓山货,鱼贯而来。原来是一艘上游下来的船,正在下货。 他紧走两步,在前面的坡道让在一旁。路侧站着五名栈房伙计打扮的人,见他向后退,一名伙计不耐地伸手将他向前一拨。 他不曾提防,身不由己向侧挪,不小心撞向第二名伙计,上身一颠。 这个伙计大概是个从不饶人的家伙,扭身手肘一顶一拔,而且脚跟伸出。 他起初不曾提防.等到被第一名伙计一拨之后,已经提高的警觉,岂会再上当?自卫的本能令他全身起了反应,迅速地站稳马步。 店伙的手肘像是撞在铁柱上,脚反而被他的脚所绊住,立脚不牢,“哎”一声惊叫,扭身便滚。 这是一处斜坡,店伙这一滚,滚得真妙,骨碌碌滚下水石城滩下的码头,“扑通”一两声水响。成了落水狗。 方大郎一怔,白语道:“咦!这人怎么存心计算我?” 另四名店伙吃了惊,大感意外,被绊的人无恙,而且有意绊人的人却滚了河,怎不意外? 码头水并不深,下水的店伙狼狈爬起,愤怒如狂地向上奔。一面怒叫:“婊子养的!你该死!” 方大郎一看不对,一个外乡人在码头上与本地人冲突,有理没理都得倒霉,心知将闹得不可收拾。他撤腿便跑,奔入了担夫的行列,奔向城门。 “快抓住那家伙。”有人大叫。 叫打声大作,登时便引起四周的应和。 前面的担夫回头一看,看到了奔来的方大郎,一看穿便知不是码头上的人,立即放下货篓,伸出巨手劈面便抓,喝道:“你给我……” 方大郎不得不自卫,被激得火起,接任抓来的手,大喝一声,扭身便摔。 “哎呀……”担夫狂叫着摔倒,也向下面滚。 前面那位担夫大吃一惊,火速抽出扁担,大喝一声,拦腰便扫。 方大郎一不做二不休,闪电似的抢入,对方的扁担尚未扫到.他已贴身切入,一手拦住扁担,“扑”一声一掌劈在对方的颈根上,再用手一拨。这位仁兄也倒了。 夺得了扁担,如虎添翼,他不再逃避,把心一横,蓦尔回头,抢到四名店伙,大喝道: “你们都给我下去。” 不等四店伙有逃的机会,扁担一抡,只听到狂叫声震耳,四名店伙像狂风所催,纷纷地倒向下滚。 最初下水的是那位店伙尚差四五步方可上来,这时骇然变色,僵在原地不敢上来了。 方大郎用扁担向对方一指,厉声道:“你这臭婊子养的,你敢欺负我外地人,用脚绊我取乐,绊我不倒你自己却失足跌倒,竟喊打喊杀纠众行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上来,大爷要打断你的狗腿。” 码头两端的人蜂拥而至,叫喊声大起。 店伙不敢上前,大叫道:“这家伙行凶,快捉住他。” 方大郎突然冲下,伸手便抓。 店伙扭身避爪,一拳反击,反击甚快。“噢”一声响,一拳击在扁担上,痛得毗牙咧嘴。 方大郎出手如电,一手勾住对方的颈子,拖死狗似的向上拖。 上面吼声震耳,五六名担夫五六根扁担攻到。 他右手的扁担左挑右拨,人凶猛地冲啦,如同虎如羊群,六名担夫的扁扔全部脱手,倒了五名。 “谁敢再撒野。大爷要他死!”他大吼。 吼声如炸雷,奔近人皆感到心向下沉,脑门动炸,情不自禁纷纷倒退。 倒了五名担夫,连滚带爬鼠窜。 人声鼎沸,有人叫:“快让开,八爷来了。” 方大郎不理会,将落汤鸡店伙放倒在地,一脚踏住,插上了扁担,先撕掉对方的上衣,“啪啪啪啪”先赏了对方四耳光,厉声道:“你这养汉婆养的杂种,无法无天可恶已极,大爷要拆了你的骨头,掏出你的眼珠,敲掉你满口大牙,看你还敢不敢横行霸道?” “饶命……”店伙狂叫。 人从一分,进来一个赤着上身的粗壮大汉,双手叉腰人喝道:“住户,不许行凶。” 方大郎虎目怒睁,沉声问:“阁下,你是来讲理的?” “八爷有话问?”对方大声答。 “不想讲理?” “捉你再讲理。” “你贵姓?” “八太爷姓胡。” “不姓王?你该姓王,便是王八了。” “婊子养……”胡八咒骂着冲上。 方大郎一声怒吼,抓起店伙来一记“山东大擂”,飞旋扫击。 胡八大惊,向后急退。 “接着!”方大郎怒吼,把尖叫着的店伙向前掷出。在惊叫声中,“扑通通”压倒了五六个人。 他拨起扁担,疯虎般向前抢,分心便捣。 胡八自以为了得,左盘急拨扁担,想斜身切入。岂知手刚拨中扁担,小臂“吱”一声突然断裂。 方大郎丢掉扁担,揉身枪入,“扑扑”两掌劈在胡八的胸口上。 “哎……”胡八厉号着砰然倒下。 抢入一名大汉,,扁担凶猛地迎头便劈。 方大郎手将扁担捞住,手一抖,大汉虎口迸裂,侧冲丈外仰面便倒。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扁担一伸,自语道,“一不做二不休,要闹就大闹一场吧!” 他正要冲入人丛,蓦地河下传来一声银铃似的悦耳娇喝:“壮士请手下留情。” 接着,是另一个清亮的口音叫:“再打要出人命了,施主息怒。阿弥陀佛!” 他只感澎湃的气血神奇地静止下来,灵台一清,放下扁担徐徐转身向上看。 河下泊了一艘中型客船,但在潇湘两河之上,已算是相当大的华丽客船了。舱面上,站着一位慈眉善目年约花甲的老尼姑,身材中等,在匀称的五官中,仍可看到昔日的风华,灰袍飘飘,手扣念珠,含笑向上注视,依稀有出尘之概。 老尼的左后侧,站着一位美得令人目眩的少女。三丫髻馆了三朵珠花环,白玉耳坠温。 莹洁光润的瓜子脸蛋红馥馥,春山眉下那双亮晶晶钻石般明亮的大眼睛,罗衣胜雪,衣裙飘飘,一身白,白得不杂灰尘,白得不沾丝毫俗气。 山清水碧,白裳,她显得那么鲜明,那么脱俗。 他似乎看到了一道眩目的光华,看到了黑夜中的一盏明灯。 他屏息住了,下意识地丢了扁担。 “这位姑娘不是人,而是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戾气全消,心潮汹涌池想。 少女的后面,是两名十分出色动人的十四五岁小侍女,和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仆妇。 除了老尼姑只外,主仆四人穿着并不华丽,佩饰亦少,没有珠光宝气相衬,但予人的印象是清新脱俗,贵而不华,高贵阳雅的风华令人自感形秽,高不可攀不敢亵渎,甚至令人不敢正视。 他吁出一口长气,平静地说:“在下并不想逞血气之勇,这里确是需要一位讲理的人。” 老尼不住颌首,和蔼地说:“贫尼已目睹一切,施主已尽了力,但……” “在下不再与他们计较,大师尽可放心。” “施主可否上船一叙?” “不敢打扰,谢谢。” 人丛有了动静,一名大汉排众而入,惊道:“咦?那不是方大郎方爷么?” 方大郎闻声转身,笑道:“原来是徐师父,也想向在下出手么?” 徐师父是唐二爷唐安所带领二客栈六武师之一,赶忙抱拳行礼欠身恭敬地说:“方爷言重了,在下天胆,也不敢得罪方爷,在下听说有人在码头闹事……” “贵码头的人真凶,在下路经此地,平白无故有人叫打,如不是在下略识武技,恐怕早巳被打死了。” 徐师父怪眼一翻,环目四顾,沉下脸问:“睡挑起的?站出来给我看看。” 众人变色后退,没人做声。 “是谁?还要我请你出来么?”徐师父沉喝。 一名扭夫脸色苍白地说:“是茂源栈的五位伙计。” “是蔡四那几个人?” “是……是的。” “他们呢?” “被打伤了,走啦!” 徐师父哼一声,向方大郎说:“方爷,请随我来。” “徐师父的意思是……” “方爷,你昨天救了三栈的人和货,其中就有茂源的人货在内,他们竟然不知感恩,今天居然敢在码头上恩将仇报向你递爪子,我们找他讨公道。” “算了,在下不愿追究。”方大郎泰然地说。 徐师父吁出一口长气,堆下笑道:“三爷昨天曾经派人打听方爷的下落,可惜毫无消息,总算让兄弟我着了,走,请至敝栈小坐。” “这……” “三爷思念殷切,方兄务请屈驾。要不兄弟就派人去通知三爷……” “好吧,徐师父请领路。” 两人来到了泰和栈;消息立即传遍六家栈房,首先赶来招唔的是茂源栈东主蔡熊飞。 蔡东主人才一表,年约半百,倒是个爽直人。 唐安听说来人是方大郎,急急出迎长揖地行礼,欢天喜地将人引至客厅,立即派人至内堂请东主堂叔唐鸣远出厅会客。 唐鸣远年已半百,精壮结实像貌堂堂,闻报急步出厅,一看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人,反而楞住了。 唐安赶忙替两人引见,说:“叔叔。这位便是帮助我们吓退笑无常的方兄方大郎。如果不是他用机智激起贼人火拼,我们三栈的人恐怕凶多吉少。”又向方大郎说:“这位是堂叔。兄弟返店之后,将昨天的事禀明,家叔立即四出派人寻访方兄的下落,以便亲迎致谢。” 唐鸣远含笑肃客就座,亲自接过仆人送来的香茗奉上,兴奋地说:“方老弟昨日仗义相助,思比天高,区区因不知老弟的去向,未能亲自谢意,正深感不安呢。舍侄年轻识浅,而李师父却又刚愎自用,居然只顾自己逃命,没将老弟台请至小店,真是不识大体,老弟台在何处安顿?” “在悦来客栈……” “哎呀!你怎么住到那么偏僻的小店去了?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安侄,快带人去将方爷的行李取来。” “唐东主……” “在下此地倒还宽敞,委屈老弟暂且安顿。” “不!唐东主……” 唐鸣远呵呵笑,抢着说:“请不要叫我东主,托个大,我称你一声贤侄,不知有否不妥?” “唐叔,不是小侄不愿前来打扰尊府,而是客店中有一位落难的旅客,需要小弟照顾……” “那还不简单,一并将他接来了。” “唐叔……” “如果贤侄认为我这人尚可相交,便请不必客气,客气太过份便是矫情,请恕我言粗人口没遮拦,我是诚心的,请看在……” 话未完,厅外笑声震耳,有人叫:“好啊!老唐,你就把大恩人往屋里一藏,也不派人知会一声,你是何居心?” 唐鸣远离座迎客,笑道:“熊飞兄,贵客刚刚请到,你穷叫什么?来,见过方贤侄。” 又向方大郎说:“这位是茂源栈的东主蔡熊飞,倒是个直肠宜肚的莽汉。” 蔡熊飞一怔,讶然问:“什么?你称他为贤侄?你这老囚从哪儿攀上的亲家?喝!邪门。” 唐鸣远仍在笑,说:“你别少见多怪,方贤侄最多不过及冠之年,而我已五十开外的人,为表示亲近,托个大称他一声贤侄,有何不可?” 蔡熊飞怪眼一翻,似有所悟地说:“老狐狸,你心怀叵测,没安好心。”转向方大郎长揖为礼,笑道:“区区蔡熊飞,刚才伙计们在江边冒犯恩公的虎驾,多有得罪。区区已令管事在店中备宴披红,为恩公陪礼,等会儿务请移驾敝店,不胜荣幸。” 方大郎感到有点面熟,笑道:“蔡叔,这件事不提也罢,一些小误会,惊动街坊反而不妥,再就是如不见弃,称小侄的姓名可也,恩公两字,叫得太过生分啦!” “那……那么,委屈贤侄了,等会儿……” 唐鸣远一蹦而起,怪叫道:“老蔡,你是什么话!人可是我请来的,你居然耍花枪要从我屋子里将人请走,是不是欺人大甚?不行,你请得起客,我就不如你不成?你少打如意算盘。安侄,快去店中将方贤侄的行李取来,快!” 方大郎赶忙说:“两位大叔请听我说,不瞒你们说,小侄在店中有了麻烦……”他将落店后的经过说了,最后说:“为了管闲事,小侄招来了这些麻烦,那姓丁的是湘西八怪神偷丁彪的儿子,没替他将病人治好,他怎肯放我走?而迫我合作曲九阴丧门的爪牙天狼钟离奇,又岂肯善了?八卦道人显然也不认栽,后果难以预料,这些穷凶极恶的江湖凶魔,手段残忍恶毒,你们有家小时生意人,决难与这些妖魔鬼怪对抗的。因此,你们的盛意,小侄心领,小侄必须静下心与他们周旋。” 所有的人,皆脸色大变,心惊胆跳。唐鸣远一咬牙,说:“我已料到咱们湘南将遭大劫!永州府必定首当其冲,巨变将生。既然他们威胁咱们的生存,咱们只好全力一拼,今晚召集全城乡绅组成保乡团,报清官府出面驱逐这些凶魔出境,我不信他们敢与官府斗法……” “不可!”方大郎急急阻止,苦笑一声又道:“惊动官府,小心他们恼羞成怒行凶报复,后果可怕。小侄认为,除了那几个希望控制六大栈号的人外,其他的人皆与九疑山庄有关,你们只须集中全力对付计算你们的人.最好在近期内暂时不必派人外出,等风声过后再说。” “这……” “风声正紧,有此必要。江湖人不会永在一地逗留,早晚他们会走的。” 唐鸣远微现沉虑。 这时蔡熊飞扫视一眼,看看方大郎,说:“实是高见。现在请方贤侄驾临敝店,熊飞略表寸心之敬意。” 方大郎沉吟地说:“这……” 唐鸣远立刻急忙说:“熊飞兄,就先在在下便饭吧。” 蔡熊飞苦苦一笑。 唐鸣远命店伙摆上酒菜,众人入座。 主人敬酒后.蔡熊飞为感谢救货之恩,趋身上前说:“贤侄请受我一拜。” 方大郎伸手急扶,急道:“使不得,大叔请勿折了小侄的岁寿。如果再客气,小侄坐不住,只好告辞了。” “方贤侄……” “小侄是个江湖流浪的人,孤家寡人毫无顾忌,而诸位却犯不着冒险与那些亡命之徒斗狙,目下休们唯一须着意防范的人是天南双剑,除了将重要的家小立即搬至城里之内,便是停止远行进货销货。不然,后果可怕……” “贤侄是天下闻名的云龙双奇的妹婿……” “呵呵,小侄只是信口吓唬吓唬四凶而已。云龙双奇一姓云一姓龙,皆是大名鼎鼎的武林世家,不可能同时以妹嫁我,对不对?” “哦!不是当真的?”唐鸣远问。 “当然是假的,不然怎么轻易地将四凶吓走?小侄不能久留,订扰唐叔一顿午膳之后,便须返店,还得设法应付那些凶魔呢。” 悦来客栈中,沙步衡被丁伦派人加以监视,等候方大郎回店。 沙步衡病毒尚未离体,心中十分焦虑,眼中不时涌现怨毒凶狠的寒芒冷电,假使丁伦知道他眼神的含意,必将在梦中也会发抖。 未牌末,方大郎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突然出现在房中,进来容易出去难了。 他并不知房中有人等他,喜孜孜地大踏步入房,首先到了沙步衡的床位前。 沙步衡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不由大喜过望,但也颇为焦急地问:“咦!老弟台平安回来了?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丁家的人故弄玄虚?” 他在床畔坐下,将沙步衡按下躺好,笑道:“这件事与丁家无关,虽然他们也是需要我的人。” “怎么回事?” “九阴丧门的党羽。”他低声道。 “咦!九阴丧门也来了?见到他么?” “是一个叫天狼的人,派人绑架……” “咦!这些该死的家伙,可恶。” “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再耽心啦!等你病好之后,我也该走了。” 沙步衡伸手紧握住他的手,颇为激动地说:“方老弟,萍水相逢,多蒙你仗义援手,这份情义值得珍贵,我……” “呵呵!沙兄……” 身后人影急闪,丁伦脸上涌起了如释负重的笑容,欣然问:“恭喜老弟台脱险了,但不知老弟因何与那八卦道人结怨,他为何要派人绑架于你?” 方大郎拱手为礼,笑道:“在下前来府城,途中遇上水西门六货栈的货担,因而结伴同行,在潇湘镇东面山坡,碰上八卦道人与笑无常,贾家五虎等歹徒行动,在下将货主的金宝丢出,引起他们互相争夺火拼,八卦道人因而迁怒在下,如此而已。” “哦!原来如此。这样好,在下请老弟立即迁至内院,以策安全。” “这……” “在下聘请老弟为舍下医士,今后老弟将是吾家司命。” 丁伦客气地答。 方大郎心中大喜,却欲擒故纵,颇感为难地说:“丁爷,在下既不是郎中,也不是济世的材料。同时,在下浪迹江湖,有事待理,我有我的前程与抱负,怎能担任尊府的司命?” 一名大汉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阁下,恐怕你不得不屈就了。” “这……” 丁伦淡淡一笑,温和地说:“老弟,当然在下不能太委屈你,只要你肯屈就,你将是舍下的客卿身份,尚请三思。” “这件事……” “老弟,这件事不需从长计议,不必多加考虑。老实说,目下老弟的处境十分危险,那八卦道人为人阴险毒辣,见龇必报,除了跟随在我身旁,你别无选择。” “那八卦道人与笑无常是一伙,而笑无常与令尊神偷皆名列湘西八怪,在下不得不怀疑阁下与八卦道人串通来计算我。” “老弟但请放心,在下正派人寻找笑无常,要求他放过老弟,但老弟如果不肯屈就……” “能给在下半天工夫决定?” 小欣一直在旁含笑注视,这时突然接口道:“方大哥,请相信家父的诚意。” 方大郎堆下笑,注视着她说:“看来,在下已别无选择了,姑娘是……” “我叫小欣。家父无意相害,只是你目下的处境,确是十分凶险……” “好吧,欣姑娘大概不会危言耸听,在下决定应令尊之聘,但不知令祖是否同意呢?” 丁伦呵呵笑,接口道:“老弟请放心,家父经常在江湖行走,行踪如迷,湘西八怪任何一人的行踪,即使他们的亲人也不知了落,舍下的事,我做得了主。老弟既然概允,那么,请移至内院安顿以策安全。” 方大郎拍拍沙步衡的肩膀,笑道:“沙兄,你请放心,无论如何,我得照料你痊了,晚间我再来看你。” 沙步衡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沉静地说:“谢谢你,你放心走吧。” 方大郎带丁行囊,随丁伦父女走了。就这样,靠老天爷帮忙,他接近了神偷一家老小。 诊过丁母的病况,他再给丁母一些药物,交代仆妇如何调理,方返回侧厢的客房。 小欣姑娘在走廊上拦住了他,灵活的明眸中充满了神秘的笑意、笑盈盈地说:“方大哥,到后园去走走,怎样?” 他欣然一笑,说:“恭敬不如从命,有女同行,深感光彩。” “咦!你这人不老实呢。”小欣颇感诧异地说。 “老实?老实就不用做江湖人罗。” 小欣走在他在首。他嗅到阵阵发自少女胴体的特有幽香,颇令他神移。 两人走向院后幽静的小园,园角有一道门,通向草木葱龙的辉山。小欣转过螓首,顽皮地睥睨他,笑道:“方大哥,你的气质,风标,皆说明你不是等闲人物。告诉我,你不是不认为我是神偷的孙女。所以也是低三下四的女贼,所以看不起我而出言相戏?” 他心中一跳,笑道:“好姑娘,你想到何处去了?不瞒你说,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好人便不会敲诈病人,对不对?人的外表是靠不住的。” 小欣噗嗤一笑,摇头道:“你这人很神秘,家父已查出你的底细了。” 他心中一跳,但泰然说:“令尊当然不是等闲人物,父是英雄儿是好汉,你也了不起,但不知查出在下什么底了?” “你闯的祸太大了。” “什么?”他屏息着问。“你为何要冒充云龙双奇的妹夫?” 他心中一宽,轻松地碰碰小欣的肩臂,笑道:“不抬出唬人的身份,怎唬得住人?” 小欣粉脸突涌配红,被他那轻轻一碰,碰得心发慌。一个怀春的少女,面对一个出众的英俊少年即,一见倾心并非奇事,这挑逗性的碰,令她如心中电触,芳心跳动加剧,浑身起了奇异的变化,只感脚下似乎发软-,有点举步维艰。 方大郎倒没多大感觉,他是有意接近,想从姑娘口中套出一些消息,有意挑逗。却不知后果如何严重。少年男女,女的比男的成熟得早些,十六岁的小欣,出身于江湖神偷世家,久走江湖见多识广,成熟得早并非奇事,早解风情并不足怪。怎禁得起钟情的男士挑逗? 相反地,方大郎年方十八,自幼寄情山水,出身书香世家极少与异性接触,要不是仙人峰血案今他饱历凶险,身心趋于成熟,他还是个大孩子,根本不知情滋味。这次他有意在姑娘口中套消息,心有所属再不知天高地厚,忘形地挑逗起姑娘的情火而不自知。 他见姑娘低首木语,又问:“欣姑娘,为何不说话?” 小欣一惊,赶忙定下神,说;“那云龙双奇两个人,皆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妹妹,你这一来,日后麻烦大了,云龙双奇岂肯轻易放过你?” 方大郎惊然而惊,呆住了。 “方大哥,你怎样了?”小欣讶然问。 “我……我是无意的,我怎知道他们真有妹妹?”他惶然地说。 小欣反而笑了,说:“瞧你,胆子怎么吓破啦?云龙双奇并不可怕,天下茫茫,他想找你谈何容易?这次龙飞到了湘西,不知是否冲八怪而来,鬼撞墙似的乱闯,却不知湘西八怪一个也没在湘西。” “哦!其实我也不用怕他们两人,我一个无名小卒,谅他也找不到我。欣姑娘,令祖目下怎样了?” “上月听说在江西;现在不知到何处去了。” “湘西八怪都不在湘西,而贤父女却到了湘南,到底为了何事?湘南目下群雄毕集,风雨飘摇,难道与贤父女有关?”他一面说,有意靠在姑娘的肩旁了。 小欣有点意乱情迷,想避开,却又身不由己,反而倚近他身旁,偎近了他的肩膀,迷乱地说:“听说九疑山庄的童庄主已经死了,大家都希望前来看看风色。方大哥,你……你也是前来看风色的?” “方大哥,自古英雄出少年,天下是闯出来的,千万不可自卑,我……” “你的野心不小哩!” “谁不想出人头地?有一天,我会不让须眉,名震天下。” “你……你一个女孩子,办得到么?”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如果不乘着年青时多看看多历练,庸庸碌碌过一生,非我所愿。” “你打算如何看?又如何历练?” “劫富济贫,啸傲江湖。”小欣兴奋地说。 方大郎默然,他觉得这小女孩的想法可怕而天真;“方大哥,你怎样了?”她满怀希冀地问。 “我不是江湖人,不敢妄论。” “你能吓走四凶,击倒欢喜佛;可知你的艺业根基不差,机智过人。方大哥,你肯陪我在江湖历练么?”她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兴奋地问。 他挽住她的手臂,笑道:“你这种想法,我不敢苟同。我一个男子汉,已经感到江湖不易混了。” 小欣只感到被挽住的手,连同身躯突然发生一阵奇异的震颤与痉孪,心跳加速,热流迅即通过全身,嗯了一声,整个娇躯无助地倚入他的臂弯里了,呼吸不平静,粉颊红得像是怒放的山茶花。 她激情的反态,立即感染了方大郎。他感到小欣体内所散发的热力与幽香,令他体内起了奇异的变化,神奇的感觉如电流般迅即透过全身,气血开始翻腾。 这种生命的本能变化,令他悚然而惊,猛地手一松,深深吸入一口气,讪讪地避开小欣火热的大眼睛,说:“这里已是山区,回去吧。” 小欣依依不舍地站稳娇躯,羞怯地说:“还……还早呢,我们到山上走走。” “不,回去吧,走。” 他温柔地一拉她的衣袖,徐徐转身,到了角门。他送小欣进入,说:“姑娘先走一步,我片刻后再回去。” 小欣羞涩地一笑,怀着兴奋奇妙的心情盈盈而去。他盯着小欣的背影发呆,悚然地想: “我不能再陷下去了,在未曾看到神偷之前,万一料错了,岂不害了这丫头?丫头春心动矣!我也有点意乱情迷,日后如何收拾?” 小欣的轻盈身段走动时,背影十分动人。他看着看着,突觉神意飞驰,小欣的身形突然幻成白色,河下小船上的白衣少女清丽出尘的幻影,替代了小欣。 他心潮一阵汹涌,脱口叫:“她……她是谁?她是……” 蓦地,身后传来了天狼的熟悉语音:“她是神偷丁彪的孙女,也是咱们所要的人。” 他徐徐转身,冷然注视着天狼与另两名店伙打扮的中年人,冷冷一笑道:“以在下的身份地位来说,很难完成阁下所付的重托。” 天狼桀桀笑,阴森森地说:“只有你方能成功,不可自甘菲薄。在下知道丁伦有女怀春,而又发现你阁下英伟俊逸宛如芝兰玉树,正好加以利用……” “阁下,方某决不利用这位无邪的小姑娘。” “由不得你了,我相信你不是白痴,你能利用的,不然,哼!替你自己的处境想想吧。” “在下向丁伦设法,不残害这位小姑娘。” “你变卦食言了?” “笑知,在下人是按自己的意内行事。没有事,你请吧,再见。” “你这厮不受教训是不会服贴的,拿下他。” 一名店伙打扮的大汉急跃而上。方大郎扭头便走,大汉一声轻笑,一闪即至,伸手便点脊心次。 他猛地大旋身-手疾钩,神奇地搭住了大汉的腕门一扔-旋一抖,“蓬”一声大响,大汉前空翻摔倒在地。 这瞬间,天狼拔出九环刀飞纵而上,刀环震鸣。 “当”一声响,九环刀坠地。 一名白衣人站在天狼的身右,纤手搭在天狼的右肩上。天狼僵立如死,张口结舌如同中魔。 第 八 章 天狼钟离奇明白地表示,要方大郎利用丁小欣探取消息,立即引起方大郎的反感,一言不合,天狼下令擒他,要迫他就范。 目前他已用不着顾忌天狼了,等大汉扑来,故意示怯转身逃走,引大汉放胆扑击,出其不意转身,将大汉摔倒,大汉的手就在摔动中折了臂骨,失去抵抗力。 天狼看出危险,拔出九环刀抢进。岂知身侧白影乍现,像是鬼魅幻影,一位白衣少女突然现身,看到人影人已欺近,纤手一伸,便扣住了天狼的右肩井穴,九环刀脱手坠地,人亦站在原地发僵,毫无反击的机会。 方大郎看到了白衣少女制住了天狼,也看到一位老尼姑扣指一弹,将另一名店伙打扮的大汉击在地。 他吃了一惊,心说:“这不是河下小船中的白衣少女与老尼姑么?她们来得真巧。” 他抱拳为礼,笑道:“多蒙相助,感激不尽。” 白衣少女玉手一收,天狼直挺挺地倒下了。 老尼合掌顿首,淡淡一笑道:“贫尼与小徒乃是为了这几个歹徒而来,施主适逢其会而已,不劳言谢。” 少女婿然一笑,颊旁绽起一双动人的笑涡,笑得好美,好文静,说:“贱妾与家师追踪这头狼已有十天之久,这恶狼行踪飘忽,在府城内外共建了数处秘窟,神出鬼没狡猾如狐,好不容易才被我们跟上了。听口气,壮士像是被害人呢,不知可否见告?” “在下被他们派人潜伏店内,光天化日暗算掳走,胁迫在下合作,侦查抚州丁家的动静。”他回避对方那双令人想做梦的眼睛,沉静地说。其实,他心潮汹涌,有点手足无措,在一位令人心动的少女前,他感到局促不安,连正视对方的勇气都消失了。 “沅州府丁家,是不是神偷丁彪?” “是的。” “刚才那位姐姐……” “她是神偷的孙女小欣。”他不假思索毫不隐瞒地答,连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壮士似乎不愿与天狼合作……” “在下要依己见行事。” 老尼举步走近天狼,向方大郎说:“贫尼要将这头狼带走,施主有异议么?” “在下毫无异议。” “谢谢。” “不敢当,人是贤师徒制住的。” “如不是施主吸引他们的注意,还得多费手脚呢。施主贵姓?” “小可姓方,大师上下如何称呼?” “贫尼释慧净,那是小徒……” 话末完,园内突传来店伙的高叫声:“方客官,有客求见,请到前厅一行。” 方大郎抱拳一礼,匆匆地说:“对不起,小可告辞了。” 老尼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向白衣少女低声道:“这人器字超绝,不是池中物。” 姑娘轻摇螓首,惋惜地说:“与丁家的人同流,必定合污,可惜!” “玉雯,你遽霞定沦,不是言之过早了么?” 少女恭敬地欠身道:“师父明鉴,徒儿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这位后生有一股权为出众的气质,不知何人调教出来的子弟,如加以琢磨,必成大器。” “他确是与众不同。”少女玉雯粉脸泛霞地说。 “事实如此。” “师父极少称赞人。” “也是事实,世间的良才美玉确也不多。当然,你大哥也算是人中之龙,但不够谦虚,锋芒大露,缺少温文宽宏的气质,这是他一大缺憾。” 这时,被方大郎摔断手臂的大汉已经清醒,以为老尼石徒俩不注意他的举动,俏然向侧方的矮林爬去。 白影一闪,玉雯突然出现身侧,冷此道:“停下!你还想走?” 大汉心胆俱裂,爬伏在地呻吟,惊骇地叫:“在……在下只……只是执……执役的人,饶……饶命!” “你们为何胁迫那位姓方的人?” “他……他足郎……郎中。” “郎中又怎样?” “丁家的人请……请他治……治病,甚……甚获信赖,因此敝……敝长上设法将他擒……擒住,要利用他接……接近丁家的人,以……以便侦查丁家各人的举动。” “他答应了?” “是的,但坚持要按他的方……方式办事。” “你们为何要对讨他?” “敞长上派……派束联络的人;尚……尚未搭上线,因此……因此亲自前来找……找他商量……” 玉雯冷哼一声,脸色一沉,她美丽的脸蛋不可爱了,罩上了一重寒霜,令人望之心寒。 她冷冷地说:“你们这批九阴丧门的走狗,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心狠手辣,凶残恶毒的东西。你们在永州附近潜伏三月之久了,手上沾了多少血腥?” 大汉爬伏叩头,叫道:“姑娘明鉴,我们并……并未在附近杀……杀人……做……做案……” “住口!远处做案难道不算?” “这……” “祁阳沉了五艘船,死了多少人?白牙市夜劫六大户,七名少女失踪,十九尸甘二命,算谁的帐?” “姑娘明鉴,不……不是我,与……与我无关,我……” “你不是主谋,却是天狼的左有手,操刀杀人皆由你们两人……” “饶命……” “饶你不得……” 大汉一声大吼,飞跃而起,向玉雯撞去,势如疯虎,情急拼命竟在贴身作生死一击。 白影一闪,姑娘已闪在一旁,反手就是一掌拂出,飞跃而过的大汉毫无闪避的机会,后颈被指尖拂过。 别认为这位少女年纪小,纤纤玉指能有多少力道?但大汉却禁不起一拂,指过无声,大汉的脑袋却突然失去支撑的力量,向下一搭。“蓬”一声大震,冲倒在矮林中,枝叶摇摇,压倒了一大片树枝。 “化了他们。”老尼慧净摇头道,老脸上涌起无可奈何,而又悲天怜人的情怀。 少女在绣囊中取出两颗丹九,分别塞入两名大汉的口中,然后挟了人事不省的天狼,向老尼说:“师父,我们回船。” “先找到仆妇,你一个少女怎能将恶贼带出城?走,从山北西角走。” 两人匆匆走了,两大汉子的尸体开始变色溶化。 方大郎随店伙到了客厅,一名中年人迎上抱拳施礼,笑嘻嘻地说:“是方老弟么?在下蔡福,茂源栈的帐房,东主熊飞是在下的堂兄。” “哦!原来是蔡兄,久仰久仰。”他回礼笑答。 “幸会幸会。” “蔡兄此来,有何见教?” “无事不登三宝殿,请到外面借一步说话。” “这……蔡兄请。” 蔡福肃客先行,两人出了店,直奔西大街。蔡福急走两步,一马当先到了本地永安酒楼,笑道:“楼上有雅座,请登楼小叙,在下有事请教。” 方大郎目下对任何人皆怀有戒心,但并不在乎,客气一番,径自大胆登楼。 不是进食时分,宽大的楼座空荡荡地。蔡福在靠宙处择座肃客就坐,命店伙送来两杯清茶,打发店伙离开,向方大郎笑道:“在下奉东主所差,有件事与老弟商量,务请不嫌冒昧。” 方大郎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笑道:“蔡兄有何见教。尚请明示。” “老弟记得潇湘镇敝村松林中的事么?” “蔡兄是指吓走四凶的事?四凶又到贵村生事了?” “不是四凶又至敝村闹事,而是舍侄女芸姑的事。” “哦!令侄女怎样了?” “在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蔡兄请说,兄弟不会怪你。” “老弟今年贵庚,已否娶妻?” “在下虚度十八春,尚未娶妻。” “那就好。” 方大郎一怔,笑道:“蔡兄的话没头没脑,到底……” “呵呵!长话短说,在下想向老弟讨杯喜酒喝。” “什么?” “舍侄女已经来到店中,家兄一家子,都认为老弟对敝栈恩重如山,复冒险从四凶手中,救了舍侄女的性命,无以为报,甚感不安。舍侄女已经表示,感激老弟高义,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愿以身相报,愿为老弟执帚箕。家兄命兄弟前来探询老弟的意思,如果老弟不嫌舍侄女丑陋,即另请人执柯……” 方大郎连忙摇手,正色道:“兄弟救令侄女于无心,救之而掳为己妻,我可不愿被天下人耻笑。蔡兄,方某孑然一身,天涯亡命,彼此门第不当,更怕挟恩要胁之议,此事断难从命,烦蔡兄婉传上覆令兄,请勿令在下成为无义之徒,谢甚。” 蔡福一怔,叹口气说:“老弟!这……老弟,千万不可顾忌……” “蔡兄,不是兄弟有所顾忌,而是实情。” “老弟浪迹江湖,终非了局,是么?如能在敝处落籍,以老弟的人才与智慧,加上家兄雄厚的财,与地方上的声望,相辅上成,成就可期。不难成为本府的名人缙绅,老弟何不三思?” 方大郎沉静地,神色肃穆地说:“贤昆仲错爱,兄弟感激不尽,但人各有志,只能心领两位的盛情了。兄弟并非是江湖浪人,而是要完成一件心愿,了却一场公案,在贵地仅有短期逗留,任何时间皆可能离开,说走便走,无可留念。” “老弟,我不知你所说的心愿和公案……” “此事不足为人道,请转告令兄。要是我有女儿,决不找一个来历不明,问题重重的江湖浪人做女婿,除非不爱自己的女儿。” “咦!我……我不知该如何向舍侄女解释?”蔡福叹息着说。 方大郎淡淡一笑,说:“蔡兄用不着多加解释,只消告诉她,唐小虎爱她甚深,这就够了。” “这……唐小虎为人暴躁,而且太狂……” “呵呵!年青人谁不狂?不狂便是庸才,没出息的人才少年老成。兄弟该走了,请代向令兄致意。” 他告辞下楼而去,留下蔡福在座上发呆。 方大郎取道回店,刚折入小巷岔出斜街,便发觉后面有人跟踪,是一个脚下轻捷,以笠帽掩住面部低头疾走的村夫。 “你来吧,这次我可不会上当了。”他心中嘀咕。 脚下一缓,后跟的人逐步接近。 小巷前后无人,巷窄道小,人到了身后,要超越必将探身而过。 近了,来人到了身后,突然掀掉笠帽,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腰,奋力便摔。 他一怔,这人怎用上这种斗力的打法? 不由他多想,自卫的本能令他立即采取行动,千斤坠立地生根,扭身左肘斜撞,“噗” 的一声击中了对方的耳门,顺手向下一抄,捞住了对方的一条腿,向上一提。 “嗯……”对方松了手,仰面便倒。 他一把将人抓起,讶然问:“咦!小虎,你怎么了?” 暗袭他的人是唐小虎,耳门挨了一击,已是晕头转向七荤八素,迷迷糊糊地叫:“我恨你,我……我要打破你……你的头。” 脚步声急促,赶来了三个人,领先的人赫然是唐绮玉姑娘,另两个是仆人。 “哥哥,你……你怎样了?”姑娘惊叫,急急奔近。 方大郎将小虎放下倚靠在墙上,笑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却要打破我的头,好吧,把道理说出来听听。” “你……你抢走了小芸妹,你……” “废话!你简直昏了头。” 绮玉上前扶住乃兄,向方大郎幽幽地说:“蔡叔已准备请街东曾爷出面做月老,蔡福叔在永安酒楼邀你商量,要将小绮了妹妹许配给你。小芸妹妹是我哥哥青梅竹马的爱侣,哥哥怎受得了?” “小虎,你这人真是愚不可及。”方大郎苦笑道。 “我要和你拼命。”小虎大叫,疯了般冲上。 方大郎拔开对方的手,叉住对方的咽喉抵在墙上,沉声道:“小虎,我不怪你。如果小芸不嫁给你,那可是你自找的麻烦。年青人太过刚强,不是太好的事,刚则易折。对女孩子必须刚柔并济,错了认错,一味无理取闹,那是愚昧无知,不足为法。我不赞成大男人向女孩子一味陪小心,但承认错误并不丢人。那天你妒火中烧,表现得太恶劣,迫得她无路可走,你并没有甚么光彩;快去向她陪不是承认错误,她仍然是你的。不然,佳人将属他人,一切都嫌太迟。好自为之,老弟。” 小虎脸色苍白,嘎声道:“你……你是说我……我还有希望?” “我已拒绝了这门亲事。” 绮玉一怔,不信地问:“你……你拒绝了?听说条件极为优厚,小芸妹妹有十万银子陪嫁,还有……” 他呵呵笑,说:“我目前虽是个囊空如洗的浪人,但仍不稀罕那十万两银子的嫁妆。有骨气的男孩子,会赤手空拳打天下,不然,在妻子面前便失去自尊,抬不起头。” “那……你难道真是云龙双奇的妹夫?” “我已经告诉令尊了,没有此事。你们如果传出去,保证你们有天大的麻烦。告诉你,不必再打扰我,一切靠你们自己,告辞了。” 回到客店,他先至沙步衡处看看。沙步衡的症状已显着减轻,精神大佳,欣然地问: “老弟,你像是很开心,是不是愿意做神偷丁家的司命?” “当然,这次的机会太好了。”他也欣然地说。 “是不是因为神偷的孙女?”沙步衡似笑似笑地问,但口气并无调侃的成份。 “正相反,兄弟对位小姑娘只有利害关系。” “那位姑娘不是很动人么?听你的口气,像是对丁家另有图谋呢。” “不错。” “是名?是利?” “都不是。” “是思?是仇? “很难说。” “说来听听好不好?” “事情尚无眉目,时机未至,恕我守秘。” “为友分忧,我并非苛求,老弟。” “这件事真像末明,我如果说出,证明我是个乱入人罪的冒失鬼而已。” “哦!这人很固执。” “执善固执,不算罪过吧?你不希望我明辨是非?” 沙步衡脸上一红,汕汕地说:“是非二字,要明辨委实不易,这世间很多事似是而非,谁耐烦花那么多功夫去明辨?吃力不讨好,苦了自己确是得不偿失,何苦来哉?刚才有店伙来找你,你会见客人了么?” “会见了,到外面去走了一趟。” “甚么人?” “水西门六栈茂源栈的帐房,他要替我说一门亲……”他将经过说了。 沙步衡大笑:“老弟,条件如此优厚,你竟然拒绝,太愚蠢了,不是么?” “人各有志,愚蠢就愚蠢吧。” “那位蔡小芸是个母夜叉?” “美如天仙,比神偷的孙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弟,放弃这名利双收的机会,你会后悔一辈子,可惜。” “呵呵!你如果愿意,我替你牵线,做个现成媒人,怎样?” “可惜我没有你长得俊,人家姑娘爱的是你,你移花接木给人来个望梅止渴隔靴搔,简直是岂有此理!呵呵!” “沙兄一表人才,除了身材比我略差半分之外,论器宇风度,甘拜下风。” “哈哈!别挨骂了,我这快入土的老头子叫……” “沙兄,你对兄弟的医术不放心?今晚你如果余毒不下,兄弟从此不谈医理。告诉你,有我在,你想进土也进不了,阎王爷也不敢与我争人。哈哈!放心调养啦!我该走了。” 他回到后院,丁小欣不胜雀跃地等候着他,亲自领他进入客房中,有姑娘亲自派人采购的衣裤鞋袜,叫来一名侍女,迫着他更衣。 当他换了一身黑绿色劲装出到房外时,在外面等候的小欣兴奋得忘形地喝彩。身材健壮的人穿劲装,尤其是年青英俊的小伙子,穿了劲装更显得生气勃勃,英伟照人,难怪姑娘高兴得上了天。 他像是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寒伧之气尽除,在威武中透露出三分温文的气质。 人是衣装,佛是金装,半点不假。 入暮时分,后院气氛一紧。 丁伦的房中,不断有神秘的客人进出。 方大郎一直在屋门附近徘徊,留意那些匆匆进出的访客,看是否有他希望见到的人,可是,他失望了,一无所获。 二更左右,他到了沙步衡的住处,招来一名店伙,给了店伙十两银子,伺候沙步衡方便。煎来最后一服药,给沙步衡服下,约一刻工夫,沙步衡泻下了一堆腥臭无比的秽物。 他净了手,打发店伙离开,向沙步衡笑道:“沙兄,恭喜恭喜,余毒尽清,病根已除,阎王爷冲兄弟薄面,不将你的姓名从生死簿上勾销,哈哈!我这郎中不错吧?今晚你还不能吃大鱼大肉,今后只消调养二两天使可行动自如,恢复健康了。” 沙步衡脸色仍有点苍白,但手上已有了劲,一把握住他的小臂,激动地说:“老弟,谢谢你,谢谢你。你从枉死城中硬把我拉回阳世,此恩此德没齿不忘,兄弟,我……我不知该如何向你道谢才好,也不知你希望我如何谢你。”’他呵呵笑,说:“沙兄,萍水相逢,济人急难,这是江湖人坚不移的信条。你不知道我的底细,我不知道你的身世,救你全出于偶然,此间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存在。今后一别,各奔前程,天下茫茫,还不知是否有再见之期呢。”’他将廿两银子纳在沙步衡的枕畔,又道:“兄弟只有这点银子,送给你做盘缠。我该走了,珍重。” 沙步衡神色不住在变,沉静地目送他出房,久久,方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他施恩不图报,我岂可做负义的人?虽然我不是甚么大丈夫。” 他吃完床头方大郎留下的一方盆带药煮的粥,悄然而起。 客房中一灯如豆,左右五六名旅客四仰八叉地熟睡如死,神态令人望之生寒,鼾声此起彼落。 夜深了,快三更啦! 他略为活动脚,悄然出房,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方大郎返回住处,吹熄灯火就寝。不久,窗门徐徐推开,他像一头狸猫,蛇行鹭伏直趋丁伦的住处,沿廊道后行,三二十步便到了宙外。 这是内间的小客室,东西两端皆有长窗,建有结实的窗格,里面的窗扇糊了棉纸,可看到灯光,不见景物。他用一根小树枝,蘸了唾沫,伸入窗格小心翼翼的刺了一个小孔,小心地向里窥视。 他所占住的是西窗,窗外是个小天井。东窗外面是院子,院子里栽了些花木。如果有人想窥探室内的形势,以利用东窗的成份最大,进退容易,且易隐身。他却从西窗着手,似乎有点大逾常规。 他刚准备停留,东宙方向突然传来了三记击掌声。 窗上人影路摇,接着传出开窗的声音。 “请进,是常叔么?”是丁伦的声音。 方大郎的眼睛,凑近了小孔。 室内有五个人,丁伦夫妇、小芹姑娘、两名彪悍的中年人,每人皆带了兵刃。 窗门是一名中年人打开的,两名黑影飞掠而入。灯火摇摇,两名黑影的身法十分高明,落地不带丝毫声息。 是笑无常和八卦道人,两人都带了兵刃。 丁伦手虚引,笑道:“请常叔上座,八卦道长已光临赐教,欢迎。” 笑无常狞恶的脸庞上,挂着令人心惊胆跳的微笑,大刺刺地坐下说:“按到贤侄的口信,怎能不来?” 八卦道人不言不笑,冷冷地落坐。 笑无常的目光落在一旁安坐不语的两个中年人身上,颇为托大地问:“这两位朋友面生得紧,贵姓?咱们见过么?” 三角眼厉光闪闪的中年人冷冷一笑,说:“你我一在湘西,一在巫山,少见少见。” 笑无常脸色一变,不再托大了,坐正身躯正色道:“咦!两位定是巫山双煞了。” 三角眼中年人打个呵欠,懒洋洋地说:“区区白煞符威,穿白为证。” 另一位穿黑衣,脸色苍白带青的中年人也冷冷地说:“在下穿黑,黑煞申猛。” 丁伦赶忙接口道:“小侄这次湘南之行,是为神女蜂无极丹士助拳。丹士老神仙希望在九疑山建一坐碧落宫,小侄奉命先至府城安排。双煞两位前辈,是丹士老神仙的座下使者。” 丁伦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巫山二煞也不过四十上下,他竟称双煞为前辈,可知笑无常为何不敢托大了。 笑无常脸一变,问道:“贤侄,令尊来了么?” “家父不是已到江西了么?”丁伦反问。 “在江西九江,咱们袭击九指狂乞,不但劳而而无功,反而几乎丢了老命。之后,咱们便分手各奔前程,愚叔以为他已回家了呢。” “不曾见他回来。” “哦!那么贤侄襄助无极老前辈的事,令尊并不知道了。” “小侄有小侄的前程,家父知不知道,无关宏旨。小侄已将信息传出,希望家父接信后能赶来参商。” “那……令尊肯不肯与无极老前辈合作……” “家父谅也不至于反对。” “贤侄将愚叔找来,不知有何见告?” “听说常叔也在着手谋取六大栈……” “确有此事。” “小侄冒昧,请常叔暂缓动手,等笑侄动身前往九疑山时,常叔再动手井未为晚。” 笑无常低首沉吟,迟疑地说:“愚叔的事,与贤侄的事风牛马不相及……” 白煞符威哼了一声,接口道:“笑无常,你听清丁老弟的话了。” 笑无常一震,欠身道:“是的,听清了。” “你最好记清了,听清是不够的。” “这” “丁老弟叫你暂缓动手,你就遵办好了。” “这个……” “你要我说第二遍?哼!”白煞的口气狂得令人受不了。笑无常却不敢发作,惶然说: “这件事,在下也作不了了主……” “常叔与谁合作?”丁伦问。 “金眼雕黎襄。” “金眼雕又是甚么人?” “是赣南的绿林巨豪。”笑无常挺了挺胸膛说。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两位极少出川在江湖走动,自然不知……” “你说在下孤陋寡闻?”白煞符威沉声问。 笑无常打一冷颤,凛然地说:“在霞并无此意,既然丁贤侄如此说。在下将话转告黎当家便了。” “阁下告诉姓黎的。九疑山是咱门的势力范围,地属永州府,在永州府一州七县中,不许任河人安窑立寨建派树门。”白煞阴恻恻地说。 笑无常倏然离座,沉声道:“在下听清了,也记下了,这算是正式的警告么?” “你已听清了,在下已经说得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别弄错了。”白煞脸容肃杀地说,一字一吐清晰明白,不容对方吴解。 “在下不会听错的,再见。”笑无常抱拳一礼说,举手一挥,八卦道人立即离座。 丁伦也离座送客,说:“还有-件事,上次碰上笑叔与八卦道长买卖的年青人叫方大郎。他已是小侄的人,请常权高抬贵手。 笑无常嘿嘿笑,说:“贤侄比令尊强多了,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愚叔怎敢不听?告辞了。” 白煞符威缓缓站起,阴森森地说;“笑无常,如果我是你,便离开水州。有多远就走多远。”笑无常脸一沉。冷冷地说:“常某会走的,至于何时走,如何走,那是我笑无常的事,不劳阁下越俎代庖,代为策划。” “嘿嘿,在下也是一番好意。” “呵呵!在下心领就是。” 两人跳窗走了,走得极为狼狈。 白煞等两人去远,方向丁伦说:“老弟,这小辈的口气,不像是天南双剑的爪牙。” “前辈所料不差,常叔确是刚从江西回来,并未与天南双剑的人搭上线。”丁伦恭敬地说。 黑煞一直是最佳的听众,一直不曾发话,这时嘿嘿怪笑,接口道:天南双剑的来意,与咱们不谋而合。而金眼雕虽不会指明在九疑山设寨,但用意亦显而易见。目下三方的实力如何,皆讳莫高深,只消有一方做墙头草,必将左右逢源,可左右大局。 “不错,咱们不能轻视任何一方。”白煞慎重地说。 黑煞拈须沉思片刻,说:“湘西八怪中,丁老弟的令尊年高德助,名列八怪之首,如获令尊相助,不但可争取笑无常一些人,更可增长咱们的声势。丁老弟可否派人催请令尊火速赶来?” “家父行踪如迹;平时极为小心,晚辈确是不知他老人家的去向,这……” 白煞笑道:“湘南风风雨雨,群雄萃聚,连笑无常也赶来了,令尊岂能置之不理?咱们不必耽心,他会赶来的。” 笑无常偕八卦道人匆匆离开客店,心中大恨,八卦道人为人阴险,说:“常施主,那巫山双魔狂做得令人受不了,亏你还有那么好的涵养与他打交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反脸,咱们人孤势单,还想不想活?”笑无常按着性子说。 “你就罢了不成?” “罢?老道,你吃得下,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依你之见……” “咱们先下手为强。” “天南双剑尚未赶到,咱们两人也接不下一煞。金眼雕也仍在途中,咱们无法找到能接得下双煞的人。” “这……这口恶气委实难消。” “咱们何不找四凶?他们的主子天南双剑,另派有高手伺机而动哩!” “这……好吧,试试看。” “不用试,去找他们不会错。” “好,走!四凶今晚可能到西门六饯,咱们名义上去助他们-臂之力,暗中也顺手牵几头羊,岂不甚好?” “妙哉!走。” 他俩人身后,方大郎象个无形质的幽灵,紧楔不合,留意他们的一举-动。 两人商量妥当,干脆跃登屋面,奔向西门大街,不久便到了泰和栈大首屋面,立即隐霞身形。 “三更正了,不象有却静,怎么声息全无,难道他们今晚不来了?”笑无常低声道。 八封道人向东一指,低声道:“瞧,那不是来了么?” 八个黑影分为两组,每组相距五六丈,一前-后如飞而至,纵跃如飞,声息全无。 先头四黑影到了,在泰源栈的正厅屋顶四面一分,隐身不见。 第二批人仅略为停顿,立即奔向内院。 笑无常长身而起,弹指发声三霞。 四黑影一惊,向下伏,有人发三下弹指声,并未现身。 笑无常与八卦道人并肩跃上对方伏下的瓦面,站在角檐旁高举右手,再弹指三声。 一名黑影徐徐现身,一步步走近,在三丈外方高举右手,戒备着接近至八尺左右,低声答:“那条线上的?” 笑无常不多客套,急急表示身份:“在下笑无常常天衡,与八卦道人,请矮仙翁葛老一谈。” “原来是常兄,久仰久仰,但不知常兄有何贵干?兄弟双尾蝎劳公良。”黑影放下手道。 “劳兄,幸会幸会。” “常兄是来夺咱们的买卖么?” “正相反,诚意相助,并有消息见告。” “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劳兄请勿相疑,请相信在下的诚意。” “好吧,姑且相信阁下。相助不敢当,些微小事,咱们办得了,可否请将消息见告?” “劳兄可知神女峰无极丹士的消息么?” 劳公良嘿嘿笑,说:“无极丹士明后天可能赶到,他座下的四使者已到此多日。与阁下同列湘西八怪的神偷,已做了他的走狗。这消息下感到意外么?” “这……劳兄的消息果然灵通。”笑无常暗暗惊心地说。 “咱们尚不知他们到底还来了些甚么人。咱们的盟友九阴丧门座下五总管之一的天狼钟离奇,已遭毒手被他们毁尸消迹,仇深似海。” “哦!在下……” “你如果不死心,相助姓丁的,将死无葬身之地。今晚咱们要替欢喜佛百戒和尚复仇,不需外人协助,你老兄请吧。” “在下是诚意……” “你走不走?” 笑无常自讨没趣,哼了一声,偕八卦道人扭头便走,碰了一鼻子灰。 远处潜伏的方大郎心中焦急,替唐家耽上了无穷心事,忖道:“事急矣!不如挑起他们火拼,也许可急救唐家,且可消弱他们的实力。 他已看清东面几人藏身处,立即掩近,躲在瓦拢的暗影中,揭了一块瓦,观个真切、突然发瓦袭击。 笑无常与八卦道人,刚掠出把风人的警戒线。 “啪”一声暴响,瓦乍击中的那人的头侧,瓦片碎裂,力道恰到好处。 “有贼!”方大郎大叫,声如霹雳。 “啊……”被瓦片击中的人狂叫着向下滚,滚落一座天井去了,落地的声响动魄惊心。 双尾蝎则打发三名同伴跳下内院,闻声一怔,不由勃然大怒;以为是笑无常在捣鬼,怒吼道:“快追那姓常的恶贼和妖道,分头办事。” 声落,不顾一切往下跳。 泰和栈的伙计与武师纷纷惊起,乱得一塌糊涂。糟的是以为瓦面上有贼,却不知贼已侵入内。内院有女眷,伙计与武师在末发现贼在内之前,怎敢进去戒备? 双尾蝎与三名同伴早将地势摸清,跳下院子撞毁了内堂门,-涌而入,宜趋内房,院墙外-声怒啸,三名武师越墙而入。最后一名黑影并未登堂入室,站在院子里看风,见有人跳入,一声长笑,左手疾扬,三枚透风镖化虹而飞。 “啊……”三名武师几乎同时狂叫着按倒在地。 三名武师冒失地越墙而入,落入院子,便被黑影用三枚透风镖一一击倒,毫无躲闪的机会,一明一暗,一静一动,出其不意出手,怎能幸免? 黑影并末登上院墙,仍贴在门旁候敌。三镖全中,这黑影确是了得。 蓦地,风生五步,黑影从天而降,方大郎到了,大喝一声,人末站稳瓦片已经出乎,飞击门旁的黑影。 黑影大惊,不知射来的黑压压的大型暗器是啥玩意,不敢接,向下一伏,抖手发出了一枚透风镖,并伸手拔剑,知道来人定是可怕的高手。 已经有人侵入内室,方大郎情急拼命,随瓦片飞扑而上,在瓦片震碎在墙上的刹那间,扑倒在阶上,射过了一镍。再次扑出时,黑影的剑尚未出鞘。 “蓬!卟卟卟卟……”两人倒成一团,双方皆出拳拼命,谁的气功到家臂力大,谁占便宜。 只滚一匝,入影倏分,倒地的黑影在狂号,跃起的方大郎已冲入内室,手中多了一把夺来的剑。 冲近内室,走道中灯火摇摇。唐鸣远与两名仆人,被一名黑影追得不住向后退,刀剑交击声震耳,三个挡不住黑影的一根判官笔,眼看要糟。 方大郎到了黑影的身后.猛地向前一扑,大喝道:“接剑!” 速点速决,他必须运用机智,扑倒时方出剑,猛攻下盘。 黑影闻声知警,大喝一声,大旋身一笔急封。糟了!既不见有人,也不见有剑,身后没有人。 人在地下,扑伏在地看不真切,也来不及看,方大郎的剑,已刺入黑影的下阴。 黑影将判官笔一送,“噗”一声刺入右面的石壁,火星飞溅。接着是一声狂号,摇摇晃晃倒下了。 方大郎挺身而起,急叫道:“唐叔,我是方大郎,里面还有贼么?” “小虎兄妹被两贼带走了从厢房跳窗走了。”唐鸣远急叫。 方大郎急退而出,跃上瓦面,向先前八黑影前来的方向急迫,飞越房舍如履平地。 把风的原有四个黑影,被方大郎击倒一个,另两个追笑无常与八卦道人,只有一人在屋上。见同伴从下面背了人退出,院子里也先后有武师登上瓦面。这位把风的跟了便走,不再把风了。 城西在闹贼,闹贼平常得紧,只有几个巡夜的丁勇闻声赶来,之外便是六栈房的武师与伙计跑出来捉贼。 三黑影背上了两个人,从北飞渡城关,向北落荒而走,不如身后有人狂追。 三人找到了小径,两里外村影入目。 方大郎已追近至三五十丈内他认识这座村,那是最早的一座城,目下叫泉陵村。汉朝时这里不叫零陵,而称泉陵(指永州府附廊零陵县)。泉陵村目下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但荆棘丛林中、散布着年代久远尚未塌垮的旧石屋,半埋地下成了狐鼠的巢穴,只要往这一带一钻,黑夜里找人太难了。 他心中一急,大叫道:“龟崽子别走,太爷来了。” 三黑影已接近村口,正向左抄出,接近废墟的灌木丛,闻声一惊,止步四望。 “你收拾他,我们带人先进去。”最前面的黑影说,偕另一背了俘虏的黑影如飞而去。 断后的黑影一声狂笑,拔剑迎上叫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太爷在等你送死。” 方大郎心中焦躁,一面冲进,一面留了心,一手抓断一把茅草藏在身后,挺剑冲进,“飞星逐月”剑化长虹而出,奋勇进击。 黑影一剑封出,“铮”一声火星飞溅,势均力敌,将攻来的剑震偏,抢进回敬一招“毒蛇吐信”,闪电似的指向方大郎的心坎要害。 方大郎怎敢缠斗?这时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救人如救火,不能有丝毫耽误。擒走小虎兄妹的两黑影已经远出百步外,即将进入废墟,他必须分秒必争。 他向侧一闪,险之又险地从剑尖前逸走,左手一扬,喝声“打”茅草掷出,如同百十根利箭,笼罩住对方的全身,罡风呼呼,劲气袭人。 黑影大骇,只看到一丛黑雨射到,不知是啥玩意,百忙中向佣一窜,并振剑自卫,恰好撞入方大郎预先等候的位置,等个正着。 方大郎的剑吐出,剑上风雷隐隐。内力已注入剑身,“嗤”一声贯入闪来的黑影的左胁。 他的剑一振,人即飞掠而出。 楞是,前面的两黑影已经不见了。 “糟!我该留活口。”他一面追一面暗暗叫苦。 追入废墟半里地,前面有物一晃。 “谢谢天!有暗桩,正好派上用场。”他不由地暗叫,立即向下一伏,先隐起身形,仔细地打量四周,看清地势,方蛇行营伏向暗桩探进。 废墟近江边一带林深草茂,荆棘丛生,一度尚称完好的石基旧磅建造的古屋,座落在灌木丛中。屋共两进,上面盖了新盖上的茅顶,里面有墙有壁,有窗有孔门框,而没有窗扇与门箕,仅用竹与草编成的帘子分隔各室。屋四周,共有四名警哨,戒备森严,不易接近。 前一进原有了二三十名高手,但今晚已有大半的人被派至各地活动,剩下的除了内外围的七八名警哨之外;已没有几个人在内住宿了。 后一进分隔为四间,两间住人,两间作为囚室.囚室内放,了六名男女,皆被绑了双手双腿,丢在草堆中。左男囚,右女囚,外面有一个警哨把守。室中亮起了灯,两黑影进入室中,将人向地下一丢。两人一是黑脸膛,粗眉大眼的中年人,佩了一柄蝎尾钩,正是自称为双尾蝎劳公良的人。 另一人长了一张三角脸,雷公嘴,年约半百,乖戾之气外溢,佩了剑,腰带上有一排飞刀。 双层蝎在灯盏上加了四五根灯草,炎焰摇摇,光度大增,放下挑针笑道:“总算把唐家的一双儿女弄来了,兄弟就比九阴丧门阳老儿高明,他派四凶到潇湘镇也没将人弄到手,反而几乎丢了欢喜佛的命。” 三角脸的中年人嘿嘿笑,取下壁间的洒葫芦,咕噜噜了几口酒,冷冷地说;“九阴丧门是乾坤八魔之一,他是唯一想谋夺九疑山庄最心切的人;童庄主也是八魔之一,这叫做自相残杀。他要与咱们的主人天南双剑分九疑山势力范围,我真不明白主人为何要答应他?” “白兄,狡兔尽,走狗烹的俗语,你懂不懂?等到失去利用价值。老魔便是被烹的时候了。哈哈!老魔自命不凡,一而再失手,第一次四凶被云龙双奇的妹婿赶得落花流水,第二次被丁家弄走了天狼。哈哈!咱们明天将六栈的人送给他,看他的脸往何处放?” 白兄用脚推动地下的小虎兄妹,笑道:“手到擒来,老魔不气死才怪。唔!这丫头好肉感。瞧她这身细皮嫩肉隆胸细腰,玉体半掩撩人心魄。我它白喝了口酒,酒是色之媒,可把我的火点上啦!劳兄,今晚我要与这丫头快活快活。” 小虎与绮玉姑娘,是被人从床上擒走的,身上只穿了睡衣,绮五已发育完成,胸围子半掩住酥胸,那光景真令人心动神摇,即使鲁男子看了,也会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双尾蝎桀桀笑,说:“白兄,你拿到你房中去吧,我去看看追来的人是否被擒住了。” 白兄一把抓起已吓软了绮玉姑娘,往外走,一面怪笑:“小娘子,我老白并不老,保证令你快活,保证你销魂荡魄欲死欲汕,哈哈哈哈……” 双尾蝎往外走,笑道:“那是个未经人道的黄花闺女,你说这些简直是煞风景对牛弹琴,哈哈……” 在狂笑声中,双尾蝎出外巡视而去。 白兄将绮玉姑娘带至对面的卧室,往床一丢,重行外出将小虎拖入囚室中,向警卫说: “这是唐家的大少爷,有几斤蛮力,拳脚并不差。小心看管。” 警哨是一个中年大汉,笑道:“白爷放心,他如果不安静些,小的便将他吊起来,保证他吃卟消。” “用不着吊,给他一点教训也就算了。” “好,小的留意就是,” 小虎手脚分别被牙筋索捆得结结实实,口中也塞了一条毛巾,叫不出声音,急得上天无路,反绑住的手又不好用劲,想解脱脚上的捆索也力不从心,只能睁着眼等死。而并被背得浑身发软,连挣扎的力道也完全消失了。 室中还有三名俘虏,是另三家客栈号的子弟,他全认识,大概刚被送来不久,一个个奄奄一息,像是半死人,是被另一批人掳来的。 隔壁囚室中,传来了妇女的嘤嘤啜泣声。他心中发痛,暗叫道:“天哪!小芸妹也被他们掳来了。” 吸泣声他听得真切,爱侣的声音他岂能忘?心中一急,急出一身冷汗,在恐惧中,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支持着他,他吃力地挺身站起。 干草的响动声,惊动了外面的警卫。警卫拉开草门,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好小子,太爷正要找机会消遣你呢,妙极了。” 说完,大踏步而入,张开双手桀桀怪笑迫近。 小虎双目喷火,想拼命向对方撞去,可是双脚并绑,重心不稳,心念一动,身形也跟着移动,重心便失,未能向前撞出,反而冲倒在地。 警卫走近,横胸一把将他抓起狞笑道:“就这小婊子养的,太爷首先要……” 小虎绝望的眼神中,突然看到了希望之光。他从警卫的肩膀后,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英俊脸庞,那是他耿耿于心,又敬又怕的方大郎。 “噗”一声响,警卫的脑门挨了一剑靶,应声便倒。 方大郎及时扶住了小虎,割断小虎的手脚绑绳,低声道:“取贼人的刀,到邻房去救小芸姑娘,勇敢些,老兄。 他解了另三名青年,向取了刀的小虎又道:“带了所有的人,从东南角脱身,小心些。” “方大哥,我……我大妹……”唐小虎低叫。 “我去救她,并引贼人来追,以便让你们脱身,快走,打起精冲来。” 生死关头,怎能没有精神?小虎急急出室,钻人邻室救三位姑娘。 方大郎剑隐肘后,宜奔贼人白兄的卧室。 室中灯火明亮,白兄将姑娘抵压在床上,一手举酒葫芦喝酒,一手托着绮玉的脑体。手搭上半解的胸围子,作势向下撕拉,眯着醉眼狞笑道:“对付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大闺女,我老白有一套最过瘾的手法,保证你满意。平时,你这个小娼妇一呼百诺,作成作福,高贵娇纵凛然作态,从未当过被人奴役虐待的滋味,一旦被人像对待狗一般凌虐,必定感到新鲜。嘻嘻!一旦剥光之后,你与天下间的女人并无不同,但在你来说,却是一生中最富刺激最难忘的经历;你的高贵已不存在,你的名门闺秀地位已化为乌有,哈哈……” 狂笑声中,白兄的酒葫芦举在玉绮的胸上方,酒向下泻落,泻在她大半暴露在外羊脂白玉怒突而出的酥胸上,酒香四溢。 绮玉下身被压在床缘;双手反绑被压在背下,口被布巾勒住像是加了一具马衔,即使想自杀也咬不断舌头,脸色泛灰,泪水象泉水向外涌流,眼中的绝望神色令人望之心弦为动。 “嗤……”胸围子被撕破。 这瞬间,白兄突然一声怒吼,大旋身将酒葫芦扔出,侧闪八尺伸手拔剑。 “啪”一声响,酒葫芦被入室的方大郎一掌拍碎,剑虹如电,来势如排山倒海。 姑娘向床下一滑,滑倒在床下。 白兄先机已失,疯狂地连封三剑,被迫至壁角,发出了求救的急啸声,“铮铮!”又封了两剑,背部贴壁了。 “且慢动手,你是谁?”白兄狂叫,突然伸手剑刺出,不理会方大郎攻向胸口的一剑显然要拼个两败俱伤,一剑换一剑,一命换一命。 方大郎除了撤招暴退之外,别无他途,房中狭窄,没有旋回挪移的空间,不是进就是退;他如果后退,生机便失,必将受到白兄雷霆万钧般凶狠急袭,脚下的绮玉危矣!姑娘的命控制在他手中,他得挨上这一剑。 双方攻招捷逾电光石火,已不容他思索,本能的反应决于刹那间,念动生死即判。 他身形左扭,右手的剑急送而出。 “嗤!”他胸口心坎销下处挨于一剑,护体真气抗不住白兄的剑气,同样是练气高手,功深者胜。剑斜滑而过衣破肌裂,裂了一条三寸长的创口,鲜血涌现。如果他不扭身,这一剑必定正面刺入体内了,危极险极; 他的剑,刺入白兄的右胸,深入五寸以上,抗力甚大,白兄的气功已练有五成火候了。 “啊……”白兄向后退,狂叫一声,背撞在墙上,然后挺剑再次前冲。 他一剑斜拔,打落了白兄的剑,白兄向前冲,错肩而过,冲塌了草门,冲出门外,重重地掼倒在走道上,叫不出来了,在地上挣扎呻吟。 他火速削断姑娘的手脚绑绳,解了勒口布,掩上她的衣衫,撕棉被做为背带,将姑娘背上急急地说:“不要怕,不可惊骇叫唤,不然万事全体。” 姑娘虽已惊魂略定,但已惊僵了,任由他摆布。想叫她也叫不出声音。 他向外走,先看看囚室,还好,小虎玉六男女不在囚室,大概已经走了。 出屋他奔向西北,奔了五六十步,呼哨声传到,迎面奔来一个黑影。 右方十丈外,也有数个黑影向南追。 为了便宜小虎一群人脱身,他必须吸引贼人们的注意,一声怒啸,他急冲而上,出其不意突入三黑影之中,剑纲倏张,行雷霆一击,手下绝情。 草木萧萧,黑夜中敌我不分,三黑影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听到啸声人影已近,连人影也末看清,剑已入体。 走在最后面的黑影身手高明,听到啸声不对便油然兴起戒心,猛地向下蹲,便发现剑影如山,剑气如隐隐风雷,令他心脏俱寒,顺势伏倒奋身急滚。 方大郎刺倒了两名黑影,如飞而遁。 “快来!人往西北逃跑,杀了咱们两个人。”地下藏身的黑影狂叫。 叫声远传两三里外,所有人皆闻声赶来。 黑影爬起跟踪便追,一面狂叫:“拦住他,拦住奸细,奸细利害,小心……” 方大郎并不急于脱身,他得让小虎有逃走的机会,不徐本疾急步,走了百十丈,劈面碰上三名高大的黑影。 三黑影并肩而至,脚下草与腰齐,散布着一些小树,碎砖怪石零落,是一处快被夷平了的废墟。 黑影不知来人是敌是友,看到人影立即止步,左右分拦住去路。 后面百十余步草木掩映中,迫来的人像潮水,愈拉愈多,但相距百十步,只听到奔跑声,卟见人影,呐喊声震耳欲聋:“捉住那家伙,他背上有人。追!西北方向。” 中间那高大的黑影只看到人影急奔而至,怎看到背上有人?大喝道:“站住!双!” 双字该是切口,方大郎不假思索方叫:“快向前追!单。” 今晚回答的切口根本不是单,黑影一声狂笑。挥剑而上,大吼道:“丢剑就缚,江准三鬼手下无三招的对手。” 方大郎心中一震,折向往西逃。 最左翼的一鬼一声狂笑,飞扑而上,奇快绝伦,闪电似的截住去向,剑出如狂风暴雨,风雷骤发,数道剑虹攻抵胸腹要害。 方大郎不敢接,出绝招夺路,一声长啸,剑出“乱洒星罗”,“铮铮”两声崩开两剑,第三道剑芒已从中官攻入,猛地抖腕,剑花涌现。 他感到右腿外侧一凉,对方的剑贴腿外侧而过,好险,似乎并未受伤。 他的剑,却刺入对方的右胁外侧,得手了。 “哎!”黑影大叫一声,向左扑到,间不容发地避过他第四剑的凶狠急袭。 第四剑无功,他一惊而过,向西飞逃,将另两鬼扔后二四丈,追他不上了。 呐喊声大作,追的人愈来愈多。 他心中大急,忖道:“小虎他们该已远出两里外,恐怕已经逃至城门附近了,定已找到人家藏身,我再不替自己打算,大事去矣!如果再碰上与江准三鬼一般高明的人,便走不掉了。 他吸口气心神一敛,展开了轻功绝学全力逃生。 左后方有异响,破草奔掠声有异,有可怕的高手迫近了。 他略向北偏,进入一座黑黝黝的树林,脚下一缓,尽量放轻。 不再有呐喊声,显然主事的人已经赶到,禁止那些乌合之众乱叫,这一来,他反而心中一紧。 斗转星移,已经是四更将尽。如果在天明前仍未能脱离此地。那就一切都完了。 走一步算一步,能走就走,不能慢下来,尽快远离这险境是唯一的途径。他向西北方向急掠,再次展开轻功全速远走高飞。 总算不错,后面似乎不再有人造来。 到了一座小山前.小山全是嶙峋怪石。潇江两岸山多平原少,所有的崖山泥少石多奇崖怪石峥嵘,石缝中生了不少怪树与藤草,潇湘两江的上游除了雨季之外,皆是清澈可爱的河水,原因在此。河床极少淤泥,不是石就是沙,许多地方盛长水草,所以深处的水色碧绿如翡翠。 他看到了山,却未发先山西南的潇江。 按行程,即使将曲折盘绕的路程除外,也该远出六七里,泉陵废墟的贼人不至于追来,他也感到倦了。 背的绮玉一直不曾发声,沉默得令他耽心。 正走间,前面火光一闪。 “找地方歇歇再说。”他想。 人地生疏,地势不熟,有灯火的地方也可能有危险,他必须避开有人烟的地方,便向西一折,奔向小山的西南角。 树林已尽.眼前山崖壁立,怪石峥嵘,隐约可看到一座巨石旁,搭了一座茅棚。 他先向下一蹲,察看四周良久,除了虫鸣,不闻异响,更不见人迹。 “唐姑娘,你怎么了?”他扭过头轻声问。并未吓昏,说:“方大哥,我……我很…… 很好。” 绮玉的双手移动了,还好。 “已经脱险了,不要怕。”他安慰地说。 “有你在,我……我不怕。”她那冰凉粉颊,偎在他的颈旁说,声音仍在发抖,却说不怕。 “不管怎样,我会尽力让你平安返家。” “方大哥,你会的,我……我对你有信心。” “谢谢你的信任。我们得歇歇,等我恢复疲劳,辨请地势方向,再带你走。” “方大哥,我哥哥呢?” “不知道,我将贼人引向西北道。要他往东南脱身,按理他可以出险了,东南一路的贼人警哨,已被我全部肃清,不会有人阻挡的,我只耽心蔡姑娘三位女流,被吓得腿软走不动,那就麻烦了。” “蔡姑娘?是小芳妹妹么!她……” “她与另两位姑娘先你们被掳,前面有座茅棚,到里面歇歇。” 刚站起,“唰”一声响,在侧草丛中窜出一头野羊,黑影急射而至。 他闪身就是一剑疾挥,羊头落地,他方发现是一头野兽而不是人,吓了一跳。 有野兽出没,他放了心,附近可能没有人。到了茅棚,看出是樵夫搭建煮食的草寮,也像是看守山林人员的歇息处。 他将姑娘解下,略一活动手脚,植剑于地说:“我四处走走,看看地势,你可以躺下来歇息。” “大哥,你不歇息。” “走动便可歇息,不必坐下来养神。” “大哥,我……我一个人害……害怕。” 他笑了,说:“你不是唐家的女英雄么?振作些,把你们松林打擂的胆气壮一壮。我就在附近,剑你拿着。” 他从东绕到南,再折向西南,自语道:“不如往北走,将姑娘送回潇湘镇唐家,岂不省事?此地距潇湘镇应该不出五里地。” 有所决定,他心中略宽,回到茅棚内软倒在地发寒颤的绮玉说:“此地距潇湘镇很近,我先送你回家。” 姑娘坐起,忘型的扑入他怀中饮泣。这一扑,触动他的伤处,浑身一震,轻推开她说: “你坐好,我得裹伤再走。” “大哥,你……你受了伤?”姑娘惊问。 “不要紧,挨了一剑。”他镇定的回答,避至一旁脱下上衣,从百宝囊中取药散敷上,撕背带裹创。 蓦地,他嗅到另一种令他心动的幽香,这幽香与纺玉身上的香味不同,极为清雅,以兰非兰。他一惊,举目四顾,’侧耳倾听,一无动静,再嗅,异香消失了。 “怪!这附近有兰花不成?”他想。 刚将伤巾缠了三圈,蓦地“蓬”一声大震,火光一闪,茅棚前方火光熊熊,有物爆炸燃烧,光度明亮,像是一文火把,烟硝刺鼻。 火光下,人影乍现,左、右、前二方、两名穿薄袍的老人,一名中年道姑,将茅棚围住了,后面的岩石,没有退路。 这光景委实令人起疑,易滋误会。他赤着上身,而姑娘却乱发钗横,穿的是睡衣,酥胸半露,玉体横陈,三更半夜荒野之中,孤男寡女衣衫不整躲在草棚内,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嫌疑,还有好事。 他大吃一惊,火速穿衣。 纺玉双手掩胸,躲入壁角。 他扭身扑向插在棚中的长剑,必须先获得兵刃。 道姑一闪即至,速度骇人听闻,手中金光闪闪的金笛一挥,八音齐鸣。 他只感到脑门一紧,似乎被金笛啸风所发的笛音所震,无端感到一阵昏眩,头重脚轻,猛地脚下一软,身躯一震,屈一膝脆地,向前一栽。 但他灵智尚算清明,伸手向前爬。 “铮”一声脆响,道姑到了,笛将剑击飞,挡在前面叱道:“站起来,如想反抗,有死无生。” 他灵智一清,笛声消逝,他也恢复正常,缓缓爬起骇然大叫:“魔笛飞仙!名不虚传。” 他藉火焰渐弱的火光,定神打量这乾坤八魔之一的魔笛飞仙。看年纪,肌色晶莹白里透红并无微纹,不会超过三十岁,青山眉下是一双明澈的秀目,小巧挺直的鼻梁,樱唇红艳艳地,薄施铅华,因此显得年轻,穿的是玉色道袍,衣领上插了一柄佛尘。手中的金色笛幻着奇异的金芒,映着火光极为刺目。 道姑淡淡一笑,笑意很动人,狠狠的打量着他。金笛隐在肘后,用颇具威严的口吻道: “退出去,听吩咐行事,如敢故违,休怪守道出手太重。魔笛飞仙含笑杀人,心狠手辣,你大概会经有折耳闻,因此不可妄动逃走的念头,你是逃不掉的。” 他不敢不遵,徐徐向外退,扭头打量那两位老人,心中暗凛。 两人穿的是宽大的灰薄袍,一般高矮,一式穿着打扮,斑白的头发挽-个道土髻胁下挂着一个大革囊,佩了剑,身材高瘦,灰发拂胸,背手而立飘飘如仙。 两人穿着打扮与身材全同,唯一可分辨的是脸型,苍老的脸容留下了太多的岁月刻痕,只有一双老眼依然明亮,焕发阴森森令人不安的利光。左面那人是长剑;右面那个是三角脸,有一只难看的鹰钩鼻。 到了棚外,三角脸老人阴明一笑道:“这小辈真没有出息,掳来一个大闺女,竟将这处荒山野岭作为阳台,大概是被欲火迫急了。” 方大郎哼了一声,大声说:“老伯,你怎可血口喷人?你活了偌大年纪,怎么说话如此难听?岂有此理!” “咦!你敢嘴强?”魔笛飞仙错愕地、颇感意外的问。 “不平则鸣,我为何不敢嘴强?”他强硬地反问。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在下不管是谁,是非必须分明。” 鹰笛飞仙噗嗤一笑,向西老说:“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旧人换新人,目下江湖上是青年人的天下,老一辈的人过时啦!宇内三剑目下已不受世人重视,你们两位氤氲二老,连一个胎毛未脱的小辈娃娃,也没将你两老放在眼睛啦!” 氤氲二老,老大姓包名元亨,老二姓夏候,名云深,是与字内三剑齐名的人物,也是魔字号的顶尖儿的高手。两老的辈份,比乾坤八魔高一辈,但年岁并不比八魔大多少。 这两个老魔的真才实学,比八魔不见得高明,但他们的氤氲毒烟无色无臭,随身浅放委实可怕,十丈之内无人敢近,嗅入一丝便头晕目眩,恶心反胃,手脚发麻失去活动能力,如同中暑。因此,死在氤氲毒烟下的枉死鬼甚多,有些功力比他们超过两倍有余的人,也束手被歼毫无机会,凶残恶毒神增鬼厌,白道英雄恨之刺骨,却又无可奈何。江湖朋友提起氤氲二老,莫不闻名色变,望风远避。 至于这位魔笛飞仙,则是八魔之一,平时喜穿不三不四的五色道装,其实她并不是女道姑。复姓左丘,名灵飞,已经是年届半百的考太婆了,但驻颜有术,望之如三十上下的美妇。 乾坤八魔都不是甚么好东西,好东西的不会称魔。这鬼女人爱好金珠宝玩,但最感兴趣的却是英俊雄壮的青年人,手下网罗了不少年青貌美的女弟子,游戏风尘不在乎世人唾骂,我行我素自得其乐。 她的轻功超尘拔俗,号称天下第一。她手中的金笛是令人费解的神物,以内力御使时,所发的神奇魔音,可今对方麻痹,威力可极十丈左右;十丈以外便伤不了人。即使不发魔音,与对方交手时,可利用阳光的折射,令对方的双目暂时失明,十分霸道。因此,获得了魔笛飞仙的绰号,名震字内。 她酷爱英伟的男人,但从没有一个所谓的“面首”能活着离开她,这些男人的命运,不问可知。可是,江湖朗友决难找到那些人的下落,她也坚决否认处决了任何男人。 方大郎一听这两个老人是氤氲二老,不由心中叫苦不迭,今晚上凶多吉少。 包元亨对魔笛飞仙的话毫不介意,笑道:“当然,人怎能不服老?如果不用经验不用技巧,我包元亨就不敢硬碰硬与年青人比试。” 方大郎被迫到三人的中间站住了,心中不住盘算如何脱身。 夏候云深淡淡一笑,说:“假仙姑,废话不说,何不先看看这小子在此地干的好事,那女子是否仍可以自行回家?” “我可不管她是否可以自行回家,反正天快亮了,附近没有猛兽,她死不了。”魔笛飞仙信口答,目光只在方大郎身上转,像在欣赏一件心爱的宝物。 “哦!这小伙子……” “我带走。” 三角脸的包元亨杰杰笑,说:“还有一个,干脆你也一并带走好了。” “我才不要这小女人呢。” 方大郎胸膛一挺,大声道:“魔笛飞仙,让我送这位姑娘回家,我跟你走。” “嘻嘻,你这人似乎是有良心呢。” “这与良心无关。” “价是诱拐她来的呢,抑或是强抓来的?” “你想得太卑鄙,在下是救她来的。” “救她来的?你说得真好听。” 他将今晚的经过说了,最后说:“她的家就在北面的潇湘镇,在下伯她又碰上那些恶贼,所以请仙姑宽限一个时辰。” 魔笛飞仙不住摇头,笑道:“原来是一个傻瓜,大概你这人以英雄豪杰自命哩!你几岁了?出道多久?” “十八,出道三月余。” “哦:嫩得很,贵姓大名?” “方大郎。” “那些人是天南双剑的羽翼,不成气候,本仙姑的船泊在江边,那些人不敢超越南面的那座栗木林,已经乖乖溜回泉陵废墟了。此地潇湘镇只有四里左右,那位小姑娘该能自己回去,不用你耽心。” “这……” “你少打歪主意。” 方大郎知道目前不是逞强的时候,向棚内叫:“姑娘,你知道回家路么?” “我……我知道,但……”姑娘畏缩地叫。 “知道你还不走?”魔笛飞仙冷叱。 “唐姑娘,你走吧。”方大郎硬着头皮叫。 “方大哥,但你……” “不必管我,我跟他们走,他们并不是坏人。” 魔笛飞仙大袖一挥,说:“不必多情了,走吧。” “且慢!还有一个呢。”包元亨叫。 “还有一个?”魔笛飞仙不解地问。 包元亨扭头向左方的数座大石叫道:“阁下还不出来,要老夫请你么?” 大石后白影徐现,出现一白衣人。这时火光早熄,天色黑暗,只看到只影,不知是甚么人,相距在五六丈外,看不真切。 白影冉冉而至,甜美的嗓音悦耳动听:“今晚诸位不会杀人,确是异数。” 方大郎心中一跳,心中暗叫:“是她!那位白衣的小姑娘。” “蓬”一声响,氤氲老大包元亨打出了第二颗火弹。 氤氲老二夏候云深一怔,说:“这小女娃胆大包天,狂的不像话,难道氤氲二老真如此不中用了?哼!” 哼声一落,人如狂风,大袖一挥,冲上一袖扔出。 白衣女郎也快捷绝伦,玉手一动剑已出鞘,剑虹一闪,“嗤”一声锐啸,剑刺中大袖,划开了一条尺长大缝,然后是袖风厉鸣,风雷殷殷,草石纷飞。 白衣小姑娘被袖风震退了两步,脸色一变。氤氲老二侧飘八尺,咦了一声,举起大袖,盯着裂缝发楞,似乎仍在怀疑所见的事实。 氤氲老大也哼了一声,说:“假仙姑说得不错,这一代的年青人后生可畏,果真是年青人的天下啦!老二,要想拼命,你将一世盛名付之流水,时光不早,走吧!”’“依你。”氤氲老二亮声叫,一声长笑,再次冲上,仍然用破袖向前一抖,是风乍起,劲气山涌。 白衣姑娘太过自信,不退反进,一声娇叱,疾冲相迎,剑涌干朵百莲,迎着大袖攻去。 岂知大袖疾攻,氤氲二老突然飞退,袖底青烟乍起。 剑虹疾进,如影附形。姑娘根本不理会青烟,似已有所准备。 其实,青烟是氤氲二老的诱人上当法宝,烟本身并无毒质,而是一种触及肌肤五官,呆刺激对方打喷嚏的药物,喷嚏之后,岂能不吸气?’屏住呼吸是不可能的,一吸气,便吸入另一种无色无臭的氤氲毒烟,着了道儿。 氤氲老二再飞退丈外,大笑道:“假仙姑,人交给你了。走也!” 二老在人笑声中,隐没在怪石丛一闪不见。 白衣姑娘一招追击失效,猛地止住冲势,连打三个喷嚏,然后丢掉剑倒在地,开始恶心呕吐,站不起来了。 魔笛飞仙一声轻笑,说:“妙啊!好美的小妮子,我要定你啦!”声落,举步向白衣姑娘走去。 方大郎认为机会来了,猛地奋身急扑而上。他对那根魔笛深怀戒心,目下笛已归囊,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魔笛飞仙原来站在他身前八尺左右,这时要从他身侧走过,正是大好良机,相距不足四尺,妙极了,岂可错过? 人防虎,虎办防人。他到底经验不够,眼前在火光下暴露他的心事,糟了。 他左手抱住了魔笛飞仙,右手叉住了对方的咽喉。可是,废笛飞仙经验丰富,根本就不理会他的双手,仅用右手贴胸点出,纤纤玉指点中了他的左脸一处穴道。 两人都倒了,方大郎将对方压在下面,暖玉温香抱满怀,可是已失去了活动能力。 魔笛飞仙将他推翻,在他颊上拧了一把,含笑起立整衣,盯着他格格笑道:“你这人不老实,像个急色儿,野性太大,我得好好琢磨你。你与那小妮子是一路的?” 魔笛飞仙的制穴术十分高明,用的是软字诀手法,方大郎浑身发软,但仍可说话,但嗓音已变,说:“我不知道她是谁,她与我无关,放了她。” “咦!又是怜香惜玉,你倒是个多情种子呢。自顾不暇,你却会替别人打算,到底是个纯洁的年青人,嘻嘻!” 第 九 章 先前有灯光发出处,是江边停泊着的一艘客船发出来的。上游两三里,也有一艘客船,那是白衣姑娘的座舟,船上只有几名仆妇与侍女,白衣姑娘的师父老尼慧净并不在船上,师徒俩听到喊声,已经上岸察看,船上由一名仆妇主宰大局,她们在等候主人返船。 可是,天将破晓,只有老尼姑返船,不见女主人的踪迹。 老尼姑并不知爱徒为何至今仍末返回,师徒俩分头侦查废墟,各走一种,彼此并无连络。老尼姑已查出占据废墟的主脑是双层蜗,甚为放心,认为爱徒足以应付裕如,不至被这些小贼所困。 她们在等,等得心焦。 那艘有灯光发出的船,两座船布置得颇为华丽,前舱也就是中舱,住的全是貌美如花的女人。后舱却相反,全是英俊魁伟的年青人,有些扮成船夫,有些则扮成保留。这是一艘神秘万分而极为可怕的死亡之舟。 前舱分为两室,中间是女主人的栖息处,有两座门分别通向前后舱,任何人未经呼唤,决不敢踏入中舱一步,管制极严,前后舱的人往来,一律由船两侧的舷板。 中舱的窗门闭上了,灯光不再外浅。 五更三点,天色破晓。 舱内银灯照耀。铺投了绒毯的舱板行走无声。上首席地坐着薄施脂粉的魔笛飞仙。身后两侧坐着一位年轻魁梧的青年,与一名干娇百媚的二十岁左有的少妇,浑身火红,丰满而曲线玲珑的喷火胴体极为诱人。 下首,并肩坐着方大郎与白衣姑娘。两人神色委顿,显然已被刺了穴道。 魔笛飞仙的面前,搁了一个朱红托盘,上面放了一只银制精雕的名贵小碟,中放两颗淡紫色的丹丸。她脸上笑容明媚,不住打量两人,嫣然一笑,向方大郎问:“方大郎,你真是个郎中?” “在下不是郎中,到底要在下说多少遍?”方大郎颇为顽强地答。 “那么,说说你前来永州府的用意何在?” “访友。” “我不信。” “江湖浪人,四海为家,除了谋生活,便是增长见识。在下除了谋生活之外,便是访友,访友当然也是为了谋生活。” “你有点油嘴滑舌。”魔笛飞仙笑道。 “但愿在下真的是油嘴滑舌。” “你如不吐实,可知道后果么?” “在下本来说的就是实话,你不信,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你瞧着办好了。” “你的生死全操纵在我手中,知道么?” “在下相信。” “你不想为自己的生死打算?” 方大郎淡淡一笑,说:“在你未曾杀掉在下之前,在下的生死命运谁知道呢?但愿我能知道就好了。” “好吧,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本来就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魔笛飞仙转向白衣姑娘,问道:“小丫头,你姓甚名谁?” 白衣姑娘扫了对方一眼,拒绝回答。 魔笛飞仙淡淡一笑,举手一挥。 青年人徐徐站起,面露喜色地举步上前。 方大郎看出青年人的神色有异,接口道:“小姑娘,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你不回答她们,吃亏的必定是你自己。” 白衣姑娘点点头,说:“我叫白凤。” “回来。”魔笛飞仙叫。 青年人应喏一声,退回原处坐下。 魔笛飞仙笑意重现,说:“方大郎,你才是真能活下去的人。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至少你已承认了形势不利的事实。当然,你也可以做宁死不辱的英雄。” 方大郎呵呵笑,说:“好说,好说,当然在下不是英雄豪杰,识时势,辨生死,极为重要。大丈夫死于义,死于忠,忠义千秋,万古流芳。烈女死于节,死于贞,皆配建贞节牌坊,流芳百世。两者都有益世道人心,可说死得其所。而目下的情势,是可笑而可怜的局面,在下不知为何而死,又为谁而死?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别,这时被仙姑杀了,岂不死得太冤,死得太莫名其妙?” 他是说给白衣姑娘听的,但白衣姑娘并不领情,冷冷一笑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你如果坚持己见而死,虽不配说重如泰山,至少也是死得光明正大,说是死于道,曰不宜?” “哈哈哈哈?”方大郎大笑,笑完说:“相反的是,这才是死得轻如鸿毛。以目下的情势论,己见是甚么?坚持不将身份说出,也叫死于道?这个道,未免太不值钱了,这世间该死的事情岂不太多太滥?” 魔笛飞仙接口道:“小丫头的意思,是要你做一个威武不屈的大丈夫呢。” “那是文信国公所说的颜常山舌,这句话目下是用错了地方。相反的是,武林人忍他人所不能忍的气,除非对方要你的命,不然挨顿骂受一顿拳脚无关宏旨。”方大郎信口分辩。 “强辩。”白衣姑娘悻悻地说。 魔笛飞仙哼了一声,冷笑道:“小丫头,你如果不打算活,机会多的是。刚才你就是差半步便入枉死城了。你如果不说姓名,我这位男子便会立即将你剥光。至于剥光了之后又如何,你自己去想好了。我魔笛飞仙虽不是嗜杀成狂的人,但要告诉你的是,我决不许可有人违抗我的话,不信你可以试试,但最好别试。” 白凤姑娘脸色发白,心中暗暗叫苦。 方大郎呵呵笑,接口道:“仙姑之所以称为魔,倒是名符其实呢。” “不许笑,你还没脱离险境呢。” “在下听仙姑的吩咐。” “看到托盘中的两颗丹丸么?” “不错,看到了,这是甚么丹丸?” “丸表色紫,九心朱红,称为赤心丹。” “怪雅的,有何用处?” “本仙姑要收你们两人在身边供役,为表示你们的赤诚,不生贰心,必须吞下一颗赤心丹以表心意。” “大概是一种慢性毒药了。” “不错,十天给一次解药,不然有死无生,世间绝无第二种解药。” “哦!仙姑这一手很绝哩!” “给你们一个时辰权衡利害,是否吞服决不勉强。” “吞服之后,但不知有甚么好处?” “替本仙姑供役,好处多的是,看不开的人,当然不认为是好处,见仁见智,各有不同。” “那应该是随心所欲罗?” “大概是吧。但这只指在本仙姑的意旨下随心所欲,当然由不得你自己作主。” “不会死吧?” “不违命行事,自然不会死。” 方大郎呵呵笑,说:“半个时辰,不是太长了么?” “并不长,生死大事岂可遽然决定?” “如果不吞赤心丹……” “本仙姑不过问,那是我那些仆役们的事。” “他们要……” “要怎样处死你们,本仙姑不加过问。” “能碰运气么?” “恐怕没有了。” 方大郎徐徐将手伸出,笑道:“那么,在下不必等半个时辰了。” “你要……” “立即吞下赤心丹。” “你决定丁?” “其实生死已经决定,何必再等?” “你确是个明白人。红绡,把赤心丹给他吞眼。” 浑身火红衣裙的女郎上前,取了一颗赤心丹走近,粉颊涌起令人心荡的媚奖。 他伸手接丹,红绡却拨开他的手说:“手不许沾,一口吞下。” 他的笑容僵住了,但立即又回复正常,张口等候。 红绡将丹纳入他口中说:“吞!” 他突然毗牙裂嘴,皱着眉头,咬着丹丸含着叫:“老天!这……这时甚……甚么味道?” “甜甜的嘛!”红绡答。 “是蜜味,我……我怕蜜臭,快!不,要水送下,拜托拜托,水。” 他那愁眉苦脸咬着丹丸的苦像,令红绡感到可怜亦复可笑,立即转身取过水盂递向他的嘴前。 他半闭着眼睛,一把夺过水盂,急急往口里送。咕噜噜一阵水响.他喝干了水盂的水。 递给红绍苦笑道:“有人说蜜香,我却嫌臭,平生就怕蜜的臭味。还好,没呕吐,谢谢。” 红绡退回原处,笑道:“怕吃蜜的人,倒是少见。” 魔笛飞仙的目光,落在白凤身上,问:“小丫头,你是否决定了?” 白凤断然地摇头,说:“你可以杀我,我不吞你的药。” “你不吞?” “不吞。” 魔笛飞仙冷冷一笑,徐徐站起。 方大郎不住地插嘴,说:“仙姑不是说有半个时辰的时限么?” “她已决定不吞了。” “仙姑何必为此小事而食言?半个时辰并不长。” “她已违抗本仙姑的话……” “仙姑半个时辰的时限在先。” 魔笛飞仙盯视着他,笑道:“你很关心她呢,要说你不认识她,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你这种态度,完全以护花使者自居。” “不认识当然不对,说认识未免牵强。” “此话怎讲?” 他将在水西门码头,与店伙冲突的经过说了,但并未说出白凤另有同伴,只说白凤曾经站在一艘船的舱面。最后说:“在下只瞥了白姑娘一眼,惊鸿一瞥,如此而已,谈不上认识不认识。” “晤!原来如此,你认为这丫头美不美?” 方大郎心中一跳,这句话很平常,但不易问答,按事实,白风美得不沾人间烟火味,美得清而秀,品流极高;但却缺乏像魔笛仙姑与红绡两人的成熟风韵,与及那种令人心动袖摇的丰盈胴体美。在脸貌上,白凤也略胜一筹,不施脂粉,天然国色。 但他心中有所顾忌,不知是否该直言无隐说出自己的看法。女人善妒,对比自己美的同性,具有与生俱来的妒念,说得不好,便会触怒这位主宰生死大权的女魔。照实说,不行,不用实说,又说不定弄巧反拙。 他心中作难,迟疑地问:“仙姑是指那方面的美?” “废话!我只问你她美不美。” “这……不错,她很美。”他硬着头皮说。 “好,她是你的了。”魔笛飞仙一字一吐地说。 “这……仙姑?” “我相信你今后将对我忠心耿耿,心无贰心。我说过追随我将有好处,这就是好处之一。把她给你享受,今后她交给你管束。” 青年人满脸不满地说:“主人,这丫头该赐给我享受的。” “主人,这……” “不许多说。” “是!” 魔笛飞仙转向红绢说:“我去赴约,一个时辰之内可望返回,给他们两人服下一颗春露丹,以免方大郎有损元阳。” “奴婢遵命。”红绡恭敬地说。 “服下丹,即替方大郎解去软穴。方大郎,那颗赤心丹,由你负责给这丫头服下。” “这……” “等会儿她将迷失本性,便可让她吞服了。” “好吧。” 魔笛飞仙举步走向舱门,青年人立即超前拉开舱门,她扭头说:“红绢,好好小心照料。” “是的,奴婢不敢大意。”红绡欠身回答。 天色大明,但舱门关上之后,舱内如果没有灯,依然幽暗。 红绡从矮几的小盒中,取出两颗绯色丹丸,向青年人说: “志超,去分派警哨,不可大意。” “是。”青年人悻悻地说,死死地瞪了白凤一眼,方干咽口水依依不舍地出舱而去。 红绡将一颗丹九纳入方大郎的口中,用疏经术替他解穴,笑道:“你艳福不浅呢,说真的,白凤姑娘确是我所见到最美的女人,今后你要好好待她,不像我那志超小冤家。恨不得受尽天下的女人,像头馋猫般无情无意。” 他仍用牙齿咬着春露丹,正想用手去拈。红绡却拦开他的手笑叱道:“不许沾手,这是规矩,这种丹丸可保住元阳,是人间至宝。未用蜜炼,你不必有水送下。” 不容他有所举动,红绡伸手一捏他的牙关,丹丸便滚入咽喉,几乎把他呛住了。 红绡解了他的穴道,已是香汗淋漓,显然对疏经术甚感吃力。 穴道被制过久,解穴后反而有点脱力的感觉。 红绡转而对付白凤,丹丸尚未举起,白凤已用尽吃乳的力量,吃力地一掌拍向丹丸。 她一手扣住了白凤的手,笑道:“你这头野猫,日后在我面前,你得放乖些,不然你将大吃苦头”。 白凤无力反抗,被捏着鼻子吞下丹九。 红绡嘻嘻笑,拉开舱门说:“一个时辰后,主人便会回来回来,是否有事,目下难以料定。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利用这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将死心地跟定了主人,赶都赶不走你们了。” 舱门关上了,灯火摇摇。 方大郎在活动手脚;用手指猛挖咽喉,但白费劲,无法将丹丸呕出。 拉开绣帘,结实的木窗闭得紧紧地,没有丝毫缝线。他悄悄拉开窗门,拉开一条细缝向外瞧。 朝霞已散,阳光满天。窗外的舷板上不见有人,但不知船首与舱顶是否有警哨。因为走动与撑船的舷板高水约两尺余,水色碧绿船距岸约五丈左方,用石下碇而非插篙定泊,因此有晃动的感觉。 “我得走,是时候了。”他想。 正想拉开窗往外跳,猛想起还有一位曾经令他心动的白凤姑娘。 他急退而回,转身想:“首先得替她解开穴道。”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白凤身上的刹那间,突觉一阵奇异的电流瞬即通过全身,浑身起了前所未有的奇妙震颤,心跳加剧,气血开始翻腾。 他无法控制自己,迈进一步。 白凤的师父是佛门弟子,这时正勉运神功希望排除魔障,坐在那神态庄严,专注地凝聚真气收敛心神。但是,软穴被制,而她的内力修为尚未能臻于自运真气解穴的境界,而且由于药力的搅乱心神,连聚集真气的能力也逐渐消失。 她当然知道无望,即使能办到也是枉然,真气过不了穴,经脉无法发挥能量,仍然不可能活动自如,她只是希望找些事做,以便分心,利用佛门的定静功夫排除魔障而且、在作无望的挣扎。 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道诱使她抬头注视。糟了,聚集真气时意念化为乌有,神意飞驰,那曾经获得她七八分好感的不算陌生青年人方大郎,正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着她,似笑非笑,令她芳心大乱。 她神智尽清,心中狂叫道:“苍天佑我,我……我不能……” 方大郎徐徐接近,他心中也是清醒,但浑身热流激情波潮。他看到了白风那火热与期待的眼神,嗅到了那似曾相识的少女幽香。 “原来在茅棚中所嗅到的幽香,是她身上所发。”他想,接着心神一动,急走两步到了她身旁。 白凤激情地注视着她,鼻中隐隐可闻,口中喃喃地,急切地叫:“不,我……我不能……” 终于,不能的意念开始消逝。 方大郎在她身旁坐下了,抱住她了。 “嗯……”她神意飞驰地轻叫,倒入方大郎怀中。 罗衫徐落,首先褪下出现的是晶莹温润的粉肩,再往下滑。 左臂温润如玉的臂下三寸,一颗猩红的守宫砂入目。 这是一些武林大世家的女郎,如果要出江湖磨练时,点上身体的守宫砂。这颗守宫砂如果消失了,那就不用回家替家门丢丑了。 方大郎虽不是武林世家,但对医道有极高的造诣,一看便知,这玩意是否有效,是否不破身便不会消失,并非绝对可靠,点这种砂的人,本身就愚不可及,风险极大,有些人不破身也会自行消失,有些人生了孩子守宫砂依然鲜艳夺目。 他如受雷击,欲火稍戢。 舱门倏开,浑身喷火的红绡进入舱中,一声浪笑,丢下两套男女衣衫,说:“方大郎,还不先将赤心丹给她吞服?” 舱中窄小,伸手可及,方大郎手急限快,猛地跃起将她抱住摔倒在绒毯上。 “嗤”一声裂帛响,红绡的红裳被撕裂,内帛相见。 红绡吃吃笑,猛地将他掀开,爬起浪笑道:“我有事,别缠我,来日方长……” 话未完,一闪出门,门砰然关上了。她十分放心,春露丹药力行开,她的责任已了,用不着耽心男女凭自制力打主意脱逃啦! 方大郎抢自案旁,抢过水杯喝下数口凉水,重新扶住白凤,他的灵智压制了本能,一口吹熄了银灯,拖过白凤低叫道:“我先替你解穴。” 白凤一把揪住了他,手下似有了力道,气息咻咻,语音含糊几不可闻。 他无法解穴,手一触白凤的娇躯,似乎立即难以控制自己,委实难熬,一双手在发抖发紧,神智大乱,那能解穴? 他狠狠地一口咬住自己的上唇,下唇裂开鲜血沁出,咸咸的液体入口。 “走!”他含糊地叫,一把挟起白凤,跟跑到了舱窗。白风像一条蛇般缠住了他,他几乎再次崩溃。 总算不错,白凤吃力地叫出两个字:“师父……” 他知道白凤的师父是净慧老尼,一个佛门弟子,像是醒酗灌顶,如听暮鼓神钟,脑门一震,神智再清,赶忙伸手沉着地拉开宙门,伸头看船边无人,船首有一名假扮船夫的,正举目向岸上眺望。 他顾不许多,抱着白凤滑过舷板,悄悄地侧身滑入水中,向姑娘低叫:“屏住呼吸。” 水清凉澈骨,姑娘神智一清。 他的水性甚佳,认准方向立即下潜。这一带江面宽仅二十余丈,必须全力施展水上功夫,一口气潜出二十丈外,终于强提真力潜过对岸,一头钻入岸旁伸入水面的树林草中,浮出水面,他已有吃不消,而白凤已喝足了水,像是昏厥了。 他将白凤拖上岸来,自己再灌了一肚子沁人心腑的清凉江水。 欲火未熄,但威力少至他已可克制的境地了。 他先将白凤腹中的水压出,对口呼气,不久,白凤终于清醒了。 用狼狈两字来形容他们两人,最恰当不过。尤其是白凤,白马杉见不得水、见水是透明的蝉纱;内面的亵衣隐约可见,怎能见人? 白凤仍然颈红如火,但已可控制自己,羞得缩成一团,惶然问:“你……你……我…… 我……我……” “我们逃出魔船了,但危机仍在。”他背向着她说,声音压抑。不住向对岸的船上窥伺。 “你……你救了我?” “你几乎被淹死了。” “我……谢谢你。” “你能走么?” “我……我这样能……能走么?” “我已经解了你被制的穴道。” “但……但我的衣……衣裙……” “等他们发觉我们逃不掉了,便会四处穷搜,这样不安全,必须走远些。” “但……但我……” 他冷咳一声,说:“当然,你一个大闺女,这种狼狈像见不得人。但生死关头,事急从权……” “我……” “哼!我这人不是什么大丈夫,我认为活下去最重要,天生就不是做圣贤的材料,我怕死得很。你不走,就躲在此好了,等农裙干了再走。” 说完,他悄然向内陆退。 白凤焦急地说:“方……方大……壮士,等我一等。” “要走就跟来,别叫。” “你……为何要冒险救……救我?” “我救你是为了我自己。” “但……但你不需救我同行。” “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顺便而已,并不因为你很美而以护花使者自居,不必多说了,说多你又说我强辩啦了!”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拔草而行。白凤在后面紧跟,这时她不再是胆大包天艺高胆大的巾帼英雄,而是一个需人保护深闺弱女了,歉然地说:“方壮士,我……我急疯了,我……” 他回身猛地将白凤拖倒伏下抵声道:“前面有人。” 是两个栈夫,从他们伏身处的右侧不远处经过。” 两人湿淋淋地,极力岔眼。他等樵夫去远,方低声叮咛道:“不管任何人,咱们都得回避,以防妖女查出行踪。樵夫挑了柴担从右面走,左面不远定然有村落,去不得,咱们往左走。” 白凤依偎在他身侧,用手掩面问:“你怎能走?你……你吞服了魔女的赤……赤心丹,走了只能活十天……”’ “你放心,我死不了。” “你有解药?” “不必多问。” “你还是回去吧……” “废话!” “不要因为我而误了你的生命,你……” “你少客气,我才不会为你而送掉老命。” 白凤忘情的伸手挽住他的手臂,羞赧地笑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原谅我好不好?” 他也笑了,说:“我也无意见怪你,我知道我难让你们这些正道人士所谅解……” “你本来就是个正道人士。”她急急接口。 “见鬼……” “你救唐姑娘,不是见义勇为,不惜赴汤蹈火么?说你是正道人士,你受之无愧。” “少抬举我吧,说实在的,我出生入死。每经一次风险,对自己的生命也更为珍惜。当然,真要到了绝望关头,我是不惜一死的,总之,我要活下去,受些委屈无伤大雅,外人是否谅解,我是不在乎的。” 白凤长吁一口气,颤声道:“我……我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 “何止委屈而已?简直是不堪回首。” “你能否随我去找师父?” “不行,我有事。” “在这十天之内,我请师父迫女魔要解药……” “免了。” “你救了我……” “我们该走了。” 白凤拉住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求求你,让我也为你尽一番心力,即使要上刀山下剑海,我也要找魔女拼命要解药……” 他低笑,说:“你并不聪明,算了吧!你以为我真怕蜜香?” “你……你是说……” “在讨水杯时,举杯就口的刹那间,赤心丹已乘乱到持杯的手掌心,末至绝望关头,我才不会上当甘心就死呢。生死关头,如不凭机智扭转危局制造机会,甘心等死必死无疑。” 白凤大喜,兴奋地说:“佩服佩服,我真是昏了头,没料到你已智珠在握,而我只知等死,还骂你没有骨气呢,惭愧。” “我是不怕挨骂的……” “我……十六岁,能叫你一声大哥么?唐姑娘也叫你大哥……” “叫我大哥,日后你将有大麻烦。” “我不怕,我不姓白,也不叫白凤……” 后面江畔突传来一声长啸,方大郎猛然一震,喝声走,挺身而起。 两人一阵急走,远出三四里,到了一座小山下方向南折,如飞而去。 这一走,姑娘未曾说出真姓名。 白凤脚下一缓:“方大哥,我的船在泉陵废墟西面的河岸停泊,到我那儿去……” “不了,我要赶回城探听消息,咱们分手。” “方大哥……” 方大郎转回,赶忙又将身转正,脸上一红,说:“你快走吧,这里到江边已是不远,小心被人看见,后会有期。” 白凤也羞得粉颊发赤,刚掩住脸,方大郎窜出三丈外,如飞而去。 “这是一位人间罕见的正人君子,”她用感情的声音喃喃自语,目送他身影去远,仍是原地发呆久久方依依不舍地走了。 经过这次激情的凶险历程,对于二位情窦初开的少女,进入另一神秘的境界,她的心扉已为方大郎而敞开,让方大郎的身影进入心灵深处,心潮涌起了爱的波澜,向方大郎发出了爱的召唤。 她却不知,冥冥中注定了她必须为爱付出重重的代价,要她尝尝爱情的苦酒是如何苦涩。 府城中,由于昨夜六栈出事,风雨满城、官府下令戒严,逻卒四布,搜查可疑的人盘查甚紧。 他首先到泰和栈,唐鸣远征喜地将他接入内院,小虎兴奋地奔出拜谢救命之恩,告诉他七个人皆已平安脱险,昨晚躲在城外的农舍中,今早城门一开便返回店中。 唐鸣远也迫不及待地说:“小女已派人送来信息,说出昨晚的经过,大家都为了你的安全而耽心。今早本城的同知大人,已带了马步兵勇前往泉陵大索劫匪,不久当有消息。贤侄是怎样脱险的?那位姑娘又是什么人?” 他心中一宽,苦笑道:“贼人恐怕早已离开泉陵废墟了,兵勇怎捉得住那些亡命?我已逃出道姑的魔掌,如果有人盘问小侄的消息,叫他到悦来客栈找我好了。今后必须加意提防,贼人不会罢手的。” 唐鸣远长叹一声,忧心仲仲地说:“贤侄,我已是惊弓之鸟,方寸已乱,不知如何是好,贤侄可否搬来店中……” “唐叔,不是小侄执意推辞,而是小侄有重要的大事待办,无暇分身,尚请原谅我的苦衷。目下满称风雨,贼人们将有所举动,情势紧迫,终将于最近解决,贼人即将离开,你们可以着意提防严加戒备,等贼人一走,便可安全了,小侄须立即返店,告辞。” 他坚拒唐家父子的挽留,径自辞出返店。 悦来客栈中,丁母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一早,第一个发现方大朗失踪的仆妇向主人禀告,急坏了小欣姑娘,立即请乃父派人四出追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几乎要发疯。 沙步衡更为焦急,他已经完全痊愈,目下只是感到有点虚弱而已,一早便听到丁家派来仆人查问方大郎的下落,便知又出了意外,暗叫不妙。 他在房中往复走动,不安地自语:“偏侗昨晚我要去取回行囊,他却无缘无故地失踪了,此事从何说起?真糟!” 当方大郎衣履未干的出现在房门口时,沙步衡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迎上苦笑道:“老弟,今早店中盛传你昨晚平白无故失踪,急坏了不少人,是怎么回事?” 方大郎先察看他的脸色,笑道:“沙兄,你的气色出、乎意料的好,你的体质委实不可思议。你可以吃鱼肉了,但不能吃得太多。” “老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小事已件,昨晚无意中出门,管了一档子闲事,遇上一个叫双层蝎的人夜劫西门大栈,兄弟出面打抱不平,跟至泉陵废墟,被人刺了一剑,还好。”他指着脚下的伤笑答。 “双尾蝎?” “是叫劳公良的人么?” “大概是吧,兄弟与他并无过节,沙兄可以略为走动,不必老躺在床上了。兄弟去看看丁家的人。”方大郎说完,匆匆走了。 回到内院客厢,丁伦一家欣喜自不待言,他对丁母略加访察,宣告病已痊可,开了张调补的单方,便回房更衣歇息,以恢复昨晚的疲劳。本来他可以支持三两天不眠不休的劳累,但昨晚的那颗春露丹,令他感到极为疲劳,不歇息不行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未牌时分,院中寂静如死,怎么没听到了家的仆人走动声? 他穿着停当,启门外出察看,门刚拉开,人影乍现,两个黑衣在房外多时,一锋利的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胸腔。 是两个黑衣大汉,粗眉大眼满脸横肉,气势汹汹地迫使了他,此声低沉:“进去,不许妄动。” 在未摸清形势之前,他不想反抗,徐徐退回房中,两大汉跟入,人掩上房门。 “怎么回事?”他故意发着抖问。 “这院子已被封锁,不许任何人走动。”用巴首迫住他的大汉冷冷地说。 “我……我不明白……”他恐惧地说。 “你不用明白,乖乖听话就是,坐下,不许妄动。” “是,是……”他战懔着依言坐下。 “赣南来的英雄好汉,已经接管了这座客院,你必须安静些,在事情解决之前,妄动死路一条。” 他明白了大半,原来是笑无常的党羽到了,青天白日控制了客院,这出其不意的大胆行动,令丁家的人措手不及,可能是金银雕黎襄到了,这位赣南的绿林大盗首领,一向以悍精、莱勇、大胆见称,胆诚与武艺皆高人一等,不仅金钟罩奇功了得,对行军布阵也造诣甚深,赣南三府的官兵,对他极感头痛。 丁家的安全,对他太重要了,在他自己的事未曾解决之前,他不许任何人打丁家的主意,旁的事他可以容忍,示弱、置身事外,但丁家的事他决不退让。 他看出这两位仁兄十分自负,并末将他放在眼下,便决定动手,战僚着说:“我……我是郎中与……丁家……” “住口!咱们知道你是郎中。”大汉不耐的叫。 “你……你们知……知道?” “丁家男女十四名,你是唯一的外人,丁伦已经说出你的身份了。咱们尊重郎中,所以并未打算惊扰你,你如果不自爱,休怪咱们对不起你啦!” “你……你们要……要我……” “要你不可声张。” “这……” “丁伦有两名负责保镖的人,叫巫山双煞,这两个家伙不久便可返回,等咱们捉住双煞,你便可以自由了。”大汉阴森森地说。 “丁家的人……” “咱们要全部带走。” “那……在下岂不是要受到牵连?” “大概会的,你已经牵涉在内了。” 匕首迫在他胸口,大汉坐在桌子,两人一高一下,他要站起反击风险太大。 当然他并不在乎匕首,但问题是不知对方的底细,万一这位仁兄艺业了得而又是内家高手,想反击谈何容易?他必须制造机会。 按常情论,这位仁兄决非高手,是高手决不会派来监视一个郎中。 “笑如来和八卦道人,是不是已将我的底细告诉这些人了?”他想。 如果告诉了,那么,派来监视他的这两位仁兄,必比八卦道人高明得多的人,不宜冒险,但看情形,又不像已告诉了他们,对方并末重视他,末将他列入要我的人名单中,两大汉的神色,已看出毫不在乎的表情。 思得太多便畏首畏尾,任何事也别想做啦!他不再多想颤抖着叫: “我……我不要牵涉在……在内。” 大汉摇头,说:“不可能的,你已经牵涉在内了。” “请……请拿开刀,我……我怕……” 大汉略一迟疑。说:“为免你通风报信,必须将你绑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三弟来,把狗郎中捆上。” 二弟离开房门旁,走近一把扣住他的右手发劲反扭,要反绑他的双手。 匕首离开了胸口,机会来了。 他顺手扭势转身,左转出左肘,“噗”一声正中小腹;然后重拳接踵而至,一连四记重如山岳的重拳,在腰腹之间落实,只叫了两声“嗯”!最后迎面而倒下了。 他加上一劈掌,将对方击昏,剩下衣裤换上,将两人四马传蹄捆上塞入床下,方拉开房门向外走。 通过走廊,共发现六名黑衣人,佩了剑威风凛凛像是门神。 “我该先找一把剑。”他想。 既然贼人要等巫山双煞前来入套,那么,重要的人物必定在外面把守设下埋伏,院内该是安全的,他已换穿了贼人的衣裤,脚下一紧匆匆而行,对方如不仔细留心辨识,便不易发觉他的身份。 把门的人果然不察,仅拦叫道:“不要进去,不可乱闯。” 相距不足两丈,他背向着光,对方一时难以分辨是不是自己人。其实整座独院已被完全控制,不会有外人进出,贼人们未免大意了些。 他急步接近,低声说,“外面来了一个人,来路不明……” “什么人!”右面的大汉急问4 “方大郎。”他近身叫。 情势不利,他必须用上真才实学,左手一伸,一指头点在大汉的鸠尾大穴上,捷如雷电一闪。他不轻易使用点穴术,这玩意只要稍一大意便会令人残废,甚至致命。点穴的轻重手法,可分昏、死、麻、哑。即使是练至化境劲道收发出心的人,交手时双方皆有所顾忌,情绪难以控制;皆有失手致人于死的可能,因此他不轻易使用。鸠尾距三十六大穴的七坎不远稍一出错误中七坎,而力道只须差上分毫,后果不问可知,平时与人交手,他宁可用拳用掌,尽量避免使用点穴术、正如他的剑术一般,与人交手,他只能用普通的进手剑术周旋,如非生死关头,他极力避免使用霸道的神奥剑招。因此有时便苦了自己,处境凶险,宅心仁慈的人,确是不宜在江湖行道。 这次他用了点穴术制敌,得心应手,接着,身形如电光一闪,右退五尺,快!快逾雷光石火,顺手一掌斜带,“噗”一声反劈在另一名大汉的太阳穴上。 两人都倒了,他接住挨掌的大汉,大汉仍在挣扎,他一指头按在对方的右耳藏血穴上,大汉方逐渐停止挣扎,终于昏厥。 他收回手指,解了前一大汉的穴道,仍用制藏血穴的手法将人制昏,压住穴道血不上脑,人便昏原。这穴不能点,点便会出人命,只能用手轻压,但太轻了又徒劳无功,必须恰到好处。 他将人拖至一旁,夺一把剑佩上,贴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可惜没有丝毫缝隙,听不清里面的人说些什么。 他不能久等,伸手推门,门末入闩,应手而开。 厅中有不少人,两面把守长窗的有四个人,门后也有两人,在厅门也是两名黑衣大汉,共是八名警卫,如临大敌。 主座上,坐着三名骠悍的中年人,客座上,坐着丁伦夫妇、丁母、丁小欣一家四口,每人身后有一名黑衣大汉,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出手制人。 丁家四口皆被缴了械,坐在椅中没有反抗的机会,原来双手双脚皆被分别绑在椅子的扶手和持脚上,想反抗也力不从心。 主席中间那人生了一双大牛眼,露出一口黄中带黑的牙齿,利得像是狼牙,佩的是剑,外罩黑披风,见厅门被推开,大牛眼一翻,已发觉不是自己的手下,颇感意外地问:“你是那一寨的人?” 方大郎向前走,笑道:“本寨的人。” 把守厅门的两大汉一怔,一人急急跟上叱道:“站住!你是……” 方大郎突向后退,双方相向而进,“噗”一声响,出其不意一时撞在大汉的肋骨上。 快!不知怎么回事儿,他已将人擒住,在身前,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众人大惊,三位主脑倏然变色而起。 半百的中年人前跃八尺,手按剑靶厉声问:“什么人?你穿的是咱们弟兄的衣服。” “不错,借用而已。”他泰然地答。 “你把咱们的兄弟怎样了?” “捆起来了,即将送交官府。” “狗东西!你……亮万。” “别骂,嘴皮子逞英雄下流已极。我,方大郎一个江湖小混混。” “你敢与咱们作对?你知道咱们是何来路吗?” “来自赣南的土寇,如此而已。” “你为何而来?” “来叫你们滚蛋。” “你好大的狗胆……” “金银雕为何不来?” “捉几个小辈,还用得着咱们的大寨主出面!哼!咱们赣州一狼亲自前来,已是太委屈了,你是丁伦的郎中姓方的?” “正是区区,你阁下是否有病,需要在下把脉?” “咱们不愿毁你,把咱们的弟兄释放,饶你的性命,咱们网开一面。” 他脸色一沉,沉声道:“丁家以重金请在下为司命,丁老太大病后尚虚,并末完全痊愈,你们将她捆上手脚,是不是有意令她气血更衰。存心和我姓方的过不去?” “你这厮……” “闭嘴!你还没回答在下所问的话题。” 大牛眼中年人勃然大怒,暴怒地叫:“公孙贤弟,不必和他废话,宰了他。” 公孙贤弟一声暴叱,急冲而上,左手伸出了。 方大郎一声长笑,双手一扬,将擒住的人凶猛地推出,撞向急冲而来的公孙贤弟。 公孙贤弟接住同伴,暗劲柔力一顿一带,消去冲力,想将人送至一旁。 岂如方大郎一闪即至,斜扑而入,一把扣住了公孙贤弟的脉门,猛地一扭,大笑道: “滚,你不行,哈哈……” 在大笑中,公孙贤弟与同伴同时摔倒,滚出丈外去了。 牛眼中年人突然扑下,宛如天雷下传,人出剑现,亲自动手,剑似长虹。剑啸声宛如龙吟虎.啸声势,雄浑已极。 方大郎不敢大意,吸口气长剑出鞘。大敌当前,敌众我寡,他必须掏出真才实学了。但见剑虹一闪,便洒出一道银虹,“噶”一声错剑厉啸传出,两道剑虹突然涨而后缩影乍分,剑气余劲四荡,罡风徐敛。 大牛眼中年人飞退八尺,脸色大变,举剑的手轻微地颤抖,牛眼中的光一敛,以惊骇的眼神低头注视右胸,右胸正中,出现一个剑口,衣破而肉未伤。 披风自行脱落,飘然落地。 “你……你这是什……什么剑术?”牛眼中年人骇然问。 “休管它是何剑术?三招之内,在下要将你刺杀,信不信由你。除非你释放丁家的人,不然在下……” 把门的另一名黑衣大汉悄然上扑,剑出“灵蛇吐信”,无声无息地攻向他的后心。 他倏然转身,“呔”—声冷叱,大汉一招走空,剑从他左偏门掠过,而他的剑已抵住大汉的咽喉。 大汉僵立在地,不敢稍动脸无人色,额上青筋跳动,张口结舌睁着眼睛等死。 “丢剑!”他沉此。 “当!”大汉的剑坠地。 “退去!”他再叱。 大汉如受催眠,战懔着步步后退。 厅口涌入十余名黑衣贼人,声势汹汹。 方大郎视若末见、置之不理,转身面向贼首,徐徐举剑说:“再等片刻,大队官兵将到,今日全城戒严,你们将插翅难飞,在下不愿与你们结怨、才不过问阁下和了家的过节,只负责丁家老少的安全,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们。在下虽不是正式郎中,但以郎中身份受聘丁家,守义守分救人而不杀人;但如果你们决意孤行,在下只好以杀止杀,顾不了道义了,你们走吧。” 贼首举剑徐徐逼进,冷笑道:“你说得很轻松,也狂得不像话。” “忠言逆耳,你是听不进在下的忠告了。” “你知道你在对何人说话?” “不知道,在下也不在乎。” “在下赣州三狼的老大,杀人如屠狗的毒狼匡信。” “大概你本性凶残,所以得此绰号。” “不错。” “你要在下替天行道,为世执法屠你这头狼么?” “厅中不太宽阔,以一比二十六,你是否想及后果?” “屠三十二个贼,在下胜任愉快,说吧,毒狼,你到底走不走?想溅血厅堂么?好吧,在下成全你就是,你下令围攻好了。” 众贼合围,其中一贼叫:“匡寨主,何不先将丁家的人弄走。” “谁动手他得先死。”方大郎冷冰冰地说; 贼人跃进丁伦。喝道:“姓丁的,叫那小辈滚,不然先杀你。” 丁伦尚来不及回话,方大郎却冷笑道:“在下为的是救人,谁也休想胁迫方某撒手不管。” “哼!你不走,不但救人不成,反而误了丁家老少四口的性命。” “哈哈!丁家的老少在方某走了之尼,必死无疑,在下宁可看到他被杀,便可有杀光你们的借口了。” 毒狼威胁失效,厉叫道:“不必和他磨牙,一起上。” 方大郎仰天长笑,说:“哈哈哈哈!在下如果怕你们围攻,岂敢独自前来强出头维护病人?上吧!看你们有多少人剑尖喋血。” 双方即将接触,东窗突然出现了巫山双煞的身影,一白一黑,幽灵似的飘入厅中,白煞撤下剑,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好啊!绿林好汉们青天白日,在府城中打劫来了,简直太不像话,巫山双煞算上一份。” 西窗突然飞入三朵彩云,白、红、蓝。不是云,是三个人,白的穿了玉道袍的魔笛飞仙,红的是红绡,蓝的是叫志超的青年人。 魔笛飞仙左手执拂尘,右手持金笛,瞥了众人一眼,娇笑道:“咦!人真多,厅里嫌拥挤了些,不是么?” “魔笛飞仙!”有人骇然叫。 两名贼人悄然向厅口溜,吓坏了。 “站住!谁也不许擅离。”魔笛飞仙沉下脸叱喝,声虽娇小,但直传耳膜,令人懔然一震。 两贼打一冷战,站住了。 巫山双煞哼了一声,互相打眼色,静候变化。 方大郎心中暗懔,但已来不及回避;事实也不容许他回避。 红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是情意绵绵的目光,而是怨毒冷酷的注视,今他感到心中懔懔。 魔笛飞仙却冲他嫣然一笑,也令他心中一跳。在他看来,这女魔的一笑,神秘莫测而且令人悚然而惊,他不知其中有何用意。 赣州三狼的手下,徐徐以三狼为中心聚集。 魔笛飞仙的目光,落在巫山双煞身上,向白煞道:“你那一身白,白得毫无生气,浑身阴森森带有鬼气,大概你们一白一黑两个人,便是巫山双煞了。喂!白煞,无极丹士来了么?” “你少管闲事。”白煞冷冷地说。 “唔!你很自负呢。” “好说,你魔笛飞仙也够高傲。” “丁伦投入无极丹士座下了?” “你管不着。” 魔笛飞仙脸色一沉,冷笑道:“好啊!你在本仙姑面前,已经两次表示不许管你们的事了。” “不错,要不要说第三遍?”白煞也冷笑着问,显然并不在乎魔笛飞仙的名头。 江湖人最重颜面,如不是对方确定是利害。很少人愿意在人前丢面子。巫山双煞在江湖凶名昭著,主子无极丹士更是武林中的顶尖儿人物,辈份比乾坤八魔高:因此两人怎肯在人前向魔笛飞仙低头? 魔笛飞仙大即被激怒,向红绡叫:“红绡,给他看看颜角” 红绡应喏一声,突然人化流光,但见红影一闪,便已到了白煞身旁。 白煞一声怒吼,双掌连环拍出,劈空掌力山涌,向疾射而来的红影拍去。 红绡像一只红色的大蝴蝶,在狂涛似的掌风中飘舞;两进两退,最后仍然欺近了白煞。 白煞脸色一变,一声怒吼,又拍出两掌,这次用了全力,平空利起一阵狂风,声势凶猛已极。 红绡衣袂猎猎有声,双掌一分,震偏裂石开碑的可怕劈空掌力,退了两步。 白煞已发了四掌,真力损耗其巨,呼吸不再平静,难以为继了。 红消也双颊见汗,在八尺外粉脸—就,冷笑道:“我不信你还能发四掌,着!” 喝声中,一闪即至,纤纤五指幻化无数指影,射向白煞的胸腹要害。 白煞向左闪,长剑奇快出手。 岂知红绢自算准他的退回,扣指疾弹,一缕指风破空锐啸,用上了弹指绝脉绝学,奇准地向白煞的任脉要穴上腕。该穴位于脐上五寸,不易击中。 白煞骇然扭身闪避,一剑振出。 剑气并未能震散指劲,但总算将指劲震偏了,指劲左偏,擦胁而过,“嗤”一声衣裂皮伤。 白煞惊出一身冷汗,飞退八尺。 红绡正待追击,魔笛飞仙叫道:“退!够了,吓破他的胆啦!” 红影一闪,红消退回原位。 白煞被人迫退了丈余。甚至被迫撤剑自保,仍然受了轻伤,栽到家了,不由凶掐全消,脸色大变。 魔笛飞仙冷哼一声,扫了双煞一眼,撇撇嘴说:“巫山双煞横行霸道半辈子,坐井观天自命不凡,哼!无极丹士调教出这种货色,算了吧,少来湘南献宝。” 黑煞冷哼一声,接口道:“咱们巫山双煞不是无极仙长的弟子,只是他老人家坐下听候传示的五使者之二而已,论艺业,在仙长座下只配听候使唤,仙长的三大弟子比咱们双煞强上千百倍。你魔笛飞仙除了用魔笛惑人之外,不见得比二流高手强,咱们识栽,自有入向你讨公道的。” 魔笛飞仙冷冷一战,粉脸一沉,说:“你这绡辈听清了,你如想从嘴上付回场面,本仙姑要割掉你的狗舌头。你们可以在事后把牛鼻子叫来,这时你就得听本仙姑的吩咐,不然你将永远后悔。哼!你两人给我站在—旁,安静些方可保全老命。” 巫山双煞打一冷战,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不是逞强的时候,再多嘴必定吃不消要倒霉,乖乖退至窗户下,硬着实皮静候变化。 “还有谁不服气的?站出来说话。”魔笛飞仙又问,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身影。 没人回答,她的目光最后又回到方大郎脸上,笑容涌现,笑问:“方大郎,你难道不怕死?” 方大郎轻拂着剑,镇静地说:“人,谁不怕死?说不怕死的人必定另有原因,至于在下,还不知是否真怕死呢。” “你不要解药?” “你肯给?” “当然肯给。” “是何条件?请说来听听,在下是否能接受。” “条件是跟本仙姑走,这是唯一的条件。” “如果我不接受呢?” “你会接受的,我不相信你只想话十天。” “十天长着呢,足以办不少大事哪!” “好死不如恶死,何况活得十分有意?你年青,前程似锦,何苦自寻死路?你……” “在下也许不止活十天。老实说,在下不认为你那赤心丹是毒药。同时,十天中,在下可以找人医治,不必为在下耽心。” “哦!原来你不信赤心丹有毒,难怪。你要和本仙姑赌运气?千万别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傻就傻吧,在下宁可赌运气。机会心领了,原封奉还。” “你既然不领情,那就休怪本仙姑心狠手辣了。你把那贱女人藏到何处去了?” “远出天边外去了。” 魔笛飞仙终于忍耐不住,拂尘一挥,喝道:“志超,去拿下他。” 志超欠身应喏一声,问:“奴才如果失手伤了他……” “不追究你。” “遵命。” “最好要活的。” “遵命。”志超欠身恭敬地答,举步向方大郎走去,眼中焕发着怨毒而得意的火花。 众人纷纷退至两侧,以免被波及。 志超阴阴一笑,在八尺外止步,狞笑道:“阁下,你还不丢剑,还要在下自己动手么?” 方大郎呵呵笑,说:“且稍候,在下将丁家的人移开些地方宽,动手起来尽足施展,败了在下心服口服。” “少废话。” “志超,让他败得心服口服。” 魔笛飞仙叫。方大郎抓住机会,挥剑割断四人的手脚捆绳,命丁家四老少退开,挪开椅,然后从容立下门户点手叫:“老兄,你上啦!咱们剑上见真章。” 志超一声长笑,迫不及待地拔剑冲出,恨不得一剑把方大郎刺透方消心头之恨,剑上注入内力,招发“飞虹戏日”出手便是锐不可当的走中宫狠招。 方大郎明知对方了得,仍不希望用上剑术绝活,存心要激怒对方以智取胜,向侧一闪避过一招笑道:“利害,可惜慢了些。” 志超招变“三星追月”豪勇地迫进连发三剑,势如狂风暴雨,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抢尽了先机,志在必很奋勇挺进。 方大郎连闪四次方位,只封出一剑。绕了两匝换了两次照面,但见他人影飘飘,在排山倒海似的剑虹中闪动,眼看一剑及体,却又被他险之又险地脱出剑网下,“三星追月”劳而无功。 志超两招急袭落空,更是怒火如焚,大喝一声,凶猛地抢上,展开了空前猛烈武林罕见的迫攻。 “铮铮!”方大郎一封住对方的先头两剑,又开始游走闪避的身法轻灵迅速,从容飘逸,在对方疯狂的冲刺下游击自如,不时回敬一两剑,反而将志超迫得撤招自救,未能主宰全局。 志超攻了二十余招,竞然未能沾上方大郎的衣袂、不由心中焦躁,一声怒苏啸,攻出绝招“怒龙张鬣”,以立身处为中心,剑虹扭曲着八方飞射。 方大郎急撤,志超的剑虹终于抓住机会聚合了,一击之下,石破天惊。 人剑俱合,剑气外迫八尺外,依稀的剑影急据地吞吐,可怕地纠缠一起。 方大郎被迫得掏出真才实学了,一声低啸,被迫得逐渐萎缩的剑影倏张,像是吃了一点补剂,起死回生神威大发,剑反击了,千万道剑虹派出,其中只有一道是真影,向八方一进,挣脱了对方的压迫与束缚,得手了。 人影倏分,各向侧飘。剑气四散逸出,凶险的恶斗终于停顿下来了。 同一瞬间,叱声传到:“小心下盘……” 是魔笛飞仙的叫声。同一瞬间,她随叱声上扑。 方大郎飘退丈余,额上见汗。 志超退出八尺外,突然屈一膝坐倒,右大腿外侧血透蓝裤,被刺了一个剑孔,伤得不轻。 魔笛飞仙到了,白影如电光一闪,便已近身,快得骇入听闻,不愧称飞仙二字。 金芒耀目,魔音入耳,人影似电,二面齐聚。 这瞬间,灰彩如穿林怒矢时入 这瞬间,白影似九天白虹自西窗射到。 这瞬间,西窗外梵音震耳。 “南无救苦救难观音菩萨!” 厅中的人光听到魔笛发出的魔音,一个个抱头掩耳向下扑倒。 “铮!”剑笛相交,方大郎的剑被震飞。 他抗不住魔音,再经一招硬封,只觉脑门一震,头皮发炸,身躯被震退,“砰”一声撞倒在壁根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蓦尔昏厥。 梵音传来得晚了一步,他突然苏醒,但已经晚了,浑身软弱不堪,他叹口气,本能地想:“这魔音太可怕,我无力抗拒。” 厅中一静,凶险消失了。 灰影是一个一头灰发,老脸青灰,一身灰袍,手持一柄八尺色灵芝的老丑怪人,那一头灰发直披至腰下,前面半掩住苍老全是皱纹的脸容,大白天出现,仍然令人,感到胆跳。 灰色的灵芝遥指着魔笛飞仙,双方皆神色凛然地对峙,随时皆可能放手一拼。 白影是白凤,她脸色庄严,挡在方大郎身前手中剑隐发龙吟,也在准备行雷霆一击。 西窗外,慧静老尼实相庄严,合掌肃立如同入定,老尼眼半闭视若无睹。 久久,魔笛飞仙沉声道:“原来是行疫使者,久违了。” 行疫使者哼了一声,以苍老奇异的嗓音说:“久违了,谢谢你还记得我。” “你这副尊容,谁能忘记你?” “你这美丽的人间尤物,更令世人难以忘怀。” “你是来助八臂金刚的?” “老夫谁也不助。” “那你为何要来?”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魔魔相护,本仙姑是来助八臂金刚的。” “老夫谁也不助,只想看看八臂金刚是否真死了,因此想做个旁观客。” “但你出面插手管我的事了。” “此中别有缘故。” “本仙姑洗耳恭听你的解释。” “不需解释,老夫也从不想解释。” “你是……” “高抬贵手,请你不再找方大郎的麻烦。” 魔笛飞仙一怔,说:“怪!三十年来,你破天荒袒护一个人。说吧,方大郎与你何渊源?” “老夫不想解释。” “那么,你是要迫本仙姑走极端了。” “悉从尊便。” “本仙姑要领教你的行疫绝技。” “你的鹰笛魔音老夫也想见识见识。” 两人开始举刃,行疫使者袍发无风自摇。 红绡举剑欺进,要配合魔笛飞仙围攻。 白凤突然截出,骂道:“泼贱货!你我算算账。” 红绡眉笑,说:“小妹妹,你要给我算什么账呀?难道说,那小伙子你不钟情?成全了你,你还不满意?老实说,要不是家主人有意成全你,本姑娘还舍不得将他让给你呢。” 一个小姑娘大闺女,与荡妇淫娃斗口,绝对占不了丝毫便宜。白风立即羞得像喝醉了酒,又羞又恼无名大火起,急怒便待扑上。 慧净老尼飘入厅中,叫道:“住手!贫尼有话说。” 魔笛飞仙叱道:“站开!等会儿本仙姑要会会你的九天梵唱,看是否真能破本仙姑的金笛魔音。” 慧净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友的魔音惊世骇俗,行疫使者的疫毒荼害生灵,可否远离人群至荒僻处较量?在此地动手争意气,未免有伤天和。” 行疫使者哼了一声,阴森森地问:“你是谁?” “贫尼释慧净。” “谁传给你的九天焚音?” “九天焚音本是佛门的功课,持志修行必可有成,不需外求传授。” “你有此高深精纯成就,江湖上怎么没听说你这号人物?” “出家人参修甚苦,无暇在世俗浪费光阴。” “那位小姑娘……” “那是小徒……” “你们与方大郎……” “昨晚方施主义救小徒,今天小徒前来酬恩。” “哦!原来如此,可否请贤师徒退出是非之地?” “贫僧……” 话未完,东窗外出现一个高年老道的身影,穿了一袭前后绣了太极图的道袍,用阴森森的刺耳嗓音说: “你们已卷入是非之中,谁也休想脱出是非之外。” 黑白二煞抱拳欠身行礼,恭敬地说: “弟子参见掌门。” 慧净淡谈一笑,说:“原来是神女峰的无极道友,难怪永州满城风雨。道友远至湘南,不知有何贵干?” 无极丹士冷笑道:“贫道不认识你,所作所为也不许外人过问。官农兵将来到,此地不宜久留。你们既然干涉贫道的事,咱们到辉山南麓的树林中分个高下,诸为请。” 东窗外是院子,众人正在思索是否走出去到辉山一决,蓦地豪笑声震天,有人出现在无极丹士身后,是一个黄虬须根根见肉的花甲雄伟老人,生有一双金光闪闪的烃眼入背上系了一柄鹰爪,左右备佩,个大革囊,穿、黑袍,像貌威猛,笑完说: “好啊!强出头干涉我金银鹏行事的人真不少,你们大概……” 无极好士大为不耐,一声怒此,大旋身已掌拍出,用上了玄间绝学罡气。 无极丹士挟念出手,掌出无声,罡气的火候已有七层左右了,只听到隐隐的气流荡漾声而已。 高手聚会,主脑人物逐渐出场。 金银鹏也一声怪叫,一掌推出。 双方相距不足八尺,掌出便拉近了六尺余,双掌相迎,中间仍有尺余空隙,可知双方皆已准备用内功力伤分拼命,不作近身相博的打算。 “砰”一声大震,罡气四射,掌力接实。 窗格突然崩塌,窗竭寸裂而飞。 金银鹏像大雁般上了对面的屋顶,“哗啦啦”踏碎了不少屋瓦,冲退十余步,一声长啸,如飞而遁。 “砰”一声大震,无极丹士背部撞在窗壁上,大青砖砌成的墙壁摇摇而动,窗叶出现了数条裂痕,所受力道之猛,骇人听闻。 无极丹士踉跄站稳,脸色泛青,突然叫:“追!跟我来。” 声落,一跃上屋,黑白二煞也穿窗而出,随后飞跃而走,一闪不见。 慧净恋色一变。说:“这两人都受了伤,内力修为之深厚精纯,足以横行天下,可怕极了。” 众人皆被窗外石破天惊的恶斗所吸引,唯—不在意的人是白凤,她悄然抱起软弱无力的方大郎,从厅门溜之大吉。 另已留意方大郎的人是丁小欣,但她不敢声张,也无从追赶,盯着白凤溜走的身影发呆。 魔笛飞仙粉脸变色,倒抽了一口凉气,苦笑道:“老道已练成了无坚不摧的罡气,而那绿林寇也练成了六合大潜能,九疑山之争,将是他两人的局面,咱们无能为力。” 站在窗内的慧净老尼丝纹不动.扑入窗内的散劲罡风,甚至连袖袍也未被撼动,而她左首丈外的五六名黑衣贼,皆被震得踉跄而退,脸无人色。 行疫使者冷哼一声,说:“你如果有意助八臂金刚,最好早些前往准备;乾坤八臂如不自甘非薄,且要与他们一拼,对手武艺高强,须用智取。” “如何取法?“魔笛飞仙问。 “先行布伏,引虎入阱,你不是请来氤氲二老助拳么?” “咦!你怎知道?” “两个老畜生几乎要了我的命,用的也是设伏奸计,确是有效。” “咦!怎么没听他们说过你?” “他们是设伏诱天南双剑,我无意中闯入,他们并不知道是我,因此我老人家并不怪他们。” “这……” “仍由氤氲二老布阵,再由你以魔笛全力一击,远攻近搏无往而不利。” “而你却袖手旁观?” “老夫尚有事,是否参予,目下无法决定。” “八魔中,你这人最无情无义。”魔笛飞仙颇为不满地说。 “谁不知老夫自私自利?哼!” “今天你居然照顾方大郎。” “那是我的事。” “好吧,咱们各行其事。” “你干万不可为难方大郎,不然,老夫必定杀你。”这时,魔笛飞仙方想起了方大郎,惊道:“哎呀!他……他走了……” 慧净老尼悄然飞出窗外,一闪不见。 行疫使者哼了一声说:“他走了,你还想追他?” 魔笛飞仙口说不怕行疫使者,其实却有所顾忌。使者修为深厚,魔音的威力,短期间很难奏效,使者的定力足以在短期间抗拒魔音。而她却无法抵御使者的疫毒,人怎能不呼吸? 疫毒无孔不入,嗅入丝毫一切都完了,即使能支持脱离现场,不久便得疫发而垂毙。 方大郎失了踪,她心中大骇,人急智生,流光四射的媚目一转,计上心头,笑道:“使者,本仙姑决定不与方大郎为难。” “谢谢。” “以往我迫他的事,你是否也追究?” “这……冲同道份上,老夫不究既往。”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魔笛飞仙格格荡笑,说:“你得赶快去找到他,不然他只有九天可活。” “什么?你……” “他服了我的赤心丹。” “你……”行疫使者凶狠地说。 “且慢!你想失言?”魔笛飞仙媚笑着叫。 行疫使者撒腿奔出厅外,一闪不见。 第 十 章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行疫使者一听方大郎服了魔笛飞仙的赤心丹,吃了一惊,忘了向魔笛飞仙讨解药,急急追出,其他的事皆置脑后了。 魔笛飞仙见重要的人都走了,也感无趣,带了红绡与志超越窗而出,失意而去。 店家报了官,官兵已到了院门外,强弓弩硬弩刀枪耀目,奋勇向内抢。 赣州三狼与那些贼伙们,匆匆溜之大吉,从后园撤至辉山,尽兴而来败兴而去。 丁家四老少与十名老少仆妇,他们是以良民百姓身份落店的,不用逃避。贼人已走,他们假称有贼抢劫,皆从后面闻风逃掉了,并末伤人,只损失一些财物而巳,贼人是什么来路,他们诿称一无所知。 白凤也是从辉山走的,但走的是山东麓,青天白日抱着一个大男人,怎能往有人的地方走?方大郎早被魔音所扰,与及致金笛与魔音相加所发的内劲爆发相抵,所以又并末伤重,到了山坡便恢复正常,急叫道:“白姑娘,放下我。” 白凤穿林而走,林中怪石多。她闻声止步,羞红着脸,像一朵怒放的石榴花,又羞喜兴奋地问:“方大哥,你……你不要紧么?没受伤吧?” 他挣扎下地,苦笑道:“利害!魔音加上强劲力道所震撼,令我头脑昏眩,气血欲散,可怕极了。” “两魔全力一击,确是威力奇人……” “只怪我大意,事先不知,事先不知魔女突下杀手,来不及运功相抗,几乎送掉小命。 白姑娘,谢谢你及时出现相救,不然……” “方大哥,我不依。”她痴痴地说;娇态十分动人。 “你……” “你救了我,而且是冒死救我,我只是带你出困而已,听你说得难听,方大哥,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诚意正心再向你谢救命的大恩大德呢?” “呵呵!你真会说话。今后你我的恩惠收支两抵,一笔勾消,可好?且让我歇息片刻以恢复元气,魔女不会追来了。” 他在一座石上坐下,头下林荫蔽日,满山蝉鸣,不见人迹。山下的景物被树影所障,只能看到城东的东山。 白凤偎在他身旁坐下,满怀幽怨地说:“你……你说的一笔勾消四个字,说得多轻松啊!男孩子的心肠硬,像我们女儿家一丝小事也会牵肠挂肚的。” 美人在侧相偎而坐,芳泽微闻,而这位姑娘,又是他在河下一见倾心的人,而且两人曾经历过一段不平凡的患难,彼此之间心有共鸣,虽则彼此仍属陌生,但在情感上,说他们是一对相交甚厚的老朋友谁曰不宜? 他只觉心弦一动,轻轻地挽过她的纤手,轻抚她柔若无骨的温润掌背,柔声道:“不是男孩子心肠硬,而是男孩子在人生的路途上,凶险重重,必需全力以赴,不得不硬起心肠以应付逆境与危难。你是一位可爱的姑娘,你的人生是美好的。姑娘,交浅言深,我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方大哥,我在听。”她低声说,浑身起了轻微的痉孪,想将手抽回,却又无力移动。 手上传来的神奇感觉,令她有瘫痪的念头。 她感到心跳加速,有点晕眩,浑身热烘烘地,颊上有灼热的感觉。方大郎的手上一种神奇的魔力,有一种令她无可抗拒也不想抗拒的吸力和亲和感,电一般传遍全身,一阵奇妙的感觉震撼着她,肌肉起了难以言宣的震颤,令她觉得天地已不存在,只有她和方大郎,身外物视若未见,听而不闻。 她微抬螓首,偷偷地向他注视。 糟!方大郎恰好转首,微笑着向她凝视,她接触到对方那双情意绵绵的火热眼神。 她几乎要窒息了,抬起另一手娇羞万状的以袖障住脸面,心头像有千百头小鹿在乱撞。 方大郎自感失态,轻轻放掉她的手,低声道:“女孩子不宜走江湖,江湖鬼域,荆棘重重,我关心你比关心我自己还要多。” 白凤感到心潮一阵汹涌,情不自禁地偎向他。 方大郎神意飞驰,突然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 她“嗯”了一声,整个人崩溃了,意乱倩迷地回抱着对方,不知人间何世。 久久,方大郎在她耳畔低柔地说:“小风,人间仍是可爱的。我不认识你,你也不知道我,人与人之间,能彼此信任,彼此相爱,不是很好么?不是很好么?” 他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声调变了。 白凤一惊,抬起娇羞万状的粉颊,看到他颊上的泪痕,蓦地笑容僵住了,怔怔地问: “大哥,你……你流泪了?为什么?” 他扭头叹息一声,伦然地说:“没什么,一时感触而已。” “大哥,你……你有太多的心事,是为我么?我……我……” “与你无关,不可胡思乱想。” 她捧住他的双颊,情意绵绵地勇敢地说:“大哥,如果你真关心我,爱护我,把你的心事告诉我吧,我愿为你分忧。以我俩两颗真诚相爱的心,足以抗拒天下的妖魔鬼怪。” 他突然忘形地亲吻她她的粉颊,神色肃穆地说:“小凤,你定下神听我诉说心声。” “大郎,我在听。”她闭上醉人的眸子深情地说。 “你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见钟情的女孩子。” “啊!大郎,我……我……” “但我有事在身,目下不能因儿女柔情而耽误正事。”他谈上正题。 “我能替你分担痛苦与忍受折磨。” “不!男子汉第一件事,是令妻子生活在安全,温饱,无惧的安乐环境中,这是他应该花一生心力去奋斗去争取责无旁贷的事。” “大郎……” “而目前我却不能获得这些奉献给你……” “大郎,请你不要……” “请听我说完,我被人诬陷,天涯亡命,有家归不得,目前,不可能找到事实的真像,真像大白之时,便是我释去心灵重负之期。那时,我会请人向令尊令堂求婚。今天,我只能请你将住处告诉我。只要我留得命在,非你不娶,天日共鉴我的真诚与爱心。” “大郎……” “如果我一年之内断了音讯,你……” “大郎,大郎,我不要听。”她垂泪尖叫,紧紧地掩住他的嘴唇,饮泣道:“舟中共患难,身心已属君。你如有三长两短,我不独活。大郎,听见没有?我不独活。” 方大郎爱怜地替她拭泪,颤声道:“小风,不要哭,我的心碎了,我会珍惜自己,我不会让心爱的人悲伤。” “是啊,大郎,请让我也分担你的痛苦……” “不行。”他坚决地说,亲了她一吻又道:“你赶快回家,告诉我你的住处,好么?” 白凤拭泪抬头,幽幽地说:“我家住浙江绍兴府曹娥江畔高桥村,家父鼎新公,在高桥村无人不晓,一问便着。” “哦!绍兴府姓白的似不多见呢。” 她噗嗤一笑,说:“我不姓白嘛,我爱穿白……” “哎呀!我真傻,你……” “我姓龙,小名玉雯,年方二八……” “姓龙?” 她不曾发觉方大郎的脸色已变,往下说:“家父是地方士绅,武林人必感陌生,但家兄却是名震天下的英雄豪杰,江湖败类闻名丧胆,他将偕师父四明怪客从湘西赶来,听说永州九疑山将群魔乱舞,要前来看看他们是否安份……咦!你……” 方大郎如受雷击,紧抱着她的手已松脱了,额上冒汗,嘴唇紧咬,颊肉在抽搐,手在痉孪,脸上苍白,大眼流露出可怕的表情。 龙玉雯大惊,以为他的内伤发作了,急声问:“大郎,你怎么了?” 他脑门一震,定下神说:“没……没什么,你……你说什么?” 玉雯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你……你的神情吓坏我了。家兄即将前来,你有何困难,他会全力助你……” “令兄叫……叫……” “他叫龙飞,云龙双奇之一。” 方大郎像被人踩住尾巴的猫,将她一推,倏然站起.几乎将她推倒在地。 她踉跄站稳,骇然叫:“大郎,你……你……” 他如见鬼魅地向后退,向后退。 “大郎,你……” 他突然扭头狂奔,势如电射星飞。 龙玉雯大骇,狂叫道:“大郎,大郎……” 她正待追上,林下的草丛中人影乍现,娇笑声震耳,赫然是魔笛飞仙。 她惨然失惊,伸手拔剑。 魔笛飞仙格格浪笑,说:“小妹妹,不可撒野自讨没趣,你们俩在此卿卿我我情话绵绵,只有我一人知道,你不用怕我,我是情关过来人,见怪不怪平常得紧。” 龙玉雯又急又羞,切齿道:“你……你可恶,你是何居心?你……” “嘻嘻!我告诉你,那小伙子为何惊怖而逃,我是一番好意。” “我不听,我……” “你想听得紧。你不该姓龙,令兄的名头太响亮了,吓坏了他啦!” “见鬼!你胡说。” “最大的原因,你要不要听?” “你……” “叫我一声亲亲爱爱的姑奶奶,我就告诉你。” 玉雯怎能不听?但口中却不输气,哼了一声说:“啐!你不做梦。” “好吧,你不听我就不说。”魔笛飞仙笑咪咪地说,转身便走。 “且慢!”玉雯扬声叫。 “是你叫我么?”魔笛飞仙扭头笑问,笑得暖昧。 “左丘前辈……” “啐!谁要你叫我前辈,我还不服老呢?” “这……” “叫不叫?” “好吧,亲亲爱爱的左丘姑奶奶,请你将最重要的原因说来听听好么?” “嘻嘻:这才像话。二天前,他在潇湘镇南面唐、蔡两家共有的松林中,被两家的子弟打得晕头转向,他装傻不加还手,是个不肯争强斗胜的人。” “这与家兄……” “别打岔。正在下不了台,恰好天南双剑的党羽,咱们乾坤八魔之一的九阴丧门阳起凤,派江湖四凶前往掳劫唐、蔡两家的子女为人质。那小伙子在紧要关头不再装傻,一枚制钱击伤了欢喜佛百戒和尚,戏称自己是云龙双奇的妹婿,吓走了四凶。” “什么?这……” “他不知自己闯了大祸,目下天南双剑的爪牙们,皆知道双奇的妹婿替水西门六大栈出头,正在设法对付他呢。你一报名号,他心中有鬼,不吓跑才是怪事,他怎惹得起云龙双奇的妹妹?如果被你兄妹两人查出他在潇湘镇胡说八道的话,不活劈了他才怪。你说出真姓名,他做贼心虚,怎不吓了个胆裂魂飞狠狈而遁?” 龙玉雯心中一定,如释重负,转忧为喜道:“不要紧,这件事情可以解释,他……” “他就要成为龙飞的真正妹婿了,是么?” “不错。”她勇敢地说。 “不害臊。” “我不给你说。”她娇羞万状地说。 “不说就不说,只怕你前途多难。” “哼!你仍不死心?” “我已宣告放弃他了,他又不是人间活宝,唉!少臭美。他已被你吓跑了,今后将望影而逃,你踏破铁鞋,也休想找得到他了,天下之大,你到何处去找他?不必枉费心机了。” “误会可以解释,我相信他是真心爱我的。” “嘻嘻!爱你是真心又能怎样?他这人更爱他自己的性命,他不会笨得因为爱你,而让你兄妹俩宰了他。” “废话!我兄妹怎会宰他?” “但他并不知道,是么?再见,小妹妹。”魔笛飞仙媚笑着走了。 “我必须找到他解释,告诉他我毫不怪他。”龙玉雯自语,下山而去。 方大郎直奔到山下,方定下心神,悚然自语道:“老天爷!造化弄人,怎么会这么巧? 偏偏她就是龙飞的妹妹,岂不是要命么?” 他向客栈走,心乱如麻,不住地想:“龙飞师徒都要来,是不是为了我?龙姑娘是否受乃兄之托,先行前来探消息的?如果她知道了我的真名,会不会反脸拔剑杀我?唔!不对,她的情意都是假的,她该已知道我冒充双奇妹婿的事,故意戏弄我了。哼?这鬼女人装得真像,罢了!” 他想歪了,龙玉雯极少与江湖人接触,也不会与人交谈打听,怎么知道潇湘镇松林的事? 人在怨恨中,常会想歪了,一时偏激,便会走上极端,生出反抗的意识。他把心一横,忖道:“被这小女子所愚弄,委实不甘心。哼!” 回到客店,丁伦一家老少已经迁走了,只留下一名健仆等候着他,要他立即带了行囊、至城南六十里的雷石镇会合。 仆人告诉他,云龙双奇已从东安的白牙市动身前来府城,查访在白牙市做下十数桩血案的歹徒,可能已得线索,因此必须离开,以免涉嫌遭了池鱼之灾。 同时,府城风声鹤唳,不能再稽留,群龙已先后动身赴九疑山,留在府城无益,必须早走。 他心中明白,丁伦的主子神女峰无极丹士已经来了,已没有再在府城逗留的理由,不走何自待? 仆人交代毕,径自走了。他即收拾行囊,出城南下。他一面走一面想:“金眼雕与无极丹士硬拼一招,两败俱伤,不知是否仍有余力在九疑山称雄道霸?谁称雄霸道,皆与他无关,他只关心丁伦一家子,撒开大步向南赶。 南下道州的小径鸟道羊肠,傍山倚水迤俪西下,沿涂水秀山青,景色绮丽颇不寂寞。 雷石镇在潇湘旁,是这一段潇江的龙口,小流湍息触石声如雷鸣,所以叫听雷口,是一座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镇,属零陵县管辖,镇南的龙白滩,便是零陵与道州分界处。该地北至底城六十里,即非大市镇,亦非中途站,因此市面并不繁荣,但地当南北要道,因此颇为著名。 已经是申牌正末之交,天色不早了,今晚如不赶夜路,不可能赶到雷石镇。 他人地生疏,而南下道州的大道却小得可怜,只有三四尺宽,与一般的乡村小径并无不同。不同的是不时可以发现一般青石辅设路面,路面也因经常有人行走而鲜明易辩,但有些近村镇的岔路,路面相差有限,分辨不易。尤其是夜间,迷路平常得紧。总之,他决定立即动身是相当冒险的。 他唯一可凭藉的是,潇水入道洲向北流,道路在江左,即使走错,也不难分辨方向。 他知道,永州的群雄,皆已向道洲走了,至少府城中不再有逗留啦! 他忘了沙步衡,一个他乡萍水相逢的陌生客,忘了他救沙步衡的恩惠,不再记怀这段平常的友情。 但他未能忘怀龙玉雯这段令他懊丧的恋情,他在幻想,幻想那位白衣女郎并不姓龙、而是一个爱他,也被他所深爱的纯洁小姑娘。令他魂牵梦萦的可爱知心腻友,今他愿付出一生心力以获取的爱侣。可是,幻想是会消失的,真实的前情往事,确是那么无情,那么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撵之不走。 龙飞的名号,令他受到可怕的震撼,震散了他的恋情,震消了他的幻梦。 他埋头赶路,心情沉重寂寞,满怀忿怒,心事重重难道难排。 他遥望云天深处,不自觉地低叫:“来吧!你们都来吧,我是不会被你们吓到的,我等着你们。” 黄昏降临,他已走到州里,看不见路了,前面出现-座山岭,放眼望去,全是岭岩怪石,与一丛丛乱林荒草。岭石不远处,透出一星灯光闪烁不定,前行百十步,灯光便不见了。 路径穿过起伏的丘陵,林木森森,野草萋萋。好在路面光亮,尚可分辨不至迷途。 他一面走一面进食,喝着葫芦里带着的酒,吃着以荷叶盛包着的食物,边吃边赶。凉风吹来,暑气全消,四周苍凉死寂,不见有村镇田地,附近全是没有开垦的茂林荒野。 接近山口,豺狗的凄厉长啤与夜枭的厉号,令人闻之毛骨依然,甚至,听到令人心悸的虎啸声。 他紧紧包裹,挟起斑竹打狗棍,洒开大步向前迈进,毫无所惧。 松风怒号,松林刺刺作响,到了岭下了。大道绕过一座山坡,进了两山相峙的夹谷。 “咦!刚才灯光不是路旁的村落呢。”他想。 路径不难分辨,他不需打村庄问路。进入山口,兽吼隐隐,他想: “丁伦一家不知是否已经先到前面去了?仆人只说在雷石镇会合,并未说丁家是否已经先行。如果他们先走,有老有小乘轿走路,只比我走半个时辰,那么。应该快被我赶上了。 唔!路上虎豹多,申牌以后不再有人敢走,他们大概并未启程,还落在后面歇宿,我却连夜向前赶,岂不太傻?” 星光朗朗,天空没有月色,无意中他扭头回望,突发现后面半里地路中有物移动。 “是人!”他驻足细看自语道。 是两个人影,脚甚快。敢走夜路的人,必定不是善男信女。同时,水州府龙蛇毕集,至九疑山的道路上高手络绎于途,为免麻烦,须避免与人打交道。 他向路侧的茂草中一伏,静候来人。 两黑影渐来渐近,皆穿有劲装,带来了包裹兵刀,脚下甚快,从他的潜身处急急奔过,显然并未发现他。其中一个人是个大和尚,一看便知。他心中冷笑,自语道: “是欢喜佛和矮仙翁,这四凶分道扬镖了。” 他对四凶并无成见,在潇湘镇打了欢喜佛一枚制钱,惹上是非结下梁于,他并未在意。 “等他们先走,免得路上碰头,大家不愉快。”他想,干脆往草中一躺,歇歇脚再说。 一刻时辰之后,他已小睡一觉,背起包裹重新上路。 前面一峰当道,糟,路在此分道,左右两条路一般大小,般光亮,那一条是至道州的正路? “且找找指路碑。” 他伸手搜索字迹,上面刻着: “南至道洲一面廿里,西至曾家墟廿二里。北至永州三十里。” 他正待重行上道,后面突然火光乍现。 “又来了一个。”有人高叫。 他一惊旋身察看,有人举着一支以松明燃的札制的火把,火光熊熊,黑烟滚滚,经风一吹愈烧愈旺。举火把的是位以黑巾蒙面的人,黑劲装,背剑,身材高大。左方不远处,也站着一个蒙面黑衣人。 他呵呵笑,说: “老兄们,是拦路收买路钱么?在下只带十来两盘缠,要走的路远着呢,不能给你们。 不是在下太吝啬,而是在下太穷。” “闭嘴!”举火把的蒙面人叫。 “老兄们,出外靠朋友,两位好朋友高抬贵手,方便方便。”’“你的嘴好滑。” 他向南下的路退走,前面火光一闪,又出现两支火把三个人,相同的打扮,相同的神情拦住去路。 他先向曾桥的路上退,只退了五六步,迎面火光又现,三名黑衣人从草中现身,拦住去路,中间那人拿着一具匣弩,喝道: “站住!此路不通。” 他向山上退,喝声再起: “九枝弩箭等住你,你敢走?站住!” 他站住了,沉静地说: “诸位,有何见教?” “是前往道州九疑山的人?” “在下是过路的。” “不许说谎。” “搜搜看。” 一名蒙面人走近,喝道: “手张开高举,规矩些。” 他依言张开手高举,蒙面人先搜他的腰部,再搜双手是否戴藏暗器的臂套,摘下他的包裹察看背部,再屈身摸他的小腿与靴口,十分老练。 他突然向下一伏,双手一合,便锁住了对方的咽喉向上提,大喝双: “咱们好来好去,让路!不然在下先宰了这位仁兄,再拼死两个便有得赚了。” 持匣弩的人投鼠忌器,不敢发弩袭击。所有的人,做梦也没有料到负责搜身的同伴如此不济锁住喉管便完全失过了抵抗力。不由大惊,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僵住啦! 他改锁为挟,勒住蒙面人的喉部挟在身前,背起了包裹,徐徐向下的路上退,一面: “借光,那三位仁兄拜托往北退,快退!” “你走不掉的,阁下。”持火把的蒙面人叫。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老兄担心,你们让不让路?快退!在不说第二遍了。” 三蒙面人只好退至北面,他远出三丈外,问道: “你们在此掳了多少人?快招!” 被制住的蒙面人心胆俱裂,叫道: “只……只捉了什余名。” “为何要拦路掳人?” “阻止到九疑山趁火打劫的江湖人。” “刚才过去的和尚和矮老人怎样了?” “已被擒住。” “人呢?” “送走了。” “有一个叫丁伦的人,带了家小……” “他们在半个时辰前被捉的。” “就你们这几个人.便捉了他们十余口?” “咱们的三位总管那时恰好在此。” “人呢?” “押走了。” “在何处?” “在下不……不知道。” “你不说?” “杀了我,我也不知道。咱们只知奉命行事,在这一带潜伏人押走另有专人负责……” “滚!”他沉喝,将人向前一推,转身撤腿便跑。 后面赶的人象奔牛,他轻快得却象一阵风,奔出半里地,后面不再有人追来。 他将包裹藏好,往路侧一窜,往回走。 火把已熄,路侧有三名蒙面人在议论,一个说: “人没捉住,定已走漏风声,怎办?” “二总管不在,必须等他来定夺才是。”另一名蒙面人说。 “不行,咱们必须撤走,免误大事。” “如果二总管降罪下来……” “好吧,先藏好再说。” 不久,西面小径来了五名大汉。伏路的人迎出,将刚才的经过禀明,请示下一步的善后大计。 “撤走。”一名大汉断然地说。 众人往至曾家墟的方向急撤,埋头赶路,竟不知后面有人跟踪。 先前有灯光闪动的地方,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后的树林中,搭了两座草棚,席地共躺了什余名神秘人物。庙前庙后戒备森严,并在附近设了伏桩。 后殿的神座供有山神,神龙蛛网尘封,神像的金身早已剥落得现出泥胎,不再是神了。 殿口把守着两名大汉,监视着廿余俘虏。 俘虏全都反绑了双手,双脚也用牛筋索捆得结结实实,象是捆猪,分开各占一席地放倒,不许睡在一处。 松明毕剥作响,火光明亮。两大汉不住左右走动,手中拂动着一根皮鞭,俘虏如有异动不听警告,皮鞭便会无情地光临那位可怜的俘虏身上,一鞭一条痕,结结实实毫不询情。 什余名俘虏,丁伦一家四口侧身其中,还有四口随行的仆妇一并在内。 欢喜佛真象一头大肥猪,被梆得不住哼哼叫。 矮仙翁最可怜,大概他曾反抗过,因此绑的是四马攒蹄,那滋味真不好受,绑久了不松绑,恐将变成残废,难怪他龇牙裂嘴,额上青筋暴跳。 小欣姑娘脸色苍白,被丢在神案下,欲哭无泪,痛苦的呻吟,十分凄惨。 前殿供的不知是何神祗,神像已经半坍,神案已经不知去向,目前已被人加以清扫,设了数座草榻,横七竖八躺了五名中年大汉,一枝松明发出暗红的光芒。庙外有一名警哨,有一组又三个人组成的巡哨不住的在庙附近巡逻,活动范围并不广。 撤回的人先到庙后的树林中安顿,由为首的人进入庙中禀报。 跟踪的方大郎闪入草丛中,蛇引惊伏逐寸接近庙左,悄然越过一个伏桩,从庙左的警哨身侧不足两丈爬过,草木不惊,无声无息、如同一头灵猫。 平安超越警哨,接近破庙反而安全了。 为首的大汉进入庙中,唤醒了一名中年人,将拦截失手的经过禀明,说是二总管不在,已奉徐爷之命,先行撤回,以免走漏风声。 中年人将对方臭骂了一顿,恕斥对方大意不中用,连一个人也没有搞住,岂有此理。最后吩咐他们早安顿,明早即撤离此地。 方大郎欺近了屋角,迫近左面的破窗。正在察看内外四周的形势,庙门大踏步进来两名大汉,高叫道: “北路管事诸位弟兄,起来。” 五名中年人闻声惊起。一名额有青痣的人一跃而起,笑道: “是二哥么?咦!怎么来得这么快” 二哥淡谈一笑,说: “庄主亲自前来此路查视……” “什么?你说庄主……” “庄主还没到,要兄弟赶来传话。” “哦!但不知庄主有何吩咐?” “庄主下令撤回北路三拨弟兄,限令立即启程。” “此地的事……” “停止截击,让那些人进来。无极丹士、金眼雕皆在府城先后现身,下午府城会发现他们自相残杀,立脚不牢,即将南下了。如果此地不撤,你们决拦不住高手,反而打草惊蛇,万一你们落在他们手中,岂不前功尽弃?因此限期撤回,快,该准备动身了。” “庄主果然有先见之明,今晚咱们便失了风……” 北路管事将拦截方大郎失手的事说了,当然并不知方大郎的身份。 二哥不多追问,笑道: “走漏一两个人,正好让他们疑神疑鬼互相猜忌。一共捉了多少人?” “共计七名男女,可惜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有两个三流小辈略有名气。” “谁?” “江湖四凶的矮仙翁葛元,与欢喜佛百戒,两个江湖混子。” “哦2他们是天南三剑的小爪牙。” “这些人怎办?” “带上,听候庄主发落。” “砍掉他们岂不省事?” “不行,也许庄主还用得着他们呢。” “什七个人带走,委实不便……” “兄弟带来了甘二位弟兄,他们可帮忙。” 不久,众人开始动身,五六十大汉,每两入伺候一个俘虏。俘虏只捆双手,矮仙翁的脚已恢复自由。一行人浩浩荡荡连夜进路,向前走。 方大郎见对方人多,而且戒备森严,不敢下手救人,找回包裹在后面跟踪.希望在路上能找到下手救人的机会,他并不太焦急。 当方大郎离开府城南下的同时,沙步衡匆匆返店,向店伙打听方大郎的消息,店伙告诉你,方大郎独自一人,背了行囊离店走了,未留下话,去向不明,已走了两刻左右啦!至于丁伦一家老小,是半个时辰前离店的,分为两拨去的,一拨是仆人与轿夫,一拨是丁伦一家四口与四名仆女,也是去向不明。 沙步衡立即前往水西门泰和栈,找到店主唐鸣远探听方大郎的消息。唐店主丝毫不知方大郎的下落,表示正为了此事焦急,已请来几位好友,希望将方大郎接来店中安顿,并向方大郎劝说,要将女儿唐绮玉嫁给方大郎为妻,这件事希望及早进行,却不知方大郎竟然不辞而别平空失踪,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沙步衡颇感焦躁,失望地离店而去。 同一期间,东安方面来了三位风尘仆仆的旅客。大踏步接近了府城。 府城西行的官道,在平政桥西一分为二。往西的是官道,是到广西全州的大路。另一条小径向西北伸展,通向东县。 距平政桥还有三里左右,三人登上一座小山坡,府城在望。 三位旅客人才出众,衣着华丽。为首的是一名仙风道骨颇有仙气的老道,年属古稀,依然神情气朗,不现老态。一双老眼明亮如朗星,焕发着似可看透对方肺腑的眼神。手持一柄拂扫尘,举步从容,神色肃穆,似乎八辈子都不曾笑过,严肃冷静道貌岸然。 另一人英俊魁梧,剑眉入鬃,虎目神光炯炯,有一股迫人的神情流露在外。穿一身水湖绿紧身衣裤,佩剑挂囊,背了一只小包裹。廿二三岁的青年人,外表流露着自负的神色在所难免。 最后那人是个撒余岁的虬须大汉,披发戴发箍,象一个头陀,壮得象头大牯牛。佩一把紫金厚背刀,背了一个大包裹。穿的是青绸裰,脚下是抓地虎快靴。打扮象个仆人,所穿的衣裤鞋皆是上品。 正向坡下走,坡下人影奔驰,五名青衣大汉佩了刀剑,正急急向上奔来。 领先的大汉獐头鼠目,五短身材,佩了一把单刀,健步如飞向上赶,汗湿衣胁显然曾经长途奔路。双方相距尚在四五丈外,大汉便大喝道: “让路!听见没有?” 三位客人并不介意,老道首先让在道左。青年人与中年健仆也闪在一旁,不以为逆。 合该有事,双方如果各走各路,便不会有冲突,旅客一方已经让步,已经够容忍了。岂知大汉突然止步,向同伴叫: “等一等,问问他们那两个免崽子的消息行踪。” 老道一无表情,青年人仅淡淡一笑。 五大汉存心找麻烦,以为三位旅客可欺,先是此喝让路,接着是声势汹汹向旅客打听消息。 以老道为首的三位旅客修养到家,不以为逆,站在路旁淡然处之,静听下去。 獐头鼠目的大汉令同伴止步,正式打量三位旅客。老道神色肃穆庄严,年青人则傲然卓立,仆人木无表情,看不出有何异处, 大汉的目光,落在年青人的剑上,略一迟疑,最后仍然气汹汹地问: “喂!刚才有两个小辈向北逃,你们看见没有?” 三个人不言不动,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大汉怒火上冲,踏进一步厉声问: “呔!你们是聋子?” 三旅客仍然不加理睬,相对一笑,然后是青年人首先举步欲行。 大汉脸上无光,下不了台,不由恼羞成怒,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劈面拦住大家喝道: “不许走!你……” “你想怎样?”青年人接口问,脸色不悦。 青年人高大、健壮、英俊,沉下脸不怒而威。大汉真有点害怕,情不自禁退了两步,心中发虚。 “自讨没趣。”青年人冷冷地说。 大汉被这句话一激,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凶性大发地怒吼。 “好小子,你胆敢向太爷发横撤野?太爷要活劈了你这小狗。” 另一名大汉一看不对,赶忙上前叫: “大哥,不可鲁苯,咱们有事向他们请教,岂能如此对待他们?” “让开,三弟,愚兄非要与他说明不可。”大汉不识好歹地怒叫,一步踏出向前迫近。 青年人冷哼一声,剑眉一轩,冷冷地道: “不错,今天你阁下非说明不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为何平白无故骂在下是小狗?在下走遍了五湖三江,历遍四海九洲,今天是第一次受人如此无礼对待,你态度之恶劣,已到了无可容忍的地步了。幸亏是在下碰上了你,如果换了别人岂不更为不堪? 想必你平时为人定然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了,如不教训你,总有一天你会闯下大祸,死无葬身之地。” 大汉一惊,但仍然强硬地叫: “什么?你这厮好大的……”’ “在下要教训你,免得你日后横死。” “你……你好大的口气,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大汉气势汹汹地说,其实色厉内茬。 “在下不管你是谁,只向是非曲直。” “你口气……你报上名字。” 青年人徐徐举步迫进,若无其事地说:“在下姓龙,名飞。” 五大汉惊得屏住了呼吸,不约而同向后退,脸色大变,如见鬼魅。 近五六年来,云龙双奇的名字,红透了三江五湖四海九洲,一双宝剑威震宇内,去暴除奸斩妖诛怪,黑道群豪闻名丧胆,老大云雷,出身于河南幽谷关披云小筑老主母崔婆婆乃是老一辈的剑术名字,名列宁内三剑,名号之响亮可想而知。 老二龙飞,是宇内三剑之首,号称天下第一剑客四明怪客公孙明的衣钵传人,为人嫉恶如仇,一身侠骨,出道六裁,与云雷并肩行道江湖,行侠仗义侠名四播,足迹遍天下,所往处群魔远避妖邪遁形,声誉之隆,如日中天,谁都知道他们是一双铁铮铮的汉子,是黑道歹徒的克星,极获白道群雄的推崇。在江湖提起云龙双奇的名号,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云龙双奇不是圣人,自然也有缺点,那就是个性太刚强,极端主观,缺乏容人之量,有年青人的活力与任性,几近猖狂。他们以铁腕手段在江湖行道、坚强、刚毅、自信、豪迈,当然也自负。因此,少不了开罪了不少人,也获得不少朋友。他们那敢作那为不畏强权的作风,和只问是非不顾私情的行为,令白道中钓名沾誉的人深怀怨恨,令黑道凶枭恨之入骨,经常明暗中向他们袭击,明枪暗箭无所不用其极。 但向他寻仇报复的人,结果都一一断羽含恨以投。双奇的剑术自不必说,名师出高徒,宇内三剑的门人子弟,如果未练至通玄境界,岂敢在江湖丢人现眼辱没师门声誉?他的气功与拳掌,也是高人一等傲视武林,是武林中近百年来,最杰出的一支武林奇施。 两人前三年结伙并肩行道,以后声誉鹊起,寻仇报复的人渐来渐少,于是分道扬镖,在江湖行道飘忽如神龙,萍踪无定,神秘莫测,名号愈来愈响亮。但他们经常有约会,事先预定会面的时地,以交换见闻与及合办棘手的大事。 三月前清明前夕,两人约会在南京庐州府舒城县南的仙人峰,此外与会的还有一位武林前辈黄山逸士。没料到消息外泄,仇人毕集,黄山逸士失约不至,却来了一位自称游学书生的方士廷小后生,在仙人峰预先替云龙双奇挖墓坑,杀了六名掘墓人,摆下毒蒺藜阵,竖双奇的墓牌,要埋葬云飞双奇。岂知时辰未能控制好,双奇突至,攻败垂成,方士延逃入仙人洞脱身远走高飞。 这就是三月前春秋山仙人峰血案的概略情形,也是云龙双奇遭袭的无数事件的一件。 双奇不肯罢手,云雷赴黄山访黄山逸士,龙飞得江湖朋友之助南下九江追凶,庐山一举袭渍收容方士廷的七星盟,喋血庐山威风六面。 方士廷得鄱阳水贼翻江鳌张玉山之助,逃出鄱阳沿赣江逃走,在丰城马鞍山被龙飞率群雄迫及,夜困绝崖,突围时失足跌毙,尸被猛虎所吞,了结了这场公案。 由于尸体被虎所吞食,龙飞不见尸心中生疑,独台至湖广追踪,二月来音讯全无,不得不放弃追寻,认为方士延已经死了,没有追究的必要啦! 由于墓坑四周所布的五毒蒺藜,出于九岭毒魔之手,双奇认为方士廷必是九岭毒魔的门人,因此飞转而追九岭毒魔,听说老毒魔已到湘西去了,便走了一趟湘西,无功而罢。 在湘西,他发觉湘西八怪全部远离湘西,一时好奇,便往湘南急赶。巧的是路逢乃师四明怪客从广西云游而返,师徒两带了一位仆人结伴而行,在安东白牙市看到了乃妹正在追缉在白牙市行凶劫杀掳走妇女的血案凶手,立即展开侦查,逗留三日,便急急赶来永州。 真巧,距府城只有三四里,便碰上这五位不讲理的仁兄,江湖成名人物,到底修养到家,一再忍让,最后终于受不了起而反抗,通了名字,可把五位仁兄吓了个胆裂魂飞,几乎大小便失禁,狼狈已极。 五大汉脸色死灰,如见鬼魅地向后退。狰头鼠目大汉凶焰尽消,更是吓骇万状。 龙飞哼了一声,叱道: “站住!你们怎么不再耀武扬威了?” 獐头鼠目大汉魂飞天外,如中雷击般僵住了,脸色泛青,说不出话来了。 龙飞徐徐迫近,冷笑道: “你们这群不干好事的狗爪子,那还将龙某放在眼下?居然与龙某……” 獐头鼠目大汉双膝一软,跪下了,恐惧地叫: “龙……龙大侠,小……小的是身……身不由己,奉上命所……所差,不得不与龙爷……” “什么?你们奉谁所差?说!” “是……是这样的,敝长上已……已查出作晚的泉陵废墟救……救走六栈子女的人也……也是令妹婿所为……” 龙飞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大汉的衣领向上提,厉声问: “狗东西!你说在下妹婿救了什么人?” “龙大侠饶命!” “说!怎么回事?” “敝长上已经查出了,今妹丈也就是方大郎,也就是自称方郎中的人。敝长上一怒之下,派人四出追寻。小的奉命在这一带踩探,刚才发现两个人向这一带急走,因此追来查问,没料到……” 龙飞愤怒地将大汉掷倒在丈外,正待将另四人放翻以便追查,四明怪客却摇手道: “不可激动,找到你妹妹再说。” 龙飞怒气末息,恭身说: “师父明鉴,这人出言无状……” “我知道,此中定有隐情。把这人带走,找到你妹妹之后便知道其详了。事关你妹妹的名节,不可鲁莽。” “徒儿遵命。”龙飞按下火便说道。 “好,带走。” 龙飞抓起大汉,一掌拍在大汉背心上,冷笑道: “我已制了你的督脉,放乖些,生死要看你的造化,领路入城。” 大汉打一冷战,驯伏如羊连声应诺,丢下四名同伴,在前领路扑奔府城” 四名大汉惊软在地,眼睁睁目送他们去远,久久还不敢移动。 云龙双奇到达的消息,立即传出了。 龙飞在府城扑了个空,乃妹留下了到达的记号,并未标示落脚的地方。他们先在各处客栈查问,直到夜幕降临,依然音讯全无,一无所获,只好先落店再说。 他开始拷问大汉迫口供,大汉是双尾蝎的爪牙,将所知的事一一招了。 他被气惨了,几乎发疯,将大汉赶走,向乃师说: “这个叫方郎中方大郎的狗东西,简直可恶万分,竟敢自称双奇的妹夫,把云大哥也牵连在内,徒儿不杀他,此恨难消。” 四明怪客却泰然地说:“一面之词,不可全信,目下必须找到你妹妹,她既然早来了,必定知道底细,问清了再说。” “徒儿意欲先找到这个叫方大郎的人再说。” “你可以进行,但切记不可意气用事,见到人三思而行,激愤将令你灵智不清至要至要。” “徒儿将冷静处理,请师父放心。” 方大郎不在城中,盛怒的龙飞发疯似的穷找。 三更天的雷石镇灯火全无,犬吠声零落,江流水声如雷,一带的镇民习惯了这种澎湃的水声,倒不怕水声扰人清梦。 在后面跟踪的方大郎,已看清了对方的形势,深知这群劫路的人决不会在雷石镇逗留,愈往南走,对方必将愈聚愈多,下手不易了。 前面有村镇,妙极了,在镇中闹市,必定惊醒镇民,镇中的乡勇必定出面干涉,人们必定分出人手应付,不敢公然下手杀掉二十七名俘虏,不然只要有一人落在乡勇手中,人命官司打定了。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贼人怎敢公然招惹官府打人命官司? 他脚下一紧,绕道先一步赶入镇中,先在外藏好包裹,然后偷入民宅,取来一只铁锅,伏在镇口的栅门旁候机。 不是冬防期间,栅口未派人看守。全镇只有两名更夫,栅门加了闩,挡不住夜行人。 更鼓声从镇南传来,’三更点了、 全镇只有一条街,几条小巷,街铺了青石板,街中心的广场,便是每逢一、四、七日的墟市所在地,搭建了四栋市场,平时空荡荡地鬼影俱无。 贼人到了栅口,一名贼人飞越栅顶,拔开了栅门,放人进入,由最后的闭上栅门。 脚步声杂乱,一群家犬疯狂的跟着吠叫。 刚到达墟市,后面的方大郎突现,敲着铁锅大叫道:“强盗!强盗!强盗攻入镇了,快抄家伙杀啊,杀!强盗进来了……” 犬吠声,人声、叫喊声、敲锅声,乱成一片。 贼人们一怔,有人叫: “快走!出栅再说。” 镇南锣声大鸣,镇北也传来了警锣声。 开门声乍现,火光乍起。 为首的贼人吃了一惊,急叫道:“不能再走了,再走便引起误会啦,停下,不可妄自走动,本座与他们打交道,未得到招呼,不许伤人……” 可是,已来不及了,方大郎已凶猛地抢近后队,铁锅一抡,并向一名断后的大汉。 大汉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刀自卫,一刀挥出叫: “慢来,我们不是贼……” “当”一声响,刀被锅挡开,方大郎以锅作盾,撇盾抢人,架开刀贴身就是一掌,将大汉击昏,抢过单刀,火杂地疯狂上扑。 一冲撞之下,三名断后的人皆被放倒,他势如疯虎,怒啸震天中,冲向押送俘虏的人丛。 镇民开始涌出家门,火把齐明,刀、枪、棍、耙、叉、猎弓、标枪……全部出笼。 “杀贼!上啊!”方大郎大叫,首先便砍倒了押解一名青衣人的两大汉。 人群大乱,呐喊声四起。 为首的人一看不对,大叫道;“乡亲们,我们不是贼是借路……” “杀!”是乡民的怒吼声。 为首的人不可收拾,吼道:“上屋,出镇南会合。” 贼人纷纷上屋,全是些可高来高去的好汉。但有些轻功稍差,无法带俘虏上屋,二十七名俘虏,只被带走八九名,保命要紧,顾不了俘虏啦! 方大郎眼尖,已看到一名大汉扛着小欣,跃登街有的瓦面,向南飞跃而走。 他也上了瓦面,奋勇狂追。 黑夜中变生不测,有理也说不清。碱人也知道怒众难犯,混战起来双方皆将死伤惨重,因此不敢不走。脱身唯一之路是从屋面撤,村民决不敢上屋追。 前面是墟市,贼人必须下地,不然须绕过街侧,会绕远不少脚程。 贼人纷纷向下逃,方大郎跟踪跃下,下面恰好有名贼人,肩扛着丁伦正待起步。 他一掌劈在贼人的耳根旁,接过丁伦急急拖至一旁,割断双手的捆绳低声道:“快找地方躲,我去救其他的人。” 丁伦听出是他的口音,急着:“家母已被他们带走了……” 这位仁兄居然甚有孝心,首先想起了乃母,但方大郎已经追出,听不见他的话了。 方大郎追入第二座墟绷,斜刺里冲来一名青衣大汉,黑夜中敌我不分,向他叫: “快来帮我,这贼和尚重得像一座山,我带不动,咱们轮流扛。” 不管他肯是不肯,将人向他顶去。 他一把将人接住,顶回说:“我也带不动,还给你。” “砰”一声大震,欢喜佛跌落地面,哎一声狂叫。 大汉故意不接人,任由和尚坠后,拔刀说:“你不带,宰了他算了。” 方大郎不假思索地一刀背挥出,“噗”一声敲在大汉的右颈根,大汉仰面便倒,昏原了。他割断欢喜佛的捆绳。悻悻地说:“滚你的蛋!上次打了你一制钱。这次救了你一命,咱们两不相亏,恩怨扯平,逃命去吧。” 声落,已追出第三座墟棚去了。 双喜佛躺在地上揉动发麻的双手,骇然自语道:“是云龙双奇的妹夫,他……他怎会救我?” 恰好有一名贼人奔掠而至,和尚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猛地伸脚一绞,立将贼人绊倒,恰好倒在和尚身旁,和尚用发麻的手狠狠地一掌横拍,“噗”一声重重地击在贼人的脑门,力道奇重,几乎将贼人的脑袋击碎。 贼人肩上的俘虏“哎”一声尖叫,被掷出丈外。 和尚一听是女人的声音,大喜欲狂,跃起将小欣扛上,也向南逃。 左右贼人如飞前窜,谁也不知左右的人是敌是友。 方大郎为了救丁伦,稍一耽误,便失去了小欣的所在,启开脚程向前追,却不知小欣反而落在后面,更不知小欣已被和尚救了。 贼人们逃出了村南棚门,立即集结。村镇只有一条路南下,一面是潇江,一面是稻田,出镇三四里开始有山岗,把住这条路,不怕有人追来。 方大郎不知对方的来路,但知道他们见人就捉,捉了丁家的人,也抢捉四凶,猜想不会是穷凶极恶的人。同时,这些人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肯与镇民交手,可知必定不是太坏的人,所以他袭击时用刀背不用刀刃,击昏而不取命,手下留情。 最先奔至村南松林的人,拦住后到的人叫: “列阵戒备,我回去与里正商量,不许俘虏脱逃,北路第二组的人,准备跟我走。” 众人左右一分,各占地利戒备。 方大郎又击倒了两名贼人,正随在后面急迫,听到叫声立即止步,向路旁一伏。如果奔近松林,他穿的衣着与贼人不同,必定被先到占地戒备准备捉俘的人所发现。同时猜想带了小欣的贼人可能仍在后面,因此想在路旁等候,希望能将小欣救出。 他离开玉雯,第一个想到的女人便是小欣。在所有的姑娘中,比较接近便是小欣。虽他对小欣另有所图,但他不得不承认对小欣颇有好感,他须将小欣救出,以后的变化难以逆料,不去想它。 后到的人陆续到达,但就是不见带小欣的贼人经过,正在心焦,北面人影又现,是两个人影。奔在前面的人无意中扭头回望,突然大叫道:“好啊!你也来了。欢喜佛,你认命啦!” 叫声中,欺身回扑,单刀一招“分波逐浪”扎出,左右砍削,相当凶猛。 欢喜佛左手扛着小欣,右手却没有兵刃,火速后退,避过了一招,扭头便跑。 后面三名黑影到了,有人叫: “那一个是欢喜佛?留下啦!” “他救了一个人,休让他走了。”操刀追逐的人叫。 路两侧只有五六丈荒地,不跳河便得逃入稻田。欢喜佛走投无路,既然后面有三个人,前面只有一个,只好冒险向前冲,大喝一声“接镖!”向左一闪,扭身斜掠。 操刀追赶的人以为是空言恫吓。 真有镖,向侧一闪再向下伏。 和尚矮身飞跃,夺路狂奔。 松林中突传出吼声: “去两个人把贼和尚砍了!” 林外缘立即站起两个人,刀光闪闪严阵以待。 和尚经过方大郎的潜伏处双方相距咫尺。方大郎一看和尚扛着人,心中狂喜,叫道: “和尚,这儿走。前面去不得。”和尚不假思索地向侧一跃,跟着方大郎撒腿狂奔。三二十步便是乱石如林的江边,和尚一看到水,只感到双腿一软,叫苦道:“老天?这是绝路。” “往水里逃。”他叫。 “我……我是旱鸭子。”’ “不要紧我带你过去。” “这……” “人放下,还带人干什么,自己也保不住呢?” 和尚怎敢不依?老命要紧,女人第二,赶忙将小欣放下。 方大郎-把将小欣接住,替她割断捆手的绳索。 和尚大急,叫道:“人追来了,还不走?” 方大郎不在乎地说“只来了三个人,打发他们走,人已经带来当然救人须救彻。” 小欣听出是他的口音,大喜欲狂地叫: “方大哥是你么?” “是我,能走么?”他问。 “还好,只是双手发麻……” 和尚大叫道,”决将刀给我,追的人到了。” 他顺手就是一掌,“啪”一声打在和尚的右颊上,和尚“哎”一声狂叫,被击倒在地。 追的人到了,三把刀闪闪生光。 方大郎一不做二不休,迎上一声低叱,钢刀一闪,“铮”一声震开第一名大汉的刀,反手一带,刀背“噗”一声砍在对方的肋骨上。 “滚!”他再次沉喝,人化狂风,一闪之下,另-名黑影的有膝也挨了一刀背,摔倒在地。 三个人倒了两个,第三名大汉大骇,扭头急退,退后四五丈大叫道:“决来几个人,点子扎手,快……” 方大郎将两大汉两掌劈昏,猛扑叫嚷着的第三名大汉,一踢三丈,快速绝伦。 大汉刚看到人影射到大骇而退,却晚了一步,腰带贴地缠到,“哎”一声怪叫,扑倒在地。 方大郎转身奔回,向小欣叫: “快走,入水。” 小欣被他拉住手弃向水际,愕然叫: “我……我见水就怕,我……” “怕也得走,一切有我。” 和尚昏头转向地爬起,狂叫道:“阁下带我过去,我……” 他扭头凶狠地叫: “贼和尚,你给我滚远些。在下救你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你这淫僧居然死到临头,仍恶性不改又掳走同患难的少女,你这该死的……” “冤枉,贫僧救她也是一番好意。”和尚叫。 小欣不住活动手腕,低叫:“大哥,他们大批恶贼追来了。” “我们走!” 和尚跟在后面,哀求道:“施主,你不能见死不救,救人须救彻.刚才你既然救我。难道就……” “滚你的你这万恶浮僧。” “贫憎发誓,今后改恶从善,如贰心,天地不容,人种共弃,” 方人郎破缠得不耐烦,将腰带的一端抛过说:“抓住,你须要不怕水,闭上气.在下便可拉你过去如果你受不了可以放手。” “放手,岂不被淹死?” “你不会水性当然会淹死。” “那……” “只要不放手就死不了。” “那岂不太过危险?” “这点风险你非冒不可,不然你就在此向他们投降,也许死不了你留下好了。” “不!我愿冒险。”欢客佛急急地说。 方大郎一手挽住小欣的腰入水向外游去。腰带拴在和尚的腰部,和尚双手握住,闭眼睛屏住呼吸,被拖带着向对岸浮去。 水流端急水声如雷方大郎水性甚佳,不顾一切带了两个人,终于过了湍潇江。 和尚被拖上岸来,已喝饱了水只剩半条命,依然死抓住腰带不放。 这一带全是起伏的荒野和山区,三人到了一处山坡的树林中,方大郎向正在拧于袍抉的和尚说:“和尚,你可以走了。” 和尚余悸犹在,苦笑道:“你是云龙双奇的妹夫,当然也是侠义人。我欢喜佛不是好人,那些抢我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何不将他们赶跑,你们在路上也可安全些。” 方大郎哼了一声,不悦地问: “和尚,你在打什么主意?” “施主请勿误会,贫僧只是说明事实而已。” “哼!你心怀诡计,居心叵测。” “冤枉!贫僧已是洗革面心的人了。” “狗那能不吃屎?哼!” “真的,贫僧两世……不,三世为人,说的真心话。那些人中,我认识一个叫独眼狼李彪的人,过去他是稳坐九疑山庄看风色,不先拔出爪牙,你怎能接近九疑山?” “哼!拔除爪牙,替天南双剑开路么?” “这个……施主多心了。” “你给我快滚,免得糟踏在下两次救你的情意。” “好,好,贫僧走就是。大德不言谢,容图后报。”和尚一面说,一面合十行礼告辞。 方大郎拉了小欣便走,说:“咱们走远些,此地不安全。” 两人怕贼人过江搜山。所以避远些。他俩一走,和尚象一头猫一般,远远地跟来,山路只有一条,两侧都是山坡乱石与丛林,不宜行走,跟踪毫无困难。 和尚在后面跟进,一面自语: “我和尚一个人走,岂不步步凶险?好小子,我跟定你了,有你替我挡灾,岂不妙哉? 等危险过后,佛爷还得找机会带定那丫头享受享受呢!君子可以欺其诚;这种小毛孩子容易打发,小心应付,有惊无险。” 方大郎远出里余,到了一座矮林内,说:“丁姑娘,咱们人地生疏无路可走,必须等到天明方可决定行止……” “方大哥.我祖母和爹妈……” “我已将令尊救了,至于令母与令堂,今尊当能设法的。这些人中,并无真正的高手,今尊如不大意,应付当不困难。你在此地歇息。我过去看看。” “大哥,我跟你走,我已可以运动动手拼命了。” “不。我无法照顾你。你躲好,除非已被发觉,不然千万不可出面走动。衣裙已湿,小心受寒,我走后你可将衣裙的水绞干。” 说完,他回身走了。 和尚恰好藏身在一从草后,先一步发现他,及时潜伏不动,模不清他何以-个人往回走。 他过了河,小心翼翼四处试探,抓到一名伏路的人,迫问口供的结果,令他甚感不安。 这些人果然是九疑山庄派出阻截入山群雄的人,不久前接到山庄的赶来接应人马,目下已封锁厂雷石镇南北的要道,追索前来劫人的疑犯。 至于丁伦夫妇与丁母,目前下落不明,可能已经脱险从北而走了。二十七名俘虏中,只追获八名,另三名目下在雷石镇的乡勇手中。山庄的主事人,正在镇中与镇民交涉,解释误会并索回被镇民擒获的七名兄弟,讨回三名俘虏。大概不会有困难。乡勇如果不答应,雷石镇可能要遭殃。 这些乡勇怎挡得住九疑山庄的大批亡命围攻? 他心中甚感不安,立即隐起身形北上雷石镇。总算不错,在镇口碰上了从镇中出来的人,押着三名俘虏,背了受伤被擒幸获释回的七名兄弟。这表示雷石镇的乡勇已经让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取回包裹,先向北探,只走了半里地,此路不通.大批九疑山的人马封锁了要道。再往南探,松林前三步一冈五步一哨。沿江边-带,伏桩散布其间。稻田一带无所遁形,也有人把守。 他仍然泅水而回.打算等天亮后再找出路。一念之慈,替白己找来了麻烦;他未将俘获的警哨杀之灭口。 回到小欣的藏身处,糟!小欣不见了。 矮林中,有打斗留下的遗痕。看地上的草木被踏痕迹,显然小欣被人掳走了,走的方面正是山深处。 他沿遗痕追,追了百十步,心中一动,付道:“遗迹象是故意留下的,此事大有可疑。” 他略一思索,脚下一紧,急急向里追,脚下甚重。 他走后不久,欢喜佛抱注被制了穴道的小欣,从小欣原来藏身处左侧的矮林中出现,冲他追去的方向得意地一笑,向小欣说:“丫头,你看佛爷是不是料事如神?那小子将一口气追过前面那座山,像个游魂般团团转。哈哈!咱们找地方快活去,等天亮后再带你出道州。 神偷一辈子没做好事,到头来报应在孙女身上,岂不是天理循环么?你不要怨我,佛爷在府城曾经见过你一面,惊为天人,可惜你一直就不曾离开客栈,佛爷只能光瞪眼,想不到九疑山的施主们倒帮了我一次大忙,哈哈!” 和尚抱了小欣,小心择路往回走,走了百十步方向南一折,沿山坡的密林急走。密林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怕留下足迹了。 到了林南的草丛,再向西一折,又绕回原处,距先前姑娘的藏身处四五丈左右,往矮林下一钻,滚倒在草丛中,附身向小欣说:“小畜生做梦也不会料到佛爷在此地,他失去踪迹后,即使往回我,也决不会在这附近花工夫,咱们正好在此地快活。让佛爷再检查你的哑穴,佛爷只怕你出声叫嚷,其他皆不必耽心。” 片刻间,他已将小欣剥得象头白羊。一面脱下自己湿漉漉的僧袍,一面低声说:“佛爷一生中,不知有多少次与阎王爷打交道,但一直是福星高照,死中得活,因此从不怕死。即使要死,也会死得快快活活……” 话末完。身后突然传来扩大郎阴森森的嗓音: “不错,你将死得快快活活,但不知你是否有快快活活的心情去死。” 和尚大骇,百忙中来不及将尚未脱下的僧袍扔掉,猛地扑向地下的小欣,希望控制小欣为人质。 晚了。“噗”意声响,下颌挨了意脚,沉重的打击力,击碎了他满口牙齿,上身一挺,翻倒在地。 接着,是一连串可怕的重拳及体,方大郎将他抓起再把他击倒,他肥胖的身腰挨拳头时,“砰砰”怪响,像是擂在破鼓上。 起初,人尚能挣扎与含糊地叫饶命,最后,像条死狗般昏了过去。 方大郎取来包裹,取出一身衣裤,替小欣解了穴道说:“穿上衣裤,今晚在此地歇宿,破晓之前便得离开,准备爬山。令尊一家三口已向北走了,可能回府城。河对岸小镇南北皆被九疑上的人所封锁,正在彻底搜捕脱逃的人。” 小欣两世为人,哭了个哀哀欲绝,她才知道在江湖称雄,是如何可怕如何凶险了。 方大郎用腰带将和尚捆好,四马倒蹄捆了个结结实实,方将和尚弄醒。拖至林中挂在树枝上,冷笑道:“你这种佛门败类,杀你污我之手,破了你的气功。削死你的足少阴肾经与足太阳膀胱经。你的左半身废定了。吊你一夜,明早再放你。让你在世间活现世,” 闪到小欣身旁。小欣扑入他怀中放声大哭。 他换了干衣,安慰小欣说:“事情过去了,没有什么好哭的。丁姑娘,老实告诉我,令祖会不会赶来?他是否肯替无极丹士卖命?” “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小欣饮泣道。 “那好,你就睡吧。” 两人依偎着躺在草丛中沉沉睡去,过度疲劳使他们暂时忘却四周的危险。 东方天际刚现鱼比白,方大郎首先醒来,在身旁的小欣睡得正香甜,不由心中一阵侧然;自语道:“对不起,我不得不利用你以便接近令祖。假使你祖父神偷正是我要找的人,你会痛苦一辈子。但我已经三番二次救了你,你不久我,我也不欠你的了。” 他要练功,要活动筋骨,拾起刀钻出树丛,大吃一惊,浑身的血液似乎已经凝结了。 藏身的矮树丛四周,共有二十六名高大功人影,全部手按剑靶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像是二十六具石人,不言不动,只有一双大眼偶或眨动,微曦下看得真切,全是些四十岁上下的穿劲装大汉。 有六个人持有匣弩,弩矢全向他集中遥指。 “我被困死了。”他抽口凉气说。 迎面的一名大汉冷冷一笑,接口道:“你如果不反抗,死不了。” “在下怎知你们不杀我?”他问。 “你只好相信了。” “有保证人么?” “没有保证,你得赌一赌运气。” “你们是些什么人?” “九疑山庄的豪杰。” “哦!在下认了。” “昨晚是你闹事,用刀背击伤咱们不少人么?欢喜佛已经落在咱们手中了,他已残废啦!” “正是区区。” “你是云龙双奇的妹婿?” “见鬼,在下可没有那么好的艳福。” “丢下刀,跟咱们走。” “好吧,我跟你们走。”他丢掉刀说。 “把你的女伴叫醒,走吧,希望你自爱些规矩些。” 他叫醒了小欣,苦笑道:“咱们已被九疑山的豪杰所制,安静些,走吧。”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小欣似已看破生死,居然沉得住气,只好认命。 当天,九疑山的人并未动身,藏身在山谷中。 山庄为首的人,是五大总管的二总管神机军师叶虹,这人年属花甲,像貌堂堂,丝毫未现老态,为人倒还和气。问过两人的身份,神机军师不再多问,定然是早就摸清两人的底细客气地请两人安心歇息,并未派专人监视,也未将两人分开。特地告诉小欣,说她的祖母与父母皆已逃返府城,会合了无极丹士的爪牙,听说她的沮父神偷与鬼窃胡林,已在昨天早出现在道州,这两个贼伙伴神出鬼没.居然逃过了府城无数眼线的耳目,委实不等闲。 夜来了,神机军师率数名大汉前来问安,含笑递过两副铐链说:“对不起,咱们即启程返九疑,得罪两位了。” 第十一章 九疑山,在宁远县南六十里。史记称舜葬于江南九疑山,就指的是这座山。山有九峰(另一舜蜂不入九峰之列)共流出九条河,四河南流入于南海,五水北注合于洞庭。潇水的源头就在朱明峰下,山周千里,半苍梧半在零陵,岫壑负担,异岭同势,九峰相似望而疑之,所以叫九疑山,也叫苍梧山。最高一山称为舜源峰,也叫华盖峰,古老相传,从未听说过有人登上峰岭。 最绮丽的是娥皇峰与女英峰,满山全是原始森林,奇岩怪石星罗棋布,平时云雾缭绕,人迹罕见。 这座连跨四郡的大山,充满了舜帝与他的两位妃子娥皇女英的神话。在传说中,舜崩在苍梧之野,苍梧之野据说是九疑以南的一片大山区。湘境多产斑竹,据说是舜死之后,两位妃子娥皇女英悲伤过度,泣泪成血,血溅在竹上,从此这种竹上的血斑永远不退云云。 潇水有三源,其中一源发自朱明峰。 朱明峰在上北,也就是九疑山庄的所在地。 九疑山庄的庄主八臂金刚童威,名列乾坤八魔之一。山庄四周五十里之内,列为禁地,里面别有洞天,不许外人进入,如敢擅闯,有死无生。想当年八魔闹江湖的岁月,宇内群雄像是做了一场恶梦,除了宇内三剑之外,谁不感到头痛? 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乾坤八魔都是老一辈的人了,武林中英雄出少年,新人辈出,生气勃勃活力充沛的青年人逐渐取代了他们老前辈的地位啦! 乾坤八思有些已经凋零,有些归隐林泉,只有几个仍在江湖活现世,但也搞不出名堂来了。像排行第六的九阴丧门阳起凤,目下竞沦落至替天南双剑做走狗,岂不悲哀? 排行第七的魔笛飞仙,仍在江湖卖笑,引诱良家子弟,居然不服老,愈老愈风骚,真是反常,上次掳获方大郎,仍然被方大郎溜之大吉,她不服老是不行了。老头娶少女,美其名为白发红颜传为佳话。即使出言挖苦,也只说老牛吃嫩草而已。如果一个老太婆找少年人,那真是不堪已极,难怪这位魔女脸皮厚,她就不怕挨骂,仍在江湖活现世,也象征了乾坤八魔已是穷途末路。即使仍在挣扎,仍在为非作歹,仍想重振雄风,也只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日薄西山啦! 八臂金刚息隐江湖将近十载岁月,年前居然在云南访友途中失踪,据说遇上了死对头南昭遗民段诚,两人都翘了辫子,尸骨无存。 世情淡薄,人心险恶;只有锦上添花,不见雪中送炭。八臂金刚失了踪,有心人便打起九疑山庄的主意来了。 九疑山庄确是世外桃源,附近百里人烟稀少,猛虎成群,毒虫滋生,闲人不敢接近,只有一些亡命之徒生息其间,官府鞭长莫及,山高皇帝远,谁取得九疑山庄,谁便可以做惬意的土皇帝。在外面带入子女金帛,生杀予夺南面之不易也。因此,谁不眼红? 大总管押解持十余名俘虏,只有方大郎和小欣一对少年人受到优待,只带了铐链而末加脚镣,同时白天连铐链也除去,饮食无缺,神机军师虽然对他们俩另眼相看,其他的人可没有他们那么幸运了。 昼伏夜行,走了三夜,沿途有人将俘虏送来,第二天人数已接近四十之数了。 这天四更时分,大队人马进入了以巨木为栅的深山中的大庄院,庄前以巨木架成的木片牌楼上,挂了一块大红匾额,上面的楼金大字,刻的是“九疑山庄”。 两人被安顿在一间客房中,包裹行囊原封不动地送到。一间客房只有一张床,场面极为尴尬。方大郎向送他们来的人抗议,声明他与小欣不是夫妻,要求另找住处安顿。但抗议末被接受,送他来的人推说奉上命所差;作不了主,置之不理。并且客气地警告他,千万不可擅自出房走动,外面戒备森严,不知规矩的人,不但机关陷阱可怕,而且随时可能受到弩箭的箭雨袭击,万分凶险,总之,房门内是安全的,外面则是炼狱,门窗就是鬼门关,生死大权操在自己手中。 他与小欣成了俘虏,但仍然受到优待。 不管怎样,至少目下是安全的。两人共睡一床,小欣不在乎,女孩子心眼窄,相信天命,认为与他共患难.这条命是他救的,而且心目中早就对他动情,以身相许感恩回报理所当然,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欢喜还来不及呢。何况目下身入牢笼,生死难以逆料,说不走下一刻便是诀别之期人鬼殊途,生同衾死同葬,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别无他求啦! 但方大郎却不作此想,他有他的打算,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生机操在自己手中,只要留得一口气在,他不会放弃求生的希望。 他将小换安顿在床上,自己睡在墙角,定下心神,无牵无挂地沉沉入睡。 邻室有一个秘孔,室中的动静,皆在邻室的监视下,无所遁形。 一觉睡到日色近午,房门响起了叩门声,一名庄汉送来了酒食,另一名庄汉送来了盟洗物件。 食罢,庄汉前来收拾,由另一名健仆传语,请方大郎至客厅一会。 广阔的西院客厅中,共有十余名老少在等着他。主座上高坐着一位相貌堂堂,英俊魁伟的卅余岁壮年人,脸色如丹砂,方脸大耳,留了漆黑的八字大胡,一双虎目神光炯炯,不怒而威。 另一人是大总管神机军师叶虹,其他的人他皆感陌生,一个人也不认识。 十余名高手的眼睛,皆在他全身上下转,像一群饥饿的豹,在打量一头小鹿。 神机军师叶虹客气地肃客入座,并替其他的人引见。主座上的红脸壮年人是少庄主童刚,其他的人。神机军师只说出姓而未道名。 予方大郎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人,一是年约花甲的干瘦老花子,姓胡,有一又锐利阴沉的鹰目,令人难以忘怀。 另一人姓苍,身材高大得像座金刚。粗眉大眼满脸横肉,手长脚大,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的人,也是皮粗肉糙经得起打击的巨人。 他客气一番,行礼告坐。神机军师的目光,向众人扫视一匝。 所有的人皆摇头示意,只有老花子木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众人一一告退,他感到莫名其妙。 厅中只剩下少庄主,神机军师、与及两名伺候茶水的健仆。少庄主童刚堆下笑,说: “方老弟,这几天委屈了。本庄自家父失踪之后,觊觎本庄的人络绎于途,上半年先后有十八起入侵事件,本庄先后被杀的弟兄,共有十六名。九疑山庄既不是绿林山寨,亦非黑道朋友的秘窟垛子窑,仅是一座极为平常,不与外界往来隐居地。为了生存,本庄的弟兄不得不起而反击,因此有些不相关的人,难免波及遭了无妄之灾。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因此,在下希望老弟坦城相告,表明身份,以便斟酌。得罪之处,亦请老弟包涵一二。” 他明知身在虎穴,不实说只有自找麻烦,刚才那群人的表情,很可能是他散在各地的眼线,九疑山庄早有准备,搜集各地群雄的动态。永州等于是九疑山的门户,山庄必定派有大批眼线在那儿潜伏,只消对自己的行踪亦有所隐瞒,便将惹来不必要的祸患。 他心中已有所准备,笑道:“承蒙少庄主以礼相待,在下敢不坦诚相告?兄弟是江西人氏,到永州找一位姓李的行医朋友,浪迹江湖,可说与任何一方的人皆无关连。到永州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潇湘镇东面七八里,惹上了是非,碰上笑无常,八卦道人、贾家五虎抢去水西门六栈的财货。同一天在镇南,又被唐家的子弟打得头青面肿,碰上了江湖四凶,无端惹上了一身是非……” 除了隐起与龙玉雯的一段情之外,他将所经历的事一一概要地说了,最后说:“兄弟无意与江湖朋友作对,也不愿毫无条件地受人胁迫。既然惹上了事,便得略尽心力解决。替六栈房拒贼.义不容辞,受任丁家司命,在下也必须尽力,然则除医药之外,其他的事与我无关,但碰上了也只好认命,救丁家的人完全为了道义二字。兄弟可以对天发誓以表明心迹,与贵山庄决无恶意,在到达永州之前,兄弟根本没听说过九疑山庄的名头。这些都是兄弟由衷之言,少庄主是否肯信,在下不敢勉强,但确是字字皆真,是真是假,少庄主任凭卓裁。” 少庄主豪放地笑,笑完说:“老弟,我相信你所说的话。今早永州有人送来了书信,请老弟过目。”说完,从袖口取出一封书信,由仆人接过转交给方大郎。 方大郎打开书信,不由一怔。原来是以唐鸣远为首,六大栈店东同具名的书信,附呈一笔礼金,乞请山庄执事保护方大郎的请求函。 神机军师加以解释道:“六大栈出入各地地区,皆与本庄的弟兄小有交情,本庄虽不负责六栈的安全,但在道义上却责无旁贷,上次六栈出事,本庄的人因大部已撤离府城,欲出面相助也力不从心,天南双剑的毒谋,是先在外围剪除本庄的羽翼,截断本庄的财源,所以积极图谋六大栈,引本庄的人出面以便放手铲除。没料到他们未能如愿,碰上你出头打抱不平,不但诡计落空,反而灰头土脸。不瞒你说,你在府城的一举一动,皆在本庄的耳目监视下,这件事本庄深为感激,也就是足下受到礼遇的原因。” 他呵呵笑,说:“夜间赶路时上铐链,总管仍将兄弟当犯人看待。” “此中另有原因,老弟休怪。” “是为了丁家的事?” “丁家的事是原因之一,那丁伦已答应替无极丹土卖命,本庄不得不怀疑者弟另有图谋。再就是老弟自称是云龙双杰的妹夫,这件事极为引人不安。” 方大郎不住摇头,苦笑道:“想不到在下一句戏言,竟引来了无穷是非。不瞒你说,在下与云龙双奇是对头,如果贵庄将兄留下,只要走漏些少消息,双奇极可能找上门来索人哩!” “什么?你与云龙双奇有过节?”少庄主讶然问道。 “不错。” “哦!难怪云龙已在府城打听你的下落了。” “所以少庄主最好放在下离庄,以免惹起是非。” “哈哈!你以为九疑山庄怕是非么?那你就错了。老弟请回房歇息,而后有机会咱们多亲近。” “兄弟什么时候可以离庄?”他问。 “群雄九疑逐鹿事了之后,在下亲送老弟离庄。” “这……” “本庄只有三名医士,眼看群雄角逐,死伤必惨,及需老弟相助,幸勿推辞。” “这……那么,丁姑娘……” “哈哈!丁姑娘不能释放,即将改监囚于地牢。” 方大郎吃了一惊,道:“少庄主,丁姑娘对她双亲的事一概不知……” “别无商量,敌我已泾渭分明,咱们不能对敌人仁慈,放了她将是一大祸害,也许今午即将她处死……” “少庄主……” “老弟,不必为她难过了,我保证不为难她,给她一个全尸。”方大郎心向下沉,变色道:“少庄主如果将她处死,在下决不与贵庄合作。” 少庄主与神机军师皆用惊奇的目光向他注视,久久,少庄主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个了不起的大丈夫,委实难得。你知道拒绝在下要求的后果么?” “在下只好尽力而为,不问后果。” “哦!不要看轻自己,老弟。说吧,你对丁姑娘是否有情?” “没有。” “你喜欢她么?” “倒还谈得来。” “好,她可以不死。” “谢谢少庄主金诺。” “但有条件。” “什么?” “今后她就是你的女人……” “不!这……” “你不肯,她死。她对你有情,你既然不要她,那么,本庄不能留下她,必须永除后患……” “且慢!婚姻大事……” “没有人要求你娶她,她只是个伺候你的女人而已,唐栈主与蔡栈主的千金,在下皆曾经见过,他们的千金比起丁姑娘,论才貌家世,丁姑娘那一点也无与伦比。你已拒绝唐、蔡两家的婚事,定然心有所属,当然不是属意丁姑娘,她也配不上你。” “咦!少庄主怎知兄弟技婚的事?” “你真傻,不是说你在府城的一举一动,皆在本庄眼线的监视下么?二总管将另替准备客室,丁姑娘将从牢中提来交给你管束,你何时说不要,总管便会派人将她带走。兄弟有事先走一步,你与二总管再谈谈,少陪了。”少庄主说完,告辞出厅而去。 神机军师亲自将他领至一座雅室中安顿,替他引见了庄中另三位郎中。三位郎中的姓是戚、谢、周,武功的根底都不太差,算起来该是伤科郎中,只有姓周的兼治瘴毒时疫等症。 雅室对面是两座瓦房,一是养病一是药室。病房中有八名重伤的人,此地不收留轻伤患者。 看来,他注定被困在九疑山庄了。 回到雅室,行囊送来了。接着是两名大汉将脸色苍白的小欣押来,小欣惊骇地投入他怀中,浑身颤栗。原来姑娘自他走后,便被押至地牢,上了链推入囚室,里面共有十余名男女囚犯,囚室内的光景,几乎将她吓疯。 他将会见少庄主的经过说了,要她放心暂且忍耐。 小欣自然深感安慰,但也替乃父母耽上了无限心事。 午饭后不久,侍役请他到病室一行,三位郎中正在等侯他要他照顾刚送来的两名伤重的大汉。两人皆是刀伤,伤处一在左胁一在右股,他足以应付裕如。 当天外刑场处决了二十二名囚犯,都是天南三剑与无极丹士的爪牙,欢喜佛不在其中。 次日一早,全庄开始与入侵的人接触了。 病室先后又送来了六名重伤的人,可知庄外各处已开始与入侵的人接触了。 当夜,庄中灯火全无,受过训练的猎犬,将全庄警卫得像坐金城汤池,夜行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两人仍然分床而卧,房中漆黑,三更时分,两人心事重重地辗转不能成眠,庄东突传来猎犬的咆哮声。 警钟声此起被落,此喝声与惨号声间歇地传出。 四更天,仆人终于前来请方大郎至病室救人,直闹至五更天,抬来裹伤的人已超十名大关。 呐喊声分别从东北西三方传到,但似乎只限于庄栅附近,入侵的人始终未能超越一旁房舍。从受伤的人伤势程度看来,恶斗相当激烈。 庄占地甚广,以中间的九峰楼为中心,四周以三重房舍为外围,分八方建筑。房舍以大小两种型式建造,按八卦位置而列。以乾位来说:乾三连以三栋大型长屋建位坤。六断,则以六座小屋建位。屋与屋之间有花木亭台,每栋房屋皆以石块为基,十分坚牢。 屋外转是深沟,引水为濠。最外围是三丈高以原木建成的木栅,木栅外也是三文宽的深壕。要飞渡重重障碍偷入堡内,真是太不简单了。 任何天险也挡不住人,今晚入侵的人已进抵第一层房舍了。方大郎心中暗急,他不能离开,如果他要找寻的人来了,而他却丝毫不知,岂不全功尽弃,一番心血尽付东流。 “我得设法出去看看。”他想。 在替最后一名大汉裹伤时,他发觉将伤者送来的一名大汉,佩了一只镖囊,不由中一动,向帮他散金创药的小欣低声问: “小欣,能将那人的镖囊偷来么?” 小欣瞥了那人一眼,低声道:“除了他的脑袋以外,任何物品皆可愉来。” “我要他的镖囊,和一此制钱。” “一切交给我辣!”小欣语气轻快地答.向大汉叫道:“喂,那位爷请过来帮帮忙,这位受伤的人要发疯了,快帮我按住他的手。” 大汉急急走近,小欣在伤者的胁下掏了一把,已陷入半昏迷的伤者突然大叫一声,身躯一动便被大汉按住了,动弹不得。 伤裹好,大汉也走了。镖囊与一串制钱,已揣入方大郎的怀中。 看看天色发白,怪的是入侵的人仍无退意。 病室在九峰楼的西北角,附近是一座大花园,除了供使唤的仆役外,未设有警哨,这里已是中枢重地的外转,其实用不着派警哨。 蓦地,青石走道有人奔来,飞快地奔向病室后。后面五六丈,另一个黑影冉冉接近。捷逾星逃丸掷。看光景,前面的人根本不知有人追踪而至。 前面那人背了一个受伤的人,距室门不足几丈,后面的人快近身了。 室内恰好出来一名健仆,喝道:“站住!什么人?” 背人的黑影奔到叫: “少庄主伤重,快救人。” “进去,郎中都在……呔!”最后一声大喝,随喝声单刀出鞘,向后到的黑影劈去。 那是一个高大的怪人,头上戴了一具头罩,只露出五官,浑身黑,劲下却捆了一条白布。 “铃”一声暴响,怪人一剑拂中劈来的单刀。单刀齐锷而折,反手一剑,刺入健仆的口中,身手之迅疾,骇人听闻。 “啊……”健仆仰面便倒,只叫出半声。 背少庄主的人已经进入病室,大叫道:“少庄主伤重,快抢救。有人侵入,拦住他……” 怪人已经抢入,飞扑而上,剑化长虹,刺向背上的少庄主。 方大郎恰好准备外出,不假思索地扑上,突然仆倒,飞脚便扫。 双方皆急如星火,室中虽灯光明亮,但太快了,委实不易应付。 “砰”一声大震,扫中怪人的小腹,怪人被扫得“嗯”丁一声,飞退八尺,一剑无功,剑尖距少庄主背后的脊心只差分毫。 方大郎一跃而起,大喝一声,左手疾扬.用上了“满天花雨洒金钱”手法,洒出了十二枚制钱。人亦掌即至。 “卟”一声响,他斜歪侧里一掌劈中怪人的持剑手腕,剑脱手而飞。 怪人中入四枚制钱,但并未击中要害,一声怒吼,伸爪急抓方大郎的胸口,五指如钩,指尖乌光闪亮。 方大郎心中一懔,侧退丈外。 怪人一爪落空,身形一晃,转身跟到。 小欣恰好拾起了剑,抛过叫: “大哥接剑。” 方大郎一手接住剑,怪人恰好近身,一爪急攻,他也恰好一剑拂出,内力倏发,劲注剑身。对付这种手爪有毒的人,慈悲不得,如不注入内力,剑恐怕伤不了毒爪。 “卟”一声剑过指断,剑也缺了口,发出的震鸣声如触金石,方大郎内力刚好可以克制怪人的毒爪。 剑光一闪,点在怪人胸口。 “投降!”方大郎沉喝。 怪人的右手断了四个指头,流出紫黑色的血,不愿投降。大吼一声,伸左手急拔长剑。 方大郎不愿冒险擒活口,剑脱手送出,撤手飞退丈外,再向侧一闪。 怪人拔慢了些,剑已入体半尺,一拔之下,剑脱体飞掷,人向前疾冲,双手箕张,依然凶悍绝伦。冲出两丈余,突然撞在壁上,左手五指楔入大青砖砌成的墙壁内。发出一声厉叫,倒在墙上慢慢向下滑倒。 方大郎说声“好险”,胫自去拾长剑。 室中的人皆呆住了,一名健仆上前,猛地拉掉怪人的头罩,骇然叫: “我的天:是毒爪擒龙鲁学文老毒怪,方郎中竟然能把他杀了呢。” 不远处戚郎中的急促叫声传到: “谢兄,快用制脉止血手法,你内行些。” 方大郎急步走近,丢掉剑说:“不必用制脉术,用压经术便可!” 谢郎中也焦急地说:“压经术恐怕也用不上,两处内脏伤,金创药根本毫无用处。” 三位郎中只能按住伤口发急,少庄主的伤势确也严重。人已昏迷不醒。胸口挨了一剑,左胁与颈侧也各有一道创口,鲜血已染透衣衫。看样子,大罗神仙也绝了望。 方大郎摇摇头;说:“不要慌,咱们得尽人事,先上金创药,再服护心丹,你们从光替他包扎,我去找药来。” 他急急向外走,小欣拦住他低声说:“大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瞪了他一眼,说:“这时怎能走?救人要紧。”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天已亮了,走不掉的,我不愿冒险。” 他回房取来了一颗龙虎丹,一进门,便看到满室全是人,有男有女,叹息声此起彼落,妇女的啜泣声令人闻之心中发酸。 围在床四周的人,有二总管在内。妇女中有一位中年老妇一个青年少妇,一位美丽的少女。 三位郎中已包扎停当,但少庄主象是死了。 他排众而入,谢郎中恰好叹气,放下少庄主的左手,凄然地说:“我也尽了力,准备后事吧。” 少妇一身劲装,所有的皆是劲装。一把抓住谢郎中的手,尖声叫: “谢叔,求求你,救他一救,救他一救。” 谢郎中苦笑道:“少夫人,少庄主已经脉息已绝,我……” 方大郎不动声色走近,他不按脉息,冷静从容地揭开少庄主的眼险小心察看,在少庄主赤裸的胸部伸掌压下,叫道:“取水来。” 他取出了灵丹,捏破蜡衣,谢郎中一把抓住他问: “老弟,你认为他仍有救?” “可以试试,”他沉静地答。 “他呼吸已绝,脉息已停……” “他并未死,瞳人未散光。”他一面说,一面将丹九捏碎放入少庄主口中,灌口水以嘴就口度口气,将水与药送入咽喉,叫道:“所有的人让开,让开。” 他用上了推拿与引气归元术,手控制胸部的起伏,以口运引气归元术,双管齐下。 一刻时辰过去了,天色大明,但室中人似已忘却天色,似乎感到时光慢得令人受不了。 谢郎中的手,悄悄扣向少庄主的脉门,突然狂叫道:“少庄主的脉息恢复了。” 二位女流急急奔来,二总管神机军师伸手虚拦道: “请退后,方郎中不能让人打扰。” ‘二总管……”少妇惶然叫。 “少夫人请放心,少庄主得救了。方郎中正在要紧关头;少庄主的生死控制在他手中,千万不可打扰他。” 方大郎浑身衣裤汗影触目,根本不理睬身外事。 少庄主的手脚,开始有颤抖抽搐的现象了。 终于,方大郎停止使用引气归元术,双手一停,下床吁出一口长气,向众人宣布道: “挨得过今晚,少庄主可起死回生,目下不要有人打扰他,不久他可以醒来,两个时辰之内,不必用任何药物,以防冲克服下的丹丸。” 少妇抢近,泪痕满脸惶然: “方郎中,拙夫有……有救么?” “有五成希望,但今晚将是最难挨的一关。” 少妇是少庄主的妻子,突然屈身下拜泣道:“请恩公救活拙夫,贱妾没齿不忘……” “少夫人请起。在下当尽力而为,医家有制胜之心,在下希望伤者痊愈之念,比任何人皆心切。”他避在一旁说。神机军师俯身拾起一片蜡衣,审视片刻,不住嗅吸,含笑道: “老弟,这是什么药九?” “是救伤丹。”他信口答。 “敝庄地近万山,药材多的是,老弟是否可替敝庄配一些救急?” “这……” “老弟是否认为需要酬金……” “万两黄金,在下也无法配制。”他苦笑着说:“这……” “在下不会制。” “那……这颗……” “别人送给我保命的,天下间只有几个人知道配这种丹丸,只要一息尚存,内脏不至碎裂,皆可起死回生。” 神机军师指了指蜡衣上的金粉图案,那是一只龙头的三分之一,可看到一只龙角,说: “这种丹丸图记,兄弟听人说起过……” 方大郎一把夺过,捏碎抛掉冷冷地说:“既然听说过,你就不要说了,赠丹给在下的人,冒了千万风险,是以生命换来的,得来不易。在下不能见死不救,毫无吝惜这颗人间至宝。你如果不慎透露些少口风,你就对不起少庄主与我方大郎。” 神机军师呵呵笑,说:“对不起,老弟,我不该起疑的,这件事已过去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丹九。老弟放心。少庄主这儿,要不要派人照顾?” “有三位郎中,请再派两位细心的人看守便可。外面怎样了?” ‘我们死了五个人,对方遗尸廿一具,只有两人侵入九峰楼。这两入便是伤了少庄主的金剑镖尚信,他是无极丹士的师弟,可惜被他逃掉了。另一人是毒手擒龙鲁学文,是天南三剑从武在山请的凶魔。这人艺臻化境,比天南三剑似要高-分。老弟竟在此地将他一剑击毙,如不是弟兄们亲见有尸为证,委实无人能信。” “侥幸而已,在下占了地位。” 神机军师猛摇头。说:“算了,我又不傻。兄弟想起来就毛骨悚然,那晚龙弟如果反抗,大概我这条命早就完了。没话说,只怪兄弟瞎了眼,居然把一位武林高手看成一个小即中,惭愧。话又得说回来.如果不是瞎了眼将你老弟请来,少庄主那有命在,呵呵!此地两个时辰内既然不需照顾,老弟请至九峰楼贵宾客小叙,兄弟先替老弟引见老夫人……” 老太婆是老庄主人臂金刚童威的老妻,少夫人是少庄主的妻子,少女是童威的么女,十八岁的大闺女尚未有婆家。 他藉口等候少庄主伤的变化,敬谢邀请,在老夫人千思万谢下返回房中歇息。 老夫人一家不放心爱子的伤况,留在药室守候,遣走众仆,向神机军师问: “二总管,那颗丹丸是什么灵丹?” 神机军师脸色沉重,说:“是武当的至宝,武林三大神药之一的龙虎金丹。他可能是武当的后辈,委实令人耽心。” “耽心什么?” “如果武当派也介入谋夺本庄的纷争。本庄危矣!” “不会吧?如果他存心不良,怎肯用灵丹救小儿?” “很难说,但愿不会。无论如何,属下总感到心中凛凛。庄主如不在这两天赶回,万一这人反脸,庄中没有人可以制伏他。” “总管多疑了,老身感到他是个可信托的人的。” “但愿如此。” 方大郎与丁小欣回到房中,叹口气说:“失去一次机会,可惜。” 小欣摇摇头,苦笑道:“你这人很了不起,我不知你到底是那一种人,神秘莫测,艺业更不可测。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姓名是真是假?到湘南有何贵干?” 他烦躁地和衣往床上一躺,不耐地说:“不必多盘根究底了,睡吧,闹了一夜,还不好好歇息?” 当天晚间平安,庄中草木不惊。 次日一早,庄中发出不少请帖,庄外半里地的一处平缓的山谷坡地中,开始由庄丁们割除杂草矮树,半天工夫,就搭成了东西两座长形凉棚,中间是一片约三亩大的短草坪、北面是竞约四五丈水色清澈的溪流,南面是矮林散布草高及肩的山坡,但远在一箭之外。棚四周三百步内,一无遮掩。 次日近午时分,庄主夫人带了卅余名庄中高手,率先到了东棚,棚中铺设了竹制的三行凉席,卅余名高手席地而坐,静候客人光临。 清溪向北流,溪旁的小径,是至宁远的唯一道路,与清溪并行,穿越丛山,直抵宁远域。 西棚宽大,成半弧形,长有卅丈,足以容纳数百人。 烈日当头,今天似乎特别炎热,天宇中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风,显得焕热沉闷,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径北面,第一批人影绕过前面的山嘴,徐徐接近。 西面里外的另一座山坡上,一群青衣高手出现在林下,穿越山谷而来。 北面而来的第有批人到达棚前,第二批也接着出现。以后来的人不再成群结队,而是三三两两陆续到达。 九疑山庄五位大总管全部出动迎客,周旋在宾客之间,宾客就座谈笑风生,根本不象是死对头。 五位大总管中,神机军师以沉稳干练,足智多谋见称。但最出色的仍是大总管蓝狮柴元绍。这人年约半百,高大英武,生了络腮的虬须,须发皆不是黑褐色的,而是闪闪的蓝光与众不同的异色须发,加上戴上的蓝色英雄巾,蓝劲装,蓝鞘剑。剑也是蓝色的锋刃,一色蓝,蓝得令人颇感压迫。 大总管蓝狮柴元绍平时不常在家,负责外务,他的武功修为,江湖上武林朋友知者不多,但在附近千里内的瑶区中,骠悍好斗的生瑶熟瑶,提起这个蓝衣怪人,莫不惊心胆跳,上百名生瑶,也望影而逃不敢惹他。他袖底藏了一筒从瑶入处学来的毒弩,管小仅四寸,细仅一分,淬了蓝色毒药,只消沾上皮肉,人便感到刺痛难当,如果伤了肌肉,可能立即痛死痛昏十分霸道。 三批主要的客人,皆被分别安顿在西棚,后到的零星群豪,也在西棚的北端占地而坐。 这三批人中,最左翼的是一群绿林豪客,以金眼雕为首,卅余名像貌凶猛的著名大贼,踞坐在棚中声势汹汹,旁若无人。 中间是实力最强,人数最多的天南双剑一群爪牙。天南双剑是一双毫不出众的短小精悍弟兄,貌不惊人,仅一汉深陷的大眼,厉光闪闪令人望之生畏而已,坐在那儿不言不动,不与主人应酬,一切应付皆由他们的好友五岳瘟神雍百里代言。 双剑的党羽中,后面坐着笑无常;和两名脸目阴沉的怪老人,一个佩剑,一个除剑之外更多了一根苍木杖。右首,坐着一个脸色如厉鬼,佩了剑的老家伙,他是乾坤八魔最没出息的九阴丧门阳起凤。 右端,是以无极丹士为首的卅余名高手,巫山双煞在侧斜坐,可知身份不算高。 零星而来的人中;有一位年届古稀,高大肥胖的大和尚,生了一双火红的怪眼,最为引人注目,他就是八魔之一,排行第八而极少在江湖走动的火眼弥勒达德禅师。 在另一角落,坐着氤氲二老。 南两三百步的山林中,不时看到一两个飘忽的人影,他们不是山庄的人,来意不明。 午时正,童庄主夫人缓缓站起,少夫人手捧代表九疑山庄的庄旗,站在有后方,大总管蓝狮则在左方跟随,三人宝相庄严地到了广场中心,面向群雄,冷然回顾,神色肃穆。 鸦鹊无声,所有的目光皆向她集中。 她虽然已是年近花甲的人,穿的是老太婆装,荆钗布裙,但依然末显老态,举止沉稳,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流露在外,风度极佳。 她的目光落在火眼弥勒脸上,扬声问: “达德大师,请问大师为何而来?” 火眼弥勒不动声色,沉着地说:“童大嫂,贫僧希望见见庄主。” 她的目光转落在九阴丧门身上,冷然问: “阳起风,你又为何而来?” 九阴丧门冷冷一笑,说:“童威兄多年前欠了一笔债,此来想诸他当面谈谈,听说他已死在云南,不如是真是假?大嫂尚请明告。” “拙夫是生是死,有何关系?” “俗语说,父债子还,夫债妻偿。童威兄如果死了,大嫂是否该还?” “不错。” “那么,请大嫂将山庄交出,旧债一笔勾销。” “山庄是拙夫的心血,他不会给你的。” “那么,叫童兄来谈谈。” “他目下不在,老身做得了主,日下无极仙长要占有本庄,作为碧落官的建址。天南双剑两位来自南方朋友,要本庄作为创建南门的山门所在地,赣南的金眼雕黎寨主,则要本庄作为劫掠三省的山寨,改九峰楼为忠义堂,这些天来,你们三方互相锄除异己,一而再侵入本庄,山区中死亡枕藉,未免有伤天和。山庄只有一座,你们到底由谁取得。问不相告?老身也可有所打算,说啦!” 童夫人一针见血地询问众人,问谁是取得山庄的人。三方实力最强的首脑,在这种场合下,谁也不敢大意,一言不合,便会惹火烧身。 山庄中,方大郎带了丁小欣,佩了一把剑,向已可说话的小庄主辞行,坚决地表示要到群雄大会的会场见识见识,不管肯是不肯,非去不可,他只带了一个百宝囊,行囊留在庄中,少庄主身受鸿恩,怎肯相阻?命两名亲信带领他出庄而去。 工于心计的无极丹士徐徐站起,桀桀怪笑道:“童夫人,这种话说出来便不够大方了。 童施主在世之时,九疑山庄因庄主的交情而能幸存,童施主死了,你们孤儿寡妇如不见机及早迁离,早晚要死无葬身之地,你这是何苦?” “山庄只有一座,老身要问谁来接收、其他的枝节小事,不必多提。”童夫人大声说,放过儿媳手中的庄旗。信手掷出,八尺长杆的大旗飞射三丈,“噗”一声插入地中。她淡淡一笑,又道:“代表九疑山的庄旗在此,老道你就拿去吧。” 所有的人都纷纷站起,贪婪地盯视着庄旗跃然欲动,。 无极丹土桀桀笑,说:“贫道不会愚蠢得要这面庄旗,只要你们弧儿寡妇迁出山庄,山庄到底归谁,以后咱们自会决定谁是主人。今天你如果不给咱们决定性的答复。咱们不会满意,必将倾全力对付你们。反正这山庄早晚要更换主人,你何苦死抓住不放。甘愿把老命也赔上?难道你就不替子孙打算?” 童夫人冷冷一笑,扬声道:“老身是否肯迂,还得看着谁是得主才能决定。庄旗在此,看谁获得此旗,他便是山庄的得主,末决定新主人之前,老身是不会迁走的。” 说完,她举手一挥,徐徐后退。 绿林群豪中,突然掠出一条青影。 天南双剑的一名爪牙几乎同时掠出,双方都奇快绝伦,几乎同时接近庄旗,几乎同时出身抢旗,一声怒吼,“砰”一声大震,两人对了一掌。 人影乍分,两人同时飞退丈外,脚一钦摔倒在地,这期间,方大即刚到了栅门外,左面草丛中突然升起一个人影、招手道: “小欣,快来。” 小欣大喜,叫道:“爹妈怎样了?” 那人是丁伦,护送的两名大汉正持抢出,方大郎却一把扣住小欣的手,喝退两名大汉,向小欣说;“问你爹令祖来了么?” 两人向前迎去,小欣不假思索地说: “爹,爷爷来了么?” “来了,现在前面的山脚下矮林中。” 方大郎大喜,挽了小欣撒腿奔上,挥手令两大汉回庄。丁伦接到人,先向方大郎道谢,领先奔上小山,说:“拙荆与家母皆已出困,老弟云天高谊,兄弟没齿不忘,这几天打听出小女与你陷身庄中,投鼠忌器,不敢出面,天幸看到你们出庄,快来与朋友会合。” “令祖呢?” “在前面山下。” 到了山下矮林中,看到十余男女老少,其中一人身穿黑袍,背了一个特制的藤筐,挟了一根怪竹棍的怪老人,脖子上盘了一条长不足两尺,浑身火红,鳞甲半张的怪蛇,三角形的蛇头顶生肉冠。一般的蛇都是黑信的,这条赤蛇吐出的竟然是红信,一双不曾眨动的蛇,阴森森地向前注视。 方大郎一看便知是湘西八怪的蛇魔桂安仁.而其他的人中,竟没有他所要找的人。 “咦!桂叔,家父与胡叔叔呢?”丁伦讶然问。 蛇魔向下面三四百步外的栅屋,指,说:“令尊与老胡到下面去了,要咱在此待机进入了中行事。令嫒从屋中出来,是不是已被他们收买了,这小辈又是谁?” 方大郎扭头便走,向下面飞掠。 小欣大惊,急叫道:“方大哥……” 但蛇魔却将她拉住了,低喝道:“不可出声,不能被人发现我们的藏身处。这小辈岂有此理!怎么一声不出便跑下去了?” “他是救了小侄全家的方大郎。”丁伦无可奈何地说,似乎对蛇魔颇为畏惧。 方大郎健步如飞,直向栅中的广场奔去。 广场中,庄旗纹风不动,附近有四具尸体。无极丹士跃出场边,大叫道:“诸位如果再抢这面旗,便会中了泼妇驱虎吞狼的毒计了,旗是可以另造的,并不能代表九疑山庄。不管谁是山庄的得主,以后谁还要这面废旗,咱们何不先将泼妇除去,再商量谁是得主……站住!” 原来方大郎已进入场中,直向西棚走去,他的走向恰好须经过旗旁,因此老道以为他要取旗,便出声叱喝。 所有的目光,皆被方大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吸引,皆感十分意外。 童夫人吃一惊,脱口叫: “他要干什么?” 方大郎脸色冷厉。一双虎目冷电四射,落在天南双创身后的两个老人身上,大踏步而上。 无极丹士见对方不听喝阻,勃然大怒,恍身迎而拦住喝道:“站住!你找死么?” 方大郎瞥了老道一眼,仍向前走。 西棚中一名大汉一声怒吼,掠出叫: “道长请退,割鸡焉用宰牛刀?待在下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叫声中,疾冲而上,拔剑出鞘招发“寒梅吐蕊”,凶猛地扑上追击。 人影乍合,剑气骤发,但见剑剧烈地吞吐,在电光火石似的短暂接触中,突然剑虹倏敛,人影乍止。 方大郎用上的绝学,这是他第一次下杀手。 双方相对而立,相距仅五六尺,伸手可及,方大郎的剑斜垂在身前,冷然斜立,脸上一片萧杀别无表情。 大汉的剑垂在身侧,以左手掩住心坎,指缝中有血沁出,怪眼彪圆,嘴唇歇张却无法发声,身躯摇摇,蓦然,剑脱手而坠,张大着嘴想叫,叫不出声音,向前一仆。 方大郎大踏步越尸而过,向西棚迈进。 无极丹士大吃一惊,沉声问: “你是谁?如果想夺旗,贫道要慈悲你了。” 方大郎并不止步,沉声道:“在下不是夺旗的人,你门谋夺九疑城的狗屁事于我无关,让开。” “那……那你……” “在下要找天南双剑身后那两个老狗,我与他两人三月清明前夕,在舒城春秋山仙人峰有一场死约会,他两人迫在下做挖墓穴。他们逃掉了,在下却做了他们的替罪羔羊。” 所有的目光,皆向两名老家伙看去。 方大郎重重地哼了一声,又道:“你两个老狗还不滚出来?你们是不是湘西八怪中的神偷鬼窃两个老狗?无极丹土,你少管闲事。” 无极丹士大怒,这一生中谁敢如此对他说话?怒火如焚,突然伸手拔剑。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剑刚出鞘,方大郎已抢制机先进攻,剑上风雷俱发,连攻五剑,把练了罡气剑术通玄的无极丹士,迫得连退丈余。仍未能抢得从中宫反击的机会。 老道想硬封硬架。但方大郎的剑招却太神奇、敌束动已先动,寻隙蹈隙报发如狂风暴雨;攻其所必救,迫对方改封为闪避,每攻一剑皆直指要害,不退不休。 西棚的群雄皆骇然一震,做梦也没料到一个少年人竟有那么高明.竞在一照面间,迫得以一代宗师自命的无极丹士毫无还手的机会,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两个老家伙本来没将方大郎放在眼下,这来,不由心胆根本,一声不吭向后溜。 方大郎又攻了五剑,迫得无极丹士向右一窜,终于远出丈外,脱出剑影的笼罩,抓住反击的机会了。 可是,方大郎并不追袭,一声怒啸,向西栅猛扑。 人群纷纷走避。巫山双煞两面一分,拦住了路大喝一声,双剑出叫: “方大郎不可欺人太甚。” 叫声中,三剑乍合。“铮铮”两声暴响,火星飞溅,人影乍分。 双煞飞退丈外,脸色大变,方大郎长剑斜指,几立如山,厉声道:“我方士廷的恩怨,不许任何人干预,谁要替那两个老狗架梁送死,那就来吧。” 无极丹士傲气全消.叫道:“两使者退。” 双煞本来无意相助天南双剑的人,只因为方士廷所追的路线恰好经过两人身旁,因此想替老道将人拦住而已,闻声乘机下台.向左右闪开。 方士廷奋起狂追,两老狗折向山上逃,逃得好快。 天南双剑脸色一变。金眼雕也大感困惑;向同伴问: “方士廷是什么人?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一名曾到过九江的人摇头道:“鄱阳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与云龙双奇是死对头,目前听说他已死在丰城的马鞍山,岂知却死而复活在此地现身。奇怪,” “他们走了,我们办正事啦!把庄旗拿过来。”金服雕沉声叫。 无极丹士回到旗旁,叫道:“咱们大家说好,不要这面庄旗……” “你不要可以走,少废话。”氤氲二者大叫,也举步迫近。 天南双剑并肩而出,大声道:“咱们先公举一个人保管庄旗,然后方合力将孤儿寡妇赶走。” “谁有德望可以保管庄旗?如果有,这人该是我金眼雕。”金眼雕大叫。 火眼弥勒突然一声怒吼,禅棍一挥,“噗”了一声响,金眼雕的腰部挨了一击,身子斜飞两丈,“砰”一声摔倒在地,滚了两滚气息全无。 氤氲二老一声狂笑,双剑齐出,大叫道:“抢旗啊!看谁手脚快。” 棚外的草丛中一声娇笑,抢出魔笛飞仙,金色的魔笛八音齐鸣,冲向九阴丧门娇叫道: “你这没出息的丧门狗,哪儿走?” 棚顶上突然跃下疫个身材高大,红光满脸,挥动着六十二斤沉重降魔杵的人,大吼道: “八臂金刚童某人在此,杀!”吼声中,冲向天南双剑,“噗”一声一杵击飞了双剑老大的长剑,火杂杂地抢入,金光一闪,猛砸老二的顶门。 人群大乱,杀声震天。 童夫人一声长啸,三十余名高手取出预先埋藏在地下的三十具匣弩,两下一分,发弩声此起被落,中者必死 人群向四面八方逃,西面山坡下突然出现行疫使骇人怪像,挥着如意用尖厉的嗓音叫: “此路不通,附近百丈以内撤有疫毒,谁不怕死就尽管来吧。” 向西逃的人怎敢再走,纷向两侧逃命。 百余名想夺九疑山庄的人,听到见到庄主八臂金风仍然健在,早已惊破了胆,再加上八魔的行疫使者、魔笛飞仙、火眼弥勒、与魔笛飞仙约来的朋友氤氲二老也同时动手,所有的人斗志早消,结果不问可知。 行疫使者飞掠而至,恰好碰上魔笛飞仙一笛敲破了九阴丧门的脑袋。他迎面截住,将手一伸沉道:“你这骚贷,把解赤丹的解药拿来。” 魔笛飞仙格格浪笑,说:“你少发横,老娘给与不给……”。 “不给,今天咱们八魔中还有要尸横九疑的人。” “你说吧。你为何要关心那小辈?” “你少管我的闲事。” “你真要?” “本使者言出必行,你给不给?” 八臂金刚扛着血迹斑斑的降魔杆,奔到道: “沙二哥,左丘七妹,谢谢你们,你们怎么啦。” “我正要找你,方大郎已被令郎擒至庄内,我找你要人。他是我沙老三的救命恩人,你要是不赏脸,咱们情份已绝。” “咦!刚才你没有看到他?”八臂金刚讶然问。 “看到甚么?我在那边的山坡上,那看见下面的古怪狗屁事?” “他追神偷鬼窃去了。前晚如果没有他在庄中,小犬早就在枉死城与鬼为伴了,他还是小弟的恩人呢。” “他追向何处去了?” “东南角山岗。” 行疫使者将手向魔笛飞仙一挥,咬牙道: “你给不给?” 魔笛飞仙格格媚笑、指了指高耸的酥胸说:“藏在怀里,要你就自己拿。” 行疫使者阴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往你怀里掏?你可打错主义了,老夫一生不近女色,但为了救方大郎,那怕把天下的女人都剥光,我也会毫不在乎的。” 说完,伸手便抓她的胸衣。 魔笛飞仙一逃八尺,掏出一颗丹丸抛过媚笑道:“想不到沙老三居然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可敬可敬,给你啦!” 行疫使者接过丹丸纳入怀中,扭头使走。 九疑山庄的人尚在收拾残局,尸横近百具,只逃走了少数几个腿快的。天南双剑,金眼雕、无极丹士、九阴丧门……一个也没逃掉,乾坤八魔果然名不虚传,斩草除根末留几个活口。 众人未离开,首脑们在东棚寒喧,庄中高手在收集尸体。堆在庄旗四周。 “北面路上有人来了。”有人叫。 来人是四明怪客,龙飞主仆三人。 氤氲二老老大包文亨一怔,脱口叫: “宇内三剑之首四明怪客。” 众人脸色一变,左右一分。庄丁们也纷纷丢下工作,急急奔到,在东棚前形成半弧列阵,三十具匣弩新装满,引弩待发。 四明怪客领先而行,毫无所惧的大踏而来,扫了众人一眼,轻摇拂尘在丈外止步。 龙飞脸色阴沉,上前一步抱拳施礼朗声道: “武林后学龙飞,有事与童庄主相商,那一位是童庄主?” 八臂金刚双手支住降魔杵,点头道: “区区童威,有何见教?” “第一件事是请问九阴丧门与天南双剑目下在何处,他们在东安残杀无辜,奸淫掳掠,在下要找他们说话。” 八臂金刚往尸堆一指,说:“你们要谋夺在下的九疑山庄,全部自食其果了。” “哦!第二件事,是有一个叫方大郎的人,已落在贵庄的二总管神机军师手中,可否还请庄主网开一面,将方大郎叫出来一趟?” 神机军师跨前两步,扬声道:“不错,有这么一个人,但不知龙老弟找他有事故?尚请明示。” “这人无耻已极,在外散布谣言,自称是云龙双奇的妹婿。龙某要找他追究此事。” 八臂金刚呵呵大笑,接口道:“龙老弟,你晚了一步。” “怎么?” “这人已被童某处死,尸体送兽窟两日了。” 龙飞一怔,说:“怎么这样巧?可否带在下至兽窟一看究竟。” “对不起,敝庄不接待外人。”八臂金刚断然拒绝。 龙飞突然用手指着一名庄丁问:“阁下,你说,方大郎在何处处死的?” 八臂金刚脸色一变,哼了一声说:“姓龙的,不可欺人太甚,你看到那百余具尸体么? 你无权在童某此地作威作福。” “在下如果害怕,便不会来了,方大郎不管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看清楚在下是不走的。” “哼!你这年青人真够狂,那方大郎是天南双剑的爪牙,童某岂会让他活命?阁下,不要迫童某反脸,童某眼中尊敬你是江湖一代大侠,手中杵可不认识你是谁。” “庄主之意,是没将龙某放心上了?” “你去猜好了” “龙某不才,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庄主既有此意,龙某倒希望见识见识庄主的惊世绝学哩。” 神机军师呵呵笑,说:“庄主明鉴,龙大侠一代英名,侠名四播;为人办事认真,既然庄主也尊敬他,九疑山庄破例接待一位侠义英雄,也是大佳话,何不请他到虎窟一引?” 八臂金刚神色一弛,说:“好吧,那就有劳二总管带他们前往虎窟看看好了,也许还留下方大郎一些残衣抉可资辨认哩!” 他大方,龙飞也就释去心中疑团。一个喂了虎的人,经过两天工夫,那还能分辨面目? 淡淡一笑道:“庄主既然不愿外人打扰贵庄,龙某不愿勉强。日后如果被在下查出真象,也许会再次前来打扰哩!告辞。” “欢迎阁下光临,不送了。”八臂金刚客气地说。 三人走了,火眼弥勒气虎虎地说:“童老四,你怎么放他们一走了之?” 神机军师苦笑道:“大师不知那鬼老道可怕,他的罡气已练至火候纯青之境,没有宝刀宝剑以内力对付他,近身二尺便会被震飞,匣弩也伤不了他,咱们怎受得了?” “万一他再来……” “再来咱们在庄内用雷火阵毙了他俩。快撤入庄内,预防他们问出底细去而复来。” 众人惶然急撤,赶紧撤回庄中立即准备应变。 方大郎狂迫两个老家伙,反而无意中免了两老贼埋骨九疑山庄的大劫。 两老贼正是他要找的人,即使他们烧成灰,他也认识他们的面孔。两老贼在春秋山仙人峰下,迫他替云龙双奇掘墓坑,人为了救双奇,却被误认他是凶手,害得他天涯亡命,有家归不得,真是恨重如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踏破铁鞋了走遍了万水干山,总算找到两个老贼了。 他追得急,两个贼跑得快,生死关头,跑不快岂不完了?绕过山脚,前面是参天的古林,两人狂弃而入,多挟了一根苍木棍的鬼窃胡林低叫道:“小狗今非昔比,咱们毫无机会,分开走机会多些,分!”说完便分,往荆棘中一钻,溜之大吉。 神偷丁彪逃得快,回头一看,已不见鬼窃不由心中大急,只好独自向前急闯。 方士延起步追时,沿途被人一再阻挡,等追出广场,两贼已逃出一箭之遥,想追委实不易。 山坡上藏身看风色的人,在下面大屠杀展开时,便知九疑山庄已有周全准备,一看不对,先自溜之大吉。 湘南九疑山区一带的森林,与大河两岸完全不同,果真是林木蔽天,藤罗密布,遮天蔽地寸步难行,人往里面一窜,几乎对面不见人影,到何处去找?简直像是在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 方士廷循神偷留下的遗迹狂迫,却不知鬼窃已经溜掉了。 追了百十丈,他失去了踪迹,糟了。 他不死心、在古林中盲目地搜寻,迷失了方向,反正能走就走,翻山越岭摸索而得。未牌末、申牌初,日影西沉。 山名九疑,可知山势都差不多,反正参天古林中不见天日,视野有限,即使是本地土著,也不易分辨身在何处,他人地生疏,可想而知了。 鬼使神差,到了一处山脊,被他发现了足迹。 人迹与兽迹不同,一看便知,他心中大害,便跟踪急迫。 降下一处山谷,听到了水声,蓦地,他听到下面有人叫:“该准备休息了,九疑山山庄巡山的人不会走这么远的,即使来上三五十个人,咱们也不怕,管叫他有来无去,枉送命。” 他心中狂喜,付道:“是蛇魔,老天爷保佑神偷鬼窃与他们在一起。” 他将剑拉了拉,准备好钢镖与制钱,悄然向下走。 迫上了,小溪宽约三四丈,怪石嶙峋,水色清澈,溪旁的草坪中,有三个人在整衣,其他的人皆蹲溪旁的大石上,以手棒水解渴: 共有十二个人,他认识的有丁家三代四男女、蛇魔、老不死神偷。 神偷衣裤挂破得成了百衲衣,脸色泛青,坐在草地上整衣,狼狈万分。 方士廷蛇行接近,到了草坪边缘,相距尚有六七丈,草高仅及膝,不能再爬了。 他心中大恨,突然虎扑而出。 在旁饮泣的小欣恰好这时转身,大叫道:“方大哥,你也来了?快……” 她的叫声嘎然而止,目瞪口呆。 这一叫,救了神偷的老命,神偷闻声抬头,转身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猛地撒腿狂奔。 另两名大汉吃了一惊,火速拔刀截住大喝道:“慢来,有话好说……” “铮铮!”单刀疾飞,剑虹似电,从两人之中穿过,飞纵而出,猛扑逃出的神偷。 “啊……”两人皆是右肩中剑,狂叫着摔倒。 “方大哥,是我爷爷。”小欣狂叫着奔来。 最先截出袭击的,是一个像貌狞恶如厉鬼的人,手中的鬼头刀又沉又重,刀光霍霍,拦住: “我人屠荣成标……” 剑啸刺耳,光芒如电,“乱洒星罗”狠招发如雷霆。 人屠大吼一声,撤出了重重刀网,刀风虎虎,连人带刀,滚入射来的千百道电虹中。 没有刀剑接触发出,剑芒乍敛,人影从刀网中穿过,方士廷的身影已透过刀网而走。 刀网仍在闪烁,突然听一声狂号,刀风乍息,人屠的右太阳穴血流如注,连带刀摔倒在地,滚了一把,死了。 蛇魔让过神偷,大叫道:“让开,我的宝贝来了。” 方士廷来得太快,双方相距八尺,人影停止。 红冠蛇突然贴草梢飞来,快得只看到一丝淡淡的红影,方大郎不对付,左手疾扬,三枚钢镖夹了一格制钱,射向蛇魔的胸腹。 蛇魔正搬弄背着的篓,活该做枉死鬼,手刚抓住了篓盖,钢镖已到,赶忙向侧一闪,叫道:“小辈……嗯……” 蛇魔避过钢镖,却不知另一枚制钱正算准他闪避方向,不偏不倚贯入丹田要害,直入内腑,只嗯了一声,便发狂般倒地乱滚。 红冠蛇失去指挥,仍向前贴草射至方大郎身前。 方大郎屏住了呼吸,不看不动,形如石人,像是僵死了,甚至双目亦半闭,不向红冠蛇注视。 红冠蛇停在他的右膝前,开始向上贴裤上爬。 左后方一名大汉大概是关心人屠的死活,向人屠奔去,脚步声与踏草声乍起,红冠蛇突然滑下,贴草循声前飞,飞向奔跑着的大汉,一闪即逝。 “啊……”大汉突然狂叫一声,仆倒在地,恰好仆在人屠身上,疯狂地波动着,叫号,脸色渐变。 方士廷仍不敢移动,其他的人皆已退至四周了;“噗噗”神偷逃下溪中,水深及肩,急步向对岸逃命。 方士廷默运神功,强提真气,猛地平空跃升,远去两丈余,脱出险境。 神偷与家人会合为期其暂,还来不及将方士廷结怨的经过说出呢。 丁伦莫名其妙,恰好拦住叫: “方者弟,请……” “噗”一声响,方士廷给了丁伦一掌,正中耳门,丁伦扑地便倒。 “哎呀!”丁伦的妻子惊叫,抢到急扶。 方士廷向前一跃,到了溪旁。 小欣突然贴地扑出,抱住了他的右脚,狂叫道;“方大哥,方大……哥……” 方土廷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向上提,怒叫道,“放手!我不杀你。” “你……你杀我罢,你……” “放手!” “我求求你……” “放手!”他厉叫……” “我宁可让你砍一刀……” 他下不了手,只好一掌拍在小欣的手上一松,他向前纵出,水声震耳。 但神偷已窜入对岸的树林,兔子般逃掉了。 “方大郎……”小欣也扑入溪中狂叫,急急跟上。 如不是小欣舍命抱住了方士廷,神偷绝对无法逃入林中,方土廷一念之慈,不忍将小欣早早击昏,又失去了一次机会。 夜来了,虎吼声惊心动魄,方士廷在一株巨树上歇宿,等天亮后再找踪迹。 他知道,他与小欣的一段情,已经结束了,对这位与他同房两夜,共过患难的女郎,他感到有点歉然,心中未免有点依依。 五更天,他从星斗中分辨方向,向北走,道:“听说九疑之北是宁远,以东是瑶区,在山中找人委实不易,我何不到路上去等他们?” 破晓时分,他到了处山隘,前望双崖壁立如门,后望王峰相连,东面群峰连岫,西端山岭连绵。 “这里有路,且找人问问。”他自语。 确有一条小径,从又崖的西端山麓绕过,西面是一条小河,河对岸是远古森林,小河形成一处处潭湾,旋回曲折难分来龙去脉,登高一望,但见一带弯弯曲曲的银色虹带,罗布着不少碧黛色的镜潭,风景极为奇丽。 他在山麓路右打量形势,用目光搜寻附近是否有人家,他失望了,看不到炊烟,不见人影。 攀下小河,下面是一座宽广约两里左有的深潭,深不可测,洗漱毕,缘峭壁向上爬,刚接近路面,便听到南面传来了脚步声与谈话声。 “天赐其便,有人来了。” 翻上路面,他喜极大叫道:“你才来呀!还有一个呢?” 来的是神偷,正押着一名猎装的人引路,看见他从路侧跳上,相距已不足两丈了,跑不掉啦,猛地将带路的猎人向他一推,火速拔剑。 方士廷从猎人的上空跃过,宛若怒鹰下搏,剑光如匹练,破空射到,势如天雷下击。 “铮铮!”神偷用“万笏朝天”迎击,却被震开两剑,第三剑已向下疾落,老家伙临危不乱,向侧便倒。 地下,落下一只右耳,是神偷的。 一个人影急奔而至,狂叫道:“方大哥,求你……” 是丁小欣,挡在神偷的面前,张开双手相障,哭泣叫: “求你听我说,这是我爷爷,我不知你与爷爷有何深仇大恨,过去的事我不知道,只知道你要杀我爷爷,干不念;万不念,念我已是侍奉你的人,虽无夫妻名实,但你总不能不念救我之义,爱护我情……” “住口!”方士廷厉叫,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我为何接近你么?为何要救你么?这都是为了要找这该死的老狗。你知道这老狗害行我好惨?这有一个温馨美满的家,我家是书香门第,有无限美满的前程,年初清明前夕,我在返家中被这老狗伙同鬼窃,与一个叫常老的人,在春秋山仙人峰下,拦路行凶迫我替他们做挖穴人,替云龙双奇挖墓穴,在下不愿与你们这些江湖亡命计较,因此逆来顺受,但在最后发觉老狗们竟人性全失,屠杀了其他几个捉来掘穴的人,在下为人自救,也想警告双奇,不得不起而反抗,将常老摔入他们布下的陷阱中,他们没有将双奇埋葬掉,在下却遭了殃,这两个老狗……” “大即,你……” “让开,不然我连你也杀了,我要将这老狗割断脚筋,带至春秋山活埋了他……”小欣一咬牙,叫道;你们快走……” 叫声中,奋身张开双手,向方大郎的脸上扑去。 “休走!本姑娘已认出你是神偷。” 神愉撤腿便跑,路南矮林中白影乍现,拦住叫。 是龙玉雯,来得真巧,神偷转身便跑,不敢接斗。 方士廷见小欣向剑上扑来,心中一软,赶忙撇剑侧闪。小欣却仆倒在地,一不小心,向十余丈下的河潭滑坠。 方士廷一惊,不假思索地扑上,一把抓住了小欣的右脚向上拖。 龙玉雯一声娇笑,狂追神偷,只追了六七丈,突见路南奔来二个人影,“是他!”一个人影大叫。 龙玉雯大叫道:“是神偷,哥哥快来!” 来人是四明怪客与龙飞主仆,龙飞飞掠而至,叫道:“大妹,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你捉神偷。” 龙玉雯一听话中有因,扭头一看,不由芳心一紧,舍了神偷往回奔,狂叫道:“哥哥,住手,不要伤他……” “铮铮铮铮”!龙飞与方士廷已疯狂地缠上了,双剑纠缠吞吐,险象横生。 小欣爬在路上喘息,脸色苍白如纸。 四明怪客晃身拦住奔来的玉雯,叫道:“玉雯,不要管……” “不!他……” 方士廷见神偷已不见了,不愿枉送命,猛地脱手将剑奋力掷出,奋身一跃,向下余丈下的深谭飞坠。 水声一响,英雄落水,潭下游不远便是河湾的森林,他在洗漱时已看清河流的形势,向水下一钻,无影无踪。在下潜的瞬间,他听到玉雯在狂叫。 “哥哥你好狠……” 从此,方大郎失了踪,参予湘南九疑夺基的江湖群雄,皆知曾经出了这么一位奇人。可惜像是昙花一现,来得突然消失也快。 龙飞不顾乃妹的哭闹抗议,向下游急走,一面叫: “他是漏了网的方士廷,我非找到他不可。” 追入下游的森林,小径恰好下降,进入河岸从森林边缘向北伸展。 龙飞不顾一切先入林到了水滨,找到登岸的水迹,便沿迹狂追。追了两里,林尽路现。 一名壮年人站在路中,身材中等,像貌堂堂,正背着手向东眺望,东面是无尽的荒野与山林。 龙飞窜出路面,扬声问: “兄台请了,可曾看到一个浑身水湿的人么?” 壮年人用手向东一指,摇头道: 往那边走了。怪,那一贯的瑶区,山那边便是凶恶可怕的生瑶出没处,他怎敢往那儿走?这一走,完了,有死无生,可惜我未能叫住他。” “这附近有村落么?” “北面十余里有一座汉人的村落。” “哦;兄台是……” “我叫沙步衡,前面十里永乐山大桥尾村人氏。” “多谢指引。”龙飞含笑称谢,向南走了。 沙步衡冷冷一步,向北举步。 龙飞奔出半里地,远远地看到了乃师偕乃妹踏步而来,健仆在后紧跟,乃妹仍在哭泣。 他叫: “那畜生往东面瑶区逃走了,师父,我们进瑶区。” 龙玉雯拭掉泪痕,拔剑恶狠狠地冲来,厉叫道,“我的事不要你管,我偏要嫁给他,弄假成真,你认不认他是妹夫,我不在乎,你……” “妹妹,你疯了么?你是杀人犯方土廷……” “他叫方大郎。我不管你与他……”’ 龙飞突然身形一晃,“哇”一声喷出一口污秽,捧住肚子叫: “我肚子疼。肚……” 他用得额上冷汗直流,青筋跳动,向下一蹲,下身有异声传出,开始猛烈地上吐下泄。 龙玉雯呆如木鸡,怔住了。 四明怪客抢近,一按他的额面,惊叫道:“你中了暑……唔!不是,是时疫。”又向仆人叫:“扶他到树下,我要找药给他服用,快。” 健仆大惊,抱起龙飞说:“仙长,要不要找村镇安顿?” “来不及了,就地医治,有贫道在,决不妨事。” 沙步衡还走半里地,向西面树林举手一挥,然后扬长而去。不久,山脚下的树林中钻出浑身是水的方士廷,向他抱拳道:“谢谢你,沙兄。他们呢?” 沙步衡挽了他便走,笑道:“你们不会追来了,龙飞得了时疫,想追也力不从心啦;有四明怪客在,那小子死不了,但也够他受的了,走啊!到林内进膳。” “他会得了时疫?沙兄,别开玩哭。那家伙虽不是铁打的金刚,时疫绝对难侵……” “呵呵!一般的时疫当然奈他不何,但在我面前,他非倒下不可。” “你……” “我就叫行疫使者。除了八魔,无人知道我姓沙。” “老天!”方士廷拍着脑袋忽然地叫。 行疫使者呵呵笑,说:“你所看到的,是我的本来面目,你是我沙步衡唯一的朋友。走啊!” 第十二章 元宵已过,过年的狂欢正式结束,该整理农具,准备今年的庄稼了。 春来了,但江西南昌似乎尚未嗅到春的气息。 要说春天尚无消息,又不尽然,瞧,枝头的腊梅已绽开了笑靥,那不是春又是什么? 大雪纷飞,今年春确是姗姗来迟。 今年南昌春来得迟,小民百姓却过了一次好年。 因为去年八月,朝廷中大奸刘谨伏诛,圣旨降下南昌,革去了宁王的护卫,改为南昌左卫,王府的气焰稍杀,在城内外,再也看不见那些嚣张拔怠的护卫官兵了。 从府城过江,有一处渡口。往九江、南康的人,在章江门外章江渡(也称沙井渡)口上船,码头就在滕王阁下。滕王阁原在章江门上,本朝初颓废,景泰年间重建,改在城外去了,称为“西江第一楼”。成化年间修茸,复称滕王阁。 这处渡口十分热闹。渡船有两种:一种大渡船,只许乘座廿人。另一各是小渡船,每次只许乘座十人。大渡船通常搭载行旅商贩,小渡船则专门招揽过江去玩西山的有钱大爷。十余里宽的章江,风涛甚险,船都不敢超载。滕王阁前码头旁官府立了一块碑,刻上限载的告示,渡夫与旅客,谁敢不遵? 章江门码头外,有章江三洲之一的凤凰洲,是游艇停泊的地方。下游是扬子洲,洲上有居民。至于往来的客货船,一律不准在在江门停泊,须停在广润门外的南浦,驿站南浦驿就在城外。 一早,章江门码头冷冷清清,风云漫天,连狗都不敢往外跑。地面积雪盈尺,但走动并不困难。 一艘小舟从上游下放,缓缓靠上了码头,船夫一跃上岸,搭上跳板,向舱内叫:“三爷,到了。” 舱门拉开,钻出一个戴皮风帽,穿乌云豹裘的身材修长中年,人钻出舱面看天色,方从容踏上跳板,稳重地上了码头。 接着,出来了一个雄壮的青年人,手长脚长,狼青鸢肩,穿一件青布棉袄,青布夹裤直缝靴。剑眉虎目、鼻直口方,脸色如古铜,但风霜并末腐蚀他年青的肌肤,油光水亮活力澎湃。黑油油的头发挽了一个道士髻,显得落魄潦倒,他一双手分提两个包裹,大踏步下了码头,追随在中年人上岸,扭头向船夫说:“我替三爷将东西送到便转来,等我一等。” 一名船夫搓着手,口呼出一团白雾,笑道:“快去快来,回去后,咱们还得随本地的几位老表城里走走呢。” “好,我尽快赶回来就是。” 距城门口还有二三十步,滕王阁突然出现了四个戴头巾穿棉袄的大汉,急步而行斜向迎到,四人左右一分,一字排开拦住去路,双手叉腰,怀中鼓鼓地。四个人四双怪眼,似笑非笑地脾晚着三爷,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一看便知来意不善。 “三爷,才来呀?”为首的大汉怪腔怪调地问。 三爷在丈外止步,困惑地打量着对方,狐疑地问:“老表,咱们少见,你们是……” “哈哈,三爷真是贵人多忘事。” “在下委实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诸位有何贵干?” “有事想与三爷商量。” 三爷爽朗地呵呵笑。说:“只要熊某能够办到,办一两件事谅无困难。” “三爷当然能办得到,咱们弟兄并不想强人所难。” “但在下尚不知诸位贵姓,要办的又是什么事呢?” “小姓鲍,排行四。” “原来是鲍四兄,久仰久仰。” “哈哈!别骂人了,在江西,知道我鲍四的人,屈指可数。三爷到底是生意人,圆滑得很。”青年人提着两个包裹,站在雪中像个石人,雪花飘落在他的头脸上,他毫不在乎,只用一双冷静机警的大眼,沉静地打量四周的变化。 他是个局外人,冷静得像没有知觉的石像泥偶。 三爷大概是个久走江湖,见过风浪的人,仍然不动声色,笑道:“诸位可否将所办的事说出,待在下……” “好,三爷快人快语,鲍某也干脆些,请三爷借一步说话。” “这……在下有急事要进城……” “耽误不了三爷多少时间。” “这……” “咱们在阁北准备有一乘小轿,走吧。” 三爷坚决地摇头,说:“你我素昧平生,在下答应你只能在此地商议,已经是合情合理了,要随你你们处前往,不行。” “你拒绝咱们的邀请了?”鲍四沉下脸问道。 “不错。” 鲍四举步迫进,阴侧侧地说:“你大概敬酒不喝要喝罚酒,你走不走?” 三爷也冷冷一笑,冷冷地说:“我明白了,你们是茂源油坊雇请的打手。” “再问你一声,你走不走。”鲍四气势汹汹地问。 “在下不消与你们说话。”三爷沉声说,举步便走,向对方闯去。 鲍四冷笑一声,伸手便抓。 三爷抬左手,上盘手封住架开对方的手沉喝道:“挪开你的狗爪子!你敢在城门口行凶?” 鲍三一声怪笑,飞脚便踢。 三爷向侧一闪,立还颜色切入一拳横飞。两人搭上手,拳来脚往各展绝学缠成一团。 码头上行人稀少,渡船与一些船只上的船夫,皆袖手旁观,没有人出来劝架。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己不劳心,所以便成为弱肉强食的世界。 城楼上有两名兵勇,看到有人在城外打架,立即发讯号,通知恰好领了两个兵勇巡近城门的巡检。 巡检匆匆奔进城门,城门洞闪出两个大汉,迎上叫:“胡大人早,请留步。” 胡大人止步一笑,说:“原来是李五哥,早。城外码头有人打架,我去看看再来。” 李五伸手虚拦,奸笑道:“三五个船夫打架,胡大人管他则甚?走,兄弟作东,到赣江楼喝两杯。” “唔!你……” “茂源的少东主在逗人玩玩,算了吧。” “哦!” “我们走。” “我公务在身,这样吧,午间再叨扰你一顿。” “一句话,午问赣江楼见。” 胡大人带了两名兵勇折回,扬长而去。 墙根下倚壁抱头而座的一个槛衣老花子,抬起头长叹一声,自语道:“茂源的少东主攀上了高校儿,连知府衙门也管他不着,何况小小的巡检?” 李五与伺伴打发走胡巡检,仍回到城门口向外瞧。 雪地里,三爷与鲍四棋逢敌手,各以散手周旋,双方都有所顾忌,不敢放手抢攻。看情景,短期间难分胜负,都不愿大意以免失闪,脸上无光。 青年人提了包裹,仍然屹立不言不动。 另一名大汉似已不耐.双手叉腰亮声叫:“老鲍,干脆让我来收拾他好了。” 鲍四连攻两拳,叫道:“再等一等,他快要脱力了。” 一名大汉向青年人走去,桀桀怪笑抱肘傲然问:“大个儿老表,咱们少见哩。” “少见。”青年人答,似乎不太想说话。 “你是兴隆栈新请的伙计?” “不,在下是船上的。” “哦!原来是三江船行的老表。” “是的。” “三江船行的伙计,在下大部分认识,似乎从没有见过你哪?” “在下是腊月里入行的。” “哦!” “在袁州上的船。” “难怪,你的话带有外地腔,原来是山头人。” “该说是上江人。” “好,就算是上江人吧,贵姓?” “我叫方山。” “方山?山都是圆的,你却叫方山,哈哈!为何不叫扁山?” “你呢?” “在下姓王,排行七。” “危险!”方山没头没脑地说。” “什么?”王七不解地问。 “没什么。瞧,熊三爷的拳脚不含糊呢。”原来三爷踢中了鲍四一脚,几乎将鲍四踢倒。 王七嘿嘿笑,说:“即使他胜了鲍四,同样要到霉,还有几个人等着教训他呢。” “哦!有人接手,不公平哪!” “这年头,人多人强。什么叫公平?一文钱能买几斤?算了吧。” “对。” “咱们知道你们三江船行不介入纷争,不得罪任何一方。” “不错。” “把熊三的东西放下,你可以回去了。” 方山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三爷在临江府上了我们的船,今早在下奉船老大之命,将这两色物品送至三爷的兴隆栈,不到地头,在下不会放弃职守的。” “熊三不到兴隆栈。” “在下听候三爷吩咐。” 王七脸色一沉,冷笑问:“你知道你在向谁说话?” “不知道,你不是叫王七么?” “把东西放下。” “抱歉,在下只听熊三爷的吩咐。” “你这该死的山头人……”王七咒骂,右拳疾飞,“噗”一声击在方山的左颊上。 方山脑袋一歪,讶然问:“咦!你怎么打人?” “打人?老子要宰你呢。”王七揉着拳头叫,拳影再飞,“噗噗噗”一连三重拳,全捣在方山的左右颊上。’ 方山连退三步,古铜色的脸颊毫无异样,沉静地说:“你打吧,东西是不能给你的。” 王七只感到拳头发麻,心中大惊,咦了一声说;“你这山头人果然皮粗肉厚,哼!我看你能挨上多少拳,打!” 说打便打,抢进拳如骤雨,“砰砰哒哒”一连四拳,全捣在方山的胸腹上。 方山挨一拳退一步,但并未倒下,直着喉咙叫唤:“有强盗,救命哪!” 最后一名大汉粗眉一轩,怪眼一翻,大喝道:“快!这小子叫嚷要坏事。” 先前旁观的大汉一声虎吼,配合鲍四左右夹攻,冲近熊三爷的身侧,猛地一腿飞扫,快如星火,“噗”一声踢在熊三爷的腰脊上。 “哎呀!”能三爷叫,向前一仆。 鲍四正好接个正着,拾膝猛撞,“噗”一声顶中熊三爷的下腭。熊三爷嗯一声,上身一抬。 “噗噗!”夹攻的大汉连飞两拳,拳拳着肉。 熊三爷终于不支,摔倒在地呻吟。 鲍四加上一脚,将他踢翻在雪堆中,叫道:“快架走。” 两人架起奄奄一息的熊三爷,向滕王阁的右侧奔去。 另一方面,王七已打了十余拳,仍未能将方山放倒,不由怒火上冲,大吼一声,从怀中拔出一把短刀,迫上一刀戮向方山的小腹。 方山忍无可忍,一脚疾飞,“噗”一声踢中大汉持刀的手臂,短刀脱手而飞。’他丢下包裹,大吼道:“畜生!你敢在天化日之下,渡头城门口众目睽睽中拔刀杀人,你还得了?你叫王七,我要你做王八,狗东西!你打了我十六拳,你得还给我!呔……” 最后那一声呔!如乍雷,高亢、尖锐、刺耳、急促,令人一听便知是出于一声个怒极恨极,极怀怨毒的人口中,令人悚然而惊。 他像疯了一般,一拳便将王七打翻,接着是一阵惊心动魄的摔、抛、掷,但见雪花飞溅,人影急动,只片刻间,王七便不再叫号了。 “砰!”他将人奋力一掷,王七飞出三丈外,头先脚后,一头栽入雪中,爬不起来,也叫不出声音,像一条死狗。 架走熊三的两名大汉不再走动,回身观战惊呆了。下令的大汉,被刚才那凶猛疯狂的打击,吓的双腿发软,站在那儿发抖,难以举步。 被打惨了但神智仍清的熊三爷,也被这激怒了的青年人吓了一大跳。 方山似乎怒火仍未熄灭,一把拖起半死的王七,咬牙切齿地厉叫:“你这该死的猪狗,饶你不得。” “饶……命……”王七尖叫。 方山的手,抓住了对方的耳轮。 “我叫你祖……祖宗……饶……命……” 一声轻响,右耳轮分了家。 “哎唷……救命……” 码头上一名船夫高叫道:“再打要出人命了,别打啦!” 方山将王七一脚端倒,向那两名架着熊三爷的人叫:“把熊三爷放开,不然在下要丢你们下江去喂王八,不信且试试看。” 两大汉互相打眼色,突然架着人权头便跑。 方山一声怒吼,向前一窜。 为首的大汉神魂出穴,从斜刺里飞扑而上,要将他抱住冲倒。 他向侧一闪,扭身出腿急踢。 “砰”一声响,大汉被踢倒在雪中。 两大汉向滕王阁下奔去,急声大叫:“少东主,快来!” 来不及了,滕王阁侧方刚抢出三个人影,身后强敌已至,一声怒吼,两人的背领同被抓住了。 “饶命……”两人狂叫。 “砰砰!”两人同时摔到在地。 抢出的三个人影急急退去,溜之大吉。 方山扶起熊三爷吁口长气问:“三爷,受得了么?” 熊三爷吃力地站稳,脸色苍白说:“我受得了,谢谢你。进了城便不怕了,走吧。” 方山扭头便走,说:“这几个家伙要不要报官?” “不必了。” “好。” 他将三个人用腰带分别绑住一条腿,拖了便走,健步如飞到了码头,将人往水里丢,然后再拉起。 “救……命……”三个大汉发狂般狂叫,浑身是水,冷得完全脱了力。 每人泡三次,公平得很,他将三大汉泡够了,方拉起他们往码头上一丢,阴阴一笑道: “这叫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天道往还,报应至速。下次别让我碰见你们这些走狗,避开我远些,下次可没有这么便宜了。” 他丢下众人,拾回两个包裹,扶着熊三爷入城走了,三大汉几乎冻僵了,直等到熊三与方山走了许久,方被脸无人色的同伴赶来救走,火速换衣。 被揪掉一只右耳的大汉,被一名同伴扶住了一行十二名大汉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沿城外的大路向北走了。 绕过德胜门大校场,折入北乡,立即有十-余名壮年人在旁迎接。其中一名年约二十上下,虎背熊腰的人,迎面拦住高叫:“章师父,怎么啦?” 章师父便是被方山一脚踢倒的人,脸色青青的说:“罢了,少东主,在下丢人丢到家啦!差点被丢到江里淹死。” 少东主不是瞎子,当然知道这群狼狈的人吃了亏,急问道:“熊老三带了人?你们被打了?” ‘熊老三并没带了人。” “那……” “咱们被三江船行的一个山里人伙计打了。” “什么?三江船行的伙计敢打我们的人?” 章师父将被打的情形说了,最后说:“那家伙叫方山,壮得像条大牯牛,你没看见他打起人来那股狠劲,真吓死人,抓起人信手一丢便翻滚出三丈外,咱们不是他的敌手。” 少东主哼了一声,咬牙道:“三江船行既然强出头,咱们走着瞧。哼!北乡象牙潭陈家岂是好欺负的?” 章师父摇摇头,苦笑道:“少东主,茂源兴隆两栈,已经是势同水火,不能在添加三江船行了。兴隆栈断了咱们的油源,龙沙熊家的人好说话而且怕事,咱们可以威迫利诱与他周旋。但三江船行不同,他们都是些亡命,与三江五湖的江湖好汉多少有些交情,闹翻了……” “我进王府去找程公公出面……” “少东主,这不好,程公公可以指使府县官吏,但这位宦官声誉太差,会被人瞧不起少东主的。同时,龙沙熊家不敢与官府作对,三江船行不怕死的亡命多的是,找来几个江洋大盗前来骚扰,即使尊府不怕,至少茂源栈得关门,章师父你的意思……” “咱们目前仍然对付得了兴隆栈。” “那三江船行……” “少东主何不去请你们姨父柳祯,同至三江船行走走?当面说开了,也许有好处呢。” 少东主大喜,拍拍脑袋说:“哎呀!我怎么一直就没想到姨父哪?我该把表妹也请去走一趟。”章师父点点头,说:“对!你表妹金弓银箭柳青青,威震江湖,号称武林三女杰之首,有她出面,三江船行的东主万人雄,怎敢不买她三分帐?” “好,我先进城,顺便到磨子巷去请我姨父,你们先回去好了。” “少东主小心了,多带几个人,以免碰上熊家的人报复。” “哼!在城里城外,熊家的人天胆也不敢惹我。”少东主傲然地说,带着人改道奔向北门。 同行是冤家,半点也不假,茂源油坊的店号在广润门内,是南昌的老字号,生意兴隆,执油行的牛耳。章江门内的兴隆栈,经营米与油。东主姓熊,名飞,排行三,本地人皆尊称他为三爷。 熊飞祖居城北七八里的龙沙。龙沙也叫龙岗,赣江经过岗北,沙洁白如雪,岗连五里具有龙形。这里是南昌的名胜区,是骚人墨客九月九日重阳节登高的地方。附近有龙沙亭(原名清风亭),列咖亭,尚南有明太祖在此记渝南昌父老的豫章台。在岗上可远眺江对岸卅里外的西山,风景绮丽。 龙沙熊家在南昌,已有千余年历史,甚至更久远些;清风亭在唐朝便是“洪洲熊氏”的私产。熊家出了不少人才,一向以书香世家自命。 当然,人丁一多,自然有贤有不肖,名门世家不见得都是书香种子。熊飞也算是不肖子孙之一,他所走的是最下等的路,士、农、工、商是下等人,他走上了营商一条路,经营油、米的买卖。 他的兴隆栈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和气生财,买卖公道。因此,上江的油商纷纷与兴隆栈交易,本地的零售主顾更是盈门满店。在短短的两年中,几乎夺走了老油坊茂源油坊的百分之七十主顾。 人活着,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争;与天争,与人争。人争什么?争暖饱。暖饱以后,再争名和利。 为了争名利,人所付出的代价太可怕了。 茂源油坊怎能不眼红?眼红之后,是非便多了,大不了要比个高低,别别苗头。 第一回合,茂源油坊没胜。第二四合,兴隆栈没输。 最近展开了第三回合,茂源油坊终于走上了动武的下乘路子。 茂源油坊的东主陈茂源,并不是什么坏胚子,只是那位儿子少东主陈家驹,根本就不是千里驹的料子,而是一匹劣马,舞刀弄枪结交一带土棍地痞,走花街逛柳巷争风吃醋到处闯祸,酒色财气门门俱全,只有一样不会:读书,斗大的字,认不了两箩筐。 有了这位少东主,还怕没有麻烦? 陈茂源有一位连襟,是武林中相当不了起的白道英雄,江湖上提起神箭柳祯其人,实有“姜大公在此”的威风。柳帧的爱女柳青青,绰号叫金弓银箭,闻号知义,这位姑娘颇不简单。 人怕出名猪怕肥。这位柳姑娘太利害,一般的男孩子皆闻名胆战,年已双十,至今仍未找到婆家。她不丑,相反地美得出奇,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一言不合,她会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发起威来,委实令那些追她的男人心惊眼跳。 少东主带了两个仆人,迳奔广润门茂源油坊。 三江船行也在广润门设了店面,东主万人雄在店中坐镇,城外的船务,则由少东主万彪负责。这位万彪生得高大健壮,是个没遮掩的好汉,与江湖朋友相处极为相得,疏财仗义颇获江湖朋友的尊敬。当然,船行这碗饭很难吃,车船店脚衙。都是不好混的行业。各方面关系都得弄好。与黑白道朋友皆有交情,与水陆的草莽英雄多少有些关系,与官府更不能不应付。万人雄父子具备了各种条件,胜任愉快。 午后不久,大雪末止。冬季水枯,货运几乎完全停顿了,上江没有货下放。下江的货也航行困难。目前,只有几艘小客船往来上江各埠,因此清闲得很。 三江船行的船,不走九江。所以鄱阳湖以下一带的买卖,由另一家船行包揽。 店门外施施然来了三位客人。店伙迎出,行礼笑着:“两位爷大驾光临,小店生辉。请进请进,客厢待茶。” 二位客人两主一仆,两位爷一个脸如重枣,剑眉虎目,年已半百,但精神奕奕,目朗须黑,丝毫末现老态,像是三十来岁的壮年人。他就是神箭柳祯,南昌大名鼎鼎的百步穿扬神箭手。 另一人豹头环眼,留八字大胡,年届花甲,须发已斑,精神仍然朗健。他是茂源油坊的东主陈茂源。 陈茂源领先跨入店堂,笑道:“万爷在家么?” “在,请至客厅小坐,小的已请东主出堂相见。” 店伙请客人在客厅落坐,奉上香茗。不久,东主万人雄跨入厅堂,抱拳笑道:“今天是大日子吧?两位联袂光顾,难得难得,迎接来迟,怠慢怠慢。” 万人雄穿了一袭棉袍,身材修伟,年已近花甲,步履轻捷,也未现老态,红光满脸,一团和气,脸上挂着世故的笑容。 神箭柳祯离座抱拳行礼,笑道:“万兄,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瞒你说,敝襟兄有事相求,请万兄赏脸。” “好说好说;柳兄客气了,陈兄算起来还是兄弟的好主顾,有何见教一句话便成,能为陈兄效劳,兄弟深感荣幸,但不知陈兄有何要事,需兄弟尽力?”万人雄坐下说,语气诚恳。 陈茂源呵呵笑,说:“不是兄弟捧万兄,这件事只有万兄可以成全兄弟,因此登门相求,务请万兄赏脸。” “陈兄夸奖了,希望兄弟能不负所望。” “兄弟与兴隆栈的事,万兄当有所耳闻。” “不错,商场竞争,平常得紧。” “这件事万兄……” “陈兄,两年来,你们两家行号的事,旁人不宜介入,介入反而等于是火上加油。如果是为了这件事要兄弟出面周旋,这……” “万兄如果周旋有望,兄弟早请万兄出面作和事佬了。” “这……” “今晨敝行有几位伙计,在章江门意欲请熊三爷洽商,彼此一言不合,起了冲突。敝坊的几位客计,被贵行的一位船夫,打得落花流水。” “什么?你说敝行的船伙计敢出面打人?”万人雄讶然问。 “万兄别误会……” “兄弟已经交待下去,不许任何人介入双方的纷争,今天竟然……” “万兄,这件事怪不得贵行的伙计,双方都有不是,兄弟绝无前来诉说之意。” “这件事兄弟要查。”万人雄沉下脸说。 “万兄千万不可……” “陈兄之意……” “兄弟希望息事宁人。” “贵坊的人,认识敝行那位伙计么?” “他自称方山,不是本地人。” 万人雄歉然一笑,说:“兄弟万分抱歉,在陈兄与兴隆栈有所意见,湛家老人调解不成,你们双方各不相让,一意孤行之后,兄弟便已公然表示不偏袒任何-方,不介入你们的纠纷。这一来,兄弟边涉嫌……” “万兄,千万别这样说。茂源哥绝无此意,而是前来请求万兄不必介意今晨的事,希望彼此今后不再误会再巳。”神箭柳祯赶忙打圆场。 万人雄淡淡一笑,说:“两位既然不见怪,那么,兄弟放心了,当然这件事兄弟要追究,保证不会有同样事情发生。” “兄弟深感盛情,感激不尽。”柳祯拱手说。 陈茂源也拱拱手,笑道:“万兄请包涵一二。兄弟这儿谢过。” 万人雄豪放地一笑,回了一礼说:“不敢不敢,两位客气了。” “那么,兄弟告辞,打扰了。”柳祯离座笑道。 “那儿的话?天寒地冻,兄弟暖酒与两位暖暖手。两位是大忙人,难得光临……” “万兄.兄弟确是事忙,改日打扰。”陈茂源客气地说。 “那么,兄弟不好强留,改月咱们好好小聚。”万人雄含笑送客,出到店堂,柳祯道: “万兄,请留步。” 万人雄要送两人出店,笑道:“别客气。柳兄。听说令嫒与蓼洲彭家的小凤姑娘结怨,现在怎样了?” 柳祯摇摇头,苦笑道:“小儿女的事,少过问为妙。彭老太爷不知怎地,这半年来竟然闭门谢客。几乎与本府所有的武林人断绝了往来。而他那位小孙女小凤也太不像话,一再向小女挑衅,不知所为何来。反正小儿女的事,大人管也管不了那么多。” 万人雄点头表示同意,慎重地说:“当然,小一辈的人看法不同,一言不合便诉请武力解决.老一辈的人干预,反而把事情弄糟的。” “听说令嫒准备与飞虹剑客,曾巩兄的干金,联手对付小凤姑娘,这恐怕不太好,武林人争强斗胜,讲的是公平竞争,如果纠众报复寻仇,便会把事情闹大。” “彭老太爷性情大变,万一他出面护犊,老实说,谁也休想在他火德星君子下讨得了好,三五十条好汉围攻了,也要一个个焦头烂额。因此,柳兄千万得管束令嫒,早些替她找个婆家。女孩子结婚之后,便不会再抛头露面争硬气啦!” 柳校长叹一声,苦自笑道:“兄弟当留意,谢谢万兄的忠告,唉!兄弟怎能不替小女着急?义怎能不替她终身打算?只是……唉!别提了,这坏丫头。” 送走了陈、柳三主仆,万人雄立即唤来一名店伙,沉声道:“你到城外找黄管事,问问他那条船有一个叫方山的伙计,如果有,要黄管事将人带来。如果没有,替我查查看,谁今早在章江门打了茂源油坊的人。” 店伙应唠一声,出店扑奔城外。 半个时辰之后,身材魁梧的黄管事,领着高大健壮的方山,大踏步入店。 店中气氛一紧,迎出的店伙欠身笑道:“黄二爷,东主在客厅等候。请进。” 从店堂向里瞧,可看到客厅中安坐不动,不怒而威的万人雄东主,正目光灼灼地透过厅门向两人注视。 方山神色冷静从容,随在黄管事身后跨入厅中。 黄管事上前行礼,笑道:“东主万安,属下已将方山带来了。” “是他?”万人雄问。 “是的。”黄管事欠身答。转头向方山说:“方山,上前见过东主。” 方山抱拳-礼,说:“小的方山,东主好。” “坐下。”万人雄向两人摆手。 两人谢过坐,在下首归座。万人雄不住向方山打量,久久方问:“你几时到本行来的?” “去年底在袁洲。小的到码头找活干,遇上船主胡爷,他见小的有几斤蛮力,对船上的活汁也马虎将扰,因此收家小的在船上干活。”方山沉着地答。 “你是袁洲人?” “是的。” “难怪带了些湖广腔。今早你打了茂源油坊的人?” “小的奉船主之命,送熊三爷入城……” “好了,别说了。” “小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别说厂。” “东主不想知道经过?” “不必了,你们的船是昨晚上到的?” “不错。” “好,姑念你不知本行的规矩……” “东主……” “不必说了。” “但他们……” “黄管事。”’ “属下在。” 黄管多欠身答。 “你带他回去,给他一月工伐,告诉胡船长,打发他走路。” “属下遵命。”黄管事恭敬地答。‘’ 方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向黄管家问:“二爷,这是说,小的失业了?” “是的。”黄管事无可奈何地说。 “东主不想知道……” “老弟,不必多说了,走吧。” 方山离座而起。淡淡一笑道:“世态炎凉,小的不怪你们。” 万人雄冷冷一笑,道:“不是世态炎凉,而是本行不要惹事生非的人。二江船行的庙小,容不下你这位大菩萨。” “东主何必挖苦人?小的如真是大菩萨,怎会如此受人冷待?我想,偌大的南昌,大概总该有我赶活的地方。” 黄管事接口道:“方山,你不能吃船行的饭了。” “为什么?” “凡是各船行辞去的伙计,同行皆拒绝收容的,你只好另谋高就了。” “哦!原来如此。” 万人雄淡淡一笑,道:“你最好离开南昌,还是回袁洲好了。” “为可?” “你得罪了茂源油坊,在南昌你是混不下去的。” “有这么严重?” “不错。” “承告了,小可告辞。” “不送。” 方山抱拳一礼,随黄管事退出厅进入店掌,向黄管事泰然地问:“二爷,贵行真怕茂源油坊?” “不是怕,而是彼此都有交情。” “哦!因此,贵行不惜辞退小可以讨好茂源油坊,而不问情由不问是非?” “老弟,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因为小可是外乡人?” “这……老弟,走罢。” “呵呵!我想,我该斗斗茂源油坊。” “老弟,千万不可胡思乱想,你一个外乡人、惹不起他们的,强龙不斗地头蛇,算了。”黄管事好意地劝解。 方出路出店门,一阵雪花扑面而至,他吸口气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呵呵! 不会太久的。” 他走后不久,店门外匆匆赶来已位虎背熊腰的精壮青年人,虎目生光。像貌威猛,进店便迳奔客厅。 一名店伙迎上,笑问:“少东主,码头上有事么?” 青年人大踏步而进,不耐地说:“码头上清淡,有屁事。等咱们关门大吉之后,便更为清淡了。” 厅内的万人雄哼了一声,向外叫:“彪儿,你胡说什么?” 这小伙子是东主的长子万彪.快三十岁了,是有名的霹雳火,踏入客厅向乃父行礼,气虎虎地问:“爹,为何要赶走方山?” “你不知道他替咱们船行招祸?” “不,彪儿只知他替咱们船行争回面子。” “你胡说甚么?” “爹问过当时的情形么?” “我不用问,那是个好勇斗很的人,不能用。” 万彪哼了一声,说:“他如果不好勇斗狠,咱们船行的招牌今早便被茂源油坊砸了。” “你胡说。” “彪儿绝不胡说。今早胡船主派他替熊二爷提行囊,吩咐过摇他将行囊送至兴隆栈。在滕王阁前,茂源油坊十余条汉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要绑架熊三爷,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方山守住行囊在旁等候,一直就不曾插手.直至熊三爷被打倒,他仍然不过问。然后是茂源油坊的打手来抢他的包裹,动手又动刀,他被打得无处可逃,最后方一怒之下,把那些走狗打了个落花流水。爹,如果他的包裹被打手们抢去,咱们船行的招牌,不足被茂源油坊砸了么?茂源居然欺负上咱们头上来,那将三江船行放在眼下?岂有此理!” 万彪愈说愈火.最后吹胡子瞪眼睛,红了眼。 万人雄虎目怒睁,但仍然沉着地问:“儿子,你是听方山说的?” “彪儿别从章江码头来,渡头上有百名船夫旅客所目击其事。彪儿兴匆匆赶到我们的码头,那方山已经领了工钱走了,彪九至今尚不知方山是高是矮呢。” “砰”一声响,万人雄一掌拍在几上,怒叫道:“混账!岂有此理。” 万彪虎跳而起,大叫道:“爹,你骂吧,彪儿不干了,我要出去自己闯天下。你要的是奴才,而不是人才,三江船行前途可悲,彪儿只有出外去闯天下……” “坐下,你这胡说八道的蠢材,为父不是骂你。”万人雄怪叫。 “爹,你……” “为父早知道你打抱不平与茂源油坊比高下,如不是为父多方制压,你们恐怕早就闹翻了天。因此,为父以为你们这群人故意唆使新伙计出面,所以不得不辞退方山。” “但是,爹……” “早上陈茂源与柳祯一同前来拜会,谈起这件事,为父先入为主,同时也信任柳祯为人不失公正,误以为过错定是我们一方,是你们这群人的不是。这两个匹夫,竟敢欺我?” 万彪切齿道:“彪儿去找陈茂源。” “不,先不动声色。” “这……” “慢慢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目下你必须急切办理的是,快去派人把方山找回来。 “是,彪儿这就走。” “切记不可透露口风,一切有为父策划。” “是。”万彪兴奋地说。 可是,方山失了踪。偌大的南昌城,到何处去找一个流浪汉? 十天之后,三江船行开始了抵制行动,上游三江“锦江、赣江、抚江”三条河水的船只,一律拒绝承载茂源油坊的榨油原料与原油。船行的伙计,全体拒绝与油坊的人往来打交道。 这一来,不啻擒住了茂源油坊的脖子,后果极为严重,要迫茂源油坊关门。 陈茂源先后二次登门造访,万人雄皆避不见面。 兴隆栈的东主熊三爷,一直寻找救命恩人方山,但方山的消息,如问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这天-早,专走九江的五湖船行东主铁背苍龙顾大同,带了两名仆人,乘了小船到了南浦。 这位顾东主年届花甲,天生的驼背,但驼的程度不严重,仅背骨稍为隆起而已,身材修长手长脚长,天生的一付玩水的骨架,在鄱阳水域,铁背苍龙的水性之佳,有口皆碑,与鄱阳的水上大豪四海神龙娄成、鄱阳蛟倪英岳婿两人,合称水中三霸。 南浦是往来舟揖停泊之所,在广润门外。 主仆二人舍舟登上码头、走向一艘小划船,站在跳板头向船夫打招呼,含笑拱手道: “老弟,贵东主在船上么?” “哦!原来是顾东主,有事么?”船夫含笑回礼问。 “呵呵!贵东主想必在船上了。” “这……” 铁背苍龙举步上船,大笑道:“呵呵呵呵!万兄,躲得好紧,老朋友来访,闭门不纳么?” 环门拉开,万人雄钻出舱面,拱拱手笑道:“哈哈!如果是老朋友,也不会替姓陈的做说客,对不对?” “呵呵!一句话就将兄弟的口封住了,厉害。” “请舱里坐,不是兄弟厉害,而是是知顾兄受人之托,不得不先表明态度。” 两人人舱分宾主落坐,船伙计献茶毕退出舱外,铁背苍龙捧着茶杯暖手,笑道:“诚如万兄所说,兄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呵呵!不管万兄是否见谅,尚请容兄弟说明来意。” “兄弟确是不愿谈论此事。” “请冲兄弟薄面……” “好吧。是为了陈茂源的事么?” “不错,陈兄希望知道得罪万兄的原因,以便当面谢罪。” “这恐伯没有甚么可谈的了。” “万兄,误会可以解释……” “存心欺人,便没有解释的必要。” “万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欺人太甚……”万人雄愤愤地说,便将章江门外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顾兄,你看看,他的人不是不知道方山是三江船行的伙计,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自己理屈,竟然将神箭柳祯也领来,等于是狗仗人势示威来了,反而说兄弟的人打了他的爪牙,你看气不气人?”’ “万兄,其实这些事,也许伙计们一时糊涂……” “他俩从来并不糊涂。” “这样吧,兄弟回去向陈兄说明,希望万兄能接受他的道歉,乡亲嘛,何必为了些须小事,大家伤了和气?倒教外乡大笑话我们了。” “这个……” “请冲兄弟薄面,大家开诚相见……” “这样好吧?陈茂源当面道歉,并须找回兄弟的船伙计方山,兄弟要这位好船夫帮忙。” “兄弟替你找方山,怎样?” “当然好,人找不到,陈茂源不必来道歉了。”万人雄斩钉截铁地说。 铁背苍龙见万人雄语气坚决,知道不可勉强,先将此事暂时搁下,彼此谈些近况,以冲淡主题的不快。 “万兄知道火德星君的孙女小凤,最近的所作所为?”铁背苍龙转变话题问。 “兄弟不过问这些事了,只知那丫头与柳青青闹得不太愉快。” “那丫头上月找上了我。”铁背苍龙苦笑道:“咦!她为何要找你?” 铁背苍龙耸耸肩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只知她无缘无故地找兄弟的船夫出气。” “算了吧,那野丫头难缠得紧。吃点亏也就算了,惹火了火德星君可不是好玩的。” “那丫头如不及早管教,早晚要闯出大祸来的。” 万人雄淡淡一笑,若有所思地说:“顾兄,你说这件事是否有点蹊跷?” “万兄所指何事?” “彭小风姑娘的事。” “万兄的意思是……” “彭家一门俊杰,白道中翘楚人物。而最近半年来,火德星君父子闭门谢客,但彭小姑娘却在南昌惹事招非,专与你们这些白道英雄为难,反而对咱们这些混世界的人相当客气,为甚么?” “这个……” “顾兄,如果我是你,便得费些工夫,找出其中缘故来。” “万兄,兄弟也曾经调查过,像是云消雾散,无踪无迹毫无线索可寻,万兄能不能助兄弟一臂之力?” “对不起,兄弟爱莫能助。老实说,兄弟确是惹不起彭家的人。”’“当然,彭家在武林颇受尊敬,只是……” “只是,咱们与一位十五岁的小丫头计较,说出来不够光采。” 同一期间,磨子巷柳家出了不大不小的乱子。 磨子巷,是本城的住宅区,这一带有不少名胜,也有不少荒废的园林。柳家是南昌世家门第之一,宅高院深,堂宽院广,宅内有一座大花园,颇富园林之胜。 院门常关,门子的位处经常有两名门子照应门户。 院门外一块亩大的广场,共栽了十八株柳树,因此也叫十八巷柳家,这就是神箭柳祯的宅院。柳家的人无一不是百步穿杨的好手。 柳祯的祖父以军功起家,原是南昌左卫入氏(军籍)。柳祯的父亲兄弟多,被编为余丁。 几经周折,方设法脱离军籍搬至城内定居,正式取得民籍,从此成为南昌人。 柳家有财有势,又是武林人,客人却少,出入的人,皆是柳家的子侄与婢仆,辰牌末,一个穿了棉袄,青帕包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从巷尾向外走,逐渐接近了柳家的柳树广场。看身材,这女人的岁数并不大,但所穿衣裤却老气古朴,像一个从乡下来的老大娘,毫不起眼。 合该有事,柳家的大少爷柳宗翰,恰好送客外出,这位柳大少爷生得脸白唇红,一表人才,廿二岁的青年人,生龙活虎似的,不愧称武林世家的子弟。 客人来头也不小,是城东顺化门内曾家的一双男女公子。曾家在南昌,也是武林世家,目下的主人飞虹剑客曾巩,曾是南昌武林朋友开设三年一度的龙虎擂十名擂主之一,剑术号称江右第一,名号响亮。 飞虹剑客成家甚早,四十余岁的人,已经有了一双儿女,男的叫勋,十七岁,女的叫梅,十五岁。这一双儿女都长得英俊秀丽,武功的根底都打得扎实。 柳宗翰亲送曾家兄妹出门,一面走一面说:“西山桃花盛开,明天愚兄诚邀贤兄妹至西山,作三日之游,如何?” 曾梅俏巧地掠掠鬓脚,喜悦地说:“真的?宗翰哥,不骗人么?” “梅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曾勋也雀跃地说:“那么,我们接受你的邀请,下午先去安排一下。” “不,愚兄去安排,先派人列香城寺订下一栋静室,带些酒食果品。你们各带一婢一仆便可.其余的事一切皆由愚兄安排。” 谈话间,已出了广场踏入巷道,小巷宽仅丈余,对面是另一家院墙,二人在巷中并肩行走,两侧便不容别人行走了。 柳宗翰走在最后方首,中间是曾勋,曾梅在左侧。女孩子没有地位,只能走一侧。 蓦地,后面传来了一不客气的叫声:“好狗不挡路,为何不留路给别人走?岂有此理,连这点教养都没有。” 三人不约而同扭头回顾,不由火起。原来是个村妇,居然敢向穿裘着锦的少爷公子千金小姐说这种话,简直是瞎了眼,胆大包天。 曾勋哼了一声,怒叫道:“你这泼妇,谁挡着你啦?” “快滚,不然打折你的狗腿。” 柳宗翰也不悦地说。 “把她赶走。” 曾勋气虎虎说。 村妇突然疾冲而上,厉叫道:“打你们这些无礼的小畜生……” 柳宗翰走了眼,不知厉害,伸手便拨村妇抓来的手,冷笑道:“你这老母猪……” “啪!”耳光声清脆,村妇的另一双手捷逾电闪,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凑手不及,毫无躲闪的机会,只打得他眼冒金星,连退两步。 “咦!”曾勋兄妹同声叫,左右一分,立下门户戒备,满脸涌现惊疑的神色。 柳宗翰无名火起,一声怒叫,飞扑而上,一掌劈出,要报一耳光之恨。 村妇向侧一闪,向一下伏,闪电似的攻取下盘,用上了扫堂腿,反应之快,攻招之狠,委实令人震骇。 柳宗翰一次上当一次乖,挨了一耳光便知遇上了劲敌,怎敢再大意?百忙中向上一跃,飞脚反击。 “啪”一声响,踢出腿被村妇拍中一掌,拍在右膝外侧,他感到如中巨锤所撞击,“哎”一声惊叫,落地扭身屈膝挫倒。 曾梅大惊,急急抢到伸手急扶。 曾勋裁出,阻止村妇迫袭柳宗翰,大喝追:“揭开你的真面目,你是存心找麻烦来的?” 村妇解下头巾,冷笑一声,换了嗓音说:“这可是你们先找麻烦,今天你们如不赔礼,这条小巷将留下你们的鲜血。” 露出庐山真面目,三人大吃一惊,那有甚么老村妇?而是一位风目带煞的清秀美丽小姑娘。 曾勋张口结舌,退了两步,骇然叫道:“彭姑娘,何必欺人太甚?你……” 曾梅也惊惶地叫:“小凤姐姐,我们是无意的,请……” 彭小凤冷哼一声,步步迫进说:“你们骂人骂得痛快,哼,你少叫我什么姐姐,我不认识你们。” 柳宗翰勉强站稳,拱手道:“彭姑娘,不知者不为罪,在下向你赔礼。” 院门大开,奔出主人柳祯,高叫道:“彭姑娘请息怒,老朽……” 彭小凤哼了一声,扫了众人一眼.扬长而去,远出二二十步外,方扭头叫:“下次见面,再算这笔账,在你们家门口,你们人多势众,日后总会在别处碰头的。” 柳祯盯着彭姑娘的背影,恨声说:“这丫头可恶,再过两天,她会打上门来了。” 院门中又奔出年青健美的金弓银箭柳青青,穿青紧身,外套是玄狐背心,手提一把长剑。瓜子脸,有一双锐利明亮的大眼睛,泛着红馥馥健康色彩的双颊,樱桃小口泛着一丝目空一切傲视群雄的笑意,急冲出门急声问:“爹,什么人登门闹事?” 柳宗翰在曾勋兄妹的搀扶下向院门走,苦笑道:“是彭家的小凤姑娘。” “你怎么了?”柳祯关心地问。 “被她打了一耳光,膝外挨了一掌,好重,哎!” “你们怎样闹起来的?” 柳宗翰倒是个硬汉,便将经讲过了,又道:“谁知道她装成这么一个糟大娘来挑衅?就算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也不该如此对待我们,何况过去彼此也算有交情的人?只怪我学艺不精,此仇不报,誓不干休,今天认了。” 柳青青扭头便走,恨声说:“找上门来了,我去蓼洲找她。” “站住!”柳祯叫,又道:“你想怎样?” “女儿要带弓箭去找她。”柳青青气愤地说。 “她已经安排好了,是你哥哥理屈,你敢去找?” “爹,难道就罢了不成?” “不罢也得罢,今天绝对不能去问罪,只怪宗翰不小心,上了她的大当中了她的诡计。” “好吧!今天认了。” 一家子进入院门不久,门子进入大厅禀报道:“五湖船行顾爷驾到。” 城东南隅有一处本城的名胜,称为东湖。当年南昌称为洪洲,宋朝时,城广三十里,东湖即占了十里地,称为三湖九津。北抵城根,南至南塘。但湖日渐淤塞,本朝改筑南昌“三改五移的最后一改”城,改龙兴为洪都时,湖仅占地五里了。湖向北延伸,称为水道并无不可。 湖的北面有座百花洲,是宋朝练水军的地方。百花洲的西南南塘湾外,有蓼洲,两洲相并,湖水从中间流出章江。上有居民数百家,古称麓谷洲。 武林健者火德星君彭世泽的家,就在蓼洲上。 从南塘湾到蓼洲,唯一的通道是南浦桥。至百花洲则有百花桥,桥在东面阅武亭的南面横跨东湖也有一座桥,沟通东西两岸,在南昌县学的右面,称为高桥,以后改名为跃龙桥,那是数十年后的事了。湖西直至南塘的万柳提,是游湖必到的好去处。 湖北端杜公桥‘也称洪恩桥’东面,一条小径向北延伸,进入一处荒僻的湖湾,荒草萋萋,杂林密布,荆棘丛生,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好地方。这里距北面水口外闸,仅两里左右。 湖湾茂林深处,有两座破茅屋,半月来,这里居然有人出入,破茅已整建一新。 这里,是方山的临时栖身所。 这期间,他已完全摸清了南昌的形势。除了王城他不曾探访外。他走遍了城里外每一角落,接触到不少本城的蛇字号人物。当然,期间他一再易装,报的都是假名号,谁也不知他真正的身份。 春风又绿江南岸,二月仲夏终于到来了。 今年的春来得迟,二月初方是惊蛰。春雷初动,大地开始复苏,蛰龙现影,暴风雨光临南昌。 三江船行经过月余的寻找,不知方山的下落,也就不了了之。 兴隆栈熊家,也放弃了寻找的希望。 茂源油坊向三江船行赔礼,总算解开了这个结。但在难堪;之余,更不断向兴隆栈挑拨。 一早,北乡象牙谭丹陵宫旁的陈家大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陈家不是大族;只有三四十户人家。陈茂源的宅院,是附近最好的一家。 难得的一个个大晴天,但雪化后的仲春季节,依然显得寒气袭人,冷风澈骨。 年青在广场上打熬筋骨,远远地被看到庄口进来了一个高大的青衣人。 这里不是通行的道路,不会有陌生人往来。庄门的两名守栅庄丁迎门一站,亮声叫: “干什么的?不许乱闯。” 这位脸色如古铜,雄壮如狮的青年人呵呵笑,问:“你们这里是象牙潭陈家么?” “不错。” “茂源油坊的陈东主,叫在下前来找少世主家驹有事回巢。” “你是……” “你这人怎么这般噜苏?”青年人不耐地说,伸手一拨,便将庄丁拨开,大踏步进入大开的栅门。 另一名庄丁一惊,伸手便抓大叫道:“不许乱闯……” 青年来接往抓来的手,一声长笑,扭身将人摔出两丈外,大笑道:“大爷逐个收拾你们来好了。”’ “哎……唷……救命……”庄丁狂叫。 广场上二十余名子弟一惊,纷纷抄家伙赶来。刀、枪、剑、鞭、棍,呐喊着赶到。 相距尚有三四十步,双方对向而进。 排在第四的是那天在章江门吃了亏的章师父,看清了来人,不由心胆俱寒,大叫道: “列阵,不可贸然冲进,他是方山。” 一听“方山”两字,就有三五位仁兄跑不动了。 方山大踏步而进,向章师父叫:“你,我认识你,休走。” 两个壮实如牛的青年人不信邪,两根齐眉棍左右一分,火杂杂地冲到,互相扬棍示意,一声虎吼,一个出“毒龙出洞”猛攻上盘,当胸点到。枪怕摇头棍怕点,这一点火候到家,中含无究变化,霸道绝伦,看速度便知这人下了苦功。 另一人招出“老树盘根”,以狂风扫叶的声势抢攻下盘,足以控制三丈以内的地面,粟木棍的破风啸声像殷雷,可知这人的臂力委实惊人。 铁打的金刚也不敢不退,但青年人却不退后进,一声长笑,青影如是凌空飞扑而进,从点胸的棍旁贴棍切入,在对方尚来不及变招的刹那间,已贴身了。“砰”一声来一记“霸王敬酒”,一举捣在大汉的下脖上,手上一紧,喝声“撒手!” 大汉丢棍便倒。他夺棍大旋身,“得“一声搭住了改攻腰脊的另一条棍,棍在他一挑之下,大汉虎口进裂,丢棍撒腿便跑。 “打就打吧!”他怒吼,跟上棍轻轻一撩,只逃出三步的大汉重重地冲倒在地,凄厉地往叫救命。 他一声怒啸,回头急抢,抢入了人丛,宛若虎入羊群。齐眉棍如狂龙乱舞,一记“八方风雨”,便震飞了五件兵刃,扫倒四个人。 波开浪裂,他四面赶杀。 章师父逃至院门前,狂叫道:“快请少东主出来善后。” 人群狼奔系突,警锣声狂鸣。 方山向院门抢攻,一跃上阶。 章师父一声惊叫,双腿一软,跑不动跌倒在地,摇手狂叫道:“饶命!与……与我无……无关。” “啪”一声大震,院门被他一棍打毁了。 棍点在章师父的咽喉上,章师父躺在地上像条死猪,绝望地闭上眼睛等死。 “甚么事与你无关?”方山沉声问。 “少东主陷害熊三爷的计谋。” “如何下手?” “买通王府的中府程公公,公私双管齐下。” “滚你的蛋!” “是” 院门人影抢出,少东主陈家驹带了五六名兄弟抢出“噗”一声响,首先便被敲倒了一个。 方山堵在院门中,伸棍大喝道:“谁不要命,上!” 陈家驹不认识方山,单刀一领,猛震木根,想崩开木棍从棍下切入出招。 根震不开,单刀反而脱手。棍影一闪,“噗”一声正中胸前七坎。 一条翠影飞射而至,喝声亦到:“住手!”是女人声音。 剑虹射到,宛若长虹。方山舍了陈家驹,举棍疾挥,“啪”一声震开来剑,棍尾闪电似的挑出,“噗”一声击中了对方持剑的手。 “哎……”翠衣女人惊叫,剑脱手而坠。 方山已乘势楔入,一手抓剑,一手丢棍钩住子女郎的脖子。暖玉温香抱满杯,沉唱道: “不许动,不然就扭碎你美丽的小脖子。” 女郎是金弓银箭柳青青,没有弓箭在身,她像是离水的鱼,毫无希望,脖子被勒住,几乎断了气,怎能不挣扎?愈挣扎愈糟,完了。 方山最后心中一软,放手擒住了她的右手,冷哼一声,瞪了众人一眼。 陈家驹直挺挺地躺在院门内,像是死了。 众人体然向后退,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坏了。 门外来了一大堆人,谁也不敢上,只在外面扬刀摇枪呐喊。 “那一位是少东主陈家驹?”他问。 投有人回答,他转向被擒住的女郎问:“大姑娘,你是陈茂源的女儿陈荑么?” 他不认识柳青青,双方并末在近处照过脸,因此相见不相识,尽管两人是死对头。 柳青青的手被反扣着脉门,右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反抗无力,只急得花容失色。也许一生中,从未在男人面前低头,从未被男人所折服,第一次被人一照面使擒住缴械,被男人毫不怜惜地、粗鲁地搂抱擒拿。在她来说,这是破天荒的奇异感受,受到了强烈的震撼。起初是羞愤交加,然后是受到一阵神秘力量的震撼,她屈服了,停止挣扎说:“我叫柳青春,放手。” 方山的脸色骤变,傲气消失了,笑意迅速地消退,代之而起的,是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厉表情。 但这可伯的表情出现为期甚暂,随即换上了开朗的笑容,将她向前一推,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南昌女杰,金弓银箭柳姑娘,失敬失敬;你与陈家的姨表亲,找不到陈少东主,找你也是一样。” 柳青青向侧一跳,俯身去拾取齐眉棍,人影荑闪即至,方山踏住了齐眉棍,反手就抽出一掌,“啪”一声脆响,给了她一记不轻不重的阴掌耳光,冷笑道:“你如果不知好歹,休怪在下毁了你的容,要你当众出乖露丑,不信你可以试试。” 柳青青花容失色向后来而退,被抢出的一位小姑娘扶住了。 “表姐,你怎么了?” 小姑娘急叫。 方山棒剑欠身为礼,笑道:“小姑娘,你大概是陈荑姑娘了,令兄在家么?” “不要理他,叫人擒住这狂徒。”柳青青怒叫。 方山嘿嘿笑,说:“在下是为和平而来,你们要流血,也好,在下先放火后杀人,也许杀人放火一齐,且先把你们两个美如天仙的大姑娘,带去做压寨夫人。” “且慢!”陈荑急叫,又问:“你这是叫为和平而来?瞧你打伤了多少人?” “这不能怪我,是你们先动手的,在下赤手空拳而来,能怪在下打伤人?” “我哥哥被你打死了。”陈荑指着地下声息全无的陈家驹问。 方山大喜,笑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原来这位就是少东主陈家驹,妙极了。” 他踢了陈家驹一脚,大叫道:“起来,别装死狗。” 陈家驹悠然醒来,脸色灰败,两器站起,如见鬼魅般向后退。 “你贵姓大名?为何要找家兄?” “在下方山。山头人方山。” 所有的男女皆脸色大变,陈荑不由自主打一冷战退了两步,惶然问:“你……你是……” “我,方山。” “你……你为何……” “令兄该知道在下的来意。” “你……” “我这人说话喜欢开门见山,今天是向令兄讨工钱来的。” 陈家驹哼了一声,怪叫道:“你放屁!谁欠了你的工钱?” 方山虎目怒睁,踏前一步。 陈家驹打,冷战,扭头便跑。 “你敢走?”方山沉喝,像是半空里响起一声焦雷。 陈家驹屁滚尿流,一跤跌倒。 陈荑居然有丈夫气概,伸手急拦说:“方爷,有话好说。” 柳青青也迎面拦住,说:“你失业离开三江船行后,大家都在找你……” “你不是也在找我么?”方山怪笑着问。 柳青青不知他话中有意,点头道:“我曾经打听过你,可惜不曾见过你这个人……” “你我不是已经有一面之缘么?” “你是说……” “我方某不是与你见面了么?”’ “以往……” “以往在下久仰姑娘的芳名,无限思幕。” 柳青青脸一沉,不悦地说:“你怎么语带轻薄?哼!你是三江船行的伙计,家驹表兄几曾欠过你的工钱?” “你想想看,令表兄计算熊三爷,诡计失败迁怒于我,在万东主面前告我一状,打破了在下的饭碗,在下不向令表兄讨,还向谁去要?” “你这是无赖……” 方山脸一沉,大声说:“你说吧,给是不给,在下等你一句话。”” “给又怎样,不给又怎样?” “你去猜好了。” “你还想行凶?附近邻村的人快要来了,你双拳难敌四手,眼看要被搞送官府法办。除了伤人罪之外,目下你又多了勒索强盗罪。” “哈哈!在下如果害怕,就不会来了,千军万马,方某也可以杀个七进七出,何况你们这些村夫?说!我等你一句话,大概你这雌老虎可以代表陈家作主说话。” 柳青青怎敢作主?用目光向陈家驹看去。陈家驹不住发抖,吃力地叫:“好,给你三个月工钱,三江船行每月给你多少,在下照给。” “别开玩笑,老兄。”方山冷冷地说。 “在下一言九鼎。” “三个月?你少找我姓方的开心好不好?在下这次被你打破饭碗完蛋,你给我三个月工钱,三个月后,在下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你……你要多少?” “算算看,在下每月工银是十五两,管吃管住。算吃算住,就算甘五两好了,一年该银子三百两……” “什么?一年?你这厮狮子大开口。昏了头……” “你别忙,在下还未算清呢,十年三百,十年三千。我最少还可以活八十年,三八两万四。你小气,我大方,除掉零头,你给我两万银子不算吃亏呢?” 陈家驹脸色死杰,拍着额头虚脱地叫:“我的天!两万银子,两……万……银子。” “你如果大方,给我三万凑个整数,我方山养老手头也可宽裕些。” “见你的大头鬼。” 陈家驹冒着冷汗叫,叫声如狼嗥,滴水成冰的气候,他竟然会冒汗。 “你给不给?”方山沉下脸问。 “不给!”陈家驹发疯般狂叫。 “哼!你陈家家财百万,两万银子在你只是百分之二而巳舍不得百分之二,你们得死,给你们一座金山,你们也没有命享受了。” 柳青青摇摇头,沉下脸说:“姓方的,你这不是存心抢劫勒索么?” “姑娘,那天在章江门,在下几乎被打得乌乎哀哉,两万银子赎罪,合乎天理国法人情。你们既然不愿给,在下只好杀人放火了。”方山冷森森地说,长剑徐伸。 蓦地,远处大厅的阶上,出现一个中年妇人,向这儿高叫道:“方爷,银子两万,老身答应了。” “姨,你……”柳青青惊叫。 “给他。”中年妇人大声说。 方山冷冷一笑,‘亮声道:“陈大嫂,你总算是朋白人。” “银子你何时来取?”陈大嫂问。 “给你们两天工夫,将银换金子,两万银子折合黄金五千两。” “两天期限太急迫,老身变卖产业,短期间脱手不易,可否宽限一些时日?” 方山淡淡一笑,说:“在下不想强人所难,你大方,在下也不小气。你陈柳两家,不必变卖产业,筹黄金五千两当无困难,三天之后入暮时分,请准备小舟一只,放置黄金五千两,从得胜门外江边将船下水放,船上不许有人。记住:其一,不许报官。其二,如不按期偿交,此庄将被夷为平地。最后一件事是令郎交结王官太监,陷害熊三爷,趁早打消这念头,否则将有横祸飞灾。陈大嫂,希望你别忘了。在下告辞,后会有期。” 他朗声说完,扭头出了大院门,大踏步出庄,在数百名男女老幼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柳青青心中大恨。叫道:“老天!今天我没有金弓银弹在手,该死。” 陈家驹抓起齐眉棍,拔腿便道。 “站住!”陈大嫂怒叱 “娘……” “畜生!你想死也急不在一时,还不快去将你爹找回来?”陈大嫂恨声叫。 第十三章 山头人方山勒索象牙潭陈家的消息,像一声焦雷般震击着南昌城,消息不服而走,像暴风雨般袭击着南昌的武林朋友,带来了令人震惊的噩耗。 人人都在想:这山头人是不是已做了江洋大盗? 怪的是官府中并无动静,似乎尚未传入官方耳中。 当然,陈家并未报案。 宁王府中,表面上安静如恒,暗中高手齐出,要找这个来自上江的山头人方山。宁王久蓄异志,正在网罗具有奇技异能的豪杰,因此奉命寻找方山的人,所奉到的指示是“请”而不是“捉”。 南昌附近的黑道大豪,与及鄱阳湖靠水吃水的水贼,皆感到十分诧异,这位外地来的山头人怎敢在此地向太岁头上动土? 在茂源油坊华丽的花厅中,炉火熊熊,温暖如春,宾客如云。 主人陈茂源在地方上颇有名望,但在武林中却上不了台盘,因此,武林中声誉甚隆的神箭柳祯,也是主人之一,两连襟联名敦请武林英雄前来商讨对策。 客人中,包括了南昌的大部份高手名宿,主要的人物有铁背苍龙顾大同,飞虹剑客曾华、出山虎李歧山,双头鹰赵大鹏。百花洲武馆第一高手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进贤门外南庄的庄住神鞭袁吉,易俗坊张家的老江湖五爪龙张闻天,老少英雄济济堂。 铁背苍龙不愧称老江湖,向主人慎重地说:“陈兄认为熊爷已收容那位山头人,指使方山出面敲诈勒索,经在下分析,这是不公平的。兄弟认为此事,绝对与熊三爷无关。” 万人雄也说:“那天章江门事发之后,熊三爷受伤不轻,方山将他送至兴隆栈,他已昏昏沉沉,方山不等有所表示,交了包裹便径自团船,之后便是兄弟听信陈、柳两兄的话,立即将方山开革,从此这人使失了踪。熊三爷也四出派人采访方山的下落,他两人不可能有所勾结。” 飞虹剑客大声说:“诸位,今天咱们不必再论过去为是非了。还是商讨如何对付这个山头人。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索勒巨金,那将咱们南昌人放在眼下?当然,他必有所恃,咱们要知道的足,他有谁做靠山,有何所恃?咱们也好对症下药对付他。” “也许他在虚声恫吓,根本不必理睬。”乾坤双掌冷冷地说:“如果他不是虚声恫吓,岂不糟了?”柳祯忧心仲仲地说。 “咱们在陈兄的庄子去住几天好了。”神鞭袁吉也发表高论。 老江湖五爪龙张闻天摇摇头,道:“自们总不能长住在陈兄的庄子里,这也不是解决之道。” “依闻老之见……”柳祯客气地问。 “老朽认为,目下调查已来不及了,尚有两天的期限,远水救不了近火。” “闻老认为黄金……” “必须准备,不伯一万,只怕万一。这是一个独行大盗,冒失鬼,无主孤魂,咱们不易查他的底,为防万一,必须慎重处理才是。” “要将金锭准备,咱们可布下陷阱擒他。”铁背苍龙颇有把握地说。 五爪龙张闻天呵呵笑,说:“不错,必须如此执行。” “该如何下手。”神鞭袁吉问。 “那小于的两个条件,是不许报官,不许船上有人,并未表示不许别的船上有人。咱们分水陆两途埋伏,不怕他飞天去。” “陆上大可不必……” “不,陆上必须有人。船从得胜门江岸下放,必定顺流沿江东岸向下漂流,距岸甚近,岸上怎能不留人监视?咱们水陆半进,布下天罗地网。水中由兄弟负责。廿艘蜈蚣船尽够了。陆上柳老来负责调遣,如何跟踪如何埋伏,须详加策划。水下,得偏劳顾兄这条铁背苍龙了。” 铁背苍龙拍拍胸膛,豪放地说:“十艘快舟,一百名水鬼,兄弟负责凑合凑合。” 柳祯也颇有信心地说:“五千两黄金重有三百余斤,不能堆放而需均匀放置,他一个人绝对搬不走,咱们在岸上正好等个正着。他不来便罢,来了定然难逃大劫。” 商量了半天,所有的每一细节,皆经过仔细研究,反复假定。三个臭皮匠,胜如-个诸葛亮;群雄彼此虚心策划;作了一番妥善安排。最后以数桌盛筵作为结束这次盛会,宾主尽欢而散。 只有一个人不痛快,那就是三江船行的东主万人雄。席间群雄纷纷向他查问方山的底细,他无从说起.只知这人是船主胡老大在袁洲请雇的水夫,一个神力天生的山里人,身世不明,根底如谜,如不是章江门事件发生,谁也不知这人是身怀绝技的奇人。 本来他已抵制茂源栈,与茂源油坊绝交,只因为铁背苍龙出来打圆场多此一举,又将他卷入旋涡,所以心中十分不痛快。 他心中不快,自然满腹牢骚,返家之后,向儿子万彪如此这般一说,父子俩晚上借酒消愁,一面臭骂群雄岂有此理,一面猛灌老酒。 他却不知,今夜屋中来了夜行人。 已连三天.群雄的各处住宅,皆被一个神秘的夜行人所走遍。但这些南昌名宿,皆丝毫未觉。 三天期限终于到了,风声一紧。 入暮时分,得胜门外外弛内张,附近闲人希少.只有陈家派来的八名健仆,在少东主的指挥下,挑着金锭,走向停泊在江岸旁的小舟。 那时,章江堤只在章江门,北面仅延伸百丈左右,这座石堤重建仅十余年,得胜门外的周公提堤尚未建造,只是些凌乱的滩岸,榆柳参差,丘阜四布,草木从荆棘如林的江岸。到了黄昏时光,这里简直鬼可以打死人。 从北门有条小径通向得胜门,但从象牙潭至得胜门的另一条大路,经过大校场西南行,然后岔出小径绕出江岸。小径这已带没有人迹,天一入黑使狐鼠横行。 距江岸泊舟处尚有里余,小径穿越一座竹林。江风凛冽,竹枝摩擦发声,吱嘎嘎声如鬼哭,令人闻之头皮发炸,毛骨悚然。 天色尚未入黑,但夜色朦胧,寒气澈骨。九个有四付担子,八个坚固的木箱,每箱中藏黄金六十二锭半,每锭十两。连木箱算上,重量已超越过四百八十斤,要想神不如鬼不觉将八箱黄金弄走,那是不可能的事。 走到竹林深处.阴森森地鬼气冲天。 陈家驹一马当先,挟了腰刀在前领路。前两人领担,四付担子在中,最后两人提刀断后戒备预防上出岔,九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产,其中断后的两个人,便有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在内,穿了庄丁的衣裤。谁也不会相信他成震南昌的武师中第一把交椅顶尖儿人物。 正走间,陈家驹突然:“哎唷!我肚子痈。” 他一停下,后面的人也停下了。 领担的一名中年壮汉急急抢上相扶,急问:“贤侄。怎么了?” 陈家驹抱着肚子向下蹲,肚子咕噜噜怪响,然后是一串响屁似的连珠,臭气四溢。他龇牙咧嘴,叫道:“吃坏了,大概闹肚子,要找地方方便。”“大家先停下歇脚。”中年人叫。 “我要方……方便……”陈家驹叫,三不管捧着肚子奔入路旁的竹林。 接着一名挑夫也叫:“哎唷!肚子痛……痛……” “哇……”第二名挑夫开始呕吐。 上吐下泻,这九位仁兄皆患了时疫。时疫是有传染性的,怪。的是大冷天怎会患时疫? 九个人在林中一阵上吐下泻,昏天倒地,不知人间何世,狼狈万分。直至天色入黑,他们方完全清醒,象斗败的了公鸡,踉踉跄跄将金担挑至江岸。 船上有四个人,不住埋怨他们到得太晚。 金箱安置停当,在船头插上三炷大香,立即解缆,将船向外一推.船即顺水缓缓向下漂流。 第一艘八将蜈蚣船从外侧划过,接着是第二艘。 下游远处,第一艘快船开始发航。 下游半里地,第一组在滩船设伏的三个人,盯着逐渐湾来的香火,其中一人说:“船快漂到了,水鬼们,目光放犀些。” 船漂流的速度甚慢,不住在水中打转,时而被水带近河岸,时而被涡流所吸住,慢慢在漂。 水中,人头时隐时没,六十名水鬼分布在船四周,随浮沉不定,严密监视水面与水下,各按各位,不可能被人混入。 二更时分,船仅漂下三里左右。 蜈蚣船与快船不住上下穿梭往来,监视上下五里的江面,注意往来的可疑船只。 其实,往来的船只皆放乎中流,那有船只靠岸行驶的?根本用不着耽心。 一艘小舟从下游向上驶,沿舟上航,船上只有一名艄公熟练地操舟着双桨,向藏金船接近。 蜈蚣船与快船船上的人,并不加以阻拦。灯号传出了,水面,水下,岸上,所有的人开始紧张,兴奋得血液沸腾,要来的终于来了。那是一艘小渔舟,只是并未挂上渔灯而已。 渔舟逐渐接近了藏金船,近了。操桨的艄公精神大佳,一面操桨一面信口唱道:“二月二日龙抬头,水情妹呀,送哥下江洲。情哥哥啊!江洲的汾浦风光好,那儿的女儿千般娇。 别忘了,小情妹朝朝暮暮,暮暮朝朝盼郎倚妆楼。哎哎唷!暮暮朝朝,盼郎倚妆楼。” 将接近藏金船歌声又起:“三月里呀,是清明。小寡妇巧梳妆,穿红着绿去呀去上坟。 俏冤家,撇下奴,不念奴衾枕冷……” 歌声船影越过藏金船外侧十余丈、似乎并未留意藏金船。 众人空欢喜一场,心中一懈。 船仍向下漂,似乎沉寂得可伯。 “啊……”江面上游里余,突传来一声刺耳的厉啸,令人闻之动魂惊心。 众人心情一紧,如被电极般栗然而惊。 上游传来了灯号:有船沿岸了放。 灯号不住下传,众人心中又是一紧。 又是一艘有篷的小渔舟,以比水流稍快的速度,平稳地向下漂流,夜黑如墨,看不清船上的光影,只隐约看到后艄坐着个朦胧的人影,既未架桨,也没有人,因此船并不稳定,摇摇晃晃向下沿,仅比藏金船快些而已。 超越第一艘蜈蚣船,船上的好汉们深感奇怪,怎么后艄那人不在控舟?外侧二十丈外一艘快船中,突然起了骚动,有人叫:“不好,船在下沉,快查查舱底。” 已经不用查了,船在迅速下沉,只片刻间,水面只有一些杂物在漂浮,人都下了水,乱得一塌糊涂。 正乱间,水声如雷,十丈外一艘蜈蚣船,突然来一记大翻滚,十名大汉骤不及防,全部翻落江中,被翻得莫名其妙。 神秘的小舟,直向藏金船驶去。 翻了两艘船,五爪龙勃然大怒,发出一声信号,命水鬼立即戒备,准备夺取神秘小舟。 水下的水鬼向神秘的小舟游去,这一来,阵势便乱,有人接二连三向下沉。 “哎……”终于有一名水鬼发出了叫声,向下一沉立刻失踪。 水面视力不及五丈,水下伸手不见五指,下向一沉,到何处去找? 神秘小舟接近了藏金船,近了,直向藏金船的船尾撞去。 水鬼们正在水下按寻仇敌,夺船的信号已经传到。 在神秘小舟撞上藏金船的前片刻,八名水鬼已分别搭住了神秘小舟的两舷。 铁背苍龙坐镇的蜈蚣船,破水而至,宛若离弦之箭,直迫神秘小舟的左舷。 “上!”吼声震耳,众水鬼纷纷向上翻,登上了神秘小舟。 “呔!”一名水鬼大喝,飞扑坐在后艄的艄公。 人一扑便倒,丝毫不加反抗,有异声传出。 水鬼抱着人冲倒的舱面,突然狂叫道:“不好,是草人。” 一名水鬼拉开了舱门,灯光一闪,看清了舱中的影物。突然吓得打一冷战,狂叫道;“鬼船!鬼船!……鬼……船……” 叫声摇曳,猛地水声一响,跳水溜之大吉。 舱中放置了一只香案形的矮神台,搁了一盏长明灯,三脚香炉中有十余炷香,香已然烧了三分之一。一块神牌,三杯酒三碗饭,与一些菜肴果品供物,一堆金箔,一些纸衣纸人。 案前,摆着一些残旧的衣物,与及古旧的日用器血,一盘旧钩绳与一张破网,发出阵阵霉臭的气息。鬼船,确是鬼船。 这是那些绝了后孤苦零仃的船主,身死之后遗下的船与物,而且人是死在船上的。地方的好心人收敛了尸体,船便成了不样之物,没有人敢要,使列上这人的神位与生前的用具,扎好舵升起半篷,将船向江心一推,任由它自生自灭,何时自行沉没,不得而知据说,这种船可以一年半载不沉,进入江河远漂至大海。 这种船极易分辨舱前后无人,无桨,升半帆,船首挂了招魂旗,吃水饭的人。称这种船为鬼船,远远地便焚香回避,谁也不敢接近。看到了尚且怕触霉头,谁还敢上船去自我麻烦?沿江的人也极为迷信,鬼船如在江岸搁浅,相戒不敢接近,须任由其自行腐烂解体,或者洪水光临时冲走,该地方敢有人走近。经常可听到有关鬼船的种种可怖鬼故事传闻,令人毛骨悚然。 今晚这艘鬼船的招魂旗大概被风吹掉了,帆索亦已吹断而不见升半帆,更不知是谁恶作剧,将一个草人放在后躺,难怪群雄上当。 “鬼船”两字叫出,妙极了,已登船的人恐怖地往水里跳,未登船的人火速回头。 铁背苍龙不怕鬼,但其他的人伯,蜈蚣船船舵一转,调头回避。 “砰”一声大震,鬼船撞上了藏金船,折木声震耳,两船凶猛地相撞,鬼船的船首拦腰将藏金船的左舷撞得四分五裂。 一阵浪涛袭到。藏金船迅速地下沉。 鬼船的船头也毁了,仍向下漂流,但渐渐地下沉,不久便消失在波浪汹涌的江面远处。 群雄的船只在江岸停泊,一点数,少了两艘蜈蚣船,两艘快船。再点人数,有十二名水鬼失踪。失踪的四艘船中,也丢失了八个人。 天亮了,失踪的人始终不见面。 群雄心中发寒,到底弄不清船是如何沉的,那些可在水中泡三天三夜的水性高强水鬼,又是如何失踪的? 鬼船为祟的鬼故事,立即不胫而走。 五爪龙与铁背苍龙一咬牙,天亮后立即派人潜水找沉船,船可以漂走,黄金是漂不走的。 第一只金箱捞上来了,打开一看,有人叫:“老天!这是什么黄金?” 那是上品金箔,包了一块块石头,打开箱金光耀目,剥开箔纸石头呈现眼前。 “全被鬼搬走了。”有人恐惧地叫。 有人溜走,光天化日依然鬼气森森,怕鬼的人怎能不溜之大吉?’八箱黄金换了石头,半点不假。 黄金装箱,乃是为首的十余名高手所亲自监封的,沿途又有高手护送,陈家决不可能加以调包。那么黄金难道真被鬼搬走了? 一群英雄好汉垂头丧气返回陈家,这件事即哄动南昌,人人谈鬼色变。 群雄不信鬼故事,南昌风雨满城,出动大批人手,遍搜城郊每一角落,但黄金不见出现,方山的下落,也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光阴似箭,转瞬又是雨纷纷的清明时节。 南昌平静下来了,鬼故事依然成为人们荣余酒后的话题,为人津津乐道。因为茂源栈已经关门大吉,陈少东主已不再在各处惹事招非了。 清明节的前一日,天空中密云将雨。 山门人于这一天赶返,在外游荡的天涯游子也须返家。 十八株柳家的祖茔,在南门外石马街的东南,那是一处丘陵荒野地带,草木葱花地势荒僻附近共有三座坟场。 近午时分,柳家的墓园正由柳家的子侄整修,修剪松柏,刘除杂草,只留墓附近一些野草,以便明日扫墓时刘除表示意思意思。偌大的墓园,不提前整理明天便来不及赶上祭祀的时辰了。 墓道长有百十步,两行苍松翠柏,虽没有碑亭华表与石人石马衬托,依然十分庄严,气象万千。 本来没有女人的事,女生外向,女流之辈不须在清明前一日前来整理祖莹,但金弓银箭柳青青却来了。 忙了好半天,柳宗翰与五六名堂兄弟,带了十余名仆人长工,已将墓园内部整修得焕然一新,大约只需一个时辰,便可竣工了。 附近的坟园中,也有不少人在忙。 柳青青今天穿了一身青绸子夹紧身,佩了一把防身的短剑,眼看整修的工作即将完成,她乘众人的歇息的余暇,信步向南面举步而行。 野草绿油油,三月天才是真正的春,野花似锦,满野全是红艳艳的映山红,这种也称为杜鹃花的花,以映山二字形容,真是名符其实。 离开坟园不足三十步,前面白杨树后闪出一个人影,向她掷出一技映山红,轻狂的叫: “大姑娘,来踩青么?人比花娇,不愧称南昌女中魁首。” 相距在七八丈外,而且对方有意利用树干半遮面目,穿的是绿缎团花长袍、戴四平巾,一看便知是个公子哥儿,可惜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这人说完,扭头便走。她怎受得了陌生男人的撩拨?登时无名火起,冷哼一声,急迫那人排花而走,一面走一面高吟:“朝骑五花马,谒帝出银台。秀色谁家子?云车珠箔开。金鞭摇指点,玉勒近迟回。夹毂相借问,疑从天上来。邀入青绮门,当歌共衔杯。衔杯映歌扇,似月云中见,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相见情已深,未语先知心。胡为守空闺?孤眠愁锦衾,锦与罗帷,缠绵会有时。春风正澹荡,钩雨来何迟?愿因三青鸟,更报长相思……” 她一声怒叱,放开脚程急迫。 那人一声长笑,也脚下一紧,袍袂飘飘,如同行云流水冉冉而去。 她用了全力,展开了轻功提纵术,一跃三丈,三五起落便追了个首尾相连,欺近至对方身后叱道:“登徒子,该死!” 那人一手拓住袍袂,向侧一闪焕然转身,笑道:“姑娘,使不得。” 她的玉手以分厘之差,未抓中对方的右肩,不由一怔,扭身止步右手将发,却又突然缩手。 那是一个齿白唇红,剑眉虎目的青年人,玉面白里透红著健康的色彩,高大修伟的身材,在英气勃勃中隐现三五分温的气概与风华。俊面上,流露着明朗和蔼的笑意。 她心中一软,但仍然不悦地问:“你是存心对我无礼?” “在下不敢。”对方欠身微笑着答。” “你还敢否认?” “在下对姑娘心仪已久……” “啐!你不敢……” “失礼失礼,姑娘休怪。在下无意的言语上冒渎姑娘,只是坦诚说出心中欣幕之感而已。” “胡说!你这纨绔子弟……” “姑娘休骂,在下可不是走马章台的风流……” “啐,你愈说愈不像话了。”她沉了脸叫。 他朗然微笑,欠身一礼,笑道:“姑娘生长于武林世家,平日只知盘马弯弓叱咤风云,不知世间尚有风花雪月属于灵性的境界,不知世间尚有真情挚爱的美影良辰。如果姑娘不愿听这些靡靡之音,只知打打杀杀,在下也就不再饶舌了。” “没有人勉强你说。”她悻悻地说,但怒意已消。 “姑娘以侠女自居,但这侠字说来容易,其实万难,只须一念之差,便会刚惧自用。沦入好勇斗狠的魔道。人生在世,仅凭侠字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不听你的废话。” “好,不说废话,说事实。瞧,满山青绿,花开似锦,枝头小鸟成双,蝴蝶翩翩比翼翱翔,这不是个和平安祥美好的诗情画意境界么?我们何不暂时抛弃那些行侠仗义的英雄念头,以世俗的眼光与心情,来欣赏这些令人心旷神怡的良辰美景?姑娘……” “我叫柳青青。”她柔声接口,凤目中幻起奇异的光芒,先前那些巾幅英雄气概与愤怒的情绪,均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微笑颔首,说:“柳姑娘在本府,可说名传遐迩,佳评如潮,誉满龙兴……”(南昌于元朝至元二十一年改为龙兴路) “别骂人好不好?我知道你满腹才华,口才很好,我甘拜下风。”她羞笑着说,笑意中掺有些得意和自傲。 “在下说的是事实,姑娘不必过谦。”’ “还没有请教你贵姓大名呢。” “在下姓龙,名江。” 柳青青出神地打量着他,半晌方不胜感慨地说:“男子汉灵秀之气,都钟于你们龙家子弟身上了。” “柳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认识另一位姓龙的青年人,也是人中之龙。” “谁?” “他没有你高大,也缺乏你所具有的温文气息,但他是个英雄豪杰。” “咦!我这位本家是谁?能在姑娘口中获得好评。这人定不等闲。” “他叫龙飞,浙江绍兴高桥村龙家人氏。龙兄,你刚才奔走与闪避的身法,当然不是不会武的人。” 龙江的虎目中,杀机涌现,但一闪即没,堆下泰然的微笑,说:“这年头,不会武的人太少太少了。” “你练了几年,是在学舍中练骑射?” “呵呵!在下入学不久。艺自家传,轻功暗器十八般兵刃件件全,但件件不精。” “你客气,看你目朗鬃丰,决非庸手。” 他以袖拂拭松树下的一城巨石,笑道:“柳姑娘,坐下谈谈,听说你在江湖游历了一些时日,有何得意侠举,可否说来听听,让在下一饱耳福?” 柳青青很大方,含笑称谢盈盈落坐,羞红着脸说;“你也坐下,好么?” “谢谢。”他客气地说,在一旁坐下了。 “龙兄,好像不是本地人呢。”她笑盈盈地伺。 “我是南京人,半月前至贵地游历,打算游一趟贵地名胜西山,只是天气都不好,还没领略西山的风貌呢。” “这样吧,清明之后,我邀你至西山一游,如何?” “真的?” “愿尽东主之谊,龙兄目下在何处落店?” “在南浦驿旁客栈。” “哎呀!那地方多嘈杂,你怎么在那儿落店?” “呵呵,出门人嘛,将就将就也就算了。” “舍下客厢倒还雅洁,可否移至舍下……” “柳姑娘,素昧平生……” “你我一见如故,怎说索昧生平?后天我请家兄至客栈接你,可好?”柳青青满怀希冀的问。 “这个……盛情心领了,以后再说好不好?” “好吧,我等你的决定。” “柳姑娘,我想起一件事来了,你说的那位龙飞,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云龙双奇?” “不错,正是他;” 龙江扭头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她,两个相距仅尺余,可把她瞧得粉脸发赤,羞得扭转螓首娇声道:“你……你为何这样看我7” 他呵呵笑,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人说你金弓银箭柳青青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原来都是……” “不许你胡说!” “呵呵!遵命!好姑娘,千万别生气。” 柳青青噗嗤一笑,脸红耳赤地说:“你这人哪,真是油嘴滑舌……” “好,油嘴滑舌,该打!说正经的,世间事,说来道理甚多,仁义道德修齐治平神对得很。说穿了,只有四个字:‘饮食男女。’世间如果没有情该是多么无聊。情爱是正大光明的事,并不可耻,是么?你与那位龙飞既然互相倾慕,意气相投两情相悦,有何可羞的?呵呵!要不要我替你们做月下老人?” “啐!你怎么胡说哪!”她掩面叫。 “我胡说?不见得吧?” 柳青青吁出一口长气,放下掩面的手,有点黯然地低下螓首道:“不瞒你说,我对他确有好感……” “这是说,一往情深情意如绵……” “不和你说了。” “好,不打趣你就是。” “他有一位腻友,且情甚专,那位女郎有福了。” “他的爱侣是……” “是云雷的妹妹云莹,他们确是一双璧人。” 柳青青幽幽地说,情不自禁幽幽一叹。 龙江脸色神色一变,瞬即又恢复正常,大胆地伸手轻轻的握住她的玉手。 柳青青一震,赂一挣扎,随即放弃抽回来的念头,用蚊鸣般的声音叫:“不要,龙…… 兄……龙公子。” 龙江轻抚着她的掌背,低声道:“青青,听我说……” “嗯……我……”她迷乱地低叫,龙江大胆地叫她青青,叫得她心头象有一头小鹿在乱撞,叫得她又慌又乱,叫得她浑身如同触电。 龙江只轻轻一带,她便脱力地倒在他的怀中了。 一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少女,必有她高傲的条件,如果她是正常的,必定具有过人的才华,与先天上所具的花容月貌。这与那些丑女人由极端自卑,而转化为极端高傲的反常高傲不同。 她遇上了真正令她动情的人,高傲的冰霜溶化了。在她的心目中,龙飞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可是可望不可即,龙飞已有了爱侣,她只能徒呼喝喝。而目下,她遇上了除了武艺之外,一切条件皆比龙飞强的龙江,龙江的音容美貌不仅取代了龙飞,甚至今龙飞黯然失色,她怎能不崩溃? 别看她外表冷如冰霜,对男人不假以词色,但这仅是她保护自己高傲的外衣,内心却热带如火,而这点火并未遇到引燃夫,未能发光发热。一旦遇上能引燃的人,那还得了?廿岁的大姑娘,在当时已算是被人说闲话的老处女了,正是最具爆炸性。危险性的年龄。 她浑身瘫软,以手掩面语不成声地轻微挣扎着叫:“不要,不……龙……江,我……” 龙江轻拥着她,脸上的神色不住变化,瞬息万变意念飞驰,虎目中杀机乍现乍隐。 如果柳青青能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准会大吃一惊。如果能猜出他心中恶毒念头,准会吓得魂飞魄散亡命而逃。 远处坟场里突然传来三声鸦噪,今他心神一清。他拍拍柳青青背肩,吐出一口长气,说:“柳姑娘,我们到别处走走。” 美人在抱,暖玉温香抱满怀,柳青青半推半就欲拒还迎让他视拥,他竟能悬崖勒马。委实需要相当难得的克制上夫。 他扶起柳青青,两人亲密地并肩而行,缓缓通过映山红形成的花海,向南信步而行娓娓清淡,十分投契。 出了南下官道,两人方向北折回。龙江突然转过话题,若无其事的说:“柳姑娘,我记起了一件事。” “龙兄,是什么事?”她柔声问; “听人说,去年秋间,云龙双奇追逐一个叫方士廷的凶手经过南昌,你们南昌的白道英雄义不容辞,挺身而出协助他缉凶,在马鞍山把方士廷迫死在断崖大功告成,有没有这回事?” 柳青青叹口气,颇为懊丧地说:“本来这件事与我无关,但听说龙飞亲来,我便不由自主听命于他。你知道,我对他历来就保有三分温情。” 龙江拍拍她的臂弯,笑道:“可怜的姑娘,你在自虐,苦了自己,你该为了自己的幸福,与那云莹比比苗头,我不信那位云姑娘比你美,是么?” “龙兄,我们不谈他,好不好?”她近乎哀求地说,接着神色变得开朗了许多,又道: “上次我帮助他追逐方士廷。相差几远,我射了方士廷一箭。事后,他认为方士廷可能未死,独自向湖广追踪,一走了之。如今想来,他们这些人可笑亦复可怜,有一大半的人,连方士廷的脸貌也末弄清,平白死了不少人,而方士廷到底犯了些什么罪也不知其详,只听信龙飞一句话,便奋不顾身替龙飞卖命,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又作何感想?” “我?我是可怜人之一。” “你对方士廷……” “我毫无印象,不问其事,也不想问。虽则我射了他一箭,其实我并未看清他的相貌。” “哦!那次到底是龙飞找你们协助呢,抑或是你们自告奋勇去助他的?” “龙飞不会找我们,他为人高傲,不致向人求助,替他邀人的水路是铁背苍龙,陆路是来自湖广州的狂剑葛天奇,葛天奇与飞虹客曾巩是知交,曾巩则出面约请朋友助拳。因此,枉送了不少英雄的性命,那位方士廷委实值得骄傲。” 龙江呵呵笑,问:“柳姑娘,你认为这件事是否已经结束了?” 柳青青耸耸肩,苦涩地一笑道:“谁知道呢?江湖仇杀的事,冤冤相报水无尽期,恩怨牵缠永无穷尽,谁知道何时可以结束?唉!” “年初在章江门打了令表亲的方山,会不会就是那位方士廷?”龙江信口问。 “不会吧?我姨父并末参予上次追杀方士廷的事。” “你那位表兄?” “他倒去了,但只参加摇旗呐喊与负责打探消息,传递口信等等跑腿勾当,他还不配上阵。” “柳姑娘,如果我是你,最好快派人去将龙飞请来,不然……” “你……你怎么说这种话?”她满怀幽怨地问。 “我是说,方山可能就是方士廷,如果他有意前来贵地清算旧债,贵地的英雄好汉们,眼看要自食其果。而你射了他一箭,他会轻易放过你?除了龙飞,恐怕贵地的英雄好汉们,谁也奈何不了方士廷。” “哎呀!这……” “如果我不幸而言中,你……青青,我是关心你,希望你多加小心。” “谢谢你的关心,我并不怕方士廷,何况他已经在马鞍山跌下断崖膏了虎吻。”她心中一宽地说。 “小心撑得万年船,你还是小心些才是。”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小心的。” “那就好,我们回城去吧。” “好,清明后,我派人到客栈邀你结伴游西山。” “一言为定,我等你的信。” “一言为定,走啊!” 当天下午,十八株柳柳家便传出了消息,说方山可能就是去年被误传死在马鞍山断崖,膏了虎吻的方士廷。 这象是一声晴天霹房,震醒了群雄的太平梦。 南浦驿旁的兴隆客栈,位于闹区生意义隆。不远处便是文润门,格桅林处,码头上泊了大小数百艘船只。 客栈中人声嘈杂,上房仅有五间,龙江的上房靠近院子,他是店中的长住,已住了半月之久。店伙计皆认这位手头大方的龙公子,多方巴结伺候周到。龙公子每天所付赏银,比房金多出十倍以上,谁傻得不去巴结这种客人?何况龙公于为人一团和气毫不摆架子。因此极获全店的伙计尊敬……这年头谁有钱谁就可获得尊敬。 入夜时分一名船夫打扮的汉子,猫似的溜入房中。 他门虚掩,里面没点灯,只可看到朦胧的人影。客人抱拳一礼,坐在椅上低声道:“好教公子爷失望,依然没有消息。” 龙江剑眉深锁,埋怨道:“两个月了,你们办事真差劲。” “公子爷,在下确是尽了力。那翻江鏖是鄱阳湖一带的独行盗,根本就没有党羽。从没有人听说过他有家小,到何处去找他的后人?” “难到他连一个好朋友都没有?” “确是没有。他这人很怪,连鄱阳蛟儿他也少来往。” “好吧!请继续打听,先把银子拿去花用。” 清明到了,微风细雨也跟着光临- 早,龙江带了一包食物,一葫芦酒,一个包裹,头戴雨笠,身穿蓑衣,施施然出了店门。不走文润门入城,走城外绕出城南的进贤门,向南方赶。 沿途皆有人携带妻子,带了祭品去上坟。 他在许邵墓附近折入树林,这一带离城巳有五六里,路上行人渐稀。找到一株可避雨的大树,他立即换装,雨笠仍然戴上,脱去蓑衣换上一副青幅绸罩袍权充雨衣。包裹中取出一把短剑插在罩袍内的腰带上,在瓷瓶中倒出一些褐粉,另一瓶中倒出一些油形物调和褐粉使用。 他摇身一变,变成了脸色如古铜的方山。藏好蓑衣与包囊,只带了食物包与酒葫芦,抬头看看天色,虎目中冷电森森,冷笑一声自语道:“去年我没赶上祭祖,今年你们也要有人倒霉。” 走出树林,南昌官方的祭把代表,正在替许邵墓上香。司仪的唱仪声悠长嘹亮。 “上……香……” 他头也不回,扬长走了。 从柳家伪坟园向东南走,远出里余便到了文大坟场的边缘,那一排长青松柏的一角,便是铁背苍龙顾大同的祖坟所在地,中央一排三座大坟,墓碑高有八尺。那就是顾家远视的坟墓。时光还早,只有几名顾家的子侄在整修祖墓的杂草。 约在辰牌末,大队人轿进入坟场。 石祭台供满了二牲果品,以顾大同为首的顾家现存的八房四代老少,共有百余之多,少不了有一番繁文褥节安排。香烟缭绕,烛火摇摇,在按辈份行礼之前片刻,坟头顶端突然出现了方山的身影,雨笠戴得低低地,双手叉腰,冷然向下注视。 这还了得?立即引起一阵咒骂。 顾大同勃然大怒,绕至坟侧大吼道:“什么人?你给我下来。” 铁背苍龙并不认识方山,所以有此一问。 方山嘿嘿笑,扬声道:“铁背苍龙,在下本来想禁止你祭祖,但慎终追远,此乃是伦常,在下不忍心阻止你尽人子之礼,因此网开一面。” “你是谁?”“先别问我是谁。记住:在下在后面岗下等你。” “你我有过节?”“等会自知。” “你下来。” 卅余名年青力壮的子侄,已将坟墓包围了。 方山冷笑一声,说:“等会儿你顾家的各房子侄,会分散各自祭妇各自的先人坟墓,你可以叫他们乖乖离开,以免住送性命,你就不必去了,岗下见。” 说完,大踏步向坟后走去。 近面有六七名子侄,掉了锄头镰刀,咬牙切齿地等侯他下来。 他哼了一声,向下闯。 铁背苍龙招子雪亮,赶忙喝道:“让路,让他走。” 他大踏步从让出的空隙中穿过,举步从容,无视于虎视眈眈数十个年青子侄的存在,冷笑着走了。 铁背苍龙倒能沉得住气,祭祖毕,打发各房子侄自行散去,他自己带了四名子侄,向岗下走去。四子侄各带了一根锄头柄,这是唯一可用的兵刃。 远远地,便看到站在岗下的方山。 “未听招呼,不许贸然出手。” 铁背苍龙向四名子侄叮咛。 方山等他们走近脱下雨笠嘿嘿怪笑道:“你带了准备收尸的人,可是已用不着了。” 铁背苍龙独自上前,沉着地问:“阁下贵姓大名” “日后自知。” “你我有何过节?” “日后自知。” “为何不先行见告?” “日后自知。”回答依然是这四个宇。 “时辰到了。” “你……” “在下要带你走。” “你凭什么带老夫走?” 方山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铁背苍龙哪将一个毛头小伙子看在眼下?大踏步而上冷笑道:“老夫闯荡江湖四十年,第一次见到你这种狂傲无礼的年青人……” “今天你大开眼界了,总算没白活一辈子,可说死而无憾。” 铁背苍龙怒不可遏,但仍然沉着地问:“你要带老夫有何贵干?” “日后自知。” “你要带老夫到何处去?” “日后自知。” “你如何带去?” 方山向前迎上,冷冷地说:“你如果乖乖听命,就跟着走;你如果反抗,捆上你牵着走。” 铁背苍龙几乎气炸了肺,一声虎吼,疾冲而上,左手一行,爪影一闪,“云龙现”直探了山的胸膛,一无风声二无劲气,似乎像是虚招。 方山东退两步,冷笑道:“铁爪功,你的火候并未臻入化的。境界。” 铁背苍龙心中一跳,向侧移动诱使对方暴露空门,一声怒啸,一爪抓胁,人随即切入,出腿来一招“魁星踢斗”急如电闪。 方山不再避招,向侧一闪,快逾电光石火,从靴尖前逸出,一把便扣住了踢来的腿,喝声“翻”! 铁背苍龙来一记美妙的后空翻,可是后半匝便拙劣不堪了,控制不住身躯,“砰”一声响,背脊着地,重重地挥倒在短草污泥中,狼狈万分,老骨头几乎被摔散,有点挣扎难起。 “起来!别装死。”方山站在一旁叫。 铁背苍龙挺起上身,一声怪叫,挺身急冲,声势汹汹势如莽牛。 方山扭身闪避,一声沉喝,“噗”一声一掌劈在老家伙微驼的背肩上。 这一掌他用了八成劲,只震得手掌一麻,掌缘如被火烙,不由大吃一惊,扭身急退。 铁背苍龙禁受得起,但双膝却承受不住如许沉重的劲道,向下一挫,以致乘机出反抄的一手,只丝毫之差而走空。接着,才一蹦而起,手脚齐张,以“天龙降雨”身法凌空向方山搏去。 方山已打定了主意。猛地仰面便倒。大喝一声,身形在对方掠空而过的刹那间向侧滚开。突然激射而出,衔尾跟上,一脚疾飞,“噗”一声正中老家伙的海底,好快。 “砰”一声大震,铁背苍龙二次倒地,扑倒在泥泞中。 “起来!”方山沉喝。 铁背苍龙这次不易爬起来,好不容易拭净脸上的污泥,刚挺身站起,方山的重拳已经光临,势如狂疯暴雨拳拳着肉,记记落实,每一拳皆重如山岳,一连串如击败革的暴响传出,仅一刹那间,胸腹便挨了’七八拳之多。只打得老家伙五脏翻腾,胸腹如裂。 老家伙在狂乱中,也抓了两爪。可是方山的双臂滑溜溜地,雨水加上污泥沾在油绸上,又抓不住部位,因此徒劳无功。 “嗯……哎唷!”铁背苍龙终于狂叫着倒地。这次起不来了。 这瞬间,四名子侄不听招呼,一声呐喊,同时疯狂扑上,四棍齐飞,势如疯虎,要抢救铁背苍龙。 方山向左一闪,接住最左翼点来的一根锄头柄,大喝一声将棍夺过,立即反手就是一棍,将那位青年人敲倒在地。 他一棍在手,如虎添翼,一记“枯树盘根”又放倒了一名。“得”一声震飞了一根棍,顺手来一招“神龙摆尾”,点中另一名青年人的膝弯。 ‘哎唷……”两人几乎同时摔倒。 最后一名青年人心胆俱裂,脸无人色向后退。 “站住!”方山大喝。 青年入吃了一惊,打了冷战,几乎失手丢棍,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把你的三个同伴扶回去。”方山沉声说。 “你……你请留下大名……”青年人叫。 “废话!快滚!” “阁下不留名,在下如何向家人交代?”青年人硬着头皮问。知道性命无妨,胆气自然壮了些。 方山举起棍,大吼道:“那是你的事,再不走打断你的狗腿。” “我……” 方山大步欺近,青年人大骇叫:“我走……我走……” 四个人相搀相扶,丢下铁背苍龙狼狈而逃,一步一跌,总算尚能勉强逃命。并不是他们不孝,丢下老一辈的人逃走、而是知道赔上一命无补于事,不如留得性命去催请救兵。 方山用腰带捆上铁背苍龙的手,解下铁背苍龙的腰带拴住老家伙的脖子,阴森森地说: “好吧,老贼,不要希望有人会来救你。你已经毫无希望了。” 铁背苍龙浑身泥浆,赖在地上厉声道:“你可以杀我,我不会受你的污辱。” “少废话!走。” “老夫宁死不辱……” 方山牵了便走,像拖一条上屠场的牛。铁背苍龙毫无挣扎的机会,被拖得狼狈万分,真所谓呼天不应,入地无门。拖了半里地,老家伙委实受不了,狂叫道:“阁下,你杀……杀了我吧……” 方山不加理睬,一阵急走。 “你……你不能如……如此对付我……” 方山放松牵绳,止步回身,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如此对付你,还便宜你呢。” 铁背苍龙坐倒在地,痛苦地叫:“阁下,你我有何不共戴天的仇恨么?” “不久你便可知道了。” “你不能如此残忍地羞辱我。” “你如果乖乖走路,在下岂用得着拴了你的脖子牵狗的样费事?” “你……” “你走不走?” “你杀了我好了。” “目下我不要你死,但你自己自杀,又当别论,你自杀我省了不少劲,求之不得。” “老夫决不自杀,不愿做不明不白的冤鬼。” “那你就乖乖地走。” “老夫不……” “老而不死,是谓之贼也。你既然贪生伯死,又拒绝合作,委实可恶,你想撤赖不成?” “老夫也曾横行江湖……” “呸!你少给我倚老卖老。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这些废话少说为妙。好吧!你要撤赖,在下自有办法对付你这种地方名流。” “你……你想怎么样?” 方山恶狠狠地走近,手轻掌落,“啪啪啪啪”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抽出,像是四声同响,把铁背苍龙揍倒在地,口中血出。 “你……你打吧,老夫绝不在暴……暴力下低……低头。”铁背苍龙含糊地叫。 方山沉下脸,厉声道:“你这无耻老猪狗,口倒是够顽强,可是骨头并不硬,存心撤赖而已。在下要将你剥光,然后拖着走,我不借你能挺得下去,我不信你受得了这种羞辱。” 声落,手搭上了老家伙的衣领。 铁背苍龙完全崩溃,厉叫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你早就该合作的。”方山冷冷地说。 两人左盘右折,向西南走了。 铁背苍龙在条祖时出了意外,被人绑架的消息,以相当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开,城南各乡的武馆,立即召回乡中子弟,四出搜索绑匪的下落,可惜,至各地扫墓的人无法及时赶回,各乡所组成的自卫乡勇团也就零零落落未能及时出动,良机已失,直接到入暮时分,不得不失望而回。 二更天,东湖北端水闸旁里余的荒废茅屋中,一灯如豆,鬼气腾腾。这处人迹罕至的林中茅屋,今天居然有了灯火,岂不奇怪? 铁背苍龙饥渴交加,昏昏沉沉地躺在茅屋处不知人间何世、何地。一盆冷水泼在他的头面上,令他猛然惊醒,只感到浑身冰凉,四肢麻木不仁。 一阵寒意袭来,令他不住发抖,吃力地挣扎坐起,不住打量四周,希望知道自己置身何地。 他失望了,四周是茂林与荆棘丛,夜如黑墨,毛毛雨仍在下,细雨霏霏,夜风料峭,怎知道身在何处? 前面有一丝灯光,有救了。站起定神细看。原来是一座茅屋,灯光从门缝中透出,他所站处正在茅屋前呢‘’ “唔!那位打昏我的年青人呢?”他惊然地自语。 除了风雨夜,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孤零零的草屋,与黑黝黝的草木外,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人。 茅屋里的灯光,对一个身心俱疲的人来说,是最具魅力的诱惑,最不可抗拒的引力。 他摸索着走上台阶。伸手推门。门应声而开,原来是虚掩着的。 厅堂中的景物,令他大感惊骇,已跨入一条腿,却警觉地停住了。经验与见识告诉他: 此地有古怪。 厅两侧,建了两座以巨木所造的囚笼,每座长有两丈,共有六处囚位。囚位中,有闸板,手铐链、垫脚活板、脚镣,一应俱全。 厅正中坠下是一座神案,案上一块神主牌。壁上,挂了一张像貌威猛的水墨画像。栩栩如生,十分传神。 案上除了香烛纸人纸马之外,香炉中香烟缭绕,烛台残烛已灭,长明灯幽暗像鬼火。之外另有一艘以黄金打造的船,长有一尺二寸,手工不差,椅帆桨篙俱备,各物具体而微小。 在幽暗的灯光下,整座厅堂阴森森鬼气冲天。 他一阵踌躇,进退两难。目光落在神牌上,可惜看不清字迹。 “唔!画像上的人,像貌有点眼熟。”他想。 一时好奇,他忘了危险,进入了客厅堂,到了神案前。当他看清了神牌上的名讳时,不由大吃一惊,只觉丹田下升起一股凉气,分流前后直上泥丸宫,情不自禁地叫:“老天! 是……是他!” 神牌上端端正地刻着一行字:“翻江鳌张公讳玉山之神位。” 他想起了去年追逐方士廷的事,半途追上了方士廷男女三人,翻江鳌力毙饶洲四水鬼之三,重伤落水毙命,拼命掩护方士廷两男女脱身。 方山大闹南昌,柳家传出方山可能是方士廷的消息,已不用怀疑了他。 扭头便走,目光扫过右面的囚笼。看到了第一座囚位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赫然写着: “主帮凶顾大同之囚座。”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落在第二座的木牌上,上面写着:“帮凶曾巩之囚座。” 第三座是柳青青。 第四座是赵大鹏。 第五座是李歧山。 第六座…… 他不敢再看,向大门狂奔。 一声鬼啸,门口出现三个鬼王打扮的人,赤着上身,穿豹皮裙,红帕包头,戴鬼面具。 此间的鬼王执皮鞭,两侧的鬼卒一执狼牙棒,一执三股托天叉。 鞭影一闪,“叭”一声肩背便挨了一鞭,只打得他晕头转向,肌肤欲裂,痛澈心脾。 “哎……”他狂叫,挫倒在地。 他自以为自己是铁打铜浇的人,怎么一鞭也挨不起?怪事。他试行运功,完了,经穴被制,真气无法凝聚,他已成了一个极平凡的人。 他吃力地站起,恐怖地向后退,惊惶地问:“你……你是谁?” 鬼王用鞭向里一指,大喝道:“老狗!快去上香。” 他猛地一惊,打一冷战。 “叭”一声暴响,他又挨了一鞭。 鬼王向两鬼卒举手一挥,喝道:“他既不承认错误,分了他的尸,以尸祭奠张兄的灵位。” 两鬼卒应喏一声,举步迫上。 “我……我上香!”他心胆俱裂地叫。 跪拜上香毕,他被捉小鸡似的丢入囚笼,上了颈扣,拷手镣脚成了待毙之囚。 一切停当,鬼王向他冷冷地说:“在凶手未曾全部就位之前,你死不了,饮食有人招呼。你已被金针制穴术制了主经脉,已无力反抗,反抗也是枉然,鬼卒们会好好伺候你的。” 他求生的意志倒还坚强,横了心问:“你……你是不是方……方士廷?” “目下无可奉告。” “你……” “翻江鳌是不是你们这些人迫死?” “你……你不能怪……怪我们。” “难道怪我?” “这……” “龙飞目下在湖广,他将接到消息赶来。” “哦?这……” “如果你等不及,如果你想死,那么,你可以踢倒垫脚踏板,片刻便可气绝,不会有多大痛苦,片刻便可魂归地府了。” 鬼王说完,领了两鬼卒走了。 天,鬼王鬼卒再次出现,带来了出山虎李歧山。这位四十余岁的好汉并未受到多少折磨,乖乖听命上香叩拜行礼如仪,然后打入囚笼。 待鬼王鬼卒走后,他低声叫:“李老弟,你怎么也放弄来了?” 李歧山长叹一声,余悸犹在地说:“兄弟在床上被人带走的,在门口方被一盆水泼醒,如此而已。” “这人你认识么?” “他三人都戴了面具,看不出来。” “咱们完了。” 他生意全消颓丧地叫。 “南乡各村皆全部出动,搜遍各处,皆失望而回,不知你是吉是凶,到底是……” 他将被擒的事一一说了。 出山虎叹息一声,绝望地说:“云龙双奇如果不早些闻风赶来相救,咱们这些曾经迫杀方士廷的人,凶多吉少,唉!” “此地无人看守,咱们要设法脱身,通知其他的人准备应变才是。” “如何脱身?咱们目下是手无缚鸡之力,入栏之虎,插翅难飞。”出山虎绝望地说。 “总会有办法的。”铁背苍龙目光四顾地说。 天亮了,一名鬼卒送来一勺水,一碗白饭,粗鲁地喂他们吃喝,几乎撬坏了他们的牙齿。 站在笼中不能安睡,只能站着打盹,日夜煎熬,苦不堪口。 清明的第二天,这是女眷聚宴的一天。各宗族的男人是清明聚宴,次日方轮到女眷。因此,柳青青未能至隆兴客栈约会龙江。当天午后,乃父柳祯带着她直奔顺化门曾家的府第。 曾家在南昌,也算是地方名流缙绅之一。花厅中,除了主人飞虹剑客曾巩,曾勋父子之外;其他的客人有五爪龙张闻天,百花洲的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三江船行的东主万人雄、双头鹰赵大鹏等名流。 客人到齐,主客双方客套罢,飞虹剑客脸色沉重,以僵硬地声音说:“昨日顾兄于祭扫祖坟时被一个青年人绑架而去,昨晚出山虎李兄于卧房内神秘失踪,李嫂熟睡不醒,对夜来之事丝毫不知,门不开窗不动,人就这样平空消失了,此事十分辣手。看来,咱们南昌的武林人,眼看要大祸临头,委实不妙。因此,兄弟请诸位前来一叙,看是否能理出一些头绪来,也好早谋对策,及早防范,不知诸位对此事有何高见?” 万人雄抚弄着须尾,粗眉深锁地说:“听曾兄说及,柳姑娘认为方山可能是方士廷,不知诸位对此有何高见?” 飞虹剑客迟疑地说:“兄弟曾与方士廷照过脸,出山虎李兄且曾被他所挟制,赵兄也见过姓方的,但我们这几个人,都不曾见过方山其人。” 双头鹰赵大鹏接口道:“据万东主所说那方山的相貌,似乎不像是方士廷,一个是满脸风霜的粗俗工人,一个是英俊的青年人,两者似乎连不在一起,同时,方士廷已死在马鞍山断崖……”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敢断定他死了?你们的看法太武断。”五爪龙摇头道。 飞虹剑客忧心仲仲地说:“问题是,万一这人是方士廷……” “你们就惨了。”万人雄叹息着说。 五爪龙苦笑道:“上次龙飞光临南昌,顾兄自告奋勇助他缉凶,不问青红皂白,你们一群卅余名高手,直追杀至马鞍山,先后掉一半人,回程只剩下甘余条好汉,十三名走山路的人,在一驿落店,草上飞钟兄不青不白地被人打昏在小巷中,成了白痴……” “这些事不提也罢。”双头鹰烦躁地说。 万人雄接口道:“上次参予此事的人,在座的只有兄弟与五爪龙张兄因不在家而末克参予……” “柳兄也末参予,但令嫒却是出尽死力的人。”五爪龙接口。 飞虹剑客笑道:“万、张两兄虽末参予追逐方士廷,但出面替陈茂源设计诱擒方山……” “谁也不知道方山是不是方士廷,对不对?”五爪龙也笑问。 双头鹰赵大鹏接口道:“目下不是讨论方山是不是方士廷,而是唇亡齿寒的大问题。无论如何,咱们不能不有所准备。” “请教赵兄有何高见?”万人雄问。 “咱们传下侠义飞柬,召请友好前来助拳,同时派人去湖广请云龙双奇前来善后,听说他两人目下在湖广。” 万人雄苦笑道,“咱们一无线索可寻,大家都捕风捉影胡乱猜测,把双奇请来,岂不是要闹笑话么?再说,如果真是方士廷前来兴师问罪,去年有龙飞在,水陆为首的功高群雄共有卅余人之多,其他供奔走传递消息的还不知有多少,结果如何?翻江鳌死不见尸,方士廷与那位不知名号的小姑娘也是生死不明,你们却死伤近半。如果这次真是他,传下侠义柬是否有人敢前来应约,委实难以逆料,再说,拖朋友下水,毕竟不合道义。” 飞虹剑客有点不悦,但不好表示。柳青青柳眉一轩,冷冷地说:“万叔如果怕卷入旋涡牵连在内,只管置身事外便了。好汉做事好汉当,侄女一介女流,仍然挑得起放得下,并不怕那方士廷报复。” 万人雄摇摇头,说:“愚叔不怪你不满,更不是有意置身事外,而是不愿再连累他人,目下咱们毫无线索,连对方到底是谁仍未摸清,如何籍口传侠义柬?再说,些须小事便传侠义柬,未免将侠义柬看得太不值钱了,一步走错不但无人前来应约,反而引起误会,被人交相责难,岂不弄巧反拙?因此愚叔期期以为不可。” 五爪龙慨然地说:“当然,南昌的武林白道朋友决不会置身事外,唇亡齿寒,谁也不能袖手旁观,兄弟义不容辞,以桑梓尽一分心力,断不能让人说咱们南昌人是一群任人宰割的可怜虫,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张兄有何高见?”飞虹剑客问。 “这人定然在城外潜入,咱们各人分区搜索,分派眼线留意人的行踪.同时搜索顾、李两兄的下落,生见人死见尸,必须及早进行。” 万人雄也说:“兄弟请官府的朋友,与及各路兄弟全力查访,以曾兄的府第为连络站,有消息便往此地传,如何?” 飞虹剑客诚恳地说:“谢谢诸位慨然合作,兄弟铭感五腑,感激不尽。兄弟已请王府的朋友帮忙,他们正广布眼线加紧进行搜查,咱们这一面最好分头分区出动,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五爪龙站起来说:“其他的话不必多说了,咱们来商讨分区搜查的事。兄弟负责江门以北,北门以西水陆两途,布下眼线彻底搜查,兄弟尚可办得到。” 众人开始热烈讨论分区搜索的大计,按自己所能出动的人手,与及所熟悉的地段,而决定如何进行。 会中,公举飞虹剑客与万人雄为与官方连络的人。五爪龙则负责与江湖朋友协商。乾坤双掌则负责游说本府的高手名宿,同心协力对付杀人绑架的疑犯方山,更指出方山是向茂源油坊勒索五千两黄金的要犯。 赏格传出了:缉拿凶犯方山,赏黄金千两,死活不论。赏金以待,决不食言。 内声紧急,暗流激荡。 直至申牌初,盛会方散。 五爪龙出了曾府,沿易俗坊大街折向惠名门的惠桥东巷,去打早年的退隐老江湖八爪鱼康和请教。 细雨霏霏,惠桥东巷巷道窄小,两侧全是大宅的外院墙,每一家的院门皆闭得紧紧地,极少有人在巷中行走。即使有,也是一两个穿了蓑衣戴了雨笠匆匆而过的人。 巷道曲折,刚过了一处转角,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他毫无戒心,因为前面不远,便是八爪鱼康和的宅院。 怎么?脚步声刚才尚在三二十步外,怎么就接近身后了? 正想扭头观看,叫声入耳:“转身!” 他大吃一惊,警觉地向前一窜。 窜出两丈外,脚刚触地正等转身封招自卫,“蓬”一声响,背心便挨了一击。 他感到如中重锤撞击,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喉头发甜,人向前一栽。 不等他仆地,肩膀被人格住了。 “呔……”他大吼,扭身一肘后攻。 晚了,“噗”一声响,肩骨如裂,左肩被掌劈,右肩被扣住了肩井穴,浑身一软,失去了抵抗力。 接着,喉部被铁腕所锁住,将他的身躯向下压,毫无反抗的机会。 “嗯……”他挣扎着叫,想叫唤呼救。 耳中听到了语音,直震耳膜: “姓张的,你听清了,呼救免了,不必枉费心机。” 铁腕松了些,他回过气来,吃力地问:“你……你是谁?” “警告你的人。” “你……” “你五爪龙是南昌声誉颇佳的人。” “阁下夸奖了。” “出面帮助陈家,你是情面难却,也义不容辞,对付勒索的人,你出面并不为过,因此在下不怪你。” “你……你是方山?” “先不必问在下是谁。” “你……” “有两件事要你办到,也算是最后的警告。” “在下顶天立地……”’ “我知道你是个硬汉,但在下还不想毁了你。” “有何见教,你说吧。” “其一,你不是去年追杀方士廷的人,因此你最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不然,你将永远后悔。其二,请转告万东主,他二江船行除非想关门。不然切不可与飞虹剑客那些人同流合污。” “这算是条件么?” “不错。” “是否要答复?” “答复当然好,不答复也无所谓,反正在下已经警告过了你。倒霉的不会是我。” “张某……” “在答复之前,阁下可以三思。谣言风闻是靠不住的,目击的事也可能有假……” “阁下勒索茂源油坊黄金五千两,不是假的吧?” “不错,是真的。” “勒索是应该的?” “其一,章江门事件,陈家的爪牙存心要方山的命,其二,陈少东主去年曾追杀方士廷。这两件事他们如果成功,姓方的含冤九泉,一条命换五千两黄金,不算吃亏,因为他陈、柳两家出得起。” “不要强词……” “呸!谁给你强词夺理?要不要我给你五千两黄金来换你的命?你要不要?” “这……” “在下不想与你废话。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你如果干涉在下的事,你就准备付出可怕的代价好了。咱们无仇无怨。也念你是个好汉,因此预先向阁下提出警告,以表示在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接不接受警告。在你一念之间。” “方士廷的事,他到底是不是杀人凶犯?” “在下向你保证,他是无辜的。” “那龙飞……” “方士廷如果不是为了救云龙双奇,也不至于拼命反抗替云龙双奇准备尸坑的凶手。” “那……” “后会有期,阁下。不许回头,不然在下要杀你灭口,得罪……” 他在雨中像僵尸,想回头也力不从心,全身发僵,力道全失。耳中并没听到脚步声,不知对方是否已离开了,如果末离开,他一回头…… 第十四章 久久,远处来了一个行人,走近时看清是他,含笑点头打招呼:“哦!是张东主,好久不见,到舍下坐坐,好不?” 他神魂入窍,苦笑道:“原来是曹老板,确是久违了。在下要到康兄处走走,改日有暇当趋府拜望。再见。” “张东主请便,再见。” 曹老板走了,他方乘机转身,小巷寂寂,那有半个人影? 他叹息一声,自语道:“老不以筋骨为能,我确是老了。岁月不饶人,我已年届花甲,何苦仍不服老,在人前争强斗胜管闲事?算了吧!你这条无爪老龙。” 他动了蹈光隐晦之念,迈开步向前走,走伐显得懒散,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年,英雄末路的感慨油然而生。 敲敲八爪鱼的院门,里面有人拉开门上的小窗孔,讶叫:“咦!是闻老,稀客稀客。请稍待,小可开门。”“不必了,顺道经过而已。令主人在家么?”“不在。”“他……” “上午有人送来一封书信,家主人整天心神不宁,随即外出,至今未返。” “哦!令主人回来后,请代致意,在下告辞。” “小的不送了。 离开康家,他顿感天下茫茫,不知该往何处法,便信步出了小巷,扑奔广润门,想到三江船行万人雄该已到家了。 前面是铁柱延真宫,也就是后来出名的妙济万寿宫。远远地使看到街旁挤了一堆人,向宫前的广场指指点点。宫前的大柏树下,有一群人在议论纷纷。 他接近衔旁的人群,向一名中年人打招呼,笑道:“咦!胡少东,你怎么做起鸣锣示众的人来了。” 胡少东主颇为同意地说:“闻老打趣了。刚才我亲眼看见一个戴雨笠穿蓑衣的人,在铁柱宫前挟走了老道清虚子。” “哦!是绰号叫铁卜神算的清虚子么?” “是他,没错。” “往何处去了?清虚子没反抗?”“只听到他叫了一个救字,两人便相扶着向城门方向走了,清虚子像是走不动,但脚下很快。”“挟他的人长像如何?”“雨笠戴得太低,看不清,身材很高大。”他心中一跳,自语道:“南昌大劫至矣!他已在动手了,铁卜神算曾经参予追逐方士廷,这次凶多吉少。”第三个失踪的人是铁卜神算清虚子,光天化日之下,在铁柱宫前被人挟持;出了广润门便失了踪。 五爪龙与万人雄皆受到警告。局外人江湖名宿八爪鱼接到了恐吓信,被警告不得干预南昌的风风雨雨,不许介入双方的纷争。 当然,其他接到警告信的人为数不少,只是他们为了颜面不愿声张。也有些人明里不动声色,暗中心里不快,决定与寄柬人周旋。 去年曾经参予迫杀方士廷的人,无形中被孤立起来了。平时,曾家经常有宾客临门,这时,已经变得门前冷落车马稀。世态炎凉,不能怨天尤人,谁愿意强出头目寻烦恼惹火烧身? 当晚,又有两人失踪,那是五桂坊的神刀李胜,与南浦的门神邓孝。 这天,城西北章江中的扬子洲,洲西来了一艘小渔舟,悄然驶入江岸的枯苇内,一个渔夫肩扛了钓竿,穿了蓑衣戴雨笠,走向洲东的扬子村。 洲方圆廿里,上面矮林散布,枯苇高与人齐。洲东的扬子村共有百十户人家,有一大半是渔户。洲上有渔人往来,平常得很。村东首住了一家姓封的人,主人封权,绰号叫海锹,这位封爷身材修长,年已四十出头;任职五湖船行,是船行的大管事,也是东主铁背苍龙的得力助手,上次追杀方士延,他是调动船只出尽死力的好汉,他绰号海鳅,水性当然大佳。 铁背苍龙失踪之后,五湖船行人人提心吊胆,一夕数惊,日虑大祸之将至。 海鳅封权自不例外,他替东主耽心,可是已出动了所有的朋友打听,消息却如石沉大海,少不了忧心仲仲,极感颓丧。 他忙了两天,搞得精神困顿,眼中充满了血丝,显然需要休息,因此昨晚便离开船行,回家歇息一宵,以便养精蓄锐恢复疲劳。 一早,仍然细雨霏霏毫无晴意,他年已四十,仍未成家,乃弟年及三十,但已是儿女成行的人了。 他打开柴门,抬头看看天色,自语道:“大概十天半月中晴不了,春讯快到了。” 他穿上油绸做的雨披,戴了笠帽,出门带上柴扉大声说:“二弟,我走了,有人找我,叫他去船行找。” “今晚还是回来睡吧,你真的要休息了,再拖下去,要拖垮的。” 屋内有人叫。 他揉揉布满红丝的大眼,说:“我理会得,小心门户,叫侄儿女们不要出去乱跑,晚上有空我才能回来。” 刚踏入雨中,对面过来一个老渔翁,招手叫:“封管事,到城里去么”? “是的……”他讶然招呼。 “呵呵!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凤凰洲的秋水翁,两三年不见,难怪你给忘了。” “秋水翁?抱歉,小的记性坏,委实记不起老伯了。老伯到敝洲……” “昨晚上在贵村喝多了,今早要进城走走,正好同路,走吧。” 海鳅封权是船上人,自然不可能认识别一洲上的渔夫,毫无戒心地走在老渔夫身左,向码头上走。 从村口到码头,约有半里地,水涨时不至淹村,小径两侧全是刚抽芽的芦苇。走了百十步,老渔夫笑道:“大管事,洲西有一艘原来的空船,不是鬼船,可否请向贵村说明,将这艘船送给老朽使用,可好?” “洲西漂来了一艘船?” “是的,是一艘快船。” “会不会是……” “管事要不要去看看?” “这个……小可无暇……” “去看看无妨,好像上面有一封书信,可惜老汉不识字。” “真的?” “怎么不真?好像还有一把刀呢?” 海鳅封权一时好奇,终于上了大当,说:“好,我们去看看。” 两人匆匆走向洲西,不久便到了洲岸旁,四下无人,雨蒙蒙。 “船呢?”他问。 老渔夫止步转身,笑道:“在芦苇中嘛,你没看见?” 他大吃一惊,急退八尺叫:“咦!你……你是……” 老渔翁的花白胡子不见,脸上的皱纹也消失了,微驼的背也平了。他所看到的,是一个脸色如古铜的青年人,怎么不惊? 青年人揭掉雨笠,笑道:“在下方山。” 他脸色大变,心中狂跳。 “呔!”他怒吼,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黑虎伤心”冲上就是一拳。 方山向侧一闪,笑道:“慢来!这一拳甚重。咦!这一记连环腿火候不差,可惜够不上部位……啧啧!这两掌叫快刀斩乱麻,掌沉力猛相当霸道,好!这一招……” 在方山的闪惊如风,一串叫嚷声中,他连攻七掌八腿,眼看其力衰退,却连对方的衣快也没有沾上。方山披了蓑衣,体积庞大,在狂风暴雨似的脚踢拳打下,居然沾不了身,明眼人便可看出对方相差太远,凶多吉少。 方山反击回敬了,一声长笑,猛地以“脱袍让位”拆解对方的“双龙抱柱”,起脚轻轻一跳,“噗”一声正中丹田要穴。 “嗯……”海鳅闷声叫,仰面便倒。 方山将人拖上船,捆了手脚塞了嘴,丢入舱底藏好,又戴上了假须,又成了老渔夫。船放南浦南洲僻静处,将船拖上藏入乱草中,返舱易装,出来时,又变成了玉面朱唇的龙江翩翩美少年。 已牌初返店,恰好碰上找他的一名店伙,含笑道:“公子爷,柜上有一封信,掌柜的正差小的去找公子爷呢。” “我有信?谁捎来的?” “是一位老苍头。” “谢谢你。”他偕店伙到了柜旁,掌柜的呈上一封书信,他放了两碎银在两人手中,道谢回房。 信是柳祯差人送来的,请他至十八株柳柳家相见。如果仆人面交,请随仆人一同前往。 如果不在店,信由柜面留交。 他略一思索,决定单刀赴会。 天宇中云收雨止,他换了一身青袍,发结上系了一条青巾,显得温文俊逸,像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他本来就是一位佳公子。 柳青青有了男友的消息,在柳家曾经激起一阵兴奋的浪潮。神箭柳祯夫妇,一直就为了女儿的终生大事耽心。无如女儿眼界太高,高不成低不就,眼看年华虚度,双十年华的女儿尚未能找到婆家,不但做父母的忧心仲仲,亲友们也在说闲话了。早两天听说女儿碰上了一位姓龙的少年彼此意气相投,柳帧夫妇自然欣喜莫名,如不是清明前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夫妇俩早就想将人请来见面了。 柳青青自然不宜致书客栈邀客,因此由乃父出面请佳客至宅中相见。一早,宅中便打扫得纤尘不染,华丽的花厅布置得焕然一新。 一家子早巳安排停当,仆人登堂呈上一封拜帖,说:“龙公子驾到。” “请客人厅中相见。” 柳祯匆匆地说,人亦迎出。 仆人将方山引入院门,沿花径徐徐走向厅门。柳祯与长子柳宗翰,已在阶上相候。 柳祯目力甚佳,老远便看清了方山的像貌,不但人长得雄伟,气宇风标以丰神绝世四字形容并不为过,不由心中大喜过望,情不自禁降阶相迎。 方山紧走两步,长揖为礼道:“不敢当,大叔留步。” 柳祯更是心悦,退上伸手虚引笑道:“请升阶相见。” 方山登阶,再次行礼道:“小侄龙江,大叔定是祯公了。” “区区柳祯,公子少礼,冒昧相邀,公子海涵。” “小侄未能先期拜候,大叔恕罪;”他客气的说,转向目不转瞬向他打量的柳宗翰拱手,笑道:“这位是……” “兄弟柳宗翰,字鹏程。”柳宗翰回礼笑答。 人与人之间相见,第一印象最为重要。从父子俩的神色看来,必定已对这位英俊的少年人印像极佳。 “鹏程兄,幸会幸会;” “贤侄,请堂上小叙。”柳祯亲热地说。 “小侄遵命,大叔请。” 在厅中分宾主落坐,仆人献上香茗。柳祯向仆人说:“快请夫人出厅。 女主人出堂与客人相见,这是极为隆重的礼教,表示已不将来客当外人。这位柳祯昏了头,把死对头认作是未来的东床佳客,正应了一句话:引狼入室。 铆青青扶着乃母由堂,今天她淡扫娥眉未施肥粉,却粉颊红艳艳地,云鬓宾堆绿,梳了代表未婚少女的三丫髻。穿一袭翠绿衫裙,窄袖子春装显得青春气息蓬勃。今天,她才是真正的女人,不再是盘马弯弓、叱咤风云的巾帼女英雄。她羞赧地笑,笑很好甜好俏。 她的母亲也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藏青色的衫裙,梳高髻,显得雍容华贵,从脸上的神色中,可看到昔日的美丽风华。 “龙贤侄,这是拙荆。小女青青,贤侄不用愚叔引见了。”柳祯欣然地说。 方山已上前行礼,长揖到地,亲呢地说:“小侄龙江,大婶万安。” 柳大婶顿首为礼,含笑道:“公子少礼,请坐。” 柳青青裣衽万福,灿然一笑。 各自、归座,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像在审贼,他根本不在乎。 接着,是一连串的盘根诘底。他神态从容,有规有矩,不亢不卑,应付裕如。 他早准备了一套天衣无缝的伪身世,说自己是南京人氏双亲在堂,年方二十尚未定亲,现在府学读书,获得百日游学的机会。打算在江右走走以增见闻,过几天准备到东湖书院,听当代名贤讲学。 南京,大着呢?下辖十四府、直隶洲四、属洲七、计县有九十有七。一般自称南京人,是指应天府人,或称江宁人。柳家三代以来,从未到过南京,那知道南京龙家是何门第?反正从他的谈吐、礼仪、器宇,皆可看出他的出身与教养来,那还有工夫去进一步盘底?练武人谈话,自然离不开武技。柳家是武林世家,对读书人尊敬但并不看重,谈来谈去便谈上了武艺一途。 “贤侄在学舍中,对弓马是否学有专精?”柳祯开始转变话锋。 他笑笑,谦虚地说:“好教大叔失望,小侄只识皮毛。用一石弓,射百步,三箭可望有一两箭中鹄,委实见笑方家。” “呵呵!贤侄日后如果有了功名,出任朝庭一旦外放,七品黄堂一旦有事。便需提兵上辟,在弓马上须下些功夫才是。” “小侄愚鲁,但仍在尽力。” “那就好,小女的箭术,颇为出色、她的金弓是三个力……” “咦!女将军神力。”他脱口叫,冲姑娘一笑。 柳祯更为开心,往下说:“她射二百五十步,五箭必有四箭中红心……” “不愧称神射。”他高声赞美。 “贤侄日后如果有兴,可向她问难,她会指导你一些心诀。” “小侄也许地要执弟子礼呢?” “油嘴!”柳青青娇叫,有三分媚七分俏,心中大概甜甜地,因此也带了三五分娇羞。 柳大婶嗤嗤一笑:“官人,不必谈这些杀人放火的事。让他们小一辈的人谈谈,我们告退。” “呵呵!对,我忘了,还得到暖阁去与程兄商讨夜间的防范事宜呢?贤侄,你们年青人谈谈,午问路厅见。”柳祯兴匆匆地说。 三小送柳祯夫妇入内,夫妻俩自有一些话互相商量。 柳青青巴不得父母早些离开,送走双亲立即笑道:“龙兄,我们到东园去走走。” “去看你的神射术么?算了吧。”柳宗翰笑问。 “废话!” “龙老弟可不愿看你发雌威,以免日后心惊胆跳,你最好……” “啐!狗口里长不出象牙来。” 方山含笑解围,笑道:“贤兄妹不必相戏。小弟听说府上的花园颇负盛名,可否领小弟前往一赏?” “好,这就走。”柳宗翰笑答。 柳青青却哼了一声,笑问:“哥哥,你为何不自己走?” “什么?你……” “小梅难道没有约你?” “见鬼!表妹一家子今后绝不出门……哦!你这小鬼心肠多,要赶我走……” “啐……你……” 柳宗翰一溜烟出厅,笑道:“你们俩好好走,天刚晴,久雨路滑,别跌成一团闹笑话……哈哈!少陪。” 两人至东园单独相处,少不了互诉心曲。只在各处走了一圈,柳府的形势,已完全探制在他手中了。 两人从射圃走回涤心亭,相偎落坐。整个花园静悄悄,柳府仆婢不多,花园中只有两名老园丁与两名仆妇管理,这时早已回避。 他轻挽着她的纤腰,若有所思地说:“青青,府上亭园广阔,而人丁甚少,听说府城内外近来闹得满城风雨,令尊是否打算雇人防备一二?” 柳青青有点暗然,柳眉深锁地说:“舍下不会有困难,只是我个人的困扰而已。” “你个人的困扰,青青,但愿我能替你分忧……” “可惜你帮不上忙。” “到底……” “记得上次我向你提及方士廷的事么?” “怎么不记得?” “江哥,你真是料事如神。”柳青青偎在他怀中,亲热地叫他为江哥了。 他手上一紧,几乎将她完全抱入怀中,附耳问:“青青,我料什么事中了?” “你说方山可能是方土廷。” “证实了?” “五爪龙张老前辈,在八爪鱼康家门前遇袭,证实了这件—事。” “真的?” “因此,舍下除了我之外,不会有性命之忧。” “哎呀!你……”他故作关心地惊叫。 柳青青惨然一笑,扭躯忘情地反抱着他的虎腰,粉颊偎在他颔下,吐气如兰,一股属于女孩子的特有幽香,猛往他鼻中钻,令他气血翻腾,有点心猿意马。 “江哥,你替我耽心么?”她颤声问。 ‘是的。我耽心死了。青青,为何不走?走远些,天涯海角……” “我不能走。” “为什么?” “姓方的会找我的双亲发泄,我宁可死,也不要连累双亲。”柳青青悲壮的说。 方山心中怦然,也感到心中发痛,浑身开始发僵,惭愧得直冒冷汗。这高傲狂妄的少女,按理说女生向外,眼看大难临头,却有这番孝心,不肯连累双亲独自逃走。而他自己…… 他感到万分歉疚,脑海中幻一道强烈的闪光,闪光中幻象出现。 “我要去找他!”他不自觉地自语。 柳青青一怔,猛抬头,看到他僵硬的脸色,与眼中的重重杀机,也看到杀机中所流露的悔恨感情。更令她心跳的是,他额上所冒出的汗珠。 “江哥,你怎么了?”她惊疑地问。 方山神智一清,吸入一口气,平静地说:“没什么。” “刚才你说什么?” 她追问,眼神中有企盼。 “我说了些什么?” “我好象听你说要找他。” “真的?” “他是谁?男的,抑或是女的?” 方山淡淡一笑,说:“青青,别胡思乱想。” “我……我……”她忧戚地说。 “我想去找一个人,来替你解决困难。” 柳育青心中一宽,重新倚在他怀中幽幽地:“江哥,原来你在关心我,我……” “我本来就关心你,青青。” “江哥,我好高兴,我……我不希望你找一个女的来帮我的忙。”她腻声款款情深地说。 方山心中一荡,忘形地亲吻着她。一个有心挑逗撩拨,一个情怀已开;一个是有意撤出情网,一个是春心已动甘愿情海自沉。这一来,小亭中春光无限好,郎情似水,妾意如绵。 方山已是个健全的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他之挑逗柳青青是有目的的。在南昌,他人孤势单,与整个南昌的武林人为敌,如果斗力,他孤掌难鸣,双拳难敌四手,唯一的手段是智取,斗智不斗力,他要从柳青青身上套出他所要的消息,必须下些工夫。 开始,他是有意挑逗,手眼的一些温存,便已令柳青青情欲高涨。最后,他自己也乱了,开始不克自持,燃起了情欲之火。 只片刻间,他把柳青青吻得神智大乱,在他的一双魔手中喘息、颤抖、昏眩。他也血液沸腾,鼻息沉重。 柳青青发乱钗横,罗裙半解、娇喘吁吁,意乱情迷地呻吟着说:“江哥,我……我活不多久,我知道我会死。但遇到……遇到你,我……我不愿死,我多么希望能活下去啊!可是……可是……” “青青,不可乱说哪!”他低唤,吻着她半裸的、羊脂白玉似的胸膛。 柳青青在他火热的吻下战栗,紧抱住他说:“真的,哥,我不……不想死,但方……方士廷来了,我有自知之明,难逃他……他的毒手。哦,哥,不……不要笑我痴,我愿将清白女儿身交给你,交给我第一个令我倾心的人。在死之前,我……我爱过,我没白话一辈子。” “青青……” “哥,我……我要回去,这里……” 方山将她的衣襟掩上,扶起她说:“我送你回南楼,那是你的香闺。” “嗯……哥……” 偌大的南楼,只有—名侍女伺候。侍女迎出,骇然惊叫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方山神智一清,情欲之火因第三者的出现而迅速消退,激动的浪潮总算过去了。他向侍女笑笑,说:“小姐有点不舒服,快将她扶进去休息片刻。” 柳青青也因侍女的出现而清醒,娇羞万状地说:“不必了,我们在厅中歇息。小青,去泡茶再见过龙公子?” 小青应声入内。方山将柳青青安置在待上,深情款款地替她整衣,歉然一笑道:“青青,原谅我。” “你……”柳青青羞笑着说,以手掩面以仅有地方可听到的声音说;“羞,羞死了,我……我真……” 他突然分开她的手,捧着她火热的脸颊说:“不是你的错,你在虐待自己,以为自己必死,因此下意识地想抓住短暂的美好时光。” “哥……”她闭着风目叫。 蓦地,她眼角出现了晶莹的泪珠。 “我敢打赌,你定是将我当作龙飞……” 柳青青浑身一震,凤目倏张,脸上的红晕迅速地消失,怆然地: “我想到死,但我从未想到龙飞。我对龙飞过去确是有点倾慕,但还不至一往情深梦寐难忘。这世间,可果有我怀念的人,绝不是龙飞。我……” 方山掩住她的小嘴,柔声道;“我相信,方士廷不会杀你,你可以安心了。” 柳青青投入他怀中,饮泣道:“哥,我并不是怕死,只是,只是……” “青青,不要哭……” “我只想……” “不要多想,过两天天气晴朗,我们去游西山,作三日之游,如何?” “哥,这几天不能抽身……” “有事么?” “是的。” “是为了方士廷?” “是的,爹已派人去请神胜寺的云深长老前来助拳,今明两天便可到来。” “哦!是不是进贤县福胜寺,绰号叫万家生佛的云深长老?他是贵府道行最深的高僧呢?” “他的佛门绝学一指掸功,乃是武林一绝。咦!你也听说过云深大师的名号?” “我在南浦码头听人传说江西有两僧三道一秀才,万家生佛便是两僧之一。” “另一僧是西山香城寺的大悲方丈,可惜他正在坐关,没有人能请得动这位活佛。” 方山呵呵一笑,说:“他在清明那天出关了,飞虹剑客曾巩的一双儿女,已在昨日前往西山保驾啦!” “咦!你怎么知道?” “昨天上午我在问江渡口,亲见他兄妹俩过江的。” “哦!难怪,他兄妹俩清明的前一日,约好家兄一同至西山游玩,原来他们早已存了心。怪!他们为何不来约家兄?家兄与曾家小妹是青梅竹马的爱侣,理该前来相约的。” “大概是为了守密吧2” “这……本来,本城有一位誉满江湖咸镇武林的怪杰,如果他出面,方士廷何足道哉?” “谁?” “蓼洲火德星君彭世泽。” “哦!这人我听说过。” 方山硬硬地说,语气有异。 “可惜他半年前已闭门谢客。” “大概是年事已高珍惜羽毛吧。” “他那位孙女彭小风,一直就在向我挑斗,早些天还几乎打上门来哩!” “你与她有过节?”方山信口问,虎目中异光一闪。 “不知道,以往大家都是好朋友,自问并未得罪她,谁知道……” “是不是也为了方士廷?” “不会吧?从没听说过她与方士廷相识,而且方士廷经过南昌时,她早已逃家出外闯天下去了。” 方山淡淡一笑,转变话题道:“南昌的白道群雄,象是一盆散沙,对付一个方士廷,难道你们就不知共谋对策么?” 柳育青苦笑,无可奈何地说:“谁说不曾共谋对策?大家在曾家就曾经协商妥当了,目下正分区穷搜,各请朋友助拳,可已出动了黑白道的高手名宿,甚至官府中人亦已介入,但至今仍无丝毫消息。曾家是主事的人,至今尚不曾派人通过一次信息。总之,敌暗我明,对方狡猾如狐,神出鬼没,而我们却有家有小有产有业,失败自是意料中事。” “我想,我或许能……” “不,江哥,我不要你介入此事,你不是武林人,千万不可卷入旋涡,我唯一的希望,是与你厮守一段时日,让我在死前……” “青青,你不会死的。”方山安慰她说。 “我知道人力不可回天。江哥,你能搬来我家陪伴我么?”她满怀希望地问。 “这……恐有不便,我答应你,每天来陪你散散心,为你解忧,可好?” “谢谢你,江哥。”她深情地说,重新投入他怀中。 午宴设在内厅,柳祯夫妇已将他看成一家人。 席间,曾家传来了信息:铁背苍龙五湖船行的大管事海鳅封权,早晨未到船行,神秘失踪,可能凶多吉少。海鳅去年曾随铁背苍龙追逐方士廷,失踪必与方士廷有关,又损失了一个人。 方山酒足饭饱,辞别主人返回客栈,不久便重行外出,匆匆南行。 升平桥,在南下官道离城二十里的平镇村口,当地往来要冲,桥长仅五六丈,跨越一条小河,河水暴涨,浑浊的河水滚滚西下。申牌初,桥南路旁的树萌下,方山又变成了脸色如古铜的船伙计打扮,倚在树干上,悠闲地目送逐渐西下的夕阳,不住留意北上行旅。他的衣内,藏了一把短剑,暗带了百宝囊。 他向南凝望,自语道:“希望老和尚能在今天赶来,免得明天还得前来等候。来吧!看我是否能将他打发?哼!绝了他们的外援,让他们在恐怖中过日子等死。” 进贤县距府城一百一十余里,按行程,从进贤来的人,申牌左右便可通过升平桥。不久,路南端出了四个人影,一个中年人与三个和尚,渐来渐近。三个和尚中,为首的年居花甲,象貌清瘦,慈眉善目,大有仙风道骨的高倍气概,点着一根罗汉竹杖,步履轻盈神定气闲。 两名随行和尚年纪也在四十开外,身材修伟,有一双可透人肺腑的鹰目,各挟了一柄方便铲,像是游方僧人。脚下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中年人跟在后面,埋头赶路。 方山眼中一亮,徐徐而来,老和尚一马当先,近了。 方山突然咦了一声,在路旁拱手道:“大师请留步,小可这相有礼。” 老和尚立掌打问讯,微笑止步问:“施主少礼,请问施主有如见教?” “大师十分面善,请问是不是进贤县福德胜寺的长老云深大师么?” “老衲正是释云深。那两位是敝寺的维那智深,智圆,施主……” “真是妙极了。” “施主……” “小可请求与大师结一善缘。”他抢着说。 “施主之意……” “听说大师要到南昌。” “正是。” “大师,南昌乃是马祖大寂禅师的道场,大师前往,是说法呢?抑或是阐教?” 云深大师一怔,讶然问:“施主是何寺的护法?” “大师有何用意?” “佛门虽各有宗,但奉的同是我佛。马祖建永安寺于南昌,建寺昌寺于丰城,讲经于奉新宝云寺,圆寂于清安宝峰寺。老纳出家于创陵开元寺,开元寺是马祖道一大师的这场……” “哦!大师原来是在大寂掸师的这场出家的。” 道一和尚,是唐代在南昌开道场的高僧,祖籍汉洲什祁四川成都府什祁县人,俗家姓马,所以称马祖。圆寂后,赐谥大寂禅师,在南昌附近留了不少神迹,与道家的许天师许旌阳齐名。 云深大师仍然湖涂,问道:“施主说这些话有何用意?尚请明告。” 方山不动声色,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好像六戒中有戒嗔与戒杀,对不对?” “不错,但本宗仅列五戒,五戒是不杀、不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哦!小可孤陋寡闻了。” “施主是否想向老衲盘经诘难。” “不,是阻止大师开杀戒。” “这……” “大师受人之托,至南昌杀人……” “不!老衲希望化暴戾为详和。” “大师有何德何能?” “天生万物皆有佛心,老衲是佛门弟子,普度众生,责无旁贷。 “喝!口气不小,出家人四大皆空,已是出世的人,何用……” “出世必先入世,药医不死病,佛度有心人;老衲是抱有诚心而来。” “大师语似至诚,意实叵测,面呈忠厚,心怀奸诈,言不由衷,不可信任。” “施主言重了。”云深大师微愠地说。 “事实如此。”他一字一吐地说。 云深大师冷哼一声,不悦地问:“施主定是方山其人了,对不对?” “正是区区。” “也叫方士廷?” “不错。”他傲然地说,正式表示身份。 中年人大惊,懔然后退。 云深大师神色恢复正常,说:“阿弥陀佛!施主可否平心静气,听老衲一言?” “在下洗耳恭听。” “施主明人,这次至南昌寻仇,是否找错了人?” “没找错。” “施主与云龙双奇结怨,似不应迁怒南昌的人。” “在下与云龙双奇结怨,南昌人似不应介入助封为虐。” “施主春秋山仙人峰杀人,六尸六命……” “你怎知在下是杀人凶手?” “那……” “那是云龙双奇一面之词。” “那云龙双奇的为人……” “在下一介书生,桐城方家书香门第,言必忠信,孝义传家,十八尚未居弱冠之年,你相信在下会是杀人凶手?在下的为人,难道就不如一个以武犯禁的江湖浪人那么值得信任?” “施主并不能自圆其说。” 方士廷心中火起,不屑地说:“全是些一丘之貉,在下不屑与你们理论。” “施主之意……” “你,转回连贤福胜寺苦修。”“你……” “一个怀有成见,看事先入为主的人,根本就不配充任和事老。” “如果老衲不转回……” “在下只好赶你走。” 云深大师寿眉轩动,沉声问:“老钠有选择的余地么。” “当然有,在下不是气量小的人。” “施主只说要赶老衲转回。” “另一可选的是在此拼个你死我活。” “这个……” “你选吧。” 云深大师将手杖交给同伴‘吁出一口长气说:“老选后者。” 方士廷跨前一步,冷笑道:“看今日鹿死谁手。” 云深大师立掌虚引,说:“我佛慈悲,弟子不得不出手了,施主请。” “大师请准备,在下有僭了。”方士廷豪气飞扬地说一掌虚攻。 云深大师伸手虚拔,向右游走,反掌一拂,回敬一记虚招。 三招礼招一过,老和尚一声低啸,云龙现爪排空直入,急探胸腔要害,是风使发。 方士廷斜身侧移,五指如钓,疾抓老和尚的有胁,立还颜色。 两人搭上身子,各展绝学展开空前猛烈的快攻,掌影如山。人影如电,人影急剧闪动,是风四荡,劲气袭人,每一招皆以内家真力发出,劈空劲迫迫丈外,好一场凶险绝伦的龙争虎斗。 换了十余次照面,双方都打出真火。 蓦地,“啪啪噗”三声怪响传出,人影乍分。 方士廷有肩外侧与左小臂各挨了一掌,向北暴退丈外。老和尚左颈根挨了一掌,踉跄了五六步,脸色泛青,袍袂无风自摇。 “呔!”老和尚怒吼,飞扑而上。 方士廷向后倒退,叫道:“老秃驴,不必追来了。” 退了三丈左右,后面是桥面。他退入桥丈余,老和尚奋勇冲到,“泰山压卵”一掌向他的天灵盖拍去。 他一声长笑,扭身一脚扫出叫:“下去!” 方士廷以一掌换两掌,已试出云深大师的内力修为,并不比他高明,而艺业也比他稍逊,身法之灵活程度,更是差上三四分,老和尚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 但他怕另两名和尚与中年人加入围攻,因此藉机退上桥,桥宽仅丈余,不怕受到围攻。 可惜的云深大师昏了头,以为方士廷挨了两掌知难而退,因此放胆迫袭,下重手准备擒人,却着了道儿。 方士廷冒险从掌下扭身出招,所冒的风险甚大,但行险的人有福了,一脚便将云深大师干瘦的身子踢飞,一击奏效。 “哎呀……”云深大师狂叫,“砰”一声大震,撞毁了桥栏,向下飞坠。 下面是滚滚浊流,掉下去受不了。老和尚总算不错,一手抓住了桥面,下坠的身躯一顿,吊在桥面下。正想向上翻,手指已被方士廷踏住了。 “不许上来。”方士廷叫。 老和尚胁痛如裂,怎能上?手指被踏住也吃不消。 两僧大叫着向桥上奔来,要抢救云深大师,两柄方便铲风雷俱发,疯虎似的怒吼着抢到。 “站住!”方士廷大喝,声如乍雷。 两僧一怔脚下一缓。一僧迫近至丈外,厉声道:‘孽障!你在自掘坟墓,贫僧要超渡你。” “智圆和尚,我这个人是吓不倒的。”他笑道。 “你知道贫僧的真名号么?”智圆鹰目炯炯地问。 “云深和尚不是叫你智圆,称他为智深么?” “那是贫僧改邪归正后,皈依我佛的佛名。” “看破红尘放下屠刀之前,你是……” “你听说过赣南双凶?”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原来是个初出道的小毛头,贫僧就是双凶之一,夜枭宗经。那位是贫僧的师弟阴豹荀全。” “听名号,既然称凶,自然不是善男信女了。” “你知道就好。” “知道又怎样?” 智圆双手握住方便铲,双手—紧,茶杯粗的铁桶开始弯曲,只片刻间便被弯成弧形,像个马蹄铁。 “砰!”六十斤的浑铁方便铲丢在桥板上,和尚脸不红,气不喘,若无事地说:“如果你的骨头比这方便铲硬,那就留下来与贫僧打交道。不然,给我远离江西地境,永远不要回来,以免有杀身之祸。” 智深神色阴冷,也举起了方便铲。铲头大有八寸,根部厚约一寸,刃长一尺,锋口钝而厚约三分,黑黝黝地。他先扣指轻弹,发出了叮叮的金属声,然后指上用了劲,“叮”一声脆响,铲头被指头弹掉寸长指头大一块缺口。一连五弹,锋刃部缺了一个缺口,两侧各缺二块,简直像弹破脆蛋壳般容易,摧枯拉朽,不费吹灰之力,委实骇人听闻。 被弹掉的铁片,远飞出六七丈外,从方士廷的左右及上方呼啸而过,劲道凶猛绝伦,破空的锐啸声,令人闻之头皮发炸。 方士廷几立如山,铁片贴身上下飞越呼啸而过,他不为所动,点尘不惊,甚至连眼皮也未眨动半次。 智深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限你立即离开南昌,一口气远出千里外。” “如果在下不走呢?”他反问。 “你会走的。” “不要太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和尚。” “贫槽言出法随,给你十声数送行。” 方士廷冷冷一笑,说;“把豹的毛纹剃光,依然是一头豹。你这头阴豹虽则出了家,放下了屠刀但佛度不了你,你仍然是不折不扣的凶人阴豹苟全。” “一!”智深木然地喝数。 方士廷伸手将吊在桥面下的万家生佛云深和尚拉上桥面,云深已有气无力,虚脱地在他的扣拿下坐倒,腕脉被扣住,毫无反抗之力。 方士廷嘿嘿笑,向云深和尚说,“老和尚,刚才你这两位同伴,露了两手非常精彩,非常漂亮,神力弯铁棍,与弹指摧金的铁指功,可惜你吊在下面看不见。” “二!”智深毫无表情地叫。 方士廷不理睬叫数,往下说:“你绰号万家生佛,为何收容这种凶性不改的人在身边? 可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三!” “瞧,你已落在我手中,而你的同伴,根本就不以你的死活为念。” “四!” “老和尚,如果在下杀了你,贵同伴是高兴呢,抑或是悲伤?” “五!” “老和尚,你还有五数的寿命。” “六!” “老和尚,我猜你的同伴必定不顾你的死活,正在幸灾乐祸。” “七!” 方士廷拖了老和尚,走近拾起了弯成马蹄形的方便铲,一声长笑,将方便铲向智圆砸去。智圆哼了一声,伸手便接。 这瞬间,人影似电,方士廷以闪电似的奇速切入,上高不及三尺,两方相距不足八尺,一闪即至。 智圆刚抓住砸来的方便铲。 智深刚呼出八数。 “噗”一声响,方士廷双脚端中智圆的双膝。他忽地飞端,人在方便铲的下方,端中之后奋身腾跃翻滚,脱出险境。 智圆骤不及防,“哎”一声惊叫,向前一仆,“砰”一声掷出了方便铲,但并未砸中方士廷。 智深一声怒啸,不再叫数了,疯虎似的冲上,扣指疾弹尚跃起的方士廷。方土廷滚势倏止,桥在“啪”一声响,出现一个鸡卵大的小孔,两寸厚的木板,像豆腐似的被指风所弹破了,骇人听闻。 —击落空,方士廷滚势倏止,急冲的智深急切中收不住势,方士廷便恰好落在智深的脚下。 “呔!”方士廷暴叱。 “噗”一声响,一掌劈在智深的右足踝上,他用了全力,神功注于掌缘,行雷霆一击。 “哎……”智深厉叫,向上一蹦。 方士廷向后滚,远出丈外一跃而起。 智深的踝骨全碎,脚掌几乎脱离,多耳麻鞋系在小腿上的绑带,碎成粉术全部折断。 “哒”一声响,智深跌坐在地,扣住小腿上方历叫:“小狗!你……并未给贫僧公…… 公平一决的机……机会。” 他嘿嘿笑,说:“其实,你已攻了一指,仅剩下两击的机会,而这两击是靠不住的。” “小狗……” “你们是三比—,有何公平可言?” 智探从怀中拔出三把飞刀。 方士廷冷笑一声,沉声道:“你如果再行凶,在下便将你们丢下河去毁尸灭迹,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智圆双膝受伤沉重,坐在桥面叫:“咱们认裁,算了。” 云深大师以手掩住胁下,脸色苍白地叫,“方施主,山长水远,后会有期。咱们今天一时大意,只怪咱们学艺不精,裁在你一个年青小辈手中,委实不甘心。” 方士廷徐徐向北退,大声说:“这叫做阴沟里翻船,艺臻化境并不足恃,你们好好记住这个教训,下次不致枉送性命。日后咱们在何处见面,就在何处算这笔帐。” “贫僧记住了。” “记住就好。南昌的事,你们管不成了。” “贫僧还有朋友。” “你如果邀人前来,在下便拆了你们的福胜寺,不信且拭目以待。” “贫僧不怕威胁。” “怕不怕那是你的事。叫那位去请你们的仁兄,滚回城覆命,叫他们那些人乖乖在家等死,不必再连累他人遭殃丧命。 好汉做事好汉当,把别人拖下水于心何忍? 方某要逐一收拾他们,他们将悔不当初,血债血偿,他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人而不偿命。再见了,和尚们。 三个和尚一残废,两重伤。即使想追赶,也力不从心了,胀睁睁目送方士廷去远,恨得几乎咬碎了钢牙。 智圆抱着双膝,咬牙切齿地说:“真是阴沟里拥船,咱们小看了他,被他用诡计所伤,气死我也!” “咱们该一开始便动手收拾他的。”智深痛心疾首,无限后侮地厉叫。 方士廷以龙江的身份返回客栈,天色已是不早。等城门关闭后,他草草膳毕,托词身子不适,要早早歇息,不许店伙打扰,便入房安歇。 他在门窗各处做了暗号,方换了夜行衣,怀中藏了鬼面具,越窗而出。在偏僻处的小船上,带走了捆了一天,气息奄奄的海鳅封权,偷越城关,迳奔东湖。 飞虹剑客已接到柳家传来的消息,证实方山就是方士廷;同时获知万家生佛与赣南双凶在升平桥被袭的噩耗,不由心肠俱裂。 消息传出了,群雄丧胆。南昌城风声鹤映,草木皆兵。有关的人,皆严加防备战战兢兢。大祸临头,死亡的阴影盖住了那些心中有鬼的人。飞虹剑客的家中,已被愁云惨雾所笼罩。 柳家一夕,风吹草动也令全家老少心惊胆跳,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自从铁背苍龙失踪后,晚间各处还不曾受到方士廷的光顾,但他并不敢大意,夜幕降临,便如临大敌。 一连三天,似乎毫无动静。这三天中,不再有人平白失踪。 群贼极感因感,真是度日如年,根本摸不清方士廷的意图,更掌握不住可疑的线索。 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之理?紧张了三天三夜,这些人的精神已濒临崩溃边缘。 方土廷白天仍以龙江的身份进出柳家,与柳青青卿卿我我,郎情是水,妾意如绵,以虚情假意,骗取柳青青的款款深情。 他心中有些内疚,因此尚能克制自己的情欲,旖旎风光不足为外人道,但尚未及于乱。 柳青青已心灰意冷,唯一的希望便是与他相处一室,款款品茗清谈,以忘却未来的烦恼。 他从柳青青处获得不少消息,也从别处探出群雄的动静,迄今为止,他十分成功,局势完全在他的控制下,主动权在他手中。 至湖广催请云龙双奇的人回来了,带来了令人失望的消息,云龙双奇不在武昌,这一双武林英杰上次在湖、赣交界的九岭山,寻找九岭毒魔余轩,失望而去;这次在湘西打听出九岭毒魔曾在四川出现,已入川找人去了。仙人峰血案,尸坑四周所布下的毒蒺藜,是九岭毒魔的杀人至宝;两人要在九岭毒魔身上追查线索。 南昌群雄完全绝了望,有人开始逃亡。 第五天,已投奔奉新的云里飞洪南山,半途失踪,有两名护送他的人尸横五步,但家小平安无恙。云里飞也是追杀方士廷的凶手之一。 上次曾劝兄妹至西山香城寺请大悲方丈,失望而回,大悲方丈出关仅数日,寺中百废待举,那有闲工夫管闲事? 后援已绝,飞虹剑客准备不顾一切,冒沿途被拦截的凶险,要亲跑一次香城山,先将信息传给柳祯,希望柳祯一同前往。已答应一同前往的人,有乾坤双掌程尉,与南庄的庄主神鞭袁吉。 府城至西山,约有四十里,预计在西山停留一天。 西山即古散原山。道家将此地列为第十二洞天。周三百里,地跨三县,形势与庐山不相上下。香城寺在山峰最幽僻的地方,人迹罕少西游西山的人,皆不愿冒险前往随喜。 当柳青青将消息告诉她以为是龙江的方士廷时,方士廷表示愿随她前往西山一行。但她不愿他卷入旋涡,也怕他受到伤害,坚决拒绝他同行。 他其实也不敢—同前行,在马鞍山他曾与飞虹剑客照过面,如果在走一起,即使化装术再高明,五官的神韵决难逃过老江湖的耳目,他不能冒险。 并末用易容术,只把脸色衣着加以改变而已。以方山出现,他的脸色如古铜。以龙江出现,他的衣着是公子哥儿,举止温文高雅,毫无武林人的气概、如果与飞虹剑客见面,很难逃过对方的眼下。 因此,他顺水推舟答应柳青青不去西山。 天一早,他的小舟悄然过了河。 辰牌初,章江门群雄毕集,渡头的候渡亭中,有飞虹剑客、曾勋曾梅兄妹、乾坤双掌程尉,柳祯其女柳青青,其子柳宗翰。另两人是曾任护院的摘星手周百禄,与以软骨功享誉武林的穿山甲宣威,但神鞭袁吉并末前来同行。 摘星手与穿山甲,皆是去年追逐方士廷的高手之一。 九个人七男二女,下了一艘渡船。 第二艘渡船中,一个牧装小伙子年约十三四,挟了一个长布卷。点着一根竹竿赶牛鞭,盯着前面的船影,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大眼,焕射着冷厉的光芒。 天宇暗沉,但密云不雨,已经两天不见阳光,春雨的季节过去,因此游山的人皆住足不前。 西山岩岫四出,千峰北来,层峰叠嶂,势如蟠龙,传说有龙脉,因此,当太祖高皇帝打下兴隆改为洪都时,军师刘伯温就指豫章有王气,应在城东南与西山,大明建国之后,西山划为禁葬区,并派人挖断西山龙脉; 因此,宁王辰濠造反之前,定乃母私葬于西山青岚龙脉之处。接着建阳春画院于城东南麓,僭号离宫以当王气。岂知苦心孤诣准备了十二年,最后举兵造反,被阳明先生花了一月工夫,便挑了宁王的老根。王气是靠不住的。 近午时分,已距香城寺不远。小径一线,如烟羊肠。林阴蔽天,满山野花争艳,鸟兽惊窜,就是不见人踪,这里已是游客罕至的地方了。 一行九人在群峰四合中循小径西行,飞虹剑客一马当先。曾家的二人紧跟上,这次势在必得,无论如何也得将大悲方丈请下山去,对讨杀人凶犯方土廷。 绕过—座山崖,走在飞虹剑客身后的柳帧突然叫:“曾兄,瞧,崖上是贴了你的画像么?” 飞虹剑客紧走几步到了崖下,突觉心向下沉,心悸不已,脸色立即变得苍白,血色全无,踉跄急退两步,骇叫:“不……不好,糟了!” 那是—张两尺见方的白绢,上面画了两个人像,写了四个子:还我命来。 像是一男一女,画得十分传神。 柳青青吃了一惊,脱口道:“男的是翻江鳌张玉山。” 飞虹剑客强压心头恐怖,接口道:“女的是与方土廷一同逃走的少女。”” 柳祯大惊,说:“画是刚挂上去的,方士廷早一步来了。” 摘星手立将长剑改负在背上,急道:“准备应变,分开走。” 穿山甲扭头领先便走。说:“快退,不然……” 摘星手一把将他拉住,叫道:“你昏了头么?”“咦!你……” “只有赶到香城寺才有活路。” “那凶手在前面等侯,往前走岂不是送死?”穿山甲悚然地说。 飞虹剑客惊疑地说:“怪事,他怎知我们今天要来西山?” 柳帧叹口气,苦笑道:“咱们公然在渡头会齐。怎逃得过他的眼下?咱们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监视下。” “他就希望咱们离家外出,今天咱们只好拼命了。走,周兄说得不错,只有赶到香城寺才有活路,只有大悲方丈方能保护咱们的安全。”飞虹剑客断然下令。 柳青青扣上金弓的弓弦,凤目带煞地说:“九比一,我不信就对付不了他一个人。” 摘星手一推穿山甲的肩膀,说:“宣兄,走回头有四五十里,到香城寺只隔了一座山,想想看,前后那一条路安全?” 穿山甲一咬牙,说:“好,到香城寺,快!” “分为三组,每组各距五丈,分别戒备,严防暗袭。愚父子女三人领先,走!”飞虹剑客断然地说。 柳祯、柳宗翰、柳青青也是父子女三人在中,自柳青青的弓箭应前后。 乾坤双掌程尉、摘星手、穿山甲三人断后,九个人胆战心惊地急走,眼观四面八方,如临大敌。 绕过山崖,迎面一株大树上刮掉一块树皮,刻了八个大字:“你来了么?还我命来!” 众人心中发毛,硬着头皮急赶。 蓦地,右面山坡上传来一阵枭啼似的怪笑。 “瞧!那是谁?”曾勋向乃父叫。 是个一身褐衣,戴了鬼面具的人,背系长剑,站在山坡的矮树前怪笑。 相距在百步左右,看不真切。 “嗡”一声弦响,柳青青先发制人,发射一枝银箭,箭飞行的破空锐啸像是风雷隐隐。 可是,鬼影一闪即逝,钻入树丛形影俱消。 众人立即急赶,不赶追赶。.钻入山谷的小径,前面突传来怪叫声:“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四周山谷的应鸣,空谷绵绵不绝: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来来……” 曾勋年仅十七岁,胆量倒不小,双掌共藏了六把家传绝艺小飞剑,一马当先急走。 山径窄小,谷道幽暗,两侧全是密林与茂草,蓦地,小曾勋一声惊叫,人突然凌空倒飞,野草簌簌而动,枝叶摇摇。 “哎呀!”飞虹剑客惊叫,飞扑而上抢救爱子。 仍然迟一步,变生仓卒,谁也来不及抢救,变化太快了。 曾勋的脚被套索套住,被树向上拉弹,倒吊在树上,吓出一身冷汗,总算有惊无险,仅踝骨被勒得发疼。幸好穿的是半统快靴,不然踝骨可能受伤。 花了不少工夫将人解下,众人心中更寒,谁知前面是否还有埋伏? 正走间,叫号声又传到:“还我命来!血债血债!血债……” 前面树林中褐影一闪,相距不足五十步。 柳青青的银箭破空而飞,褐影又一闪不见。 柳祯赶快摇手,叫道:“丫头,不能放箭了,他在引诱你将箭射光,切不可中了他的毒计。” 姜是老的辣,柳祯的铁胎弓一直就不曾发射。树林茂密,圾易躲闪。箭的威力大打折扣。除非想偷袭,不然弓箭无用,因此他沉得住气。 这次小姑娘曾梅走在前面,走不了百十步,无意中一脚踩在浮泥上,只听到“砰”一声暴响,路左一根合抱大的枯木,突然向下砸来。 小姑娘并未看清是人是木,眼角只看到有物冲来,不假思索地向前一窜,一声娇叱,三把小飞剑同时射出,反应奇快。 “得得得”三声轻响,三把小飞剑全击中枯木,“砰”一声大震,松木倒下了,几乎压在飞虹剑客的脑袋上,众人又惊出身冷汗。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叫声又起。 又走厂百十步,左面出现一条南行的山谷。这一带野草及膝。山坡附近三四十丈内没有树影,向南延伸百十丈,谷道方向东一折。 百步外的草坡上,褐衣鬼面人站在茅草中,阴森森鬼气冲天。 飞虹剑客立即止步,向后拍手示意柳家父女走近,隐下身形说:“柳兄,该拼了,瞧。” 柳祯一怔,惑然问:“在这里拼?行么?” “看清他附近的景物么?” “看清。” “他如想向上奔入树林藏身,须奔跑百步以上。” “不错。” “向后逃,更糟。” “曾兄之意……” “贤父子三把强弓,难道无法阻止他入林?” “对,地势对他极为不利。”柳帧恍然道:“只要能阻止他入林,他死定了,不被箭射死。也会被咱们追上。” “是啊!” “九比一。” “快准备。”柳祯欣然地说。 飞虹剑客立即下令,三组人并肩突然冲出。中间的柳祯父、子、女三人,一面冲出去一面射快箭。 鬼影桀桀怪笑,向下一伏,突然贴地发窜,在侧后方五丈左有效身,奋力飞掠,在第二次箭雨到达前,再闪仆倒贴地急窜,两起落之下,共逃过了九箭的急袭,有惊无险,只有一枝箭从身侧三尺飞过,其余八枝连一丈也未靠近。 鬼怪如此时伏时起,时左时右,起伏不定,现身时无法预测,窜走时快逾狐免,箭毫无用处。 将鬼影追至山谷转向处,百步距离居然未拉近半步,追的人更是心中发毛。 追至山谷折向处,前面又是无尽的森林,鬼影早已消失不见。 “快退!”飞虹剑客悚然的叫。 退回小径,九人已气喘吁吁。 小径上,一根枯枝插在路中,上面悬着同一幅画,同样是一男一女的画像,只是字已不同,上面写着:“大限已临,接引西方。” 飞虹剑客一脚踢飞画像,厉叫道:“方士廷,出来决一死战。” 柳祯急忙劝解道:“曾兄,沉着些,千万不可中了他的诡计,他在用激将法激咱们动怒,让咱们自乱心神,快走!” 正走间,走在最后的乾坤双掌突然一声,“砰”一声栽倒在地。 摘星手大吃一惊,火速回身拔剑叫:“程兄,怎么了?” 乾坤双掌滚至一旁,惶然叫:“右腿弯中了一飞刀,我……我走不动了。” “看到人么?” “没有。” 众人四面搜了一遍,毫无所获,替乾坤双掌包了伤,由摘星手扶持而行,九个人不再分组,鱼贯而行,急急赶路。 不久,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走在最后的穿山甲低叫道:“后面有人跟踪,小心了。” 不久,出现一位小牧童,群人心中一宽,重行赶路。 小牧童只跟了百十步,脚下一紧,不久便到了身后。 曾梅小姑娘回头注视,突然叫:“咦!是小风姐姐。” 牧童摘下竹笠,冷笑道:“谁允你叫姐姐的?见你的大头鬼。” 柳青青眉—挑,冷笑道问:“你来干什么?” “你来得,我彭小凤就不能来?西山是你柳家的?” “哼!” “别哼哼,你知道本姑娘为何而来的?” “你改装为牧童,总不会来放牛吧?” “哼!是来看你们受报的。”小凤冷冷地说。 柳祯一听话中有因,赶忙拉开柳青青,苦笑道:“彭姑娘,你好。” “当然好.没有人要我彭小凤的脑袋,为何不好?”小风气虎虎地说。 “彭姑娘,先别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我欢喜还来不及。” “彭姑娘,你知道方土廷的事?” “我不答复你的话。” “彭姑娘,唇亡齿寒,令祖是南昌的武林首要人物,南昌群雄栽在方士廷手中,近半月来南昌满城风雨,令祖火德星君也不见得光彩,是不?” “哼!你们做错了事,与家祖何关?” “我们为何做错了事?” 彭小凤哼了一声,冷笑道:“‘柳大爷,追杀方士廷好像没有你在内,你也许不知错了什么事……” “彭姑娘,你知道?” “少管本姑娘的闲事,让路。” 柳青青正待发作,柳祯却伸手拦住,笑道:“彭姑娘请便。”说完,让在一旁。 彭小凤举步超越,在相错而过的刹那问,柳祯右手一伸,便点中了彭小风的章门穴。 柳青青一把将人接住,惊问:“爹,怎么了?” 柳祯呵呵笑,说:“把彭姑娘带着,姓方的岂能无所顾忌?万一彭姑娘有了三长两短,那怕火德星君不出来管事?” 飞虹剑客摇摇头,苦笑道:“柳兄,咱们这样做;恐怕会弄巧反拙!惹火了火德星君,咱仍吃不消得兜着走。” 彭小凤的穴道尚未制死,柳祯下手有分寸,她尚可说话,大骂道:“姓柳的老猪狗,你将因此举而永远后悔。” 柳祯冷哼一声,沉声,“谁也不知方士廷是死是活,而令祖闭门谢客却大有可疑。在咱们不曾与方土廷面对面解决之前,谁也不敢肯定那个人不是令祖,不然何以会那么巧?” “如果大闹南昌的人是爷爷,你们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久便可真像大白,这时老夫不与你多费口舌。” 蓦地,前面又传来了叫唤声:“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快走!”飞虹剑客叫。 又得分一个人带彭小凤,目下仅有六个人可以在仓卒间应付突变,柳青青挽了彭小凤,摘星手搀扶着乾坤双掌,四人走在中间。 小径开始向上盘升,沿山腰绕过峰侧,再有三四里,绕过峰南,便可看到香城寺了。小径狭窄,左面是林深草茂的山坡,右面是下坡同样草木森森,众人只能鱼贯而行,搀扶着受伤的人行走,极为不便。 断后的是穿山甲与曾勋。正走间,左面上坡突然窜下一个人影,正是那戴鬼面具的褐衣人,一照面便已贴身。任何高手也难以应变。 “噗噗”两声闷响,穿山甲与曾勋各挨了一掌,一声末出便昏倒向下滚。 褐影人也向下滚,滚至下坡草丛中一闪不见。 飞虹剑客一声怒啸,飞跃而下狂追不舍。 柳锁与曾梅分别救起穿山甲与曾勋。柳青青则丢下彭小凤,跟着飞虹剑客追逐褐影而下。 彭小凤张口想叫,却又忍住了。叹口气自语道:“身材很像他,苍天哪!但愿真是他。” 柳宗翰步放心乃妹的安全,也跟踪向追。 飞虹剑客盛怒狂迫,褐衣人以恰好相当的脚程飞掠,林深草茂,只能循声追赶,看不见人影。 不久,降下山谷底部。 褐衣人找到一块巨石,猛地向下一抛,响声大起,矮树与丛草纷纷偃倒。石出手,人向侧一伏。 十丈后的飞虹剑客大喜,叫道:“他摔下去了,快!” 柳青青由于必须用手拨开草叶树枝,因此箭不能上弦,跟在飞虹剑客后面,后面丈余是柳宗翰。 人影暴起,“砰”一声响,褐影将柳青青按倒,直撞出丈外,一声末出便被击昏了。 柳宗翰大骇,弓臂凶猛地挥出叫:“曾叔……” 褐衣人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弓臂,鬼面具后的一双大眼凶光暴射,喝声“滚。” 柳宗翰身不由己,连人带弓飞跌丈外,“砰”一声碰在一株树干上,蓦尔昏厥。 飞虹剑客发觉上当,听到柳宗翰的惊叫声,火速回头向上抢,循声追来。 眼前人影倏现,冷笑声阴森可怖。 “老天!真……真是你……” “是我。”褐衣人冷冰冰地说。 “你……你没死?” “在下活得好好地。” 原来褐衣人已除去了鬼面具,现出了本来面目。他,正是仙人峰下,被神偷鬼窃所迫,替云龙双奇挖墓的方士廷。只是,他那带有童真的娃娃脸已经有所改变了。变得成熟、老练,因略为清减而显得更为英气勃勃。他的眼神凌厉万分,焕发着令人心慑的冷电寒芒。 人已经证实,飞虹剑客只吓了个胆裂魂飞,乘方士廷说话的机会,一声怒啸。三把小飞剑化虹而飞。这是他的成名一手三飞剑绝学,发无不中。 但今天糟了,手在发抖,心在发虚,便失去准头。在马鞍山,他曾经亲眼看到方士廷在高手围攻下突围,领教过方士廷的神勇。目下事先已被吓破了胆,发无不中的飞剑劳而无功。 方士廷双手疾挥,接住了三把小飞剑,信手一丢说:“我不要你早死,不用飞剑射你。” 飞虹剑客大喝一声,挥剑直上。 “唰唰唰!”飞虹剑客连攻四剑把方士适迫得换了四次方位,攻势极为凶猛迅疾,不愧称剑术名家。 方士廷并未拔剑,闪避飘掠的身法轻灵飘逸,一面换位一面冷笑道:“当年龙飞在庐山,虽则伤了在下十剑之多,但无奈我何,在下依然能平安脱身,他并未讨得了好,阁下,我要反击了。” 声落剑出鞘,但见剑芒如潮,以空前猛烈的奇速,连续向前冲刺,直透飞虹剑客撤出的重重剑网。 飞虹剑客主动全失,仅第二剑便失去了先机,只感到对方一出手,剑芒便排空直入,先一刹那射抵右胁,如不撤招,必定伤在剑下,因此不得不撤招闪避自救。招一撤,立陷被动,除了封架闪退之外,毫无还手之力了。 封也封不住来势如潮的剑影,这位剑术名家早已斗志全无。 “铮铮!铮!铮铮!”真幸运,居然连封住近身的五剑,真是异数。 可是,第六剑没封住,第七剑也没有架开。 “砰”一声响,飞虹剑客飞退丈外,背部撞中一株矮树,枝叶摇摇。持剑的右上臂一条血缝,右乳下也出现一处仅伤肌肤的剑孔。 第八剑到了。剑芒及体。 “我完了!”他心中狂叫,剑已无法收回封架从中宫射入的剑芒。 “丢剑!”方士廷沉叱。 他怎敢不遵?剑尖冷森森点在咽喉上,但转念一想,反正是死,死也要死得英雄些,宁死不辱,拼了。他向后倒,挥剑拂向方士廷的腰胁,要好个两败俱伤。 “铮嘎!”他看到飞虹飞旋,接着手中一震,虎口如裂,手中一轻,剑已飞出三丈外,落入树林中去了。 剑虹再闪,他感到胸口一凉,倒在草丛中,方士廷的剑已经撤回。 他有胸裂了一条血缝,伤了肌肤,血向外流。 方士廷收剑归鞘,阴森森的说:“阁下,你不能死,在下要慢慢折磨你,可不希望你死得痛快。” 飞虹剑客缓缓站正身形,沉身道:“除了杀我,你无奈我何。 “铁背苍龙也说过同样的话。” “千刀万割,曾某如果皱眉,就不是人养的。” “还没有到时候,在你们这些凶手尚未伏罪之前,在下要留下你以引诱那些人自掘坟墓,当然云龙双奇也得算上,所以你还有几天阳寿。” “云龙双奇不会来了……” “你们派的人只到武昌。便失望而回,当然认为他不会来了。龙飞目下寻找他的妹妹,在下已派人传信给他,经舟下航,不消十天半月,他便可以进来救你们了。” “那时你也活不成了。” “不见得,目下一比一,在下即使胜了不了龙飞,也不至于落于下风。” “那时只要多一个人加入……” “你想加入?不可能了,那时他将发觉是孤零零一个人,你。死罪暂免,活罪难饶,在下先割掉你的双耳,让你不能见人……” 方士廷火速转身,冷冷一笑。 一个老和尚站在三丈外,慈眉善目,宝像庄严,向他稽首说:“阿弥阿佛,老衲与施主结此善缘。” 第十五章 飞虹剑客穷追戴鬼面具的方士廷,柳宗翰与柳青青也随后跟到,没料到方土廷躲在一旁猝然袭击,击昏了柳宗翰兄妹,然后出现本来面目,擒住了飞虹剑客。 飞虹剑客心胆俱裂,方士廷要割他的双耳以警告群雄,真要被割掉双耳,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正危急间.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及时出现。 方士廷吃了一惊,火速戴上鬼面具。老和尚在他身后三丈出声现身,事先他一无所觉,不得他不惊。 他立即戒备,冷冷地问道:“在下不信神佛,有何善缘可结?” 老和尚一双清澈的老眼,不转瞬地、平静地注视着他,沉静地说:“冤仇宜解不宜结,施主被仇恨迷失了灵智,仇恨足以令人疯狂……” “你说对了。”他抢着说。 “老衲……” “老和尚,你何德何能?” “德能二字,出于己口便是狂妄无知……” “老和尚上下如何称呼?” “老衲释大悲。” 方士廷心中一跳,冷冷一笑道:“原来是香城寺的方丈,失敬失敬。在南昌,土绅们谁不知大悲方丈是德高望重,道行卓绝的高僧?南昌的会武朋友,谁不知大师是禅功盖世的活菩萨?” “施主夸奖了。” “大师大概已经知道他们是来请你下山来的了。” “老衲事先不知。” “哦!这次是巧遇么?” “老衲出关至今,方获得清净,因此信步在山中散步,恰好听到这一带有人声,赶来察看适逢其会,决非老衲末卜先知。” “大师决定插手管事了。” “老衲不才,愿充调人,冤家宜解不宜结,施主可否冷静思量?人与人之间,误会……” “大师,在下已经够冷静了。” “施主。” “人命关天,无可化解。除非大师以武力干涉,而武力干涉却反而加深彼此的仇恨与误会。” “老衲虽然无德无能,但请施主赐给老衲一次化解的机会……” “不行。”他坚决的摇头,又道:“在下的两个朋友已经含冤九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施主,人死不能复生……” “因此,他们必须偿命。” “施主一意孤行……” 他向后退,大声说:“大师在南昌,极获各方人士所尊敬,在下不愿与大师为敌,希望你了解在下的心意。血债血偿,他们不能纠众杀人而不受惩罚。大师如果强出头偏袒这些凶手,在下不在乎多你-个人。这次冲大师金面,暂且放过他们再见了。” “施主请留步……” 他向草丛中一窜,一闪不见。 飞虹剑客心中大急,叫道:“大师慈悲,不能让他走了。” 大悲方丈长叹一声,苦笑道:“这人已被仇恨蒙蔽了灵智,满怀忿恨如同山洪汇积。用武力与他解决,只能增加他的怨恨,像是火上加油,山洪引决。为害更烈。” “大师,有解决之道么?” “解铃尚需系铃人。” “这个……是必须将云龙双奇请来么?” “不行,双奇来了反而坏事,决非解决之道。” “那……” “找出他仇恨之源。你们千里追杀他,似乎不至于令他积恨难消,他这种激烈的报复情绪,必定另有原因。” “弟子明白了,他同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鄱阳的独行水盗翻江鳌张玉山,女的不知是谁,这两人可能皆已身死。” “这就难怪了,刚才他就说你们不能纠众杀人而不受惩罚。这两个人真的死了么?” “可能死了……” “生见人,死见尸……” “施主还有希望,,快去找这两个人的下落。” “大师……” “老衲无能为力,佛门弟子相信因果,此事……再说,老衲一个人,想替诸位护法,事实上有困难。目下除非诸位皆至敝寺暂避,不然老衲力不从心。” 飞虹剑客一咬牙说:“好,弟子即返府城,知会众人一声,看他们是否愿意同至贵寺暂避。” “老衲亲送诸位返城。”大悲方丈慨然地说。 这时,柳祯已带着人向下寻来,见到大悲方丈,不由大喜过望,救醒了柳宗翰兄妹,众人返回路中,扶了受伤的人,狼狈返城。 方士廷带走彭小凤,柳祯心中发慌,一面走,一面思量返城之后,彭家前来兴师问罪时,该如何向彭家解释这场误会。 方士廷将小凤带离现场三里外,将小凤解了穴道放下笑道:“你这小丫头会闯祸,是不是想造反?” 小凤一跳三尺高,惊喜地叫:“你……的声音好熟,你是土廷哥。” 他除去鬼面具,伸出双手笑道:“小妹,我没有死。” 小凤大声。忘形地扑入他怀中,又哭又笑,断断续续的叫:“老天!天……天可怜你,你……果然是你,你……并未丧身在……在马鞍山。我……” 他温情地轻抚小凤的秀发,也感到心中发酸,怆然地说:“我幸亏能逃过他们的毒手,但两位好朋友皆为我而含恨九泉。因此,我要回来,生死见交情,我不惜与天下人为敌,我要替他们索回血债。” “大哥,你为何离开庐山,不辞而别?” “云龙双奇已找上庐山,我不走便会连累你们,我是被龙飞远离庐山的。” “大哥.你到了南昌,为何不来看我?” 他将小凤扶至树旁坐下。苦笑道:“小妹,我已经连累不少人,我怎能一而再拖朋友下水?尤其是你。” “我……我怎么了?” “我将你看成我的小妹妹,南昌彭家名重武林,侠义武林钦同,你以为我会拖你下水么?我宁可死掉,也不会连累你的。” “大哥……你……你把我看成外人……” “小妹,你说这种话,我心好痛……” “大哥……”她伏在他怀中酸楚地饮泣。 “不要哭,小妹。说真的,我似乎已成了-个不祥的人,与谁接触谁便遭殃,我必需孤军奋斗,便可一无牵挂,无往而不利。小抹,让我们保持这份真挚的友情,以免伤害了任何人。我,生死算不了什么,一个众手所指活该被人宰割的亡命,早晚会激起天下英雄的公愤,死无葬身之地。我宁可挨上千刀万剐,也不愿爱护我,信任我的人伤及一根汗毛……” “大哥,求求你别说了……”她悲泣着叫。 “小妹,我怎能不说?你瞧,如果今天我不恰好在此,他们会如此对待你?” “我……” “我不敢想像。” 小风拭掉泪痕,切齿道:“我回去告诉爷爷,他柳家必将付出惨烈的代价。这姓柳的畜生!他……” 方士廷却笑道:“小妹,你不能怪柳祯。” “不怪他?” “这叫狗急跳墙。你爷爷闭门谢客,拒不出面帮助他们,他们只好出此下策,迫你爷爷来对付我。当然,柳祯并不敢对你怎样,但只要他将你秘密软禁起来,令祖便不敢坐视了。” “大哥,爷爷正要找机会惩戒他们呢?” “小妹,千万不可……” “哼!爷爷上次正与九指狂乞李老爷子,同到庐山去看你,却在途中听到你已逃过南昌的消息,赶回想追上你,岂知仍然晚了一步。回来使得到你已被他们迫死在马鞍山的消息,爷爷恨死了他们,正因恨死了他们,才要找机会教训他们呢,这次……” “小妹,你必须阻止爷爷他老人家介入此事。彭家是南昌世家,与城内外的名门大族多少皆有些交情,为了我的事与全城的人反脸,想想看,划得来么?” “不是划不划得来,而是……” 他拉过小凤的手,笑道;“风妹,你又不听小兄的话了,女孩子任性,对不对?” 小凤凤目中仍有泪水。却羞赧地含泪笑了,说:“土廷哥,我听你的话,只是,你……” “你回去之后,请向爷爷他老人家察明今天的经过。不必和他们反脸,只要求他们公开道歉,让他们终究紧张一番,我也可乘机再弄到几个人。等南昌事了,我再去拜见爷爷,可好?” “这……好,我依你。” “小妹,听说你与他们冲突了多次……” “我在迫他们走极端,要替你报仇,士廷哥,你……你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是怎样过的?我……” 方士廷爱怜地将她挽入怀中,额声道:“凤妹,我……真不该。只是我,我身不由已,在我艺业未能胜过云龙双奇之前。这一段日子是十分难过的,我不能不东逃西躲,为保全性命而奋斗.而且还得避免伤害爱护我的人.希望你谅解我的苦衷。” “士廷哥,干脆你就隐居吧!不必……” “不行的、风妹,我怎能抛弃我那温馨的家?做一个不孝的浪人?” “你在南昌的用意,好像故意引诱云龙双奇前来,是不是你已经可以对付他们了?” “目前仍然不能与他们相较,但我在下苦功。我确是在等候双奇前来,在他们到达之前,我已远走高飞了。为使日后在江湖追凶方便,我必须惩戒南昌这些可恶的白道名人,给予他们惨痛的打击。日后我行走江湖追凶期间,那些受到云龙双奇蛊惑,想趁火报复,不敢轻举妄动了。最主要的是,我得替翻江鳌与燕姑娘报仇,慰他们在天之灵……” 他将上次逃经南昌,群雄追杀的经过一一说了。 小凤知道燕小敏姑娘的事,但只限于燕中孚祖孙俩突然出现庐山示警的概略经过而已。 两人细诉别后,无限感慨。据姑娘说,七星盟在九江仍在继续发展。紫燕杨娟对九江秘坛重加整顿,目下仍在暗中扩展、听说已经组成了暗杀敢死队,很可能与云龙双奇算账,必要时派人到浙江,一举铲除龙飞的老根。七星盟的弟兄恨重如山,人人都在积被策划一切。 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这些江湖人极重义气,恩怨分明敢作敢为,将采的结局未可预料。 太韧观主仍在白鹤观参修,怪老人孤山一鹤公冶鸿,仍在九奇峰一带隐居,这两位老前辈对方士廷的离开庐山深感遗憾,万分惋惜。 九指狂乞已离开江西,不知流浪何处去了。这位心有内疚-的风尘奇人,四海为家萍踪无定。谁也不知他的下落。 方士廷不愿小凤牵连在内,因此并未将南吕的所为吐露,连落脚处也秘而不宣。他只要求小凤要求火德星君,向柳家兴师问罪,仅须将这些家伙牵绊在府城内,以免他们远走高飞,其他的事。一概不需过问。 两人半日长谈,方依依分手,约定等南昌报仇的事结束后,再图后会。 当晚,飞虹剑客正在召集群雄商讨至香城寺避难的事,彭家恰好派人送来讨公道的书信,信中的措辞自然够强硬,限柳祯与飞虹剑客两人,三天后公开答复,地点是南塘湾外蓼洲彭宅。 飞虹剑客心中着急,慌了手脚。柳宅更是心慌意乱,弄巧成拙不知如何是好。 前往香城寺避难的事,因此而告暂延。 飞虹剑客积极准备,四处奔波,敦请本城有头有脸的人出面打圆场。除了公开道歉之外,别无他途,尤其是柳宅,简直是走投无路。 穿山甲宜威那天被打昏,总算末被带走,返城后吓病了,而且不轻。 摘星手周百禄次日一早,雇了一乘山轿不再等侯结伙而行,独自悄然向西山逃。 他认为坐在轿中,不带任何伴当,便可避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便可秘密逃至香城寺避祸了。 他却忘了,轿上渡船,人是绝对不许躲在轿中不下来的,即使江中没有风涛之险,人也不许藏身在轿内,行船走马三分险,万一翻了船,岂不是死路一条? 渡船上已由方士廷放了两名眼线。 轿发西山,走了五六里,后面来一个戴了阳帽的人,急步到了轿后,路前后不见人影。 路左右林深草茂。两轿夫健步如飞,向西山急赶。 戴遮阳帽的人从轿右超越,突然摘掉遮阳帽,伸手一揭轿帘,向内咧嘴一笑。 摘星手一看对方的脸孔,吓得大叫一声,伸手拔剑,急切问却拔不出来。 轿帘放下了,两轿夫听到轿内的叫声,吃了一惊,同时止步,一个叫:“周爷,怎么了?” “停下!”摘星手狂叫。 轿尚未放下,他已掀开轿帘窜出外面,扔头撒腿狂奔,奔向回头路。还是往城里逃安全些,至西山香城寺,远得很呢? 奔了半里地,扭头回顾,路上空荡荡,不但不见有人来,连附近也不见有人。 他惊魂初定,脚下一慢,自语道:“万幸万幸,这凶魔并末追来。” 他再狂奔,希望早些赶到渡头,渡头人多,便不怕来人行凶了。 奔了里余,左面小径中岔出一个人影,也戴了遮阳笠。好像也穿的是青直裰。他大吃一惊,反应奇快地往路右的草丛中一窜,心跳如擂鼓,浑身在冒汗。 那人渐来渐近,他的心几乎跳出口腔,手心冒汗湿腻腻地,心中发虚软了。他已是惊弓之鸟,果真是吓破了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已完全失去了自制,整个人几乎崩溃了。 那人终于过去了,是一个中年村夫。 他心神一懈,象是大病初愈的人,爬伏在地上全身都发软,久久方能恢复原状,仍感手脚不住发抖。 不久,他回到路中,挟了用布裹着的长剑,硬着头皮过路。 只是半里地,前面看到一个背部微驼伛偻而行的人,头上包着青巾,手点山藤杖,老态龙钟,正一步一顿地向府城方向走。 他先是心中一紧,脚下一慢。但等他看清背影是个老村夫时,方心中一宽,重新向前赶。 距者村夫身手约两丈左右,老村夫突然腰干一挺,不再是驼子了,徐徐转身,嘴一笑道:“摘星手,你才来呀?” 他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只感到脊梁一凉,双脚象是生了根,浑身在战栗,张口狂叫道,“救命哪……” 老村夫正是方士廷,也就是刚才掀开轿咧嘴笑的人,大笑道:“你放心,不会有人救你的命。你少费劲了,哈哈!你还认识我么?” “你……” “你心中明白,对不对?” “你……你想……想怎样?” “想你跟我走。” “我……” “你如果不愿意,为何不拔剑?” 他心中一震,神魂初定,火速拔剑,可是布卷尚未打开,怎拔得出剑?心中一急。更拔不出来。 “哈哈!你昏了头不成,不解开布卷,剑怎能拔出,慢慢来,别慌。首先,你得除去布巾。对了,拇指按下卡簧,剑拔出来了,对不对,很容易嘛!练武人讲究临危不乱,这点能耐说来容易,其实最难,必须过经千锤百炼,历练数十年,方可出生死关头灵台清明,无畏无惧,冷静从容。瞧你,啧啧!真不知你活了这一把岁数,难道就没练过武功?伸出的剑不住发抖,怎能与人交手?” 他不但伸出的剑发抖,而且双手也在弹琵琶,不住向后退,脸色灰败,斗志全消,眼中泛出恐惧的光芒,象是大白天见鬼。 方士廷一步步跟进,说完,大喝一声,山藤杖一举,急进两步。 摘星手一跤跌倒,一声厉叫,躺在地上一剑急挥。 方士廷一杖打掉他的剑,沉声道:“站起来,用你的腿走路。” “你……”他脸无人色地叫。 “你已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要方某背你么?” “我……” “站起来,挺起你的脊梁,做英雄就做到底,别装得象条可怜虫。” 他踉跄爬起,恐惧的后退。 “往南面的小路走,可到江边,那儿有一艘船在等你,快走。” “我……” “你走不走?怕死鬼,走!” 当天入暮时分,飞虹剑客的大门上,钉了张纸;上面写着:“第八名凶手摘星手周百禄伏法。” 该夜,吓病了的穿山甲宜威,门不开窗不启神秘失踪,看守病人的两名健仆,被人打昏塞在床下,大门上。大门上也留下一张纸,上面写着: “第九名凶手穿山甲宜威就逮。” 南昌城谣言满天飞,群雄人人自危。这天晚间,城南郊的南庄戒备森严,庄主神鞭袁吉独自睡在后楼的密室,四周有六名伏桩,两名卫哨站在房门外,往反走动以吸引夜行人的注意。袁庄主修为精纯。鞭法通玄,胆气超人一等,并末被方土廷所吓倒。夜间枕鞭而睡,房中漆黑。睡得倒还香甜.不知大祸将至,认为在如此周密的警卫下,连老鼠登楼也休想通得过伏桩与卫哨的耳日。 三更过去了,一无动静。 四更天月落星沉,全庄寂静如死。 五更初,紧张了一夜的警卫们,吁出一口如释重负的大气,心情随白昼将临而松懈下来了。 首先是两名警哨先后感到内急,先后下楼奔向茅厕。然后是正在打瞌睡的暗哨肚疼发呕,呻吟声惊动了房内的神鞭袁吉。 袁庄主手挽合九金丝长鞭,打开了房门问: “外面怎么拉?谁在呻吟?” 暗影中钻出一个人,急急地说:“五个人全在闹肚子,真是急死了。” “闹肚子?是不是昨晚喝酒喝多了?” “不……不知道。” “去叫人换他们下去。” “是,庄主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这句话说坏了,负责警卫的人,全是袁庄主的得意徒弟,怎能叫庄主,应该叫师父才对。 神鞭袁吉反应甚快。喝道:“好家伙,你……” 声出长鞭一抖。 可是,已晚了一步,双方已经近身,长鞭威力有限。 “卟卟卟卟”一连四记重拳捣在他的胸腹上,最后颈根又挨上一劈掌,人向下下仆。 长鞭被夺走了,勒住了他的脖子,凶狠地收紧,他终于失去知觉。 那人将一张纸贴在房门上,上面写的字是“第十名凶手神鞭袁吉受报。” 纸条贴好,背起了昏迷不醒的袁庄主,在黎明前的阵黑光临时,投入黑暗中从容走了。 去年出面敦请群雄帮助龙飞的人,是飞虹剑客与铁背苍龙,铁背苍龙已经失踪,飞虹剑客使成了首脑,也成了众矢之的。南庄的噩耗传至曾家,飞虹剑客只急得上天无路,象是热锅上的蚂蚁。 失踪群雄的家属们,日以继夜地在曾家吵闹不休,迫飞虹剑客速组成擒凶队,吵得飞虹剑客没有一刻安宁。 他怎能组成擒凶队?谁还敢出来惹火烧身,稍具名望的武林人,皆闭门谢客敬鬼神而远之,如避瘟疫,他已被孤立了。 而蓼洲彭家的道歉期限只有一天,他受到三面的重压,压得他几乎发疯。 彭家的压力,他自信尚能应付,受些委屈算不了什么。 方士廷一面的压力,他认为不算严重,把老命押上,除死无大难,他敢面对面应付。 最糟的是失踪群雄的家小所给予他的压力,一屋子全是哭哭啼啼的老少男女,怨天恨地吵闹不休,他委实穷于应付,闹了个精疲力尽。 他几乎发疯,最后请人放出消息,要求方士廷谈谈,要钱要命皆可解决。 柳青青玉容消瘦,她感到奇怪,为何方士廷至今仍末向自己下手? 曾家在乱,生活起居皆乱了章法。一早,曾梅小姑娘匆匆离开家,转出东大街信步走向东湖,西行不远便可看到湖岸。她折向跃龙桥,站在桥上注视着湖水沉思。小姑娘心乱如麻,感到自己不能替乃父分忧,委实心中不安,她怎能眼睁睁等侯乃父被杀? 她必须谋求对策,可是,她又能怎样。 猛想起湖北端的洪恩桥附近,有一位闺中好友谷仪,据说是武宁州精观女道士翔华观主的得意女弟子,不但武艺高强,而且修炼有成,道术惊人。 “我何不去找谷姐姐设法?”她想。 可是,她并不知谷家位于何处。谷家不好客,两家平时极少来往,相距甚远,东湖北面地势荒僻,是否能找得到谷家,大成问题。 但她必须去找,象是沉溺于水的人,即使飘来的是一根草,也会毫不迟疑地,本能地伸手去抓的。 到了洪思桥头,天空电光一闪,接着雷声殷殷,不片刻便大雨滂沱而下。 “糟!先找地方躲雨再说。”她自语。 糟的是桥头附近没有人家,仅在北面的树林深处,看到一座屋影。天宇中雷电交加,她不敢在桥头的大树下躲避,立即不假思索地向远处的树林狂奔。 这是一座破败的土瓦屋,大门已经不见了,里面空空,一无长物,连一张破椅也没有,大概已被主人遗弃多年了,蛛网尘封,阴森森不是善地。幸而屋顶漏水的地方不多,尚可避风雨。 她不假思索地窜入,浑身几乎湿透了。 “我该带一把雨伞出来的。” 她懊恼地想,拭干了头面的水珠,她盯视着阴沉沉而雷电交加的天空发怔,如果雨不止,那就糟了。 她定下神,开始打量这间破败的房屋.厅堂不大,里面好象还有一进。她信步入内,果然不错,厅后有天井,后面内室更破败,厅两侧的厢房。东厢已经半坍,西厢还留下一张三脚破床,其他便一无所有了。 已可断定这是无主破屋了,至少不会有人来看到她的狼狈像啦!心中一时好奇,便想冲过天井到后面看看,却又忍住了。 左等右等,等得心焦,雨一直就没停,看看已是下午时分,等得她饥肠辘辘,不知该如何是好。想等雨止后再走,却又不知何时方能放晴。想冒雨返家,一个大姑娘浑身湿透在街上奔跑,那还像话? 春日的雨,一天半天那能放晴?春雨不是夏季的阵雨,一下就下个不停。 她等得委实难受,付道:“也许后面遗留下一两顶雨笠,或是一件蓑衣呢,我何不到后面去看看?” 内堂只有一破门,她冲过天井,毫无戒心地奔入内堂,蓦地,她僵住了,花容失色。 壁根下,铺了异床草席,上面躺着一个中年人,恰好被她的脚步声所惊醒。挺身坐起。 以一双极为明亮富有男性魅力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向她凝视。 这人年约三十上下,身材修伟,五官清秀,齿白唇红,显得英俊潇洒。唯一的缺点是脸色嫌苍白了些。而他那双情意绵绵的大眼。是今怀春少女们心乱的所谓色眼,令少女们难以抗拒略带三分忧虑的眼神更是撩人。穿一袭青衫,一旁放置了一个小包裹、一把长剑。从衣上的皱纹与略显紊乱的发结看来,这人在此巳睡了不少时刻了,也许整天都睡在这儿呢。 她作梦也没有料到此地有人,而这人浑身不沾一滴水迹,可知早巳在此地了。为何好半天末听到丝毫声息?突然发觉有人,而这人不但是年轻人,又是睡在此地被她所惊醒的,难怪她会那么手足无措。 她想向外退,怪,不知怎地.突然感到浑身燥热,竟被对方的眼神吸住了。 她神智一乱,自己也莫名莫妙,反正这双怪异的眼睛,令她感到一阵昏眩,身上起了奇异的反应,不由自主的僵在那儿。无法移开眼神。 那人谈谈-笑,笑容颇为安详,并术站起,微笑道:“惊扰姑娘了,恕罪,恕罪。” 她仍未能移开目光,有点慌乱地说:“不,是……是我打扰了你么?” “没有,姑娘是不是此屋的主人?” “不是。我……我是前来避雨的。” “哦!彼此彼此,我也不是主人,昨晚被人打了一顿,借此暂行养息的。” “哎呀!你被人打伤了?” “被五湖船行的伏计打伤的,至今尚未痊愈,请恕在下不能迎了。能请问姑娘贵姓芳名么?” “贱妾姓曾名梅,爷台尊姓……” “在下姓侯,请过来少。此地洁净些,请。” 她不知怎地,竟然未拒绝这无礼的请求,一双陌生男女,怎会一同坐在铺在地面的草席上?她如受催眠般上前。在对方的右首坐下了。 姓侯的脸部始终跟着她转。那双怪眼,一直就紧吸住她的眼神。笑道:“在下侯天祥,曾姑娘听说过我这个人么?” “没听说过,我从没离开过本城百里外。” 侯天祥很自然地拉过她的双手,她竟然未加拒绝,只感到芳心一荡。浑身脱力,任由对方轻轻抚摸有点颤抖的双手。 “曾姑娘,你像是个练内家气功所谓内家拳的人。” 侯天样柔声问,几乎脸脸相贴,双方的呼吸隐隐相通。 她只感到一阵的晕舷浪潮袭到,快意的感觉令她气血热腾,被侯天祥轻轻一带,便身不由己倒入侯天祥的杯中。 侯天祥一手抱住她,一手托住她的粉颊,仍然不移开视线,紧吸住她的眼神。 她嗅到了男性奇异的气息,失去了自制,喃喃地说:“我……我六岁筑基,总算小有成就。” “姑娘,今年贵庚?” “十五……” “花一样的年华,你好美,你自己知道么?” “我……” “含苞待放,我见犹怜。”侯天祥用奇异的声调说,温柔地、亲切地,轻吻她的粉颊,渐渐移近她的樱唇。 “嗯……”她地意乱情迷地叫,像是中魔。 侯天祥是此中能手,撩拨挑倩的手段极为高明,欲擒故纵,吻移向她的耳根颈旁,一双手在她身上缓慢而有力地抚摸,技巧的挑起她的情欲之火。 曾小梅不是不解风情的小姑娘,她与柳宗翰是青梅竹马的爱侣,经常结伴约游,早解情怀。平时手眼温存,早已领略情滋味,在侯天祥的魔眼与魔音的控制下,再加上技巧的撩拨爱抚,情欲之火一发不可收拾。她在侯天祥的手中战栗,在撩人的热吻中翻溃了,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 这时,即使她神智仍清,也无法抗拒,不想抗拒了。她已被情欲之火所焚,先天本能的理智,羞耻、教养、骄傲……都不存在了。 屋外,大雨倾盆,雷声反而静止了,只有风雨声。 侯天样已解开了她的外衣,在她耳畔喃喃地说:“我有三名女弟子,但她们都没有你美,我要收你作衣钵传人。你跟着我邀游天下,保证你享尽尘世的至荣,永无遗憾。” “嗯……” “好亲亲‘,你来得多妙,你来了激发我生命的潜能。本来,我还需六个时辰方可复原。你来了,我如获神助,生命潜能诱引药力行开,终于气机突然蓬勃而起,我真该谢谢,好亲亲……” 他终于吻向曾梅的樱唇。 蓦地,人影乍现,门外闯入一个不速之客。 侯天祥反应奇快,猛地将曾梅掀在一旁,倏然而起拔出长剑,另一手已制了曾梅的软穴。 曾梅被掀倒在旁,衣裙凌落,胸围子半开,成了半裸美人儿。 进来的人是柳宗翰,当他看清了半裸美人玉体横陈的动人胴体是谁时,突像疯虎般大吼一声,奋身扑上,一拳向侯天祥捣去。 他确是疯,天下间只有财色两字最易令人疯狂,眼看爱侣如此光景,他岂能不疯?疯便急怒攻心,疯狂神智昏乱,不顾一切疯狂出报进击。 侯天祥冷笑一声,左手的连鞘长剑一拔,便拨偏捣来的凶猛一拳,右掌疾发,“噗”一声劈在他的左颈根上。 “哎呀!”他狂叫,向上一挫,几乎坐例。 紧要关头,他居然能挺得住,一蹦而起,一脚飞踢侯天祥的下阴。 侯天祥这次不饶他了,掌向下一沉,扭身扣住了他的膝弯,喝声“滚”! “蓬”一声响,他被抛出丈外,撞在墙壁上向下滑坠,几乎昏厥。 虽末昏厥,但膝弯被制,爬不起来了,浑身发软,怒骂道:“你这些恶贼,大爷和你拼了。” 侯天祥嘿嘿笑,傲然地道:“阁下,你用什么与在下拼?” “大爷的人快到了。” “哼!等你的人来了再吹牛好了。你贵姓?” “大爷柳宗翰。” “无名小辈,在下没听说过你这号小人物。” “大爷……” “你再自称一声大爷,在下如不敲掉你的牙齿就不姓侯。” “你……” “在下侯天祥。” 柳宗翰大骇,恐惧地叫;“你……你是色魔侯……” “柳宗翰,你倒知道在下的名号哩!小辈你与曾悔姑娘有何关系?” “大……在下与他是青梅竹马的爱侣。” “哈哈哈哈!你这小辈该死。” “你才该死!” “曾姑娘目下爱我,你不死何待?” “在下……” “你等等,等我姓侯的与曾姑娘云雨一番,你便知道,你是否该死了。” “畜生!你……” 色魔将剑一丢,径自宽衣解带,狂笑道:“人与畜生并无多少不同,食与色两性人与畜大同小异,你不懂,所以你该死。哈哈1我保证你死得暝目。” 柳宗翰心胆俱裂,狂叫道:“恶贼,你杀了我吧:你……” “哈哈!我会杀你的,但不是现在……” 话未完,门中突然站着一戴鬼面具,身材高大,浑身湿透的青衣人,接口道:“可惜;你已没有杀他的机会了。” 侯天祥已将青袍脱下,上身是汗衫,下身是灯笼裤,最糟的是靴子已经脱掉了,善用腿进攻的人没有靴子,威力减去四成。他来不及穿靴,抓起长剑怒喝道:“脱下面具,让在下看看你是谁。” “不必了,你不知道我,我也不需要知道你,岂不很好?” “在下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名号。” “在下非知道不可么?” “当然,你该知道与我色魔作对的人,下场如何。”’戴鬼面具的人一怔,立即将目光拉开,避免与色魔的目光接触,抖抖衣袖从容地说: “原来大名鼎鼎的宇内淫妖色魔侯天祥,幸会幸会。听说你的迷魂魔眼绝技宇内无双,天下间只有少数几位佛道名宿道行高超定力的高人,能抗拒你的魔眼,其他的人皆闻名远遁,望影心惊。” “哼!你知道就好。你不要认为将目光移开便不受禁制,那是不可能的。” “哈哈!但你却不知在下另有克制你的绝学呢!” 色魔侯天祥,名列宇内三邪,与宇内三剑齐名。但宇内三剑是侠义名宿,宇内三邪却是众手所指的邪妖。 色魔的好色,在江湖可说尽人皆知。但他好的是绝色,普通具有五分姿色的女人,想找他他也不屑一顾哩!从外表看,他是个卅岁上下的青年人,其实已是花甲出头的老人了。 他的艺业自然比不上宇内三剑,但跻身于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但他之所以令武林朋友闻名丧胆,倒不是怕他的艺业高明,而是怕他的三件宝贝。 三件宝贝其实该称两件,另一件是他的迷魂魔眼。 这淫贼的魔眼有古怪,运功时目光特异,不仅可令对方一触眼神便灵智渐失,而且可令对方完全失去抵抗力。更利害的是,他可以任意令对方勾起七情六欲,任由他摆布至死方休。 另两件宝一是太虚浮香,以精制的铜喷管藏在袖底,用时喷出无色无臭,入鼻即倒是化尸金九,大如豌豆,以化尸毒物制成,外涂金粉,碰上强敌时,突然弹出,入体即倒,尸化成滩血水。 他这三件宝,如果不是遇上高手名宿,还不屑使用呢?只有他那双魔眼,经常在猎艳时用在美女身上,无往不利。 刚才并未用在柳宗翰身上。这时还摸不清戴鬼面具的不速之客是何路数,因此也没用上迷魂魔眼。这一来,便着了道儿。 戴鬼面具的人说出有克制他绝学,他根本不在意。对方既然能克制他,为何要回避他的目光?双方交手,决不可能永远避开对方的目光,只要一照面,他的迷魂魔眼便可大发神威了。他哈哈狂笑,笑完说:“少吹牛了,阁下。侯某横行江湖四十年,能逃得过在下手中的人,屈指可数,你……嗯……哎呀!我的肚子……哎……哇!” 肚子像患了绞肠沙,上吐下泻,这位自以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淫魔,当堂出彩。 刚痛得蹲下身子,上下不禁臭气冲鼻,戴鬼面具的人已经跳跃而上,快得令人目眩,“噗”一声响,一脚踢在他的右耳门上。 “哎……”他叫,“蓬”一声摔倒在地,立即失去知觉。 柳宗翰与曾梅也呕吐,也在上下不禁。 戴鬼面具的人手疾眼快,先捏住曾梅的鼻子,硬塞一颗丹丸入她的喉中,再抓住柳宗翰如法炮制。最后,卸了色魔的双手肩关节,搜光身上的零碎丢出墙外,再找绳索绑上色魔的双手,方在色魔口中塞入一颗丹丸。 柳宗翰不再呕吐,苍白着脸叫:“方士廷,在下不领你的情。” “啪啪!”方士廷给了他两个耳光,冷笑道:“你少臭美,方某岂会在你阁下身上用情?” “你……” “曾梅不是你的爱侣么?” “这……” “我接收了,阁下。” “天杀的!你……” “啪啪!”方士廷又给了他两耳光,沉声道:“你,给我滚回去。” “你……”他铁青着脸叫,做梦也没料到方士廷会释放他,大感意外。 “回去叫你那位妹妹金弓银箭,洗净头面等方某去找她快括。” “畜生!你……” “啪啪!”耳光震耳,方士廷顺手替他解了穴道说:“给你片刻工夫,和你的女友诀别。” 柳宗翰一声狂叫,扑在曾梅身上,泪下如雨地叫:“曾妹!你……你为何自己独自跑出来?” 曾梅穴未解,泣道:“宗翰哥,我……我无脸见你,我……” “不!不要说这种话,你……” “你是怎样找到我的?” “我到你家去找你,你已经出去了一个多时辰。我心中大急,沿途询问,好不容易才循迹找到桥头,鬼使神差被我找到地……” “你该走了,快滚!”方士廷沉喝。 柳宗翰持剑向色魔的扑去,叫道:“要死就死在一处……” “噗”一声响,方士廷将他一脚踢翻,冷笑道:“要死你就自杀好了。抹脖子怕痛,你可以去跳东湖。你不是正主儿,方某不屑杀你。” 他狼狈爬起,咬牙切齿地踉跄扑上去。 “噗噗!”方士廷两拳头又将他击倒,冷笑道:“再不走,方某要抽你的筋了。” “反正是死,我……” 曾梅突然叫道:“宗翰哥,快走,叫人来救我。” “我……” “枉死无益,不要管我。” “我不走,要死一起死。”他固执地说。 方士廷一把擒住他的脖子大喝一声,将他丢出天井,冷笑道:“你想死在一起?哼!少做你的清秋大梦。” “宗翰哥,你再不走,我……我死给你看。”曾梅哭泣着叫。 他满身泥水,爬起切齿道:“姓方的,我变为厉鬼也要找你算帐。” “你去变厉鬼吧!方某等着你就是。滚回去别忘了告诉今妹,叫她等方某去接她。更别忘了告诉飞虹剑客,叫他洗尽脖子等着挨刀。” “你……” “滚蛋!” 柳宗翰咒骂着逃走了,风雨正盛。 方士廷一手抉了曾梅,投入风雨中,将衣衫包起两人的脑袋,带着人到处乱窜。最后点了两人的昏穴,藏在树洞中,直至天色入黑,方奔向密林竹丛中的小茅屋。 茅屋后面,有一座精巧的地窟,只有两只见方,四周的墙壁皆用木板钉制,进入其中决猜不出这是地底的密室,还以为是阁楼呢? 室内悬了两盏明亮的纱灯,壁根下装了两个大铁环.其中一个大铁环,扣住了色魔的脚镣。 色魔的脚镣重有三十斤,气门已被制住,这位一代淫妖,一时大意后悔终生。 曾梅并未加铐镣,瑟缩在壁角发愁。 男女两囚犯皆已更了干净的衣裤,曾梅穿的是又宽又大的男装,状极可笑,‘披散着仍有水气的及腰长发,不男不女神色萎颓。 室中无一长物,所有的人皆席地而坐。 方士廷仍戴了鬼面具,安坐出在板上阴森可怖。面具掩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他嘿嘿冷笑,向色魔说:“侯天祥,你知道你的结局么。” 色魔也冷冷一笑,说:“当然知道,我侯天祥岂是怕死的人?” “你想不想死?” “当然不想死,但你如果认为侯某会向你讨饶。快死了这条心……” “在下还不想要你死。” “那是你的事。” “你如果想活,咱们商量商量。” “哼!侯某一世之雄,你休想在侯某身上打主意。” “这是在下的事。你这一辈子到底糟塌了多少女人?” “一千八百不算多。” “你这辈子已活得够快活了。” “所以侯某死而无憾。” “真的?” “怎么不真?唯一遗憾的是,栽在你这无名小卒的暗算下,委实不甘心。” “你死有余辜,栽在谁的手下还不是一样。” “你用的毒比侯某还要歹毒,还要缺德。侯某认栽,说吧,你是谁调教出来的门人子弟?” “反正你要死了,何必多问?” “如果侯某所料不左,你定是行疫使者的门人。行疫使者名列乾坤八魔,侯某栽在他的弟子的手中,委实心中不甘。” “你没有死在妇人女子之手,已是万千之幸了。” “哼!妇人女子谁能杀我?” “再问你一声,你真不想活?”’ “侯某绝不贪生怕死。” 方士廷整衣而起,冷笑道:“既然你不想活,在下成全你就是。” 木门倏开,进来了一名鬼卒,手托一只朱红托盘,上面搁了一把牛耳尖刀,欠身奉上道:“恭请方爷吩咐。” “将刀奉给那位姑娘。”他挥手说。 “遵命。” 托盘到了曾梅身前,曾梅脸色一变。 他淡淡一笑,说:“色魔交给你了,如何杀他是你的事。” 曾梅怎敢杀人?恐惧地向后退。 他嘿嘿笑,又道:“想起受辱的情形,你便有勇气杀他了。难道说,你真对个蹂躏了干百女人的色魔动了真情么。” 曾梅一阵羞愤交加,屈辱的感觉涌上了心头,粉脸泛青,银牙一咬,一把抓起了牛耳尖刀。 “对了,这才象话。”他赞许地说。 曾梅执刀向色魔走去,一触色魔目光,只觉心中一震,脚下迟疑。 方士廷哼了一声:“不要顾忌他的眼神,目下他已经无能为力,只剩下些许余威,你不要看他的眼睛就好了。先在他的身上刺了一刀,他便任你宰割了。” 曾梅却退了一步,她的定力毕竟差得太远。 方士廷大踏步而上,拔剑说:“好吧,我肋你一臂之力,先弄瞎他这双色眼,再任你剐他。” 色魔脸色一变,生死关头,贪生的念头,终于克服了不怕死的气概,厉叫道:“且慢! 阁下不是不想侯某死么?” “不错,但你却希望死,在下只好成全你了。” “如果在下不想死呢?” “你当然死不了。” “这……有何条件?” “当然有,要买命,岂能没条件?” “你愿意谈条件,好现象。” “这……你说吧。” “侯某不一定会答应你的条件。” “不答应决不勉强,反正命是你的,你不要命,谁也不能勉强。” “你说好了。” 方士廷收了剑,冷笑道:“在下要你传授迷魂魔眼,换取你的性命。” “什么?你……” “你的性命,交换迷魂魔眼。”他大声说。 “你想得真不错,哼!” “你不愿意?” “你杀我好了,要迷魂魔眼,万万不能。”色魔倔强地说。 “哼!人要活不是易事,要死却太容易了。天下间望你死的人多如桓河沙数,不希望你死的人却屈指可数,你活着是一大祸害,杀了你功德无量。在下不自命是侠义英雄,与你无仇无怨,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那你为何不放我?咱们交个朋友。” “我不要你这种朋友,在下也不要朋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既然落在我手中,对我没好处,我为何要放你?擒虎难纵虎容易,放虎归山我何必那么傻?杀了你永远除后患,睡觉也感到香甜平安……” “阁下,迷魂魔眼学习不易,你认为简单么?” “天下无难事,易习不值钱。” “没有一年半载的工夫,万难领会其中奥秘。” “在下有的是时间,一年半载小事一件。反正是你的自由。在下并不急,急的该是你。” “这样吧,在下传你最容易但却最宝贵的房中术,侯某对此学有专精,保证你百战不疲,从中采补可以返老还童,春青永驻。” “在下不学这种缺德玩意。”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 “我要迷魂魔眼。” “侯某不……” “不你就死,在下先弄瞎你的眼睛,再传信江湖,公开将你标售,谁出价最高,在下便将你卖给他,你的仇人满天下,要将你食肉扒皮的人千千万万,想将你卖三五千两银子绝无困难,甚至……” “你……你不能如此待我……” “他的剑尖徐伸,冷笑道:“在下无所不为,见钱眼开,你就认了命……” “我给你黄金万两买命……” “你?你给我一千万两黄金,在下也毫不考虑。” “在下传你房中术与青春秘诀……” “不要。” “给你太虚浮香的配方……” “不要。” “再赠送化尸金九的配方……” “不要……” “你……” 剑尖已到了色魔的右眼前了,方士廷语音冷厉:“在下不再给你活的机会……” “且慢!” “在下不再与你浪费唇舌……” “侯某答应了”色魔颓丧地叫。 “在下得考虑你是否有诚意……” “候某千金一诺。” “好吧!一言为定。” “成功之后,你放侯某自由?” “方某也是千金一诺。” “好,侯某信任你。” 两人谈成了交易,曾梅却突下杀手,冲上就是一刀,扎向色魔的胸口。 方士廷一把扣住她持刀的手,向外一振,“蓬”一声响,将她摔倒在墙角,冷笑道: “小丫头,轮到你了。” 曾梅跌了个七荤八素,但依然倔强地向侧扑出,去拾取抛脱了的牛耳尖刀。 太慢了,刀被方士廷一脚踏住了; 她赶忙抢先进击,长身就是一掌,劈向方士廷的丹田要害。 “噗”一声劈中了,如中败革,震得她掌骨欲折,痛澈心脾。 她的左手疾升,急抓方土廷的鬼面具。 手被方士廷抓住了,将她贴身抱住。抱得结结实实,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向她冷笑道:“你这小泼妇野得像一头猫,我得剪掉人的猫爪子,免得你再撒野。哈哈!抱住你之后,你动不了啦!” 她动弹不得,泪珠双流,哭泣着叫:“你杀了我吧,请放过我爹爹。” “我为何要杀你?” “你……我愿意替你做任何事,只要你放过我爹。”她绝望地哀伤地叫。 “你愿为奴为婢?” “我愿。”她颧声答。 “我要将你送至鄱阳水寨卖给他们他寨妓。” “只要你答应饶了我爹,粉身碎骨我亦无怨。”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在下已和四海神龙联手,他派人至南昌替在下报仇,在下将女子金帛送给他。” “我不管你们勾结的事。” “你向外走,鄱阳水寨的弟兄正在候信,他们会将你带走的,出去。”方士廷指着门外叫,将她放开。 “你答应饶恕我爹了?” “在下不曾答应任何事。” “那……你……” “你爹的生死,目下言之过早。至于你的生死,要看你自己造化了,出去。” “方爷……”她跪倒哭叫。 方士廷举手一挥;进来了一个鬼卒。 “方爷,小的敬候吩咐。” “把这小女子押走,先放在囚室,等我办好事再决定何时方让他们将她带走。” “小的遵命。” 鬼卒擒住了曾梅的双手,用牛筋索反绑妥当,方将又哭又闹的曾梅拖走了。 她被丢入一处小小的囚室,里面有一个鬼卒,一言不发便给了她一掌,将她击昏了。 鬼卒将她用油布包起,出室进入风雨中,往进茅屋的右侧小囚室内一钻,解去油布并松了绑绳的结,重新上绑,绑得不松不紧,方掩上门走了。 不久,她悠然醒来,囚室窄小,伸手不见五指。 求生是人的本能,她开始利用黑夜挣脱了绑绳,不久便恢复了自由,不由心中狂喜,心想有救了。 草编的绳捆不住人,她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出路,钻出草门一看,外面灯光幽暗,右首是堂屋;两侧则可依稀看到两排大木龙。远处射来的幽暗灯光像是鬼火,似乎可嗅到一丝香味,猜想中间那一丛火星是信香,上面可约看出是一座供案哩。 左侧数尺是柴门,关得紧紧地。 不见有守卫的人,似乎不见有人影。门外传采的风雨声清晰入耳,雨仍下个不停。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想。 正想推开柴门外出,却又心中一动,忖道:“我何不四处看看?夜深了,怕什么?” 她胆气一壮,不出门反向里走。 当她看清木囚笼中第一个人时,只吓得汗毛真竖。囚笼中共囚了四五个人,第一个人便是铁背苍龙,架在笼中浑身冰冷,像已死去多时,尸体却如生,并未腐烂。 神位上刻着的是翻江鳌,画像十分传神。 她毛骨悚然,壮着胆进茅屋。 里面的布局与前一进院相同,囚笼中也囚了五具尸体,第一具是出山虎。 神案的画像是一个女的,是一个年轻小姑娘。神位上刻的是: “湖广燕姑娘小敏之灵位。” 每一进的囚笼,尚有六七处空位,皆已预先挂起名牌,写得明明白白。前进的左首第一处空位中,赫然有飞虹剑客曾巩的名字。 第三进第一处空位,名牌上写的是金弓银箭柳青青。 她必须离开,必须逃回家中通风报信,刚拉开柴门,尚未钻入风雨中,脑袋便挨了一击,立即失去知觉。 次日黎明时分,她悠然醒来、发觉自己正处身在一座小亭中,雨仍在浙沥沥地下,四周是荒坟,野草,松柏,白杨林。 原来她身在城南的坟园内,百十步外,正是的铁背苍龙的祖坟所在地。 “老天!我……我是在做梦不成?”她讶然叫,火速爬起。 当然不是在做梦。身上被打处还在隐隐作痛,浑身水气未消。 唯一可疑的是,她怎会睡在亭子里? 身上所穿的衣裤,仍是被换上的,不是她原穿的衣裙,这是强而有力的证据,昨天的遭遇决非做梦。 首先令她耽心的是,自己是否受到污辱了。但浑身上下了无异状,徐了被殴处隐隐生痛之外,别无所觉,她心中稍安。 她看清了四周的景物,立即撒腿狂奔。 一座荒坟的草丛中,方士廷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冷冷一笑说:“不需两个时辰,城南郊将鸡飞狗跳,我正好浑水模鱼。” 果然不出所料,城内高手齐出,官府的巡捕丁役也大举出动,连宁王府的一些帮闲把势,也成群结队出城、大家南郊,找寻那两座可疑的茅屋。上次追方士廷至马鞍山的群雄不算半途打退堂鼓的人,事毕返城的共有二十二人,水路走的有九名,防路返城的有十三个,在市汉驿草上飞出了意外,被人击昏在小巷中成为白痴,这是说,应该还有廿一个人。 至于半途知难而退,与帮助跑腿传递消息的小人物,为数甚众,茂源油检的少东主陈家驹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小人物可怜虫,不值得计较,陈家驹之所以被勒索,与追杀的事关连甚少,但因此一来,却吓坏了不少小人物,人人自危,纷纷作逃亡的打算,而且却也逃掉了不少人,弄得人心惶惶,益增恐怖。 飞虹剑客与柳青青皆出城追索去了,但有些人却不敢随众人前往。 午后不久,搜索的人先后失望回城,却得到城中的消息,有两位高手又平白失踪了。当然,这两个人也是当年平安返家的廿一位群雄中的两个人。 柳青青一家三人最后回城,在城门口碰上了化名易容为龙江的方士廷。 方士廷青袍飘飘,小雨未止,他的前襟湿了,迎着柳祯父、子、女三人,颇表惊讶地问:“咦!你们怎么了,浑身已被雨打湿……” 柳青青凤日困倦,神色委顿的说:“一言难尽,白跑了一趟,江哥,回我家再说,一同走好不好?” “这……好吧,老伯辛劳过度,气色太差,真该好好休息了。”他关心地说。 柳祯惨然一笑,说:“我已多日来不曾睡过了。贤侄,走吧,走吧,到寒舍再说。” 四人匆匆进城,蓦地城根下的小巷中钻出两个青衣人,领先的中年人站在巷口招呼说: “柳兄,借一步说话。” 柳锁一怔,走近问:“鲁兄,有事么?” 这位仁兄,正是上次第一个追上翻江鳌的鲁世宁。方士廷依稀认得这人的像貌,但不知姓什名什? 鲁世宁神色紧张,脸色不正常,低声说:“柳兄,兄弟已得到一些线索了。” “真的?鲁兄没出城,消息从何来?”柳祯兴奋但又有点怀疑地问。 “柳兄,我先替你引见一位朋友。” “哦!这位是……” 鲁世宁用手向同伴音衣中年人虚引,说:“这位是虎鲨容成亮寨主,鄱阳水寨饶州分寨的弟兄,是鄱阳蛟的得力臂膀。” 柳祯有点不快,但末现于词色,拱拱手冷淡地说:“久仰久仰,兄弟柳祯。” 虎鲨容成亮生得豹头环眼,满脸横肉,一看便知不是善类,也冷冷抱拳一礼说:“久闻神箭柳兄的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容兄客气了。” 鲁世宁迫不及待地说:“柳兄,上次双奇茬境,铁背苍龙顾兄派人至大孤山拜会四海神龙,从四海神龙那儿探出方士廷与翻江鳌的去向,因此闹出这件难以收拾的事来。这次方士廷回来寻仇,不但对付我们,还派人至大孤山下书,要求水寨的兄弟;火拼四海神龙,以黄金三千两购四海神龙的头。在同一天中,总寨与五分寨同时按到同样的函件。因此,引起了无限风波,各寨的人互不信任,互相靖忌,已经死了不少入。直至本月初,方被鄱阳蚊将这件事压下来了。” “咦!下书的人来历查出来了没有?” “没有,据猜想,可能是大姑塘双头蛟湛必达手下的私贩子所为。”虎鲨容成亮接口答。 “双头蛟又是谁?他……” “他是水路私贩的头子,也是大姑塘的鱼牙子。咱们派人去找过他,但他坚决不承认,奈他无何。” “那岂不是一切枉然?” “因此寨主已派了卅名得力兄弟,前来府城找线索,昨日咱们收到了一封书信,敝寨主持派兄弟来与柳兄商量对策。” 虎鲨说完,在怀中掏出一封书递过。 柳祯接过书,取出信笺一看,脸色一变,念道:“书致鄱阳水寨英雄公鉴,速着手铲除南昌白道群雄,特以黄金千两为酬,限十日事毕,先付黄金伍百两,十日后余数并付,希派人于三日后午夜,至德胜门外章江庙收取。如收取定金后背约,鄱阳水寨将成血海。方士廷字。” 柳祯将书信递回,凛然地问:“容兄,贵寨主作何打算?” 虎鲨嘿嘿笑,说:“咱们总、分水寨,共有七八百条好汉们,方士廷以虚声恫吓,毫无用处。” “哦!这……” “但敝寨主认为一千两黄金不宜白白丢弃,送上门的买卖,却之未免失礼。” “贵寨主……” “南昌群雄如果肯借给敝寨一千五百两黄金,咱们立即撤回鄱阳。当然,咱们会先到章江庙宰了那小子。” 柳祯倒抽一口凉气,沉声道:“阁下,这算是勒索。” 虎鲨嘿嘿笑,也沉声道;“柳兄,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在下奉寨主之命与你商谈买卖,怎说是勒索?咱们寨主做事公平,一千五百两黄金取方士廷的性命,只比你们所出的赏格多五百两而已。五百两替你们群雄买命,不要不知好歹。” 柳祯深深吸入一口气,说:“这样吧!晚上容兄到舍下讨消息,怎样?” “这个……” “在下只能作一半主,但大概不会有困难。” “但在尊府不太妙,咱们不得不小心些。这样吧!明晚在滕王阁下,在下等消息。” “好,三更正见面。”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在下告辞,明晚静候佳音。” 虎鳖抱拳告退,偕鲁世宁匆匆走了。 柳青青冲两人的背影哼了一声,说:“爹,其中必有古怪。” “女儿,有何古怪?快走,去找飞虹剑客商量商量,早些决定才是。”柳校叹口气说。 “鲁叔为人嫉恶如仇,他为何与水贼勾搭上了?” “事急从权,女儿;不必怪他,为父不是也想拉火德星君下水么?”柳须无可奈何地说。 方士廷淡淡一笑,接口道:“老伯,你相信水贼的话?士绅与强盗打交道,早晚会遭殃的。你认为方士廷会傻得金子送给这些水贼?他既然唆使水贼们火拼,岂会再与水贼打交道?” “这个……” “老伯务必慎重才是,不要引狼入室才好。” “这……我会从长计议的。” “但愿如此。” 方士廷在柳家耽搁了半个时辰,告辞走了。不久,飞虹剑客带了八名从人,急急进入柳家,找到了柳祯,脸色惶惶地取出一封书信说:“柳兄,你看看。” 书信上面写着:“速带一千两黄金,限明晚日落时分,置于铁背苍龙之祖坟前祭台,饶汝一死。书致飞虹剑客曾巩。方士廷手示。又及:不许报官,不许带人手。” 柳祯叹口气,问道:“曾兄,你有何打算?” “兄弟已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特来……” “我也正要找你来商量呢。”柳祯不胜忧虑地说,将遇上鲁世宁与虎鲨的事说了。 曾巩不住叫苦,忙乱的说:“既然这样,咱们答应他们好了。” “答应谁?方士廷还是虎鲨?” “两面都答应。” “你这叫做病急乱投医。” “柳兄,你只是损失上个女儿而已,我却是送掉了自己的命,不乱报医又能怎样?破财消灾,我认了。” “好吧,咱们分头进行。”柳锁只好应允。 “兄弟也知道这是饮鸠止渴,反正云龙双奇如不出来,咱们这里谁也别想侥幸。兄弟告辞,得回去筹措金子。” 柳祯送客至大门,突发现门房不见了,门内的照壁上,贴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明晚入暮时分,速携黄金干两至铁背苍龙之祖坟置于登台买汝之命。不许报官,不许带人守候,不然立取汝命。此致柳青青。方士廷字示。” 飞虹剑客苦笑道:“柳兄,明晚咱们有伴了。” 柳祯仰天长叹,苦笑道:“兄弟要破产了,明晚咱们同行,先送金子至祭台,三更天再至滕王阁前回话。” “好,明晚我来说你。当然得先至彭家陪不是。” 入暮时分,柳青青换了男装,在城门关闭前,出城进入隆兴客栈。 方士廷恰好刚回来不久,碰到扮男装的柳青青,不由一征,急急将她接进房,忧形于色地问: “青青,怎么这么晚你……” 柳青青扑入他怀中,悲从中来泪下如雨,哽咽着说:“江哥,我……我来见你最……最后一面的。” “什么?” “我……”他将柳、曾两家接到勒索函的事说了,最后说:“方士廷指名要我将金子送去,显然不怀好意,我想,我已逃不出他的魔掌了。” “真的?方士廷怎么又要起黄金来了?会不会是另外有人趁火打劫?方士廷志在飞虹剑客,决不会要他一千两黄金饶他的命,为何……” “江哥,不要为此事项心,今晚……我……” “你怎么了?” “我要……江哥,不要赶我走,我……让我今生也……” 她发狂般吻着方士廷,泪水沾满了方士廷的双领。 方士廷将她的双颊捧住,正色道:“青青,我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江哥。不……不要贱视我。” 她哭泣着叫。 方士廷将他扶至内间,柔声道:“青青,不要多心。” “目前已经晚了,你无法进城,你休息片刻,我去弄些食物来,你大概也饿了。今晚你在此住一宵,等会儿咱们再谈谈。” 他整衣出店在街角找到一名水夫打扮的人,附耳低声说:“明天我有事,你们暂且休息一天,注意滕王阁往来的鄱阳贼首,千万小心了。” “好,小的留意就是。”水夫低声答,转身定了。 他带了一些酒食回房,柳青青已脱掉了青衫,露出里面的翠绿衣裙,梳起了盘龙髻,像一位小妇人了,以羞妮的笑容迎接他。他掩上房门放下食物,笑道:“青青,你这才像个温柔的大姑娘了。真的,你知道你自己是如何动人么?” “一个大姑娘穿劲装盘马弯弓,那是不正常,打打杀杀,那是男子汉的事哪!” 她看开了,撇开了一切烦恼,羞态可掬地扑入他怀中,将粉颊藏在他壮实的胸膛上,用情意绵绵的声音说:“江哥,答应我,将那些与武林有关的一切话题撇开,说一些好听的话,好么?但愿我真的动人,我……这世间,我有你在身边,别无他求了,不无他求了。” “哦!可怜的姑娘,你……” 她颤声说,向方士廷送上一串带泪的热吻。 语气中有太多的悔恨,有无边的情意。 方士廷在心中叹息,心说:“女孩子就这样看不开,生死关心,她不惜将生命、名誉、感情,在死亡的前夕作孤注一掷。柳青青哪!你早知今日,侮不当初……哦!我错了,我的气量为何变得如此狭小了?她如果早知有今日,当初又何悔之有?” 在柳青青意乱情迷中,被他灌了大量的酒。终于,柳青青醉得人事不省。 午夜更阑,柳青青从朦胧中醒来,只感到口干舌燥,张目一看,房中,一灯如豆,一看不是自己的闺房,吃了一惊,猛地挺身而起,醉意全消。 她记起夜来的事,不由一阵羞愧,左右一看,床上不见有人。她是和衣而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挑亮灯,几上有茶水,喝了两杯冷茶,她完全清醒了,开门到了外面,外间也是一灯如豆。两条长凳加上一张椅,方士廷和衣而睡,睡得正香甜。 她感到浑身发热,痴情地凝视着方士廷,深深地叹息一声,喃喃地说:“他,真是一个君子,我好惭愧。” 她转回内间,打散盘龙髻改梳回代表待字闺中少女的三丫髻,出外轻轻地亲吻方士廷的脸颊,痴痴地说:“不暗室亏心,你是个人间大丈夫,祝福你。” 她打开房门,夜风一吹,她一挺胸膛悄然走了。 第十六章 方士廷原是清醒的,但他故意装睡,等柳青青走后、他久久不曾移动,心中不平静,思潮起伏,甚感不安。他在自问:我这样做,错了么? 柳青青对他一往情深,向他付出了真情挚爱,他这种可怕的报复手段,是否有点可耻? 当然,为了报复,不择手段是名正言顺,但他仍然感到于心不忍。至少,他已感到内疚,不然他早已占有柳青青的身体。 日后,如何善后?他感到心中一阵乱。翻江鳌与燕小敏的仇,不能不报,但他怎忍心将痴爱他的柳青青置之死地? “我弄巧成拙。”他懊悔地想。 他在胡思乱想。从与柳青青的缠绵温存中,又联想到与龙飞的妹妹龙玉雯共过思难,而且曾经坦诚示爱,事后却发现龙玉雯是龙飞的妹妹,他只好毅然挥出慧剑,斩断他认为荒言错误的情丝。 情丝是斩不断的,他忘不了龙玉雯的音容笑貌。 柳青青情意绵绵的哀怨与绝望眼神,也开始震撼着他,这件事他又弄错了。 尽管他在发狠,但他知道,他不是个心狠手辣穷凶极恶的人,更不是一个嗜的人。 近午时分,他到蓼洲彭家附近走了一趟。彭家宾客盈门,柳、曾两家访来了本城不少士绅,替彭家陪礼,披红挂彩治酒赔不是。 他不管彭家的事,自己按计行事,又掳走了两个人。廿一个凶手,已有十四名落在他手上了。 派在滕王阁的眼线,始终未发现鄱阳水贼的踪迹。由于怕走漏消息,他仅用了四名曾经做过水贼的人,这四名过去皆与翻江鳌有些交情;而且都是重义气的好汉,但仍嫌人手不足,他也不愿这四位好汉出面,以免引起白道人物的注意,保持极端秘密,只请他们传递消息,管理茅屋中的俘虏。 且至目下为止。一切顺利尽在算中,局势控制得十分圆满。他在等侯,等侯云龙双奇前来,预计在云龙双奇到达后,三五天之内他远走高飞。有自知之明,目下他仍然无法与云龙双奇正面冲突,艺业相差仍远,正面冲突决难讨好。 他在等待、他在苦练,他在设法学飞一些奇技异能,希望有一天与双奇算总帐。 他态无意中擒住了色魔,用的是行疫使者传给他的病毒疫散。色魔的迷魂魔眼虽不是正道,但却最为有用。任何奇技异能,没有正邪之分,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用来对付双奇,有何不可? 眼看妙计如期进行,诡变突生。他并未预计到九江大姑塘的双头蛟湛必达知道南昌的消息,暗中散布谣言传信鄱阳水贼,想引起水贼火并助他一臂之力,却因此反而引来了麻烦。 其实,鄱阳水贼所获的消息,大半得自五湖船行的伙计,双头蛟本人并不敢直接介入此事。 除了鄱阳水贼的威胁外,又有人假藉他的名号,致书柳、曾两家勒家,节外生枝,影响他的大计。 他知道,世间事不会尽如人意,麻烦来了。表面上看来,勒索的人应该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如果因此而出了人命,外人对他的误解将极为不利。 他必须查出此事,至少他得看看结果。 末牌左右,他藏身在一座矮林中,距铁背苍龙的祖坟仅百十丈,恰好可以完全监视着坟园。 唯一的缺憾,是地势过低,不能监视坟园后的动静;最大的好处,则是毫不引入注意,不管是任何一方的人,决不会搜他藏身的矮小灌木丛。 天宇中阴沉沉,密云不雨,申牌末,已像是黄昏时光了。倦鸟归林,时光不早。 这一带全是坟山、荒草、野林、断碑、残碣,没有路径,没有行人。相距最近的材落,也在三里以外。 北面出现了人影,是飞虹剑客和柳青青。两人带了剑,柳青青并且带了金弓与一袋银箭。两人各提了一个盛金子的木箱,六七十斤的重量,提在手上上算不了什么。两人踏草而行,在夜色降临时分进入了坟园。 附近不见人踪,他们确是独自前来应约的。 飞虹剑客将金箱放在祭台,举目四顾,向柳青青低声道:“咱们如不搜查四周,便无法看到潜伏的人,要不先在附近搜上一搜?” “曾叔,搜到人又能怎样?咱们不是他的敌手哪!”柳青青叹息着说。 “不见他的面,咱们便无法取得他的承诺……” “他如果存心要杀我们,一万个承诺也没有用。” “我们……” “四周静得可怕,可能他正在附近监视我们。如果我们所料不差,他恐伯要在归程中拦截我们呢。”柳青青一面将金箱放在祭台上,一面说。 “他用不着在路途拦截我们的,愚叔认为,我们最好在此等他。” “这……” “信上并末说明不准在此等候。如果他真要在路途中拦截我们,不如在此等他反而安全些。” “好吧,曾叔,我们在此等候他。” 他们并不知,在他们身后百十丈,有三个人影从出城之后,便已跟踪他们直至坟园方隐起身形。他们以为留信勒索的方士廷定在坟园附近潜伏等候,所以并未留意身后有人跟踪。 跟踪的人悄然掩至坟园侧方。显然早已摸熟这一带的地势,所采取的接近方向与路径,皆被草丛和小树所挡住视线,地坟园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得他们的举动。 三人在进入坟园以前,便已戴上了黑色的面罩,从衣着与身材看来,可看出是两男一女。两名男的佩剑,其中一人并挟了一根苍木杖。女的佩了一把刀,竟然是武林人决不使用也不善使用的苗刀。 三人藏身在坟园的左后方,居高临下,可看到坟前的动静。 女的蒙面人目光炯炯,向挟有苍木杖的人低声问:“公公,是他们两个人么?” “是的,正是他们。”挟苍木杖的人沉声答。 “该动手了。” “不!等一等,看他们是否有人跟来了。” “公公,我们不是一直跟他们到此的么?他们并未通知其他的人,决不会事先设下埋伏的。” “媳妇,他们不会这般驯服的。” “自然不会如此驯服了。” 另一蒙面人也说:“爹,该动手了,不杀他们,怎消心头之恨?” “不可操之过急,再等一等。” 双方都在等,眼看要夜幕降临。 持苍木杖的公公举手一挥,低声道:“儿子,按计行事,他们果然不走,按计将他们诱离原场毙了。”听这三人的称呼,便知是一家人,父、子、媳三人皆与柳、曾两人有不解之仇,籍方士廷的名号,报仇雪恨乘机勒索。 儿子应喏一声,从侧方绕出,突然现身在坟上,只露出脑袋,大叫道:“你两人还不快走?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飞虹剑客一惊,扬声问:“阁下是谁?” “不许多问。” 飞虹剑客冷笑一声,说:“你阁下根本不是方士廷,下来说话。” 柳青青搭上一枝箭,退至一边戒备。 “在下奉方士廷之命,前来收取你们买命的黄金,金子交到,还不快走?” 飞虹剑客并不笨,淡淡一笑道:“阁下如果真是方士廷派来的人,为何不下来清点清点?黄金的成色,重量……” “哼!谅你们也不敢作伪。” “再说,黄金带到了,曾某没得到方士廷的承诺,没见到他本人,在下尚无离开的打算。” “你如果想送上金子又赔上老命,尽管留下就是。” 柳青青低声道:“曾叔,咱们上当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飞虹剑客问。 “听他们的口气,色厉内茬,决不是方士廷派来的人。同时,二千两黄金,他怎敢派一个人前来急急提取?难道说,他不怕我们捉住这人来问口供?” “如果你是他,该怎办?” “亲自来取。或者过些时再来,先在附近潜伏看风色,以免南昌群雄倾巢而至。” “目下我们……” “射他下来……” 暮色朦胧中,银箭破空而飞。 蒙面人刚看到柳青青的举动有异,本能地脑袋向下一缩,但仍然慢了一些,箭贴头皮而过,发髻崩散,皮破血流,头皮被割破一条缝,几乎伤骨。 “哎呀!”蒙面人惊叫,向后滚落。 飞虹剑客两个起落便上了坟头,但人已经不见了。 柳青青搭上另一支箭,叫道:“曾叔,快下来!” 飞虹剑客刚转身准备奔下,身后黑影来势如电。他眼角瞥见飞跃而来的人影,警觉地大喝一声,左闪、旋身、抢进,一剑急袭。 黑影突然止步,“铮”一声一刀接住了一剑,人影乍分,双方势均力敌。 飞虹剑客横飘八尺,突一阵草霉气息,不等他有何反应,四肢突感发僵。 女蒙面人再次挥刀而上,凶猛上扑。 柳青青的弓刚举起,侧方草丛中突然飞出一根苍木杖,来势太快,而且从她的左后方冲来,一闪即至,她毫无所觉。 “卟”一声苍木杖击中她的肩背,力道奇猛。“蓬”一声大震,她向前摔倒,弓上的箭射入地中,入地尺余,她的劲道委实骇人听闻。 黑影暴射而至,一脚将她踏住了,剑尖抵住她的后颈窝,苍劲的沉喝声震耳:“给我乖乖别动。” 她痛得眼前发黑,浑身发僵,想动也力不从心,背心上的脚太重了。 坟顶,飞虹剑客命不该绝,侧方白影如电,急射而至,叱声震耳:“住手!” 女蒙面人收招自救,“回风拂柳”,一刀科挥。 剑影如山,白影洒出了重重剑幕。 “铮铮铮……”女蒙面人接一剑便急退两步,连接五剑,已退下坟项飘下碑前祭台。 白影如影附形紧追不舍,以免凶猛狂野的剑术气吞河岳地进攻,把女蒙面人迫得走投无路,手忙脚忙。 白影是一个女人,白色的衣裙飘举,象一只白色的蝴蝶,轻露飘逸象在舞蹈,但出剑的招术却辛辣霸道,显然已获剑道神髓,可能已下了半甲子苦功。 女蒙面人向下飘落,一不小心脚下失闪,踏在浮泥上重心顿失。下了好几天雨,浮泥溜溜地,经常有失足打滑之虑。 “蓬”一声响,她滑倒在地; 白衣女郎一怔,止步收剑。 女蒙面人抓住机会,在滚转的刹那间,从袖底洒出一灰雾,雾一散便无踪无影,霉草的气息弥漫在空间里,向四面飘散。 白衣女郎不理会女蒙面人,转向不远处制住柳青青的蒙面人喝问:“住手!你是不是方士廷?” “你是谁?” “捉方士廷的人。” “你……” “哎呀!我……”白衣女郎惊叫,身形一晃,长剑坠地,摇摇晃晃倒下了。 坟顶上,飞虹剑客直挺挺躺在上面发僵,心中明白,但外表橡是中风,神色也像个白痴。双眼发直无神,嘴唇开张。 白衣女郎也遭到了相同的命运,躺在祭台下等死。 祭台上,两箱黄金丝纹不动。 女蒙面人一跃而起,苗刀一闪,便待向白衣女郎的颈下砍去。 先前被柳青青射破头皮的人从旁奔出,叫道:“三娘,留活口。” 擒住柳青青的蒙面人,点了柳青青的脊心穴,一把提起柳青青走近祭台,将人往祭台一放,说:“不错,先问口供,再把他们肢解,儿子,到上面去把姓曾的拖下来。” 刚将两女一男堆放在祭台上,老蒙面人也刚将两箱黄金提下。 “阿弥陀佛!老衲向方施主再结善缘。”坟头上突出现了一个和尚的身影。 女蒙面人哼了一声,招手叫:“你下来,和尚。” 和尚也哼了一声,说:“老衲暂时不下来,请方施主说话。” “你是谁?”女蒙面人再问。 “咦!那一位是方施主,难道就忘了老衲万家生佛智深么?” 女蒙面人向碑旁举步,想从侧方登上坟顶。 “站住!不许走动!”万家生佛沉喝。 “没有人会听你的。”女蒙面人说,仍然举步。 万家生佛哼了一声:“左右有四具诸葛连弩,谁不听话,哼!便会变成刺猬,女施主再进一步,便是踏入了枉死城。” 女蒙面人一怔,不敢不止步,冷笑道:“和尚,你恫吓我么?” 万家生佛举手一挥,左右草丛矮树中,出现两个和尚,两个青衣人,每人手中举着一具诸葛连弩,一言不发,冷然注视着祭台前的三个蒙面人,举弩待发。 万家生佛嘿嘿笑,沉声道:“方施主,你桥头偷袭的威风,而今安在?” 老蒙面人倒抽一口凉气,叫道:“咱们不是方士廷。” “这……” “说!”万家生佛厉声叫。 “咱们不认识方士廷。” “胡说!” “咱们只想骗些黄金发横财而已。” 万家生佛向下走,冷笑道:“你们是跳在黄河也洗不清嫌疑,贫僧必须知道方士廷的藏匿处。” “咱们只知道方士廷已经死在马鞍山……” “呸!见你的大头鬼!那位女施主善用迷香,千万别献宝,好好自爱些,天下间不论何种毒迷药,也无奈老衲何,贫僧是铁打的金刚,不怕迷香毒散。” “和尚,你少吹牛。”女蒙面人叫。 万家生佛走近,冷笑道:“老衲的解迷香圣药,天下无双,你可以试试。丢下兵刃,快!” 女蒙面人首先丢下苗刀。万家生佛举手叫:“先把他们捆上,揭开他们的蒙面…… 哎……” 万家生佛太道自信,认为自己不怕迷香,话未完,已摇摇晃晃立脚不牢。 说快真快,女蒙面人一闪即至,抓住了万家生佛大喝道:“谁敢发弩,先死的将是贼和尚。”两僧俗皆大惊,怎敢再发弩?僵住了。 两个蒙面人已伏倒在祭台下,躲避可能发来的箭雨。 “把弩放下!”女蒙面人又叫。 一名和尚冷笑一声,说:“以一换三,你们三条命来换智深方丈的命,匣弩是不会放下的,你快死了这条心。” “那你们为何不发箭?” “还不是时候!快把智深方丈放过来。” “他是人质……” 机簧声响起,一名和尚向躲在祭台后的老蒙面人发了一匣箭。 “哎唷……”老蒙面人躲得了头,躲不了脚,双脚共挨了三箭之多,痛得狂叫着滚动不止。 和尚哼了一声,舌绽春雷大吼道:“快将方丈放过来,不然你们全得死。” 已发了一匣箭的和尚一面重新装箭,一面冷笑道:“给你们三声数,数尽而仍不放人投降,一律格杀不论。贫僧已奉有上渝,擒捉主从凶儿死活不论,杀了省事多多。” 双方如有一方不让步,必将双方皆有死伤。女蒙面人心中叫苦,不敢再嘴硬了,叫道: “你们收弩退出坟园。” “一!” 四具诸葛连弩分别指向三个人,眼看要乱箭穿心。 万家生佛心中明白同伴即将发箭,苫于无法说话,自然心中叫苦。 蓦地,左侧突传来焦雷似的大吼声:“放下匣弩,不许回头,身后有可怕的暗器对准了你们的要害。” 一名青衣人不信邪,猛地回身发射连弩。 机簧声暴响,弩箭的呼啸声刺耳锐啸。 “啊……”青衣人倒了,狂叫声惊心动魄,扔掉匣弩摔倒在地哀嚷不绝。 “谁敢再试?”吼声再起。 一名和尚突然向前仆倒,奋身滚转。 三把飞刀掠和尚的下空而过,危机间不容发。 和尚上身一挺,匣弩九箭齐发。 “啊……”左后侧的草丛中惨号声刺耳,踉跄冲出两个黑衣人,“蓬蓬”两声大震,先后摔倒在地,每人的胸口皆挨了两箭,活不成了。 女蒙面人抓住机会,将万家生佛拖倒在地,利用万家生佛的身躯挡箭。 暗器发如飞蝗,草中树下黑影如潮,共跳出八名大汉。 和尚与青衣人的匣弩,也在这刹那间旋身向后发射。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这些人先后一批批现身,终于拼了个五败俱伤。 发暗器冲出的八名黑衣人。 共死了五名。 一僧一俗两人都死了,摔了匣弩在地上挣命。 最先例地发箭的第一名僧人不曾受伤,但已无暇重新装箭,尚未跃起,一名黑衣人已经倒了,钢刀象天雷下击,砍向和尚的双脚。 和尚将匣弩掷向黑衣人,拔戒刀贴地反击。 黑衣人百忙中顺刀击向匣弩,左手一扬,透风镖射向贴地卷来的和尚。“啪!”匣弩被钢刀击碎了。 “喀嚓!”和尚一刀放下了黑衣人的两条腿。 “嗤!”黑衣人的透风镖,射入和尚的小腹。 “啊……”两人同时号叫着倒了。 变化太快,这些经过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 占便宜的只有女蒙面人,和被叫为儿子的蒙面人,另一老蒙面人双腿挨了三箭,躲在一旁呻吟,箭簇有勾尖,他自己无法取出匣弩,眼巴巴等人援手。 共来了十名黑衣人,这时只剩下两名黑衣人了,恰好是二比二,势均力敌。 万家生佛共来了五个人,伤亡殆尽,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而他自己也成了废人。 两个黑衣人用的都是分水刀,穿黑色紧身夜行衣。夜色朦胧,隐约可看出是两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 被称为儿子的蒙面人,急急弃向乃父,沉着地替乃父卸箭裹伤。 两个黑衣人堵住了女蒙面人,厉声问:“谁是方士廷?” 女蒙面人横刀候敌,也沉声道:“这里没有方土廷!” “你是谁?” “你们又是谁?” “鄱阳六寨的好汉。” “你们为何要找方士廷?” “这是咱们的买卖。” “方士廷并不知今晚的事。” “那么,你们是假冒方士廷骗金子的人了。” “你倒会嫁祸于人。” 大汉哼了一声,说:“既然方士廷不来,黄金咱们要带走。” “不行,黄金是我们骗来的。”女蒙面人厉声拒绝。 “你敢拦阻咱们么?” “当然,当仁不让。” “你凭什么?” “凭名号。” “少夸海口,通名号。” “湘西祝三娘。” 黑衣大汉一声沉喝,火杂冲上,“力劈华山”就是一刀。 祝三娘挥刀硬接,“铮铮铮”反击三刀,悍勇绝伦,立将对方迫退五步。 另一大汉一声怒啸,冲上夹攻,刀光如匹练,劈向祝三娘的腰背。 祝三娘一声娇叱,大旋身挥刀急架,“铮”一声崩开袭来的一刀,抢得中宫,闪电似的撞人贴身了,不收刀顺势旋身,出险招“腰横玉带”,一扭之下,腰身将刀旋出,刀尖凶险地划过大汉的腹部,肚破肠流,充分发挥了拼命单刀贴身肉搏的威力。 “嗯……”大汉叫,身子前屈。 祝三娘像一阵旋风,已旋出丈外去了。 “蓬”一声响,大汉摔倒在地,倒前将分水刀向祝三娘快速闪动的身影掷去,方砰然倒地。不等她有所举动,最后一名大汉已飞退两丈,接近祭台,伸手抓起一箱黄金,拔腿飞逃。 人为财死,乌为食亡;大汉如果想空手逃命,有足够的时光远走飞遁,只因为贪心,居然想带一箱黄金遁走,终于送掉老命。刚逃出丈外,替乃父裹伤的蒙面人抓起身旁的长剑,脱手飞掷。 “哎……”黑农大汉狂叫着,背心上剑靶触目,人向前冲,“蓬”一声大震,跌滑出三丈外去了。 蒙面人飞纵而出,拔出急退叫:“快走!三娘,你断后,可能还有闻风赶来的人。” 祝三娘收了刀,分提了两箱黄金,说:“文程,你背爹走,我断后。” 文程背起乃父,问道:“三娘,这些人呢?” 三娘瞥了祭台上的两人一男一女,目光最后落在万家生佛身上。 这四个人在发呆,脸上涌着傻笑,直挺挺地像是中风的白痴。尽管他们心中仍然是清明的,但说不出话来,控制不了身上的任何一条肌肉。 祝三娘冷哼一声,道:“不必砍他们的脑袋了,反正他们只有一月寿命,成了白痴,给他们全尸算了。” “好,走。” “你先走,我提着两箱黄金断后。” 刚离开祭台,身后突传了阴森林的嗓音:“带了二千两黄金走夜路,你们就没感到不安?” 两人吃了一惊,火速转身。 祝三娘放下两箱黄金,拔刀,冷笑道:“即使带了黄金万两,咱们同样感到万分安全。 阁下,通名号。” 身后只有一个高大的黑影,戴了鬼面具,剑系在背上,手中居然持了一具诸葛连弩。 他是方士廷,早已到了附近潜伏,眼看此地的惨案发生和结束为了二干两黄金,他拿了一具诸葛连弩,偷偷上了九枝箭,直到这时方行现身,他等得太久了。 天已尽黑,星目无光,看不清对方的像貌,而且双方都已掩去本来面目,只有通名方可知道对方的身份,又何必戴面罩? 方士廷嘿嘿笑,说:“不必通名号,我就是我、” “你不敢亮名号?” 祝三娘一面说,一面向前举步接近。 “站住!不许走动。”方士廷沉喝。 “你……你我面对面说个明白。” “哼!你的歹毒迷香利害,万家生佛便是前车之鉴,在下不会上当的。” 祝三娘又向前跨进一步,方士廷冷笑道:“你再走一步,在下要你乱箭穿心。” 祝三娘怎敢冒险?止步说:“以一比二,而你的匣弩只能对付一个人……” “哈哈哈……”方士廷仰天狂笑。 “你笑什么?”祝三娘怒声问。 他止住狂笑,说:“你的话很可笑,三比一,你见过三只羊斗胜过一头猛虎么?” “你不是猛虎,咱们也不是三头羊。” “你那能比云龙双奇的龙飞了得么?” “哼!你……” “不要不服气,比不上云龙双奇并不丢人,人家是宇内三剑的门人子弟,名师出高徒理所当然。” “你难道又胜得了云龙双奇?” “是否胜得了,在下不愿说。至少在下先收拾了你,再对付那位叫文程的人,便是一比一了。” “你……”祝三娘悄然迈出一步。 机簧声暴响,九箭离匣。 方士廷射击对方的下盘,并不想要对方的命。 祝三娘大叫一声,摔倒在地,狂叫道:“你……你好狠……” 双脚挨了三箭,左一有二,箭擦骨而过,骨虽未伤,但铁打的金刚也支持不住。 文程大骇,放下乃父大吼一声,拔剑疾冲而上,招出“寒梅吐蕊”疯狂上扑,要拼命了。 方士廷丢下匣弩,拔剑冷笑道:“一比一,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铮”一声响,他架开刺来的剑,立还颜色,剑虹乘虚直人,闪电似的探至文程的心腹要害。 文程大骇,急向后飞退八尺。 方士廷一声长笑,如影附形跟退,剑尖幻起一朵银花,仍然持向对的胸坎要害。 文程一面退,一面运剑急射,以“云封雾锁”自保,撤出了重重剑网。 只封了五六剑,始终未能脱离方士廷的剑尖威胁下,剑虹吞吐,一直在胸腹之间弄影,封不住架不准,除了急急后退闪避之外,几乎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 最后“铮”一声暴响,文程的剑突然脱手,翻滚着向侧飞坠出三丈外,“当”一声惯在墓台下。 方士廷的剑尖,已抵在文程的咽喉上。 剑气乍敛,急剧进退的人影突然静止。 祝三娘无法站起,厉叫道:“不要杀他!” “你心痛是不是?” “黄金给你。” “本来就是在下的。” “你是……” “说吧,你们为何假借方士廷的名号勒索敲诈?” “你……” “得了黄金,为何仍下毒手?要钱又要命,天理不容。你们解释清楚,希望你们的解释能令在下满意。” “你……你是飞虹剑客请……请来的人?”祝三娘咬牙切齿地问。 “你……” “你不说,大概是……哼!你立即就得一辈子穿黑衣做寡妇了。” 他的剑尖徐送,并稍向上拾。文程心胆俱裂。叫道:“我说,我……我说……” “哼!在下不要你说了,叫你那位婆娘将解药丢出来,不然,杀你们这种卑鄙小人,在下不会手软的。” 祝三娘取出一只大肚小瓷瓶,问道:“交出解药,你是否保证咱们不死?” “在下从不保证人的生死。” “那么,我毁去解药。” “哈哈!你毁好了,反正在下不需他们口中的口供,他们的死活对我毫无影响,还免得在下费手脚呢。” “阁下,不可欺人太甚。” “在下从不想欺负你们。” “你总该让人有条路可走。” “交出解药,就是留了路,你不走。怪谁?” “交出解药,性命仍无保障,我可不冒这点风险。” “这点风险你得冒了,在下不与你斗口,杀了你们,大爷提了金子回家啦……” “且慢!” “在下不听你的话……” 祝三娘已领教过他的手段,吓得魂飞天外。 刚才他说再踏前一步便发箭,果然在她迈出一步时匣弩出匣。对这种言出必行,性格难测的人,强硬是不会有好处的。她急急将药瓶抛过,叫道:“解药给你。” 方士廷一脚踢在文程的丹田穴,文程仰面便倒,穴道立闭,动弹不得。 “婆娘,张开你的双手,然后分抓住你的双脚尖。” “你……” “抓住!不然在下卸了你的双手,免得你弄鬼。” 祝三娘乖乖抓住脚尖,斜躺着狼狈已极。 他从侧方接近,剑尖先点在对方的左胁下,方拉脱对方的双肩关节,冷笑道:“对付你们这种用迷香的下流贼,不得不小心些。” “你狠!但愿你一辈子都这么小心。” “当然,承教了。” “为何不释放我们?” “哼!解药无效,你们还得死呢。救醒了他们,你们或许有命。说!如何用法?” “只要一颗丹丸入腹,片刻便可复原,但需十二个时辰,方能完全痊愈。” 祝三娘照直说,完全屈服了。 他先救柳青青,站在一旁等候。 不久,柳青青突然滚下祭台。 他长剑一伸,冷笑道:“你,乖乖听话。” 柳青青听了好半天,还不知他是谁,等到一看到他的鬼面具,便知是方士廷来了,不由心胆俱寒,说:“你杀我好了,反正我知道早晚逃不出你的毒手。” 他哼了一声,说:“拾回你的黄金,你给我快滚!” “你……你不……” “快滚!” “你……” “你还没准备好,还没轮到你受报。” “我……” “滚!再多说一个字,割了你的舌头。” 柳青青打一冷战,乖乖提了黄金溜走。 他再打飞虹剑客,等对方刚挺身坐起,便拳脚交加。把飞虹剑客打得头昏脸肿,仰面后跌。最后,他一把将飞虹剑客劈胸抓起,厉声道:“狗东西!你的日子快到了,快滚回去准备后事,等候阎王帖子,滚!快滚!” 飞虹剑客连滚爬出了墓园,不分天南地北,狼狈而逃。 他又弄醒了万家生佛,“劈劈啪啪”给了和尚四耳光,厉声道:“叫你滚回福胜寺,你竟敢仍在府城兴妖作怪,下次再碰上你,大爷扭下你的秃脑袋,滚!滚!滚!” 声落,信手一推。万家生佛跌出三丈外,像丧家之犬般逃了。 他仔细看看躺在祭台上的白衣女郎,摇头道:“你为何要找方士廷?怪事。” 他将解药纳入女郎口中,怪,女郎似乎毫无动静,许久尚无感觉。 “祝三娘,你是不是把这位姑娘弄死了?”他向不远处的祝三娘问。 “我根本就不曾伤她。” 他伸左手去探白衣姑娘的鼻息,糟!白衣姑娘突然扣住了他的腕脉。 他手急眼快,向前一扑,扑到白衣女郎身上,右手便扣住了女即的咽喉,真力倏发。 白衣女郎的左手,在反击挣扎中,抓掉了他的鬼面具,“嗯”了一声,扣住他左手脉门的手松开了。 他左肘下撞,撞在女郎的右肩井上,然后像疯虎般抓住女即一‘吼而起,厉声道:“你这恩将仇报的小……小娟……你为何要计算我?” 面面相对,他才看清那是一个美丽的小姑娘,骂出的脏话逐忙止住,打心中一跳。 “你……你是方士廷么?”小姑娘惶然问。 白衣女郎恩将仇报,突然用擒拿术擒人,难怪方士廷发火。幸而他反应快捷,不急于解脱同时出手反制,伏倒在女郎的身上,伸手便准确地制住了女郎的咽喉要害,女郎如不放手,很可能两败俱伤。 白衣女郎平躺在祭台上,被他一压,大姑娘怎受得了?羞急之下,扣脉门的手自松,反而被他制住了。 她看清了方土廷的面貌,显然感到意外惊疑。这是一张年青英俊的脸孔,怎会是穷凶极恶的凶手?因此,她意似不信地惶然问名号。 方士廷冷哼一声,将她放回祭台,冷笑道:“你已经失去问在下是方某的权利了,你贵姓?” “我也不告诉你。”白衣女郎也冷笑着说。 “那么,你怪在下辣手摧花严刑迫供了。” “你不会如意的。” “真的?” “你能把我怎样?” “你一个年青貌美的大姑娘,你说我能把你怎么样?” “哼!你……” “不用哼,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少在我的面前摆你的臭架子,你一个大姑娘,在下迫供的手段有千百种绝活,保证你生死两难。” “你敢损伤我一根汗毛,日后你将受到惨烈无比的报复。” “奸吧,咱们走着瞧,看谁狠。” “我前来此地,事先已知会同伴,有了妥善的安排,恐怕目下四围已市下了天罗地网,你走不掉的。” 方土廷桀桀笑,说:“小姑娘,你倒会说大话。目下我有事待办,无暇与你穷斗口,先将你安顿好,再找机会消遣你。” 说完,他用两根牛筋索将白衣姑娘捆了个结结实实,转向祝三娘走去,扬了扬手中的药瓶,沉声问:“贼婆娘,你用的不是迷香,为何如此歹毒。你必须从实招来。说!是何种毒物?” “是迷香。”祝三娘一口咬定。 他折来了一条树枝,拂动着说:“你也是个嘴硬的人,贼骨头不打不招。脱掉上衣、在下要给你一顿鞭打。” “你……” “要在下亲自下手剥你么?” 祝三娘大骇,厉叫道:“你这卑鄙的恶贼,你敢如此不讲道理羞辱我?” “你如果不招供,大概我敢的。”白花姑娘高叫道:“你既然知道她叫祝三娘,为何不知道他的歹毒药物?” “在下一定要知道么?”他冷冷地问。 “你不知道,证明你不是江湖人。” “哼!在下是不是江湖人,不劳你费心。” “你不知祝三娘的绰号,便知你孤陋寡闻。”白衣姑娘横了方士廷一眼,说:“他的绰号叫毒蛊三娘,用的是蛊毒。有蛊香、蛊汁蛊虫,中者外形痴呆,蛊于体内滋生,一月蛊发而死。除了她的独门解药,别无解蛊良方。” 方士廷吃了一惊,暗叫好险,脱口叫:“咦,她是湘西八怪中的毒蛊三娘?” “正是她。” “好家伙,非宰了她不可。” 白衣姑娘冷笑一声说:“在湘西八怪中,毒蛊三娘算是最守本份的一个人,很少离开湘西,也很少杀人。今晚她却冒充方士廷杀人勒索,几乎坑了我。” “为何她坑了你?” “我以为她们三人中方士廷在内,事先并不知是她。她那两个同伴,定是她的夫婿燕文程与她的公公燕中孚两父子。 方士廷吃了一惊,急急走近被射伤双腿的老蒙面人,伸手摘掉对方的面罩,讶然叫: “咦!果然是你。” 他已戴回鬼面具,因此老蒙面人并不知他是谁。 “老朽燕子孚。”老蒙面人直率地答。 他只觉心潮一阵汹涌,伤感地说:“我认识你。你曾经带了令孙女,在江湖上卖唱鬼混。” “咦!你……” “去年,你曾在九江附近卖唱。”’ “不错……” “你的孙女燕小敏呢?”他按下心潮问。 燕子字长叹一声,忧形于色地说:“她在家,但……” “什么?她在家?”他吃惊地问。 “是的。她在家,但我已失去了这可爱的孙女儿了,我……” “此话怎讲?” “她已不叫我爷爷了,她……顽劣的丫头。” “见鬼!她是个可爱可敬的小姑娘,怎么回事?”方士廷急问,他的心在狂跳。 “上次在九江大姑塘女儿港……”燕子孚将上次在大姑塘卖唱,义助湛四爷,与龙飞结怨,受伤救了孙儿逃走,遗弃孙女小敏的事说了。最后说:“她不知怎地,竟能逃回辰洲家中,从此变了一个人,将爱她的祖父视同陌生人,整天不说一句话,睡梦也在叫方士廷。她变了,我不知道方士廷将她怎样了,因此我一家子出来找方士廷,但却打听出方士廷已死在马鞍山。这几天从湖广武昌来到南昌,风闻方士廷在此地为非作歹,与南昌的白道群雄为敌。老朽认为也许是有人假藉方士廷的名号敲诈,但也许方士廷并未死在马鞍山,因此出此下策,一方面也许想弄些金银,同时也许希望能将未死的方士廷引出来,以便问问他上次在庐山的事。” 方士廷如释负重地长叹一声,心事重重地负手走动,久久不语。 燕子罕困惑地注视着他,问道:“恕老朽冒昧,你的身材很像方士廷,只是口音不对,你认识方士廷么?” “在下就是方士廷。”他一字一吐地说。 “什么?”燕子罕惊叫。 方士廷苦笑,伤感地说:“上次在庐山,只有在下知道你的苦衷……”他将救了小敏,马鞍山脱险的经过一一说了,深深地叹息,往下说:“在下与小敏姑娘素不相识,因此她对你遗弃她而逃极感哀伤,在下与她同生共死共患难,知道她是一位爱与恨皆十分鲜明的好姑娘,因此你们必须用爱来弥补她内心所受的创伤,请代我致意,说我方士廷已逃得性命,以为她已丧身在鞍山,因此在南昌设下灵位.逐一擒捕当日追杀我们的群雄来活祭她的芳魂。 她仍然健在,我很高兴,且万分欣慰与快乐.同时希望她也欣慰快乐。这一千两黄金你们带走,权算我打伤燕大嫂的赎罪物。小敏并未将家世告诉我,因此我不知道你们,对不起,你们可以走了。” 祝三娘长叹一声,满怀希望地问:“小敏以为你死了,你……你能到辰洲去看她么?知女莫若母,她为你心碎了,她虽认为你已不在人间,但仍然对你一往情深……” “请转告她,不要以我为念,我这江湖亡命,与云龙双奇结怨,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我已与天下白道群雄为敌,生命毫无保障,下一刻吉凶难料,谁也不知道我是否能活着到明日的旭日上升。我与令嫒虽然曾经共生死同患难。在心念上我与她是思难之交,是共生死的朋友,君人爱人以德,我不能去看她,以免害了她。” “你……” “在庐山。在下无意中救了小敏,在马鞍山,小敏也曾经奋不顾身舍命掩护在下逃走。 在下追究你们冒充我的名号勒索。燕嫂射的三箭已偿回这笔债了。在下与你燕家恩怨两消.互不亏欠,你们可以走了。” “你……” “不用多说了,走吧。” 燕文程扶着乃父与妻子走了,一千两黄金却无法带走。 送走了燕子孚一家,方士廷如释重负,燕小敏未死,他感到十分宽慰,心中一宽。 仇恨之火略为减势,欣然解了白女衣即的捆索,并解了穴道,说:“你也可以走了,在下不追究今晚的事。” 白衣姑娘徐徐动手脚,冷笑道:“你倒很大方,喜怒莫测,果然是最危险的人物。” “好说好说。” “你到底是不是方士廷?” “如假包换。” “你不像是个杀人凶手呢。” “在下不与你争辩,你快走吧。” “你不要问本姑娘的口供了?” “你不是南昌那些欺世盗名的白道群丑,也不是追杀在下的群丑之一。同时,在下听到燕小敏姑娘末死的好消息,心情舒畅,今晚无意再伤人了。” “真的?” “因此你可以平安离开。” “你称白道群雄为丑,这是不公平的。” “哼!在下这样说已经够客气了。” “飞虹剑客与柳青青,为人无可非议,一身侠骨,仗义疏财……” “哼!欺世盗名,一群匹夫。” “你凭什么指他们欺世盗名?是为了他们帮助龙飞追杀你么?” “当然。” “亲痛仇快、难怪你有这种想法。在他们来说,助龙飞杀你,完全是基于武林道义……” “呸!你少给我说这些狗屁大道理。武林道义是什么?那应该是明辩是非,分清好歹……” “他们助龙飞捕捉杀人凶手,难道不是明辨是非?阁下,不要强词夺理。” “哼!好一句强词夺理。云龙双奇颠倒黑白,在仙人峰别人掘下坟墓要埋葬他们,凶手胁迫在下参加掘墓人之列。在下于他们到达的前一刹那,冒险将三凶中的一个叫常老的人击到,反警告双奇,救了他们的狗命,他们却指证在下是凶手;这世间还有公理是非?在仙人峰血案之前,在下是个读圣贤书的一介书生,八辈子也没听说过什么绿林英雄,什么江湖痞棍。呸!你们这些江湖亡命,你们自己作奸犯科,凭血气之勇乖张固执刚愎的畜生性格,只知凭自己的武艺武断曲直,自以为凭刀剑便可死人活人,你们的道理在刀剑上,强存弱亡,谁艺武高谁便有理,刀剑上分辨曲直是非,这是什么世界?” 他愈说愈火,戟指怒吼道:“就凭你这种先入为主指责别人的态度,便知你也不是什么东西,你给我滚!快滚!” 白衣女郎被他叱喝得火起,猛地向侧一跃,抓起了一把剑,厉声道;“一个作奸犯科的人,必定有一个理由掩盖自己的罪行。你如果真认为自己无罪,跟我去见云龙双奇分辨,你敢不敢去?”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笑完说:“小女人,你的口气真不小。告诉你,为了这件事,云龙双奇等于是直接害死了无数人,杀死了无辜,你以为他们会相信我的话?会硬着头皮去找真凶?会自杀以谢枉死的冤魂?不,你错了,他们会将错就错蛮干到底,他们没有勇气杀了真凶,也不会公诸天下的,充其量也不过暗下杀凶手灭口而已,而在下的罪名是水不会改变的了。大概你与云龙双奇交情不薄,也像柳青青一般私恋龙飞,让爱冲昏了头,不问是非情由便替他卖命做刽子手。你走吧,在下今晚心情舒畅,不愿与你计较。” “恶贼!你说谁私恋龙飞?”白衣姑娘厉声问。 “在下知道柳青青是其中之一,至于你,在下不敢断定,只能用大概二字来形容。” “你知道本姑娘是谁?” “在下需要知道你是谁么?” “当然。” “咱们少见,抱歉,在下孤陋寡闻,不知姑娘是那一位吓死人的江湖女痞棍。” “本姑娘云莹。” 方士廷吃了一惊,讶然问:“你……你是云雷的妹妹?” “正是。” “哦!原来你是龙飞的情人,难怪……” “住口!” 方士廷冷哼一声,徐徐撤剑道:“如此说来,今晚在下不能放过你了。云龙双奇害得我有家难弃,有国难投,杀了在下的朋友,害死不少武林人,他们也该受到报应才是。你的艺业当然不差,可能比龙飞要高明些,但在下仍然不愿放手,你上。” 两人突然同时冲进,剑幻金道银虹,洒出了满空银星,各展绝招抢攻。 响起一连串令人心血下沉的错剑声,双方皆用了全力。冲刺再冲刺,剑虹如潮绵绵不绝。冲刺时似电馆雷击,闪避时如幽灵幻影。剑影漫天,风雷乍起,好一场凶猛绝伦的恶斗,双方皆全力以赴,每一剑皆生死间不容发。 从坟前移至坟侧,再升上了坟顶,进退如电,快速绝伦,各攻了百剑以上攻得紧守得密,似乎双方无懈可击,一切花招虚式皆用不上,是一场凶险万分,力与力的可怕恶斗,谁大意便得付出可怖的代价。 黑夜激斗,完全以经验卸剑,以本能发招,因此益增凶险,不能有丝毫大意,没有见招化招的余暇,唯一可倚的是,紧迫进攻以势遵剑,除非是迫不得已,然决不可放弃剑与剑的接触,但双方也希望竭力脱开对方的纠缠,以便出奇招取胜。 百十招之后,云莹终于感到真力有不继之象,女孩子拼斗,以快速、轻灵、诡秘为主,速战速决不可久拖,拖下去便有真力虚脱之虑,百十剑占有了优势,撤走方是上策。 方士廷愈攻愈狠,但也心中暗惊,他已用了全力,依然未能取得优胜,这丫头已获剑道神髓,比龙飞相差不远哩!日后遇上她的兄长云雷,委实令他心中发毛。 终于,他抓住机会了。 云莹外斗无功,真力损耗过巨,而且双方紧迫进招,毫无喘息的机会,这时间始冷汗彻体,心中发慌了。 方士廷连攻五剑、将她迫至坟侧,坟顶新草柔软,久雨后泥软打滑,一不小心,一脚踏在斜坡的烂泥里,向下一滑,屈膝挫倒。 “铮铮铮!”她连封三剑,方感到手臂发麻,站不起来,气血一阵翻腾,突然被震倒向下滑。 “唰”一声,方士廷的剑刺人地中,贴胁衣而下去。“嗤”一声响,她衣破人下滚,脱出剑影的笼罩。 方士廷跟下,一剑送出。 她滑动中一剑急架扭身自保。 “铮!”暴响乍起,双剑相接。 她的剑突然折断,糟! “嚓”一声响,方士廷的剑刺在她的右胁旁,钉住了胁衣,将她挡住了,喝声震耳: “丢掉断剑!” 她本想掷出断剑脱身,已晚了一步,不等她有何反应,腰带已被方士廷踏住了。 接着,右期门穴被制住了,她失去了抵抗力。 方士廷重新将她用牛筋索捆好,放在祭台下冷笑道:“你比龙飞差了三分,你认命吧。” “我……我输得不甘心,坟顶太滑了。”云莹咬牙切齿地说。 方士廷拭掉剑上的泥土,取下面具试汗,冷笑道:“你滑我也滑,彼此机会相等,你何必怨天恨地?说出来并不光彩。” “你……你想怎样?” “哼!目前尚未决定。” “你将受到……” “丫头,我是不怕恐吓的。”他在一侧坐下,戴回面具又道:“且让我想想看,该怎样对付你才好。” “你……” “有了,真妙。” “你打算……” “咱们去找个地方,完成花烛之喜。” “什么?你……” “哈哈!妙极了,一年两载之后,你给我生下一个胖娃娃。那时,云雷这位大舅子要糟了,他总不能帮着龙飞杀妹夫,小外甥叫他一声舅舅,他非急得上吊不成?好主意。” 云莹只急得花容变色,大骂道;“你这恶贼……你……” “哈哈!别骂,别骂。” “我宁可死,我……” “你死是你的事,好死不如恶活,你死了,蛆虫也不会放过你,苍蝇也不会替你掉眼泪,更糟的是……” “你这卑鄙的……的……狗!” “我是狗,你岂不成了狗婆?哼!你如果自杀,我要将你剥光,传示江湖,看你云家的人尔后还想不想见人,你休想死得干干净净。”” “畜生!你……” “你骂吧,我不在乎,哈哈!先破了你的气门,再找地方破你的身子,免得你日后发狠,也免得你日后背上谋杀亲夫的罪名。” 他的手,摸索云莹的气门。云莹心胆俱裂,狂叫道:“放手!你……你这伤天害理的畜生……” “啪啪啪啪!”方士廷给了他四耳光,冷笑道:“小姑娘,你知道被迫害的滋味了吧?” “你……” “这叫做生死两难,谁叫你碰上了我。” “天啊!” “不要叫天,天才不管人间的肮脏事。”他一面说,一面解了云莹的绑,拍活穴道,将她推下祭台,大叫道:“你给我滚蛋!下次再落在我手中,管叫你生死两难。” 云莹狼狈地站起,一身白裳全是污泥,拭掉泪讶然叫:“你……你这是……” “我大发慈慈,叫你滚蛋!方某顶天立地,不是好色的卑鄙小人,我警告你,下次我可能将你送给一些小毛贼,那小毛贼对做云家的女婿,不会不感兴趣的。” “下次我要杀你。” “你来好了,在下还得在南昌逗留。” 云莹扭头便走,恨声道:“你不杀我,将永远后悔。” 蓦地,坟侧人影乍现, 方士廷拔剑出鞘,冷笑道:“又来了一个,是敌是友?” 黑影缓缓则至,接近至三丈内,方可看出是个老和尚,手持禅杖、戴僧帽、披了轻轻,盛装而来。 方士廷脸色一变,沉声道:“大悲方丈,你真要出面管事么?” 大悲方丈单掌打问讯,沉静地说:“我佛慈悲,老衲已偷听多时,施主灵性末泯,可喜可贺。” “不必假惺惺了。”他愤然地说。 “施主……” “在下敬重你是个有道高僧,但你如果出头管事,便是倒为因果,在下只好与你放手一拼。 “老衲不是出头管事,只希望消除这场杀劫。” “和尚,你无能为力。”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能见死不救,听施主与云姑娘所说的话,施主受到委屈……” “在下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恤,不需要廉价的同情。” “老衲愿负责解释施主与云龙双奇之间的误会以说明。” “哼!算了。在下已经查出了真凶,那两个老贼目下已经躲起来了。在下已知道他们是谁,用不着向任何人解释。龙飞杀了不少朋友,他得以性命来偿还。” “施主……” “不要说了。” “施主请勿一意孤行,容老衲……” “不久在下便可离开南昌,不至令大师为难就是。” “施主可知一意孤行的结果么?今后还要死多少呢?施主“祭台下有两箱黄金,大师可取去周济穷人,再见了。”方士廷匆匆说完,一跃三丈。 “施主请留步……”大悲方丈急叫。 “方士廷!留步!”云莹也叫。 他两个起落便远出五六丈,投身茫茫夜色中不见。 云莹打一冷战,向大悲方丈道:“大师,他这人已无可理喻了。” 大悲方丈长叹一声,苦笑道:“不是他不可理喻,而是他含冤莫白横了心,易地而处,姑娘作何感想?恐怕要劝他回头,要比劝令兄及龙施主要困难得多。唉!你们这些年青人,真是荒唐!” “大师之意……” “双奇何时可到南昌?”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们目下游踪何处,我丝毫不知,我与他们快一年没见面了。” 大悲方丈吁出一口长气,说:“姑娘如肯尽力,也许可以消除这场杀劫。” “我……我恐怕……” “姑娘如果也先入为主,那就无可挽回了。以常情为论,你相信方施主会是谋杀双奇的凶手么?他如果真是凶手,姑娘今晚危矣!老衲虽然能出面管事,但老衲怎能再落井下石? 杀了方施主一个受冤的人,去救另一些自以为是凶手,老衲恕难应命。阿弥陀佛!老衲告辞。” 声落,老和尚像是破空而飞,冉冉而逝。他手上所提的-干两黄金,像是羽毛般附在手上飘浮。 飞虹剑客与柳青青赶回家之后,已是筋疲力尽,至滕王阁赴水贼约会的人,只有柳祯一个人出马了。 三更正,他如期到达。暗影中,一个黑衣人在等侯着他,他一看身影,便知是虎鲨。 “是柳兄么?”虎鲨低声问,徐徐走近。 “正是区区,容兄只来了一个人?”他举目顾问。 “讨一句口信,一个人便够了。” 柳祯摇摇头,说:“容兄当不了家,这不是令在下为难么?” “兄弟虽然当不了家,但在南昌依然做得了主。哦!柳兄是不信任兄弟么?” “不是不信任,而是在下无法向其他的人交代。” “曾兄为何不来?”虎鲨转变话锋问。 “他今晚分不开身。” “那么,柳兄作不了主,并无谈判的诚意了。” 他一怔,问:“容兄所说谈判二字,有何用意?” “只因为柳兄不信任兄弟……”。” “在下曾说过不信任你么?” “咱们在柳兄与曾兄的仆人口中,知道曾兄与令嫒今晚各携金子一千两,于入暮时分在铁背苍龙的祖墓前,与方士廷谈判,显然你们一脚踏两条船,但不知尚有其他阴谋么?” “正如容兄所说,这是一场买卖,谁都必须为自己最佳的利益打算。” “那么,与方土廷谈判,你们失败了?” “你们派去的十个人,无一生还,在下对诸位的实力,不得不存疑。” “哦!你……” “在下特来重申约定,杀了方士廷,一千五百两黄金决不少分厘,一手交头一手交金,如想先期预取,恕难从命。” “你说我们去的十个人……” “曾兄与小女已经回来了,你们的人无一生还。” 虎鲨倒抽了一口凉气,沉声问:“这是说,你们已和方士廷妥协了?” “正相反,曾兄与小女所带去的二千两黄金,皆被不知名的人夺走了,根本不曾见到方士廷的面。容兄说方士廷落脚在章江庙,不知是真是假?” “咱们正想请柳兄同至章江庙一行,看咱们格杀方小辈了此公案。” 柳祯又不是初出道的入,怎会上当?如果水贼确知方士廷落脚在章江庙,又何必再派人至铁背苍龙的坟园?再说,头目已经死掉十名,实力减去三分之一,廿来人想格杀方士廷,简直是痴人说梦话。去年南昌群雄帮助龙飞,光天化日之下。出动高手总数不下四十名,加上水陆的共奔走弟兄,人数上百。依然徒劳无功,廿来人想在夜间格杀方士廷,吹牛吹得有点离了谱,怎能取信于人?他摇摇头,不假思索地说:“对不起,在下要返家筹集金子,无暇前往观战了,诸位可以将方士廷的尸身带至舍下,金子便是你们的了,在下告辞。” 虎鲨嘿嘿笑,伸手虚拦冷笑道:“对不起,柳兄,你必须走一趟,以便取信。” “在下确是抽不开身……” “恐伯柳兄推辞不掉,必须走一趟了。” 他有点醒悟,戒备着问:“容兄,在下是诸位的人质么?”他又正经地说:“一千五百两黄金,你们怕没有人给你们?” 虎鲨嘿嘿笑,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说;咱们希望要五千两,而不是一千五百两。” “你们……” “行情看涨,柳兄。” “与贼人打交道,果然是最危险的事。哼!咱们没有谈的必要了。” “哈哈!你不谈也得谈啦!别走,你转头看看。” 身后,十余枝船钩堵住了两侧。 再回头一看,阁两侧暗影中人影隐隐而动。 除了奔至江畔往里逃之外,无路可走。 虎鲨向江边伸手,狞笑道:“半夜三更,城外连巡更的人也没有。码头上备有轻舟,柳兄请。” “要到何处去?” “请柳兄到凤凰洲石头安顿。” “不是到鄱阳?” “等你们的人到齐之后,下放鄱阳。” “你是说……” “咱们准备请你们十三位朋友到鄱阳,五千两金子到手,咱们恭送诸位回城。现在只有三位,早着呢。” 柳锁身上末带弓箭,只带了一把匕首,在十余枝铁篙长家伙的包围下,想杀出一条活难比登天难。他向江边走,冷冷地说:“姓容的,你们做得大绝了,你们还讲不讲江湖道义? 这样做……” “哈哈!江湖道义不是咱们鄱阳的好汉所订的,有财不发那才是傻瓜,江湖道义养不活那么多弟兄,对不对?柳兄,请解下匕首上船。” 一艘小客船静静地泊在码头上,船上有四个人。 十余条好汉拥着客人上船,船立即启航。 石头口在洲尾,原是一座小小的渔村,有一度木造的小码头。船靠上后,虎鲨发出两声呼哨,芦苇中传来了三声枭啼似的怪叫,灯火连闪三次,最后出现了两个黑影;“容老大,顺利么?” 虎鲨跃上码头,笑道:“一切顺利,可惜姓曾的不来。” “来的是……” “神箭柳祯,这位仁兄没有弓箭,像是失水的鱼,乖乖来了。喂!到城南的人回来了么?” “没有。” “一个也没回?” “毫无消息。” 虎鲨呆住了,喃喃地说:“糟了!也许柳祯的话不假。” “容老大,怎么啦?”黑影问。 “柳祯说,咱们去的十个人已全军覆没了。” “见鬼,夜间即使碰上方士廷,咱们也不会全军覆没。走,到屋于里再说。” 十余条好汉押解着柳锁登岸。泊舟处右侧五六丈,悄然爬上一个黑影,爬入草中一闪不见。 小渔村住了六七户人家,建了十余座以芦苇编制的草屋,地处偏僻,甚少外客光临。贼巢设在员西的两间草屋中。后一座暂作为囚室。 可伶的柳祯被捆了手脚,丢入潮湿的草屋中,不由心中叫苦不迭,悔不该与这群不讲道义的魔鬼打交道。他不仅替自己的金子赎款耽心,更为了爱女可能落在方士廷手中而心中大痛。 屋中原有两个人,也被捆了手脚,是鲁世宁与吴新川两位仁兄。这两个家伙.上次追杀方士廷,首先发现了翻江鳌,功不可没。这次未被方士廷捉去,却落在鄱阳水贼的掌握中。 屋中、灯如豆,有两名佩刀的看守。虎鲨跟入,向柳祯狞笑道:“柳兄,委屈两三天,等十位朋友全部到齐,咱们便可动身了。此地没有囚室,草屋关不住人,不得不委屈你了。 哦!还有,在下必须提醒你们,负责看守的弟兄,都是些吃人心肝长大的活宝,六亲不认的宝贝,如果你们不听话;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虎鲨关上门走了,两名看守有一名跟出。另一人生得暴眼突腮,满脸横肉,倚在门旁一手抓了一只酒芦葫,一手抓了一把花生米,吃得津津有味。 柳祯吃力地坐稳,向鲁世宁狠狙地瞪眼。 鲁世宁的脸色又红又青,懊丧地说:“柳兄,我……我不知道这是他们的诡计……” 看守的大踏步走近,“噗”一声一脚将鲁世宁踢得翻了两匝,酒气四溢地说;“谁再说话,打断他的狗腿,撬掉他的狗牙。”说完,又回到原处,喝酒猛嚼花生米。 柳祯失声长叹,五内如焚。连说话都被禁止,怎能制造逃走的机会?他绝望地叹息,万念俱灰。 柴门悄然而开,他精神一振。 “龙公子来了。”他心中狂喜地暗叫。 来人是方士廷,但是以玉面朱唇英俊潇洒的龙江面目现身的,一身青袍水淋淋,身上未带兵刃,像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到了看守身后,伸手一勾,便锁住了看守的咽喉向下压。 看守只挣扎了半刻,便停止了呼吸。 他替三人解绑,低声道:“噤声!前进的贼人尚未解决。” 柳祯兴奋欲狂,喜极地问:“贤侄,你怎样找到此地的?” “昨天小侄便猜出他们不是好东西,因此便留了心,先一步在码头守候,跟着他们的船来的。柳叔,带了水贼的兵刃,我们去收拾他们。” “他们有廿个人……” “只有十四人了。码头上的两个把风的,前进的两名暗哨,囚室的两名看守,皆被小侄放翻了。走!” 他们从屋后进入,房中有八名水贼刚刚就寝。三头猛虎闯入房中,砍瓜切莱般干掉了脱得赤条条的八个人,惨叫声大起。 方士廷首先退出,叫:“你们把住走道,我封锁前门。” 冲出厅口,厅中六名贼首恰好闻警奔来。他大喝一声。分水刀火杂杂向前卷,刀光霍霍,寒气森森,贼人骤不及防,一冲之下,便砍倒了三名人。另三名急向左有闪避,他一冲而过把住了前门。 柳祯与鲁、吴两人,恰好把住了内厅通道。 三名余贼中有虎鲨在内,变色扬刀问:“什么?是你?你是……” 方士廷大笑,轻拂着分水刀说:“你叫我做方士廷好了。” “甚么?你……” “呵呵!大家都想利用方士廷三个字发财,在下为何不能用?你如死在方士廷手中,岂不是九泉暝目么?因此,你就将在下看成方士廷好了,反正你也不认识他,这样你可以死得心甘些,对不对?” 一名水贼突然向窗口飞撞,要破窗而逃命。 方士廷一声长笑,脱手掷刀,“嗤”一声贯入水贼的右胁,“蓬”一声大震,尸身撞毁了窗跌出外面去了。 虎鲨看出便宜,一声呼啸,挥刀猛扑赤手空拳的方士廷,拦腰一刀急挥。 刀光一闪即至,方士廷疾退一步,然后顺势切入,在虎鲨的刀招尚未势尽的刹那问贴身了,一手拨开虎鲨持刀的手肘,劈面就是一掌。“啪”一声盖在虎箕的脸上,双目口鼻齐向内陷,鲜血进流,仰面便倒。 最后一名水贼,被柳祯三人分了尸。只片刻间,廿名水贼有十九名死在方土廷手中。 方士廷在贼人身上揩干净手上的血,说:“走吧,乘原船回去。” 柳祯惊呆了,骇然道:“贤侄,你不是只会一些拳脚的学舍书生。” 他呵呵笑,说:“学舍中学的武艺万人敌,一二十个水贼何足道哉?出奇不意;攻其无备,奇正相生,干军万马破之如摧枯拉朽!走!,天色不早了,不要惊动了地方保正哪!” 船发滕王阁码头,操浆的鲁世宁问他:“龙公子,你不是真的方士廷吧?” “呵呵!你说是真还是假?”他反问,泰然仰天长笑。 第十七章 船靠上码头柳祯一跃上岸,说:“贤侄,至舍下安顿,一同走好不?” 方士廷摇摇头,笑道:“小侄明早不在房中,隆兴客栈不闹翻了天才怪,引起官府的注意,诸多不便哩!柳叔请自便,小侄回客栈,明天再到府上拜望。” 柳祯只好同意,叮咛道:“贤侄明天一定要来,千万赏光。” “一定。柳叔好走。” “鲁兄,你两人是否入城?”柳祯向鲁、吴两人问;鲁世宁拍拍脑袋,苦笑道:“老天!我还敢回城?水贼和方士廷都想要我的命;我要到南浦躲一躲,明天一早神不知鬼不觉远走高飞,到九江去躲上一年半载,等风声过去再回来了。” “我与和鲁兄一同走。”吴新川也说。 “好,能走,还是走的好,祝你们顺风;”柳祯叹息着说。 “后会有期,柳兄,保重。”两人拱手说。 送走了柳祯,方士廷笑道:“到南浦往南走,咱们正好同道走吧。” 三人沿城根的江岸大路南行,方士廷一马当先走到前面,含笑问:“两位都是白道名人,为何伯一个凶手方士廷?” 吴新川失声长叹,惨然地说:“他艺业奇高。神出鬼没,咱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怎能与一个江湖亡命斗狠?” “你们本来不应该招惹他,上次你们的确做得太过分了。” “云龙双奇说他是杀了六个人的凶手,咱们协助龙飞迫捕他并无错处。” “哼!你们仍对上次的事不感到后悔?” 鲁世宁摇摇头,挺挺胸膛说:“如果他真是杀人凶手,便没有后悔的必要。” “但你们并不真正知道他是凶手。” “云龙双奇一代奇侠他们不会冤枉好人。” “哼!即使他是凶手,自有国法制裁,云龙双奇他们凭什么能代表天理国法?为何不报官缉凶?为何妄行追杀不予对方分辩的机会?” “这个……” “云龙双奇不是圣人,不是神佛,廿来岁的人,他们就配武断黑白,任意执行?” “龙老弟,你也并不知这件事的经过,为何便替方士廷辩护,是不是也武断了些?” “因为在下就是方士廷。” 鲁、吴两人大吃-惊,鲁世宁惶然道:“龙老弟,这种玩笑开不得。” 方士廷仍然从容前行,笑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听不得真话。” 你……你别吓人好不好?”吴新川苦笑着说。 “在下要准备两张字条了。” “准备什么字条?” “准备送给你们两人家属的字条,你们是第十三与十四个被擒的凶手了。” “噗”一声响,鲁世宁挨了一手肘,走在方士廷的有后方,一肘撞来,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 “哎唷!”鲁世宁大叫,连退三步向下一蹲,然后翻倒在地呻吟。 吴新川大骇,如见鬼般向后退错了方向,吃惊地退向没有退路的城根吃惊地叫问: “你……你真是……是方士廷?” 方士廷一步步迫进,冷笑道:“在下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不信,在下不愿浪费口舌说明你们了。” 吴新川扭头便跑,跑了十余步便是三丈余高的城墙,无路可逃,赶忙折向往奔。’眼前人影一闪,方士廷的此声震耳:“此路不通!” “砰噗哑……” 拳头着肉声入耳,只挨了五拳,吴新川便像死狗般躺下了。总算不错,挨第一拳时,仍叫出一声救命。 次日已牌左右,方士廷换穿了一袭青衫,随着柳家第二次派来保驾的人人城,宜赴柳府。 他受到柳家老少男女热烈的欢迎,柳青青更是喜极欲狂。 柳祯虽然欣喜。但也面有忧色,告诉他说鲁、吴两家已接到两人被掳的信息,看来方士廷果然神通广大,任何人也休想逃出魔掌了。 他故作惊讶地表明他与鲁、吴两人,是在广润门分手的。鲁、吴两人表示要到南浦,分手后他直接返回客栈,而后的事他丝毫不知。同时,他表示定然是鲁吴两人故布疑阵以便脱身,被掳的事不足采信,用不着忧虑,恐伯两人早已离开府城百十里了呢。 柳祯昨晚被水贼所掳的事,不免打人命官司,因此不敢张扬,仅暗中通知了飞虹剑客,所以亲友们还不知此事,今天这席谢恩家宴只有方士廷一个人,席设内堂,并未惊动戚友。 这席家宴宾主尽欢,柳祯夫妇已有意无中,将他看成了乘龙决婿,席间也露出一些口风,而且邀请他暂且搬来后院安顿,不必再住客栈,在家中起居也方便些。 但他巧妙地避免正面回答他们的邀请,认为住在客栈要方便些,搬来住恐怕有人飞短流长,不太妥当。这不啻表示,日后如果他娶柳青青为妻,未定亲前便住在柳家,这对柳青青的名节恐怕有污,还是住在客栈妥当些。 午后,他与柳青青在后园消磨了半天,旖旎风光不足为外人道,入暮时分他方告辞离开了柳家。 全城汹汹,风声鹤唳,官府中大忙特忙,四出缉捕鄱阳水城的余孽。原来石头口渔村的血案已喧腾市面,官府捉住了一个重伤未死的人,而十九具死尸,皆是官府有案水寇首领。 重伤未死者招出另有十名同伏,因此官府侦骑四出。消息当天使传到鄱阳湖水寨,总寨主鄱阳蛟在第三日暮时分,偕岳父四海龙神娄成,以及一些水贼高手秘密抵达府城,而这三天中,府城先后又有五个人失踪,被方士廷留字掳走了。前后已被掳了十几个人,当年追杀方士迁的主要人物,快被一网打尽了。 这天一早,飞虹剑客收到了鄱阳蛟倪英派人送来的一封书信,要求午正时分,在百花洲望江亭见面。百花洲在东湖北面,鄱阳蛟竟敢在城中约会,胆大妄为莫此为甚,确也令飞虹剑客心中懔懔。 信中要求他不许向外人透露消息,不然将受到惨烈的报复,同时警告他曾宅已被严密监视,任何人外出便有泄秘的嫌疑,千万不可轻于试尝,鄱阳水寨的好汉如无把握,岂敢公然在城中办事? 据传说,宁王因叛逆伏法,被革去护卫之后,造反之念不但不曾放弃,反而为迫切,暗中网罗亡命。收买具有奇技异能的江湖好手,招纳水陆盗贼替他卖命放财,鄱阳蚊极可能是宁王外围走狗之一。这次石头口血案发生,缉凶公文仅由知府衙门发出,连布政使衙门也不加过问。而且缉凶的知府卫门公人,仅在城内外近郊公然盘查询问,一看便知是虚张声势,虚应故事而已,只闹了两天,便鸣鼓收兵不再问闻了。明眼人是宁王府将这件事压下去啦! 飞虹剑客当然不是傻瓜,当然他对王府的秘密有所风闻,接到信更知不妙,乖乖自行封锁了宅院,严禁任何人出入,门口挂出谢客牌,至亲好友一概挡驾。 顺化门曾家附近,神秘的陌生人严密监视着曾家的动静。 街南不远,有一座本城颇有名气的江有酒楼,楼上的东面雅座,窗口恰好可看到曾家的院门,相距二三十家店面,看得真切。 东面共有四扇窗,四副雅座皆倚窗而设。已脾初,三位雅座便有人占住了。在此居高临下监视曾家,倒是相当理想的好地方。 最后一副座头,只有一名客人。这名客人只叫了三四味下酒菜,一壶酒,带了一本书,一个时辰内,酒菜似乎并未动过,他的眼睛似乎一直就未离开过书本。 他是方士廷,穿了青衫,带了一把折扇,目下他叫做龙江,除了身材修伟之外:完全是一个书生派头,雅致温文,书卷气甚重,唇红齿白,玉面毫不带风霜之色,有时摇头吟哦,有时喷喷浑身上下一个书生像,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武林。 另两桌全是些粗眉大眼的骠悍大汉,每个人都带了一个长布卷,里面兵刃。这些人并不露形踪,一面小酌一面谈些风月事。 方士廷已决定向飞虹剑客下手,因此到酒楼来查看曾家的动静。终于,他看出不对了,曾家的气氛大异往昔,怎么半天不见有人出入? 接着他已看出邻座的八名酒客,也有点不平常了,为何这些人不住有意无意向曾家注视? 他有点恍然,心说:“曾老狗已请来了人手,已在四周布下了眼线,设下陷阱,在等候我下手送死了,哼!别急。我们慢慢来好了。” 他不再守候,会了帐下楼而去,他已记下了八名酒客的像貌,心中暗暗盘算。 他挟着书,大摇大摆地信步经过曾家的大院门,看到了谢客牌,不由一怔。既然曾家布下了陷阱,更应像平时一样,这一来,岂不令人动疑么? 正揣测,已越过了曾家,街对面突然蹬出一个小花子,拦住去路向他咧嘴一笑,举步便走。 他绕道侧面十余步左右泰然而行,远出街口,小花子往街左的小巷中一钻,扭头向他点点头,进入巷深处。 他突然止步的低声问:“小妖怪,你搞什么鬼?” 小叫花子大笑扭头道:“廷士哥,你露出马脚了。” ‘我露出马脚?” “一个读书士子,说话怎么这样俗?” “当然,在外人面前,少不了掉几句文。凤妹,找我有什么事么?” 小花子是彭小凤,扮成以往跟着九指狂乞走江湖的小花子。她闪入屋角,说:“确有些可疑的消息,你知道为何曾家闭门谢客么?是否感到反常?” “是的,确是反常。” “四周都有岔眼的人流连不去。” “酒楼上有八个人,监视着曾家,我认为曾老狗请来了帮拳的人,正在布下地天罗地网等我呢。” “酒楼上有人?” “是江有酒楼么?” “不错。” “这附近守候的人,我认识好几个……” “他们是……” “鄱阳的水贼。” “怪事……” “士廷哥,你在此地等我一等。” “你……” “我到酒楼上看看,以证实我的猜想,看那八个人中,有没有我认识的人。” “那些人都很了得,千万小心。” “我知道,等会见。”彭小凤匆匆说完,匆匆走了,出巷口奔江有酒楼。 不久,她匆匆返回,急急地说:“我认识两个人,他们果然是鄱阳的水贼。” “怪事……” “我猜着了。” “何不是曾老狗勾结了水贼?” “不是,水贼们是监视曾老狗的。” “不会同流合污?” “不会的,飞虹剑客从不与正道以外的人打交道。” 方士廷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我不希望水贼再来打扰我的事,哼!” “你打算……” “我打算再等等看。必要时,再赶这些水贼滚蛋。” 小凤将一具雷火九龙筒从怀取出,送到他手中说:“千万小心。士廷哥,这交给你。” “这是……” “这是雷火九龙简,给你护身。” 方士廷原物奉还,笑道:“你又来了。’是惟恐他们不知你彭家介入事么?” “这……” “我会小心的,瞧,我连兵刃都不带,对付这些人,我尚有自信。谢谢你,我不能用雷火九龙筒。” “士哥……” “凤妹,不要勉强我。你快走吧,万一被水贼们看出你的身份,那就讨厌了。” 小凤只好收回雷火九龙筒,说:“那么千万小心了。” “我会的,谢谢你。” 小凤别了方士廷,并不回家,远远地钉在身后跟踪,她要看方士廷如何去应付情势。 方士廷重新回走,真巧,院门倏开,飞虹剑客独自出门而去。 “好啊!希望你阁下走远些。”方士廷心中暗叫,虎目杀机怒涌。 他看到了不少在前后跟踪的人,其中有酒楼上负责监视的大汉,他不知道这些人的来路,还以为飞虹剑客请来保镖的人呢。 “我不相信你一辈子能请到这么多人保护。”他想。 他从顺化门大街,一直跟踪到东湖。当他发觉飞虹剑客往北走时,吃了一惊,付道: “难道说,他们已发觉我设在草屋中的秘窟了?” 他定下心神,远远跟踪。 日正当中,飞虹剑客单剑赴会,准时到达百花洲的望江早。 方士廷等飞虹剑客踏入百花洲,心中一宽,立即断定对方在洲上定然有事,便先在各处要道踩探一番。 百花桥北面的阅武亭有穿便衣的公人。 旧水军码头有不三不四人疑伏。 舒翁浦湖畔,泊了两只形迹可疑的船。 南塘附近,有不少可疑的游客。 他看出百花洲已成了戒备森严的地方,危机四伏,杀气腾腾。但仍有不少游人,似乎方并不怕游客干扰。 进退道路他了然于胸,小小的东湖困不住他这条龙,他想:“必要时,给他来一次光天化日大闹南昌城,出动公人吓不倒我方士廷。” 他在远处留意望江亭的动静,不敢太过接近。 飞虹剑客踏入望江亭,亭上层突传来了人声:“曾兄请在亭下相候,不久敝寨主便可赶到。” 飞虹剑客本想向上走,却又忍住了,举目四顾,他发现附近最少也有十个监视动静的暗桩。事到如今,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段日子难过难挨,他从精神崩溃的边缘回复平静,证明他已想开了,大不了把老命奉上,谁要命已无关宏旨,死且不惧,何惧其它?他在石凳上落座,干脆倚柱假寐养精畜锐。 许久亭上层方传来人声:“曾兄请上来,敝寨主有请。” 他循旋梯登上亭上层,上面已有五名大汉站起相迎。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是南昌的白道高手,并末与鄱阳的水贼有何恩怨冲突,从未与水贼打交道,彼此闻名不相识相遇到也不知对方是谁。 但水贼们认识他。为首的四十余岁大汉穿花罩袍,粗眉大眼,眼神凌厉,身材粗狮鼻海口,留下了八字大胡。骠悍之气外露。其他四人也身材壮实,各佩了一把腰刀黑劲装,黑色头,目灼灼狰狞悍野,一看便知不是善类。 双手抱拳行礼,穿罩袍的人举手虚引,笑道;“曾兄海涵。曾兄如约而来,兄弟深感荣幸。”’ 他泰然就坐,笑道:“倪寨主客气了。幸蒙宠召,不敢不来。” “曾兄能守信独自前来倪某不胜感谢。” “好说好说,但不知宠召在下前来,有何指教,尚请明示。” “兄弟上次派来的卅位头领,原是奉命与曾兄接洽的,但不知他们因何遭遇不幸,兄弟希望知道经过。” 飞虹剑客早有准备,摇头道:“在下只接到虎鲨容兄要求在滕王阁相会的通知,当天入暮时分,在下至城南付赎款,并未见到方士廷,反而白丢了黄金千两。后来至滕王阁赴会,并未见到容兄,寨主有一位头领目下已落入官府之手,何不向他打听经过?” “咱们那位头领是石头口秘窟的侧翼警哨,他说曾兄已到了石头口。” “这是不确的,在下愿与那位头领对证。” “哼!他已经去世了。” “真的?” “曾兄难道不知这件消息?” “在下为逃避方士廷的追杀,躲在家中不问外事,确是不知道这件事。”他推得一干二净。当然事先他已知道那名重伤未死的水贼,只招出尚有十名同党后便已死去,并末招出何事,他何必自我麻烦卷入是非之中? 他所说的话也有六七分真,那便是这三天中他极少外出,躲在家里的秘室,只接见至亲好友,旦夕则防方士廷前来要他的命,夜间一夕数惊,怎敢外出自寻死路?” 鄱阳蛟哼了一下,说:“在未得确证之前,在下不愿与曾兄计较。有关方士廷的事,不知曾、兄知道多少消息?” 飞虹剑客长叹一声,无限忧虑地说:“在下除了束手待死之外,可说一无所知。目下曾某别无指望,就等他来找在下算帐了。” “曾兄难道就不作反抗的打算?” “哼!目下曾某像行尸走肉,朋友像避瘟疫一般避得远远地,谁还敢惹火烧身?”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错,是祸躲不过,曾某只等他来决一死战,好汉做事好汉当,在下决不逃避了。” 鄱阳蛟干笑两声,说:“在下愿助曾兄一臂之力。” 飞虹剑客坚决地摇头,坚决地说:“倪寨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事到如今,曾某决不再连累他人。同时,在下已领教过贵寨弟兄的手段,不敢再领教了。虎鲨容兄一开口便是一千五百黄金,老实说,曾某已是手头告罄,靠贷借为生的人了……” “呵呵!这次兄弟是免费的。” “免费?寨主……” “咱们只需借重曾兄,不需曾兄多费半文。” “哦!倪寨主的话,曾某有点深感不安。” “倪某是诚意的。” 飞虹剑客笑笑,说:“在下明白了。想当年,铁背苍龙顾老从令岳处获知方士廷三男女的行踪,方有追杀至马鞍山的事发生,是不是方士廷已得到消息,也在找贵寨的麻烦了? “当然是原因之一。据倪某猜测,在水寨之间散布摇言,引起敝寨兄弟火拼的人,就是方士廷。而这次杀死敝寨三十多名头领的人,也是他所为,此仇不报还有何面目见敝寨的兄弟?倪某想借重曾兄,同仇敌忾一致对付那小狗。” “可是,在下根本不是他的敌手……” “不需曾兄出手,有本寨的弟兄出面。” “哦!但不知……” “曾兄请随倪某的弟兄,暂时逃至城外凤凰洲石头口安顿……” “什么?去石头口?这……” “咱们已重新将秘窟安排妥当,布下天罗地网,曾兄公然前往安顿,方某必前来找你,那么……” “不,这样一来,兄弟便被公人所注意……” “兄弟完全负责,知府与布政司两衙门,已经不过问这件事了。” “这……在下深有不便……” 鄱阳蛟脸色一沉,站起冷笑道:“曾兄,恐伯没有你打算的机会了。” “你是说……” “你非去不可。”鄱阳蛟声色俱厉地说。 “在下……” “你非去不可,倪某不再说第三遍。” 飞虹剑客离座而起,冷冷一笑向梯口退。 刀光一闪,一名大汉的腰刀出鞘,拦住他冷笑道:“姓曾的,少打逃走的主意。” 飞虹剑客怎肯与水贼交往,日后传出江湖,他不但声名扫地,而且更可怕的将永远受水贼所挟持摆布,被迫投匪万事皆休。也可能案落官府,背上一辈子黑祸。 他总算不糊涂,伸手拔剑。 电虹一闪,他只看到鄱阳蛟左手一扬,电虹以可怖的奇速擦他的掌背而过,灼势得令他掌背发麻,感到有点毛骨惊然,暗器末将他击伤,已够令他发慌了。 “你如果拔剑,身上将出现三个窟窿。”鄱阳蛟冷冷地说。 四把腰刀制住了他,只要他一动,很可能四刀齐聚,死定了。 鄱阳蛟举手一挥,一名大汉上前摘了他的剑。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恨恨地说:“这样对待请来的客人.不合道义。” 鄱阳蛟冷冷一笑道:“事急从权,而且在下也不打算与你说道义,要借你这块金字招牌引诱方士廷送死,休怪倪某不择手段。” “在下认栽,但你在玩火。”他冷冷地说。 “倪某不玩火,而是玩水。你听清楚了,咱们有四位弟兄伴你走路,从此近百花桥过湖西,绕王城出章江门,码头上咱们有船等候。沿途如果遇上相识的人,你可以说出凤凰洲避祸的消息。假使阁下不肯合作,那么,不但阁下将立毙刀下,恐怕尊府的男女老幼也诸多不便,希望你放明白些。” “当然沿途都有咱们的人照料,好死不如恶活。姓曾的,你千万别做出糊涂事。”一名大汉阴森森地说,着手搜他的身,看是否藏有暗器。 “在下记住就是。” 鄱阳蛟呵呵笑,说:“你放心,保证你永不后悔,杀了方士廷,不但可以保住了命,也保住了身家财产,你该谢我才是。” “哼!你斗方士廷还不知鹿死谁手呢。那小狗消息灵通,城内城外眼线密布,他恐怕不会上你的当。” “哈哈!放心啦!本寨主就是要地知道。他会来送死的,在下已经派人到饶州,找来方土廷必定来救的一个人。如果阁下无法将他诱来,饶洲的人一到,方士廷非来不可。 “那人是……” “天机不可泄漏,走吧。” 一批水贼先行,四名悍贼两前后伴送飞虹剑客,另一批贼人由鄱阳蛟率领,在后面远远的跟踪。 飞虹剑客别无抉择,在众贼的押送下,大踏步走向百花桥。 说巧真巧,刚到达桥中段,迎面来了两女一男。男的穿一身天蓝色长袍,佩了剑,玉面朱唇,人才一表,赫然是云龙双奇的老大云雷。 两位女郎也穿劲装,一人穿绿的金弓银箭柳青青,带了她的弓箭佩了剑,另一人穿了一身白,是云雷的妹妹云莹,佩剑挂囊,刚健婀娜风姿绰约。 飞虹剑客喜极欲狂,但不动声色。 柳青青一眼便看出有异,在桥头便向云雷等打过招呼,三人泰然前行,有说有笑旁若无人。 云雷领先而行,超越两名贼人,在与飞虹剑客相错而过的刹那间,突然伸手闪电似的抓住了飞虹剑客,向身后的两名贼人,冷笑道:“你们是方士廷的党羽,来得好。” 前面两位姑娘,几乎同时动手出其不意下手擒人,“噗噗”两声响,两人全爬下了。 被云雷拦住的两贼吃了一惊,同时拔刀大喝道:“好小子,你干什么?” “我姓云名雷。” 两贼大骇,脸色泛青,扭头便跑,像是漏网之鱼。 飞虹剑客大叫道:“他们是鄱阳水贼,是绑架在下的人,后面那群人有鄱阳蛟,休让他逃走了。” 柳青青哼了一声,扣上弓弦,搭上一枝银箭,弦声骤响,箭去似流星,第一剑刚离弦,第二箭已衔尾飞出。 “啊……”两名贼首几乎同时惨叫,几乎同时倒地,两人的右腿弯皆中了一箭。 云雷像狂风般超越,冲向百余步外的十余名贼。 倒地的一名贼人吃力地挺起上身狂叫道:“云龙双奇来了鄱阳蛟正带了贼人众向前狂奔,要上前声援,听到了叫声,不由大骇,大叫一声“扯活”不管来人是不是真的云龙双奇,四散逃命,洲上全是杂草,树林,人四散而逃,谁知道鄱阳蛟向何处逃?被他见机逃掉了。 柳青青与云雷上前追赶,云莹却拦住飞虹剑客问:“曾爷,方士廷在不在?” 飞虹剑客惊魂初定,不假思索地说:“不知道,我只知鄱阳蛟来了不少人,那水贼声称要利用我引诱方士廷。” “那么,方士廷该已被引来了。” “这个……” 话末完,云莹已奔了过桥,进入百花洲。 水上交战,弓箭为先。水域首领中,也有不少是此中能手。洲中大乱,狼奔系突,水贼们原想等方士廷跟来,以便去手擒人,岂知方士廷尚无消息,却来了不速之客云龙双奇。人的名,树的影,一听云龙双奇到,鄱阳蛟登时吓破了胆,惊慌失措,但已布下了重重埋伏,为何他这位主事人竟闻风丧胆而逃?四位头领已落在对手中,他这位仁义大爷岂能遗下手下弟兄,置弟兄于敌手不顾? 他把心一横,立即发出应敌芦哨信号。 柳青青善用弓箭,当然知道禁忌,她不接近易受偷袭的草木丛,只往空旷处与树林稀疏处奔逐。刚奔出一条小径,右侧矮树丛中人影乍现,弓弦狂呜,有两个黑衣人向她发箭偷袭。 在百步以内,臂力强的人使用两个力的弓,箭必定比弦声到得快,听到弦声,身子可能已经中箭了。 天幸两贼用的是一个力的弓,因此弦声与箭同时到达,她根本就没有躲闪的机会了。 这瞬间,她感到被人“蓬”一声扑倒在地,两枝箭从背部上空呼啸而过,危机问不容发,生死须臾。 “滚向右侧”耳畔有人低喝,极为耳熟。 她不假思索地向右滚,恰好滚至一株大树下。 又飞来两枝箭,躲入她先前仆倒的泥土中,好险。 “啊……”两贼刚向后退,被射倒狂叫着跌入矮树丛中去了。 她看了方士廷,不由感激地一笑,说:“谢谢你,江哥,你怎么也来?” 方士廷蹲在一株大树后,正用一条青巾掩住眼下部,向她点头致意,笑道:“来游东湖,恰好听到有人叫打叫杀,本想躲上一躲,恰好无意中救了你,怎么回事?” “鄱阳蛟与大批水贼皆在洲中绑架曾叔,很可能是方士廷指使的,方士廷也可能在洲中。” “哦!我得蒙上脸,免得被水贼让出我的像貌,日后乘船便麻烦了。青妹,你要不要回去?” “我与双奇的老大云雷兄妹到曾家找,曾叔已到此地赴约,因此赶来寻找,恰好碰上此事,你在此地等我,我去找云雷兄妹。” “好,你走吧,小心。” 柳青青匆匆走了,他向侧一窜也走了。 云雷追逐一名水贼,直到苏翁浦。 水贼往水滨的草丛中一钻,云雷衔尾追到,喝道:“你逃不了的,着!” 喝声中,一掌拍出,用上了劈空掌力。 身后一声长笑,掌劲如山到了身后。 云雷闻声知警,大喝一声,旋身就是一掌斜挥,用上了八成内力回敬。 双方的掌力皆落空,面面相对。他看到的是一个蒙面青袍人,右手持着一把折扇,袍袂飘飘,一双虎目冷电四射。 “你是谁?”他沉声问,看穿着料对方不会是水贼,所以想问清楚再说。 来人是方士廷,插好折扇叫:“鄱阳水贼,纳命!” 命字声落,人已一闪即至,攻出一招“云龙现爪”,直探中宫。 云雷无暖分辩,“拂云手”明拔来招,暗含拂脉法,错步切入反击。 方士廷沉肘变招,一掌削出,再移位挫身扭腰飞攻一腿,刹那间连攻两招。 两人搭上手,像是一阵凶险绝伦的快速近身搏击,十余招之后,双方皆已看出彼此的份量,不敢再走虚,各杯戒心全力周旋,每出一招皆用了八成真力,附近的野草,皆被罡风潜劲震得纷纷折断,好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斗。 各攻四十余招,云雷打出了真火,同时已试出对方的内力火候差了一两分,开始使用狠招了,一声沉此,移步欺进,反手就是一记“反挥五弦”,猛攻方士廷的右胁,挺身抢入迫方士廷硬接,快速的切入主宰了生机。 方士廷果然不敢不接,如果闪避,下一招将接踵而至,将更为凶险,哼了一声也一掌斜削。 “噗!”双掌相接,硬攻硬拼。 云雷冷哼一声,“啪”一声响,另一掌已闪电似的击中方士廷的左胁。 方士廷也一脚挑出,也恰好挑中云雷的右膝内侧,双方的力道皆奇重无比。 人影乍分,方士迁疾退三四步,几乎失足滑倒,脸色一变。 云雷则侧跳八尺,大喝一声,重行飞扑而上。 “啪!”两人又接了一掌硬拼,劲气四荡。 方士廷只感到右臂一麻,有点支持不住,向侧冲出八尺外,暗叫不妙。 云雷内电似的冲上,如影附形跟到,大喝一声,双掌发如狂热,出绝招“云出岫”,也用上了函谷关披云小筑崔家的绝学两仪真气,被缠斗得火气上冲,不顾一切下杀手了。 方士廷竟未看出对方动了杀机,匆忙间接招,也一声沉喝,用“分波逐浪”化解对方的凶猛急袭。 “啪甸”两声怪响,人影疾分。 方士廷本已退到湖滨,突然象断了线的风筝,“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翻出丈外,总算能双脚着地,踉跄向后退。 云雷一声长笑,飞跃而上,巨掌推出了,仍用两仪真气聚于掌心,拍向方士廷的左肩。 这瞬间,柳青青从远处奔来,狂叫道:“云大侠手下留情,自己人……” 掌已发出,云雷百忙中收了两仪真气,但攻出的掌势未能收回。 “噗!”掌落在方士廷的左肩上。 “蓬!”方士廷也在真力虚脱也一掌登在云雷的胸口,用的是两败俱伤打法,而且想借力退出危境。 方士廷挫身倒退,“噗通”两声水响,立即落水下沉。 等柳青青奔到,波浪已向外扩散。这一带水深数丈,而且正是水涨期,春汛的水浑浊,那还有人影? “天哪!你……你杀了他了。”柳青青站在岸旁狂叫。 “他……他是谁?”云雷惊问。 “他……他姓龙,名江,一而再救了我的性命,刚才还在两名水贼暗算下救了我,你……”她大哭失声,要向湖中跳。 云雷急忙拉住她,苦笑道:“抱歉,我已经收了劲,谁知道他仍然禁不起掉下去呢?你不能……”’ “放开我……” “不行,我去叫人来打捞,也许……” 苏翁浦附近有不少种菜团的人,等云雷找到人前来打捞,已经一切嫌晚了。 小凤跟不上方士廷,她这时仍在阅武亭附近乱闯。 方士廷水性甚佳,怎会落水而死?他被击落水中,忍住内伤的痛楚,悄然潜泳百十步,往岸旁的深草中一冲,匆匆离开了苏翁浦,到了一处偏僻角落,总算尚能支持。 他身上带了一个防水的百宝囊,里面有他的应用物品。 内伤沉重,挨了云雷双掌,两仪真气震伤了内腑,如果换了旁人,恐怕早已躺下了。 服下颗龙虎金丹,他一面调息运气行功,一面排除杂念,要已用真气疗伤术自疗。龙虎金丹不愧称武林三大圣药之一,再次救了他的命。 他在单丛中埋头大睡,直睡到申牌末之间,方行醒来,只感到精神一振,除了腹中仍有些儿隐痛之外,气机未损,实是万幸。 他挺身站起,衣衫已经干了,举目匹顾无人,他说:“没想到双奇竟然提前来了,我得及早下手。” 要不是柳青青在紧要关头出声援救,方士廷必定毁在云雷手下了,两仪真气全力一击,他的左肩不被击碎才是怪事。 他决定放弃将柳青青置于死地的念头,决定尽快将飞虹剑客弄到手。 回到茂林深处的秘密小茅屋,他将四名助手召集在后进,每人给五百两黄金,命他们必须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远走高飞得愈远愈好,今后切不可提起南昌的事,以免引起杀身之祸。 打发四人去讫,他进入囚室,一掌将色魔击昏,用草袋盛了,换穿一袭褐衣,回复了方山的面目,背着盛了色魔的草袋,匆匆出了进贤门,到了亩郊。 在一处山沟旁,将色魔弄醒,坐在一旁等候。 色魔在这几天中,已将迷魂魔眼的心诀与练法全部交出,今后只下苦功勤练不辍便可有成,为了活命,这老魔不敢不毫无保留地交出。 他等色魔自行爬起,夜幕刚张,光线幽暗,相距不足八尺,彼此仍可看清身形像貌,色魔第一次获得自由,可是仍感十分虚弱疲惫,摇摇晃晃站起,虚弱地问。 “阁下,你还有什么鬼门道?把在下打昏,到底有何用意?” 他冷哼一声,站起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什么?我可以走了。”色魔大感意外地问。 “不错,你可以走了。大丈夫干金一诺,在下说过以你的性命交换迷魂魔眼,你已经将心诀交出,在下自然不会食言。” 色魔喜极欲狂,徐徐后退问:“在下真的可以走了?” “走不走是你的事。” “日后,在下誓报此仇。”色魔恨恨地说。 “你已没机会了。”他冷冷地说。 “什么?你以为在下办不到?” “在下已破了你的中极穴,你这一辈子再也不能糟踏女人,精力日渐衰竭……” “你这畜生!你……你食言……”色魔厉声咒骂,气得浑身发抖。 “在下怎会食言?阁下,你没死吧?” 色魔踉跄前冲,厉叫道:“你这样做,比杀了我还惨……” “留你活着,在下已经够慈悲了。” “我给你拼了!”色魔厉吼,进身猛扑。 方士廷一声冷笑,一跃三丈,消失在树丛中不见。 色魔跌倒在地,厉叫道:“小畜生,你将会为此而付出代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藏身秘窟在何处么?你估错我色魔了。” 曾家灯火辉煌,江右酒楼的伙计,川流不息地将酒菜送到曾家的灶间,预定等城中请来云雷兄妹。 一名面孔褐黄穿了围裙的伙计,提了一只菜匣,在四名警卫的注视下,匆匆进入曾家的院门,然后跟着另两名伙计,穿过院廊直越厨下。 大厅中,主客谈笑风生,陪客共有十余人,全是本城的武林名宿。 酒楼伙计将菜匣放在厨房门口,七转八转便闪至后厅的侧门,向一位正在整治杯盘的仆人吟笑欠身道:“这位大哥请了,刚才大管家与敝酒楼派来的大师傅,对酒菜方面有所争执,可否烦大哥将曾爷请来,待小的面察请示?” “你去外厅找主人好了,我在忙哪!”仆人加以拒绝,并末走来。 “客人甚多,小的不便前往,嘻嘻!大哥如果不帮忙,谁还请得动曾爷呢?” 仆人傲然一笑,说:“好吧好吧,我替你去请就是。” “谢谢大哥,小的在门外等。” 不久,仆人在飞虹剑客身后踏入扣厅,向侧门一指,说:“那位伙计在门外,请问主人要唤他进来?” 门外不见有人,飞虹剑客挥手道:“你去忙吧,我去看看。” 刚踏出门外,“噗”一声,七坎大穴挨了一枚飞蝗石,制死了穴道。接着,人影如电光一闪,迎面扑来,“噗”一声耳门又挨了一击,立即昏厥。 酒楼伙计是方士廷伪装的,他对曾家的宅院十分熟悉,已经先后前来踩探十次以上,一草一木皆在他记忆之中,只要混进大门,便是他的天下了。 事先他虽然已经知道出路,但今晚到的客人全都是武林名宿戒备也特别森严,必须从大门出去。 他将人藏好,到厨房弄来了一具大蒸笼,飞虹剑客蜷缩着放入蒸笼中,顶在头顶上,堂而皇之地出了曾家,一溜烟走了。 刚出了大门,门外到了脸色灰败的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向院门走。 他并未注意来人,门灯的光芒因采人低着头,而无法照到脸貌,自顾自走了。 这人是色魔,竟能偷渡城关,混进城来了,由于中极穴被制死,这位艺臻化境的色魔等于是一个皮人,而且心理上所受的打击更为沉重,所以显得衰弱,更为疲惫,踉踉跄跄向院门闯。 四名警卫一惊,迎面拦住去路,一名警卫叫:“老兄,留步,你是……” 色魔吃力地站住,吃力地说:“我……我要见你们的主人曾巩。” “你是……” “不要管我是谁,快去通报。” 警卫冷笑一声,迫近道:“好啊!阁下托大得很呢,你到底是谁?”一面说,一面伸手便抓,扣脉用上了擒拿术。 “啪”一声响,色魔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给了对方一耳光,骂道:“十天前你这狗东西如敢在侯其面前动爪子,你将会粉身碎骨。” 四警卫大骇,大喝一声,拔剑准备上,门内闪出一名大汉,喝道:“且慢动手,什么?” 色魔勉强站稳,大声说:“快叫飞虹剑客出来,在下有消息告诉他。” “咦!尊驾是……哎呀!是色魔侯……” “你好大的胆子,上次你对我家小姐……” “少废话!今天侯某不是来找你家小姐的,而是将方士廷的下落告诉你家主人。” 情势一紧,有人飞报大厅。可是,主人不在,登时引起一场骚乱,大家都急急分头寻找主人,可是,他们找到的是一张字条,上面写了一行字:“主凶曾巩伏法。” 云雷立即成了主人,急出院门向色魔冷笑道:“姓侯的,认得在下么?你真是色魔侯天祥?” 色魔冷哼一声道,傲然地说:“年轻小辈,在下怎认识你?这里面难道只有一个人认得我色魔?” “阁下,你也未免太狂了些。这位是云龙双奇的老大,云大侠云雷。”一名客人大声说。 色魔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云雷片刻,傲态全消,问:“你们要不要知道方士廷的藏身处?” “你阁下知道?”云雷问。 “当然知道。” “他在……” “侯某带你们前往。” 一个客人厉声道:“姓侯的,没有人会信任你。你定然已向方士廷合伙,前来……” “放你的屁!方士廷用诡计将在下制住,在下今天方平安逃出他的秘窟。哼!你们如果不信任侯某,侯某不与你们这些人打交道,告辞。” “慢走!云某信任你。” “那么,,快召集人物。” “他在……” “在东湖最北端的荒林中,你们最好多带火把。” 蓦地,门侧闪出一名老和尚,欠身道:“我佛慈悲,你们去的人愈多,死的人也就更多。” 飞虹剑客的长子曾勋也站在门口,惊叫道:“是大悲方丈!大师请里面坐,家父刚才失踪了。” 大悲方丈摇摇头,苦笑道:“救人如救火,不能再耽误了,要救令尊,施主必须随老衲去请一个人。” “大师是指火德星君彭老爷子么?” “不是,是鄱阳蛟从饶洲擒来,藏在风洲上的一个人。你们可在此等老衲将人带来后再说,千万不可妄动,不然后果难堪。方施主的秘窟是死亡之屋,去不得。” “好,弟子愿随大师一行。” “这就走。” 大悲与曾勋一走,色魔大叫道:“老秃驴既然知道秘窟,侯某省跑一次腿,告辞。” 云雷兄妹不认识大悲方丈,说:“姓侯的,你能带在下前往么?” “当然能带你们去。” “好,这就走。” 一唱百和,登时便集合了百十余名宾客与家丁,小梅也心悬乃父安危,也随云雷兄妹同行。 众人立即准备灯笼火把,带了兵刃暗器,洁浩荡荡扑奔东湖。 房屋中,景象与往日完全不同,四面的草壁土墙皆已拆除推倒,燕小敏的神位已经撤去。两排囚笼共有二十个人,只缺一个柳青青。 七盏灯笼插持在翻江鳌的神像四周,照耀得如同白昼,香炉中点了上千炷大香,案前左右排烈着一堆金山,一堆银山,十八付纸人纸马纸轿,招魂旗迎风徐扬,一艘巨型纸船形型逼真,案前有三牲供礼,果品杂阵。 绕着灯笼四周,共有数千炷大香阵,与及挂在灯笼上方的四十九盏巨型天灯,把四周照耀得成了一座香城灯垒。 入口处,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八个字:“祭坛重地,擅入者死。” 囚笼中的人都末死,一个个脸黄肌瘦,穿了纸制的白衣,带了高顶纸帽,脸上涂白粉,每人的脖子上,加上一把巧设的闸,只稍一触囚笼,便会闸动人头。 方士廷赤着上身,穿了火红色的灯笼裤,背系剑,腰带上带了十二把飞刀,一只革囊,手执三股托天叉,正在点燃十八支臂粗的三尺高大烛。 点燃了十五支,云雷带了卅余名高手赶到。 他听到人声,仅抬头瞥了一眼,仍用左手徐徐点亮剩下的三支巨烛。 云雷见多识广,一看布局便知不妙,大叫道:“诸位不可妄进,听候吩咐。” 卅余人站在五六丈外,不敢走近。 方士廷点燃十八支巨烛,站在祭台上,横叉而立,目光灼灼注视着在前面列阵的群雄。 云雷一眼便认出她的脸貌,扬声叫:“方士廷,是你么?” 他木木地屹立,不言不动。 云雷不敢妄进,又叫道:“方士廷,春秋山仙人峰的血案,是泳与我云龙双奇的事,请不要连累无辜。” 方士廷仰天狂笑,笑完说:“你我两人的事,而这些南昌的白道群丑,竞在龙飞的率领下,千里追杀,穷追不休,请问何以教我?” “这个……”云雷语塞、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方士廷向翻江鳌的遗像一指,叫道:“血债血偿,我这位朋友不能白死,囚笼中的人,便是活祭品,当天灯断了弦线时,闸刀便会将人头闸下来。还有一个更次,三更正,二十颗脑袋便会向下滚。你们如想救人,必须趁早下手了。” 一名铁背苍龙的好朋友,心中一急,突然向内飞纵。 “不可造次!”云雷急叫。 晚了,距门尚有两丈左右,距香圈也有一丈,大汉突然摔倒在地,狂叫道:“哎哟! 哎……肚疼……痛死我了,哇……” 不但痛得打滚,而且上吐下泻,支持了片刻,惨叫声渐止,在地上蜷缩着呻吟。 “哈哈哈哈……”方士廷狂笑。 众人大骇,依然后退。 云雷脸色大变,凛然叫:“外围布了奇毒,这人好狠。” 方士廷桀桀笑,说:“在下如果有你狠,不知要枉杀多少人,至少你那位妹妹,绝对话不到今天,冤有头,债有主,在下不杀无辜的人。外面横布条上写得清清楚楚,祭台重地,擅入者死,谁不怕死,进来送掉性命怎能怨我?即使你们屏住呼吸冲进来,也无补于事,二十条命,皆系于机关之手,谁触动囚笼,便会牵动闸刀,一动便人头落地,你们要来就来吧。当闸刀全部落下时,巨烛也将焚及金山银山,火焰将燃及屋顶,这儿又成了火葬场,岂不妙哉?” “方士廷,我们来谈谈好不好。”云雷心惊胆跳地问,尽量将语气平静,五内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可谈的了。在春秋山仙人峰,在下救了你云龙双奇的狗命,你们却指我是凶手,不惜千里追杀。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说就自己说吧,在下不再回答任何问题了。”他怒形于色地说。 此后,他不再答话,任凭云雷说破了嗓子,他也充耳不闻。 不久,第二批闻风赶来的人纷纷到达,其中有不少是囚徒的家属,人数快满百了。 这批来人中有神箭柳祯一家子,柳青青赫然在内,有人叫:“柳姑娘,把他射倒。” 方士廷哈哈狂笑,说:“柳青青,当年你射了在下十箭,可曾毙了方某?即使你能射中在下,任何人也休想进来救人,时辰不多了,你动手吧。” “本姑娘定可杀你。”柳青青厉叫。 “哈哈,在下不杀你,你已是侥天之幸了,瞧,囚笼中就缺一个你,在下感到十分遗憾呢。可是,姓云的畜生救了你,你该谢谢他才是。” “你胡说什么?” “大丈夫恩怨分明,午间你叫姓云的手下留情,因此在下饶了你。” 柳青青脸色泛灰,骇然叫:“你……你是……” “龙江、方山、方士廷,你怎样叫都好。”他必用龙江的嗓音说。 “天哪……” 她支持不住了,昏倒在地,身心方面的可怕打击,令她承受不住,倒下了。 百余名男女已将灯火辉煌的两栋茅屋围住,但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距大香所构成的方阵五六丈,只能光瞪眼不敢突入。 一名中年人在右侧的树下,突然发出一枝箭,幻化一道长虹,向方士廷飞射。 方士廷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怎会上当,托天叉一拨,‘啪”一声标枪折向斜飞,“喇”一声击中左面囚笼的前端,跳落地面。 “嚓”一声轻响,一把闸刀下落,一颗脑袋滚下了囚笼,鲜血喷出。 “啪”一声响.被闸死的人身躯下悬,笼上方的一盏天灯突决倒下熄灭。 四周惊叫声大起。方士廷狂笑道:“等不及三更送终的人,尽管出手吧,哈哈……” 谁还出手?有人大声咒骂,有人大哭.有人叫:“不要胡乱动手,这不是促他们早死么?” 云雷久走江湖,智勇双全,但面对目下的局面,也感到无汁可施,叫道:“方士廷,请听我说……” 方士廷哈哈狂笑,闪入巨大的金山银山之中不见。 云雷心中大急,叫道:“方士廷,春秋山仙人峰的事,也许其中有误会,你我何不平心静气地将经过说出,也许可以找出真凶来呢。”’“少废话,多说也是枉然,真凶在下已经找出来了,而且已证实了他们的身份,不必阁下费心了。” “真凶是谁?能见告么?” “哼!说出来你也会认为在嫁祸卸责,在下永不会说出。” “方兄,这件事咱们好好商量,在下答应你,你真凶未曾查出之前,决不向你寻仇,如何?” “那是你的事,反正在下也认为云龙双奇都是凶手,囚笼里的人虽不是你杀的,但他们确是死在你们云龙双奇之手,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山长水远,清算有期,在下要休息,不许再打扰在下了。” 之后,任凭云雷叫破了喉咙,再也得不到方士廷的回答了。 囚笼中不安静了,天灯的火焰,渐渐接近了弦线。 囚犯的亲友戚属也不安静了,群情汹汹,注意力渐渐移向云雷,有人叫:“朋友们,咱们来看看谁是罪魁祸首?” 人声倏止,所有的目光皆转向云雷兄妹。 有人突然用手向云雷一指,厉叫道:“他!是他!” “他!他……”有人叫,一唱百和。 “是云龙双奇,他们是咱们南昌的瘟神恶鬼!替咱们南昌带来了无穷灾难,与可怕的死亡,他,是他!”群情汹汹,将酿巨变。 第一个溜走的是色魔,从此,江湖上不见这个淫魔出现。 远远地,传来了三更初的更鼓声。众人的心,被更鼓声催得乱如麻。 云雷神色肃穆,冷然扫视四周喧嚷激动的人群。 但没有人敢挺身而出向他问罪,谁又不怕死亡的威胁?假使其中有一两个不怕死的人,利用机会滋事,挑拨煽动火上加油,这场灾祸将无法收拾。 火光中,曾梅小姑娘脸色苍白,泪痕满脸,突然举步向前走去。 云雷吃了一惊,赶忙伸手虚拦,急声道:“曾姑娘,去不得。” 曾梅脸色冷峻,沉声道:“让开!” “曾姑娘,你……” “我要去救我爹。”’ “去不得,你绝难进入香阵之内……” “我得尽力而为,与其眼睁睁看父亲被杀,不如冒险闯一闯。我宁可死掉,也不能在此……” “你不能去。” 姑娘拔剑出鞘,厉声问:“云大侠,你要阻止我么?你是不是能将家父救出来呢?我们能指望你么?” “等令兄与大悲方丈到来……” “他们如果赶不及……” “相信他们会赶来的。” “那你就等,本姑娘可等不及了。” 柳宗翰大踏步而出,亮声叫:“小梅,我们一起走。” 曾梅一惊,急叫道:“你不能去,里面没有你的人。” “我陪你闯一闯鬼门关。” “我不能带累你……” 梆宗翰大笑,说:“事到如今,你还说连累我的话,生,你我在一起;死,也是同命鸳鸯。” “宗翰哥,你……” “我领先,屏住呼吸,走啊!起!” 两人,跃而上,再脚身而起,飞越香阵。 柳宗翰起步在先,也领先下落,脚一沾地、突然向下疾沉,只听到一声惊叫,人已不见。 曾梅想不落地已不能了,也向下一闪不见。 屏息以待的众人长叹一声,随即死一般的静。每个人似乎皆感到心上压了一块铅,压得喘不过气来。 神箭柳祯突然抱起昏迷不醒的柳青青,仰天悲啸,一步步向前走。他千方百计不择手段保护女儿,到头来却丢了一个儿子,在悲愤交加中,他也抱着女儿向鬼门关里闯,泪下如雨神色凛然,视死如归的神色流露在脸部,似已预知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 云雷劈面拦住,沉声道:“柳兄,冷静些。” 神箭柳祯惨然一笑,说:“我不想活了,活下去也毫无意思。” “柳兄……” “儿子死了,女儿也凶多吉少,剩,下我一个孤老人,怎忍心活下去,不必管我了。” “柳兄,你不能如此虐待自己。” 柳校不再理会他,抱着爱女向前走,凄厉地叫:“方士廷,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向一个女孩子报复,未免太残忍了,太卑鄙了。你有种就杀了我们父女,让天下人看看你杀人的嘴脸……” 方士廷人影重现,语声凄厉:“方某并未招惹天下人,而是你们这些人无耻的迫害方某,害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天下人不会闲来无事看方某的杀人嘴脸,公道自在人心;在下的朋友翻江鳌张玉山,死在你们手中,你们看看自己的手,你们说你们没沾有别人的鲜血?来吧!多死你姓柳的几个人,枉死城中决不会有鬼满之患。” 柳祯咬牙切齿地向前走,即将到达布毒的地界了。 蓦地,云雷一跃而上,一指点在柳祯的章门穴上,挟了柳帧父子倒纵而回。 “阿弥陀佛,施主们让路。”后面传来了洪亮的佛号声,大悲僧到了。 众人让开一条路,人声静止。 大悲方丈身后,是鄱阳蛟与曾勋,另一人赫然是翻江鳌张玉山。 “方施主,认得这位张施主么?” 方士廷吃了一惊,他怎不认识这位血性朋友?相距七八丈外,他仍然可看清张玉山的身形像貌。 翻江鳌大喜,大叫道:“方兄弟真是你么?” 方士廷喜极欲狂,兴奋地问:“张兄,一向可好?” “很好,目下在饶州隐身。” “上次你……” “兄弟重伤落水,忍痛潜游出江,恰好抓住一根枯木,得以保全性命。兄弟曾经打听你的消息,谣传你已丧身马鞍山,兄弟痛苦万分,准备三年两载之后,重出江湖替你报仇雪恨。燕姑娘呢?” “她已回家了。” “哦!她应该跟在你身边的,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翻江鳌颇感到惋惜地说。 燕姑娘的事,只有翻江鳌知道,因此方士廷放了心,高声说:“你果然是张兄,天幸你并未死。” 翻江鳖笑道:“难得你替我设灵,有你这位血性朋友,我深感骄傲。如果我这次不死,我希望与你连袂闻江湖。” “你不会死的……” “鄱阳蛟消息灵通,派了大批水贼将我擒来,要利用我来引诱你入伏。我信疑参半,不知你是否仍在人间。” “目下已落在大悲方丈手上了。” “是的,但不是落在他手中。而是他救了我。” “这么说,你是自由的?” “不错。” “张兄,你向右走。” 翻江鳌瞥了大悲方丈一眼,大悲方丈向他善意地一笑,送给他一道鼓励的目光。他淡淡一笑,依言向右举步。 “止步。” 方士廷叫。又道:“向我走十步。” 翻江鳌转向举步,十步以后,便到了香阵前,远离众人四五丈了。 但没有人阻拦。平时威风八面的云雷,一言不发。所有的目光,皆射在翻江鳌。 “请止步。”方士廷叫。 “方兄弟,是不是要我进来?”翻江鳌问。 “正是。” “大丈夫恩怨分明。” “不错。” “大悲方丈援手之德……” “我知道。” “大悲方丈是德高望重的高僧……” “兄弟明白,必当回报。” “谢谢你,方兄弟。” 方士廷取出一只木箱,猛地掷出,“蓬”一声跌落在翻江鳖脚前,说:“这是一千两黄金,张兄带走吧……’ “你……” “咱们情意水在,容回后会。” “方兄弟……” “我要看你平安离开,快走。” 翻江鳌注视着他,久久方沉声说:“兄弟,后会有期。”说完,挟起木箱转身走了。 云雷正想阻拦,却被大悲方丈止住了。 死一般的静,众人眼睁睁目送翻江鳌的身形消失。 久久,方士廷丢下三股托天叉,开始释放囚笼里的人,将他们一个一个拖出,信手举起一根巨烛,向大悲方丈亮声道:“大师的云天高谊,在下感激不尽,你救了在下的朋友,在下释放所有的死囚,彼此扯平,今后互不亏欠,思义两抵。跌下陷坑的人也死不了,但必须及早救出。” 大悲方丈念了一声佛号,欠身道:“方施主能听老衲一言么?” “大师不必浪费口舌了。” “施主与云龙双奇之间的误会,老秧愿为调人,双方如果再继续意气用事,实非江湖之福……” “在下与双奇的事,双方各走极端,各自一意孤行,死了这许多无辜,已没有什么误会可以解释了,不是他死就是我活,不死不休。请转告双奇,今后不必连累别人送死,南昌的血案便是教训,在下的艺业,目下尚无法与双奇生死一决,但那天会来的,而且不会太久。 你们快派人进来把这死囚拖出去,只有刚才张兄所走的路是安全的,此地的金银,留给大师济贫之用,再见。” 说完,将巨烛向金山上一伸,火焰骤升。云雷一声低啸,沿刚才翻江鳌所走的路线,急步首先向里抢。方士廷一声怪笑,托天叉脱手飞出,接着抓起附近的香烛,接二连三向云雷击去,火星化为阵阵火流,向云雷猛罩。 托天叉以一发之差掠过云雷的顶门,凶猛绝伦。 云雷不敢向左有闪避,掌剑兼施,展开绝学将击来的香烛一一震飞,但不能前进半步。 等香烛已尽,方士廷的身影已没入神台的后面去了。 金山火焰长腾.只片刻间便大火冲上屋顶,大悲方丈指派一些得力的人人内救人,老禅师感慨万端地说:“一念之差,万劫不复;年轻人行事任性,害了别人也坑了自己,岂能不慎?善哉!老纳无能为力。” 焰火燃着了屋顶,火光熊熊。 神案后。不见方士廷的踪迹,四周皆有人围观,但谁也没有看见士廷出来,最后方找出案下有一条地道,地道口已经封死了。 南昌的一场迫在眉睫即将发生的大屠杀,因翻江鳌的出现而消弥。大悲方丈总算没能参予南昌群雄一方,而能消弥了一场杀劫,不但未曾受到南昌众雄的敌视,反而声望更隆。 云雷兄妹成了不受欢迎的人物,懊丧地离开了南昌。 当夜五更时分,蓼洲彭家的后院秘室中,火德君星一家大小,设宴替方士廷饯行。 火德君星彭世泽年届古稀,但脸色红润,脸上皱纹甚少,脸上堆着和蔼的笑容,向方士廷笑问:“哥儿何不就在舍下安顿?舍下亭园广阔,甚少客人光临,你大可在此隐身,苦练一年半载,不但老朽可以指点你用功,同时可修书至庐山,将敝师兄孤山一鹤请来,他可继续指点你的拳剑,全未竞之功,何苦再四处奔波冒险?双奇绝不敢前来舍下窥探,他们也决不会想到你藏在舍下隐身。” 方士廷长叹一声,苦笑道:“老爷子的盛意,士廷只好心领了。日后有暇,当前来向老爷子请安,今夜必须动身……” 小风吁出一口长气,不胜依依地说:“士廷哥,你就不能多留几天么?” 他淡淡一笑,说:“夜长梦多,早一天走比较好,云雷兄妹提早到达,如果我所料不差,龙飞兄妹恐怕也会在这两天中赶到,龙飞的朋友比云雷多,消息灵通,早晚他们会查出我的藏身处,那时就麻烦了。如果我猜得不错,大悲方丈这位神奇莫测的人,他也不喜欢我留在南昌的。” 火德君星笑道:“大悲方丈与龙飞的师爷四明怪客交情不薄,但他今晚的言行,似乎不满意双奇的所为,这点你大可放心。哥儿,其实今晚你可接受大悲方丈的要求,有他出面,四明怪客也不便护短哪!” “四明怪客倍龙飞追到湘南,可知他师徒俩已经是一鼻孔出气的人,在他们面前,有理说不清,委实于我不利,我必须暂时避开他们。” “你打算……” “先回家看看,再找地方苦练。” “这……请记住,如有困难,别忘了前来找老朽,至少老朽尚可尽绵薄。” “老爷子云天高谊,士廷永志不忘。” 破晓时分,一艘小舟驶离了得胜门隐蔽的江岸,扬帆下放,驶向烟波浩瀚的鄱阳湖。 接近龙沙江面,一艘小舟从江弯中驶出,从斜刺里迎来。 坐在舱面的方士廷一怔,心说:“会不会是鄱阳蛟的人闻风赶来?” 他向船上的三名船夫看去,三船夫脸露喜色,不住向他微生脸露喜色,不住向他微笑。 他摸摸腰带上的飞刀,付道:“必要时,夺船向岸上靠,你们来吧。” 小船上只有一个人,相距在百丈外,叫声传到:“鄱阳蛟已在湖口相候。兄弟,上我的船。” 方士廷大喜,亮声道:“是张兄么?鄱阳蛟怎知小弟的行踪?” “他并不知你的行踪,但料定你必定从水路离开南昌,因此连夜先发,赶赴湖口等候。 南昌各码头眼线密布,十分讨厌。” “这艘船……” “船上的三位老弟是朋友,他们已和我取得连系。” 说话间,两船开始靠拢。方士廷一跃过船。笑道:“你的消息也灵通哩,怎知我要在得胜门江滨备船远行?” 翻江鳌向三船夫打招呼,一声呼哨,船向下航,说:“兄弟出城之后,找到两位朋友,知道你在得胜门外江面,弄到五千两黄金,因此心中一动,便到那一带江边察看,果然找到了昨天你雇来的船,恰好三位船夫都是兄弟昔日的朋友,如此这般一说,还不明白?” “呵呵!做贼的门道毕竟不同。你是第一个猜中小弟行踪的人。” “好说好说。兄弟,要到何处去?” “小弟想回家一趟。” “老弟,千万不可回家。” “怎么啦?” “我也猜你要回家,云龙双奇的才智比愚兄高得多,他们恐怕已经早一步动身了。” “哦!这个……” “我们回头。” “回头?” “你听说过鱼洲其地么?” “没听说过。” “从府城向东走,廿里是黄家渡市,再往东四十里是赵家坊,再东行四十里便是团鱼洲,与饶州府旁余州府的余干县交界,地处偏僻,鬼打死人,也是三不管地带。在那儿躲上一千年,恐怕也无人发现。” “呵呵!真要躲上一千年,岂不要变成老不死的人精了?好,走!” “那么,准备靠岸,从陆路走。” 船向东岸靠,方士廷问:“张兄,七星盟的三爷紫燕姑娘,你知道么?” “知道,这次鄱阳水贼火拼,便是她与双头蛟策动的。双头蛟湛兄利用走私船,藏在运白瓷土的运土船队中,散布谣言秘密递送书信,搞得十分秘密而有声有色。老弟,要不要去看看杨姑娘?” “不必去打扰她了。过些日子再说。” 翻江鳌将船靠岸,把活舱门拉破,江水一涌,船渐向下沉。两人提了包裹登岸,将船向外一推。 “今早我得到消息,五更天曾家被一个女儿闹得天翻地覆。”翻江鳌信口说。 “是什么人?”方士廷也信口问。 “是一个白衣姑娘,找曾巩讨取你的消息,姓龙。” “哦!是龙飞的妹妹找来了。我们快走!” 第十八章 七月杪,大江两岸炎阳似火。 桐城县西北八里的碧峰山下方家,主人方秀山闭门谢客,门前冷落车马稀。 自从七月鬼节盂兰大会过去后,方秀山总算离开了他闭门苦读年余的披雪阁,与亲友们有了往来。但他的心情始终是沉闷的,脸上的神色从未开朗过。 当地人,并不知他的爱子方士廷且下究竟在何方,也不知方士廷在春秋山杀人。他绝口不提爱子的事,有不识相的人间起,他的回答是简简单单两个字:死了。 “死了!”这两个字在他口中说得轻松,但他的心却在淌血。家门不幸,出了一个杀人的孽子,在一个书香世家珍惜声誉的人来说,死了一个儿子不可哀,出了一个不仁不义的儿子,却是一生中最大的痛苦。 岁月如流,想将这件事淡忘,但他怎能忘掉? 知子莫若父,他当然了解爱子不是凶顽恶劣的杀人凶手,对龙飞登门问罪的事存疑。但转瞬一年,爱子始终不见返家,这一来,他的信心消失了,已对爱子杀人的事深信不疑,他不得不绝望地希望爱子死去,一死百了,死在他乡以免有辱家声,这样结局彼此也好过些。 最痛苦的该是士廷的母亲,她所受的打击比任何人都要沉重。 她与方秀山所抱的看法不同,她的信念是爱子方士廷决不是杀人的凶手。即使爱子真有一天要杀人,而错决不在爱子一方。她与天下间的母亲一样,对亲子有强烈的、不渝的爱,凭母亲的直觉她知道爱子,是无辜的。 这天一早,一位丰神绝世的少年书生,带了一名俊美的小书童,登门拜望本县的名儒方秀山。仆人们已知主人不再谢客,便领着两人到了披雪阁。 披雪阁矗立在花木扶疏的园林中,仆人引书生至楼门外,和气地说道:“公子爷请先至厅内小坐,小的登楼请示我家老爷,至于是否接见公子爷,稍待便可分晓,我家老爷闭门谢客年余,心情不好,精神不佳,如不接见,公子爷请包涵一二。” “有劳大叔先禀,说晚生无论如何须与秀老面陈要事,务请秀公接见是盼。”少年书生用近哀求的语音说。 “小的当将公子爷的话转达;请里面坐。” 仆人安顿下少年书生主仆,由一名小童在厅中招呼奉茶,持名帖登楼,直赴书房叩门。 “进来。”方秀山在内低唤。 他早读未毕,正在全心全意阅一部周易。 仆人轻掩上门,呈上名帖说:“禀者爷,楼下有一位姓龙的公子爷,前来拜望老爷,不知老爷是否肯接见?小的敬候吩咐。” 方秀山一听是姓龙的,心中一跳,脸色变了。去年清明前夕,龙飞穿了儒装前来拜会,晴天霹雷,令他痛苦了年余岁月。 “他来了,他又来了!”他喃喃地说,接过了名帖,手在发抖。 当他看清了名帖上的具名,心中一宽,不是龙飞,具名是:“晚生浙江龙玉拜。” 他松了一口气,说:“请他稍候,我下去见他。” “是。”仆人应喏一声,出房而去。 片刻,他出现在厅中,不由一怔。 客人是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年书生,眉清目秀,有一双充满智慧明澈的眼睛,唇红齿白粉脸桃腮,还是个大孩子,毫无方巾味,所带的书童,也俊秀如处子。 龙玉含笑离座整衣,脸上红云涌现,急赶两步长揖到地,他说:“晚生龙玉,秀公万安。冒昧投帖拜望,秀公海涵,蒙公接见,晚生万分荣幸。” 方秀山回了一揖,笑道:“龙公子不必客气,请坐请坐,简慢了。” 龙玉行礼告坐,方秀山含笑问:“浙江距此数千里,龙公子是游学而来么?” 龙玉定下神,笑道:“晚生四出游学,刚途湖广返程,从经贵地,特来拜会令郎士廷兄,并向秀公请安。”’ 方秀山脸色一变,久久方问:“龙公子与小犬相识?” “晚生去岁在右江相识,意气相投称莫逆。” “小犬已经去世了。”方秀山木然地说。 龙玉大惊,倏然离坐惊疑地急问:“什么,士廷兄去世了?这……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他……是如……如何发生的?” “去年清明前夕去世的。” “这……” “不肖子横死沟渠,桐城方家已无方士廷其人。龙公子,不是老朽不情,那畜生在外胡作非为,桐城方家已不承认他是本族的子孙,因此恕老朽不能尽地主之宜,公子爷回城去罢。” 龙玉紧张的神色松弛下来了,说:“听说年初令郎尚在江西……” “龙公子,者朽已经表明,桐城方家已没有方士廷其人。公子爷请自便,老朽精神不佳,少陪了。方义送客。”方秀山沉静的说完,说声失礼,径自登楼而去。 龙玉主仆在厅中发僵,主人既已逐客,不走不行,黯然离开了披雪阁,回城去了。 方秀山命方义返家,告知所有的仆人,凡是方士廷的朋友来访,概不接见。 整天,他老人家心乱如麻,傍晚时分,方返回宅院。 这件事替方家带来了一阵不安和骚动,少爷的朋友远道来访,这是破天荒第一次,使得一家大小都不安宁,也像是带来了一阵愁云惨雾。 午夜到了,方秀山,心绪不宁,披衣而起在院中徘徊,不住喃喃自语:“我造了些什么孽,竟生出这种不肖孽子?” 方家的宅院甚大,大厅仅供了家神,在内院另设了家庙,那是把奉祖先的庙堂。 他在愤怒中,也感到无比的酸楚,深深地叹息,信步向家庙走去。 明月当头,众星朗朗,但他的眼前象是出现了黑雾浓烟,心情沉重已极。 家庙的门,不论昼夜皆是不上锁的,以便由仆妇照顾,决不可让神台上的长明灯熄灭,早晚还得上香,两天换一次香花供品,初一十五的礼更是隆重而不可或缺。 推开虚掩着的门,他吃了一惊。 灯火摇摇,神案上有新的供品,香炉上有三炷香,烛台上烛光摇曳;檀香座加燃了两盘檀香。 拜台上,跪伏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谁!”他悚然地叫。 拜台上的人倏然而起,转过身来日定口呆怔住了。 这人是方士廷,穿了一身青直踱,束发采戴冠,脸上泛现着健康的色泽,因乃父的突然出现而慌了手脚。 “畜生!是你。”方秀山厉叫。 方士廷跪下叫道:“爹爹……” “住口!你还有脸叫爹爹?”方秀山怒叫,一步步向前走近;方士廷俯伏在地上叫:“爹,请听孩儿……” “呸!你回来做什么?” “孩儿回来向爹娘……” “闭嘴!畜生!你还知道有爹娘?你在外行凶杀人时,为何没有想到爹娘会因此而受连累?家门不幸,出了你这种败坏门风有辱家声,甚至连累族人亲友的孽子,你……你这畜生!” “噗”一声响,他一脚将方士廷踢翻,奔向墙角,恰好有一根木棍。 方士廷爬起又跪倒,哭叫道:“爹!请听孩儿申诉,孩儿并未杀人……” 方秀山绰住木棍,一串泪珠滚下襟前,浑身在发抖,铁青着脸说:“畜生!你还敢狡辩花言巧语脱罪?为父已经向衙门打听过,那龙飞是官府中公认的剑侠义士,去暴锄奸的侠客,他会平白无故诬指你是凶手?你!” “爹,孩儿蒙受不白之冤,尚请爹……” “噗”一声响,方秀山重重地打了他一棍,怒叫道:“杀人偿命,法理不容,为父先打断你这畜生的狗腿,然后绑至县衙,由县衙派人通知龙飞前来认凶,让国法制裁你这凶顽恶毒连伤六命的凶手。” 他棍下如雨,全向方士廷的腰下部招呼。好一阵痛打;但方士廷仍然跪伏在地,始终不曾倒下。 父子俩都在淌眼泪,方士廷更是痛哭出声,不住叫:“爹爹,请让孩儿申……申诉……” “你……你这畜生!到……到衙门去申诉,打断你的腿,免……免得你逃走……” 门再次推开了,方夫人掩面哭:“老爷,不能再打了,让孩子说明白……” 方秀山手都酸了,大叫道:“妇道人家,不许多管,出去!” “老爷,要打用家法打,用大棍打,你下得了手?” 家法就挂在神台右首的壁上,那是两根荆条。 方秀山不用家法,盛怒地说:“反正他是死,不问绞也得问斩。儿子教不好,你我都有罪,打死他也就算了。” “噗噗噗!”他一连三棍重重地打在方士廷的背上。 方夫人大叫一声,奔上叫:“老爷!你……” 方秀山一把将她拉住,向门外拖,大叫道:“不许袒护他,再不打断他的腿送官究治,总有一天他会做出杀人放火大逆不道的事来,到那时连累九族悔之晚矣!” 角门里窜出老仆纪忠,一把拖起伏地痛哭的方士廷低叫道:“快走!再拖下你将是不孝之子,快!” “忠伯伯……”方士廷凄然叫。 纪忠不理他,连拖带拉将他拖出角门。 方秀山将乃妻推至院中,回身掩上了大门,怒吼道:“这畜生逃走了,好大的胆子,畜生……” 他追入内堂,那有半个人影? 次日一早,方秀山带老仆纪忠纪孝两人,急急入城扑奔东大街,到了济安堂药局。 济安堂药局不是官营的,官营的府、州、县俱称惠民医局,设有官医,称为医师、医生、医士。惠民药局设自洪武三年,本来每一局设有医生四至六名,十三科俱备(三科为大方脉、小方脉、妇人、疮疡、针灸、眼、口齿、接骨、伤寒、咽喉、金镞、按摩、祝由)。 医生医士官,皆须出身医学,各有专科。事实上,医生们人数不够,分科也就马马虎虎,每一名医生可能负责五六科,甚至还有全科的医生。 官医人数有限,因此私医便应运而生,这些私医统称为郎中,而不称医士。但郎中除了那些走方的密医之外,皆受各地官府管制。以县来说,县医学的医官称为训科,郎中须经过考试,方能挂牌行医的。大明的医学制度,与教育制度同样完备。 济安药局是本城的方姓族人所开设的,规模比惠民药局要大得多,不但十三科皆备,而且即中多至二十余名。 药局早年聘了一位何郎中,大名是涤尘。但大家都叫他为何郎中,知道他的大名的人少之又少。何郎中擅长四科,即大方脉、针灸、接骨、金镞。大方脉即今之内科,接骨与金镞即今之外科。 以往,方士廷经常往济安药局跑,他向何郎中学医,因此口头上他叫何郎中为师父。 何郎中不是本地人,谁也不知他的底细,只知他医道高明,仁心仁术有口皆碑。 方秀山只知爱子向何郎中学医,却不知爱子向何郎中偷偷学内家拳剑,糊涂得可以。 何郎中四前年离开药局出外采药,可能已到四川去了,至今音讯全无,下落不明。 方秀山昨晚被爱子逃掉了,余怒未息,一早便入城到济安药局,看何郎中是否已经回来了。爱子已经逃走,唯一的去处可能是来济安堂药局找何郎中藏身。 药局刚开门不久,病人不多,前进是药局,后进是医室。他沉着地进了医室,医室的管事夫子是方家本支的季字辈子弟,与他是同辈,叫秀琦。 方秀琦在堂口相迎,含笑拱手问好,说:“咦!三哥,你好,今天是什么风,把三哥吹进城来了?呵呵!里面坐,里面坐。” 方秀山沉着地回了礼,笑问道:“琦弟,不必打哈哈,愚兄来找何郎中的。” 方秀琦一怔,说:“三哥,你不是不知道,何郎中一走四年多,至今音讯全无,你怎么今天找起他来了?” “哦!我以为他已经回来了。” “没有,局里少了他,委实令人十分怀念,至今几乎三两天便有人问起他呢。我看,八成儿他不会回来了。” “哦l那我就不打扰了。” “怎么,不坐坐,……” “不了,谢谢你,如果何郎中回来,可不可以派人告诉我一声?” “一定一定,三哥放心好了。” 方秀山带了两仆向西走,纪孝急走两步低声说:“老爷,瞧,龙公子来了。” 龙玉带了仆人,正从十字街口转入东大街。方秀山一怔:“走,从巷子里走。” 其实,龙玉一直就在十街口监视着他主仆三人,从他们入城直至出了济安药局,始终在龙玉监视之下。 龙玉见他折入小巷,知道已露形进,也就不再跟踪,信步向济安药局走去。 进了药局,他向柜上伙计买了一些膏丹丸散,有意无意地问:“掌柜大哥,刚才出去的那位爷,是不是方公秀山,名重儒林的秀公?” 伙计见他是儒生打扮,一看知是个少年文士,颇表诧异地说:‘在本城,你们如不认识方老爷,就不配称读书人。公子爷你是……” “小生姓龙,从外地来的。秀公光临贵局,不知有何贵干?” “哦!他是来找敝局一位郎中的。” “他有病找郎中?” “不,他是问那位郎中的下落。” “哦!那位郎中是……” “姓何,名涤尘。何郎中四年前动身至各地采药,至今音讯全无。以往,方老爷的爱子方士廷,曾经向何郎中执弟子礼。” “唉!那位方公子目下……” “唉!别提了,谁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听说他失踪了。这件事我也不清楚,我在此地不到一年。” 龙玉问不出方土廷的下落,买了药出店走了。 不久,进来了一位脸色褐黑的高大村夫,冲伙计一笑,掏出一两碎银说。 “请给我一包地黄丸。伙计大哥,何郎中回来了么?” 伙计一面包药丸,一面笑道:“没有,今天你是第三个问起何郎中的人。” “那两个也是找何郎中治病的?” “不是,一个是方老爷,一个是姓龙的公子爷。” “姓龙的公子爷?” “是的,是外地人。他问起方老爷,人长得好俊。” “他问方老爷?” “信口问问而已。”伙计不再多说,将药包递过,招呼另一位客人去了。 村夫揣了药丸出店,冷笑道:“果然不错,他们在附近等我,哼!我会找到你的,但在本城我不会与你动手。” 他是方士廷,脸上用了易容药;他认为姓龙的公子爷是龙飞,以为龙飞已查出他的行踪,在他家附近等他哩! 当天,他离开了桐城。 龙玉在桐城等了五天,晚间在方家附近潜伏,但终于失望而去。 云龙双奇在江湖行踪飘忽,如不在通都大旦打听这两位豪侠的消息,根本不知在何处。 而且即使打听出他们曾在何处现身,那也是十天半月后的事,再到该地去找,保证扑了个空。方士廷人单势孤,他不可能循踪追寻。 听说神偷鬼窃两人,曾经在饶州的浮梁出现,依行判断,两个老贼很可能逃向黄山一带偏僻城镇鬼混。 八月初,方士廷到达徽州府。 失去了两老贼的消息,在这里他不知何去何从。这里有两条路,一条至浙江,一走宁国府至南京。 到底该往何处追?他决定往浙江。龙飞是浙江人,这家伙在他的家乡伺伏,他为何不可以到龙飞的家乡亮相? 在徽州府的江湖人口中,他对自己的江湖名头感到有点震惊,一些二流江湖人。把他说成惊天动地的了不起人物,说他是唯一敢与云龙双奇决斗的好汉,说他是击毙双奇不少朋友的顶尖高手。总之,方士廷三个字:在江湖人的心目中,份量重得出乎他意料之外。 人怕出名猪怕肥,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愈来愈险恶。但他不怕,他日下已以亡命自居了。 龙飞在他的家乡等他,这件事所给予刺激是相当强烈的。这也是他走浙江道的原因之一,仇恨的原因之一,仇恨在将他因向危险的性格改变歧途。 鄱阳湖的百日苦练,与沿途辛勤不辍的用功,他的练气与拳剑方面,进境令他自己也感到吃惊。再就是邪魔外道的迷魂魔眼。他已参透了其中三味。在仇恨的驱策与报复的欲望支使下,再加上求生的意念所鞭策,他苦练的环境是空前艰辛的,他发誓要臻于大成,不惜付出毕生的精力去完成它。 天下无难事,他逐渐进入了巅峰状态。 曾经先后出现了三次学习高原境界,但每届高原现象出现,他毫不灰心,毫不满足,以大恒心大毅力,去突破那种令人壮气的高原现象。因此,他成功了,咬紧牙关再三突破了那种高原困境,每突破一次,艺业立即突飞猛进,直至第二次高原出现,此中辛苦,非局外人所能了解的,他付出的心力血汗,只有自己知道其中甘苦。 这期间,他对翻江鳌的全力相助,感激万分,刻骨难忘。 从徽州进入浙江,除了山还是山,鸟道羊肠,走上大半天不见半个人影,有些地方鸟兽绝迹,有些地方全是无尽的原始丛林。走这条路的人,绝大多数是土著山客,运送山货的商队。三两天方可见到一人,百十担山货有百余人之多,可防盗劫也可防猛兽,罕见单身上道的旅客,宿站有是有,不易控制脚程,因此走这条路的人,必须携带食物宿的行李,当然少不了带些防身的家伙以防猛兽袭击。 山区空气清新,凉风扑面。他背了一个包裹,佩了剑,腰带上多了一把短匕首,仆仆风尘踏上旅程。 这条路在本朝初年,太高祖皇帝带兵攻下徽州,入浙江取建德,走的就是这条路。但年深日久,行军由兵开设的路已经日渐坍坏,变成了鸟道羊肠的小径啦! 从府城至两省交界处的县岭关,一百二十余里分为两程,第一程七十里至中梅渡,第二程六十里抵王千寨。王干寨距且岭关相去不足三里,设有巡检司。 中梅渡是一座小镇,小得只有五十余户人家,有两家客店,店供应饮食,在街口设有棚屋,挑夫伙计带了货担一律在棚屋安顿,只有货主与少数伙计可以住店。如果没有商队投宿,镇中冷冷清清。 方士廷的脚程快,未牌左右,他踏进了中梅渡的镇口棚门。 “该找地方找食物裹腹了,问问看前面多远才有宿站?”他自语。 街右的安福客栈挂了一块酒牌,妙极了。 踏入店堂,狭隘的店堂共有六副座头,已有三副座有客人。他在店伙的招呼下,占了内侧壁角的座头,向店伙说:“来两壶酒,大块肉切来就是,有野味下酒更好。” “有有有,小店有新鲜的鹿内,红烧生炒客官尽管吩咐。”店伙捧上一碗茶说。 “烧一盘,再炒些下水,来两碟小菜也就够了。” “小的这就吩咐下去,客官请稍候。” “你忙你的,不必来张罗我。”他解下包裹说。 一面喝茶,一面打量四周的客人。有两桌的客人像是本镇的酒鬼,每桌两人用土语低声谈笑,他一句也听不懂。隔邻一座的四位客人,一看便知是江湖好汉。一个年约半百,秃眉凸眼大鼻海口。一人生了一张不讨好的三角脸,鼠目流光四转。另一人黑脸膛,粗壮结实。 主位上那位仁兄大马脸,鲇鱼嘴,留了两撮大胡子。 所有的人,皆佩了剑,挂了暗器囊,凳旁搁了包裹和一根打狗棍,风尘仆仆。 四人盯了他一眼,不住打量他的剑和匕首,当然也在打量他的面貌。 他并未易容,剑眉虎目,脸上泛着健康的色彩,玉面朱唇,日朗神丰。青直踱不起眼。 但健壮魁梧气极不凡,少不了惹目。 大马脸中年人见他太年轻,不再多看,灌了两口酒,向同伴说:“诸位贤弟,咱们这次进入南京,大地方,我们得检点些才是。” 徽州属南京管辖,说进入南京并不算错。 三角脸贤弟冷冷一笑,问:“大哥,检点些什么?” “大地方卧虎藏龙,高于名宿辈出,不检点会招祸的。”大哥慎重地说。 黑脸膛大汉哈哈笑,说:“咱们浙南四义怕过谁?除了云龙双奇之外,咱们兄弟见过的高手名宿不算少,哈哈!如此而已。” “三弟听说过新近名震江湖的方士廷么?连云龙双奇也栽在他手中哩!” “有机会的话,咱们得找那姓方的斗斗。”秃眉大眼的中年人口沫横飞地说。 “为何要找他斗?二弟,-干万不可乱来。” “只要咱们斗败了方士廷,浙南四义的名号,将威镇江湖,值得一斗。”秃眉大眼二弟意气飞扬地说。 “要扬名立万,必须找成名的人斗,这是成名的捷径,冒风险是有代价的。” 近过道一座的两名土打扮酒鬼,缓缓地抬头向四人眯着醉眼打量,其中一人年约伞百,生了一双斗鸡眼,露着一排黄暴牙,改用官话向四人叫:“喂!你们浙南四义真想成名么?” 大马脸大哥一怔,讶然道:“咦!你这厮是真人不露相哩!贵姓?咱们认识么?似乎……” “在下姓房,咱们素下相识,但在下认识你们的师父活阎王田勇,够了么?” “咦!你是……” “哼!活阎王田勇早年是宇内闻名的魔头,被四明怪客一剑割下一耳,从此便龟缩不出,躲在浙南调教出你们这四块足不出浙的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们听说过六指准提么?” “哎呀!你,……你是六指准提房景星?” 酒鬼一手拉掉头巾,向四人一伸。 手有六个指头,脑袋的短头发中,可看到天灵盖上有块戒疤,一看便知是受过戒和和尚,虽然已经还俗,戒疤永远长不出头发来。 “哦!失敬。”大马脸大哥欣然地说。 “你们要出浙扬名立方么?”六指准提问。 “是的,前辈有何意见?”大马脸大哥反问,语气中并未带了多少尊敬的成份。 “找方士廷较量争取成名的机会,不如找云龙双奇好些。”六指准提将凳挪近低声说,低得只有对方能听见。 “这……咱们毫没把握能胜双奇……” “当然你们不能硬碰硬自讨没趣。” “这……”大马脸大哥点头承认。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恐怕……” “再找几个人帮忙,必可成功。” “要人帮忙,怎显得咱们四义的威风?”大马脸大哥仍然不同意。 “难道令师就不想报昔日一剑丢耳之仇?你们做弟子的就不想雪师门之恨?哼!真没出息。” 大马脸大哥也哼了一声说:“咱们有自知之明,可不愿枉送性命,以后再说。” “目下有一个机会,你可以考虑考虑。” “什么机会?” “附耳过来。”六指准提神秘万分地说。 大马脸大哥显然有点好奇,凑耳恭听。六指准提在对方耳畔哺咕了许久,最后含笑问: “怎样,有兴趣么?一举两得,你们是公私两便,机会难逢,千万不可错过。” 大马脸大哥兴奋地问:“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好,咱们算一份。” “那么,你们到绍兴府去找九天玉龙报到,我给你一件信物为证,到陈音山芳苑村,自有人接待你们。” “前辈呢?” “我还得去找几个人助拳。咱们这次势在必得。要搞就搞他个轰轰烈烈有声有色,管叫他不死也得脱层皮。”说完,将一面三寸长的竹牌递过。 大马脸大哥将竹牌揣入怀中,欣然地说:“好,咱们明天就动身返回浙江。” 六指准提又附耳道:“邻座那佩剑的小后生,已听去咱们不必秘密,宰了他灭口,千万不可放过他。” “好。” “沿途可能有咱们的人,遇上了彼此也有个照应,切口是单日问青天,答白曰:双日问龙虎,答风云。手式是单日上指天,下指地;双日是先指你,再指我。” “晚辈记住了。” “在下立将你们的事传出讯息,如果你中途变卦,有死无生。”六指准提阴森森地说。 “笑话,晚辈答应了的事,决不反悔。” “那就好,咱们日后见。“六指准提喜悦,将凳挪回自己的桌,向同伴含笑点头示意大有所获。 之后,双方各自进食,不再打交道。 方士廷并末听到对方的阴谋,说话的声音太低,而且他们时附耳私语,更是听不真切,他也不想听。 但他已知道这土村夫打扮的人叫六指准提房景星,四大汉是浙南四义。 他曾经听说过六指准提其人,听说那是个江湖上最恶劣最坏的黑道恶贼,心狠手辣无恶不作。还俗的十余年中,可说坏事做尽,白道人士恨之切骨,可惜无奈他何,这恶贼擅长易容术,鬼计多端机警狡猾,逃走时一夜可逃出三百里外,谁也休想钉得住他,一直就逍遥法外,采花杀入劫财放火依然无所不为。 至于浙南四义,他毫无所知,但一看四人的像貌,便知不是善类。 他与这些人家不相识,做梦也没料到六指准提要浙南四义杀他灭口。 他不理会旁人的事,一面进食,一面向店伙打听入浙的路程。听说六十里可以到王千寨投宿,他决定膳罢动身,六十里真要赶。一个时辰足矣够矣! 会帐毕,他背起包裹出店上路。店伙一怔,拦住他苦笑问:“客官,天色不早,你还要上路?” “是呀;怎么啦?“他讶然反问。 “你一个人?” “不错,一个人。” “老天!你一个能走?山路崎岖,路虽只有六十里,但极为难走,因此仍算是一天脚程。沿途虎豹熊出没,山精木客妖魅害人,你一个人……算了吧,还是在小店住宿一宵,明天结帐启程,出门人求一个平安,何必由省几文店钱而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谢谢你的好意,在下自己会小心的。”他含笑道谢,出店走了。 六指准提也随后离开,但走的是至府城的道路。临行向浙南四义打眼色,阴笑着上路。 浙南四义并不急于跟上,稍后从容拾缀上路。岂知他们估错了方士举的脚程,半个时辰仍末追上,不由心中暗惊,开始以陆地风腾术急赶了。 方土廷连赶四座山头,廿余里路程向上,又是崎岖的山路不好走,右面是河谷,险峻处如果失足掉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是怪事。 绕过一处山脊,小径弯入一处山隘。已经是申牌时分,满山蝉鸣,飞鸟逐渐归巢。 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扭头一看,看到了飞步跟来的浙南四义。 “好家伙,是不是想打主意来了?”他想。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暗自留了心,仍然大踏步向前走,不动声色。 路径再次绕出,前面水声如雷。转出山腰凸出处,视野开朗,河谷的景色尽在眼下,溪水从前面的山峡下冲出,沿峻陡的溪床下泻,乱石泻奔流,飞珠溅玉十分壮观。 路右外侧建了一座小亭,立有围栏,倚亭下望百丈深渊。胆小朋友与思有畏高症的人,必定目眩心悸可能昏倒。 小亭中,坐着一个穿了青道袍的中年老道,戴九梁冠,佩长剑,仙风道骨,黑赁飘飘,颇有些有全真道的气概,右凳上放了一只小包裹,一看便知不是在这一带修真的道侣。 后面脚步声已近,浙南四义快到了。 老道以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睛,目迎大踏步而来的方士廷直至方士廷接近至五六丈内,方含笑点头招呼道:“施主行色匆匆,路赶得太急,决非走长程之道,何不坐下来歇歇?” 他颔首一笑,说:“赶了二十余里,真该歇歇啦!道长要往何方去?” “呵呵!贫道云游四海,走到那里算那里。施主要到浙江?贵姓?”老道一面说,一面盯了他的包裹一眼。 “小可方大郎。请教道长上下如何称呼?”他放下包裹坐下笑问。 “贫道上太下玄。哦!那四位施主可是施主的朋友?”老道盯着急步赶来的浙南死义问。 “不是小可的朋友,不久前曾与他们在中梅度食店中进食。” 大马脸大哥一马当先进入亭口,怪眼不住在两人脸上转。四人一字排开,已阻住了老道与方士廷的出路,迫至深渊险境的一面,久久向方士廷问:“阁下,你是一个人么?” “不错,你们……”他沉着地问。 “这位老道……” “贫道恰好在此地歇脚,诸位施主有何见教?”太玄含笑问,眼中冷电一闪而没,大马脸大哥哼了一声,说:“那么,你走你的阳关道。” “施主……” “你不走,太爷便连你也宰了。” 太玄缓缓站起,冷笑道:“原来施主们是强盗,贫道慈悲你们。” “呸!杂毛老道你敢说咱们是强盗?” “那你们……” “太爷们要杀这小子。” “快滚,凭你们几个小辈,也敢在贫道口中讨吃食,你知道这条路上的买卖由谁在作主?” 太玄叱喝。 方士廷一怔,心说:“好啊!这老道的口吻变了,不是有道全真,而是劫路的强盗啦2” 大马脸大哥脸色一变,问道:“道长是金钱豹武当家的人?” “你知道就好。” “这样吧,咱们要人,道长要财,如何?这小子与咱们有过节,饶他不得。” “这还差不多。”太玄脸色略转地说。 方士廷急忙将包裹打开,放在石栏上,笑道:“金子给你们,拿去好了。” 金光耀目生花,一百块十两重的金砖,与及三叠一两一块的金叶子,其余的是些换洗衣物,一些小药包。 太玄笑笑,得意地说:“贫道已看出你背的是金子,没料到居然这么多。你怀里还有,拿出来。” 他从怀中掏出五锭银子和一些碎银,笑道:“全在此地了,让你们分了吧。” “你带了剑,为何不拔剑而斗?” “呵呵!算了吧,以一比五,好汉不吃眼前亏;金银身外物,在下犯不着。” “你很知趣,贫道要财不要命,但如果你拔剑,又当别论。” 浙南四义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眼都直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浪迹江湖的人,说穿了还不是为了混饭湖口?谁也不会愚蠢得将金子往别人怀里送。马脸大哥自然不愿将黄金拱手送人,猛地向前冲出,飞腿便踢。 三角眼贤弟也不约而同向前冲,右手疾扬,”卡”一声袖箭离开了袖口。 太玄老道太过自信,做梦也没料到对方突起发难,大喝一声,伸手拉住来腿扭身便摔。 这瞬间,袖箭没入老道的左腰。 方士廷及时将金子亮出,用意是挑起双方的贪念而拼者命,果然有效,浙南四义突然出手袭击了。 老道敢独自做案,当然身手必定了得高明。但四义突起发难,防得了人却躲不了暗器,将马脸大哥向后摔出,却挨了三角脸贤弟一袖箭,毫无闪避的机会。 马脸大哥向外飞腾,发出一声惨叫,飞越外栏,在惨叫声摇曳中,落下百丈深堑去了。 “哎……”太玄老道也在狂叫一声,摔到石栏下,站不起来了。 三角脸贤弟抓住了包裹中,一面打包裹结一面向黑险膛大汉叫:“将死尸丢下去。” 黑脸膛大汉去抓老道。秃盾大眼二弟则双手箕张扑向方士廷,来一记“金雕献爪”抓向方士廷的五官。 方士廷冷哼一声,右手像电光一闪,便架偏了抓来的一爪,右掌疾扬,“噗噗”两声闷响,劈在对方的左右颈根上,快得令人目眩。 “嗯……”秃眉大眼三弟闷声叫,上身向后仰,仰面便倒,立即失去知觉。 几乎在同一瞬间,“噗”一声响,方士廷一脚端在三角脸贤束的背心上。三角脸贤弟正在打包裹,手一滑倒在石栏下,金砖洒了一地。 黑脸膛大汉扭住了老道的双手将人抓起,尚未向外抛便发觉同伴已遭了殃,大惊之下,放了老道跃退丈外,伸手拔剑下门户大喝道:“阁下,亮刀。” 这位仁兄外表粗野蠢笨,其实却机警灵活,一看两位同伴全倒了,便知碰上了扎手人物,怎敢再冒失地扑上?因此先退再拔兵刃戒备。 方士廷呵呵笑,徐徐拔剑道:“你们不是要找方士廷较量,以便成名立万么?” “不错,有此打算,你……你是……” “方士廷,桐城浪子方士廷。”他信口答。 黑脸膛大汉脸色骤变,连退四五步。 “阁下贵姓大名?” “我……在下丁……丁德隆……” “你是四义的老三?在下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丁德隆突然扭头便跑,撤腿狂奔。 方士廷正想追,太玄老道虚弱地叫:“救……救救我……” 方士廷弃了丁德隆,走近老道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在下不能救你。” “方……方施主……” 方士廷收了剑,说:“救你这种人,确是心中不甘,忍着点,我替你取箭,痛死你这妖道免得你再去害人。” 他用匕首割开创口取箭,老道痛得叫苦连天。他带有上好的紧创,替老道上药裹好伤,冷笑道:“你的伤还不算严重,快滚!” 太玄吃力地站起,脸色灰败,嗫声说:“贫……贫道感……感激不……尽,后会有…… 有期。” 目送老道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山壁后,他拖起了三角脸贤弟,将对方弄醒,推至外栏旁,冷笑道:“老四,该你招供了。” 三角脸老四好半天方神智恢复,恐惧地问:“你……你要在下招……招什么?你是谁?” “招你所知道的’切,别管我是谁。” “你……” “你不招!在下将你丢下去……” “不!不……” “如果你招不实,也得下去。” “我……我招……” “招了你之后,在下再问那位老二,你两人只要有一句话不对,两人都得下去。” 三角脸老三福至心灵,三角眼一转,急急地说:“既然你是方士廷,你该是暗们的同道……” “什么话?见你的大头鬼,谁是你们的同道?” “请……请听我说……” “好吧,你就说说看。” “咱们是应邀前往收拾龙飞的人……” “什么?你……好吧,你说,说清楚些。” 太玄老道伤势甚重,做梦也没料到方士廷不但不杀他,反而替他取箭裹伤,以德报怨放他走路。他挣扎着进入山峡中的一座密林,再也支持不住了,探手怀中取出一只铜哨、发出信号后再也无力举步啦! 第二天,浙南四义除了老大跌碎在深壑下之外,其他二四两人的尸体被吊在小亭中,当晚便被野兽吃掉了。 十天后,太玄离开了金钱豹的山寨上,飘然进入浙江地境,到处打听桐城浪子方士廷的下落。 方士廷无意中获得了绰号,桐城浪子方士廷到了浙江的消息不服而走。 出府城大东门东行,九十里到东城。东城目下称关驿。从东关驿沿曹娥江南行,六十里曹娥坝。这里有处渡口,渡江便是上虞县界。继续南下,可达乘县的三界镇。 渡口有一条小径向东北行,十里是东山镇,属上虞县。东山镇距晋朝谢安所居的东山不足十里,与江西岸的高桥村隔江相望。两镇之间,有渡船往来,但由于不是交通要道,乘船往来的都是本地人。 高桥村,也就是龙飞的故乡。 高桥村龙村龙家是本地望族,会稽上虞两县的人,谁不知龙家的子弟不好惹? 从东山至东面的四明山,目视可及。四明山固然是大名鼎鼎的名胜区,其实东山也颇为巍峨。巍然特出,众峰环抱,登峰四顾,万峰林立,烟海渺然。龙家在蔷薇洞建了一座进尘山庄,这里,也就是龙飞拜四明怪客为师的地方。 八月中秋。高桥村便不时发现有来历不明的人出没,龙飞的父亲龙鼎新,也是武林健者,可惜他不是江湖人,并不知江湖的动静。爱子龙飞与爱女龙玉雯出外行道江湖,经常在外甚少在家。尤其最近两年来,兄妹两连一封平安家书也不见捎回,龙鼎新居然丝毫不在意。 中秋佳节过去了,暑气全消,进入了秋凉季节。 龙家的宅院位于村东南,北面便是至东山镇的渡口,东园傍水建了一座水榭,高有两层,可坐在伸出的飞廊上垂钓,面对清澈翠绿的曹娥江,令人心旷神怡,尘念尽消。 村西的棚口外,便是南北大道,北至东关驿,南下曹娥坝。棚外除厂一座歇脚亭由村中供应茶水之外,通常不许外人入村的。因此,陌生人不可能入村逗留,想入村查探,那是不可能的事。 云龙双奇连袂行道江湖,迄今将近七年了。七年来,结了的仇家自不在少数,前来高桥龙家找麻烦的人,确也难以计数。当然,来的人都不是什么成名的人物。即便是稍具名望的高手,一问清龙飞不在家,也就干干脆脆离开,冤有头债有主,算过节必须找龙飞本人,与他人无关,找错对象那是犯忌的事。 但那些江湖败类,却不管什么江湖规矩,不管龙飞在不在,同样的来向龙家的人报复。 龙鼎新不在乎有人前来找麻烦,他本人的艺业本来就深不可测。敢于侵入村中生事的人,根本就用不着他出手,他的几位侄儿与几名仆人,任何人皆可独当一面济身于武林一流高手之中而毫无愧色。村中有几位管理佃户的长工头儿,这几位仁兄的身子,也足以和江湖的高手名宿相提并论。 但除了龙飞之外,村中人从不在江湖走动,因此,外界皆不知村中这些高手子弟的底细。反正知道不少前来找麻烦的人,皆垂头丧气地溜之大吉而已,当然也有不少人从此失踪。但失踪的经过谁也不知其详。 这就是高桥村龙家,一处江湖人不敢正视的地方。 龙家这四代的辈份排名是宝、鼎、兆、祥。龙飞出外闯荡行道江湖,用的名是飞,但在家的辈名是兆平。 这天一早,龙飞的一位堂兄带了两名长工,出村南下走向十里外的丁家埠。两名长工押了一乘暖轿,两名轿夫不是高桥村人,而是曹娥坝的轿店伙计。曹娥坝是大市镇,有各种行业的店号。附近村镇皆用小船往来,富有的人家自备有轿的人不多,雇轿必须到曹娥坝去请。 轿中自然是女眷,也必定有要事方雇轿外出。 一行五人选题南下,踏着朝阳向南又向南。曹娥江河谷沃野,稻田中种着杂粮,遍地桑麻,一片升平气象。两岸远处青山连绵不绝,不时伸出三两条山腿插入曹娥江,因此大道不时绕山脚而过,或者越岭脚而行。 大道在五里外向上升。婉蜒直上一座不算高的土岭,路侧茂林已现秋色,一阵风呼啸而过,落叶纷飞。 年轻的小伙子龙兆壁,穿了一身宝监色紧身,腰带上带了一把匕首防身,唱着俚曲一步步领先向上走,满脸春风,状极得意。 穿越一座桂林,金黄色的佳花散满一地,但仍然异香扑鼻,令人心神振奋。 龙兆璧扭头回顾,山下有两个村夫在后面跟来。他不在意。继续赶路唱道:“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暖轿中突然传来沥沥惊声叫道:“官人,你胡说什么?” “呵呵!娘子,不许唱么?”他扭头笑问。 “官人,你明明是嘲笑妾身高攀你龙家哪!是不是嫌……” “哈哈!娘子请别多心……咦!” 前面路两侧的树后人影一闪,跳出两个黑衣劲装大汉,拦在去路,肩上剑稻飘飘,神色阴森森来意不善。 龙兆壁举手一挥,两名长工左右一分,在长布卷中取出了连鞘长剑抓在手中。 轿夫止步停轿,已意识到有点不妙了。 两名黑衣大汉仍在五丈外屹立路中,不言不动。 脚步声入耳,后面两名村夫逐渐上来了,每人手中点着一根细长的斑竹手杖,其色暗红,光泽耀目。两人像貌极为神似,皆是所约花甲上下的老村夫,满脸风霜,看脸貌显得老。右首那人留了花白八字胡,左面那人是三绺短髯。脚下利落,挺胸直腰毫无龙钟之态,与像貌完全不同,象是年轻人。 “小心后面。”龙兆璧和一名长工叫。 长工闪至轿后,全神戒备。 左面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怪笑,一名小花子在六七丈外现身,年约十三四岁,百衲衣油污闪亮,点着一根打狗棍,腰带上插了一根洞箫,挂了一只中型讨米八宝袋,脸上脏兮兮黑腻腻,一双大眼明亮锐利。 看长相与身材,是个十三四岁的小花子。但看步伐与一双露出外面的双手,手背约可看到青筋,明眼人立可看出,这小花子的真实年龄已经不算小了,少估些,三十出头已是最保守的估计。 三面受敌,虽则尚未到达的两个老村夫尚未有所表示。 小花子大踏步而来,站在路旁扳住树干含笑问:“喂!你们怎么啦?” “有人拦路。小花子,何必明知故问?”龙兆璧沉着地答。 “哦!这个……他们好象不是拦路的强盗呢。” “小花子,你们到底有何用意?” 小花广搔搔头皮,怪笑道:“请你们歇歇脚,并无其他用意,喂:你们是那座村的人?” 两村夫到。在暖轿后三四丈止步,留八字胡的老村夫叱道:“你们好大的股子。谁不知他们是高桥龙家的人?” “哦!高桥龙家的人?失敬失敬,这位爷尊姓大名,能否剑告?”小花子怪笑着说。 “在下龙兆璧。” “久仰久仰。请教,龙飞是你的什么人?” “乃是敝堂弟。” 小花子向两端的人亮声叫:“喂!你们听见没有?他是龙飞的堂兄。” “听见。”两黑衣大汉.与两村夫同声答。 “咱们怎办?”小花子再问。 “正用得着,向他请问消息。” “好,正用得着,我小要饭的请他。”小花子怪腔怪调地说,站正身躯向前接近。 龙兆璧已看出不妙,沉声问:“阁下,咱们有仇么?” “没有。”小花子信口答。 “那……” “但咱们与龙飞仇深似海。” “咦!龙飞与你们结仇,与在下何干?” “虽与你无关,但你是他的堂兄……” “住口!他的事……” “你少抖威风。咱们……唉!咱们也是不得已。” “咦!你们……” “咱们宰了你,那龙飞不是可以早些赶回来么?他如果赶回来,便可以少管些闲事,少杀些在江湖上混饭糊口的江湖朋友了。”小花子怪胜怪调地说。 龙兆璧知道不妙,手按匕首柄冷冷地说:“你们既然找上头来,在下不叫你们失望就是。” “谢谢!呵呵!”怪小花子笑着答。 “诸位请亮名号。” “是想到阎王爷面前控告咱们么?” “就算是吧。” “抱歉,反正你死定了,何必告诉你?” 老村夫嘿嘿笑,叫道:“老丐童,告诉他无妨。” “那么,你们自报名号好了,出了纰漏可不能怪我。”老丐童不以为然地说。 老村夫杰杰笑,说:“咱们既然来了,还在乎出纰漏不成?我,川南双煞大煞罗龙。” “二煞龙虎。”另一名老村夫接口。 前面两名大汉也亮声叫:“汉川双杰,狂风剑客极启明,旋风剑客赵起风。咱们都是失巢之鹰,被龙飞那小子迫得无处藏身,仇深海恨比天高。” 老丐童嘻嘻笑,此牙咧嘴说:“在大河两岸混的人,谁不知我者丐童吴泽是个睚眦必报的报应阎王?小辈,你先别慌,咱们会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龙兆璧哼了一声说:“在下不认识你们这些人,但你们既然找上头来,在下已别无选择……” “你还有选择,选择如何死得痛快些。”老丐童欣然地说,似已胸有成竹,稳操胜券一般。 “你们并无必胜的把握,何必在嘴皮上逞英雄?”龙兆璧沉着地说。 “哈哈!咱们在高桥村附近潜伏了月余之久,贵村的一举一动,全在咱们监视之下,一直就在等候机会,也等候加速赶来的人。虽然咱们至今仍不会入村查探,并不是咱们不进去,而是怕打草惊蛇得不偿失。目下咱们已准备妥当,从今起开始不下手报复,如无必胜的把握,怎敢公然出面拦截阁下。高桥附近十里内,高手如云,贵村三十余户人家,男女老少仅两百八十二名,鸡犬不留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不过你们几个提早去见阎王而已。哈哈哈哈……”老丐童口沫横飞得意洋洋地说,在狂笑声中,突然疾冲而上。 龙兆璧匕首出鞘,拼开马步立下门户,匕首半伸虎目生光,凝神候敌。 川南双煞往路旁的树干上一靠,大煞呵呵大笑道:“听说高桥村龙家,一条狗也会几爪绝招,咱们得好好瞧瞧,看是否言过其实。” 老丐童身材矮小,十分灵活,一声长笑,打狗棍来一记怪招“庄家乱劈柴”,泼野地急劈而下。 龙兆璧不慌不忙后退两步,棍招落空,冷笑道:“你的棍虽比巴首长……” “哈哈”老丐童怪笑,招变“铁牛耕地”迫进攻下盘。 龙兆璧突从棍侧切入,快!快速电光石光,象是向前撞入,匕尖倏吐,直探中宫要害。 老丐童吃了一惊,向侧一闪,杖尾猛带,斜点对方的腰胁。 “得”一声轻响,巴首一挥,削断了半尺长的棍尾,龙兆璧身匕合一,旋风似的紧迫跟进,匕芒匹练横空,紧跟在老丐童的胁背,森森冷电行将及体。 老丐童第三次陷入危局,不由火起,笑容消失了,向前一扑,大喝一声,棍花一翻,突然点出,凶狠地点向龙兆璧不敢大意迫进,火速撤招暴退,双方都失招落空。 老丐童一跃而起,展开了花子打狗绝招,形如疯狂,七歪八扭棍出如狂风暴雨,毫无章法,但第一招皆出乎双方意料之外,乱七八糟估计困难,奇招迭出变化万干,只片刻间,便将龙兆璧圈在棍中,右冲右突脱身不得,险象横生。 龙兆璧起初想脱身,被迫得手忙脚乱,右大脚外侧挨了一棍,幸而身法快捷闪得恰到好处,未被击实,但已感到大腿发麻。他把心一横,改采以守为攻的拼命险招封架,反而逐渐稳下来了。 好一场凶狠的激斗,似乎棋逢敌手。 三照面五盘旋,老丐童攻了三十四招,龙兆璧也回了二十余匕,双方都感到心惊。 旁观的狂风剑客胡启明暗暗心惊,叫道:“拖下去没意思,小心有人路经此地露了咱们的行藏,为何不用你的看家本领以法宝速战速决?” 声落,激斗中的险恶局面突变,蓦地八音齐鸣,令人闻之心神大乱,气血浮动。 人影倏分,恶斗乍止。 龙兆璧倒飞丈外,“砰’一声摔倒在地,“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胸正中衣破血涌了。他胸口被箫所点中,胸骨断了一对。 老丐童如影附形纵上,左手的箫余音仍在。右手的打狗棍猛地劈下,要敲破龙兆璧的脑袋瓜。 一名长工及时抢到。一剑挥出叫:“慢来!” “喀”一声响,剑震偏了打狗棍。 老丐童大怒,箫再次发出令人昏眩的魔音,拂向长工的肩膀。 长工身躯一震,突又一声怒啸,脱手将剑掷出。 老丐童没料到想到长工存心拼命,更没料到长工并未完全被魔音所控制,剑虹入目,躲闪已来不及了,也将箫掷出,拼个两败俱伤,捞回本钱死也死得暝目。 双方相距不足八尺,伸手可及,谁也躲不开对方的拼命一击。 剑贯入老丐童的右胸,箫也射入长工的小腹。 “哎呀……”两人狂叫着倒下了。 重伤难起的龙兆璧突然拼余力大叫道:“回去报信……” 第二名长工不假思索地向侧一窜,跃入林中逃命。 大煞罗龙右手疾抬,狂笑道:“躺下啦!哈哈哈……” 长工刚入林,青虹似电,淬了奇毒的六寸柳叶飞刀,无声无息地贯入脊心,奇准无比。 长工仅身躯一震,入林仍向林木深和飞奔,奔出十余步,突然一声嘶叫,重重地摔倒。 二煞虎冲向暖轿,一把拉掉轿帘叫:“女的给我。” 旋风剑客到了,剑光一闪,蜷缩在一旁发抖的一名轿夫,脑袋应剑飞落。 二煞罗虎手向轿内伸,厉叫道:“你不能自杀……” 可是,已叫晚了,轿中的美丽少妇已用头上的凤钗,刺入自己的咽喉。 旋风剑客的剑虹再闪,另一名轿夫的头也同时落地。 狂风剑客扶住了老丐童,惊叫道:“吴泽兄,你……” 老丐童吴泽厉叫道:“先毙……毙了那……那小……辈……” 狂风剑客急忙放下老丐童,奔向挣扎着想坐起的龙兆璧,拔剑便待挥出。 前面的大树后突然闪出一个高大的青衣人,好快,刚看到人影出现,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狂风剑客的剑在这刹那间挥出,先杀了人再说。 “挣”一声暴响,青衣人的剑已及时挥出,硬接了狂风剑客的一剑。 狂风剑客的剑,突然脱手横飞,翻腾着飞出三丈外,被一株大树的枝丫所挡,翩然坠地,剑已缺了抬头大一个缺口。 狂风剑客的虎口鲜血涌现,横退三四步几乎失足跌倒,吓了个胆裂魂飞,脸色灰败。 青衣人抱起了龙兆璧,一跃两丈,入林飞奔。 “站住!留下咱们的人。”大煞罗龙大叫,急起狂追,势如射星逸虹。 二煞罗虎将尚未断气的少妇拖出轿外,闻声放手,也跟着大煞去追青衣人。 旋风剑客赵起凤刚要跟纵追击,狂风剑客却叫道:“兄弟,不必追赶,愚兄受了伤……” “你……” “虎口裂开了。同时,老丐童必须及早起剑医治,快带他走,迟恐不及。” 汉川双杰带了老丐童走了,得以保住老命。其实,狂风剑客胡启明奸似鬼,他已看出刚才那位年青人可怕极了,能一照面便将他的剑击飞的人,岂只可怕而已?迫去必定凶多吉少,因此阻止拜弟旋风剑客追赶,藉口救人要紧,带了老丐童逃之天天,奸猾怕死的人有福了。 川南双煞自命不凡,拼者命狂追不舍。 青年人抱了龙兆璧,掠起如飞,抱了一个人,脚下依然快速绝伦。 大煞起步得早些,二煞远落在六七丈后。 起初,大煞距青年人约四丈左右,追入林中里余,林中不易全力施展轻功,须闪避树木,双方都不便,但被追的人要占便宜些,可是已从四丈拉远至八九丈了。 大煞愈追愈心惊,渐渐心中发毛。 龙兆璧神智仍清,这时感到伤口痛得受不了,咬牙强忍片刻,叫道:“兄台请……请转回去救……救贱内……丢下我……” “你的妻子已经自尽了。”青年人答。 “不……不,不会是真的……”龙兆壁狂叫。 “在下已听得清清楚楚。” “不……” “救一个是一个,不必穷叫。” “天哪!不……” 青年人突然止步,将他放下说:“只有两个人追来,在下可以放心收拾他们了。” 说完,冷然转身,双手叉腰屹立,向奔来的大煞冷笑道:“阁下,阳关大道上行凶杀人,连轿夫与妇女都一个不留,你们这些人天理难容,拔剑!” 青年人叫对方拔剑,自己却无拔剑的意图。他背系长剑,腰带上还有一把短匕首。匕首也就是短剑,标准尺寸是长一尺八;短匕则短三分之一,仅一尺二寸。 川南双煞皆未佩剑,只有手中的暗红色竹杖,无剑可拔,这也是青年人不拔剑的原因之一。 大煞追到,站在丈外惑然打量眼前这位年轻小伙子,似乎不相信这年轻小伙子是刚才抱人急奔的人,久久哼了一声,困惑地问:“小子,你练了几年轻功?” 年青人剑眉一挑,沉声道:“你问这些甚么?在下问你为何在大道上劫路。” “你知道在下是谁,怎敢如此无礼?”后到的二煞厉声问。 “在下不管你们是谁,看长像,你两人是双胞胎。” “咱们是川南双煞,你小子听过咱们罗氏兄弟的名号么?”大煞傲然地问。 “没听说过。在下过路之人,亲见你们杀人行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两人官司打定了。”青年人虎目威睁,愤怒地说。 “哼!你贵姓大名?” “你少问这些蠢话。” 大煞勃然大怒,有手一抬,柳叶淬毒飞刀一闪而出,看到刀影已及体。 青年人早有准备,虎腰一扭,让飞刀擦身而过,厉声道:“突然以暗器袭来,可知你定然不是好东西。” 声落,左掌一引,疾冲而上。 二煞挺杖超越乃兄,急迎上叫:“让给我……” 叫声中,一杖捣出,不快不慢地攻向青年人心口,走中还狂妄地递招。 青年人右手疾出,翻腕扣住了点来的竹杖一带。 糟了!竹杖应手夺过,不费吹灰之力,但一把锋利无比功沉重狭锋剑从杖中脱颖而出,原来剑藏在杖内,竹杖也就是剑鞘。 二煞鬼眼凶光暴射,乘机一剑点出,喝道:“小辈纳命!” 青年人骤不及防,大吃一惊。但他反应奇快,竹杖到手一带之下,便看杖内光芒一闪,便知不妙,本能地避开正面移位一闪,剑“嗤”一声擦胸而过,森森剑气澈骨奇寒,划断了长剑的系带,背上的剑往下坠落。 二煞稳可中的无往不利的一剑突袭,终于落了空,不由心中一震,手下一慢,接着一声怪叫,凶狠地迫进,连挥六剑之多,剑气破风声刺耳。 青年人连闪六剑,毫无缓口气的机会,连换五次方位,退了两丈左右,剑虹在身前的胸腹要害吞吐,一而再拂过顶门与腰腹,险象横生,生死间不容发。最后,他斜掠丈外,以可怕的速度冒险从剑尖前飘开,脱了险境。 身形未定,大煞恰在他的身后,卑鄙地一声不吭,悄然发出了三把淬毒飞刀。 他从二煞眼神中看出了危机,向侧扭身便倒。这瞬间,他已拔出了匕首,同时将夺来的竹杖信手反挥。 “得”一声轻响,击中了从身旁飞越的一把飞刀。 飞刀猛地翻腾,折向而飞。 真妙,二煞恰好冲来,飞刀折向,不偏不倚恰好飞向扑来的大煞,速度增加了一倍,但见一个青灰色的旋转光球,奇快绝伦地掠过二煞的左胁,飞出三丈外去了。 二煞的左胁被划破了,衣破肌裂。 由于飞刀被击中飞行速度增加,二煞知道乃兄的飞刀飞行路线,因此竟然未发觉左胁被飞刀擦过,仍然挺剑飞扑而上,叫道:“小子你死定了……嗯……” 青年人向侧闪开,伏地飞窜丈外。 二煞如中雷殛,踉跄止步,叫声摇曳欲倒。 大煞尚不知用弟变故,扑向青年人叫:“小子,尚有我呢!” 青年人丢掉竹杖,向侧一闪,冷笑道:“你的飞刀击中了你的同伴了,阁下好歹毒的飞刀,手法差劲。” 大煞一惊,止步向乃弟看去。 二煞以手掩住左胁.剑已经丢掉了,晃了晃,突然向前一栽,噶声叫:“我……我怎么了?我……”大煞大惊,急上叫:“不可运功,我给你解药……” 青年人突以奇愉的身法从大煞的身后掠过,巴首一挑,挑断了大煞腰旁百宝囊系带,百宝囊下坠,被青年人拾起了。 大煞伸手掏百宝囊,摸了个空,不由肝胆俱裂地中:“哎呀!我的百……百宝囊!” 青年人站在三丈外,举起百宝囊在眼前轻晃,说:“在下捡到一个,是不是你的?” 大煞大骇,冲上厉声叫道:“给我!给……我……” 青年人举步便走,在十余丈外绕树乱转,怪笑道:“你得来捉迷藏,你得卖些劲。” 大煞怎追得上?迫了五六圈,追得心中发慌,追得心向下沉,狂叫道:“快给我,囊面有解药。” “在下为什么要给你?” “给我救人。” “你救甚么人?” “救兄弟……” “哈哈!为何不救那个轿夫?为何不救轿中的妇女?为什么不救那两个……” “阁下……” “住口!你这畜生不如的凶手,你们杀人逞一时之快,必须受到报应。你看你那位同伴已经受到报应了。” 可怜的二煞,倒在地上翻滚、扭动、蹦跳嘶叫,像在发疯。 不远处坐在树下按住伤口的龙兆璧,被二煞那发疯兽般的嘶号声惊得血液像要凝结了。 大煞一声厉号,向青年人拼命扑去,一口气打出了八把飞刀。 青年人轻易地避过了刀雨的袭击,将大煞向二煞倒地处引,一面冷笑道:“你别慌,在下不杀你。苦主在此,在下要擒住你送官并迫捕余凶。你川南双煞死在浙江,做了客死他乡的孤魂野鬼,天理昭张……你走得了?” 大煞知道绝望,不再追逐,向侧方飞逃。 只逃出五六丈,便被青年人拦住了,喝道:“跪下就缚!” 大煞竹杖凶猛地点出,怒吼道:“老夫与你拼了!” 青年人这次不上当了,扭身斜掠而出,“噗”一声响,一脚踢在大煞的胯骨上,掠你丈外冷笑道:“可惜,末踢中你的大筋,下一次你必须就擒。” 大煞被踢得倒地滚了三匝,方狼狈地爬起。 “丢下杖,跪下!”青年人叱喝。 大煞拔出杖中的剑,厉声叫道:“来吧,我……” 剑光一闪,剑锋划断了咽喉,尸身扑倒。 青年人一怔,说:“哼!这凶煞果然名不虚传,自杀倒是干净利落的,难怪他杀人如屠狗了。” 他回到二煞身旁,二煞已停止了呼吸,脸面与双手暴露在外的肌肤,青肿而泛灰色,似乎可嗅到腥臭味。 “好歹毒的暗器。”他悚然地自语。 他走向犹有余悸的龙兆璧,立即熟练地替龙兆璧裹伤,苦笑道:“在下是过路的人,来晚了,无法救其他的人。你的伤十分沉重,度得过今夜,你就死不了。凶手死了两个,其他的三名凶手你得自己设法缉捕了。” “谢谢你,兄台……” “不必谢我,救人是本份,在下不过问你们之间的恩怨是非,只知这些人屠杀轿夫妇女,必定不是甚么好东西。走,在下送你至附近就医,你是……” “兄弟是高桥村人,往北数里……” “你是高桥村的人?”青年人变色问。 “是的,高桥村龙家……” 青年人放手站起,哼了一声道:“呸!在下为何要救你龙家的人?” 龙兆璧吃了一惊,惶然问:“兄台与……龙家有过节么?” “龙飞是你的什么人?” “他……他是我的堂弟。” “哼!”青年人扭头便走。 “兄台……”龙兆璧虚脱地叫。 青年人拾起了自己的剑,佩上,向原路走。 “天哪!”龙兆壁绝望地叫。 青年人脚下一慢,走了几步,最后停住了,脸上神情百变。仰天吸入一口长气,喃喃地自问:“你龙家的人,害得我已经够惨了,我方士廷为何要救你龙家的人?” 他继续向前举步走了六七步又停下了。 他闭上双目,不住深长呼吸,脸上颊肉在抽搐,心中必定在天人交战。 龙兆璧在绝望地叹息,泪下如雨,口中在喃喃呼叫乃妻的名字。这时远离道路,而他无法行走,乃妻死活不明,是否有人前来找得到他?希望太渺茫了。 方士廷再向前走,但只走三步,突又停下来沉思,徐徐转头回顾。 龙兆璧以手掩面,绝望点头呻吟。 他苦笑一声,转身向龙兆璧走去。 不久,他抱着人到了现场。那儿,有三名村夫在大呼大叫,有个人向北飞奔,看到他们两人,急忙迎上大叫道:“这里有人被杀,快来帮忙。” 方士廷将龙兆璧放在轿旁,轿前,少妇尸体已僵,龙兆璧奋力一扑,扑在乃妻冰冷的尸体上狂叫,声如中箭的哀猿。 方士廷向一名村人说:“他是高桥村龙家的人……” “他是二少爷龙兆璧哪!”村夫惊惶地说。 “有五个凶手在此行凶,两名凶手死在西面里外的林子里。在下凑巧路过此地,救了这姓龙的。出门管闲事,不能在此作证打官司,好好照料他,在下走了。” “爷台,你不能走,你……”村夫大叫。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是向南走的。他在曹娥坝落脚,今天本想到高桥村探消息,没想却碰上了这桩事。 第十九章 高桥村在办丧事,谣言满天飞。 方土廷无意中救了龙兆璧,凶手们杀人灭口的阴谋落了空。 龙家的子弟开始提高警觉。风雨欲来,侦骑四出,各村的乡勇组成了缉凶队。南起县城,北至府城,高手齐出,捉拿漏网凶手汉川双杰与老丐童吴泽。 凶案发生后的第二天,府城内龟山南麓的-座大厦内。出了命案! 绍兴,那是一座山城,城周二十里,城内有山,城西,属山阴县管辖。城东,属会稽县府治设在卧龙山的东麓。 城内著名的山有卧龙山,也称种山,古越大夫文种葬在此地,山南是龟山(飞来山与阳堂山;东有火珠山与峨呢山不是四川的峨呢山。) 龟山其形似龟,山上有古灵台遗址,有一座应天塔,所以也叫塔山。据说春秋时节范蠡筑城,城成怪山自来。山本是东海琅蚜群海中的一座山一夕飞来此地;这当然神话。信不信由你。 龟山南麓是住宅区,是大户人家的住宅区,是大户人家的所在地。 这座大厦叫逸庐,是当地缙绅秦大爷秦堂坤的别业。一座高楼,数幢精室,四周花木围绕,清净幽雅,附近半里浅有人家,四周的果园全种的是深紫色的官长梅杨梅之最佳品种与金枣橘。因此,宅中养有好几位园丁。大户人家婢仆多,不算稀奇。 这天晚间,二位不速之客前来叩动大园门。他们是汉川双杰,与伤势仍重的老丐童。 “谁呢?”门后有人亮声问。 “接徐二哥的口信,前来回话的人。”狂风剑客答。 “你们是……” “胡启明、赵起凤、吴泽。” “青天。”里面的人低声问。 “白日。” 门倏然而开,一个黑衣人闪在门侧说:“进去,后堂。” “谢谢。徐二哥来了么?” “刚到。走东跨院进后堂。不可走萃楼大厅。” “是,多承指引。” 狂风剑客领先而入,旋风剑客掺扶着老丐童跟进。园空寂寂,似乎不见有人,夜黑如墨,星目无光,花径两侧果树密布,看不见任何生物。 院门虚掩,没有人看守,狂风剑客推门进入,便看到萃楼的石阶上站着一名黑影。 二人不走萃楼,折入东跨院,抄回廊到了后堂的东侧门,似乎沿途鬼影俱无,也没挂有风灯。 白天看萃楼,第一层飞檐下有铁马,上层的房檐与楼顶的飞皆有风铃,微风吹来,风铃声锐耳,铁马铿锵,象是仙乐悠扬。但夜间,却万簌俱寂,邪门得不可思议。 静得可怕,连风声也静止了。 旋风剑客似乎有点发慌,低问道:“大哥,今晚怎么了?咱们上次来了好几次,似乎都很平常,今晚怎么静得这般可怕?” 狂风剑客不以为然,说:“兄弟,别疑神疑鬼好不?风声太紧,逸庐进入警戒状态,平常得很。” “大哥,我……总感到……” “感到甚么?” “有点心惊肉跳,六神不安。”旋风剑客不安地说。 “废话!”狂风剑客申叱他。 “真的,大哥,小弟总……总感到有点不对。” “你真是大惊小怪……” “不,小弟从来就不……晤,大哥,是不是咱们把事情弄砸了……” “废话!这又不是咱们的错,事情起了变化,怎么怪咱们把事情搞砸了?走吧,不必疑心生暗鬼了。” 谈话间,进入了东廊,仍是黑沉沉,声息俱无。 狂风剑客推开了虚掩着的沉重铁叶门,蓦地烛光摇曳,里面一个黑衣中年人,手中举着烛台,笑道:“三位老兄才来呀?请进,请进。哦!老丐童,伤势好些了么?” “大有起色,只是憋得难受。”老丐童有气无力地说,在旋风剑客的扶持下,脸色很不好。 狂风剑客进入后堂,抱拳一礼道:“孙兄,咱们并没有迟到哪!徐二哥在么?” 孙兄领三人进入一条甬道:“徐老二刚到不久,在里面与施前辈商量要事。胡兄,你们把事情弄糟了,为何不把那位插手管闲事的人摸清海底?” “孙兄,那小子快得象阵风,口自们连他的脸貌也没有看清,根本就追他不上……” “算了,总之,未能捉住龙兆壁小子问口供已是天大的失策,再未能杀之灭口,更是……唉!真糟,你知道这几天的风声么?” “这……” “龙家出动了所有的亲朋,官府中出动了全府的高手巡捕,眼线密布,不但指名捉拿你们,更监视全境出没的陌生人,几乎把咱们陷死了……到了,请在外面稍侯,兄弟先进去禀报。” 孙兄一面说,一面将烛台放在壁间的灯座上,推开一扇铁叶门,跨入扶住门扇转头,脸色变了,笑容迅速地消失,冷笑一声说:“诸位,慢走!” “砰”一声响,铁叶门闭上了。 旋风剑客一直心绪不宁,讶然道:“咦!他这两句话是甚么意思?” 老丐童神色一变,低叫道:“快退出去,快!” 狂风剑客也看出不对,不退反进,“砰”一声一肩撞在铁叶门上。 门未撞开,他却震得肩膀发麻。 旋风剑客扶着老丐童转身急奔。 南道宽不足六尺,是坚实的大砖墙!刚奔出三五步,前面砰然的震落下一座铁叶门。 旋风剑客大骇,厉叫道:“狗娘养的!咱们上当了。” 狂风剑客赶到,绝望地撞向铁叶门。结果是门同样未能撞开,人却痛得毗牙咧嘴。 两侧的墙根与顶端,出现了二十个小孔,一阵青烟从小孔灌入,片刻间便烟雾弥漫。 正在用剑撬门的旋风剑客,狂叫道:“有烟薰入,完了!” 第二天,三人的尸体出现在东门外的小丘上,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三人皆受了十余处创伤,象是互相火拼而同归于尽。 高桥村龙家有人出面,有人认识他们的身份。这一来,凶手己全部死亡,毫无其他线索可寻了。 风声已过,高桥村的警备也因此而逐渐松懈下来了。 方士廷并未离开曹娥坝,但听到三凶自火拼而死的消息,他离开曹娥坝奔向府城。他希望在府城附近能等到龙飞,如果在十天半月中仍无结果,他准备离开绍兴府,去找神偷鬼窃再说,日后再来找龙飞一决。 他到了府城、血案已结,高桥村龙家的人已经走了,风声已过。 他在东门的东坊祈福巷东昌老店投宿,这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客店、他却忽略了,小客店正是三教九流江湖人混进的地方,龙蛇混杂处最易招惹是非。 当天入暮时分,逸庐门外来了六指准提房景星。 萃楼楼下有一座地底秘室,三更左右室中灯火通明,客人陆续到达,午夜秘会共到达了八个人。 主人是一个高大英俊,年约花甲的伟丈夫,留了三绍长髯,穿一身五色长袍,仪表非俗,剑眉虎目颇具威严,坐在大环椅上神色肃穆。 六指准提坐在末位,可知地位最低。 主人环顾众人一匝,清了清喉咙沉静地说:“十年前,兄弟被四明怪客毁了太岳山三山小筑的基业,血魔郝兄伯龙,也因此几乎送命,共死了四十余位弟兄,伤残二十余名,此仇不共戴天,誓在必报。因此,兄弟潜来绍兴,化名秦华,买下这片基业成为本地的缙绅,十年于兹,复仇之念无日或忘、想当年,老匹夫带了尚未出道的门人龙飞,偕同狐群狗党风尘三杰于日正当中杀入三山小筑,兄弟从此隐姓理名,整整痛苦了十年岁月。目下一切已准备停当、即将肆行报复快意思仇,先屠高桥村,要等候四明老贼前采送死。这六七年来,龙飞那小辈已经成为江湖上的顶尖儿人物,先后毙了咱们不少同道,此人比四明老贼尤为可怕。 诸位皆是曾受过四明老贼师徒伤害过的人,既然与兄弟联手,自然都是志切复仇的朋友。前几天老丐童几个人大意误事,几乎坑了咱们所有的人,因此咱们不得不将屠村的大举暂且后延。” “施兄,但不知要延多久?”右首一名干瘦中年人阴森森地问。 施兄干咳了一声。往下说:“昨天杭州传来了急报,已发现龙飞小狗的行踪,按行程,不出十天他便可赶回,因此,咱们必须在五天之内,毁灭高桥村。” “施兄,咱们的人手是否仍嫌单薄了些?”左首一名有一双大牛眼的人问。 “三天后,血魔定能偕金魔赶到,宇内三邪来了两位,我想人手该已够了,分四路攻入高桥村,必定得手。” “好吧,五天之内,咱们动手快意思仇。”一名老太婆咬牙切齿地说。 “这五天中,希望诸位小心些,无事不可前来此地,以免暴露行藏。陈音山芳宛村方面,更需小心不可大意,上次已有巡检前来查问了。” 六指准提干咳了一声,道:“施兄,东方老店那小子要不要埋葬了他?” “房老弟意下如何?”施兄反问。 “浙南四义死在他手中,此人留不得,恐怕他已从四义的口中,问出咱们的底细了。” 施兄呵呵笑,说:“四义的老三丁德隆,已经被兄弟派去找活阎王田兄来助拳了。他已将那天的经过说出,那小子根本不知他们的事。” “哦!丁老三逃回来了?” “他已到芳宛村报到去了。” “施兄之意……” “将那小子诱至芳宛村,看看能不能用?” “这……” “咱们不能在城中杀人了。” “那么,兄弟设法将他诱至芳宛村好了。” “好,明天就进行。” 众人再商讨如何杀入高桥村的计划,四更天方一一离去。 陈音山在城外西南角四五里。春秋时越国臣伏吴国,越国的大夫范螽请来了一个神射手陈音,教越国的子弟弓弩术,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越国的子弟皆善弓弩。陈音死后葬于此山,所以叫陈音山,山西麓的芳宛村,只是一个只有五六十户人家的小市集而已毫不引人注目,但外人在此一概不受欢迎,排外性特强,十年来竟没有一户外人迁入。 一早,方士廷至膳堂早餐,返房时发觉房门的锁已经被扭断在地。他吃一惊,急急入房察看。 他的包裹已交柜,黄金丢不了,房中只有一些换洗衣物,不值得小偷光顾。一进房,他发觉挂在床栏上的剑不见了。 枕上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借剑一用,恕未先告;如欲璧还。移驾西门。” 一把剑算不了什么,花十两银子便可买了一把使用。但看字迹娟秀,而且显然对方早有准备,他如果不去,而后麻烦将接踵而至。 “好,作一了断一劳永逸。”他断然下了决定。 他猜想可能是龙兆璧派人相诱,绍兴府他未与江湖人碰头,因此心中并无所惧,大胆赴约。 他换穿一袭青直裰,匕首暗藏在衣下,略加拾缀,大踏步出了店门。 到了西门,城门口过来一名小厮,将一张字条递过含笑问:“爷台可是东昌老店的客官?” “不错,你是……” “客官贵姓?”小童口齿伶俐地问。 “不必问。” “那……你是讨剑来的了。” “不错。” 小童将字条递过说:“有人雇我将字条送给你……” 话未完,将字条丢过,撒腿便跑,溜之大吉。 他拾起字条。上面写着:“顺道西南行,可抵芳宛村。路途四五里,怕事情请转回。” 他想问小童雇他的人在何处,但小童已经溜走了。虽然那人定然就藏在这附近,不然小童怎会找上他传言?既然来了,那有转回之理? 不久,他到了满山秋色的陈音山,问清了芳宛村,毫不畏缩地大踏步赶路。 芳宛村就在路旁,背后是山坡,栅门就设在村口,过路的人可以折入买些食物讨些茶水。 他踏入了村口不见有人找他,村夫村妇皆在干活,三五个村童在逗弄着黄狗。迎接他的是一阵犬吠,似乎并未引起村民的注意。 “向何人讨剑?”他在自问。 如果无人出面接洽,他岂不是白来了? 他向一家小食店走去,迎面来了一个扛了一捆木柴的中年村夫,急步迎面撞来。 他闪在路侧,相错而过, 蓦地,柴捆突然凶猛地向他的脑袋上砸到。 按理,他绝对无法避免这出其不意的一击。但他心中早存戒念,对方身躯一动,便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本能地向下蹲,从对方的身后一闪而过。 如果他反击,村夫难逃噩运,但他不能断定对方是有意还是失手,因此他不能出手反击。 村夫吃了一惊,惶恐地说:“咦!对不起,有惊爷台了。” 他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没甚么,闪着腰了没有?” “没有,委实对不起。” 他举步便走,不再理会,泰然到了小食店前,就檐下的茶桶找茶喝。 舀起了一碗茶,他看到了附近几个村夫的眼神有异。他所练的迷魂魔眼,不但需要知道人的心理状况,更需要知道一般人五官表情的内涵与精神的感情流露,这门学问真不简单,需在一瞥之下,便立即判定对方的表情与内心所流露的七情六欲。 毫无疑问地,那些外表橡是村夫的目光流露着喜色,岂不邪门? 他想起来了,这条路是大道,往来的旅客不少,为何沿途没有人在路旁供应茶水?岂不是大违常情么? 他背转身,将一颗行疫使者给他的清神丹纳入口中,然后若无其事地喝下了那碗茶。 几个村夫脸上的喜色更浓了。 店旁有株大树,树下有几座大石,那是村民们乘凉的地方,目下仅是已牌左右,天气凉爽,没有乘凉的人。他喝完一碗茶,到了树下,身形一晃。 但他并未倒下,急忙坐在树根下,摸模脑袋,不片刻便人事不省。 一名村夫徐徐走近,打量他片刻问道:“罗!怎么睡着了?” 他言不动,如同死人。 村夫伸手推了他几次,再伸手拨开他的眼皮细瞧,方欣然举手一挥。 五名村夫急急奔到,一个个欣然色喜。 附近十余户人家,皆有人奔出察看。 最先那位村夫向奔来的同伴说:“一个初出道的毛孩子而已,可把咱们忙坏了。” “为了一个毫无经验的小辈,咱们煞有介事地忙昏了头,白耽了两天心,日后如果传出江湖,真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主人未免太过小题大作啦!”另一名村夫苦笑着说,恨恨地踢了方士廷一脚。 方士廷一无反应,而且有了鼻声。 村夫举手一挥,说:“把他弄走,等主人发落。先丢他下地牢。” “搜他的身。”另一名村夫说,伸手探入方土廷的怀中。 方士廷虎目倏张,冲村夫咧嘴一笑。 村夫吃了一惊,急叫道:“这小子……” “砰”一声响,村夫的小腹挨了方士廷不轻不重的一端,村夫飞迟丈外,摔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瞬间,方士廷一跃跃而起,但见人影如电,铁拳如狂风暴雨,“砰噗砰噗” 响声似连珠,四名村夫在骤不及防下,被快速绝伦的疯狂抢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向四面飞跌,都爬不起来了。 惊叫声大起,四面八方皆有人提刀剑抢来。小店内的伙计,居然也提了火叉火棒和腰门,向树下奔来。 方士廷从容的站起,拍着身上尘土亮声问:“喂!那一位可以告诉在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陷入重围,但并无所惧。 一名村夫左手握了一把连鞘长剑,独自上前问:“阁下贵姓?” 他一怔,反问道:“你们将在下诱来,竟不知在下姓甚名谁?” “不知道,知道还用问你?” “那就怪了?” “说!通名。” 他嘿嘿笑.双手叉腰道:“既然你们不知道。就用不着通名道姓了。按理你们是主人,主人该先通名号才对。”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哼!” “你们的主人是谁?谁出的鬼主意把在下诱来的。把剑还给我,在下不愿与你们计较。” “你这小辈有话留着等会再说。”村夫阴森森地答,向前迫进。 对方人多势众,如不见机陪不是说好话投降,就该先下手为强、杀鸡警猴以收震慑的效果。 方士廷先下手为强,突然疾冲而上。 村夫伸手拔剑,反应甚快,可惜拔剑慢了些,应该先闪避再拔剑。 方士廷双掌齐下,同时劈在对方的一双小臂上,立即右拳顺热攻出-招“黑虎偷心”,“蓬”一声拳到人倒,剑已易主。“哎……”村夫狂叫,倒跌出丈外,仰面朝天跌了个晕头转向。 他将夺来的剑佩上,大笑道:“哈哈,怎么全派些酒囊饭袋出面?在下走也哈,哈哈……” 他一跃上树,在狂笑声中,像大五鹰般上了树梢,两起落便登上了小店的瓦面。 钟声大鸣,村人走避一空,家家闭户。 东面邻舍的居顶,来上了三名青衣中年人。 接着,几乎每一家屋面都有人出现。 西面出村的方向,上来的四个人中,有一个他认识,赫然是六指准提。 “咦!原来是你。”他颇感意外地叫。 “你杀了浙南四义么?”六指准提跃近厉声问。 这一来,他感到事态严重了,既然不是龙兆璧的人诱他前来商谈,而是替浙南四义出头讨公道的恶贼,看来今天如不开杀戒,恐怕会埋葬在此地啦! 他虎目涌起了无边杀机,冷笑道:“在下一个也没杀。” “丁老三说你自起名号,自称是方士廷?” “不错,正是区区。”他不得不承认身份。 所有人的皆吃了一惊。六指准提哼了一声说:“在下不相信你是方士廷。” “信不信由你。” “哼!方士廷怎敢到绍兴来?” “为什么不敢来?”他问。 “龙飞是绍兴府高桥村人。” “方某就是为他而来的。” 六指准提仍不信他是方士廷,冷笑道:“阁下,如何方能证明你是方士廷?” “没有证实的必要。” “这附近你有认识的人么?” “有。” “谁?” “龙飞。” “哼!你给我说话小心了。” “阁下,你神气甚么?还没有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呢。” “在下六指准提房景星,在中梅渡食店在下已通了名号。” “在下以为那是你的化名呢。” “房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好神气。可敬可敬。在下的化名甚多,当然不能与你们这些老江湖比。” “你在小店中已听到房某与四计议详情了?” “废话!在下没那么多的闲工夫去听你们的狗屁计议。在下自己的事已经够麻烦了。 哼!告诉你,少打在下那千两黄金的主意,即使是龙飞来,方某也不怕他,你们?哼!算了吧。” “不错,你有黄金两千……” “谁也休想夺走,你少做梦。” 一名生了一双山羊眼的人冷笑道:“咱们放出风声,引龙飞来找你。龙飞不会要你的黄金,咱们便可浑水摸鱼。” 他哼了一声,冷笑道:“在下来找龙飞清算旧债,已打听出他不在,正打算离开,少抬出那狗东西的名号来唬人,即使他在家。还不知鹿死准手呢。废话少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真要找在下的麻烦,在下只好和你一拼,让路。” 最后一声沉叱声出,他已拔剑出鞘向西南角疾冲。 西南角另一间房舍的瓦面上有三个人,三剑齐出,沉喝道:“小子留下!此路不通。” “挡我者死!”他怒吼,火杂杂冲入剑海中。 漫天剑影乍合,剑啸声惊心动魄。方士廷的剑影象一道扭曲着狂野地吞吐的银虹,锲入对方的剑影中立即八方分张。敌众我寡,他必须用上霸道的狠招,先以“乱洒星罗”凶猛地突入,再变“雨打残花”无畏地取敌。当然“乱洒星罗”如果取不得优势,“雨打残花”根本就没有使用的机会;他使用了,可知“乱洒星罗”已取得了优势、他已主宰了全局。 “啊……”一位仁兄右臂裂了一条大缝,狂叫着踉跄暴退,踏破了不少屋瓦。 另一人骨碌碌向下滚,剑已脱手丢掉了。 “铮”’声暴响,他崩开最后-人的剑,喝声“滚!”“唰”-声剑拂过对方的顶门,将对方的-层头皮削掉,头皮带了发结与头巾。飞出二丈外去了。 那位仁兄怎敢不滚?狂叫着滚下了瓦面。 他在一照面间,便放翻了三个人,跃登另一座屋顶,又击倒了两名大汉。此后便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人再敢在屋顶拦截被他从村西冲出。跃入回坡的密林。 他以为可以平安脱身了,在休中飞掠而走,这些黑道小人物还不值得计较。 远出半里地,正庆幸竟能全身而退,脚下一缓。还来不及调息,前面一声冷笑,一名黑衣蒙面人从树后闪出,嘿嘿怪笑道:“江湖人总喜欢从树林中逃命脱身、其实树林中更为凶险。小辈,你也不例外,也从林中逃命。来得好,不知阁下是否已将凶险计算么?” 他停步叉手而立,笑道:“当然计算在内了,阁下有何原因,为何掩去本面的面目、是见不得人么?” “哈哈!在下已经替你盘算好了。” “请教。” “咱们替你安排下可走路。” “哦!甚么路?” “顺我者生。你必须向咱们投降。当然,在下必须先试试阁下能负何种重任,亮剑!” “呵呵,只有这条路可走么?” “哈哈!咱们当然不能太过小气,-条路有失公允,咱们替你安排了另-条路,免得让人说咱们不留余地,另一条是……” “死!”蒙面人吐出了一个字。 “好,你们真够大方,把你的人都叫出来吧。” “你要走……” “在下要走我自己的路。” “这是说……” “睡也休想拦阻方某人,龙飞拦阻不了,你们也拦阻不了。” “你说早了些,在你未选定自己的路以前。在下要试试你的真才实学,看你凭什么能摆脱龙飞的千里追杀,看你是不是真的方士廷。” 他徐徐撤剑,泰然地说:“也好。如何试法?” “接下我十招而平安无事,你可当大任,咱们待你如上宾。接不下,你只能做一个跑腿的。” “如果阁下失手呢?” “你将是咱们的弟兄。” “呵呵!你倒是-厢情愿哩。” “在下当然有必胜的把握。” “真的?呵阿!方某侯教,请。” 四周,共出现十三个蒙面人。 蒙面人举剑迫进,喝道:“你先进招!” “有僭了。”他从容地说,碎步滑进,剑尖疾吐。来一招半虚半实的“灵蛇吐信”。 蒙面人手中剑一振,“叮”一声双剑相触,接着冷笑一声以“笑指天南”反击,快逾电光石火,剑上传出了隐隐风雷,剑气直迫八尺外。 闪避不算接招,接招必须拆解。方士廷剑花疾吐,以攻还攻,“铮”一声暴响,双剑接触,剑气四荡。他接下了“笑指天南”,以“河汉星沉”回敬,斜身欺进猛攻下盘,剑尖指向对方的腹阴要害。 蒙面人颇感意外,用“龙归九天”接招,从侧方切入,剑影怒张。 “铮铮!”方士廷连振三剑,突从对方因错剑而暴露出的几微空隙中切入。一声低叱,吐出“惊涛裂岸”,无数如虚似幻的剑虹,排山倒海似的向对方攻出。中间突然出现-道淡谈到影,疾射对方的丹田要害。 蒙面人急退两步,一声怒啸,显然恼了,被攻得动了真火,身形一旋,突然侧跃而起,在怒啸声中,凌空扭转凶猛下扑, 方士廷用上了正反阴阳步乾坤大挪移,闪电似连换三次位,反击了三剑,从连续下击的重重剑影中,险之又险的接下这一招雷霆一击。 蒙面人再次腾身而起,又从斜方向奇快地进击。 方土廷一怔,这家伙可怕,仅是尖剑点地,人便重新飞腾而起。从不可能攻来的偏门攻来,身法之奇奥骇人听闻。 他也顺对方的旋扭方向挪移,接下了八剑,但未获回敬的机会,疾退八尺。 蒙面人似乎并未落地,凌空再起轻如幽灵,再次凌空扑来,剑虹如干道银虹急射而下。 他这次恍然大悟.折向闪动出剑反击而不接下击的神奇剑影,叫道:“这是云龙三现身法,你是……是小五台常道观的门人。” “铮铮铮……”皆鸣震耳,双方剑以全力相博,最后“嘎” 一声刺耳的错剑怪呜传出,人影倏分。 双方相距丈余,两人的右肩皆衣破肉现。“共是十四招。”方士廷沉声说。 左前方两名蒙面人同声叫:“交给我们擒他。” 叫声中两人飞扑而上。 方士廷已感到呼吸不平静,汗流挟背,不能再应付车轮战了,再拖下去凶多吉少。 蒙面人显然不甘心,叫道:“愚兄再斗他十招。” 但两名蒙面人已扑向方士廷,剑招已出,不敢收招退下,退必自陷危局。 方士廷不接招,飞退八尺冷笑道:“你们不行,走开!” 两名蒙面人一扑落空,急袭无效,左右一分,移步迫进,右面的人说:“小心在下的子午间心钉,先给你打个招呼,免得说在下用暗器不光明……哎呀!我……我的肚子。” 话未说完,人已向下蹲,以手掩腹,痛得太阳穴上青筋跳动。 第二名蒙面人一怔,扭头叫:“大哥,你……哎……我……”叫着叫着,人也蹲下了。 一连串屁响,两个蒙面人下裆大小便不禁,掩住小腹拔腿便跑,逃之天天。 方士廷向侧一闪,一声长笑。向北急退。 变生不测,其他的人皆感到莫名其妙。 为首的蒙面人大喝道:“姓方时,慢走,在下有话说。” 方士廷站在三丈外,扭头问:“你阁下是否再想来十四招?” “不用了,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伤的决不会是方某。” “阁下不……” “不必大言,是么?你还有十四爪牙可用,但一百个爪牙也是枉然,刚才那两位仁兄,便是铁的事实。” “你……是你整治了他们?” “不错。” “你……你如何下毒手的?” “在下不会傻得告诉你用何种手段。”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快替他们找郎中,不久他们会上吐下泻形销骨立,但死不了,大病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在所难免。” 一听说死不了,蒙面人大为放心,叫道:“方老弟,咱们好好商量。” ‘商量甚么?哼!想要在下的黄金,你少做梦。” “你如果要黄金,在下随时可以给你一千八百。”蒙面人傲然地说。” 方士廷一怔,冷笑道:“阁下的话有意思。” “阁下真是方士廷?” “如假包换。阁下是谁?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暂时不能与阁下以真面目相见。” “哼!”方士廷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一跃两丈。 “请留步……” “方某不屑与你打交道。” “你不是与龙飞仇恨深结么?” 方士廷止步回身,冷冷地说:“当然,阁下……” “咱们替你报仇。埋葬了那小狗。” “那是我的事……” “咱们有志-同,愿全力助你……” “在下决不假手他人。” “你……” “你听请了,方某与龙飞誓不两立,但从未想到找人助拳。” “别傻,老弟,你不是他的敌手,在下只能接下他十招左右。你并不比在下高明。” “哼!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 “咱仍全力助你,定可置小狗于死地。” “哼!你与那龙飞有何过节?” “先别问这些废话,总之……” “哼!你们一群乌合之众,济用甚事?” “不然.咱们联手。明枪暗箭齐施,他双拳难敌四手,有你加入,咱们稳操胜算。” “靠不住,哼!倚众群殴,胜之不武,不干。” “绝对靠得住,咱们已订下妙计、志在必得。听说你老弟在南昌,那小畜生不是也倚多为胜,不惜千里追杀你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管他群殴不群殴?” “你有何必计?” “绝户计。” “甚么?” “咱们先灭高桥村,杀他个绝子绝孙,小畜生闻讯赶回。必定急怒攻心,神智大乱,咱们可将他碎死万段……” “哼!你这是什么话?好汉做事好汉当,冤有头,债有主,龙飞与方某结下深仇大恨,方某只找他算帐,与高桥村的人无干,方某岂是那种恶毒小人?滚你的蛋!”方士廷疾厉色地说,突然扭头狂奔。 蒙面人跟踪便追,叫道,“老弟留步,咱们好好商量……” 他突然止步回身,厉声道:“闭嘴!你把方某看成什么人?方某顶天立地,恩怨分明,绝不会与你们这些无耻匹夫同流合污。你听清了,再找方某的麻烦,休怪方某不留余地。” “老弟……” 他转身飞奔,如飞而去。 “这家伙不识好歹,混帐!”蒙面人恨很地咒骂。 蒙面人对方士廷不识抬举的态度深感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方士廷已经突围走了,想追杀也力不从心,只能盯着方士廷远去的背影咒骂。 另一名蒙面人走近,说:“施兄;没有他参加,咱们同样干得很好,不必理会他了。” 施兄摇摇头,说:“可惜,如果有他帮忙,很可能缠住龙老匹夫龙鼎新,咱们便可杀他个鸡犬不留了。” “咱们不是已请血魔对付龙老匹夫了么?” “血魔伯龙兄尚无把握,目下他正带了他的几位朋友,要先前往查探,探清虚实方能决定。” “咱们自始没有将方小辈计算在内,有他不多缺他不少,不必理会他了。” “愚兄似有预感,他不为咱们所用,恐怕会坏咱们的事,让他逃掉是一大失策。” “哼!兄弟负责将他清除掉。” “你?算了吧,兄弟,你接下不……” “哈哈,施兄,世间有许多事,并不是凭武力便可解决的,碰上武艺高强的人,宁斗智不斗力。施兄,交给兄弟啦!如果你说的两位隐世高人能赶来,要这人何用?” 方士廷拒绝与蒙面人合作,一口气奔出里外,心中逐渐冷静下来了。在他的心目中,从未打算向高桥村的人报复,没料到在高桥村附近竟然有不少寻机向高桥村下手的人。 他既然来了,势必卷入旋涡,日后万一出事,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嫌疑。 “我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想。 他打算明天一早离开,但又委决不下。 龙飞曾经到过他的家中,也曾在桐城潜伏,但并未打扰他家的安宁;他对龙飞颇为心折。因此,他也没打算至高桥村骚扰。 可是,有人却打算用绝户计向高桥村下手。 回到店中,他心中天人交战。想起了村中的老少妇孺。他感到热血沸腾。 “我得去警告他们。”他断然下了决定。 他准备午膳后启程,不走东关驿。而走捷径,可以少走五六十里路七十余里一下午尽可赶到。 近午时分,房门被拍得一阵暴响,有人在外面叫:“开门!开门。” 他警觉地佩上了剑,拉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名店伙,四个皂衣公人,声势汹汹地抢入,大声呼喝道:“查店的,快取路引来查看,快!” 他取出路引递过,不住打量这四名公人。上面看不出破绽,下面便不对了,四个人皆穿了雕花快靴。 公人的靴,北方是全皮宜缝靴,质料粗劣,保暖而不雅观。南方,一律布靴,如果穿错,那是犯禁。 他不动声色,静候发展。 为首的公人虎目炯炯,虬须戟立,壮实得像一头大枯牛,带了铐链与铁尺,展开路引问:“你叫方大郎?” “不错。”他沉着地答。 “官司你打定了。”公人沉声叫。 “打甚么官司?” “昨晚火珠山下尤家小院出了人命,夜盗杀人劫财,掠走了大批金银,临行曾自称是方大郎所为,警告尤家小院的不许报官。” “哦!这贼未免太笨了。”他沉静地说。 “哼!他不笨,而是自命不凡,阁下,你就是方大郎么?” “在下叫方大郎,但不是做贼的方大郎。” 公人取下铐链,沉声道:“你可以到大堂上申诉分辩,你被捕了。” 他暗中戒备,沉着地问:“公爷是奉命逮捕在下么?” 公人不知是计,信口道:“不错,上命所差,奉命逮捕你归案。” 上来两个人,便待动手架住他。 他扫了两人一眼,喝道:“且慢!在下……” “你到公堂……” “先不管公堂,拿来。”他向为首的公人伸手。 “拿什么来?” “县大人的提堂火签,捕人的拘牌。” 公人一怔,沉下脸道:“奉县大人面渝拿人,来得匆忙,不会带有拘牌。你这厮敢拒捕?” 他将双手伸出,说:“草民岂敢拒捕?好,跟你们到公堂走-遭。” 公人镑链-扬。迅疾铐向他的双手。 左右两公人袖底光芒乍现,匕首伸向他的两胁。 他疾向前冲,仅见人影疾闪,“咯啦啦”铐链暴响,人影疾旋。 店伙大骇,扭头狂奔出房而去。 有人被拖倒,原来是为首的公人。 “噗噗”两声,第四名公人被两拳击倒了。 两把匕首落空,方士廷旋身反扑,大喝一声,扣比了-把匕首的主人,扭身便摔。 “砰蓬!”匕首的主人被前空翻摔出,摔了个手脚朝天,有骨折声传出,原来手臂骨折断了。 说快真快,在刹那间,凶猛快速的贴身肉搏险象横生。发生的快结束更快,四个人已倒了三个。 最后一名公人大骇,扬着匕首作势上扑,厉叫道:“你敢行凶拒捕?罪加一等。” 他堵在房门口,一脚踏在为首公人的咽喉上,一手紧拉铐链,冷笑道:“罪加九等也无所谓,本人敢作敢为。” “你还不逃走?”公人叱喝。 他哈哈狂笑,说:“在下为何要逃走?要逃走的人是你们呢。” “什么?你……” “假冒公人,青天白日客店行凶,该当何罪?官司你打定了。这辈子你注定充军的命运啦!运气如果不好,官府在你们身上搜出其他的大案,恐怕你们想充军也难如登天。听说知府大人与阴县的县大爷,皆是有名的酷吏,你冒充公人落在他们手中,老天!在下真替你耽心。如果我是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 “自杀,不然将生死两难。” 公人急步向窗下抢,要跳窗逃命。 方士廷抓起几上的茶壶,掷出叫:“留下啦!阁下。” “蓬”一声大震,茶壶在公人的后脑上开花,公人重重地摔倒在窗下。 房外人声鼎拂,店伙蜂拥而至。 方士廷将四个公人全部铐上,拖至屋角向外说:“店家,快请街坊与坊长来,这四个强盗冒充公人,青天白日至店中抢劫,快将他们送官究治。” 店伙还不信公人是假的,怀疑的说:“客官,如果他们是真的公人,小店……” “别傻,只要坊长到来,便没有你们的事了。” “这……” 蓦地,窗外出现了三个青衣人。房门外,十余名店伙的后面。六名面日阴沉的大汉堵住了后路,其中一名鹰目钩鼻的中年人喝道:“不许报官,任何人皆不许走动。” 方士廷冷笑道:“强盗的党羽来了,来得好。” 他脚下-紧,虬须公人嘎声厉叫:“饶命!饶……命……” 中年人排众而入,冷笑道:“放开他,阁下。” “方某为何要听你的?” “你非听不可……” “阁下几个人敢在府中造反不成?” “姓方的,你要放明白些。” “方某明白得很。” “你如果要将他们送官,你也脱不了身。” “咱们走着瞧。” “高桥龙家有人在城中,只要听说你是方士廷,想想看,你脱得了身?” “你放心,方某在官府无案可稽。” “别忘了龙家……” “你们同样遭殃,而在下却一无所惧。” “阁下,咱们好好商量。”中年人口气软了…… “商量?哼!你贵姓大名?是不是芳宛村的人?六指准提派你来的?” 中年人哼了一声说:“不必盘根问底,咱们谈交易。” 方士廷自然不愿见官打官司,冷笑道:“生意人千里奔波只为财,干做万做,没嫌的交易不做;你说吧,方某看这笔交易是否有利可图?” “放了咱们的人,咱们从此不干预你的事。” “哈哈!在下从未怕事,这笔交易无利。” “咱们告诉你龙飞的消息交换,如何。” “这个……” “不要迫咱们走极端,咱们向你赔不是。” “这……好,阁下,交易做成了。” 中年人向店伙们厉声道:“你们听清了,贵店并未发生任何事,你们必须把今天的事忘了,不然,贵店谁也活不成。只要透露丝毫口风,休怪咱们杀人放火鸡犬不留,听清了没有?” 店伙们招子雪亮,怎敢反抗?一个个战栗着应允,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中年人赶走了店伙,方土廷也放了四个假公人。 中年人在床畔落坐,说:“龙飞已从杭州返回绍兴而来,沿途咱们皆派了眼线,他的举动全在咱们的监视之中。 “好,姑且相信阁下的话。”他心中狂喜。 “方老弟,咱们重申前议,希望老弟与咱们衷诚合作,铲除云龙双奇。” “不,在下自己找他算帐,决不假手他人。”他一口拒绝。 “方老弟,独木不成林,那龙飞艺臻化境,你一人对付他凶多吉少,不如……” “在下也不弱,阁下可以走了,别忘了阁下你的诺言,少管方某的闲事。” “方老弟……” “出门掩上房门,在下不送了。”他下逐客令。 中年人不得不离开,沉声道;“老弟,失去这次机会,你将永远后悔。如果你回心转意,请驾临芳宛村,咱们无限欢迎,告辞。” “不送。” 送走了这群黑道小丑,他陷入沉思的境界。 龙飞快回来了,这消息令他忧喜参半,喜的是并未白来,忧的是这次即将见面,将有一场空前猛烈,空前凶险的恶斗,胜负难以逆料,他尚无取胜的绝对自信。 摆在地面前两条路,他的意念开始紊乱。 一条路是向西走,迎向杭州,迎上与龙飞单独决斗,胜负不必挂怀,另一条路是走向芳宛村,与六指准提那些人联手,胜算在握,报仇有望。 走那一条路?他心乱了。 直至午后,他仍未决定行止。 他想到高桥村示警,但却又因龙飞即将到来的消息而有所顾忌。据他所知,云龙双奇的行踪飘忽如迷,神出鬼没,不动则已,动则快速绝伦。一夜中走三四百里路并非奇迹,今对方措手不及防不胜防。万-龙飞就在这一两天中,兼程赶到,他前放高矫村示警,岂不自我麻烦,自投罗网?只要有一个人认为他是六指准提的同党,后果之可怕,令他不寒而栗。假使龙飞也向他家报复,那……” 最后,他带了一封书信,悄然从后门溜走,往小巷中乱钻,等到认为确已没有可疑的人跟踪,方在府前街找到一名店伙,以卅两银子的高价,请店伙将信秘密送至高桥村,如能在晚间二更前送到,而于次日午间赶回来的话,另赏银子二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店伙揣了书信立即登程,保证他可在二更之前将书信送到,府城的人对高桥村龙家毫不陌生。 他返店结帐,带着包裹立即也就动身往西走,向杭州急赶。 到杭州只有-百三十八里,脚下加快些,入暮时分赶到毫无困难。 山城西北行,官道宽阔,旅客络绎于途,不能快赶,只能用急步赶程。 至柯桥镇巡检司是二十五里,沿途只有东行客,不见西行人,商旅在午后不再西行了。 离城十余里,到了一处官道转角处,两侧是树林,前面大道笔直,穿越无涯的水田,可看到五六里外的景物,三五旅客正匆匆地迎面而来。 他突然站住了,不假思索本能地闪在路旁。 远远地,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约在四里外,虽看不清面貌,但身形轮廓,令他梦寐难忘。 “是他们两个老狗。”他恨声自语。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又被他碰上了,那个人影,他认为是神偷鬼窃。 他血液沸腾,但他也有些不安。两个老贼的前后,共有五个人,只消一看走的序位,便知有四个人的身份与名望,皆比两个老贼高,只有一个像老村妇的女人走在最后。但这并不表示老村妇的身份地位低,而是女流之辈,按礼俗是不能走在男人前面的;除非这男人是十岁以下的小童, 以一比七,他的不安是有原因的。这次狭路相逢,如果又让两者贼免脱,今后又得走遍天涯角,不知何日方能找到两个老贼了。 他解下包裹,进入右面的树林,想找地方收藏以便拦截两个老贼。 路左的树林中,闪出两个青衣人,奇快地掠过路面,跟踪他进入路有的树林。 接着,路又的树林前端,也有人出现,飞快地隐入林中,一闪不见。看穿章,是个绿衣女人。 路东南通向城府一端,路旁闪出一名老樵夫,荷着两头尖的挑扁担,提着一把樵斧,大踏步到了方士廷入林处,往路右一折,跟入树林哈哈一阵狂笑,笑完唱道:“隐世荒林不纪年,前程往事恨无边,伏虎潜龙非吾愿,恨无宝刀……” 歌未尽,人又现,两个灰衣中年人在后面闪出,跟在樵夫身后,其中一吊客眉的人笑道:“砍柴的,少发几句牢骚了,即使给你一把宝刀,你也砍不下四明怪客的老驴头,你这一辈子毫无希望啦;除非你能请得动百劫邪神重出江湖,不然只好含恨老死荒村做孤魂野鬼。” 入林百余步的方士廷,早已闻歌声转身,目不转瞬地注视着跟来的三个人,一听“四明怪客”四个字,便心生警兆,有点憬悟。 老樵夫嘿嘿笑,说:“你放心,报仇雪恨为期不远,目下群魔聚会绍兴,百劫邪神已经答允仗义助拳,斩草除根是早晚的事。” 两个灰衣人皆佩了剑,长像狰狞不像是善类。 方士廷又发现了左右三四十步的大树后,出现了衣角,一看便知有人隐在树后。 他心中火起,忖道:“八成儿是六指准提派来的人,这厮可恶。” 老樵夫与两个灰衣中年人,阴笑着直向他撞来。 他徐徐转移,静候变化。 老樵夫先到,止步阴笑着问:“小辈,何去何从?” “咱们认识么?”他沉静的问。 “咱们认识你,而你却不认识咱们一群高手名宿。”老樵夫傲然地说。 “在下深感荣幸,请教。” “先别请教,老夫先请教你。” “哦!在下洗耳恭听。” “你是方士廷?” “你不是说已经认识在下么?” “问-问比较靠得住些。” “就算是吧,你阁下又是谁?” “你不必问。” “那么,在下即不问答。” “你会问答的,你是不是赶回杭州?有何用意?” 他嘿嘿笑,不好作答。 “为何不问答?”老樵夫不悦地问。 他重重地哼了-声,不加理睬。 “你敢不回答?”老樵夫恼羞成怒地叱问。 他抬头望天,充耳不闻。 老樵夫大怒,去下扁担樵斧微扬,正待扑上,吊客眉中年人说:“兴老,请息怒。好只在咱们不希望树敌,让在下与他打交道。” “这小辈可恶,狂得不像话。”兴老恨声叫。 “呵呵!年青人嘛,狂傲在所难免。他能与云龙双奇周旋,早上从天罗地网中脱身。可知他定然有了不起的真才实学,咱们不能小看了他。” ‘好吧,老弟去问问他。”老樵夫乘机打退堂鼓,大概有自知之明,自己-个含怒出手,绝对讨不好,乐得乘机下台。 吊客眉中年人向方士廷颔首打招呼,说:“方老弟,咱们明白你的处境,在此地阻止你前往杭州,是一番好意,为了双方的利益着想,不得不出此下策,希望你了解咱们的心意。” 方士廷冷冷地注视着对方,冷冷一笑不予置答。 吊客眉中年人似乎不计较他是否回答,淡谈一笑往下去说:“咱们的朋友为了等这次群雄大会绍兴,-举锄除四明怪客师徒斩草除根的机会,已经苦等了漫长的十年岁月。十年来。由于实力不够雄厚,始终就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功败垂成,你不肯咱们合作,坚持要独行其是,这种英雄思想未可厚非,咱们深感佩服。” “你说完了没有?”方士廷忍不住冷冷地问,脸上明显地出现不耐的表情。 “快说完了,请你平心静气听完再作决定……” “在下是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的,在下只与龙飞面对算帐。” “恐伯你不会有机会,这次他有死无生。” “哼!你们根本就无奈龙飞何,算了吧,少吹大气,你们的话说早了些,你以为云龙双奇是浪得虚名的人么?龙飞那狗东西心狠手辣,善于应付群殴,下手不留情,在下曾在庐山亲见他击溃高手如云的七星盟,连伤十余人,其他的人便丧胆而走,人虽多却招架不住他的奔雷三剑雷霞-声,人多又有何用?枉送性命而已。”他冷冷地说,语气已明白地告诉对方,你们这些人连我方士廷也招架不住。怎可夸言埋葬四明怪客他们师徒? 吊客眉中年人冷笑一声,说:“不错,咱们这些供跑腿的人,有自知之明,禁不起龙飞全力一声,更不用说接下四明怪客了,但咱们已经请来了几位隐世高人,他们的修为丝毫不比四明怪客逊色,如无把握,咱们不敢轻举忘动?” “哦!原来你们另请了人。” “对,有了必胜的把握。”。 “那么,在下置身事外不是很好么?” “老弟,你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的举动,已经危害到咱们的复仇大计。” “什么?你是说……” “你要到杭州迎上龙飞,逞匹夫之勇意气用事,不管你是胜是负,皆会让那小畜生提高警觉,影响大局,等于是向那小子通风报信。” “你是说……” “咱们仍然希望你捐弃成见,与咱们衷诚合作。不然,请转回绍兴。” “转回绍兴?别开玩笑。” “咱们会替你安排住处,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哦!你们要软禁方某?” “老弟言重了。” “如果在下拒绝呢?” “老弟不希望咱们硬请吧?” 估计脚程,神愉鬼窃相距已是不远,他必须摆脱这些人了,便-字一吐地说:“你们要硬请,请便。在下必独自找龙飞一决,任何人也休想拦阻方某行事。” “老弟,务请三思。”吊客眉中年人沉下脸说。 “不用三思,咱们各行其是,互不干涉。” “没有商量?” “没有商量。”他断然地答。 老樵夫大为不耐,举手一挥。二人突然冲上,同声大鸣。同时一掌攻出,用的全是劈空掌,二人的真力汇聚,行雷霆一击,下毒手要将方士廷置于死地。如果击实,大石头也会击碎。 方士廷不愿与这些黑道凶魔结怨,对方突起发难,三人的眼神变化怎瞒得了他?对方前扑掌力刚发;他已倒退反纵,在掌风似股雷的推送下,他借力飞退三丈外去了,毛发未伤。 两条青影突从侧方射来,两把长剑化虹而至。 他事先已发觉还有三个人,两男-女隐在树后,因此早怀戒心,大喝一声,将包裹向一个青影的腹部掷去,同时向侧一闪,避开另一名青影的剑尖,扭身就是一掌,“噗”一声劈在对方的背心上。 被包裹击的青影用剑去挑包裹,却不知包裹里盛的是沉重的千两黄金,大意地轻轻一拨,上了大当,“喀”一声脆响,剑身折断,包裹凶猛地续进,“蓬”一声撞在小腹上。 两人几乎同时倒地,鬼叫连天, 这瞬间,绿衣女郎扑到,是从后面扑上的。 他向前飞纵,突围而走。 糟了!他不该以背向敌的,突觉左后肩一麻,有可破内家气功的针形暗器射中了他。 他勃然大怒,拔匕首一声怒啸,扭身向后飞掷。 绿衣女郎向侧飞跃,间不容发地避过掷来的匕首。 老樵夫与两个灰衣人跟在绿衣女郎身后迫到,绿衣女郎突然侧跃,后面的人便糟了,“哒”一声响,匕首贯入老樵夫的胸口,匕首来势太急太猛,毫无躲闪的机会,匕首尖直透背心。 老樵夫身形一顿,两个灰衣人便超越而进,挺剑飞扑而上。 方士廷感到一阵头晕但仍坚持得住,大喝了一声,剑出“分波逐浪”,也下毒手了。 人影乍合,“蓬”一声大展,方士廷撞中了右面的灰衣人,他的剑刺入对方的左胸,两人都倒了。 左面的吊客眉灰衣人下级被剑尖击碎,但也在方士廷的左胁刺了一剑,擦外侧而过,割开了一条血缝。 方土廷已按制不住自己的意志,原来所中的暗器淬有奇毒,因此招发一半便真力全失,与对方相继撞跌成一团,便陷入半昏眩境界。他滚出一旁,正想伸手取解毒的药或着以龙虎金丹救急,但手已不听指挥,好不容易将手深入怀中,绿衣女郎已经到了,俯身-把扣住了他的脉门,一指头点中了他的七坎要穴。 他全身发僵,眼睁睁等死。 绿衣女郎却放了他.转身回头。 吊客店中年人-人颚已碎,鲜血染红了胸襟,倚在树干上掩住伤口,向绿衣女郎啊啊怪叫求援。 被包裹砸倒的青衣人挣扎站起,以手掩腹狂叫道:“庄姑娘,请……请给我一……颗救……救命丹,我……我内腑受伤不轻。” 绿衣姑娘转玉首四顾,六个人只有她-个人平安无事。老樵夫已经断气,贯体的匕首未能发出。被方士廷撞翻的黑衣人一刻穿胸,那还有救?躺在树干呻吟,连挣扎的力量亦已消失,离死不远。 另一名青衣人背心挨一劈掌,仆倒在地昏厥了。 这是一个清丽姣好的二十二三岁女郎,粉脸桃腮,五官秀美,梳高顶髻,珠发花,金凤钗,毫不俗气,穿窄袖子绿绸春衫,百褶绿罗裙,隆胸蜂腰曲线玲珑极为动人有一股令男人怦然心动的魅力从她的身上发出。唯-遗憾的是,她那双午夜朗星似的凤目,不时透射出阴阴冷电寒芒,令人不寒而栗的凌厉眼神出手于个美丽女郎眼中,委实不是好现象。 她向青衣大汉走近,收了剑问:“是被什么击伤的?” “那……那包裹……” 她伸手的按青衣人的腹部,大胆得今人吃惊:“不要紧.你不会有痛苦了……” “蓬”一声响,青衣人仰面贯倒,口中有血涌出,叫不出声音,浑身在猛烈地抽搐。 她徐徐转身,目光落在吊客眉中年人身上。 吊客眉中年人大骇,恐惧的绕树急通,含糊地叫:“庄……姑……你……” 她向前急飘,像一朵绿云。 吊客眉中年人扭头便跑,“砰”一声不慎撞在一株大树上,晕头转向摇摇欲倒。 她飞掠而至,双脚前踹,弓鞋重重的踹在对方的腰脊上。 “啊……”吊客眉中年人惨叫一声,摔倒在树下挣命。 她到了昏迷不醒的青衣人身旁,蹲下用食指在对方的眉心上点落。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五个男人已停止了呼吸。 她到了半昏迷的方士廷身旁,取-颗丹丸塞入方士廷口中,扛起了方士廷,提了尚未打散的包裹,向北穿林走了。 神愉鬼窃一行七人,也在此时通过官道转弯处,大踏步向府城赶,并不知林中发生了变故。 方士廷从昏迷中醒来首先便感到门干舌燥,迷迷糊糊本能地叫:“水!水……” 有人将他扶起,冰冷的水入喉。 异香扑鼻,是女人的脂粉香,但香得不俗。 他神智倏清,睁开双日便感到灯火刺目,原来已经是夜间了。 这是一间茅屋,有坚实的土墙,窄小的木窗,透风的房门,一张古老的木床,一张八仙桌,之外别无它物,四壁萧条。 桌上一枝蜡烛,发出明亮的光芒,榻上只有一张破席,墙角下堆着原在床上的破棉被与一个竹枕筒,一股霉臭味夹杂在脂粉香中浮动。 绿衣女郎一手扶住他的背部,一手持碗,面面相对,吐气如兰,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温柔地笑问:“针毒已除,你感到怎样了?” 他认得这位女郎,心中暗暗叫苦,试行暗自运气,发觉气门已经被制死了。 女郎已看出他在运气,也看到了他脸上失望的神色,将他放下躺好,放在碗笑道:“你不用枉费心机运气了,我已用玄阴逆经制穴术制住了你的气门穴。” “这……这是什么地方?”他强按心中的焦虑,定下心神问。 “这是距柯桥镇不远的荒郊茅舍,一座放牧人住宿的无人居住小屋。” “你……姑娘的芳名是” “我的暗器叫毒蜂针。” “在下陌生的紧。” “咦!你不知我蜂娘子庄翠的名号?” “在下没听说近。” “很好。” “姑娘将在下擒来,有何打算?” 蜂娘子在他身旁坐下,说:“你气门被刺,无法使用内家真力,与常人一般,你仍可使用基本功夫与人交手,但比一个庄稼汉强不了多少,因此希望你自爱些,不必妄图反抗自讨苦吃。” “在下明白。你要将在下交与六指准提么?” 蜂娘子噗嗤一笑说:“你只知道一个六指准提,其实六指准提只是一个供跑腿的三流人物而已。” “哦!你们是……” “我们都是四明怪客师徒的死对头。” “你……” “我与那龙飞有过节。” “但你……” “你要问我的打算么?” “说不说由你。” “那四明怪客已练成了玄门绝学罡气,虽则他不是玄门弟子。他的点穴术尤精,隔空打穴弹指绝脉天下无双。他的剑术自然了得,在武林不作第二人想。罡气的火候据说已臻九成,水火不伤可反震外加压力,如无宝刀宝剑以内力御使,休想伤他一毫一发。这次咱们虽请来了不少高手名宿,但收拾云龙双奇也许游刃有余,要与四明怪客一拼,仍嫌单薄,有如螳臂当车。” “你……” “因此我另有打算,我认为时机未至,及早脱身。我认准你是个难得的英雄豪杰,所以要偕你一同离开是非之地,我俩连袂傲游天下,暂且放开这些恼人的恩恩怨怨。人生几何? 何必为了些小恩怨而受苦受难?不如及时行乐,好好地享受人生,你说吧,你愿不愿伴我傲游天下,做一双天涯佳侣?” 他哼了一声说:“你一个女人,说话好大胆,你不怕我骂你?” 蜂娘子凤目中冷电倏现,冷笑道:“我蜂娘子在江湖任性而为,喜结交英雄豪杰,随心所欲,不怕挨骂。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笑骂我不在乎,我会将你用另-种奇痛澈骨的蜂毒针来伺候你,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知道事态严重,好汉不吃眼前亏,目下他是俎上之肉,强硬毫无好处,他希望争取时间,以使找到脱身的机会,便改变态度,笑道:“听你的口气,你们尚未等到四明怪客师徒到来,便已信心动摇,离心离德各自打其了,岂不可叹,你们当初又何必来?” “当初约定的人保证可以请到能够克制四明怪客的人,谁知根本就是那么回事,不各自打算岂不太傻?” “为首约定的人是谁?” “有三个人,沧海客刘权,三喜妖婆吴婆婆,与九天玉龙施敏,刘、吴两人,是当年伏牛山百丈崖论剑的黑道首要人物,二十年前的那场是非,葬送了不少武林精英,他两人被四明怪客追逐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不是两人发誓退出江湖,可能早已骨肉化土了。至于九天玉龙,则是太岳山三山小筑的黑道大豪,十年前被四明怪客带了未出道的门人龙飞所挑,他当然忍不下这口恶气。” “他们准备请些什么人来?” 蜂娘子发出一阵浪笑,说:“你不必打听了,即使你想加入,老实说,他们也不见得会信任你,最多派你跑跑腿,去杀一些不相关的人而已。听说是几个隐世多年的凶魔,但我不信他们肯来。” “哼!你认为方某只配跑腿么?” “嘻嘻!当然你很了不起,连九天玉龙也拦不住你。你很可能比九天玉龙要高明一两分。可是,江湖上谣传说你是龙飞的妹夫,明知是谣言,但仍然令人不放心。这里的事,我们丢在脑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目下你我早些远走高飞趋吉避凶,明早我们取道金华府远离是非之地,早些安歇。”蜂娘子说完,翠袖微一挥,烛光倏灭。 方士廷跟前一黑,接着便被对方香喷喷的身躯所扑倒,暖玉温香立即令他气血浮动,心荡神摇。起初,他急怒交加,浑身发僵,但反抗无方,等到几乎肉帛相见,令惊心动魄的特殊感受使他血脉喷张,激发他生命的潜能,他开始软化了。 暗室亏心,不论男女,在暗黑中便会起了极大的变化,道得、教养、羞耻,变相淡薄无用了。 蜂娘子火热的胴体,蛇一般缠绕着他,在他耳畔以充满诱惑的声音说:“士廷,把一切仇恨恩怨抛开。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看得太严重,便活不下去的,你该以玩世者的心情及时行乐,大丈夫抓得住放得开,活下去才有意思。你我都是与众不同的人,郎才女貌,才艺相当,没有理由不能成为神仙佳侣,对不对?” 他动情了,与生惧来的生理需要令他忘却一切,他不再被动,矍然奋起,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发出了野性的呻吟,将半裸的蜂娘子掀倒。室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全凭触觉和嗅觉与对方接触。他的幻觉中,怀中的裸女不是蜂娘子,而是曾与他有肌肤之亲的龙姑娘。 龙姑娘,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得那么亲近的女人,也是第一个令他心荡的女人,将怀中令他销魂荡魄的女人幻想为龙姑娘,乃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潜意识中,耳畔似乎有人在叫唤:“他是龙飞的妹夫!他是龙飞的妹夫……” 当他尝到销魂荡魄的热吻的滋味,手触到令他血脉贲张,欲火如焚的腻滑润温肌肤时,他自己也在心底呼叫:“龙姑娘,龙……玉雯……玉……雯。” 色情肉欲,是人生最大的诱惑,未经人道的男女固然危险,尝过禁果的人理具爆炸性。 方土廷满怀忿懑浪迹江湖,假使在蜂娘子的诱引下,变忿懑为色欲之态,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谁也没留意窗缝中,透入一缕袅袅轻烟。 床上,一双男女即将撤去最后之防。 天宇中星光灿烂,可看到一个人影伏在窗下声息毫无。 第二十章 暗室中,情欲征服了理智。蜂娘子这位曾经沧海的青春少妇,要征服方士廷这种未经入道的小伙子,可说驾轻就熟,手到擒来。 正在紧要关头,这浪女人也许被方士廷生硬的毛手毛脚撩拨得真正动了情欲,情不自禁地娇喘吁吁地腻声叫:“亲亲,你……你怎么……” 亲亲这两个字,令方士廷猛然一震。一切都陌生,这叫声他更感到陌生而刺耳,下意识中的幻影突然消失;猛地将怀中火热的胴体推开,急问;“你……你是谁?” 蜂娘子一惊,讶然问:“你……以为我是谁?” “这……” 蜂娘子突然打了一个呵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方士廷大感奇怪,伸手一摸,讶然道:“咦!你怎么了?你……” 他也向下一躺,迷迷糊糊睡着了。 小木窗被撬开了,进来了一个黑影,“哒”一声火招子的光芒一闪,照亮了满室春光。 火焰倏熄,来人摸近床边低声咒骂道:“这淫妇真会找人,翘的媚术不知坑了多少年青于弟。怪的是这位方施主居然能悬崖勒马,竟然能在紧要关头脱出她的温柔陷阱。” 不久,室中灯光重现。 方士廷已穿上衣衫,只感觉头面一凉,猛然惊醒,灯光刺目,他神志一清。 他发觉桌旁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老道,赶忙坐起,伸手抓床头属于蜂娘子的长剑。 老道赶忙摇手,笑道:“方施主,贫道来救你的。” “你……你是……” “施主真健忘……” “你不是县岭的太玄老道么?” “呵呵!原来施主还记得贫道。” “哦!你不是追踪在下的黄金而来的?” “非也。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贫道拦路图谋施主的黄金,施主不记仇隙,反而在浙南四义手中救了贫道的性命,更不念旧恶替贫道裹伤,此思此德,没齿难忘。 贫道浪迹江湖,第一次碰上施主这种以德报怨的英雄豪杰,因此伤未痊可,便追踪东下,到处打听施主的下落,以便感恩图报在旁照料。”“哦!谢谢仙长的关照。”他感慨地说。 “白天里说巧真巧,恰好看到蜂娘子与她那些黑道党羽们在树林中向你攻击。贫道有自知之明,明里加入徒然枉送性命而已,无济于事,因此在一旁等候机会,跟踪贼婆娘将你带来此地,总算被贫道用黄梁暗香将她弄翻了。”“道长,谢谢你。”他由衷地说。 太玄淡淡一笑,说:“不必谢我,你我恩怨两消,咱们扯平。施主的气门穴已被特殊的手法所制,贫道无能为力。”方士廷的目光落在身旁的蜂娘子身上。 太玄向门口举步.说:“用冷水浇她,她便会醒来。但在你的气门未解之前,必须防备她对你不利。贫道该走了,后会有期。“说完,出门带上房门,扬长而去。 躺在床上的蜂娘子形如死人,赤裸的胴体只用罗裙掩住胸腹。羊脂白玉的四肢暴露在灯光下,令人一见便生非非之想。 方士廷是破天荒第一道看到这种异象,只觉气血沸腾,但生死关头,他日下的难题是该如何追逐妇替他解气门穴的禁制。 他找到自己藏在床脚下的零星杂物,仔细思量应付的良方。 目前,他无法运气,用不上真力,与常人一般,能搬动百十斤的物件已算不错了。 “我得冒险,不然到何处去找人解玄阴逆经穴术的独门手法?” 他自语。他取出一只小瓷瓶,倒一些药末人蜂娘子的口鼻内,一捏鼻孔,药末进入咽喉与鼻内。 墙角有太玄老道提来的一盆水,他将水泼在蜂娘子的头脸上。 蜂娘子猛地一惊而醒,挺身坐起。 他背烛而立,面向壁角喝道:“快穿好衣裙,在下有话说。”蜂娘子见多识广,看光景便知有变,并不急于穿着衣裙,以裙掩住胸口,媚笑着问:“咦!你怎么了?” “咱们来解决彼此之间的纠纷。”“咦!你……” “快穿好衣裙。”“哦!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头雾水,你……” “在下用水将你泼醒的。“咦!你是说,刚才你将我弄昏了。”蜂娘子惊问。当然,她已发觉对方并未与她鱼水合欢,极感意外。 “不是我,另有其人。”“这人……” “已经走了。”“他是……” “在下不知他是谁,反正人已经走了。庄姑娘,快解了在下的气门禁制。”“本姑娘为何要替你解禁制,你已经是我的人,必须听命于我。”“因为你也受到在下的禁制。”“什么?” “在半炷香的时刻内,你如不解了在下的禁制,便会上吐下泻,形如疯狂而死。”蜂娘子大惊,厉声问:“你说什么?” “在下给你服了湘西毒蛊三娘的蛊毒。”“啐!你那来的蛊毒?” “上次在庐山受到龙飞的追杀,与在下做伴的那位姑娘,便是毒蛊三娘的女儿,她曾经送给在下一瓶蛊毒九。”蜂娘子惊得毛骨悚然,一跃下床一把将他扳过,“啪”一耳光,怒叫道:“你说谎。哼!你敢信口开河吓唬我么?” 他哼了一声,冷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可以等蛊毒发作,那时候你便知道在下是不是虚言恫吓。”“砰”一声响,蜂娘子将他推倒在墙角下:“你可恶!你打的是甚么鬼主意?”蜂娘子怒声问。 他狼狈地盘膝坐下,冷笑道:“好吧,咱们等等看。”“我得好好教训你,免得你日后反脸无情。我警告你,你快死了摆脱我的愚蠢念头,我是不会上当的。”蜂娘子一面穿衣一面说。 “在下已经警告过你,你不信不久便可分晓。首先,你将感到腹中隐痛……” 蜂娘子尚未穿着停当,突然向门后一闪,喝道:“什么人?” 外面声息全无,蜂娘了火速抓起了剑。 没有任何动静,久久,蜂娘子方放下剑,重新穿着衣裙,刚弯上身躯,便“嗯”了- 声,直不起腰来了,接着便叫“哎……哎哟!我……我的肚子疼!” “快解开在下的气门禁制;不然你后悔已来不及了。”方士廷冷冷地说。 ‘你真的那么狠心?我……我杀了你。”蜂娘子厉叫,抓起了剑,痛得额上直冒冷汗,直不起腰,衣裙撤了一地,成了一个裸人,脸色全变了。 “杀了在下,你同样是死,咱们……” “杀了你,你我不能做露水夫妻,你我好在黄泉路上做伴。”蜂娘子用剑指着他尖叫。 剑在方士廷的胸前抖动。 方士廷毫不动容,嘿嘿怪笑道:“我一个江湖亡命,生与死何足道哉?如果怕死,在下岂敢找龙飞拼命?你一个大名鼎鼎的蜂娘子赤条条死在此地,那才好看呢,你动手吧!” “你……你快给我解药……” “解药在下已藏在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除非解了在下的穴道,不然咱们死在此地好了。”“你……哎……” “砰”一声大震,木门被人撞倒了,潮水般涌入十余名大汉,全都是青衣劲装的中年江湖人。 “妙啊!竟然有裸体的女人在此地杀人,哈哈哈哈!妙极了。”有人大叫。 一名大汉鬼魅似的抢进,一把抱住了蜂娘子。 “噗!”蜂娘子一肘后顶,用上了大力。 “哎……”大汉狂叫,放手后退。 另一名大汉冲到,一脚踢飞了蜂娘子的剑,双手扑上将蜂娘子抱住,同时滚倒在地。 再上来两个人,蜂娘子疯狂的挣扎,最后被捆上了双手,成了俘虏。 为首的大汉走近,取过烛伸到蜂娘于面前,看清了像貌,狂笑道:“哥儿们,你知道她是谁?哈哈!她是大名鼎鼎的雨露遍施活菩萨蜂娘子,妙极了!咱们要在此地侯消息,前无村后无店,长夜漫漫真不好过,有了这位活菩萨,岂不皆大欢喜?老三,去做十二只阄。” “放开我!你是谁?” “哈哈!不要管是谁?” “哈哈!不要管咱们是谁。听说你喜欢俊男,从不与粗野的男人打交道,今晚,哈哈! 恐怕由不得你选择了,咱们保证你快活受用,十二个人侍候你,保证不今你失望。老三,快去做阄。”“做阄?你……” “咱们十二位弟兄,做事一向公平,拈阄分先后,以免伤了弟兄们的和气。你陪咱们一夜,明天也许会放你。”“混帐!你……”蜂娘子厉叫。 “啪啪!”大汉给了她两耳光,哼了一声说:“你这贼淫妇,倒会摆出三贞九烈的神气像呢。瞧你身上一丝不挂,脱光了用剑迫人成奸.这时却装腔做势,是瞧不起咱们兄弟么?” “你……” “你再不认好歹,咱们十二条好汉每人服一颗春药,看你吃不吃得消?” 一名大汉握了一把大竹梗.上前叫:“大哥,阄做好了,员短的第一,最长的居末。大哥先抽。哈哈!看谁抽到最长的抽到最后面拣破烂。”蓦地,门口传来了怪笑声,有人发话:“嘻嘻嘻嘻!见者有份,要多加一枝阄,让老汉也沾些光,嘻嘻嘻……” 十二名大汉闻声转身,不由一怔。 一个老花子倚门而立,毗牙咧嘴怪笑。 为道的大汉,怪眼一翻,厉声叫道:“老不死的臭花子,你活腻了么?” 老花子嘻嘻笑,转动着打狗棍,说:“老汉已活了七十岁,还想多活七十岁呢,怎会活腻了?嘻嘻!老汉……” 一名大汉突然冲上,莽牛头猛地顶出,双手也同时抓出,奇快无比。 老花子鬼魅似的向侧一闪,伸脚一勾。大汉疯牛似的冲过,“蓬”一声大震,栽倒在门外。 老花子打狗棍一点,不偏不倚点在大汉的尾闾骨上,重新倚在门旁,笑道:“嘻嘻!不用加阄了,十二根够用啦!这位爷疫劳过度,想睡得很,他弃权了!瞧,他迫不及待地睡着了。” “你想怎样?”为首大汉骇然地问。 “分我一杯羹。老汉人老心不老,美色当前,当仁不让。”老花子色迷迷地说。 “冲出去分了他的尸。”大汉怒吼。 另一个几乎同时拔刀,鱼贯前冲,吼叫声震耳,硬向窄门冲去。 门口,乱成一团。 方士廷掏出一颗丹丸,纳入蜂娘子的口中,替她解了绑,低声道:“你快走吧,肚子不会再痛啦!” 蜂娘子一掌拍飞了烛台,室中伸手不见五指,她一面穿衣一面问:“你……你给我吞服解药?” “不错。”“你为何要这样做?” “你如落在他们手中,虽则你是个……不必说了,你走吧。” “你呢?” “在下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蜂娘子一把抓住他说:“我带你走。”“不要脸!到今仍不想放过我?”他怒骂,奋余力勒住对方的脖子。 蜂娘子双手一崩,便崩开了他的手,一手将他扛上肩头,一手提了他的包裹,悄然闪出破门,溜之大吉。 门外,躺了三名大汉,哼哼哈哈鬼叫连天。 老花子狂声震耳,八方游走,把九名大汉迫得乱成一团,指东打西飘掠如风,打狗棍着肉声此起彼落,惊叫声与怒吼震耳欲聋。 蜂娘子带了方士廷向西急走,从河桥镇的北面超越,奔上了至杭州的道。 星光灿烂,平坦的官道上鬼影惧无,夜风料峭,寒露沾衣,看天色,已是斗转星移三更将尽,寒露太浓,夜空寂寂,连秋虫的鸣声也听不见了。 不久,前面出现三两栋屋影,原来是路旁的荒村野店,门前没挂门灯,因此来至切近方可看到屋影。 怪,怪!怎么没听见犬吠声?这种荒村野店,绝对少不了三两头家犬的。 蜂娘子将他放下,低声道:“你等一等,我去叫门找地方安顿再说。”“不要脸的淫贼货。”他咬牙切齿地咒骂。 蜂娘子深深吸入一口气,说:“别骂别骂,我答应释放你。” “哼!” “玄除逆经制脉手法所制的经穴,解制十分麻烦,必须找地方安顿,你以为容易么?你这人不简单,值得爱惜……” “哼!” “其实你也真傻,即使你肯与我结成露水夫妻做我情人,对你并无害处,男女之间吃亏的该是女人……” “我不听你这些脏话。” “好,不说,你等一等,我去找地方安顿?” 蜂娘子放下包裹,上前伸手轻推大门。 只有两间瓦屋,一间是可以投宿的所谓野店,招牌上不写店号,只有客栈两个字,赶不上宿头的人,只有在这种野店投宿。 门应手而开,原是虚掩着的。 “咦!”蜂娘子脱口低叫。 店堂空寂无人,壁上一盏油灯,发出暗淡的光芒,显得鬼气森森。 “里面有人么?”蜂娘子站在门口向里叫。 没有回音,唯一活着的是一些绕灯飞翔的灯蛾。 她不假思索地跨入,向内堂走。 门后突然伸出一把冷气森森的长剑,点在她的背心上,冷叱声细小,但直震耳膜:“不许回头,向前走。”她一打冷颤,依言举步向前走,屏息着打量左有的形势,看是否会可利用的物品改变逆境。 “你是店中人么?”她问。 “不许开口。”后面制他的人低叱,剑尖压力赂增。 她强压心中的惧念,冒险说: “我一个女流之辈,你怕什么?喂!剑挪开好不好!你一紧张,手上控制不住,我岂不完了?” 剑离开了背心,身后的人说: “人说你蜂娘子聪明机警,大胆风骚,果然不假。”“你是……” “转身!” 她徐徐转身,眼前一亮,身后共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年约四十出头,五官俊美,人才一表,女的也有三十余岁,隆胸细腰,貌美如花。男的穿了黑劲装,佩剑带裹。两人虽英俊美艳,但都生了一双冷电四射阴森可怖的眼睛。女的一身白,白得邪门。 蜂娘子吁了一口长气,苦笑道: “原来是你们两位杀星夫妻,吓了我一大跳。”“嘻嘻!你会被男人吓住?少废话。” 女的笑着说,笑得很美。 “你不是在府城听候吴婆婆差遣么?怎么三更半夜到了此地来了?”男的问。 蜂娘子脸不改色,媚笑道: “听命跑腿嘛!难道不能来么?等一等,我外面还有一个人。”门口人影乍现,有人笑道: “人来了。哈哈!蜂娘子所找的面首,竟然是个不济事的空架子男人,你的胃口愈来愈不择食啦!哈哈!” 又是一男一女。男的像个金刚,高大、黑壮、虬发、豹头环眼。女的身材曲线撩人,可是脸蛋令人不敢领教,豆鸡眼,眉秃鼻翘,但皮肤白净,细皮白肉白得俏,一白掩三丑,因此并不显得太难看。两人架着方士廷,男的说话相当粗野。 蜂娘子格格笑,道: “黑杀星,你是不是希望本姑娘选上你?你是先问问你那管家婆的白杀星肯不肯,免得打破了醋罐子我可吃不消。”“嘻嘻!只要你肯,老娘不在乎。”女的眯着斗鸡眼说,眼中杀机怒涌。 两人将方士廷架入,掩上房门。 后堂门拉开,又踱出一双中年男女。男的脸红如火,穿一身红袍。女的脸色带了不健康的青色,似乎脸上罩了一重青雾,穿一身绿色劲装,身材喷火曲线毕露。 蜂娘子格格笑,说: “江湖六杀星聚会,这附近恐怕要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诸位好。”江湖六杀星,是三对夫妻,顾名思义,便知他们都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不皱眉的狠毒人物。他们的名号,分别称为天杀星、地杀星,这两人就是首先出现的一双男女。 黑金刚似的一双夫妻是黑杀星、白杀星。 穿红的是红杀星,穿绿的自然是绿杀星了。 红杀星徐徐走近,笑道: “两家野店的人都杀光了,鸡犬不留……” “老天!”蜂娘子叫。 “如不杀光,全走露消息,这儿是阳关大道,咱们不得不小心。”“诸位为何不在杭州?” “杭州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咱们有了最佳的收获。庄姑娘,你这位男伴……” “他姓房,房屋的房,我要带他到杭州走走。”蜂娘子信口胡诌。 “哦!不赶路了?” “你们呢?”” “咱们不能赶,要在此地等候血魔郝伯龙到来会合,他来了就走。你……” “我要在此地歇宿一宵,明日再走,我这位男伴不敢赶夜路,他怕鬼。”绿魔往柜台上一指,说“你在柜上马马虎虎睡一夜算了。”蜂娘子格格笑道: “好大嫂,你让我们在大厅睡,不干,你们想偷学几招秘密么?” “哼!你果然名不虚传。”绿杀星羞笑着说。 蜂娘子扶了方士廷向内走,说: “对不起,我占内间。”“内间里有人。”红杀星说。 “有人?” “一个女人。”“谁?” “你不必问,她已被制了软穴。”“把她拖至床下便了。”“你……里面没有床,只有草堆。”“草堆更好,少陪。”“这鬼女人……”红杀星摇头说。客房都在两厢,后面是堆放杂物的地方,有一间作为只能付一二十文店钱的穷脚夫住宿的窄房,地下堆了草垫,和衣往下一躺,同样可以过一宵。 室中一灯如豆,霉气触鼻。内面的壁角蜷缩着一个白衣少女,披头散发,衣裙沾了尘土,向壁蜷卧着不见面貌。 蜂娘子掩上门,瞥了白衣女人一眼,呼一声吹熄了灯火,向方士廷说: “坐下,我再问你一声。”“哼!在下不会再上当了,你说吧,嘴反正是你的,目下方某已无力阻止你胡说八道。”方士廷冷冷地说。 “我再问你一声,你真不跟我并肩行道?” “哼!你好不要脸,行什么道?行你那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道?” “你怎么又骂人?” “骂人?在下如果能杀你,还想杀了你!” “你答不答应我不勉强……” “你最好少废话,我可不像你那么无耻。”“嘻嘻,算了吧,不久前你的嘴并不这么硬呢,别忘了,你那热情如火的举动……” “你这贼……” “好,别骂,本姑娘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刚才你居然肯以德报怨救了我,我已答应解你的禁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坐好,我替你解气门。”许久许久,传出蜂娘子的声音低声道: “好了,你还得自己调息半个时辰,以真气疏通经脉,方能永除遗患。”“好,谢谢。”方士廷的声音颇为疲惫。 “不必谢我,你我谁也不欠淮的。”“好,恩怨两消,谁也不欠谁的。”“希望以后你我能成为朋友。”“为敌为友悉从尊便,但我不希望你仍然以淫贱的面目浪迹江湖。” “哼,你们男人三妻四安不算罪过,到处留情算是风流佳话,为何女人就不能随心所欲……” “好了,姑娘,这问题问得好,但牵涉太广,恕在下无法答复也无从答复。见仁见智,各人看法不同,你不愿雌伏与男人争公平,那是你的事。”“好,不谈这些。你仍然打算到杭州,找龙飞算帐?” “不去了,回绍兴。”“为什么?回绍兴与九天玉龙联手屠尽高桥村?如果你有此心,何不与六杀星同行?他们也是四明怪客的死对头,在杭州监视四明怪客师徒的行踪,在此地等人,你与他们偕行会安全些。九天玉龙该已发现了我失踪和那些人的尸体,他恐怕不会谅解你,你如果与六杀星偕行,他便不好找你算帐了。”“哼!在下不会与你们这些人同流合污,在下已经一再表明态度,冤有头债有主,在下与龙飞的过节,只与龙飞当面算清,你们用绝户计要杀尽高桥村的人,简直岂有此理!我方士廷不是黑道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出来。告诉你,这次你们不会成功的。”“笑话!为何不会成功?你知道他们准备了多久,来了多少人。” “哼!如果高桥村没有自保之力,你们岂不早就下手了?” “这次高桥村措手不及……” “在下已通知高桥村准备应变了。”“什么?”蜂娘子惊问。 “在下至芳苑村讨剑时,发觉你们的恶毒阴谋,当天便用三十两银子托人带信至高桥村……” “你……” “你少给我动手动脚,我已经不怕你了。” “你……你不是与龙飞誓不两立么?” “不错。”“那……那又为了什么?” “在下不愿你们屠杀无辜。”“你……你真蠢……” “那是我的事,我只找龙飞一个人结算。”若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将你粉身碎骨才怪。”“在下不在乎,行之心所安。决不’后悔。”“只要我叫一声,六杀星便会擒住你送回去。”“你不会叫的。” “哼!” “你为了要迫我跟你走做你的情人,杀了五名同伴灭口,你不怕我说出你的诡计么?” 久久,蜂娘子方说: “其实我已决定离开他们了,当然不会告发你。不必回绍兴吧,你我赶快远走高飞。明早动身,你千万不可露出马脚……” “不,我要回绍兴。”“你……你去找死?你……你不去杭州找龙飞?” “我与龙飞的帐,日后再算。午间被你们拦截时,在下正好发现了仙人蜂血案的主凶,尚来不及出手,便被你们群起而攻,你们误了我的大事。那两个凶手的去向是绍兴。在下必须回去找他们。”“说真的,你与云龙双奇结仇,听说你牵涉到仙人蜂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下不愿提,总之,那次在下救了双奇,双奇却反而指在下是杀人凶手,害得我有家归不得,亡命两年百口难辩。上月在下暗中返家一行,发现龙飞竟在我的故乡潜伏窥伺,因此我一气之下,也想在他的家乡等他,没料到人没等着,却等到你们这些人要屠杀高桥村的人,我再不离开,岂不成了帮凶?庄姑娘,你最好远走高飞脱离是非地,在下保证不泄漏你那五个同伴的事。” “嘻嘻!其实是你伤的,我不过大发慈悲补他们一剑,免得他们痛苦而已,传出去你也脱不了身。““少废话,咱们该走啦!”“走!开玩笑,这时走岂不令六杀星起疑?” “哼!等到河桥镇那五位仁兄的尸体被发现,消息传到六刹星耳中,你就走不了啦!显然这件事可能已经传出了……咦!有人来了。”确是有人来了,店堂中传来洪亮的叫声: “里面有人么?” 显然来人已推开了大门,正向店内叫。 没有回音,来人又叫道: “什么人?青天!” “白日!”是红杀星在回答。 双方说出切口,笑声乍起,红杀星说: “咦!是虚云大师么?好久不见了,你好。”“哦!是红杀星施主,在此野店有何贵干?” “等人,咱们约好了在此与血魔郝兄会合。大师风尘仆仆,有事么?九天玉龙施兄那边怎样了?” “贫僧奉命沿途传信,想进来找口水喝。”“哦!传什么信?” “要咱们的人留意一个年青人方士廷,他是龙飞的死对头,但却又不肯与咱们合作……” “是不是大闹南昌白道群雄丧胆的方士廷?” “正是他,施主失手被他逃掉了,便派人守候在河桥镇东面的大道拦截,六个人全部死亡或失踪,被他溜走了,失踪的人是蜂娘子……” “哎呀!噤声!” “施主……” “蜂娘子在后面歇息,他带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那人似乎不会武功。慢!在下去叫他出来问问。”脚步声渐近,红杀星穿越店堂而来。 方士廷抓起了剑,向蜂娘子低声说:“从后面脱身,快!” 两人打开房门,一直无声无息蜷伏在草堆内的白衣女子,突然低声叫:“请……请带我走。”方士廷一怔,问:“咦!你……你是……” “我是他们从杭州抢来的。”“你快跟来。”“我……我软穴被……被制。”方士廷摸着走过,问:“用何种手法制了那一穴?” “不……不知道,只知手脚难以活动。”蜂娘子走近低声急叫道:“咱们自顾不暇,不必管她的死活了,快走!” “但……咱们怎能见死不救?” “妇人之仁,你……” “你少废话。”方士廷说,将女人背上,以腰带紧好,拉了蜂娘子俏然出房,直趋后院。 穿堂中黑得伸手不再五指,刚摸近后门,便听到后房红杀星在拍门叫唤:“庄姑娘,起来掌灯,有要事商量,快起来。”蜂娘子伸手拉门,方士廷将她的手抓住,低喝道:“不可,外面有人。”“有人?” “有人刚从瓦面上跳下。”“你的听觉比我灵?算了吧。”蜂娘子不信地说,轻轻拉开了房门。 “蓬”一声闷响,凶猛的罡风带着可怕的潜劲一涌而入,首当其冲的蜂娘子“嗯”了一声,砰然倒地。 方士廷阻止不了任性的蜂娘子,门一开便知不妙,火速向壁旁一闪。 一个黑影闪电似的冲入,一面叫:“击倒了一个了,快掌灯……哎……” 方士廷观个真切,以牙反牙,他一声不吭出手偷袭,一记劈掌也击中了黑影的背心。 “蓬”一声大霞,黑影也倒了。 第二个黑影站在门外,发出一声警啸,闪在门侧尖叫道:“放一把火,将他们烧出来。”方士廷一听便知是地杀星,这鬼女人不管刚才冲入那位同伴的死活,竟然叫燃火哩,据他猜测,被他偷袭昏倒的人,极可能是天杀星,也就是地杀星的丈夫,这两个杀星的夫妇情义,淡薄得令人摇头哩! “蓬”一声响,天杀星的身躯突被击倒。 他抓起天杀星,猛地向外一推。 堵住了后面的出路,硬冲必遭殃。他扶起蜂娘子,掩上门附耳急问:“庄姑娘,你怎么了?”但他却心向下沉,手中的蜂娘子像是一条死蛇,全身像是没有骨头支撑的软体动物。 听气息,有出气没有人气,胸前湿淋淋地,血腥触鼻,显然内腑已烈,口中流出鲜血仍是热的,身躯却在逐渐发冷。 “快……逃……我……嗯……呢……”蜂娘子只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再次吐血。 他将人放下,急叫道:“我有金丹救你……” 他急取龙虎金丹,匆匆塞入蜂娘子的口中,度口气丹丸入腹,附耳叫道:“你已服下了一颗武当的救命至宝龙虎丹,只要你有一口气在,绝对死不了,除非你自己不想活,你必须有活下去的信念,不然金丹也救不了你,你想活么?” 生的信念极为神奇,一个全然绝望了无生意的人,大罗金仙也救不了这种懦夫,而一些自以为绝望却又想活的人,如得到外力的援助,只要有一线希望,便可令他激起强烈的求生意志,常会神奇地让他渡过难关。 龙虎金丹,在蜂娘子听来,像是一声春雷,她浑身一震,虚脱地叫:“我……我不…… 不想死……” “你死不了,暂且躲在一旁,我引他们走。”匆匆地说,将蜂娘子住一处杂物堆中塞入,勇身一跃,“嘭”一声撞倒一块壁板,钻了出去。 屋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谁也不敢亮火招子自寻死路,全凭耳力发觉敌踪。方士廷穿堂窜室,自然不可能声息全无,他背上有一个人,又不知屋中的布局,只凭猜测判断何处是穿堂而已,因此心中有所顾忌,少不了脚下有些声响发出,在高手的耳中,落叶飞花也难过耳目,何况两个沉重的人? 右前方内劲压体,有人扑到。 身在危机四伏的险境,方士廷已用了全力,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全凭机智警觉地应付突变。 “呔”他沉喝一声,向侧一闪,剑已挥出雷霆一击,生死决于须臾。 “蓬”一声响,他背后是墙,背的女人撞在墙上,撞到“哎”一声尖叫。 同一瞬间,黑暗中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号,“砰”一声有人跌倒了,接着是一声可怕的濒死叫号与呻吟,令人闻之毛发直。竖。 火光一闪,有人亮火招子,火光一闪即没。 他向下一蹲,向前一仆,贴地射出,一手按住了被剑挥倒的人的腰带。 破空厉声刺耳,数枚暗器射向他先前站立的壁根,是从左侧方射来的,擦过墙壁爆出一串串火星。 他一跃而起,将那行将断气的人挟在身前,再次沉叱,一剑疾挥。 “哎……啊……”随暗器扑到的惨叫,是个女人。 人中剑尚未倒地,一个朦胧的白影快速地掠倒,剑气压体,是白杀星到了。 他将手中的人推出,一剑挥去,向侧挫身急退。 “哒!”推出的尸体被白杀星的剑刺穿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发射暗器的人与白杀星同时倒地,发出了垂死的呻吟,在地面挣扎。 “你已经杀了他们四个人了。”背上的姑娘在他耳畔低声说。 “我们必须出去,小心,我要撞窗而出。”他低声说,悄然向窗下移。 有衣袂飘风之声传到,有人冲入穿堂。 他向下一蹲,潜行而走。 微风飘然,有人从身后掠过。 “呔!”他大喝,大旋身就是一剑,手中一震。 “当!”有剑坠地。 一阵热烘烘的血液溅了他一身,血腥触鼻。 “噗!”有人倒了。 “嘭!”他撞毁了窗户,到了屋外,脚下一软,站不牢几乎栽倒。 “你……怎么了?”背上的姑娘惊问。 “左侧挨了一剑。”他窜至屋侧的草丛,伏下沉着地说。 “快……快裹伤。”“不要紧,我挺得住。”他撕衣袂一面裹伤一面说。 星光朗朗,眼睛可以用得上了。 破窗口入影一闪,地杀星出来了。 瓦面上幽灵似的飘下一个大和尚,亮声叫:“人躲在前面的草丛中,小心暗器!” 地杀星向下一伏,叫道:“大师去叫他们出来,先包围再说。”她却不知其他五杀星已出不来了。和尚闪在一株大树后,伸出戒刀说:“只出来了一个人,让他们在屋子里搜,咱们两人候这家伙。”“问他是谁。”“八成儿是方士廷,不用问了。”方士廷将姑娘解下,低声说:“一不做二不休,速战速决,不宰了这两个人,无法将蜂娘子救出来,你不可移动,我和他们拼了。”“何不先撤走……” “你这是什么话,哼!救了你你却……” “请勿误会,我的意思是先引他们离开,造成救人的时势……” “不行,他们不是傻瓜。”他断然地说,绰剑向前飞跃,长啸震天,身剑台一猛扑大和尚,声势骇人,胆小的人可能会被他的声势所吓软。 大和尚艺高人胆大,并未吓软,但被他的胆大声势所惊,情不自禁打了一冷战,本能的向地杀星的藏身处跃去,不敢接招。 方士廷身形再起,折向扑来。 地杀星一声娇叱,长身暴起,剑出“狂龙舞扑”,抢制机先迎击,电芒漫天彻地向前涌,剑气声如风雷,骤发彻骨侵肌触体生寒,像无数电芒齐面前射。 “铮铮铮……”错剑声刺耳,人影候止。 两人斜身相对而立,寂然不动。 地杀星的剑被错出偏门,剑锋立于方士廷左肩下,锋刃未伤到他,只擦破了衣衫。 他的剑,刺入地杀星的心坎,奇准地刺中要害。 大和尚来不及扑上,一照面生死已决,见状只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突然扭头撤腿便跑。 方士廷不能让对方逃脱,他必须灭口永除后患,大喝一声,拔剑奋力脱手掷剑。 大和尚只顾逃命,以背示人,剑化长虹而至,快得骇人听闻,将破空的啸声扔在后面,比声音还快,连听风辨器术也派不上用场。看到剑尖在前毫不颤动的形态看来,便知飞行的劲道是如何惊人。 “蓬!”大和尚倒了,剑尖直透前心。 方士廷取回剑,将两具尸体拖至墙脚扔下,擦了擦手,退至姑娘藏身处,紧压嗓门低声说:“不知里面是否还有活人,且等看看。”他发出一声长啸,大叫道:“六杀星,出来决一死战。”叫完,向下一伏,问:“我替你解穴,何穴被制?” “不知道,只知手脚发软。”“事急从权,我得替你检查。手足发软,该检查双肩井与双环跳四处要穴……” “气门穴也有被制之象。”“希望我能解,但愿制你的人用的不是独门手法。”屋内始终不见有人出来,夜露侵衣。 他的手在女郎身上搜寻受制的经脉,女郎在他的手下瑟缩不安。 不久,他宣布说:“这是分经制穴术,以金针制穴,并不难,可惜我的金针丢失了,取你的发钗一用,有些痛但尚可派用场,忍着些。”以钗代针,钗粗而钝,一针卞去,女郎痛得跳起来,但总算没失声大叫。 他递回金钗,说:“你在此地调息,我要进去了。” “你……” “你不言不动,谅也无妨。我必须去救蜂娘子,带你在旁我无法照料。”他站起说。 “这……好吧。你……你真是方士廷?”“是又怎样?你……” “你不问我是谁?” “为何要问?怪事。”他信口说,向前一窜。 女郎一身都是血迹,略加调息,悄然向地杀星的尸体走去,伸手一模发觉对方已经气绝,自语道:“他的艺业委实惊人,恐怕六杀星一个也难留活口。我快去传信,暂且不见他为妙。”说完,她悄然走了。 不久,方士廷背着奄奄气息的蜂娘子出屋,找不到白衣姑娘,便不再寻,向西走了。 破晓时分,他离开了大道,沿南行的小径远走五六里,到了一座小农村,天色已经大明。他到了村口的一座农舍,一身血迹,令农舍的主人大吃一惊。 他解释说夜来遇盗,女伴受伤需觅地医治调养,留下了二十两黄金,嘱蜂娘子好好养伤,然后匆匆走了。 他在偏僻处易了容,脸膛成了褐色,满脸风尘,嘴加了两撇八字,连头发也染成淡黄色。 在河桥镇落店,将包裹寄下,带了些金银在身,携剑,挂囊重临绍兴。 当夜,他跑了一趟芳苑村,该村已高手齐出,不见有武林人出现。 抓了一个可疑的村民问口供,问出群雄已经在黄昏时分动身赴高桥村,但可能今夜至宛委山与玉笥道长会合。 果然不错,这些前来会合的人中,有神偷鬼窃在内。 他问明至宛委山的路径,立即动身。 宛委山,也称玉笥山或天柱山。在会稽山东南三四里,从府前往仅十五六里。神话上说,宛委山,也叫玉匮山。当年大禹治水至会稽,宿衡岭(会稽山也称稀岭),宛委之神呈玉匮书十二卷:禹开之,得赤圭如日,碧圭如月云云。 他从芳苑村的小径去宛委山,这天晚上星月无光,人生地不熟,白奔波了大半夜,迷失在会稽山的山丛中了。欲速则不达,半点不假。 他不再乱钻,在一处树林中埋头大睡,养精蓄锐,不在盘算如何将神剑鬼窃诱离群魔,单独与两个老贼算帐。至于高桥村的事,他已经尽了力,不再为此事操心了。 黎明时分,他终于找到了宛委山,远远地躲在南面里余的一座小山丘上,向宛委山监视。 他看到了那座壁立干云的怪山,从山下向上爬,有不少木梯,不时可看到一些劲装人物攀上攀下,也发现附近有警哨活动。 他不动声色,先吃掉所带的食物,徐徐向东移。 山东南有一条小路,他知道那是到曹娥坝的捷径,当然也可以到高桥村,他要先到路上等候机会。 这一带是山区,小径中行人稀少。看看日上三竿,第一批好汉通过了他的潜伏处,共有三十余人之多,全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不久第二批到了,也有三十余名,其中赫然有神偷鬼窃与六指准提在内。 第三批人不久便到了,也有三十余人。 他等过这批人通过后,现身在后跟进。 单拳难敌四手,人太多,出面找两个老贼,保证凶多吉少,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必须慎重。 绕过山丘,他脚下一紧。 三批人,每批人相距两三里。前面两批人已走得不见人影,第三批人脚下甚快。 有三个断后的人,三人都是村夫打扮,兵刃以包卷挟在臂下,万一有警,只消大叫一声,前面百十步的三十余条好汉,片刻便可赶回察看。 他脚下一紧,逐渐接近了三个断后的人。 三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发现他了,互相打眼示意,脚下一慢,有意等他。 他心中有数,脚下速度不变,一面走,一面用湖广口音唱道:“过了一山哟,又一山,山山好似哪鬼门关。披星戴月哟,情哥哥为的是求财,只怕哪!情哥腰缠万贯哟,从此不再来。小妹倚门仰首痴痴的等,望穿秋水哟,不见情哥哥只见山。山有情来云无意,白云出岫哟,谁说是无心?小妹妹……” 唱着唱着,已到了三村夫的身后。走在后面的村夫扭头一笑,问:“老兄,哥呀妹呀的,好不肉麻,赶那么急,去见阎王么?” 他脚下一慢,咧嘴格格笑,说:“老兄,别损人。我这人阎王见了我也头痛,我要见他,他也不敢见我。”“哈哈!你老兄说话好狂。”“狂才好,鬼怕恶人蛇怕赶,阎王爷专欺负善心人,不狂者命活不长。”“对,老兄贵姓?” “小姓石,名仁。”“什么?死人?” “去你娘的!姓石头的石,仁义道德的仁。”“你带了剑。”“不错。”“说清楚再走,咱们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你没听说过的人多着呢!” 另一名中年人向路侧一闪,沉声道:“小心撑的万年船,留下他,须防他是奸细。”三人左右一分,气氛一紧。 他不慌不忙,伸手指天再指地,笑道:“青天。老兄,怎样?” 为首的中年人神色一弛,伸手指自己再指他,说:“白日在下姓安,名新亮,匪号是指路财神,石兄怎么这时才来?你是从……” “从芳苑村起来的,总算是赶上了。”“你属于那一路?” 他一怔,但不露声色,人急智生,说:“在下是吴婆婆邀来的,刚赶到哪,吴婆婆在前面么?我到前面去看看。”“哦!原来是三喜妖婆邀来的人,失敬失敬。吴前辈不在前面,他走在第一批。反正咱们都得到高桥村会合,石兄不必往前赶了。”指路财神客气地说。 “好,咱们同路好了,你我一见如故,结伴同行有说有笑,也好打发时光。那两位兄台贵姓大名?” “在下一枝花田谋。”先前叫动手的中年人笑答。 “在下冲霄鹤,请多指教。石兄在何处得意?”第三名中年人自我介绍。 “在湖广混日子。”“哦!吴前辈邀你前来,石兄想必辈份甚高,艺业不凡哩!”指路财神接口问,四人同时举步。 “好说好说,在下的庄家把式不登大雅之堂。哦!那龙飞可有消息?” “没有,在杭州失去了他踪迹,因此咱们赶快下手。” “血魔郝伯龙来了么?” “他又走了,就是他把龙小狗弄丢的。” “哦!郝前辈大概老糊涂了,被龙小辈扔脱他啦!” 四人有说有笑,向南又向南。 近午时分,脱离山区进入曹娥江河谷,远远地,便看到碧绿如带的美丽曹娥江。 高桥村在望,村中毫无动静。 会合了派在附近潜伏的眼线,百余名黑道高手立即分为十拨,各自按计行事。 高桥村外表静温如恒,似乎毫无动静。村口的栅门大开,可看到街巷中,男女老少安详地工作,点尘不惊,三五条老狗在树下懒洋洋地睡懒觉,传出一阵阵村童的欢叫声。 六名行商打扮的人,从北面沿大道南行。这条至乘县的大道往来旅客经过平常得很;到了岔入村口的三岔路,一名客人将挟着的长包裹移至肩后,瞥了村口一眼,亮声道: “伙计们,到了村里面讨口水喝,歇歇腿,如何?” “好吧,反正今晚也是赶不到三界镇了,歇歇腿也好。”另一名花甲老人说。 六个人谈笑风生,折入岔道向村口走来。 三岔路口至村栅门,仅十余丈远近。除了临江一面的渡口栽竹为林之外,三面皆建了土寨墙,只留东西两栅出入,两丈高的寨墙上面,每隔五十步设了一座碉楼,普通小股匪寇如想攻入,必须付出重大的代价。 村栅门没有人把守,六名客商泰然地进入栅外的茶水供应亭。 大道南北,皆有旅客在赶路。 六个村夫在茶亭歇脚,六双怪眼不住打量着村内的动静。确是不错,村中毫无戒意,整齐的村屋每家大门半掩,三五村民安闲地在街上踱步,五六个村童正在大树下捉迷藏。 六个又互相会意地点点头,皆已看清栅门附近没有任向可疑的警哨。 “天助我们,村中毫无戒备。”一名村夫低声说,“咱们不在附近潜伏待机,而从七十里外抄小路赶来,这叫做出其不意百里奔袭,攻其无备胜算可期,九天玉龙施兄神机妙算,人所难及。”另一名村夫得意洋洋地说。 “进去!是时候了。”六个人像一阵狂风,刮入了栅门。两人控制栅门,两人上了北面的寨墙,另两人则上了南面,控制了一座碉楼。 毫无抵抗,根本没有人抵抗。 甚至不远处在树下捉迷藏的村童,也并不知有不速之客侵入。 鸡犬不惊,出奇地平静。 早几天前龙家出了血案,为何村中仍毫不在意?即使是普通的村寨,在太平盛世,村栅门附近也该有一个负责看守的人,以便留意闯村的宵小狗盗。而大名鼎鼎的高桥村,竟然毫无警觉,难道在睡午觉不成? 南北两拨人逐渐接近了,后续的入也一一现身。 几个捉迷藏的村童,离开了大树,呼啸着追逐着,追入横巷中,叫啸声渐远。 控制栅门的两个人在门外举手一招,两拨人不再走栅门,纷向寨墙根抢,飞越两阔的护村濠,跃登两丈高的寨墙。不论南北,各地的村镇外围的防城防兵设施,可倚仗的有两样东西,那就是深濠与高墙。在城市,则称为城与池。越过濠上了墙,这座村便守不住了。 六十余人跃登了寨墙,刀剑映日生光。 有人点起了火把,显然已准备了放火的火器。 呼哨声急鸣,十拨人马纷纷赶到。 栅门已被封死,六指准提与为首的主谋人物皆已到达,占据了寨墙,形式合围,鸡犬亦难免脱。 怪,村中仍然鸡犬不惊,唯一可疑的是,居高临下看得真切,五十余户人家,一条十字街与五六条小巷,除了三五头懒懒洋洋要死不活的老狗之外,不见半个活人。先前在树下游戏的村童不见了,几个村民也失了踪。 六指准提站在一名老太婆的身旁,神色不安地说:“吴前辈,此中大有可疑。” 老太婆是三喜妖婆婆。白发无风自摇,鹰目炯炯心情紧张,不假思索地说:“不错,大违常理,考身不喜欢这种情势。”不远处站着像貌堂堂,人才一表的逸庐主人九天玉龙施敏,他也被这反常的情景弄迷糊了,向右首一名白发灰袍人懔然地说:“权老,恐怕有点不太妙。”老人是江湖上的老一辈名宿沧海客刘权,一个早年横行东南海的水上巨豪。老家伙打家劫舍经验丰富,一看便知不妙,何用别人提醒?他手抚剑鞘,神色肃穆地说:“他们已经有备,咱们估错了他们。”“权老,咱们……” “咱们已骑上虎背。”“咱们是退是进?” “及早全身而退,晚上再来,分十余位弟兄占住寨墙,反客为主等他们上来夺墙,我带人过江至东山策应。”九天玉龙急急走近,说:“权老,兄弟带几个人下去试探。” “这……也好……” 话末完,不远的三喜妖婆已一声怪叫,向下一跃,飘然下降墙内。 寨墙与房屋之间,中间隔了一段十余丈菜园,一无遮掩。五十余栋房屋,占地有限,仅占寨墙所圈地的全面积十分之一,菜园却占了十分之八。严格地说来,全村的建筑面积,可能不比一座大户人家的庭院大,有些富豪人家的宅院,有上百栋房屋并非奇事。以百余名闻名的江湖黑道高手偷袭这么一座小村庄,可说游刃有余,不费吹灰之力。 但今天他们心中委决不下了,村中静得可怕,静得反常,静得日正当中依然鬼气冲天,静得令群豪心中发毛,惴然不安。 所有的目光,皆被三喜妖婆出人意料的举动所吸引。 老妖婆的脚刚沾地面,一名中年人突然大叫道:“小心暗箭……” 话未完八老妖婆一声狂叫,向下一仆,一枝劲矢已贯入老妖婆的左肩井。 同一瞬间,“蓬”一声大震,老妖婆不见了,跌了陷坑,翻板的开合声震耳。 立即跟下四个人,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翻板,将老妖婆拉上两丈深的陷阱,老妖婆已几乎昏厥。 怪的是不再有箭射来,村中仍然一无动静。 “当当……”警锣声狂鸣。 锣声已止,但各处仍然看不见人影。 九天玉龙一咬牙,大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从村口攻进去。” 他立即带了人,拆下寨门,砍来一些树枝,制成两座可推的栅板,由十二名劲力超人的大汉推动,后面跟了十余名高手,沿入村的大道向里推进。 怪,没有箭射来。 接近了第一栋房屋,推开虚掩的大门抢入。屋中鬼影俱无,只留下一些笨重的家具。 所有的人皆已安全进入村中,遍搜所有的房舍,那有半个人影? 是一座空村,他们一无所获。 人已走光,放火无济于事。 尚未决定是否放火,四面八方半里外,突然警锣声震天,四乡的民壮已经赶到,正列阵而来,居然有章有法,阵势浑雄,先是盾手,盾后是箭手,接着长枪手与挠钩手,最后方是肉搏的校刀手。 沧海客大惊,向同伴们说:“糟!显然事先已走漏了消息,不然民壮向以来得这样快? 很可能官兵赶向此地来了。 快撤,咱们过江,龙家的人必定已先撤至东山避尘山庄去了,咱们必须拆了他们的窝,屠尽他们,走!” 百余名高手狼狈地用竹排渡过了曹娥江,进入了上虞县境,直奔东山。 小径鸟道羊肠,进入了四明山区。 村右的一座临江的竹林中,有两个青衣人潜伏在江岸旁,目送群豪过江,其中一人悚然地说:“如果事先不是接到神秘人物送来的信,高桥村这场大劫,活着的人恐怕十不得一。 老天!他们怎么来了这许多人?” 另一名青衣人摇头苦笑道:“昨晚云姑娘匆匆赶来示警,说是从绍兴至杭州,沿途皆有高手伺伏,可知他们不止来了这百余名凶魔恶寇哩!如不是云姑娘及时赶来,村主必定留下人与他们一拼,死伤必定极为惨重,想起来就令人心寒哪!” “他们赶往东山去了,这场杀劫不知要葬送多少人的性命哪!我们也该走了,希望这次咱们能逢凶化吉。”百余名高手仍然分为三拨而行,方士廷走在第三拨。神偷鬼窃两个老魔走在前面,他则在后面紧跟。 绕过东山镇,已经是末牌正末之交,众人脚下一紧,不久东山在望。众人越野而走,向东山急赶。 一连串起伏不定绵至不绝的山岭在眼前展开,中间是巍然耸立的东山主峰。 穿越前面的山谷,便可到达山下了。这座谷,当地人称为落日谷,附近十余里渺无人烟,蛇虫猛兽经常出没,既没有路,也没有可耕的田地,全是无尽的草莽,乱石遍布,荆棘丛生。两侧是起伏不定的山坡,与及山脚所形成的不少狭谷,像一只奇大的蜘蛛,蛰伏在丛山之中。 第一批人鱼贯而进,到了一处岔谷口,前面长笑声震耳,有人亮声叫:“至避尘山庄该向前走,不可走错了。”两名高手突然向前掠出,捷逾飞奔。 林深草茂,视界有限,只听到人声,看不见人影。听声源,对方约在前面十余丈。 两名高手仅扑出四丈左右,突然狂叫一声,人向下一仆,隐没在草中不见了。 一声低啸,人群候分,三十余名高手分两面向前急掠,两面包抄。 左面最后掠出的一位中年人,突然一声厉叫,“砰”一声摔倒在地,满地乱滚。 “啊……”惨叫声起在右面,又倒了一个。 两人都被劲矢射中胸口与背侧,不知箭来自何方。 遍搜附近一草一木,直至第二批闻警赶到的人前来相助。仍一无所见最后,找到了一株刮去一段树皮的大树,上面刻了一行大字,写的是:“先抵避尘山庄人,已死伤殆尽,不想活者,希火速前往投到。知名不具。”死了四个人,就找到这么一段警示。 第三批人到了,九天玉龙不顾一切地下令疾进。 这次他们不走山谷,不再分开,潮水般向左面的山脊涌,走山脊要安全得多。 沧海客与九天玉龙首先登上山脊,东北面东山的微墙洞附近,火焰冲天,浓烟直上霄汉。 沧海客大喜,雀跃地欢叫道:“避尘山庄已被火化,血魔与金魔一群朋友成功,快走!” 众人服气一壮,精神极为振奋,争先夺路前奔。 前面岭脊已尽,必须下降再登上前面的峰头,先到的人向下一看,怔住了。 下面是一座低了数十丈的小山峰,峰顶全是茅草没有树林,山岭上共站了六个人,相距有里余,看不清面貌但有一根旗杆,上面飘扬了一面丈大的淡绿色大旗,上面绣了一个大红字,认得真切,是;“龙”字。 传来一声长啸,大旗飘扬,六个人向后撤,只半刻便走了个无影无踪,消失在山后不见。 左面两里外的山岭,也传来了长啸声。 接着,后面与右面的山谷,长啸声震天,山谷为之应鸣,回音久久不绝。 沧海客冷笑一声,向同伴说:“他们在此地埋伏故布疑阵,不可上他们的恶当,走,去截杀逃出避尘山庄的余孽。”方士廷走在一名中年人身旁,一面走一面低声说:“老兄,既然避尘山庄已被火楚,山庄的人且不早就逃走了?这时候赶去截杀余孽,且不太晚了?目下四周敌势不明,闭着眼睛乱闯,危险得很。”中年人秃眉深锁,迟疑地说:“你老兄的话不错,依你之见……” “还不撤退扯活,且不太傻?” “这个……” “不然就是沧海客老前辈别具用心,咱们提防上当。”中年人急走数步,向另一个中年人嘀咕了半天。不久,议论纷纷,有人公然说出怨言,表示要及早各走各的路了。 降下山脚,沧海客领先向茅草山的山顶急走。 先头的人已登上了山顶,后面的人仍在山脚下,百余人拉长至两里地,携带死尸与抬着三喜妖婆的人断后。刚停下脚,发生不测。 蓦地,右方的树林中闪出两个英俊的青年人,青长袍,袍袂掖在腰带上,佩剑挂囊,缓缓举步接近,背着手,神定气闲。 “诸位慢走。”左面的青年人亮声叫。右面的青年人虎目中冷电四射,沉声叫道:“在下认识不少人,夜鹰、狼枭、大方居士、飞叉鬼王、白日鼠、妙手天罡……你们来得正好!” “云龙双奇!”有人大叫。 “咱们上!”有人怒吼。 人群大乱,后段的二十余人呐喊一声,刀剑出鞘,纷向双奇奔来。 领先是个挥舞一把双刃斧的人,怒吼如电飞扑而上,厉叫道:“毁容之恨,杀友之仇,你我不死不休。”龙云飞急步迎上,大喝一声,抢制先机攻出一招“长虹贯日”,排突直进毫无顾忌。 双刃斧一抬,“铮”一声崩剑向上,柔身抢入,斧出“力劈天门”,力道如山急逾电闪,无畏地抢进反击。 剑虹疾收疾吐,龙飞在斧前退出,剑冲侧掠,剑在相错而过时大旋身来一记“回龙引凤”。快!快得令人目眩,“嗤”-声轻响,刺中对方的背心,奇准无比。 “蓬”一声大震,使斧人摔倒在地下滚。 同一瞬间,龙飞的剑风电骤发,冲入扑来的三个人中间,剑出绝招“迅雷惊蛰”。这是四明剑道绝学中,博大精深狂野霸道的奔雷三剑中的一剑,天下间能接得下奔雷三剑的人,少之又少。 人影倏分,风雷骤息。 龙飞屹立当中,冷然瞥了三面的人一眼,然后徐徐迈步后撤,神定气闲,脸不改色,虎目中冷电四射,脸上涌现做世者的笑意。 “砰……”倒了一个,“啊……”可怕的惨号发自另一人口中,这人向后一仰,跌身摔倒,左胁鲜血如泉。 第三个屹立不动,剑仍向前指,咽喉鲜血一阵向下冒。蓦地向前一仆,倒地后手脚一阵痉挛。 不远处,云雷已击倒了四个人。 尚未冲上的人,全都止步骇然变色。 龙飞一声低叱,向后飞退。 云雷一声长笑,去势如电射星飞。 没人敢追,似乎都惊呆了。 上面不远处,神偷躲在一株大树后,向身旁的鬼窃摇摇头,苦笑道:“小畜生的剑术更精更纯了,可怕,咱们报仇无望,咱们跟上沧海客,只有他才能接得下小畜生的奔雷三剑;快走!” 方士廷伏在另一株树根下,藏住脸部低声说:“跟在沧海客后面,碰上四明怪客更糟。”“废话!四明怪客还在千里外。”神偷冷冷地说。 “咱们早先也知道云龙双奇还在杭州以北数百里外,刚才咱们决不是眼花,八具尸体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你们难道还不认识云龙双奇?” “你……” “如不及早打主意……” “你说甚么?”鬼窃厉声问。 “我说早些溜走,不然凶多吉少。他们高桥龙家的子弟八面埋伏,神出鬼没打了就走,一次死几个,逐一蚕食,最后咱们死得差不多了,再来一次鲸吞。”“你说话小心了。” “如果在下的话不中听,你就别听好了。”两个老贼扭头就走,不理会,但心中已有打算。 在情势险恶的紧要关头,任何一句泄气话也会令人产生惧念。 这诗,山顶上也有了变故。 沧海客与九天玉龙登上茅岭的峰巅,后面的群雄紧跟不舍,每个人都心中不安,下面传来双奇出现的消息,把胆小人吓得心中狂跳。 前面的草丛中突然升起一个梳道髻的灰袍佩剑老人,挡住了去路。 沧海客一惊,脱口叫:“四明怪客!” 四明怪客淡淡一笑,说:“老朽出现,阁下感到奇怪么?原来是你,还有九天玉龙,你两人一躲二十余年,躲得真稳,显然你们另有主谋的,不是你们火焚避尘山庄的,是谁?” 沧海客一声怒啸,拔剑迫进说:“刘某含恨二十余年,百丈崖论剑失败,被强迫发誓退出江湖之恨,长挂心头念念不忘,今天是你我再次结算的日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四明怪客冷笑一声,徐徐拔剑说:“老夫知道你不甘心,埋头苦练不忘雪恨,者夫不怪你,但你引集一群匪徒向老夫的门人报复,情理难容,今天你不用打算发誓改过自新了,避尘山庄正在火焰冲霄,你必须用来赎罪。只怪老夫当年一念之慈,网开一面放你逃生,以至有今日之灾,从此老夫要除恶务尽,不再犯错误了。”两人逐身后猛扑,大型的三尺长铁鹰爪兜心便抓。 四明怪客尚未站稳,信手将剑后挥,并末转身,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啪”一声响,重有卅斤的巨型铁鹰爪突然炸裂,四只爪尖在剑尖前碎成粉状。 “啊……”花甲老人狂叫,爪柄失手而坠,有掌骨裂指折,整条膀子抬不起来了,倒飞两丈外,“蓬”一声摔倒在地。 四周群豪变色,吓了个心胆俱寒,谁还敢冒失地上前送死? 九天玉龙脸色一变,急叫道:“两侠老前辈请出手!” 第二十一章 人丛后,踱出两个毫不起眼干瘦老人。一人挽道髻,白发如银,穿灰袍,脚穿踏耳麻鞋。脚下踉跄,似老眼昏花看不见路,腰带上挂了一口破旧的箭囊。另一人穿黑袍,白发胡乱地披下,加了一道发箍,像个带发头陀。三角眼似乎眼皮老往下搭,走路要死不活,手中握住一根晶光闪亮的竹根形怪异的两尺长竹根鞭,小如指头,弹性极佳,不知是何物所造。 挂箭囊的考人摇摇晃晃向前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老不死的如果再不出来,且不是眼睁睁看着刘老弟去闯鬼门关枉死城么?” 四明怪客脸色一变,沉声道:“你两个妖孽仍在人间,难怪江湖大乱,武林道义荡然,令人慨叹。”“呵呵!我铁笛瘟神如果不在人间,就没可以收你这心硬如铁,嗜杀成性的欺世盗名孽障了。”拂着竹根鞭的老人接口道:“我如意不想死就不会死,再活三五十年毫无困难,你不必诅咒我啦!人说千手所指,无疾而终;早年老夫横行天下,万手所指仍然活得好好地。哈哈!” “这怎么好意思?老夫不能等。”铁笛瘟神摇头道。 方士廷从北面挤入人丛,心说:“四明怪客心怯了,这两个老人是何来路?” 方士廷少与江湖名宿高手往来,对铁笛瘟神与如意的名号陌生得紧。从外表看,两个老人干瘦老迈,半死不活老态龙钟,连走路都走不稳,怎么看也不像个练武的人。 但他却从四明怪客的说话口气中,听出了怯意,因此大感骇异,暗中留了心。 他心中,油然兴起了可怕的古怪念头,付道:“这两人必定练有克制罡气的绝学,如果我能获得这种绝技,我年青,有根基.日后对付四明怪客谅无困难,我得设法与这两个老怪物亲近才好。” 当然,如果四明怪客不幸送命,他这种可怕的念头便会自行打消了。 可惜,四明怪客死不了。 “你们想三人倚多为胜?”四明怪客问。 铁笛瘟神干咳了两声,格格怪笑道:“以一比一,可能要拼千招以上,何必拖下去? 拖久了对你反而是最痛苦最难受的事。即使你能在老夫手下占得些许上风,你也难逃如意的毒手。反正你死定了,早一刻与晚一刻有何不同?” 如意不住摇头,接口道:“唉!四明怪客,你这人未免太怕死了,你又何必贪恶这片刻活着的时光呢?咱们两人一下子就送你上西天,且不快哉?” 沧海客急忙接口道:“不,三人送他入地狱,而不是两位老兄打发他上西天。” 四明怪客突地一声长笑,亮声道:“老夫宁可一比一,不与你们群殴。哈哈!山区广大,咱们来捉迷藏,你们总会有落单的时候。哈哈……” 在狂笑声中,他像一头怒鹰,从包围在他身后的人顶门上空飞越,如飞而逸,宛若电火流光。 铁笛瘟神一怔,怪叫道:“咦!这位威镇武林的名宿竟逃走了!追!” 如意一跃三丈,厉叫道:“四明怪客,我不信你能飞天入地。”沧海客也急起直追,怒叫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捣了他四明怪客的鬼窝,看他是否还有脸在江湖上鬼混。”四个人走了个无影无踪,九天玉龙大叫道:“咱们走,去收拾避尘山庄的残局。”北面突然传来龙飞洪亮的叫声:“诸位,不必走了,落日谷山区,便是你们葬身之地。”“啊……”有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众人大惊,向发声处急追。 云龙双奇不见了,地下遗留了两具死尸。 方士廷也不见了,他早已跟踪沧海客去追四明怪客,暂将神偷鬼窃的事置于脑后,他要找机会亲近这几位高手名宿。 落日谷山区广阔,林深草茂,藏身极易。云龙双奇地形热,而且已决定在此地与众贼周旋,采取声东击西逐个击破的手段应敌,一沾即走,造成有利情势,令对方疲于奔命,谁也不敢落单,人多了行动不便,人少了又不是双奇的敌手,因此众贼虽然人多势众,反而占不了丝毫便宜,极为不利。 远处避尘山庄浓烟冲天,已经不可收拾了。 九天玉龙带了人搜完一处山脚,目光落在西北角的一处山坡密林,立即将人分为两拨,一左一右向山坡搜去,他这一拨共有三十余名高手,从左而搜人,自己一马当先,留心地面的足迹。入林百十丈,他眼中一亮,指了指前面萝藤密布的坡地,举手一挥。 众人知道他已有所发现,悄然左右一分,脚下一紧,成弧形向前搜进。 前面突传来一声长笑,云龙双奇出现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上,像两张落叶飘然而坠,如飞而遁。 “追!追他上天入地。”九天玉龙大吼。 林深草茂,每个人的脚程皆不同,有快有慢,只追了里余,后面的人便落后了三五十丈,已看不见前面的人。 走在最后面的三个人,其中有一技花田谋在内,这位仁兄似乎不想逞能,走在后面不徐不疾地向前走,向两名同伴说: “咱们这样追,等于是在大海里捉一条小鱼,白费工夫决不是办法。”“依田兄之见,又待如何?”一名五短身材的人问。 “依田兄之见,回高桥村。”“高桥村已鬼影俱无……” “你真傻,姓龙的早晚会回去救他的村,对不对?” “只怕……” “咱们并未毁村,他能不回来?” “有道理,可是……” “可是咱们等不及,是吗?哼!不花些工夫,钓不到大鱼,十年都等了,还计较三天两天?” 蓦地,身后突然传来银铃似的嗓音: “多等一天,你们便多死一些人而已。”三人惊了一惊,火速转身。 “云雷的妹子。”一枝花惊叫,扭头便跑。 只跑了五六步,前面草丛中升起两位俏佳人,剑芒刺目,劈面拦住叫: “留下啦!阁下。”是龙玉雯姑娘与她的一名侍女,两人皆穿了一身墨绿色轻装,曲线玲珑,刚健中流露着柔婉婀娜,手中剑映日光。 一枝花大概认识这位带刺的娇花,脸色一变,向侧急窜,同时发出一声警啸求援。 百忙中,他还抽暇回顾,直到两位同伴已被云姑娘的剑影圈住,眼看要糟。 只窜出三丈左右,头前绿影乍现,剑芒入目,龙姑娘已堵住去路,叱道: “站住,丢下兵刃。”他再次侧窜逃命,侍女已先二步拦在前面扬剑叫: “淫贼,你的末日到了。”“杀”他怒吼,剑出“寒梅吐蕊”抢制机先进攻,吐出一朵剑花,一道剑虹从中破空飞出,刺向侍女的胸口。造诣不凡,临危拼命了。 侍女封出一剑,“铮”一声双剑接触,火星飞溅,侍女退了一步。 “着!”他暴叱,“流星起月”乖机迫袭,剑上风电骤发,极为凶猛泼辣,每一剑皆指向侍女的胸腹要害,但见剑虹连续疾吐,锐不可当。 侍女从容封架,面对滚滚而来的凶猛冲刺毫无所惧,连对五剑退了三步,最后一声娇叱,还以颜色,一招“天外来鸿”取得了中宫空隙,剑吐出便将一枝花迫退了两步,瓦解了对方的攻势,乘势狂野地突入,以“织女投梭”还击,一口气攻出了五六剑,把急急封架力图挽回颓势的一枝花迫回原处。 一枝花大骇,走不了啦!大吼一声,“狂风拂柳”狠招出手,连人带剑冲进,要拼个两败俱伤。 其实,他并不打算两败俱伤,只想用拼命的手法迫侍女让出去路,女流之辈是不肯拼命的。 但他料错了,侍女却是肯拼肯斗的高手,剑涌千朵白莲,剑影激烈地吞吐,“铮铮” 剑鸣刺耳,人剑俱合,双方皆以全力拼老命。 最后,“嘎”一声错剑的刺耳锐鸣传出,风雷骤息,剑虹乍敛,人影分飞。 侍女退了八尺,冷然一笑,举翠袖轻拭粉脸的香汗,沉着地说: “再不丢剑,便卸了你的狗爪子。”一枝花飞退丈外,脚落实地再踉跄退了两三步,方行止住退势,举剑的手徐徐下垂,右胸出现一处创口,-血缓缓沁出,染红了创口附近的胸衣,他眼中凶光消逝,豆大的汗珠从头下向下滚。 龙姑娘站在一旁,冷笑道: “先卸了他的右爪。”“小婢遵命。”侍女欠身答,剑举起了。 一枝花步步向后退,脸色灰白,突然浑身一震,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扭身栽倒。 侍女从容走近,一剑挑飞对方的剑,正待将对方的手臂砍下,不远处传来了云莹的叫声:“玉雯妹,快撤,他们的人快到了。”原来玉雯已将另两名大汉刺倒,正收剑奔来。 “带走!”龙姑娘叫。 侍女将一枝花扛上肩,三人向有奔入茂林深处,不久,她们到了一处山崖下,由侍女担任警哨,龙姑娘弄醒了一枝花,开始问口供,她的剑尖抵在一枝花的咽喉上,沉声问: “你们的人中,是不是有一个叫方士廷的人,他日下在何处?” 一枝花魂飞魄散,但硬着头皮说: “龙姑娘,我们来一次交易。”“没有交易,本姑娘要问口供。”“这……” “你说不说?”她厉声问,剑尖下压三分。 一枝花闭上眼睛,一咬牙,说; “你下手吧,田某反正活不成,死也要死得英雄些。田某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云莹冷哼一声,说: “玉雯妹,这畜生死到临头,依然如此顽强,闪开,我先卸了他的手脚。”一枝花反而看开了,冷笑道: “除非要田某的命,你们绝对问不出半句口供,田某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云莹冷哼一声,一剑向一枝花的右肘挥下。 一技花冷冷一笑,闭着眼等死。 剑势一顺,剑锋砍入肉中,抵骨乃止云莹并未将肘砍断。 但一枝花已痛得“哎”一声狂叫,浑身在抽搐。 “你招不招?”龙玉雯问。 “田某死且不惧,何况其他?不招。” “小姐,用火来烧他。”站在远处的侍女叫。 龙玉雯立即动手解一枝花的腰带,说: “好,把他吊起来放火烧。”两人七手八脚,缚住一技花的双手,将他吊在一株大树下,开始拾取干柴往下堆。 一枝花惊得浑身发僵,厉叫道: “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侠义门人的杀人手段么?总有一天,你们会遭到惨烈的报复。 这一天不会太远了。方士廷在南昌向你们这些白道群雄报复,大快人心,可惜他心不够狠,杀得太少。今天你们如此杀我,明天便轮到你们了,天下的黑道英雄们,将以牙还牙将你们杀个鸡犬不留。你们快意不了多久的。” 龙玉雯狠狠地地抽了他五六卞,厉声道: “你们百余人杀了高桥村,数个人火焚避尘山庄,只许你们杀人放火。不许我们以牙还牙么?你只要从实招供。狗命便可保全,不用,你认命好了。” “在下所说的交易,便是以口供换命。” “那你就招吧。”“这……” “招完再放你下来,说!” “我们这些人中,没有方士廷,他不肯加入,要单独找云龙双奇算帐.坚拒合作。” “他来了?” “不知道,只知……”他将方士廷大闹芳苑村的概略经过说了,最后说:“至于他是不是已经到了杭州,谁也不知他的下落。”龙玉雯向云莹投过一道询问的目光,云莹点头道:“这恶贼的话可能是真的。” 一枝花叫道:“在下字字皆真,只是九天玉龙会派人伏路拦截,-直就不见回音,深感困惑而已,可能他已经逃到杭州了。” “派了什么人去援截?” “蜂娘子等六个人。”“蜂娘子呢?” “没有回来,只发现她失踪,其他的人全死了,很可能是遭了方士廷的毒手。” 云莹向龙玉雯点头示意,召回侍女将一枝花解下说:“废了这恶贼,免得他再为祸江湖,叫他滚!” 侍女应声在一枝花的腹部中极穴挑了一靴尖,拔银簪再在脐下一寸的阴交穴,与一寸五分的气海穴各插了一针,喝道:“快滚!慢了便加刺督脉灵台穴,你便会成为白痴活现世。”枝花狼狈地奔路,厉叫道:“总有一天,我一枝花将加倍奉还。”等一枝花去远,云莹神色肃穆地说:“他没有来,我们怎办?” 龙玉雯长叹一声,凄然地说:“我……我希望他来,也不希望他来,莹姐,我真不知道该怎办才好。”云莹也失声叹息,说:“愚姐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只是……他如果来了,我……” “莹姐,他如果来了,你要和他递剑么?’”龙玉雯神色懔然地问。 “我……我不知道。”云莹迟疑地说。 “小妹要阻止你。”龙玉雯一字一吐地说。 “玉雯妹,你……” “必要时,小妹不惜拔剑相向。”云莹长叹一声,苦笑道:“玉雯妹,你不必顾我,其实我宁可被他刺我几剑,我也不会对他怎样的。”“莹姐。我先谢谢你。”“唉!真的……” “走吧,我们还得去看看。”三人说着,隐入林木深处。 山谷的另一面,四明怪客如飞而走。如意与铁笛瘟神在后面紧跟不舍,势如电射星飞,后面十余丈,方士廷展开所学居然追了个恰到好处,追了六七里地,居然不会拉远,三方面的轻功皆不相伯仲。 至于沧海客,落在铁笛瘟神后面,从八尺拉远至三丈以外了,而且浑身大汗,呼吸已不平静,脚下劲道渐衰是轻功最差劲的一个。 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些老一辈的名宿,除了经验与见识与日俱增之外,有关‘内练一口气,外熬筋骨皮’的玩意,经过长时间的考验,是很难与年青人相较的,所以说老不以筋骨为能。将近十里地的疯狂追逐,只有方士廷依然能保持原有的速度,远处称精力源源不竭的四明怪客,脚下也不灵光了。 方士廷也慢下来了,他用不着全力紧迫啦!只用八成劲,他可从容跟踪,应付裕如。 登上了一处怪石林立的峰头,四面群蜂四合,杂树丛生,四明怪客一声长笑,跃登一座石崖。 这是一座约三亩大的巨石崖,上面的石缝中,居然长出一些两三尺高的怪树和野草,一些爬山虎与石耳紧攀着岩石生长、所以乍看去,不易看出是石崖。 四明怪客在中间止步,转身笑道:“这座石崖叫招魂石,老夫在此地替你们招魂。” 第一个抢到的是如意,晶光闪亮的竹节如意鞭撤在手中,呼吸不平静,大踏步欺上说:“我以为你要逃到四明石室做缩头乌龟,岂知你在此地另有埋骨之所。别跑了.在这里了结咱们三十年的恩怨牵缠,岂不大好?撤剑!阁下。”四明怪客的呼吸也好不了多少,拍拍手说:“对付你这老魔,我公孙明还不想动剑开杀戒呢。”如意将鞭插回腰带上,咯咯怪笑道:“者夫知道你自恃罡气了得,以为罡气天下无敌,所以不愿使用兵刃以藏拙。好罢,老夫就接你的绝学罡气全力一击,用九转如意魔力功成全你就是,接掌!” “且慢!”四明怪客叫。 “阁下有何高见?” “叫铁笛瘟神一起上。”铁笛瘟神站在三丈外,干瘦的身材似乎弱不禁风,轻拂着铁笛,八音隐隐传出,有气无力地说:“这附近没你的狐群狗党,因此老夫不打算二比一以多为胜。”四明怪客呵呵笑。说:“喝!铁笛瘟神今天说话出而反而,异常。先前说二打一早些送我去见阎王,这时却怕死不敢并肩上啦!” 沧海客嘿嘿笑,接口道:“反正今天是你的末日,你尽量在嘴皮上逞能好了。你放心,咱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激将法无用武之地。有咱们三人送你上西天,你该死也暝目了。”如意也说:“四明怪客,你的废话说完了么?”“说完了,阁下你打算……” “打算埋葬了你,接我一掌。”如意傲然地说,无畏地踏出一步,右掌吐出,不徐不疾风度甚佳。 四明怪客的用意是用话套封对方上钩,不希望对方联手,见目的达到,心中大喜,呵呵一笑道:“有何不可?”声落,也一掌推出。 两人所站的部位适当,掌伸出恰好可以相及,但两人都不想早接触,一沾即走,一发即收,先以内力试攻,试探对方的虚实。 掌心相接,仅气流呼啸四散,似乎不像在拼命,近乎开玩笑。 如意斜移一步,鬓发无风自摇,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说:“不用再比剑了,这一掌当仁不让。”声落,左掌徐徐拍出,衣袍外张,象在充气。 “老夫也不客气了。”四明怪客说,也一掌吐出。 掌心相碰近尺,突然中生异象,“蓬”一声大震,劲气迸爆宛如大竹筒被火焚烧而爆炸,地面的草叶向两侧倒,卷起一阵沙尘。 如意的右掌,连续拍出,同时移步欺近。 四明怪客脸色一变,扭身一掌急挥。 这次的响声完全不同了,象石洞里响起一声乍雷,罡风匹荡,尘埃滚滚,草叶纷飞,两人的衣袂猎猎有声。 接着,是一阵可怕的爆响连续发出,一照面间,两人连续攻出八掌之多,完全硬碰硬的全力拼搏,连削带打各抢制机先,身形一步一踏实,每一掌欲击破对方的护体神功,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两人分开了,重新绕走欺进。 双方修为相差不远,要取胜有两种途径,一是以神奇的招术破对方的空隙,直接攻中宫要害,一是耗尽对方的真力,气散力竭再行雷霆一击。 两人开始了前一种打法,如意已声长啸,展开生死存亡的武林罕见恶斗,拳掌力道如山,招发捷逾电闪,收发间诡奇难测,每一招皆直攻胸腹要害,闪险绝伦。 人影飘摇,双方皆有打出了真火。 三十招,五十招了…… 双方皆未露败象,攻得紧,守得密,不予对方可乘之机,三丈内走石飞沙,四丈圆内的草叶与小树一扫而光,气流呼啸其声刺耳。 “啪啪噗噗……”掌力击中身躯的声音不时传出,但双方皆禁受得起,谁也没受伤。 沧海客在一旁看得不耐烦,叫道:“这样打下去,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来,咱们送他到枉死城报到吧,不要和他干耗了,咱们还要善后呢,高桥村尚未毁去,再拖下去便来不及啦!” 铁笛瘟神举步上前,高叫道:“四明老贼,你不怪老夫以多为胜,天色不早,咱们得去捣毁你的四明龟窝呢。”声落,已接近至丈内,一掌拍出。 沧海客也到了另一面,喝道:“接在下天玄神罡。”四明怪客一声怒啸,倒飞丈外。 “蓬”一声大震。三股真力汇聚,四明怪客先前立身处的一座磨盘大巨石,突然爆裂成碎屑,石粉被是风所刮,飞滚而散,形成一团白雾。 四明怪客有自知之明,及时退出,不然老命难保。 铁笛瘟神一怔,叫道:“他竟不敢接招,人老了,怕死啦!” 四明怪客脸色沉重,一咬牙,拔剑出鞘道;“阁下天玄神罡已臻化境了,在下要用剑对付你们这些以多为胜的匹夫。”铁笛瘟神取出铁笛,狞笑道:“拼兵刃,沧海客刘老夫承认差你一着,只好让老夫的铁笛送你一程了。听说你已可以气驭剑,我铁笛瘟神却有点不相信呢。” 如意也撤下了如意鞭,怪笑道:“阁下剑术通玄,号称天下第一剑,又练成以气驭剑术,必定更为出神入化。瘟神,咱们今天要大开眼界了,上啊!” 一鞭一笛两面一分,急冲而上。 铁笛首先接近,笛影一挥,八音齐鸣,其声令人闻之气往下沉,脑门发炸,不但可乱心神,更有令人神经麻痹气血欲散-的神效。 四明怪客一声长啸,以啸声震压笛音,“铮”一志暴响,剑笛相交,吸住了。 笛音倏止,两人全身皆在绷紧。 四明怪客糟了,剑吸住了铁笛,但也等于被铁笛搭住,无法应付另一人啦i“嗤”一声响,如意鞭破空抽到。 四明怪客一声沉喝,侧移三步,避过一鞭,把铁笛瘟神的步带动,换了方信,这证明铁笛瘟神的修为仍然比他差了一份,未能制止他换方位。 如意并不急于跟上,拂着长仅两尺的如意怪鞭,一面徐徐迫进一面怪笑道: “一比一确是无奈你何,拼上三天两夜,胜负难分。但咱们已决定杀你,不能陪你干耗了。我这根如意鞭,连罡气风也挡不住这神鞭一击。你别忙,我会慢慢来收拾你的,嘿嘿嘿……” 怪笑声中,疾冲而上。 一块拳大的石子,突从侧后方飞出,快得像是电光一闪。 同一瞬间,四明怪客大喝一声,全力震剑。 “噗”石块击中了如意的后脑,护体神功居然反震不了一块石头,石块碎裂如飞。 “铮……”铁笛突然断了一寸。 四明怪客的剑,也断了五寸锋尖。 人影疾分,外面的人影却向内聚。 如意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站立不稳。 铁笛瘟神身躯一晃,脸色泛青,铁笛徐徐下降,退了两步。 四明怪客眼中神光一敛,举剑的手不住颤抖,后退三四步,脸色苍白,呼吸一阵紧,两人皆受了内伤。兵刃已毁。 石后飞出了一个灰影,猛扑如意神皮的背影。 沧海客也惊到了,大喝一声,一掌向灰影拍去,大吼道:“偷袭的狗东西!” “蓬”一声大震,两人同时向后方退了五六步,地下,履痕入石近寸,踏下处石成粉末。 沧海客脸色死灰,口角出现血迹,闭上双目火速坐倒,探囊取出一颗丹丸吞下,开始调息。 灰影是个年及耄耄的白发老道,褐色的脸膛也在刹那间变成灰黑色,颊肉可伯的抽搐,但依然站得住,深探吸入了一气,伸手拔剑说:“你们不讲道义于前。自不能怨贫道偷袭于后,你们这些宇内凶魔一日不死,武林一日不得太平,贫道只好天行道,慈悲你们了。” 说完,向沧海客走去。 “篷!”如意终于田下昏厥了。 “铮!”四明怪客吃力地一剑挥出,阻止铁笛瘟神离开救援沧海客。 两人又缠上了,抱伤决死依然凶猛绝伦。 老道一步步向沧海客走去,近了。 沧海客正在紧要关头,做梦也没料到老道会乘人之危接近杀他。 老道接近到八尺了,剑举起了。 方士廷突然从另一处石后窜出,像一头怒豹,身剑合一猛扑老道,怒吼道,“者杂毛,你该死!” 老道不敢不接招,“铮”一声一剑急架。 方士廷退了一步,只感到手臂一麻。 老道却砰然挫倒,剑飞出丈外,口角终于有血沁出,方士廷这一剑加重了老道的伤势。 者道奋身一扑,伸手抓剑。 方士廷飞掠而止,一剑格老道的剑挑飞,同时,一脚扫出,“噗”一声将老道踢得仰面翻倒。 “你好不要脸。”他咬牙切齿地咒骂。 老道脱力坐起,有气无力地问:“你……你是谁?” “方士廷。” “你……你是这些字内凶魔的党羽么?” “不是。” “那……你是何人门下弟子?” “你少废话。” “你知道这些宇内凶魔的为人么?” 他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在下不知道他们是凶魔,但却知你躲在石后用石块暗袭,知道你满口仁义道德要替天行道,却乘人之危,挥剑要杀在调息毫无抵抗的人。 哼!你是什么东西?” “你……” “在下不想乘人之危,没有你这样卑鄙,你,你给我滚!你这种自以为替天得道的狗东西,你不死真是老天爷瞎了眼睛。” “你……” “滚!快滚!不然我一剑宰了你。” 老道吃力地爬起,恨声说:“贫道记下今天的耻辱,后会有期。” “在下在江湖上等你。”方士廷大声说。 老道走了几步,叫道:“公孙施主,算了吧,走。” 四明怪客公孙明仍和铁笛瘟神狠拼,闻声跃出圈外,叫道:“那姓方的杀人凶犯,道长你先走,我要擒住他惩治。” 铁笛瘟神冷笑道:“阁下,你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方士廷向四明怪客走去,冷笑道:“浪得虚名的老匹夫,你来吧,在下正要找你师徒两人算总帐呢,你还能动手么?” 铁笛瘟神叱道:“让开,目前轮不到你出头。” 不远处一座巨石顶端,突然出现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披着一头如银长发,睁着一双厉光闪闪的三角眼,高举着龙头拐杖杰杰笑,声如枭啼,笑完说:“未得老身许可,谁也休想离开,谁也休想在此地动手杀人。” 四明怪客吃了一惊,脱口叫:“冥府妖婆,你……你仍在人世?” “老身未死,你不服气是么?” 另一座石后,放出一名老和尚,接口道:“不但妖婆末死,百劫邪神仍然活得好好地。” 方士廷吃了一惊,脱口叫:“大悲方丈,你仍然追踪而来了。” 沧海客已调息完毕,脸色已变红润,一跃而出,抱起了昏昏的如意,叫道: “瘟神,咱们认栽,走。” 铁笛瘟神冲到,喝声:“走!” 四明怪客一声长笑,冲近叫道:“你们不能走……” 冥府妖婆像怒鹰下搏,厉叫道:“你凭什么留人?” 大悲方丈一闪即至,大袖一挥,喝道:“有话好说……” 妖婆突然倒飞丈外,站不牢挫腰便倒。 四明怪客也暴退丈余,倒翻而出。 大悲方丈身形一晃;一双大袖竟然不见了,化为粉末飘散,连退了五六步坐倒在地。 方士廷一跃而至,抱起冥府妖婆叫:“快走!” “跟我们走。”沧海客大叫。 三人抱了两个受伤的,如飞而遁。 犬悲方丈叹一声,苦笑着扶起四明怪客说/老妖婆在此地隐修,其实并不足虑,唉! 人力不可回天,公孙施主,武林大劫至矣!” 四明怪客拭掉口角血迹,叹口气说:“谢谢你,老朋友,你来得正是时候。如果不是我力尽,老妖婆何所惧哉?” “贫僧并不是说那老妖婆……” “方丈是说百劫邪神?他恐怕接不下我十招。” “贫僧指的是方士廷。” “方士廷?一个二流江湖浪人?” “令徒与他结怨……” “他是个杀人凶手,被小徒迫得无处容身,这次伙同一众凶魔侵扰高桥村,火焚避尘山庄……” “施主矣!令徒……” “呵呵!老朋友十余年不见,一见面便编排我的不是,未免太伤感情吧?来,大师认识太清道友么?” 大悲方丈稽首为礼,道:“道友定是人称风尘三杰的首杰云中子了,贫僧大悲稻首。” 云中子太清回了礼,客气地说:“不敢坐,贫道外闻大师清誉,久仰久仰。” 大悲方丈不胜感慨地说:“贫僧迟来一步,人力未能回天。” “大师悲天悯人,未能回天四字有何用意?”云中子问。 “贫道途通九指狂乞,得知九天玉龙威迫利诱方士廷入伙的经过。狂乞跟踪六杀星,途遇方士廷救助蜂娘子逃避九天玉龙的追杀,出面引走了金华十二鬼,来不及赶上方士廷。后来他跟踪血魔与金魔,到了避尘山庄才发觉百劫邪神已先行到达,六十余名悍贼火焚山,他不敢出面与众贼为敌,撤走时途通贫僧,说出你们可能在这一带山区与贼决战,贫僧急急赶来,仍然晚了一步。” “他们这些人不成气,收拾残局并不难。”云中子仍然傲然地说。 四明怪客也淡淡一笑道;“我会派人知会披云小筑的崔婆婆,穷搜这几个老妖魔的。 当然,大师也不会坐视吧?” 大悲方丈又是一声长叹,忧虑地说:“不是贫僧危言耸听,诸位今后恐怕将多灾多难。” “怎么回事?”” “冥府妖婆的师兄山海夜叉曾斌,已从昆仑东返,重入中原,这人你们该了解他的底细。” 四明怪客与云中子大惊失色,同声骇然叫,“他……他还没死?” “像他这种远游异乡异域留连山川,修练极勤的人,活上三甲子并非奇事,目下他尚未满百,怎会死?” “他……” “老妖婆如果带了方士廷去找他的师兄,不出三年两载,保证又出来一个更利害,更可怕,更狠毒的小山海夜叉。想当年,山海夜驻横行天下四十年,如无药师何前辈苦口婆心劝他改邪归正,恐怕咱这些人早就骨肉化泥了,方士廷令徒之间的恩怨,各执一词皂白难分,但从方士廷在南昌的所为,与这次拒绝九天玉龙合伙的事看来,他决不是……” “他其实已经参子袭击高桥村,而且与这些凶魔同流合污。”四明怪客悻悻地说。 大悲方丈摇摇头,问:“老朋友,你认为他认识这几个老魔么?” “这……” “如果他是与他们同来的,云中子道友焉有命在?” “这……这并不表示他……” “算了吧。” “和尚,你有点庇护他呢。”四明怪客微愠地说。 大悲方丈苦笑道:“那么,贫僧多管闲事了。好吧,贫僧告辞。” “你……” “贫僧即返回南昌西山,也许需再次入关十载。” “老朋友,道消魔长,你就独善其身?”四明怪客悻悻地问。 “贫僧上次曾答应方士廷,不过问他的事。” “但那些老妖魔……” “老衲无能为力,刚才老钠便被自己的禅功反震,内腑恐怕也受伤不轻,一个冥府妖婆,已经够你们受的了,再加上山海夜叉……” “那我们去找崔婆婆出来……” “你们字内三剑,是否接得下山海夜叉,颇值怀疑。目下你们如能阻止妖婆将方士廷带去找山海夜叉,也许尚有希望,不然……” “这……你能帮咱们阻止么?” “这……好吧,但目下必须调息,不然碰上百劫邪神与血、金两魔岂不是自找没趣么?” “好,先行功疗伤再说。” 三人坐下,各自取出丹丸服用,开始用真气疗伤术疗伤。 这一来,误了大事,真是天意。假使他们立即动身追踪。可能将方士廷追上。 方士廷带了冥府妖婆,沧海客抱了如意,由铁笛瘟神领先,到了一处山坡下的密林中。 铁笛瘟神已有点不支,说:“先疗伤再说,不然内伤不愈,后患无穷。” 冥府妖婆受伤稍重。如意的脑袋虽是外伤,但神智有点不轻,必须好好调养。 沧海客也内腑受伤不轻,必须及早医治。铁笛瘟神右半身有点不灵光,左半身的经脉显然也受损不轻。 方土廷对疗伤术造诣颇深,他助四人用金针导气疏经术,助药力行开,也用推拿术相辅,一阵好忙,他热心地替众人疗伤,替他们护法。 久久,受伤最重的冥府妖婆反而是最先停止行动的人,她目不转瞬地打量在一旁伏剑护法的方士廷,许久方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铁笛瘟神身上,冷冷地说:“你们无故侵犯老身的居处,必须受到惩罚。” 铁笛瘟神停止行动,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老妖婆,你未免太颠倒黑白了吧?四明怪客将咱们引到你的居所,咱们怎知你在此地隐修?责备我们侵犯居处,不是太不公平么?” “四明老贼与秃驴妖道,当然必须自食其果。他们必须为了今天的事付出惨重的代价赎罪。” “而咱们……” “而你们也难辞其咎。” “这……” 方士廷收剑从容走近,向冥府妖婆抱拳行礼道:“老婆婆,误闯仙居,确不是咱们的错……” “住口!”冥府妖婆暴叱,语声刺耳。 他脸一沉,冷笑道:“婆婆偌大年纪,应该明白事理,如此任性妄为,岂不令人齿冷?既然要怪罪小可,小可在江湖上恭候,我方士廷敢作敢为,并不怕你。”说完,大踏步下坡。 “站住!”冥府妖婆沉喝。 他止步转身,双手叉腰冷笑道:“你内伤未复,尚不能全力施展,等你将伤养好,再找在下算帐好了,方某仇人满天下,多你一个人不算多,少你一个人也好不了多少,你安心养伤吧,在下不愿乘人之危。” “哼!该死!老身并未说要惩罚你。” “这……” “老身说这三个无用之辈,三个人也收拾不了四明老匹夫,连累了老身……” “老婆婆,你还不是一击无功?” “老身并不知大悲贼秃已练成了功参造化的须弥般若大真力,被他占了上风,他也好不了多少。” “小可无德无能,修为浅薄,不敢干预你们的事,但求诸位不找小可的麻烦,大吉大利。” “老身欠你一份情。” “算了。” “你与大悲僧……” “小可与他无怨无仇。” “那四明怪客……”。 “小可与他誓不两立。” “好,老身成全你……咦!有人来了。” 方士廷向树后一闪,说:“有十名以上,来了。” 众人以为来人可能是四明怪客一群人,不约而同向树下隐身。如非得已,不打算再拼老命。 第一个出现的人是云雷,其次是龙飞,后面,共有八个人,八人中有三名女性,两个走路脚下有点不便的青年人。所有的人皆带了兵刃,一看便知是从高桥材撤往避尘山庄的一部分人。 龙飞一面走,一面喃咕:“让九天玉龙逃掉了,委实于心不甘。” 云雷吁出一口长气,说:“兄弟,今后你得小心提防才是。” “他们这次苦心积虑准备了十年,算起来他们并未成功,下次,哼!下次他们不会如意了。” “兄弟,这次府上所付出的代价,也够惨重的。如果事先没接到那封神秘的示警信,恐怕贵村便不会如此幸运了。这人是何来路,你得花些工夫去查查。” “是的,我会去查的。听庄丁说,送信人说是来自府城,说话是本地口音,不难查出线索来……咦!前面有人。” 第一个从树下站起的是方士廷,急步到了短草坪中,虎目生光,脸色冷厉。 云雷眼尖;叫道:“是方士廷,走!” 走在中间脚下不便,由一位同伴搀扶的年青人龙兆壁,惊叫道:“兆平弟,他是救了我的人。” 龙飞的辈名是兆平,他吃了一惊,止步扭头问:“兆璧哥,你……你没看错?” “我怎会看错?天哪!确是他,是他。” “他为何要救你?这……” “难怪他一听我说出姓名,便含怒而走。兆平弟,你……你不能杀他。” 龙飞呆住了,凛然地问:“兆璧哥,你知道他是谁?” “我不知道,只知他是救我的人……” “他是方士廷,谋杀我的凶手,侮辱云、龙两家的不肖之徒,纠众袭击咱们村子的恶贼……” “你胡说!” 两人正在争论,空坪中的方士廷已在招手叫:“云龙双奇,来决一死战,你我的帐,该在此地清算了。” 龙飞一声怒啸,飞掠而上。 云雷在南,总算多少了解方士廷的为人,赶忙跟上叫道:“兄弟,冷静些,根除成见,与他谈谈。” 但方士廷这次已横了心,根本就不打算谈判,撤剑切齿叫:“姓龙的,你害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千里追杀,万里追踪苦苦煎迫,方某救了你双奇的狗命,却落得如此报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庐山千剑的血债,湖南被迫跳水之辱,今天一并清算,杀!” 杀字出口,形如疯狂地扑来,不由分说,招出“银汉飞星”,剑起干重浪,凶猛无畏地进击。 龙飞本想暂且平心静气谈判,这一来已失去了机会,同时也怒火上冲,一声暴叱,一剑封出立即切入,立还颜色回敬一招,“电闪雷鸣”。 接着,是一阵令人惊心动魄的空前猛烈恶斗。 前十余招,双方势均力敌。一年来,方士廷的进境固然惊人,可惜末遇明师指点监督,同时龙飞也在苦练,进境同样惊人。两人都年青,互有精进,但方士廷的基础要薄些,而龙飞几乎半年光阴追随在乃师四明怪客身旁,严加督责全力培植,成就可想而知。 因此,方士廷仍然差上一大截。 十余招后,龙飞取得了优势,凶猛狂野泼辣的剑招,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完全主宰了全局,将方士廷圈入剑网中,形势殆危,险象横生。 龙兆璧一看不对,挣脱同伴奔出叫:“兆平弟,你……” 云雷赶忙伸手将他拉住,急叫道:“兆璧兄,不可造次。” “放开我!” “双方拼搏,生死一发,你上前必定乱了兆平弟的心神,可能断送了他的性命。” “你……” “你去不得。” “放开我……” 云雷不得不断然处置,一指头点在他的脑户穴上,一把挽住放倒在一旁,向同伴叫: “好好照顾他,让他安静地睡上一觉。”说完,示意众人不可再进,独自走向斗场。 方士廷已汗流挟背,心中暗暗叫苦,苦练经年,依然接不下龙飞可怕的剑术,岂不可悲? 正焦躁间,“嗤”一声剑啸,剑光一闪,只觉左胸一凉,被划开了胸衣,裂了一条三寸长缝,皮破血流。 “铮铮!”他全力封了两剑,飞退八尺。 龙飞一声低啸,跟踪追击。 他一咬牙,剑尖一抖,哈哈狂笑。 龙飞一怔,止步冷笑道:“你笑吧,你最多只能接下三招了。” “真的?着!”他怪声怪气地说,轻轻一剑点出。 他的虎目中,闪亮着奇特的光芒,紧吸住对方的眼神,用上了迷魂服。 高手相搏,神意的表达在眼而不在手,修为不够的人方注视对方的兵刃,化招出招必须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出先机。因此,不用引诱,便可轻而易举地捕捉住龙飞的眼神了。 龙飞突感眼前一阵迷乱,迷乱地一剑挥出,身影一晃,退了两步。 形势逆转,主客易势。 “嗖嗖神……”方士廷连点三剑。 龙飞一退再退,“哎”一声惊叫,左胸被点中,剑尖入肌三分,危极险极。 “运剑吧,你的绝招奔雷三剑?”方士廷低叫,挺剑疾进。 他在心理上有点不正常,用迷魂魔眼到底不光明正大。他把龙飞恨入骨髓,恨不得一剑将对方透穿,但用上迷魂魔眼之后,却平空生出歉疚的心情;认为自己在用邪术,胜之不武。 龙飞迷迷糊糊地封架,突然脚下踏空,叫一声,滑倒在地。 “呀呀!”在旁观战的云雷惊叫,对龙飞为何失常大感惊讶。 龙飞滑倒在地,眼神离开了方士廷的目光吸引,突然神智一清,一声怒啸,跃起着发绝招“迅雷惊电”,用上了奔雷三剑中的一剑。 “铮铮……”方士廷封招后退,然后据身大挪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可怕诡异雷霆万钧的一击,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龙飞招尽之后;又面面相对了,又开始迷乱啦!立即被方士廷迫得狼狈地后退,右大腿又中了一剑,手中剑章法大乱。 旁观的云雷总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看出了倪端大叫道:“你不要接触他的眼神,不要浪费精力。他的眼神有鬼,小心……” 龙飞神智一清,总算修为精纯,定力浑厚,立即侧身向敌,剑举于眼前,利用剑身的映像,留意方土廷的举动,咬牙切齿候机反击。 方士廷一声低笑,迫进招发“射星逸虹”。 “呔!”龙飞闭上双目旋身发剑,洒出了重重剑网,吐出了万千道电虹,风雷乍起,剑影漫天。 方士廷侧射丈外,脱出剑影所笼罩,怪笑道:“不愧称天下第一剑的门人,果然了得。” 龙飞仍然身躯侧转,冷静地从剑身的影像中留意他的举动。 方士廷绕着对方游走,龙飞则始终保持侧方相向。 这种局面委实令人感到可笑,但当事人却感到心惊胆跳。这种停顿片刻再突然行雷霆一击,每一接触皆可能是生死的分野,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三次接触方士廷的身形开始加快,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已主宰了全局。 龙飞却心中叫苦,这种比瞎子强不了多少的挨打局面,愈来愈凶险,他尝到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滋味了,这滋味真不好受,几乎气炸了肺,却又无可奈何。 旁观的云雷心中大急,太过关心便不顾一切叫道:“飞弟,听我的招呼出招。” 上面林中人影纷现,如意阴厉的语声震耳:“小辈,你们该死。” 云雷大惊,叫道:“快撤,几个老魔来了。” 龙飞闻声知警,飞跃而退。 方士廷不甘心,大喝一声,剑脱手飞掷。 云雷狂叫道:“暗器袭背心。” 叫声中,斜掠而上,一掌拍出。 方士廷志在必得,剑的飞行速度惊人,龙飞身在空中。没有闪避的机会,百忙中扭身侧倒。 “啪!”云雷一掌击中了剑靶。 剑尖刺入了龙飞的左琵琶骨,剑靶被拍,前飞的道力消失,向左震坠,剑尖便挑裂龙飞的背肌,琵琶骨幸未受伤,但肌肉裂开,鲜血泉涌。 方士廷一口怨气未消,正待追赶,冥府妖婆叫道:“不要追了,下次你可以光明正大逐个宰了他们。” 他只好止步,咬牙切齿地说:“这一天会来的,我等着这一天。” “跟我走,这一天保证你来得很快。” “老前辈,小可要跟你走?” “是的。跟我走。” “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可不能等十年。” “我给你一年光阴,一年,足矣够矣。” “一年?” “敝师兄艺臻化境,拳剑天下无敌,走遍天下名山大泽七海九州,搜集有天下灵药,一年半载之后,保证你脱胎换骨,登峰造极。” “这……” “你年青,正是及时努力,旭日初升的大好年华,只要你肯下苦功,以大恒心大毅力随敝师兄苦练一年半载,保证你可以胜过老身十倍。” 如意接口道:“小子,这是不世奇缘,千万不可放过。你的根基深厚,有一付练武人的天生骨架,加上名师陶冶,有奇药相辅,你当然有出人头地的希望,有苦练的决心,天才加上后天的努力,你将为武林大放异彩。” 他一咬牙,说:“好,者前辈,小可跟你老人家走。” 说走便走,一行人隐没在丛林中,飘然而去。 他们走后不久,四明怪客一群人急急通过山坡,已是林空寂寂,一无所见了。走在前面的大悲方丈,指着地下的凌乱现场向两人道:“这里曾经有人在此地恶斗,双方的艺业皆相当高明,不知是不是九天玉龙一群宇内凶魔?” 他们找到了村主龙鼎新,与高桥村一些隐藏的各处的子侄,立即派人四出打听冥府妖婆一群人的去向。可是,他们失望了,四郊的村镇,谁也不曾见过这一群岔眼的人物。 当天,他们返回高桥村,修整破损救死扶伤,有一阵好忙。 云雷与龙飞最后返回村中,说出遇上方士廷恶斗的经过,证实了方士廷必定随一群者妖魔走了。 云莹与龙玉雯一听方士廷也来了,未免有点意外,但她们仍毅然替方士廷辩护。 龙鼎新只知道九天玉龙的事,却不知爱子与方士廷结怨的经过,被这些事弄糊涂了。 龙兆璧肯定地表示,救他的人就是方土廷; 云莹也将在杭州被方士廷所救,亲见方士廷救蜂娘子,拒绝合作,杀六杀星,与及听方士廷说及仙人峰血案的经过,一一照实道来。同时,她也将在南昌被方士廷所救的事说了,更毅然说出方士廷是送警告信保全高桥村的人。 这些事说出来,更是令人迷惑。 龙鼎新总算不糊涂,向爱子龙飞提出严厉的警告,在真像末明之前,不许龙飞再向方士廷寻仇。 四明怪客知方士廷已练成了迷魂魔眼,心生警惕,便不再返回四明,在高桥村监督龙飞练功,并慨然授以罡气奇学,以应付未来的劫难。 大悲方丈不能久留,半月后动身返回西江去了。老和尚这次浙江一行,不但一事无成,反而惹了一身是非,被方士廷误会他是前来帮助龙飞的,几乎惹火烧身。 云中子应四明怪客的邀请,在高桥村里帮助调教龙飞,也成了龙飞的第二恩师。 最伤心的该是龙玉雯,她的心碎了。 派在府城的人,终于查出送示密信的人了,那位店伙将方士廷的像貌说出,最痛心的也是玉雯姑娘。 龙飞为人刚愎,但极富正义感,他感到万分内疚,怀疑方士廷是仙人峰血案凶手的意念开始动摇。方士廷等于是救了高桥村,而他却认为方士廷也是入侵的凶手。 可是,他后悔已迟,大错铸成,想解释也没有机会了,方士廷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半年过去了,始终不曾接到各地朋友送来有关方士廷的信息。 云雷兄妹已经返回河南披云小筑故里,勤练绝学不再在江湖走动。 江湖上,平静了一段时日。 群魔袭击高桥村龙家,火焚避尘山庄的事,江湖也为震动,一些心虚的江湖好汉,为避免涉嫌,纷纷停止活动,销声匿迹。 九天五龙抛弃了府城潜伏十年的家业,一走了之。 一年过去,又是夏日炎炎。方士廷的消息,仍然是音讯全无,如同石沉大海。 这天,龙姑娘的恩师慧净老尼,飘然而至。 高桥村已经过重新整顿,成为一座固若金汤的村寨。 村中的子弟认识老尼姑,接到人立刻飞报村主。龙鼎新一听爱女的恩师到了,立率子女出迎。 龙姑娘略现清减,她首先快步迎上,欢叫一声,顾不了地下的尘埃,拜倒在地。 龙鼎新父子上前行礼,笑道:“圣尼佛驾光临,老朽迎接来迟,恕罪恕罪。大师为何不先派人捎个信来,也好让老朽亲至府城迎呀。” 慧静扶起龙姑娘,稽首含笑道:“贫尼来得鲁莽,施主客气了,府上想必平安,嫂夫人想必福寿康泰。” “谢谢大师垂注,请至厅中待茶,请。” 主客在厅中分宾主落坐,仆人奉上香茗。四明怪客偕云中子恰好闻汛赶来,进厅便笑道:“老尼姑不在黄山清修,大概又兴起云游之念了。呵呵!别来无恙。”[lhj注: 这里似乎漏了几段话,但原书如此,没办法补上,抱歉。] 四明怪客拍拍脑袋,说:“是呀!山海夜叉如果重出江湖,五大门派的人岂能无动于中?在下要走一趟函谷关披云小筑,请崔婆婆邀请少林门人出来收妖降魔,岂不甚好?’龙飞接口道:“徒儿随师父走一趟,顺便在江湖探听老魔的下落,也许可以请到几位隐世高人出山呢。” “也好,我们明天就动身。太清道长劳驾走一趟湖广武当,去邀请武当耆宿,怎样?” “好,明天一同启程好了。”云中子太清慨然地答。 老尼姑笑道:“你们坐镇的人都走了,此地岂不危险?” 四明怪客不以为然,说:“冥府妖婆并不是九天玉龙请来的人,如果她带走了方士廷,日后反而不至于不利高桥村,我们这些人在此,反而坏事。至于九天玉龙那些小混混,天大的胆也不敢再来送死了。” 龙姑娘倚在乃师身后,不胜期待地问:“师父,徒儿可否也随师父到外面走走?” “哦!为师还要返回高山……” “你好急?”四明怪客抢着问。 “这……” “你不能偷懒,对不对?” 老尼姑情面难却,苦笑道:’“好吧,贫道希望走一趟九华。” “哦!去请晴天霹雳汪大使?” “希望能请得动汪大侠的侠驾。” “只要你能将激将法用得恰到好处,哪怕他不来?” 众人计议停当,预定百日后在高桥村聚会,至迟不可超过尾岁,时间够宽裕,如果请来的人能够如期到达,便集中全力搜寻冥府妖婆师兄妹的下落,以便鸣鼓而攻,先下手为强,以免日后被他们找上门来。 依四明怪客的估计,方士廷如果拜山海夜叉为师,至少也得等三年以后,方能出师前来算帐,与其等人找上门来不如搜寻下落先下手为强,永除后患来得稳当些。 当然,所有的人,皆极力避免提起方士廷,而以山海夜叉师兄妹为对象,名正言顺,师出有名。如果说找方士廷,必会引起江湖朋友的反感。彼此心照不宣,瞎子吃汤团心中有数。 他们以山海夜叉为对象,确是老谋深算十分恰当。想当年,山海夜叉被药师迫其改邪归正之前,横行江湖四十年,杀人如麻,双手血腥;不知有多少白道门人死在他手中,五大门派的子弟也伤亡惨重,恨重如山。如果他们重新在江湖出现,不但江湖要掀起一场可伯的风暴,可能要葬送不少人,而且恐怕为害更烈,五大门派岂肯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第二天,众人纷纷上道。高桥村日防夜防,不敢有片刻松懈,日子十分难过,千日做贼易,干日防贼难。 同一期间,一艘客船离开了四川重庆府的码头。这是一艘专走四川湖广的客货船,平常得很。 大统舱中,安顿了卅二名客人。船驶离码头,客人便出舱面透透气观赏江景了。 秋汛正当时,船轻水急,顺风顺流,舟行似箭。 舱面散坐着五六名客人,其中一人倚右舷观赏江景,他就是方士廷。 他是从成都府来的。说确实些,来自青城山,那是山海夜叉从昆仑返回中原时,在此落脚隐世的第一站。 他似乎显得更年青了,面容未改,但脸上的神色已有些许改变,温秀文逸的神采中,流露出一股看不出但感觉得出来的杀气。眉宇间不时涌现慑人的表情,口角也不时涌现一丝傲世者的笑意。 他表面上没有多少改变,但内心中他的改变太大了;他穿了一身青衫,束发末带冠,未带剑,腰带上插了一根尺八箫,是极平常的斑竹箫。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青山上,口中喃喃自语:“首先,我行将云龙双奇引出来,追索神偷鬼窃,谁要拦阻我,哼!” 那一声哼,如果让云龙双奇的朋友听到,准会吓得发抖,吓得睡不着觉。 当天,船抵涪州。大江上游禁夜航,而且船要在此地上一笔货,因此泊舟度宿。 一宿无话。一早,船刚解缆,码头上有人叫:“慢撤跳板,等一等。” 船老大见了来人,脸上堆下笑,阻止伙计撤跳板,向码头上敞开衣襟身材高大的汉子拱手招呼:“原来是三爷,是不是要上船?” 三爷咧嘴一笑,哼了一声:“在下有两位朋友要到葵州府,搭个便船,” “小事一件,请……” “等一等,我那两位朋友还没有到。” “是,是。”船老大毕恭毕敬地应唠。 不久,两名小厮领着两名豹头环眼大汉到了码头,三爷迎上欠身陪笑道:“高大哥,就乘这艘便船好了,船马上就开。” 高大哥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就乘这艘船,谢谢你,再见。” 三爷转向船者大叫:“胡老七,我这两位朋友的食住,好好关照。” “小的理会得,三爷请放心。”船老大陪笑答。 船老大先领高大哥两人入舱安顿,船方离开了码头。半个时辰后,客人有些已出到舱面看江景。方士廷则坐在舱窗旁,举箫就唇吹出一曲忆旧游,凄婉的旋律,令人心弦为动。 高大哥与同伴占住对面的舱窗,两人摊开一包卤菜,一人握了一只酒葫芦,一面小酌,一面高声谈笑,说些风月场中的行意事,旁若无人。 高大哥已六七分酒意,大概被箫声扰得不耐烦,扭转头用打雷似的嗓子叫:“混帐! 你在吹什么?” 方士廷置若阁闻,仍在吹。 “王八蛋龟儿子,叫你不要吹,吹他娘的幽幽怨怨,凄凄凉凉,像在招魂似的,再吹老子缝起你的臭嘴。” 那名大汉高声怒骂。 他停止吹奏,转头冷然注视着两个暴汉。 高大哥勃然大怒,骂道:“龟儿子你看什么?” 他不加理睬,仍然冷然直视。 “再看就挖出你的眼珠子来。”另一名大汉虎跳而起,暴怒地叫。 他插好箫,站起举迫近,阴森森地问:“你们骂够了没有?” 他身材高大,高大哥不无顾忌,先前只骂不动手,原因在此。这时他竟然迫近问罪,高大哥可下不了台啦!其中还有十余名旅客,全都向此地注目,这两位爷字辈人物怎下得了台? 大汉恼羞成怒,一掌打出叫:“龟儿子……” 方玉廷不饶人了,一把便接住了大汉的手掌。 大汉反应奇快,一脚疾飞,身手不弱,力道奇猛。 他猛地一带,大汉站立不牢,一脚落空屈膝挫倒。 高大哥一惊,“饥鹰搏免”飞扑而上。 “噗!”他一脚踢在高大哥的胸口。 “哎!”高大哥征叫:“砰”一声摔倒在舱板上。 他双手扣住了大汉的小臂,冷笑一声。 “咔!”一声音,大汉的臂骨折断。 “啊……”大汉狂叫,脸呈死灰。 他向尚未抓住的高大哥走去,信手将大汉丢出丈外,冷笑道:“你也要断一条手臂,不然太不公平。” 高大哥已痛得胸部如裂,站都站不起来,只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没命地狂叫: “救命!救命哪……” “你叫吧,大爷要敲掉你满口狗牙。” “救……饶命,饶……命……”高大哥改口叫,恐怖万状地挪着身躯向后退。 大汉居然甚有英雄气概,爬起抱着断臂,厉叫道:“朋友,亮万,大江两岸的弟兄,自会向阁下讨公道,你走不掉的。” 他推开舱窗,冷笑道:“在下姓方,名士廷。” 大汉如中雷击,脚下一软,吓倒了,脸色死灰,吓了个胆裂魂飞。 高大哥倒抽了一口凉气,骇然叫:“你……你是与云龙双奇结怨,大……大闯南昌,威……威镇九……九疑的……的方……方士廷?” 江湖上消息传得很快,方士廷的名号早已传遍江湖,黑白道的朋友,都想见识见识这位近乎神奇的年青高手,他已不是默默无闻的人了。 想认识想结交他的人,当然以黑道的朋友为多,而那些白道豪杰,绝大多数的人皆对他有戒心。 七星盟是大江夷陵州下游的黑道组织,潜势力庞大雄厚,消息从七星盟传出,自然无远不届,一而再辗转轰传,再加上有心人的渲染,谁不知他是七星盟的好朋友?谁不知他是痛惩南昌群雄的好汉?谁不知他是唯;敢公然与云龙双奇作对的英雄? 他冷哼一声,字一吐地说:“正是区区,阁下有何高见,有何指教?” 高大哥爬下了,纳头便拜,惶急地说:“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方爷恕罪恕罪。大人不记小过,晚辈这里给你磕头陪罪,晚辈该死,该死。” “哼!” “晚辈这张狗嘴放肆,该打,该打。”说打便打,这位仁兄双手齐扬,“劈啪劈啪” 的自行掌嘴。 方士廷一脚将对方踢翻,沉声道:“哼!你这家伙毫无骨气,你怎配吃江湖饭?” “哎……小……小的……” “站起来,挺起胸膛,砍掉脑袋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什么?” “是,是,小的……” “在刀口上混饭吃,贪生怕死的人趁早滚蛋。你是那条线上的。” “小的是武陵道的弟兄。” “哦!三峡一带由那一位负责?” “是混世孽龙唐爷唐舵主。江上一带的朋友皆称舵,陆上的弟兄称寨。” “贵长上是……” “敝长上是神力天王董千里。 “很好。” “听说方爷是下江七星盟的朋友……” “少废话!在下有件事请两位帮忙。” “方爷但请吩咐,能为方爷效劳,小的深感荣幸。” “请代为传出消息,要云龙双奇不要躲在家里称英雄,叫他们到江湖上与方某解决过节。” 高大哥大喜,拍着胸膛说:“一句话,小的上岸,立即将消息禀报敝上,至于唐舵主方面,也由小的负责。” “好,谢谢。”他取出一颗丹丸,丢给断了臂骨的大汉说:“这是止痛保元丹,阁下赶快登岸找郎中接骨,两天之内不会起变化,但必须找木板反手搭起,以免断骨刺伤肌肉。你们搬到后舱去,不许打扰在下的安静。” 两人逃得性命,居然欢天喜地称谢,搬至后舱安顿。黑道朋友恨透了云龙双奇,有人出来向双奇叫阵,他们自然兴奋鼓舞,不在话下。 全舱的客人,皆向方士廷投过惊奇困惑的目光,他们并不知方士廷是什么人,这些事只有江湖人方能知道底细。 有眼光有经验的人,对方士廷无端兴起六七分恐惧,似乎感到他是一头猛虎,与猛虎相处,岂能不胆战心惊? 他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仍然坐在窗前吹他的箫。 脚步声入,有人到了他身后。 “你有话要说么?”他停止吹奏,头也不回地问。 那是一个穿了青袍的中年人,方面大耳,身材高大,一表非俗。 “老弟我能坐下么?”中年人含笑问。 “爱坐就坐,不坐就走开。” “谢谢。”中年人在一旁坐下,不介意地说。干咳了一声,又道:“在下姓罗,单名建。” “我,方士廷。” “方老弟,在下能向老弟坦诚进言么?” 他扭头冷然打量这位罗建,久久方冷冷地说:“阁下眸正神清,目朗神丰,气概不凡,定然是自命侠义的英雄豪杰。你听清了,离开我远些,我不听你这种人的欺世金言。 现在,你给我走开。” 第二十二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方士廷跟冥府妖婆远走四川青城山,投师妖婆的师兄山海夜叉学艺年余,与世隔绝埋首苦练绝学,变得更乖戾不近人情,由此可知山海夜叉的为人如何了。 当然,年余工夫毕竟太短,事实上也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但影响之深是不容置疑的,至少方士廷以往不是无缘无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狂人,也不是不可亲近的暴徒,而今天他却不许罗建进言,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说他已完全变了,事实也不见得正确,他忍受两个江湖小痞棍的恶言咒骂,最后忍无可忍方折断一人的臂骨。假使他确是性情大变,高大哥两个小痞棍早就没命啦! 罗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说得下不了台,大概修养有限,不由恼羞成怒,冷笑: “阁下,你是不是太狂了些?” 方士廷脸色一沉,阴森森地问:“狂又怎样?你阁下有何打算?” “在下……” “你吃掉我不成?我不听你的难道就犯法么?” “在下的意思是……” “是比云龙双奇利害不讲理,吃定我方士廷不成?”他咄咄迫人地问,不留余地。 罗建被迫急了,口不择言地说:“云龙双奇算不了什么,武当的门人子弟怕过谁来? 哼!” 方士廷正要找机会扬名立万,岂肯错过?心中一转,笑道:“哦!原来如此。但据在下所知,云龙双奇自以为是,处事只问是非,不问对方的身份,对事不对人,对五大门派毫不卖帐,曾经不留情地惩戒过五大门派的一些弟子,对不对?” 他原想挑起武当门人对云龙双奇的仇恨,但却失败了。罗建哼了一声说:“五大门派的门人子弟中,人多了,自然良莠不齐,不肖门人曾经被双奇惩戒,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一见对方改了口气,心中又是一转,付道:“这家伙倒是识大体的人,不必利用他了,打他一顿借他的口传信足矣!大概这些自命侠义的名门大派门人子弟,不敢与武林公认的侠义英雄云龙双奇对立,与侠义英雄对立,岂不成了歹恶棍了么?” 他脸色略弛,阴笑着说:“可敬或敬。呵呵!你这位可敬的人,是武当门下弟子么?” “不错,罗荣以能身列武当门墙为荣。”罗建傲然地说。 正式以门派出现江湖,乃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以内家拳标榜,确也红极一时。那时门人子弟的数量并不多,因此凡是该派的弟子,都是具有真才实学的高于,不是浪得虚名的人。 在武当以门派出现江湖之前,被誉为武林北斗的少林弟子也不再称门派,天下各地具有奇技异能的人,皆以姓氏或地域称雄,如岳家拳、徐家点穴术、少林擒拿法、山东齐家棍法、京师柳树满连环七十二踢…… 武当以门派出现,标榜内家拳与少林分庭抗礼,集各家点穴术之大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弘扬武学,功不可没。这一来,天下各门派纷起,宛如雨后春笋,一家可以称门,三个人便可以称派,乱七八糟。” 武当目下宫观已经建竣,太和宫、遇真宫、修真观皆已先后完成,规模已具,山门比少林更为堂皇,由官府派了一队官兵驻守。当年整修武当,曾经奉永乐皇帝的圣旨,派有工部侍郎郭进,隆平侯张信,带了卅余万丁夫,大营全山官观,耗银数百万。只消想一想三四十万人做工的情形,便知道武当山当时的盛况了。 因此,武当山的道侣,极受尊敬。能有幸名列门墙在后山练武的俗家子弟,出道之后,在江湖自然声誉鹊起,名号响亮。 有了俗家门人,麻烦就多了,一传十,十传百,这些人又不在武当山接受陶冶,甚至还有挂名的门下,糟的情形可想而知。目前,糟的程度并不显著,格家门人为数甚少,人数尚来超过百数大关。但任何一人皆是艺业不凡,可独当一面的人才。 罗建并听不出方士廷话中的危机,直率地答复自己是武当门人。方士廷仍在笑,又问:“出身名门大派.滋味如何?”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随便问问,并无其他意思。阁下,你是侠义门派的子弟;竟然替武陵山寨黑道好汉神刀天王的爪牙打抱不平;不怕有辱武当门风?不怕有伤侠誉?不怕……” “阁下……” “不怕蜚语流长?不怕江湖朋友说你通匪?” 罗建勃然变色,不悦地大声道:“在下并末替这些小恶棍打抱不平……” “你公然向方某说,还敢强辩?” “胡说!在下只想奉劝阁下……” “你配?”方士廷乖戾地说,一掌抽出。 罗建反应奇快,起手闪拨五指急操。 方士廷半途撤招,“黑虎偷心”就是一拳。 罗建招发“带马归槽”,连消带擒以柔克刚,斜身疾进,左手反拂切入反击。 糟了,方士廷不与他干耗,“卟”一声脆响让他扣住脉门。同一瞬间,“啪”一声左掌拂中了方士廷的右胁,得手了。但他扣不实方士廷的脉门,也带不动方士廷的身躯,更无法借力打力将方士廷放倒,却“哎”一声惊叫,拂中胁肋的手指如中铁石,震得手掌欲折。 方士廷哼了一声,一翻腕反而将他的脉门扣住了。 接着,是捷逾电闪的两记正反阴阳耳光,“劈啪”两声象是被掌击中。 “哎……”他狂叫,左手狂乱地急封。 方士廷手上一紧,扭身一带伸脚一挑,他爬下了。 “嗯……” 方士廷跪下一膝压住他的背心,一手扣住他的咽喉向上顶,冷笑道:“听说贵派的门人极为团结,外御其侮,不惜劳师动众一致对外。你回去告诉你的师门长辈,说你替神刀天王的爪牙撑腰,不幸失手被方某凌辱,让他们来找我方士廷报雪耻好了,方某在江湖等候你们,滚!” 声落,挪开膝手向上一掀。 “蓬”一声大震,他被掀翻跌了个仰面朝天四仰八叉,浑身都软了。 方士廷重新在窗前落坐,悠闲地吹奏洞箫,凄婉的旋律在天宇中绕回,神定气闲,似乎刚才并末发生任何事,浑然忘却身外的一切。 罗建狼狈地爬起,揉动着喉咙吃力地说:“阁下,你该让在下解释的。” 方士廷不加理睬,继续吹箫。 “武当门人如非含冤负屈,决不会惊动师门。”他继续说。 方士廷仍然不加理睬,他继续说:“在下只想以好言相劝……” 方士廷放下箫,扭头沉声的问:“你说完了没有?” “我……” “你想变哑巴么?” 罗建真有种,一挺胸膛说:“你杀了我我也得说。你与云龙双奇结怨,在下不知内情,自然不敢妄论谁是谁非,也不配问谁曲谁直。但今天看了阁下的言行,却知道阁下有意迁怒天下的侠义道门人子弟。” 方士廷拂袖而起,冷哼一声。 罗建屹立不动,往下说:“阁下大闹南昌,最后网开一面释放南昌群雄,可知你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如果你认为杀一个肯忠言相劝的人而不觉得内疚,你.动手好了。” 方士廷的大手,搭上了他的左肩,拇指扣入肩井穴,真力将发。 他无惧地直视着方士廷,勇敢地说:“在下不会反抗你,希望你杀了我罗建之后,不要再迁怒天下群雄。” “哼!” “不管你受了多少委屈,经历了何种惨痛的遭遇,请记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要让那些无辜的人,也身受你所受到的痛苦折磨。” 方士廷另一只手,徐徐伸向他的咽喉。 他长叹一声,说:“想一想,日后将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你不是个冷血的人,你的心同样是肉做的……” 方士廷收回手,注视他片刻,一字一吐地说:“你可以替在下传信于江湖,方某不再主动向你们这些自命侠义英雄的人挑衅,但他们如果帮助云龙双奇,向方某递爪递剑,他们得死!叫他们三思而行,想一想家破人亡的后果。” “方老弟……” “不要得寸进尺,不许你再向在下多舌。你很勇敢,很难得,你等于是救了不少人,我很敬重你。但如果你不自量站在云龙双奇一边,在下会毫不迟疑地杀你。你走吧!离开我远些,对你有好处。” 方士廷阴森森地说完,回到窗下重新弄箫。 罗建叹口气,摇摇头走了。 两岸猿声蹄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船平安地过了三峡,舟泊夷陵洲湖广地境。 罗建在夷陵洲登岸,临行仍善意地向他道别。 方士廷并不急于上路,他买舟东下,沿途游山玩水,兴来时留连三五日,兴罢方行上路。他在等,等黑白两道的人传出信息,等那些不怕死的人找上头来,也等云龙双奇闻风进来生死一决…… 七月秒,他在岳州府动身,真糟,盘缠将尽,囊中只剩下二十余两银子。以往,他曾经多次囊空如洗,在南昌也曾勒索到手五千两黄金。在庐山,他不惜为了二十两银子传信卖命。 他并不以缺少盘缠而为非作歹,但在岳州他无亲无故,不为非作歹似乎过不了难关。 可以筹措银子的地方,一是到湘南,去找永州唐家六大栈。另一处是到九江,找七星盟的紫燕杨娟设法。但两条路都远得很,仅有二十余两银子连路费都不够,不要说食住两途了。 他以十两银子乘了大客船赴武昌,三天的航程,剩下十余两银子买食物不算寒酸,到了武昌府再说。 “在武昌找云龙双奇的朋友借贷去。”他想。 岳州府到武昌府这段江面,江面辽阔水流平缓,江中洲滩连绵,湖汉遍布,两岸沃野千里,是湖广的鱼米之乡。乘船经过这一带,舟行平稳,风帆助力,不但舟子惬意,客人也十分舒适。 但由于湖汉遍布,两岸水草繁茂芦苇连绵,更成为靠水吃水的水贼活跃区。上自洞庭湖口的三江口,下迄汉阳府的沌口,数百里水程虽不说盗贼如毛,但经常发现有船遭劫却是事实。甚至在三江口的城陵矾附近,也居然有水贼出没。 当然,船家与水贼如果攀上交情,所载的人或货不太特殊,缴了保护费,不会有被洗劫的厄运,即使碰上一些小股走单帮的三不管小贼,船伙计足以应付有惊无险。 总之,小买卖小资本财物有限的旅店,不怕水贼光顾的,乘坐大客船尽管放心。 第二天午牌末,船正扬帆破浪下航,客人们皆躲在舱内,打开所有的门窗睡懒觉。 头上红日似火,谁也不愿出舱受日煎熬。 蓦地,一声钟鸣,船上一阵乱,两舷的走道上脚步声急促,有人在大叫道:“抄家伙,各就定位,不听招呼不许妄动。” 接着,左舱门钻入一名胎伙计,向纷纷惊起的客人郑重的宣布道:“请各客官们注意,本船即将有些小麻烦,大家镇静些,闭上舱窗,不管外面有何动静,切记不可出。 不然,本船概不负责。” 进来了两名伙计,每人带了一把腰刀,一把起货的锋利手钩,动手闭上了舱门,各守一方,神色肃穆严阵以待,如临大致。 这是后舱,前端堆放着货物,后面的舱板上设了二十六处铺位,舱下也堆满了货物,有二十六名旅客。前后端用布幔隔开,安顿六名女客。 二十名男旅客中,有八名小后生。 立即有人跪下求菩萨保佑,有人赶忙将财物找地方藏匿,一阵大乱。 方士廷只有一个盛换洗衣物的小包裹,他沉着地穿袜着靴,暗中准备。 外面有了叱喝声,风帆降下了。 “恻”一声响,一枝狼牙箭射在舱门上,箭镞切入,光闪闪如同寒星。 船伙计似乎未加反抗,人声嘈杂。“蓬”一声大震,有船靠上了右舷,船钩搭落声清晰可闻。 起初,前舱传来了叫哭声。前舱是有身份的有钱旅客,大概正受到洗劫。 不久,舱门外响起了叩门声,有人叫:“老三,开门。” 把守舱门的两名伙计已经放下了刀和钩,已知抵抗无益,只好听天由命,依言打开了舱门。 舱门外的舷板走道上,站了五六名赤着上身的大汉,手上有刀,腰带上有匕首,一个个象是凶神恶煞。 船主迎门而立,向里面惊怖绝望的旅客说:“乡亲们休慌,这几位好汉特来向诸位借些盘缠。” 两名大汉抢入,直着嗓子大叫:“乡亲们,打扰打扰,咱们也是不得已,请乡亲们多帮忙。后舱的乡亲们都是并不宽裕的人,咱们不勉强,有金银请自己拿出来,堂客们的首饰也请取下。” 另一人捧了一个大斗笠,狞笑地说:“请将金银放入,不反抗不会有人受伤。如果不老实,等弟兄们动手搜出那位乡亲们藏匿不交,休怪咱们请他吃两刀,这位乡亲,请!” 第一名旅客乖乖地倒出钱囊中的三十两银子,哭丧着脸说:“好汉爷,小的要到黄州的盘缠没有着落,求求你行行好,留些银子给小的做盘缠,恩同再造……” “啪”一声响,大汉一耳光将他打得摔倒在船舱角上,鬼叫连天。 大汉桀桀笑,到了第二名旅客前,说:“劳驾,快点快点。” 这位旅客浑身在发抖,慌乱地在解捆在腰中的钱囊,愈慌愈解不开,急得手忙脚乱。 大汉们都进来了,一名大汉捉小鸡似的抓起被击倒的中年旅客,开始搜身。 第四名旅客是方士廷,他将两锭五两的银亮了亮,纳入怀中说:“在下也缺少盘缠,十两银子正感阮囊羞涩。老兄攀个交情,借给在下一千两银子,如何?” 大汉一怔,立即怪眼一翻,放下了盛金银的斗笠,恶狠狠地跨前一步。 他呵呵笑,又道:“这样吧,金银多些是好事,你大方些,叫你们的头领来,给两干凑成双好了。” 大汉大怒,一掌劈向他的颈根。 他一把扣住对方的手,扭身一抖。 “克”一声响,大汉臂骨断了。 “砰!”大汉来一记前空翻,背脊着地跌了个手脚朝天,蓦尔昏厥。 众贼大惊,为首人一声怒吼,挥刀直上。 他冷哼一声说:“向在下动刀的人,杀无赦。” 大汉骇然以手掩耳。语声不大,但直震耳膜,令大汉受不了,刀几乎失手坠落,惊叫道:“哎……你……” “丢下刀,去叫弥们的首领将旅客的财物璧还,别忘了送两干两银子给在下做盘缠。” “你……凭什么?” “凭在下的名号。” “方士廷。” 大汉如中雷殛,骇然急退两步。 “去叫你们的首领来。”他冷叱。 “这……” “滚!” 两名大汉窜出舱门,接着另两人屁滚尿流地窜走。 他拔出洞箫,搭在为首大汉的左肩上,沉下脸问:“你敢不听?” 大汉浑身在发抖,毗牙裂嘴抗拒肩上如山重压,但“卟”一声响,挫倒在地。 “我听我听……”大汉狂叫。 他收回箫,叱道:“还不快滚?” 舱门外,涌来好一大群好汉,两名高大雄壮的中年人跨入舱门。为首那人豹头环眼,腰插一柄刃斧,敝开前胸,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困惑地问:“尊驾就是方士廷?” “你不信?”他冷冷地反问。 “尊驾是大闹南昌,威镇九疑的那位方士廷?” “不错。” 大汉伸出壮实的大手,说:“在下鱼虎段蛟,久仰久仰,多有得罪。” 江湖朋友如非亲密的好友,决不行把臂礼,近身恐有不测,如果伸手,即表示挑衅较力。 他也伸出手,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幸会幸会。” 一双铁臂把住了。鱼虎段蛟手掌奇大,但也仅能扣住方士廷小臂一半稍多些,大拇指紧扣住曲池,真力发如山洪。如换了旁人,不但可令对方右半身酸麻,甚至可将手臂握碎。 方士廷却浑如未觉,笑道:“你老兄抢劫在下的座舟,请教如何善后?” 鱼虎段蚊就在这两句话中,脸色由红转白,额上青筋跳动,钢牙紧咬,浑身的肌肉皆绷紧得似要破裂。接着,大滴汗珠向下滚,象是泄了气的皮球,脸色泛灰,浑身一软,有气无力地说:“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没话说,兄弟向你赔不是。不久前上江湖传来消息。知道方兄正向下走,没想到今天经过敝地。如果早知道方兄的行踪,兄弟必定派人先期迎接了。” 方士廷放开手,冷笑道:“兄弟缺少盘缠,因此来得甚慢,没料到段兄的弟兄,竟然拦江洗劫我这一无所有的穷老大。” “兄弟该死,该死,不知方兄乘坐这条船……”’“哼!” “兄弟大胆,请方兄至下处盘桓一些时日……” “免了。” “方兄如不嫌弃,尚请勿拒。兄弟与七星盟小有交情,道上同源,说起来不算是外人。方兄大驾光临,兄弟万分荣幸,务请赏兄弟这份接待方兄的光荣。” “在下必须赶到武昌,不能耽误。” “这……方兄……” “你知道在下缺少盘缠么?” “兄弟立即派人将程仪送来。” “你知道在下需要多少?” 鱼虎哈哈笑,说;“兄弟虽穷,三五百两程仪,尚可勉强凑齐!” “哼!你知道在下于江西南昌,一口气勒索了五千两黄金么?” 鱼虎段蛟脸色一变,抽口凉气说:“方兄,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我素昧平生,开什么玩笑?” “你……你的意思是……” “你明白在下的意思。” “方兄,你明白地说好了,段某看是否能招待得起,兄弟当然不是什么财神菩萨……” “你当然不是财神菩萨,俗话说:善财难舍,你那些不义之财怎肯拱手送人?” “方兄既然不见谅,那么,在下无话可说,请方兄划下道来,段某按江湖规矩接待阁下就是。”鱼虎颇为英雄地说。 “好,三天后在下前往拜望段兄,三天的准备,三天,段兄应该准备全了。” “方兄……” “现在,你们走,当然你们得把本船的财物留下,不然恐有不便。” 另一名大汉一看双方说僵,赶忙发话道:“方兄,你是明白人,咱们并不知方兄在船上,如果知道,咱们天胆也不敢惊动方兄的虎驾,无心之错,情有可原。道上同源,红花白藕莲叶,说起来都是自己人,传出去岂不要笑掉了云龙双奇的大牙?双奇是咱们这些人的死仇大敌,咱们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方兄身上,指望方兄为咱们出口气,岂知方兄却因些少误会,不让咱们生存,等于是同室操戈,兄弟相残,岂不令人齿冷?方兄干不念,万不念,念在咱们与七星盟小有交情……” “哼!你阁下口才很好。” “不敢当方兄谬赞。” “你贵姓?” “兄弟‘荆山’匪号叫八爪鱼,排行第六,弟兄们称兄弟为荆六。” “好,冲你老兄份上,方某不追究今夫的事。” “谢谢方兄成全,感激不尽。” “你们这种搜光刮净穷凶恶极的手段,太不象话,盗亦有道,你们做得太绝,没替苦人留活路。” “弟兄们胡来,兄弟难辞其咎,今后必定严加整伤,痛改前非,兄弟敢用人头担保,下次决不会有同样情形发生。如果有,惟兄弟是问。”八爪鱼拍着胸膛说。 鱼虎段蚊也诚恳地说:“兄弟保证今后按规矩行事,不然天诛地灭。” “姑且相信你们,你们可以走了。哦!段兄,武昌一带你熟么?” “是指府城附近么?兄弟熟得很,请问有何吩咐?” “武昌谁是云龙双奇的最要好朋友?” “哦!这……” “我要找一位艺业最强,功力深厚的人。” “他们最好最有交情的朋友,是县西街江汉书院左侧的许家入云龙许长青。艺业最高的是洪山寺的笑和尚智圆,他是龙飞的方外知交。” “两人为人如何?” “入云龙疏财仗义,极少过问江湖事……” “赞誉出于阁下口中,这人定是足可称道的人。” 鱼虎讪讪一笑,说:“咱们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仍然敬重那些真正的英雄豪杰。” “笑和尚呢?” “嫉恶如仇,心狠手辣,含笑杀人,不留余地,是个不戒酒不戒杀好吃狗肉的酒肉和尚,人倒是正派,只是心太狠了,他那含笑杀人的惩治人手法,委实令人不寒而栗,江湖上谁不知他是个杀星转世的笑菩萨?” “好,我就找他。你能不能在两天之内,派人至洪山寺以在下的名义,给他下一封约斗书?” 鱼虎拍拍胸膛,笑道:“兄弟绝对可以办到,我这里的快船,一昼夜可下放四百余里,逆水亦可走两百里左右。” “那么,劳驾段兄了,大后天午正在下与他在洪山寺前见面。” “后天一早可以送到。” “谢谢。请段兄退回旅客的财物,在下领情。” “兄弟遵命,少陪。” “段兄请自便。” 不久,段蛟与八爪鱼前来道别。船上留下了两名水贼,在船头插了三枝大香,监督船家扬帆开航,不分昼夜全速下放,沿途毫无耽搁,不但没有水贼骚扰,连巡江的官兵也不加过问。 第二天傍晚,船泊长江关码头。 旅客们这才心头大石落地,前后舱的人纷纷向方士廷道谢,欢天喜地拾缀登岸,方士廷到达埠头的消息,立即不胫而走。 而武昌的黑白道群雄,已在昨晚得到了方士廷到达武昌的消息。原来鱼虎的快舟提前于昨晚赶到,连夜将书信派人送到洪山寺,洪山寺的僧人以为是方士廷派人送来的,所以认为方士廷已经来了。 方士廷最后登岸,船主率领着十余名船夫,捧凤凰似的千思万谢恭送他下船。 两名水贼在后面上岸,岸上早有两名大汉挟了包裹候着,四人跟着他进入西关,方上前招呼。为首的人抢前数步,迎面拦在抱拳施礼,笑道:“小的宁昌,奉老大之命,恭候方爷虎驾。” 他回了礼,笑问:“宁兄,段兄是否有所指教?” “小的奉命先来,禀告方爷两件事。其一,以方爷的名义致送笑和尚的信,已在昨晚递交洪山寺知客僧;目下城内外江湖人之间,谣言满天飞,笑和尚今早曾经四出邀人助拳,明天有多少人应邀无法侦悉。其二,奉命将程仪一包送上,请方爷查收。” 说完,另一人将一个重甸甸的包裹奉上。 他含笑称谢,伸手入包裹取出两锭十两重的黄金,塞入自己的包裹中,说:“请转告段、荆两兄,多蒙相助,方某深感盛情,容图后报,谢谢,后会有期。” 宁昌大急,惶然道:“老大送呈的包裹,有黄金三百两,与一些衣物,方爷不收下,小的如何回话?” 他呵呵笑;说:“本来兄弟连两锭金子也不能收,只是惟恐段兄嗔怪,不得不意思意思,恰好可给在下济急。宁兄可转告兄弟的意思,这些金银其实也是卖命钱,是你们的血汗,虽则是不义之财,但得来不易,在下受之有愧。请据实上覆,段兄不会责怪你的。再见。” 武昌城内官厅多如牛毛,武官衙门不算,除了楚王府之外,有布政司衙门、武昌府衙门、江夏县衙门,在这一带闹事,准倒霉。 天色尚早,他不进城。武昌他不陌生,附近的名胜区全留过他的足迹。 绕城到了望山门,再沿南湖向东绕,在望山门外的城南大街落脚,迳奔城东的忠孝门。 南湖从城南绕向城东,全长三十里,忠孝门距城不足两里,便是南湖的最北端。南面,是宾阳门,官道可通武昌县。 两门之间,有一条小街,沿湖岸形成城外的另一处市集,南起宾阳门,-北抵忠孝门的广平桥。桥跨南湖,路通洪山,赶不及进城或者想起早赶路的客商,皆在城外这条小街落店。每天清辰城门未开前,这一带十分热闹,从东乡一带村镇运来的蔬菜牲口,皆一早赶来候入城贩卖,鸡犬不宁。 他在桥南的东山客栈落店,城门已闭,天色不早。 店中客人甚多,店前的大灯笼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客人进进出出,右邻的酒肆中高明满座。 他提着包裹,跨入了店门,柜旁迎上一名中年店伙,欠身含笑招呼道:“客官请进,来晚了些,但还有空铺位,请进。” “在下要上房。”他信口答。 “哦!有,有。客官请至柜上交待,如果是远到客官,尚请交待一声。” 他到了柜前,向柜内的账房说:“要一间上房,在下岳州来。” 账房翻开账簿,向店伙叫:“西院甲进玄字号单间,领客人前往安顿。” 店伙一怔,说:“师爷,玄字号午间便住进两位堂客……” “哦!我看错了,是黄字号。” 客栈的房号,进以天干排列,间以干字文列号,但没有天、地两号。黄字号,也就是第二间。 店伙应喏一声,问道:“客官的行李,是否交柜?” “不用了。” 账房又问:“请问客官尊姓大名?查房时好有个关照。” “方士廷。”他简捷地答。 “折”一声响,账房的笔无故而坠。 店伙也吃了一惊,目光落在方士廷的脸上,恰好接触到方士廷冷电四射的目光,不由打一冷战,惊然转首他顾。 “你怎么啦?”他向脸上变色的账房间。 账房啊了一声,神魂入穴,手抖索着拾笔,不小心又将帐簿扫落柜下,手忙脚乱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小三,快领方客官至上房安顿。快。” “贵店是否供膳食?”他又问。 “供,供。但客官如需可口的酒菜,须至右邻酒肆中进食。” “哦!谢谢。” 店伙小三赶忙伸手接过他的包裹,踉跄向后走。 西院共有三进上房,廊下灯光明亮,长凳上由有不少客人在聊天。天气热,不宜早早安睡。 进入客房,店伙挑高油灯,将包裹放在床上,不自然似乎畏缩地问:“方爷是否将酒菜叫来房中……” “不必了,在下要出去进食。” “澡堂在后面,方爷请自便。” “谢谢关照。” 店伙匆匆走了,他先打量四周,墙壁坚实,门窗牢固。一床,一几,一凳,一桌。 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银钱各物,贵客自理。灯旁也贴了一张字条:灭烛小心。 店伙送来了一壶茶,一盆水,居然有皂角饼与面巾,颇为周到。 洗漱毕,他出房带上房门,突听到邻房有个女人的娇嫩嗓音说:“小姐,这就走么?” “唔。”另一人答。 “船家保证夜航安全,明早便可越过黄州。小姐,其实走陆路要自在些,坐船夜间风险太大,到九江水陆两途相差不远,不如走陆路为上。” “好,走陆路。” 他不再听,举步走了。 玄字号邻房不久房门大开,出来了两位少女。白衣裙,佩剑,各提了一个包裹,看发饰与衣裙,便知是一主一婢。 赫然是云莹姑娘,她带了一位侍女,竟在这种小店投宿。店伙说她们是午间落店的,为何不在城内安顿? 云莹领先而行,一面走一面向侍女低声说:“我们该早些动身的。” “其实,小姐并不需急于上路……” “胡说!龙少爷留下话,要我们赶往浙江会合,怎能不赶快些?” 她们到店堂结账,方士廷已经踏入酒肆的店。鬼使神差,双方错过了。 这也是她们洪福齐天,无意中逃过一劫。如果让方士廷撞上,后果堪虑。 酒肆中高朋满座,灯火通明。当方士廷踏入店堂时,所有的目光皆已向他集中。 事先他在客店中通名,利用洗漱的时光,已给对方充裕的时间将消息传出,客栈酒楼是传播消息的最佳处所。 方士廷到武昌寻仇的消息,整整在江湖朋友口中传播了一天,经过有心人的好奇追踪,却毫无发现,这时出现在洪山的道旁客店中,其受人注目的情景可想而知。 店堂中十余付座头皆已客满,他在百十双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走向有首第一张食桌。 那儿,已有六名食客,各自叫来饭菜进食。贩夫走卒食物简单、一小碟菜,一盆大米饭便解决问题,各吃各的互不侵犯,一桌中有六个人已嫌有点拥挤。 “咦!是他,这么年青?”有人在背后低声议论。 “不象嘛!象个少年英俊书生,怎会是江洋大盗?”有人向同伴低声质问。 “老四,你找死,赶快闭上你的狗嘴,以免祸从口出。”另一人惶然低叫。 他走近桌前,向在座的人扫了一眼。 首先是一位中年人开溜,端了自己的一份饭菜,溜到邻桌去了。 接着,其他五个人也惶然而走。 他淡淡一笑,拉张长凳坐下了。 一名酒保已匆匆赶到,慌乱地清理桌面,慌乱地问:“公子爷,请问该……该来些什……什么酒菜?但……但请吩……吩咐。” “来三四味下酒菜,两壶酒,下饭菜听命送上。” “是,小……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酒菜刚上妥,门外来了两名青衣大汉,在门旁的一位中年人指点下,大踏步向方士廷的桌旁走来,当面一站,为首的人沉声问:“你叫方士廷?” “不错。”他冷冷地答,举杯就唇。 大汉取出一面腰牌,亮了亮说:“那就对了,阁下跟我走。” 这两位仁兄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所亮出的腰牌,是巡捕衙门的公人印记。 方士廷淡淡一笑,睥睨着对方问:“在下为何要跟你走?” “你阁下的案犯了,府官大人要找你谈谈。” “什么案犯了?” “这……南昌的案犯了。” “湖广管到江西,你们管得是否太远了些?你说吧,是什么案,苦主是谁?” “废话!你到衙门里申诉去。” “那么,你们未穿官服,有没有提人火签?” “行文海捕,不需提人火签。” “如何能证明你们的公人身份?” “武昌城里城外,谁不知在下五爪鹰常谋的身份?” 方士廷呵呵笑,向壁角一付座头一名老汉招手叫:“老伯,请过来一趟,劳驾。” 老汉放下饭碗,惶然走近问:“公子爷,有……有何贵干?” “老伯认识这两个人么?” 老汉怎会认识这两位爷子辈人物?只好惶然道:“抱……抱歉,小老儿不……不认识。” 方士廷挥手示意请老汉离开,突然站起,脸色一沉,从怀中掏出一文制钱亮了亮问: “阁下,你知道在下的身份么?” “你不是方士廷么……” “在下是南京宗人府的王亲国戚,瞎了你的狗眼。” 五爪鹰大怒,吼道:“你这厮……” “噗啪”两声暴响,五爪鹰挨了一劈掌与一耳光,向后急退。 方士廷跟进,一脚将对方端倒在地,骂道:“该死的东西!” 另一名大汉大惊,扭头便跑。 “你敢跑?”方士廷沉喝。 大汉腿一软,“砰”一声卧倒在地。 店堂大乱,有人悄然开溜。 方士廷一跃而起,迎门一拦,喝道:“谁也不许离开,坐下,不会有人受伤,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所有的食客包括店伙在内,都吓呆了,乖乖听命。 他一把抓起大汉的发髻,拖至桌旁丢下,再来背提起魂飞。魄散的五爪鹰,提放在凳上一脚踏住小腹,一手控制对方的牙关,一手取过桌上的一碗辣辣酱,冷笑道:“湖广人每餐无椒不欢,但用口吃味道不错,用鼻子灌那就不同了,你要不要试试?” 五爪鹰惊得浑身都软了,狂叫道:“不!不!你……你……” “谁叫你来的?” “我……” “你这种贼种,不吃苦头不会招……” “我说!我……” “谁叫你来的?” “在……在下自作聪明,自……自己来的。” “你不吃些苦头,是不会招的……” “住手!在下句句是实,在下与……与入云龙许爷的长公子人杰兄是朋友,白天里听人杰兄提及你的事,暗中留了心,希望有机会替人杰兄分忧,因此不住在城外查访,一时糊涂,请……请高抬贵手……” “哼!” “在下如……如有半字虚言,任……任杀任剐死而无怨。” “哼!你们这些吃公门饭的人,倒真会假公济私报私仇,那还了得?” “饶命……” “你们两个贼骨头,乖乖给我跪在店门外,等在下酒足饭饱,叫你们走才能走,知道么?” “这……” “不然在下废了你们,扭断一腿一手,放你们逃生。” “我……我跪,我跪好了。”五爪鹰急叫。 “滚出去跪下。”他怒叱,将五爪鹰信手丢出丈外。 店中的人,眼睁睁注视着他从容进食。食毕,他结帐出店,向爬伏在店门的五爪鹰两人阴森森地说:“你这两个不知自量的贼东西!明知南昌的白道匹夫们受报的下场,居然敢出头逞英雄,却又贪生怕死毫无骨气,杀你污我之手。饶你们的狗命,回去告诉入云龙,叫他置身事外,以免枉送性命。同时警告那些自不量力的人,方某不许再有同样情形发生,再出面逞强的,杀无赦,寄下你们两颗脑袋,给我快滚,滚得愈远愈好,千万别再让方某看到你们的嘴脸。” 他这一着杀鸡噤猴的妙棋,果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南昌群雄被惩的事,江湖为之轰动一时,这次谁还敢出面自找麻烦?因此除了一些与笑和尚有过生命交情的人之外,其他的人皆裹足不前。 次日,自辰至巴,洪山道上见不到一个武林人。往来的人皆是乡民,江湖人已经绝迹。 洪山,原称东山,距城十里左右。这是一座小山,四野茂林,果树星罗棋布,翠竹幽篁摇曳生姿,是一处幽静的避暑区。山麓的洪山寺,原称宝通寺,从随州大洪山移来的,供奉的主菩萨,是因祈雨而不惜断足投龙的灵慈慈忍禅师。寺距城十五里,远远地便可看到那座气势浑雄的浮图。 这是一座有巍峨殿堂,有数十栋建筑的大寺院,为城郊的第一大寺,寺前有武圣岳武穆手植的古松,树因人传极为珍贵。全寺有两百余名僧侣,平时客院中经常有二三十位大户人家的读书弟子在内寄读,读书声与梵音禅唱相应和,另是一种境界。 笑和尚智圆,只是其中一位名气甚大但地位却不高的僧人,负责管理寺北一处六十亩大的菜园子,手下有四名高年僧人执役,供应寺中的菜蔬果品,住处距寺约三里地。 除了初一十五或其它重要功课外,这五位和尚很少返回寺中做功课;那年头,出家为僧生活极为清苦,寺院愈大愈不自由,除了佛门弟子必修的功课外,必须自耕自种,化缘做佛事不能马虎,一天到晚忙得晕头转向。如果不忙,怎能排除与生俱来的七情六欲? 笑和尚本人早已年届半百,任在寺外的菜寮,手下的四名老僧,是些平庸的老朽,他自已也是个不守清规的乐天派和尚,经常往外跑,十天半个月不见面平常得很,寺中连方丈大师也管他不了。 昨天半夜三更接到寺中转送过来的方士廷的手书,他便离开了寄身的菜寮,直至次日晚间方返寺,自有一番巧安排,他不是怕事的人。 这天早菜寮鬼影俱无。 午牌初,方士廷玉袍飘飘,赤手空拳,踏着似火炎阳,到了寺西三四里的东山村。 远远地,便看到了洪山寺的塔尖; 还有半个时辰,早着呢。 东山村只有三四十户人家,位于楚王府的王庄最南端,都是生活清苦耕地甚少的穷户。 大道通过村北,路旁的松林松风飒然,空暗无人,一群乌鸦在林上叫不休。 方士廷大踏步而来,蓦地听到前面传来两声干咳,接着有人用含糊的嗓音在唱;“初一十五庙门开,牛头哪!马脸,两呀两边排,咳咳!两呀两边排……” 人影出现;是个棒着酒湖芦的中年酸汉,土村夫打扮,醉眼朦胧,脚下踉跄,看光景,已有八九分酒意了,一步一颠地迎面而来。 后面跟上来一个小后生,一手架住醉汉的右胳膊,叫道:“二叔,不能再喝了,再喝……” “小于无礼,你敢犯上胡说八道?你……你这小猴子替……替我滚回去。”醉汉含糊地叫。 “二叔,再喝便得躺下啦!” “人生难……难得几……几回醉,醉了且……且不甚好?呃……好,好酒……” 说完;摇摇晃晃站住,咕噜噜喝了十余口酒,方怪笑着往下说:“小猴子,我…… 没醉,瞧,二叔的……的心是明白的,呃!我……” “蓬”一声响,醉汉倒下了,身形翻转哈哈狂笑,将酒葫芦高高举起,酒哗啦啦向下流。突然,像是中风,‘哗了一声,手向下落,脑袋一歪,失去知觉。” 小猴子奔近,扶起醉汉的头大叫道:“二叔!二叔!哎呀……” 方士廷已接近至五六丈外了。 小猴子突然放手。撤退便向村口跑,狂叫;“救命!二叔没气了,没有气了,死了……” 方士廷闻声一怔,急步走近,只嗅到酒香扑鼻。他蹲下伸手一们醉汉的鼻息,向奔出的小猴子叫:“快回来,不要紧,他没死……嗯!怎么头,这是……” 话未完,醉汉一指头点在他的七坎要害上,接着一拳横飞“噗”一声正中他的耳门;“嗯……”他大叫,蓦尔昏厥,摔倒在地。 醉汉一跃而起,一声狂笑,抓起他,在他的胸腹连攻五拳,手一松,他飞跃丈外。 醉汉奔上再次将他抓起,验看他是否已昏,然后仰天狂笑,笑完说:“饶你方士廷奸似鬼狠如虎,也少不了着了我醉里乾坤郝武的道儿,哈哈!小辈,有你快活的了,哈哈哈哈……走!” 说走便走,将方士廷扛上肩,向站在远处的小猴子叫道:“小猴子,不要麻烦里面的人了,迷香加上点穴术偷袭,易如反掌手到擒来。请代为致意,我先走了。” 离开了大路,进入北面松林,再向东越林远出两里外,前面出现了两座村屋。 屋前的树后闪出一名中年轻装佩剑大汉,老远便大声问:“郝老二,那是谁?” “方士廷,手到擒来。”郝武高声答,喜气扬扬地脚下一紧。 中年人意似不信地追问:“甚么?你真的把他弄翻了?” “如假包换,真是他。” “哦!谢天谢地。”中年入兴奋地叫。 屋内钻出六名老少,欢呼着急急奔来。第一名花甲老迫不及待地抓起方士廷的发髻向上提,打量片刻欣然大叫道:“是他,果真是他,妙极了,快带他进去。” 郝武兴匆匆奔入堂屋,将人向地下一丢,得意万分地说:“碰上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狂傲无知有勇无谋的人,以智取保证马到成功。” “咦!死了不成?”一名大汉叫。 “制了七坎穴,中了迷香,我再在他胸腹要害来上五记重拳,死不了,但废定也。” 郝武得意洋洋地说。 花甲老人一面搜查方士廷的身躯,找不出任何兵刃暗器,随身只带了两锭黄金,一张旅行各地必带的路引;路引发自成都府,去处是浙江杭州,姓名确是方士廷之外,身无长物,连洞箫也不在身上。 另一名花甲老人上前探脉息,试呼吸,欣然道:“看不出醉里乾坤郝老弟,居然会这么一手哩:“ 醉里乾坤郝武哈哈大笑.道:“咱们白道人物不屑用下五门的诡计,因此处处受牵制缚手缚脚。在下把心一横,弄来了迷香改变作风,便无在而不利。” 一名青年人哼了一声,苦笑道:“如果咱们白道人也便用不光明的手段,那又何必有黑白之分?在下不敢苟同郝兄的所为。” 醉里乾坤醉眼一翻,冷笑道:“秦老弟,那你昨晚就该到客栈去找他,面对面真刀实枪生死一决,何必跟着咱们来施用阶谋诡计?你老弟坐享其成,仍然有那么多牢骚,怎不令人齿冷?” 花甲老人赶忙打圆场,说:“好了好了,大家不必再多言多语啦!不管怎样,咱们总算不负和尚所托;轻而易举地将人弄到手了,咱们坐下来商量商量,该如何处理善后。” 八个人将方士廷丢放在墙角下,在堂中席地坐下。醉里乾坤说:“人已到手了,咱们将人往笑和尚的菜寮中一送,不就算了?” 一名中年人不同意,摇头道:“不行,笑和尚可能将这小凶徒送给云龙双奇,万一消息外传,被人将他救走,咱们这些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谁都受不了。” 花甲老人也审慎地说:“龙飞弟曾经说过,这小凶徒的师父可能是山海夜叉,万一消息外泄,咱们确是死无葬身之地。” “依瑞老之见……” “咱们必须秘密将人处决。” 一名中年人说:“龙老弟四天前离开赴河南,咱们只消将人交给笑和尚,他会兼程赶去将人送交龙老弟处置,且不两全其美?只要咱们这些人不泄漏出去,何所惧哉?” 醉里乾坤打了两个酒呃,说:“小猴子已经看到在下将人擒住,我要他回到东山村禀告他的师父,万一他们那边把消息泄出,大事不妙。” “你的意思怎样?”瑞老问。 “挖个坑把他埋了,神不知鬼不觉。”醉里乾坤斩钉截铁地说。 八个人各自发表意见,最后总算取得协议,主张立即将方士廷带走,远离洪山附近找个地方秘密埋掉,永除后患,派人知会笑和尚一声,所有的人皆须守口如瓶,忘了今天的事。 商议停当,派人去找东西盛藏尸体,并仍由醉里乾坤负责下手,先毙了方士廷再说。 醉里乾坤一跃而起,笑道:“这是在下的光荣,点他的死穴再毁去他的像貌带走,保证永无后患,哈哈……咦!” 他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墙角,笑容僵住了。 坐在对面的瑞老抬头一看,也变色叫:“咦!这……” “尸体呢?”有人叫。 墙下空荡荡,方士廷不见了。 “我的天!”醉里乾坤狂叫,奔出柴门察看。 “谁把他弄走了?”瑞老骇然问。 “可能是爬走了,穴道可能未被制死,快找!”有人叫。 八个人先后奔出大门,走在最后的一个中年人右脚刚踏过门限,屋梁上飘下一个鬼影,“噗”一声轻响,后脑便挨了一击。 鬼影是方士廷,将中年人提回往门后一丢,闪身从后门走了。 屋四周杂树丛生,草长及腰,视界不良,极易藏匿。醉里乾坤发疯般从右面狂搜,绕到了屋后,突然大叫道:“在这里了,这小子阴魂不散。” 方士廷直挺挺地躺地树下的草丛中,似乎已经断气。醉里乾坤奔到,一把劈胸抓住向上提。 方士廷虎目张开,向他咧嘴一笑。 醉里、乾坤大骇,只感到毛骨悚然,不假思索地一掌急拍天灵盖,要将方士廷的天灵盖拍碎。 方土廷的手脚开始动了,左手一伸,便扣住了醉里乾坤的咽喉,有手也到了,双方一绞一扭一拉,硬将醉里乾坤的脖子扭断,脑袋分家。扭鸡脖子也不易一下子扭断,何况一个人?没有刀决难办到,但方士廷却办到了,硬生生将对方的脑袋拧下来。 众人闻声向屋后赶,最先到达的瑞老,老远便叫:“郝老弟,在何处?” 当他奔到时,首宏便看到搁在尸旁的一个脑袋,鲜血像泉水股从尸体的颈腔向外流,血腥触鼻,阴零零的断脑袋摆得平平正正,似乎双目仍在眨动呢。 他一看便认出是醉里乾坤,不由魂飞天外,魄散九霄,狂叫道:“快来,郝老弟的脑袋被人拿下来了。” 后来的五个人先后奔到,一个个脸色泛灰,不约而同纷纷撤下兵刃。 “咦!永年兄呢?”有人叫。 八个人,醉里乾坤的尸体在地下,应该还有七个人才对,确是少了一个。 瑞老抽口冷气,战栗着说:“他大概还在前面。怪!郝老弟是怎么死的?谁下的毒手?怎么一下子就断了脑袋?怪事,下手的是人是鬼?是人不会有这么快……” “他刚才分明叫出是方小辈在此。”一名中年人说。 蓦地,一名大汉突然向前一卧,恰好卧倒在醉里乾坤的脚下。 “咦!”瑞者叫,俯身急拉。 大汉双目瞪得大大地,手脚在轻微的痉挛。 “瞧!”那位秦老弟指着大汉的背心骇然叫。 大汉的背心要害上,贯入一根细仅如豆的树枝。瑞老用劲拔出,大汉浑身一颤,眼皮合上了。 “蓬!”又有一个倒下了。 只剩下四个人啦!一名中年人一声不吭,突然撒腿便跑。 只跑了五六步,突然狂叫一声,向前已栽。 秦老弟大骇,仗剑护身奔近,将人扶起惊叫道:“脊骨已断,是……” “快走!”瑞老大叫,惶然向林中退。 三人背部相向,监视着四周,心惊胆跳的后撤,脸色冷灰,死的恐怖已控制住他们,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瑞老剑护全身,厉叫道:“那位朋友暗算咱们的人,何不现身当面一较?” 秦老弟手脚发软,说:“瑞老,这人躲在暗中偷袭,咱们必须赶快脱离险地要紧。” “好,走!”瑞老低叫。 说走便走,三人同时向东飞奔。 只奔了三四十步,走在最前面的瑞老骇然止步,脱口叫:“方士廷!” 方士廷从树后现身,满脸杀气,阴森森地说:“你们自己抹脖子呢,抑或要在下动手?” 瑞老一声怒吼,招发”百鸟啼巢”凶猛地前扑,剑幻万道金蛇,向方士廷抢攻。 方士廷身形乍闪,突从剑侧楔入,“铮”一声一指头斜敲在剑身上,剑身应指而折。 左手一伸,便扣住了瑞老的腰带,喝声:“该死!” 瑞老的身躯破空而飞,“噗”一声响,枝叶摇摇脑袋撞在树干上,红红白白一齐流,脑袋进裂头颅四分,像鸡蛋般脆弱。 秦老弟与中年人权头狂奔,没命地飞逃。 “蓬”一声大震,中年人掷倒在地。 只剩下秦老弟一个人了,还不知同伴已经死光,本能地全力狂奔,不分东南西北飞遁。 奔出百十步,前面人影乍现,方士廷从树后放出,拦住去路说:“八个人死了七个,你有何颜面活着?” 秦老弟心胆俱裂,但逃已无望,只好拼了,拉开马步立下门户伸剑叫:“你上吧,咱们拼命。” “哼!你配,贵姓?” “姓秦。” “你是云龙双奇的朋友?” “不错,秦某以有这种朋友为荣。” “那么,你死得暝目了。” “死得其所,是否暝月并不重要。” “笑和尚要你们这群匹夫沿途拦截在下么?” “在下不答复你的问话。” “方某并不需要你们的口供。” “呔!”秦老弟怒叱,迫进招出“灵蛇吐信”,居然剑气袭人,火候不差,曾经下过苦功。 方士廷屹立不动,冷哼一声。 秦老弟心中发虚;剑尖距方士廷胸前不及五寸,竟沉不住气,撤招左跃。 “胆气不够。”方士廷冷冷地说。 秦老弟一咬牙,再次挥剑直上,一声暴叱,连攻五剑之多,咬紧牙关拼命了。 方士廷屹立原地,虎躯轻灵地扭动,一剑眼看要刺入胸口,他一扭之下,剑便落空转向滑过,劳而无功。五剑势尽,他反手一抄,便抓住了剑锋冷笑道:“你未通明师指点,废物一个。” “哎……”秦老弟狂叫,握剑的手五指皮裂,手掌骨折,被震得飞退丈余,摔倒在地。 方士廷手中的剑,碎成百十段坠落草中。 秦老弟真有种,求生的欲望极为强烈,翻身爬起便跑,急如漏网之鱼。 奔出里外,方敢回头察看,抱着右臂脸色灰败地说:“万幸万幸,逃出这位死神的魔手了。” 声落,突听到耳畔清晰地传来一声冷哼,‘他汗毛直竖,扭头再次狂奔。这次再也不敢回头。向洪山寺狂奔而去。看到了冷清清的寺门,他心神一懈,狂叫道:‘死神方士廷来了!” 叫声中,吃力地奔来,距寺门不足百步,心力交瘁,一足踏空,砰然倒地昏原。 寺内钟鼓齐鸣,涌出十余名僧众,七手八脚将他抬入寺中,寺门重新掩上了。 炎阳当顶,午正将届。 方士廷从此又多了一个绰号:“死神”。 他离开了茅屋现场不久,七具尸体被从东山村赶来的人发现。 他故意放走了秦老弟,要利用秦老弟传播恐怖的信息,他达到目的了,洪山寺中罩上了一重愁云惨雾。 大殿前的钟,传出了午正的钟声。府城雄伟的钟楼,也恰好迎风送来隐隐钟声。 午正的钟声刚落;紧闭的寺门外到了寻仇而至的死神方士廷。 没有有人迎接他,按理笑和尚应在寺门外迎客的。 他踏上台阶,伸手推门,门关的紧紧地。 “开门。”他叩门大叫。 没有人回答,他哼了一声说:“这些人真是愚蠢已极,把门关上就太平无事了?” 他退下台阶,瞥了山门外两丈高的四大金刚一眼,走近右首第一位金刚嘿嘿冷笑道: “你竖眉瞪眼干什么?吓我不倒的。” 他扳住金刚的脚,大喝一声,奋神威一扳。 金刚的泥胎皆被震裂,露了木架,他再一扳,金刚轰然倒下了一他到了第二座金刚前,咧嘴一笑道:“在下不是妖邪,你这泥塑木雕的金刚降伏不了我。方某不做亏心事,菩萨无奈我何。在下认为泥菩萨主持不了天道,留你何用?” 手一搭金刚的脚,猛地一肩撞出。 “蓬”一声大震,金刚倒向院墙,天动地摇中,院墙处倒了三丈左右。 他拍拍手,走向左面第一座金刚,大笑道:“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目,所以慈悲六道。哼!都是鬼话,今天在下替你一扫而光。哈哈哈!” 正待动手,寺门突开。 “我佛慈悲!施主请手下留情。”首先出来的一名老僧合掌叫。 老和尚长眉如雪,满脸皱纹,身材高瘦,披了大红架裳。宝相庄严;确有点有道高僧的气概; 后面,八名僧侣鱼贯而出,一色盛装,僧袍鲜明。 他停手向上望,冷笑道:“在下以为你们不出来,正准备放上一把野火呢。” 九名僧人镇静地下阶;雁翅排开,合掌垂眉低诵佛号,一看便知他们并不打算动武。 老和尚合掌施礼,庄严地垂首道:“施主盛怒而来,尚请暂息雷霆,老衲德望不足以接待施主,但忝为本寺住持,不得不请问施主盛怒之根由,尚请明告。” “你是洪山寺的住持,很好。” “老衲释无尘。” “我,方士廷。前晚在下派人前来下书,住持到收了么?” “哦!原来是方施主……” “少废话!你是明知故问,不知有何阴谋,说吧。” “施主的信,是给本寺的僧侣智圆的。” “不错。” “老衲已将信转交……” “他为何不来?” “他住在北面本寺的菜园内。”.“哼!他不来……” “他在菜园等候施主。” “好,在下去找他。” “且慢,施主无故毁坏本寺山门金刚……” “哼!在下的信中,叫智圆在寺门相会,他竟敢不来,而贵寺紧闭山门,不派人解说,不能怪我。” “本寺是楚王殿下出资重修……” “哼!你少抬出楚王殿下现来唬人,方某一个江湖浪人,天不怕,地不怕,抬出楚王吓唬,你打错主意了。” 本朝初,常遇春的大军在洪山设伏,截击伪汉陈友谅的将军张必先的援军,这一带成了战场,洪山寺出遭了兵刃,残破不堪。后来天下平定,楚王殿下就国,出资重修洪山寺,因此洪山寺的护法是楚王,不论军民,天胆也不敢在洪山寺撒野。 无尘见威吓失效,寿眉轩动,沉下脸说:“施主与智圆有怨,不应迁怒敝寺,对不对?” “你要向在下说道理?” “正是此意。” “云龙双奇并未向方某说道理。” “本寺与云龙双奇毫无关系。”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 “施主未免太过……” “住口!聊施薄惩,已算便宜了你的。” “老衲不才,忍无可忍。” “你本来就不够谈慈悲,所以想用武力度化方某这位妖邪对不对?你何不早说?方某求之不得。” 无尘方丈挥手令众僧退去,冷笑道:“施主如不负责赔偿本寺的损失,老衲迫不得已,只好请你送官究治了。” 方士廷冷笑一声,背着手叫:“那么,你还等什么?” “老衲得罪了。” “上啦!” 无尘方丈立下门户,说:“老衲被迫出手,一切后果由老衲一力承当,与本寺其他僧无涉,希望施主谅解。” “贵寺其他僧如不出手,在下放过他们。但话说在前面,先君子后小人,谁只要敢递爪子,休怪在下心狠手辣。” “老衲……” “你请,少废话了。” 无尘方丈忍无可忍,一声佛号,一掌递拍出。 方士廷左移一步,伸手虚拨回敬了一掌 双方客客气气地让了三记礼招,无尘方丈移至下首,袍袂无风自摇,喝道:“老哪放肆了。”喝声中,揉身直上,一掌探入。 方士廷伸手一拂,冷哼一声。 无尘用的地劈空掌力,以一甲子性命交修的内力发招,这一掌发时看不出威力,暗劲及物,力道聚发,掌距方士廷的胸口尚有两尺,内劲已发如山洪。 “蓬!”气流爆发,劲气四散。 方士廷屹立如山,冷笑道:“你这是维摩掌力,火候不够。” 无尘大骇,踏进半步一掌出叫:“再接一掌!” 踏进一步,掌劲吐出便已贴身。 方士廷虎腰一扭,右掌斜指斜带,双脚仍末离开原地,拂偏了老和尚的手掌,阻止手掌贴体击实。 “蓬!”气流爆震如殷雷,罡风四散,气流散逸呼啸有声。 无尘方丈斜飘八尺,斜掠而出,脱口叫:“接引大潜能,山海夜叉的旷世纪学。” 方士廷身形一晃,但脚下未离原地,脸色一沉,说:“你用的是跋折罗掌,难怪敢大言欺人。好,你小心了。” 跋折罗是佛门梵语,意为金刚,也就是金刚掌,是佛门的降魔至宝,雄浑刚猛,无坚不摧,威力大得可怕,即使仅具有两成火候,也可在三尺内裂石开碑,练这种雄浑霸道掌力的人,天赋、师资、后天的努力,皆十分重要,而且须先练成正宗气功,加上已入门的禅定基础,方能着手修练。火候练至五成,表面上的阳刚已消失转化,及体力劲道爆裂,威力倍增,出掌时无声无息,常易被对方误认为柔掌。 老和尚的金刚掌已有六成火候,已至强刚化柔的境界,想出其不意用这种降龙伏虎绝学行雷霆一击,动了杀机; 岂知方士廷用的是接引大潜能,对付老和尚他不敢大意,而且怀有戒心,将老和尚的掌力引出,借力打力令掌劲向斜方向反震,把老和尚震得向斜方向震出,免了掌力反及体的危机。 无尘方丈脸色大变,金刚掌遇上了克星,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说:“老钠恭候指教。” 他突然疾进,捷逾电闪,反掌一拂,近身反击。 无尘方丈竟不敢接,左跃八尺。 他如影附形暴进,一掌抽出。 无尘方丈不知刚才闪避时方位不对,闪至八僧的侧方,这时仍不敢接招,挫身斜掠丈外。 糟,身后的两名僧人突然大叫一声;“砰砰”两声倒翻在地,挣扎难起。两僧距方士廷足有八尺以上,竟被可怕掌风击翻了。 无尘方丈大骇,狂叫道:“住手!” 方士廷吸入一口气,摇头道:“老和尚,你不能怪我。” “你……” “你为何不接招?波及贵寺的僧人,过错在你。” “你的功力已骇人听闻,掌力该可收发由心。” “你少给我强辩。” “事实你已误伤了老衲的师弟两人。” “哼!” “你走吧!老衲不要你赔偿本寺的损失了。” 方土廷冷笑一声,说“没见到笑和尚;方某是不会走的。” “他在菜园子等你。” 方士廷瞥了尚未爬起;仍在呻吟的两僧一眼,心中一软,说:“在下去找他,找不到人,回来再给你们算帐。” 说完,向北顺小径扬长而去。 无尘方丈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方向同伴叫:“鸣钟,通知智圆小心,鸣鼓,令四周的施主们速行退走,免得枉送性命。” 原来寺前四周的草木丛中,隐伏了不少人。他们皆隐身窥伺着斗场,只要老方丈出声招,便会一拥而上。但无尘方丈知道利害,围攻一个艺臻化境的人,等于是驱羊斗虎,没有能接下一掌的人,人多了毫无用处,因此不敢叫这些人出来送死。 远出里外的方士廷听到了钟鼓声,自语道:“老贼秃已将消息送出了,我得赶快些。” 他脚下一紧,捷逾电射星飞。 菜园在望,中间孤零零地建了两栋茅屋,茅屋前,圆脸团团笑容满脸的笑和尚,踞坐在一条长凳上,烈日下,光头上汗光闪闪,戒疤闪闪生光,一手抓了一条狗腿,一手握了一个酒葫芦,目迎大踏步而来的方士廷。 等方士廷走近,和尚用狗腿指了指头顶上空的烈日,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算算你也该来了,日正当中,施主真准时。坐下啦!喝口老酒啃两口狗肉如何?哈哈!” 方士廷接近至一丈左右,抱肘而立,也笑道:“呵呵!大丈夫言而有信,说来便来。 呵呵!你是笑和尚吧?” “哈哈!武昌城谁不知我是酒肉笑和尚?” “呵呵!既然尝酒肉,你何必披袈裟?挂羊头卖狗肉欺世盗名,玷污佛门,你就不怕下拔舌地狱?” “哈哈!你该知道,当和尚有许多好处,一不完粮,二不出纳役,三不怕无衣无食,四不……” “呵呵!算了,我替你说,四不怕杀人偿命。” “不错不错,哈哈!” “笑话说完了,呵呵!言归正传。阁下,云龙双奇目下在何处?” “哈哈!你该知道的。云雷在函谷关披云小筑,龙飞在浙江高桥村。听说上次施主离开高桥村之后,他两人各自返家,-年来并未外出,到他们家中去找不会错。” “在下会去找他们的,快了。听说你是龙飞的知交,因此在下要找你。” “找我?哈哈!我笑和尚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有何指教,和尚我不会令阁下失望的,哈哈哈!”声落,丢掉酒葫芦与残狗腿,用袍袂拭手离凳而起。 “醉里乾坤八个人,死了三双半,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他们为朋友奋不顾身,可敬可敬。” “你怎样谢他们?在九泉下与他们相见么?呵呵!” 第二十三章 笑和尚听到了钟鼓声,已知道洪山寺方面彻底失败,艺臻化境的无尘方丈也不可恃,便知死神已向他伸手相招,劫数难逃了。 他一挺胸膛,仍然笑嘻嘻地说:“哈哈!能在九泉之下与好友们相聚,也是一大快事,夫复何求?” 方士廷也笑意盎然,说:“和尚,你不该叫好朋友们来送死的,呵呵!” “施主差矣!贫僧并未存心要朋友们送命,而是他们为道义挺身相助,为朋友两肋插刀,贫僧自始就不会要求朋友们助拳,他们的打算贫僧毫不知情。” “那你怎知道他们死了?” “秦施主毁了右掌,他走报洪山寺,然后到了这里,所以……” 柴门倏开,秦者弟用伤巾裹住了有掌,放出门外扬声道:“不错,智圆大师并不赞成咱们助拳,用计暗算皆是在下的主意,阁下冲我来好了。” “也好,你等一等。笑和尚,方某想,你活着其实也没有多大意思,七位好朋友已为你而死,你活着也不会安心,对不对?” 笑和尚怒声道:“不错。” “那么,你有何打算?” “哈哈!贫僧与你生死一拼。” “呵呵!你行么?” “哈哈!你以为贫僧肯伸出脑袋让你砍下来?你来免想得太天真了;明知不可为而为,死也要死得英雄些。哈哈!你动手吧。” 方士廷呵呵笑,说:“阁下与方某无冤无仇,又末先向方某叫阵动手;因此,方某不打算要你的命。” “哈哈!你这一手,必定另有阴谋,比公然说杀我还令人害怕。”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吧?哈哈!免谈。” “谈谈也无伤大雅。其一,我要你公开否认你是龙飞的朋友。其二,你必须离开武昌。其三,你……” “哈哈!免谈,贫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真的?” “那个骗你不成。” “那就休怪在下是心狠手辣的人。” “哈哈!我笑和尚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从来没想到别人如何说我。动手啦!贫僧恭候。” “唔!你倒是条汉子。” “哈哈!笑和尚受宠若惊,夸奖夸奖。” 方士廷呵呵一笑,大踏步而上。 笑和尚一声长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双手齐扬,来上一记“推山填海”。 方士廷扭身伸掌一带,“蓬”一声响,笑和尚从他身侧冲过,跌了个大马爬,自己倒了。 方士廷回身便走,笑道:“杀你污我之手,饶你不死。” 笑和尚狼狈地爬起,追出叫:“慢走!我给你拼了。” 方士廷脚下一紧,狂笑道:“哈哈哈哈!在下留着你,让你去纠合一些好朋友来找我,我便可以大开杀戒,痛快淋漓岂不妙哉?杀你一个人,乏味之至。哈哈哈哈!再见。” 声落,脚下如行云流水,冉冉而去。 笑和尚迫至菜园口,脸色灰败地自语道:“老天爷!我得追上龙飞,及时警告他,也许还来得及。” 不久,他匆匆入城,匆匆乘船过江,匆匆到了汉口镇,匆匆踏上了至河南的官道,昼夜兼程追赶龙飞传警,马不停蹄拼命赶。 方士廷早一步返回客店,结帐赶赴码头,乘船东下奔赶江九江,他旧地重游。 两年前,他在庐山亡命,被龙飞在他身上留下了十处剑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来了,景物依旧。 在他到达九江的前三天,九江府的七星盟秘坛,闹了个风风雨雨。 七星盟上次为了方士廷的事,与龙飞冲突,死伤惨重,不得不转入地下,重新建立秘坛。 三爷紫燕杨娟仍然是九江秘坛的主脑,她仍然是小姑独处,做她的黑道爷字号人物。 早些天便听说方士廷在四川现踪,正乘船东下。她心中万分欣慰,失踪年余的小兄弟仍在人间,大概这次该在经过九江时,前来与她相聚一些时日了。 可是,一等再等,望穿秋水,依然不见小兄弟到来。她在想:难道沿途又发生意外了? 九江秘坛所在,已移至城西五里的海船窝。山西门渡龙开河浮桥,四里左右是位于洼地的海船窝废墟。这里原是元代建造海船的地方,后来废弃,年深日久,居民逐渐迁走一空。 该地的地势本来就低,原来的港逐渐淤塞,成为一片地涯的沼泽,不宜居住,春秋水涨,附近尽成泽国,成为宵小们的逃捕处。 三年前,海天堤筑成,管制住大江的江水,提长五六里,栽了数千株柳树,目下柳树已高有两三丈,成为九江的消闲处所,渐渐的,沼泽水患消,重新有人迁入居住,海船窝陆续有人建宅,七星盟九江秘坛,年初悄悄迁入了海船窝。陌生人进入这处沼泽地带,很难逃过暗桩的耳目, 那时,浔阳驿并未迁至城东北滨,仍在西门外,面对盆浦口,著名的琵琶亭就在江滨。驿南端不远,是有十二艘大船架成的龙开河浮桥。浮桥是至瑞昌县的必经要道,陆路经过海船窝北端。 阳驿是客船停泊的码头,货船则停泊龙开河河口的龙开河镇九江钞关,两地比邻遥遥相望。两处皆是七星盟的眼线活动区,从湖广下来的船,皆必须在这两地停泊,尽在七星盟的眼线监视下。 从陆路来的人,也经过海船窝,海天堤,过龙开河浮桥,从西门入城。因此,浔阳驿是水陆客商必经的地方。 这天未牌时分,紫燕杨娟的小舟,从龙开河驶入甘棠湖,徐徐靠上思贤桥码头,她打扮得像个村姑,两年来,她朱颜未改,二十六七岁正是完全成熟的好时光,风韵更为动人,水汪汪的大眼秋波盈盈,丰盈的身材显得刚健婀娜十分出色。 舟中有两名村姑打扮仆妇,两名随身保镖,四名舟子皆是七星盟的得力弟兄,身手都是上上之选。兰爷的座舟,自然不等闲。 码头左侧大踏步来了飞蜈蚣谢信,带了一个从人匆匆赶到,向船伙计举手打招呼,一跃上船便往舱门钻。 杨娟正要出舱,含笑向:“飞蜈蚣,有事么?” “呵呵!三爷,你猜谁来了?”飞蜈蚣欣然地问。 “谁给你打哑谜?有话快说,是方士廷么?” “呵呵!三爷只记得一个方士廷。” “你皮痒了,你?”杨娟杏眼一翻叫。 “哎呀!算了吧。半个时辰前?云雷的妹子云莹到了浔阳驿。” “那位喜穿白衣的云莹?” “不错,不是乘船来的,从陆路来,咱们的弟兄从浮桥跟踪她到了浔阳驿。” “目下人呢?” “仍在咱们的监视下,是否在本城逗留,须留意她今后的行止。三爷,有兴趣么?” “她来了多少人?” “带了一名侍女。” “这贱人十分了得,比云龙双奇差不了多少,咱们如果要打她的主意,风险相当大。” 杨娟慎重地说。 飞蜈蚣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云龙双奇整得咱们七星盟好惨,三爷忘记了咱们三十余位的弟兄血债么?” “本三爷怎会忘了,李胡子贯碎在石门涧的惨象,如在目前。”杨娟杀气腾腾地说。 “云莹是龙飞的爱侣,对不对?” “传闻确是如此。” “斩龙不如屠风,咱们毙了这小贱人。叫那龙飞抱恨终生。” “这个……恐怕咱们的实力……”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万一……” “三爷,不要顾忌太多。即使是宇内三剑,不运功护体时,与常人并无不同,一把小刀子也可将他们置之死地,何惧之有?” 杨娟一咬牙,说:“好!传下口信,全力相图。这件事我要亲自主持,不许你们这些冒失鬼鲁莽从事。万一失手,这次恐怕不像上次一般幸运了,双奇不铲掉咱们的老根才是怪事。飞蜈蚣,你去挑六七位甚少在江湖露面,而又手脚利落敢于拼死的人跟我办事。” “三爷,在下……” “你不行,庐山三凶太抢眼,别人一眼便可看出你的身份,出了事岂不糟了,快去。” “是。” “叫他们到得阳释向我报到。” 云莹偕同侍女,乘夜离开了武昌,取陆路直奔九江,兼程急赶。 一早,她们从瑞昌动身。瑞昌至九江一程九十里,但巳牌初,她俩便到落柁山东面十里地的寒桑镇,距九江只有三十里了。 官道上行旅不多,走陆路的客商少得可怜。瑞昌位于幕阜山区,山高林密道路崎岖,很不好走。 主婢俩皆穿了白衣白裳,已是风尘满身,正走间,道路左折,绕过一坡,前面碧桑镇在望。 前面百十步外,走着一个老太婆,点着寿星杖,但脚下依然朗健,只能从背影中看到包头下的发脚呈斑白色,而猜想是老妇,从走路的姿态上看,决不会看出是这老太婆。 穿的是灰布衣裙,毫不起眼。 老太婆身后,有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穿青直掇,扎脚灯笼裤,背了一个大型包裹。 女的身材娇小,梳三丫髻,穿的是天蓝色短袄,扎脚裤,背影已可看出她曲线玲珑,步履轻盈,胁下挂了一个小包裹,手握住一个三尺余长尺余宽高的藤匣。 云姑娘主婢脚程快,逐渐接近了前面一老一少的身后。首先是男旅客扭头回望。那是一张年青的脸孔,剑眉虎目,玉面朱唇,二十岁上下,正是生气勃勃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气方刚小伙子,在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目空一切的神情,是一头颇具危险性的乳虎。 接着扭头回望的,是穿天蓝色短袄的小姑娘。好美的小妮子,秀眉下那双会说话的钻石般明眸光亮无比,瑶鼻下的樱唇一点红,颊旁可看到隐约的笑涡,是一个十四五岁尚未发育完全的野丫头。 双方接近,小姑娘欣然叫:“穿白衣的姐姐,慢.点走好不好?路上好做伴,我们是到九江的。” 云姑娘灿然一笑,说:“我们有要事,必须赶两步……咦!” 原来老太婆已经闻声转头回望。那是一位像貌慈祥,脸色红润,五官清秀的老太婆,可能已有花甲以上的年岁,但脸容依然显得年青,像个四十来岁的人。 老太婆的右耳垂下方,一颗朱砂痣猩红夺目。 双方的人皆站住了。 老太婆和蔼微笑地,柔声问:“小姑娘,认识老身么?” 云姑娘赶忙谦逊施礼,笑道:“如果晚辈所料不差,老前辈定是风尘三杰的散花仙子商大娘。” “咦!你是……” “晚辈云莹……” “哎呀!你是披云山筑崔大姐的爱徒云雷……” “那是家兄。” “难怪你认识老身,说起来不是外人。” “老前辈请多指教。” “不敢当。”商大娘客气地说,转向两位年青男女道:“孩子,见过云姑娘。” “云姑娘你好。”年青人拱手含笑招呼。 “云姐姐你好。”少女也说。 商大娘替两人引见了。年青人是她的孙儿商松,年方及冠。少女是她的孙女商雅芳,年十五岁。 江湖中,宇内三剑固然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声誉极隆,武林无出其右。但风尘三杰的名号,也十分响亮。 十年前,四明怪客带了尚未出道的门人龙飞,偕同风尘三杰,日午当中杀入江西太岳黑道巨擎九天玉龙施敏三山小筑,逐走九天玉龙,击伤在三山小筑作客的宇内三邪第二邪血魔郝伯龙,结下了深仇大恨。由此可知宇内三剑与风尘三杰交情不薄。 上次群魔袭击高桥村,闻风赶来相助的云中子太清,也是风尘三杰之一。 这位散花仙子商大娘,名列风尘三杰。她的本名叫任蓉,出嫁后随夫姓商。早年提起散花仙子任蓉其人,黑道朋友无不感到头痛。 双方客套毕,商大娘说:“老身前往南京探亲,也随便带了孙松出门历练。云姑娘走得匆忙,不知有何要事用得着老身帮忙么?” “晚辈要赶到浙江。” “到浙江?万里迢迢,太远了,有何贵于?” “老前辈知道四明怪客老前辈的事么?” “哦!老身久已不闻江湖事了。” 云姑娘将高桥村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晚辈从河南来,在汉阳府接到龙大哥留在那儿的口信,说是希望好朋友们能抽暇至高桥村会合,因此晚辈急于进去应约。” 商大娘脸色微变;苦笑道:“如果真是山海夜叉的师抹在高桥村出现,这件事便麻烦大了。你们与方士廷结怨,又是怎么回事?” 云姑娘将仙人峰血案与及已发生的事说了,又道:“这件事依晚辈看来,其中另有隐情,方士廷可能是受了冤屈,只是他坚拒将凶手说出,而家兄与龙大哥两人又……” “糊涂!令兄为何不先追查其他的线索?”商大娘颇惋惜地说。 商松哼了一声,接口道:“云、龙两位大哥行道江湖以来,声响之隆,如日天中,为武林伸正义,为江湖除败类,除了邪魔外道凶徒恶棍之外,谁不尊祟?这姓方的若不是万恶歹徒,便不会施诡计阴谋欲置两位大哥于死地;如今他既然投入冥府妖婆门下,其为人不问可知,还用得着去查隐情?他一切所为,焉不知是诡计的一部分?他让你们认为他受了冤屈,可知他必是个工于心计胸有城府的人,这种人最可恶也最可怕,他不死将后思无穷。” “胡说!你怎么对事不加深究,便胡下定论?”商大娘微愠地问。 商松傲然一笑,说:“奶奶,你老人家愈来愈怕事,大概是顾忌到那宇内第一凶魔山海夜叉……”’ “你好放肆。”商大娘叱喝。 商松笑道:“奶奶,请别生气。本来啦,山海夜叉确是空前绝后的一代凶魔,论艺业世无其匹,但仍然有药师可以降伏他。他目下该是百龄以上的人了,日薄衰老艺业退化,他绝对无法与年青的一代比筋骨之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宇内三剑加上风尘三杰,再有年青的一代攘臂而起,斩妖除魔荡丑扫邪,何所惧哉?奶奶;我们也去高桥村助龙大哥一臂之力。” 商小姑娘也说:“奶奶,九天玉龙是不会就此罢手的,不如到高桥村与他们作一了断,免得他日后到我们家找麻烦,岂不甚好?” 商大娘叹口气,苦笑道:“这件事早晚要解决的,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到高桥村走险?好吧,我们走,从徽州府入浙。云姑娘请先走一步,老身在后留神些儿,你一个姑娘家单身上路,十分危险,老身有防范意外的责任,走。” 这一来,云姑娘主婢大为放心,不再赶路,泰然向九江进发,在午牌末时到达浔阳驿。 她们在一座有内间的食店午膳,互相一商,决定先落店,明晨再启程仍走陆路到徽州。行程数千里,急也急不来的。 紫燕杨娟带了八名身手了得的人。在店四周潜伏。街上行人如潮出城入城来去匆匆,在这种地方从后面用暗器偷袭,可说易如反掌。 杨娟决定独自下手,用七步追魂针袭击。她双手皆可发针,三丈内绝对不会失手。 她穿了村妇装,第二次缓缓通过店门。店内的一名暗桩始终不会有所举动,表示有内间进食的正主儿尚无动静,还得耐心等候。 通过店门,预计第三次折回时,正好赶上正主儿出店往百步外的城门口走。 蓦地,她心中一惊,对面巷口转出两个人,其中这一赫然是本城大名鼎鼎的白道名宿出林鹰薛飞。 另一人是个英气勃勃的年青人,英俊雄伟气概超群。两人有说有笑,背着手缓步而来。 她背转身避开对方的去路,以为对方决难发现她呢! 青年人是商松,在经过她身旁时,并未向她注视,过后三四丈方向出林鹰低声问: “薛叔,她真是紫燕杨娟?” “不错,正是她,愚叔决不会看走眼。” “听说七星盟的人皆极为飞扬跋扈,神气得很,她是七星盟的创始人之一,为何打扮成这种不起眼人物?” “七星盟的创盟七友中,以她最为出色,胆识胜似须眉。看样子,她将有所图,有不少该盟的人在附近潜伏,不知何图谋?唔!他们在等候食店里的人。” 商松哼了一声,俊脸上杀机怒涌,说:“食店中有云姑娘在内。哼!这些恶贼们该死;” “哦!令祖母目下是不是也在店中?” “不在,小侄立即去禀明以便早作准备。” 杨娟并不知出林鹰泄露了她的身份,更不知商松的来历。在九江出林鹰无奈何她,文来武来她都不在乎,因此并末想到问题出在出林鹰身上。 终于,店内的暗桩出来了。 她也就缓缓向前走去,距店门尚有一二十步,算得十分准确。 如果云姑娘入城,便与她同方向而行,她可以从容跟上,在近距离发针袭击,假使对方对进,她也可以在相错而过时,反手用针袭击。 云姑娘主婢走的是入城方向,机会来了。 她从容不迫向前跟进,街上行人众多,按理决不会引起云姑娘主婢的注意,成功在望。 近了,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蓦地,她感到背脊一震,浑身发麻。 “你好,进城么?”耳畔有人打招呼,是个少女的悦耳嗓音。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她毫无出手的机会,脊心穴被高手不轻不重地制住了。 制她的人到了身后,架住了她的右臂,原来是一个清丽出尘的小村姑,正向她嫣然一笑。 “我中计了。”她想,口中发不出话。 但她的双脚并未完全麻木,右臂被架住了,不由她不跟着走。 制住她的人是商雅芳姑娘,亲呢地架住她,象是一双亲密的姐妹,镇静地举步。 四周负责策应的八弟兄大惊,前面街檐下的两个人左右齐出,排开行人向里挤,袖底匕尖微吐。 一旁挤出高大雄壮的商松,贴上了从右面挤来的人。 飞蜈蚣蓦地从小巷窜出,壁面拦住去路叫:“杨姑娘,才来呀?主人派在下在此恭候,请移玉高升敝号一行。”他在试探虚实真象。 紫燕杨娟苦于说不出话,心中叫苦。 商雅芳噗嗤一笑,说:“大爷,你认错人了吧?我这位姐姐不认识你,请你让路好不好?” 飞娱蚁冷笑一声,亮声大叫道:“这位杨姑娘是咱舍亲,在下会认错人?你放开她,青天白日,九江城首善之区,你竟敢在城门口行凶绑架?,官司你打定了。” 姜是老的辣,他用大嗓门一叫,立即引起骚动,行人纷纷驻足而观。 商雅芳到底嫩得很,被看得粉脸发赤,脱口叫:“你这恶棍,竟敢当街血口喷人……” “哼!你这位姐姐是哑巴么?你是白莲会的女妖,用妖术害人。街坊们,瞧!她就不敢将人放开,放开她便露出原形了,快鸣锣请公人前来捉拿白莲会的女妖。”飞蜈蚣亮声大叫,用白莲会女妖的大帽子扣人。 “捉拿女会匪。”有人大叫。 一唱百和,立即引起大骚乱。 从两旁挤进的两大汉举手一挥,同时扑上。 商松一声大吼,一掌突飞,“卟”一声中右面大汉的左耳门,大汉应掌便倒。 商松这位初出道的血气方刚小伙子毫无经验,急了便行凶撒野,大街之上,岂是撒野的地方?打倒了一个他仍不甘心,猛地奋身飞踹,也把左面涌上的大汉踹昏了,大叫道:“小妹,快退!” 前面,云姑娘主婢往回走,急叫道:“住手!有话好说。” 可是,已来不及了,大乱中,谁还听她的?人群大乱,她也无法挤近。 飞蜈蚣奋力飞扑而上,要抢救杨娟。 商雅芳已听到了乃兄的招呼,猛地将杨娟扛上肩。奋身飞腾,以怒鹰穿云身法凌空直上,登上了两丈高的街右瓦面。 “是个女飞匪!”有人大叫。 商松再击倒了一名大汉,凌空斜飞而上。 飞蜈蚣刚跃登瓦面,商松恰好跟上,大喝一声,一掌拍中飞蜈蚣的背心。 “啊……”飞蜈蚣在叫,仆倒在瓦上,然后骨碌碌向下滚,“啪卟”两声爆中响,损在街心的青石板上,脑袋裂开,呜呼哀哉。 商松兄妹跳下后街,落荒而走,快如申‘射星飞,没有人迫得上。 云姑娘主婢也乘乱溜之大吉,事情闹大了。 公人们来得快,七星盟的人尚来不及将死伤的人带走。飞蜈蚣死了,另一名被踹中的大汉也内腑尽裂魂归地府。另两人重伤,聋了一耳势将成残。 七星盟自有人出面打官司,首先到德化县衙候审。同时,街坊的证人多的是。死者的家属是原告,一口咬定是白莲会的女匪当街行凶。 已知的女匪是云莹,掠人的女匪自然而然地成为替罪羔羊。另一名杀人的男匪不知姓名,但目击的证人如此这般一说,衙门里的办案丹青妙手,一个时辰后便绘出男女匪徒的画像,张挂在城门口悬赏缉凶,搜救一个叫杨娟姑娘的女人。 风雨满城,云姑娘与商松兄妹落发案,犯了江湖大忌。青天白日在城门口行凶掠人杀人,跳在黄河里也洗不清嫌疑,何况目击的证人甚多,毫无脱罪的机会。 公人们起初不知道是何人闹事,等到发现是七星盟的人,已无法销案隐瞒了。同时街坊也负不起责任,不得不据实上报,这件事辣手得很,不可能私了,人命关天,七星盟想私了也办不到,干脆硬着头皮撑到底。 半个时辰后,甘棠湖西岸的薛家,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禁止任何陌生人走近。 东院的厅堂中,商大娘大发雷霆,将兄妹俩骂了个狗血喷头,拍案怒叫道:“早知道你们这般不成材,何苦带你们出来活现世?青天白日城门口闹区,你们竟敢下重手杀人,更不该掠人上屋逃走。尤其是松儿,要说你少不更事,未免挖苦了你,但你已经年届及冠,命好的话。你已经身为人父了。这点点小事,你竟把它搞得乌烟瘴气,你…… 你们这两个小畜生……” 出林鹰赶忙陪笑道:“大嫂,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不必再责备他们了。松侄也是激于义愤,经验不够,临变不够沉着,错误在所难免。目下要做的事是善后要紧,大嫂以为否?” 商大娘长叹一声,沮丧地说:“已经闹入官府,目下除了远走高飞之外,别无他途,真是……” “衙门里的事,在下设法活动。最糟的是紫燕杨娟的事……唉!” 商大娘一咬牙,问;“你能不能设法与七星盟搭线?” “这个……在下将尽力。” “老身与他们商量商量,人交给他们换取销案。” 出林鹰苦笑道:“他们死了两个人,不会甘心的……” 商松虎目怒张,冷笑道:“贼贱人蓄意暗算云姑娘,岂能便宜了她?” “贤侄,你能杀她么?”出林鹰苦笑着问。 “不杀她,难道就不能废她?我们立即离开九江,官府落案没有什么不得了,江湖的高手名宿落案的人,数不胜数呢。” 出林鹰耸耸肩,心中暗骂这小子太狂,不明利害。但不好多说,搓手道:“先不必谈处置人的事,我出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与七星盟的人取得谅解。” 出林鹰在黄昏时分返家,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凶手的案已经落实,任何人也撤不回了。 主凶是云姑娘,把云姑娘拖下水了。 七星盟已传来消息,指证出林鹰曾经与男凶手同行,正在招请高手,要找出林鹰讨公道。 出林鹰卷入这场大案,心中叫苦连天,他不能逃,一逃便完了。 商大娘也知道九江不能再留,连夜带了孙儿女溜之大吉。 第二天,有人发现紫燕杨娟躺在沉博港花桥的桥头,昏迷不醒,手脚麻痹成了废人白痴。花桥的正名叫玉波桥,是游客留连忘返的风景区,容易被人发现。 风雨满城,黑道朋友群情汹汹。 白道朋友这次无人敢出头,对云姑娘这种作风不敢苟同,认为确也太过份了些。 七星盟的信息以十万火急的脚程传出,预定半月后盟友大会芦山天池,为三爷杨娟报仇雪恨。 第三天入暮时分,湖广来的一艘客船,泊上了浔阳驿码头。 客人们纷纷提了行囊下船,想在城门关闭前入城。 方士廷腰带上挂着洞箫,手提着包裹,泰然地踏上码头。 真巧,上次他从下游到九江,船泊九江钞关,上船查验路引的那位副巡检,这次又碰上啦! 登岸的人需查路引,他一眼便认出码头上带了巡捕查验路引的副巡检,抢先领叫道: “副巡检,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次又碰上你啦!” 副巡检大概阅人过多,有点健忘,走近惑然问:“咦!你是“桐城浪子方士廷,大人未免太健忘了。”他笑答。 他未在官府落案,不怕通名。同时,他知道这位仁兄与七星盟的人有勾结,脱口叫: “方兄,你来得好,来得好。” “咦!在下不能来么?” “快随我走……” “甚么?又来开方某的玩笑么?” “杨三爷大多不妙,你来得正是时候。” “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咱们一面走一面说。” 海船窝秘坛的大厅中,有从池州赶来的第二星神鹰邓成,邓二爷上次在石门涧挨了龙飞一剑,要不是方士廷及时出现怒斗龙飞,他这条命早就完了。因此,他对方士廷十分客气。 四周老老少少共坐了卅余名弟兄,主客位上的方士廷脸面带煞,虎目中冷电四射,一字一吐地说:“杨大姐的伤势,诸位不用担心,在下有灵丹妙药救她,她死不了。刚才在清醒时说出的是商大娘,到底是什么人?”’病虎童仁咬牙切齿地说:“很可能是风尘三杰的散花仙子商大娘,但那天并没有老太婆参予。” 方士廷森森一笑,说:“只要抓住姓云贼妇,便知道是什么人了。邓二爷,你在衙门里熟不熟?” 病虎拍拍胸膛,说:“九江府衙兄弟通行无阻。” “能不能替在下弄一份差事?” “弄一份差事?”病虎讶然问。 “弄一份巡捕的差事。” “不难,干什么?” “对付那些自认是白道英雄的狗东西,以公门人的身份办事,无往而不利。” “哎呀!我明白了。”病虎欣然地叫。 方士廷阴森森地说;“这叫做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以毒攻毒,以牙还牙公报私仇。童兄,别忘了弄一份海捕公文。” “当然。” “把散花仙子的姓名也给写上。” “羔无困难。” “先弄一份缉捕出林鹰捕状,最好明天便办妥。” “明天午前便可办妥。” 次日末脾左右,方士廷带了四名由七星盟外地调来的弟兄,穿上了公人服,带了铐链兵刃,出现在薛家的大门外。 他穿的并不是公服,而是蓝色劲装,蓝得整个人似乎罩上了阴森诡秘的雾气。未带兵刃,赤手空拳而来。 一名大汉上前,在大门上踢了几脚,大叫道:“开门,快,开门。” 大门吱吁呀拉开了,两名健仆迎面拦住,讶然问:“咦!诸位公爷有何贵干?” “薛飞在家么?”大汉沉声问。 “这……” 方士廷大踏步而入,沉声道:“奉推官大人手谕,捉拿杀人犯薛飞。” 两名健仆不让路,叫道:“家主人不在家……” “啪啪!”方士廷两掌挥出。 “哎……”两健仆跌出丈外,爬不起来了。 厅后出来了出林鹰,叫道:“什么地方的公人,敢到敝宅中打人?” 方士廷大踏步迫进。说:“府衙的人,你就是薛飞?” “正是区区。阁下,咱们少见,你是……” “在下桐城浪子方士廷,新任本府一等一级巡捕,奉令捉拿三天前西门城外白莲女妖杀人掠人的窝主。” 出林鹰吓得脸上血色全无,惊然后退脱口叫:“死神方士廷……” 原来武昌的信息传到了,难怪出林鹰魄散魂飞。 方士廷将捕状递出,沉声道:“这是你的捕状,看清了。” 出林鹰连接都不敢接,扭头向内堂逃。 “你走得了?”方士廷沉喝,伸手便抓。 出林鹰大吼一声,大旋身出脚飞扫猛攻胁肋。 方士廷一把捞住扫来的腿,猛地一抖。 “克勒勒”一阵怪响,出林鹰的骨头几乎被抖散了,被贯在地上,痛昏了。 “带走!”方士廷叫。两个人上前,先上铐,再挂链,架起便走。 堂上堂下仆人十余名,全惊呆了。 当天晚间,薛家前往衙门探消息的人返回报迅,据说确是新补了一名叫方士廷的巡捕,但并未出状捕拿薛飞,人犯中没有薛飞其人,薛飞就此灭了踪。 当天晚间,七星盟便查出云姑娘主婢,雇了一艘快舟,直放下游,已经走了三天了,同行的人确是一个老太婆,与一男一女。 大江下游水陆码头,皆是七星盟的势力范围,要查这几个人的下落并不太难。 当天晚间,方士廷乘坐七星盟的快船,连夜向下赶。 天亮时于到了湖口,真妙,那艘船原是驶入鄱阳湖,可能是想到饶州,不知怎地却在都昌附近转头,重新驶入大江,顺流下放,于昨日近午时分通过湖口。 云姑娘确是想走饶州,从饶州舍舟就陆走微州府入浙。 但船到都昌湖面,鬼使神差碰上了几艘盗船,她们却认为是官兵的巡哨船,火速折返。商大娘想起风尘三杰的老二晴天霹雳汪培羔家在九华,不如先到九华走访晴天霹雳,一同入浙前往高桥村.岂不两便?因此也赞成折返,下航池州府。 她们却不知,死神正紧追在她们身后。 船轻水急,顺风顺流,这天四更时分,便驶入池州府码头。 她们走后约一个时辰,天亮了,方士廷的船,靠上了她们结清了船资,仍在码头休息的轻舟。 神鹰是池州府秘坛的主持人,这一带地面他熟不能再熟,办起事来自然极有效率。 可是,云姑娘是四更离船的,船家根本不知她们的去向,因此不免得费些工夫打听,小有耽搁。 七星盟上自湖广,下迄南京,高手弟兄纷纷应召赶来,昼夜兼程云集池州。七星中除了柴燕杨娟仍在养伤外,其他六星皆动身离开主持的秘坛,按眼线留下的线索向池州赶。 人多好办事,七星盟眼线密布,各处的消息传递极为快捷灵活,不消多久,正确的消息传到了,正主儿已到了九华山。 九华山地属青阳系,但从池州前往仅五六十里,是池州大名鼎鼎的名胜区,佛门弟子称为地藏菩萨道场。唐朝大诗人仙李白在这里将原来的九子山山名改为九华山,九峰千仞壁立,众峰环列如莲花,口峰高峙上探云表。其实山并非九峰,有名的峰头共计四十八,五洞十四崖十一岭,东面的同山也形似九华,两座山加起来,形成了周围二百余里的山区,是高人逸士最佳的隐居处所。 碧云峰峰顶有一座颇具盛名的古刹九子寺,寺东的山坡丛林山崖间,建了两座幽静的庭院;北面是九华精舍,南面是九子山房。两者相去约一箭之遥,楼阁相望互可呼应。 九华精舍,主人姓高,单名武,是府城首富缙绅,在地方上声誉甚隆,疏财仗义佳评如潮,地方人士皆尊称他为高大爷。在儒林中,他是安庆府的名教渝好学官。 九子山房的主人姓汪,地方人士只知他是个殷实的老农,在谷底种了不少果林,指导附近的山民有关农务事项,极为热心。山房的大厅,经常有不少附近的村民,前来听他讲授有关农务的事,农务的知识则以刘伯温的多能鄙事为本。多能鄙事二十卷,是有关农政农务的名著,也就是方士廷当日遗落在仙人峰的书。这部书在那些以耕读传家务实淳朴,唾弃名利的人来说,颇具吸引力。 主人汪培杰,字逸民。由于他年已七十开外,而且在地方上甚得人望,可说年高德助,因此人皆称他为逸老而不名,他真正的名字反而被人遗忘了。培杰与逸民的意义正好相反,有心人少不了对他的字与号颇感怀疑,因此他绝口不提自己的名。在此居住二三十年,附近的人皆不知他的真正大名是培杰两字。 相反地,在江湖上,提起汪逸民其人。知者少之又少。 但说起汪培杰,谁不知他是威名江湖无人不晓的风尘三杰晴天霹雳? 九子山房半月前便来了客人,客人是慧净老尼与龙玉雯师徒。 主人汪培杰却不在家,汪家的少主人汪世纶已经是四十余岁的人,与老尼姑并不陌生,热诚地留客,说是乃父在十天半月便可返家。 慧净师徒留下了。飞姑娘则由世纶的一双儿女汪英、汪华,陷伴她遍游九华名胜,顾此彼为投缘。汪英年方十八,比龙姑娘仅大一龄。汪华已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天真活泼娇美元邪。仍像个八九岁的女娃娃。 一等十日,总算将主人汪培杰等到了。 慧净老尼又等了三天,仍然说不动这位风尘怪杰,汪培杰表示自己已经正式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的恩怨是非,除非九天玉龙前来找他,他不愿做出岫之云。 这天,老尼已经不愿多费口舌,不得不硬着头皮使出最后一招激将法。 小厅中,红光满面须眉皆白的晴天霹雷汉培杰的神色泰然,向老尼姑笑道:“其实他们宇内三剑如果能联手,足以应付得了山海夜叉师兄妹,再加上大师以佛门绝学相助,可说稳操胜算,何必要老朽前往凑数?算了吧!这几年疏懒得骨头都硬了,何苦再出山活现世?” 老尼姑淡淡一笑,说:“既然这样,贫尼只好打发小徒返回高桥村回话了,贫尼出家人,极少过问江湖事,不曾与人结怨,自不愿介入此事。” “大师既然也置身事外,为何又要前来做说客拉老朽下水?” “算了吧,贫尼岂敢当说客二字?只不过受人之托,顺便劝驾而已。本来四明怪客对施主前往相助的事,并未抱有多大希望,只是云中子太清道友嘴碎,害得贫尼白跑了一趟。” “云中子说了些甚么?”晴天霹雷信口问。 “事情是这样的,四明怪客认为施主近来蹈光隐晦,不会出山,深知山海夜叉利害,怎敢出山自讨没趣拿老命开玩笑?云中子道友则认为施主决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事关武林大劫,赴义决不后人,怎会不来?因此唆使贫尼跑一趟,不想……” “住口啦!”晴天霹雷怪叫。 “施主怎么了?” “四明怪客是这样看在下的?” “施主稍安勿跺,贫尼只是实倩实说……” “想当年,九天玉龙的三山小筑……” “贫尼不知当年的经过,过去的事,施主不说也罢,好汉不谈当年勇……” “罢了!在下高桥问问公孙老兄,他凭甚么如此人看人,哼!” “汪施主,凡事三思而行,不必为争一口气……” “你给我少说几句废话,在下明天就动身赴高桥村去找他说个明白,气死我也!” “公孙施主已动身赴河南,至幽谷披云小筑去请崔婆婆,顺便请几位少林的长老出来降妖除怪,施主不需急于到高桥衬。” “那么,在下去河南找他。”晴天霹雳恨恨地说。 老尼心中好笑,这位古稀老人竟然受不了一激,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明日贫尼也要买舟西上,施主可愿同行?”她不动声色地说。 “好,明天一道走。” 厅门人影乍现,汪世纶匆匆地说,“爹,散花仙子商大娘侠驾光临。” 晴天霹雷一怔,离座而起急道:“快请快请。” 父子俩急急出厅,慧净老尼也随后迎出。 商大娘领先而行,晴天霹雳降阶相迎,拱手笑道:“大嫂不远千里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稀客稀客,商大哥一向可好?” “多承垂注,拙夫倒还朗健。培老在家纳福,好安逸。怎么慧净师太也来了,孩子们,来见过汪爷爷与慧净师太。”商大娘一面说,一面路上台阶。 “先到里面坐,请。” 众人入厅,小一辈的人先上前行礼,方分宾主落坐。 仆人献上香茗,晴天霹雳说:“今天是怎么风,居然把大嫂吹来了?听说大嫂在家纳富含贻弄孙,极少在江湖走动,怎么突然又动了游兴?” 商大嫂摇头苦笑,说:“怎么纳福,老身一条劳碌命,那有清福可享?这次带了小孙出来见见世面,没想到一到江西便出了大批漏,唉!别提了。” “怎么回事?唔!看样子,这次咱们这些树大招风的人,都得出出应劫了。九天玉龙,与宇内三邪袭击高桥村,群魔乱舞,冥府妖婆适逢其会出现,这件事更形复杂。慧净大师偕同龙姑娘做说客在先,大嫂造访于后,决非偶然。说吧,大嫂,是不是山海夜叉真的出现,大祸临头了?” 晴天霹雷似有所悟地说。 云姑娘一怔,向慧净老尼欣然问:“师太老前辈,玉雯妹也来了?” “来了。” “她……” “她与汪施主的孙少爷和孙干金游山去了,大概不久便可返回了。” 商大嫂叹口气,说:“老身是从云姑娘口中,知道高桥村的事,山海夜叉重出江湖,我们并不见得怕他。” “那……大嫂又担些甚么心?” 商大嫂将在九江与七星盟冲突的事说了,又道:“嘴上无毛,做事不牢,松儿沉不住气,鲁莽从事,既末抓住对方的罪证,又不知用机智解困,出事后更意气用事,竟然着了对方的道儿,在官府落了案,牵连了云姑娘,你看糟是不糟?” 晴天霹雷哈哈狂笑,说:“大嫂,你未免太杞人忧天。老实说,武林人以武犯禁,在官府落案平常得很。在江湖闯荡,去暴除奸行侠仗义,那能一切按规矩行事?以在下来说,至少在二三十处府州落案,还不是平安无事?只要对方确是人所共弃的歹徒,官府不会追究的,官样文章马马虎虎,你根本就不用担心,小事一件。” 慧净老尼却在发愁,忧心仲仲地说:“商施主,你们废了杨娟,这件事不妙,大大的不妙,糟。” “怎么啦?七垦盟的人,杀了岂不大快人心?”晴天霹雷不解地问。 慧净老尼长叹一声,苦笑道:“目下咱们耽心的不是九天玉龙,而是山海夜叉,冥府妖婆带走了方士廷,年余音讯全无,显然已至山海夜叉处投师学艺,正是咱们耿耿于心难以释怀的事。那杨娟是方士廷的知交,他与七皇盟的交情皆系于杨娟身上,这一来,这件事岂不令人忧虑么?他找到了借口,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哪!这……” 她将方士廷为了替翻江鳌与另一位姑娘复仇,不惜在南昌掀起狂风巨浪的事说了。 最后,她又说:“一波未平,二波又起。这次的风暴,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了,我佛慈悲,但愿他不会随山海夜叉学艺,不然武林危矣!” 晴天霹雷不以为然,冷笑道:“大师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多虑了,即使夜叉师兄妹亲来,咱们也应付得了,正好趁这机会埋葬了这些宇内凶魔。” 厅门外出现一名健仆,入厅行礼禀道:“外面有一位来自九江的青年人求见主人。” 众人一怔,晴天霹雳问:“是甚么人,姓甚名谁?” “是个年约二十上下的英俊年青人,穿蓝缎子劲装,佩剑挂囊,气概不凡。他拒绝通名,要求见主人。” “哦!请他进来。” “是。” 商大娘心中生疑,说:“从九江来的人,老身暂且回避。” 主人会客,原先的客人大可不必回避。 但来人来自九江,老太婆自动回避,晴天霹雳也做就不便拒绝,说:“大嫂请至书房坐,请便。” 慧净老尼也不想见客,六个人进入右厢的书房,掩上房门留心倾听厅中的动静。 不久,仆人领着客人入室,一进门,凌厉的眼神便迫住了晴天霹雷父子。 晴天霹雳久走江湖,第一眼便看出不对,含笑上前点头为礼问:“老朽是本宅的主人,请问老弟尊台贵姓。大驾光临蜗居有何见教?” 来人是方士廷,他取出巡捕身份的腰牌递过,说:“老丈请先查验在下的身份,在下是办案来的。” 晴天霹雳心中一跳,硬着头皮问:“办案?尊驾是……” “九江府巡捕,追踪一男四女而来。”“请问……” “早些天下了一场大雷雨,而这一带的小径行人不多,前面那座三家的村民,曾经亲见这五名男女要犯不久前通过该村,小径上的足迹,说明五名要犯已到了宝宅,请问老丈?” “老朽洪逸民,请问你所说的要犯……” “她们是白莲会的女妖,在九江西门外大白天当街杀人掠人。在下奉令追捕凶手,捉拿女妖归案,如敢拒捕,格杀不论,收容凶犯,与凶犯同罪。本府已行文天下,贵府恐已接到公文了。老伯,可否请那五位客人出来见见?如果不是凶犯,在下得另找线索。” “凶犯是些甚么人?” “是河幽谷关披云小筑的大闺女云莹,广是陕西安府的商大娘任蓉,武林朋友称她为散花仙子,名列风尘三杰之一。” 晴天霹雳冷笑一声道:“阁下知道她们的名号,竟然敢独自追捕?” 方士廷已从对方的眼神中看清了一切,对方的口吻也表明出非常人的身份,如果是普通村民,皆称公人为公爷,怎敢乱称“阁下”? 当然,商大娘在此地落脚,也说明了宅主人的身份了。 他脸色一沉,先问:“老伯姓汪,大名恐伯不是逸民吧?” “不错。” “大名是培杰么?” “对。” “风尘三杰的晴天霹雷汪培杰,对吧?” “正是区区。”晴天霹雳沉声答。 “那么,在下找对人了,请叫凶犯出来。” “你带了多少人来?” “区区单人独剑。” “你好大的胆子。” “上命所差,不胆大也不行。” “你回去吧”晴天霹雳挥手叫,转向仆人道;“送客送出十里外,免得他记不得回去的道路。” 方士廷嘿嘿笑,厉声问:“阁下,你存心窝藏凶犯么?” “窝藏又怎样?” “哈哈哈哈……”方士廷仰天狂笑。 “你笑甚么?” “哈哈!风尘三杰,是江湖朋友公认的白道侠义英雄。但闻名不如见面,委实令人大失所望。像你这种窝藏匪类,目无法纪,公然与官府执法的人作对,是非不分,无法无天,你行甚么侠?你仗甚么义?你与那些作奸犯科的贼种匪类又有何不同?如果你这种作为也算是侠义英雄,侠义英雄未免太不值钱了。哈哈。” “住口冲晴天霹雷暴怒地叫。 “在下为何要住口?你不敢听老实话么?” “废话!你知道被杀的人是何来路?” “不管凶犯有何道理,叫她们到公堂分辩好了,在下只知奉命行事,不问谁是谁非? 你这位行侠仗义。去暴除奸的侠义英雄,是否肯打算助在下擒捕凶犯归案?” 方士廷词锋犀利,步步迫人,以侠义两字迫对方走上绝路委实另人无法招架。 晴天霹雳气得要死,但却被迫得无法发作,口气一软,说,“阁下,不要欺人大甚,散花仙子与云姑娘皆是武林白道……” “在下不管她们的为人如何。那与我无关,公事公办,是非由知h府大人处理。你阁下是武林共仰的英雄豪杰,明白事理,不用在下多加解释。你总不能说,只要是白道英雄,便不受国法管束。对不对?何况世间有许多面呈忠厚,心怀奸诈之徒,表面时光行仁亡仗义,暗地里为非作歹男盗女娼……” “住口!” “你想怎样?” “你给我快滚!” “哼!窝藏要犯,阁下,你得应了。先礼后兵,在下礼数已尽,你已经失去自清的机会了。” “气死我也!” “你不能死,你还得打官司。” “哼!你凭甚么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无礼?” “凭公与理两字。” “狗屁!”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白道英雄的嘴脸?” “世纶,赶他出去。”晴天霹雳怒吼,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几乎气炸了肺。 “在下是不怕吓唬,你们父子两人是拒捕,抑或是乖乖就缚?” 汪世纶早已按奈不住,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也是个霹雳火暴性子,大吼道:“闭上你的臭嘴!你凭什么敢如此大言?” 方士廷冷笑一声,一字一吐地说:“凭我桐城浪子方士廷的名号,就敢如此大言。” 晴天霹雷父子心头一震,脸色大变。 书房中偷听的人,脸上也变了颜色。 晴天霹雷恼羞成怒,大吼道:“杀人凶犯竟摇身一变成为执法官差,反了!岂有此理!世伦,擒下他!” 汪世伦大喝一声,奋勇扑上,“云龙现爪”劈面便抓,虚虚买实变化莫测,捷逾电闪,抢制机先动手擒人。 方士廷屹立不动,哼了一声。 汪世纶反而有点心虚,人的名,树的影,岂能一无顾忌?招不敢递老,火速变招,双爪为指,扣指疾弹,用上了指弹点穴绝学,一缕指风袭向方士廷的左期门大穴。 方士廷身躯略转,指风着体突然发出一声刚啸,从侧方逸走了,劲道四散而逝。 “弹指点穴术,很好,可惜内力修为末到家。”方士廷冷冷地说。 汪世纶吃了一惊,停势不敢再攻。 晴天霹雳一看不对,纵出叫:“退!交给我……” 话未说完,方士廷突起发难,伸手便抓汪世纶的领口,用笨手法抓人。 汪世纶大怒,太小看人了嘛,大喝一声,急扣方士廷的脉门,扣住了。 但他的脉门也被方士廷反扣,只觉右半身一麻,耳听有骨节的音声传出,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身躯已经飞升,只感到天旋地转,不知人间何世。 方士廷将人向扑来的晴天霹雳抛去,叫道:“交给你就交给你好了。” 晴天霹雳大骇,怎么爱子突然飞撞而来?百忙中控腰向侧一闪。 糟!恰好落在方士廷的预算中,眼角看到人影电射而至,凶猛如怒涛沉重如山岳拳掌,已无情地光临胸腔胃肋要害,头脸上也受到了恐怖的打击,护体神功抗不住这种直撼内肺的奇异力道。 他幻想到自己是一座铁砧,正被大铁锤凶狠的捶打。眼中只看到模糊闪动的拳影,和飞舞在黑暗中的金星。 连退五六步,最后“蓬”一声大震,摔倒在中堂下面气息奄奄。父子俩跌成一团,七荤八素。 方士廷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出奇不意将大名鼎鼎的晴天霹雳父子在刹那间击倒,父子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把书房内偷听的人吓了一大跳。 方士廷拍拍手,瞥了厅中六名目定口呆的仆人一眼,向紧闭着的书房门叫:“诸位,还不出来,要在下请你仍么?” 书房门拉开了,第一个出现的是慧净老尼,合掌而道:“我佛慈悲,施主请息雷霆。” 他一怔,抱拳道:“大师别来无恙,没想到大师也在此地淌这一窝浑水。你走吧,在下网开一面。” “施主……” “不必说了,叫他们出来。” “施主请听贫尼一言……” “抱歉,在下没那么多闲工夫,大师请出去。” “施主与云龙双奇之间的误会……” “误会?在下如不是洪福齐天,骨肉早已化泥,事到如今,一切解释都不必要了。 在下在仙人峰被入迫做掘墓人,及时警告双奇,救了他们的狗命,他们却恩将仇报,不借万里追杀,这世间那还有天理?” “施主可否将此事详加解释,给双奇一次机会?” “机会?他们并未给在下解释的机会,大师要不要看在下身上的十数处剑痕?” “施主……” “在下不要听,你走不走?”他不耐地怒吼。 “贫尼……” “你如果想插手,请便,在永州在下曾经见识过大师的九天梵音绝学,今天你可以全力施展,保证你不会失望。”他凶狠地说。 “冤冤相报,何日是了期?贫尼……” 他哼了一声,大踏步向书房走去…… “施主留步。”慧净伸手叫。 “不劳相送。”他也挥手说。 两人的手掌贴上了,衣袍无风自摇。 “克勒勒……”两人脚下的大方砖四分五裂。 “你请吧!”方士廷说。 慧净老尼脸色突然转青,突然身形倒飞,“蓬”一声大震,撞碎了中间的八仙桌,方止住退势。 方士廷的衣袖也裂了几条缝,他瞥了袖口一眼,冷笑道:“下次希望大师不要站在他们一边。” “施主一意孤行。将替江湖带来血风腥风,务请三思。”慧净脸色泛灰地说。 “你走吧。” “施主,后会有期,贫尼将倾全力为双方化解……” “后会有期,在下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 书房门中,鱼贯出来了商大娘与商松,商雅芳,云姑娘主婢,商大娘脸色已变,但仍沉静地叫:“方士廷,你太过分了。” 他虎目怒睁,气涌如山,厉声道:“七星盟大白天在城门口被你们杀了三个人,紫燕杨娟被你们制死任督二脉。你这老虔婆居然说在下过分,天底下还有你这种人,好,过分就过分吧,你们都在,很好,是跟在下走呢,抑或是拒捕?” 商大娘举手一招,商雅芳取过放在几上的藤匣,取出三把剑。 商大娘接过剑,沉声道:“阁下,到外面去。” 他举步向外走,冷冷地说:“在下会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但愿你不像晴天霹雳一般令在下失望。” 云姑娘急步跟上,跟在他身后颤声说:“方爷,谢谢你高桥传警信的恩德。” “你少给我废话,恩将仇报,你是用杀我的好朋友来报答我的?我不接受你的谢意,高桥村也不是你的,你还没成为龙家的媳妇呢!你也没有成为龙家媳妇的机会了。” “同时,我得再谢你在柯镇救我的隆情厚谊。”云姑娘继续向下说,不理他的态度。 他扭头用饱含敌意的目光盯视着云莹,冷冷地问:“谁在柯桥镇救了你?” “你不记得与蜂娘子……” “哦!六杀星擒住的人是你?” “是我……” “我好恨,那次如果不救你,杨姑娘便不会坑在你手里了。” “方爷,一切过错我愿担当,请你放过他们……” “你想得倒好。” “这件事与他们无关,我跟你到九江抵罪……” “不行,你一条命抵不过四个人的命,我要你们全部受报,九江的法场在候着你们。” 已到了厅门与院门之间的小院,他转过身来问,“那一位青年人贵姓大名?你是那天行凶的凶手了,在下要先擒你,你上。” 商松大踏步而出,傲然地说:“在下商松。” “好,散花仙子的后人,大概落花缤纷暗器绝技青出于蓝,你尽管施展吧。” “松儿,退下!”商大娘撤剑叫。 商松不听,意气飞扬地亮剑叫:“奶奶,松儿要擒下这狂徒。” 方士廷徐徐撤剑,冷笑道:“拒捕的人,死得要快些,但你是主犯,在下尚不想太早杀你,让你在法场挨刀,比这时杀你要快意得多。” 商松哼了一声,碎步滑进,剑出“灵蛇吐信”,迅疾地点出,恍如电光一闪。 “铮”一声铿锵脆鸣传出,方士廷轻而易举地震开射来的剑影,剑乘势探入,反击对方的右胁,奇快绝伦。 商松吃惊地左移,剑尖以一发之差掠过胁衣,好险,立即招变“射星逸虹”,狂野地奋勇抢攻。 连攻了十八剑,换了六次方位,但劳而无功。 方士廷并未以内力压倒对方,屹立原地,身形灵活地闪动,双脚不离径尺,信手拂挥,剑虹以神奇莫测的怪异速度舌吐,幻出各种扭曲的虹影,从对方的空隙中楔入,总是先;刹那攻进对方的要害,迫对方撤招自保。因此商松的十八剑没有一剑能全力施展,不是撤招自保,便是被迫变换方位避招。 这种无施展的局面,对那些气血方刚狂傲自负,心高气浮的年青人,最为有用。 商松果然沉不住气,被憋得受不了,剑招不变,大喝一声,立即银芒漫天飞舞,左手连续急弹,接二连三飞出了二三十柔光闪闪的拇指银花。 银花配合着剑势,立即四面八方一合,以方士廷为中心,突然汇聚,破空飞行声嘶啸刺耳,行雷霆一击。尤其是被剑势引动的五六朵银花,全以奇怪的扭曲线路飞行,难测来向,瞬息百变防不胜防。 方士廷大笑道:“满天花雨如此而已。”铮!叮叮啪啪……异响震耳,但见他剑芒怒张,幻出了重重剑网,剑影漫天澈地,风雷大作。 蓦地剑影乍止,风止雷息。 碎了的银花散了一地,无一完整。 方士廷剑垂身侧,左掌摊开,掌心银芒耀目,共有八朵完整的银花。 他五指一合,再伸开时,掌心银花变形失踪,只剩下一团碎铁。 他将钢屑抛掉,冷笑道:“你又不是女人,用这种花形暗器,你就不怕丢人,不怕武林英雄耻笑?” 商松站在丈外,举剑的手不住发抖,脸色灰败,大汗如雨。胸衣裂了一个大十字,胸肌显然已经受伤,下面一幅三角裂帛下垂,可看到里面有鲜血。 方士廷向前迈步,沉声道:“这次在下要擒你了,丢剑就缚!” 商松如见鬼魅地向后退,脚也在发抖。 商大娘豪气早消,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截出叫:“松儿快退!” “他退不了。”方士廷叫,疾冲而出。 “呔!”商大娘厉吼。剑幻万重剑网,布下千座雷池,阻止他追袭。 可是,剑芒袭到,流转的剑虹接触,“挣”一声暴响。方士廷的人影已透剑网而过。 商大娘向侧踉跄而退,让出去路。 “哎……”商松狂叫。 人影疾闪,小姑娘商雅芳一剑挥出叫:“我给你拼了!” 商松已被方士廷踏在脚下,绝望地挣扎。 方士廷举剑一挥,崩飞了小姑娘的剑,左手一伸,便抓住了小姑娘的右胁,向下一带。 “哎……”小姑娘也爬下了。 云姑娘丢掉剑,迫进,粉脸铁青地叫:“要杀我,你就杀好了,不要株连无辜。” “你走开!”他沉叱。 “我要跟你去投案。” “你已经投晚了。”声落一掌劈在云莹的右肩颈上,力道控制恰到好处。 云莹嗯了一声,摔倒在地。 商大娘一声冷叱,再次扑到,电虹飞射,剑气聚发,声如段雷。挤命了。 方士廷不敢大意,冷叱一声,起剑一挥,撤出了重重剑网,剑气澈骨奇寒,幻起无数如虚似幻流转快速的光华,楔入对方的剑影中。 好一场罕见的恶斗,剑气撕裂声刺耳,飞腾急射的剑虹耀目生花,可怖的错剑震鸣令人闻之毛发耸立。 片刻的接触,商大娘的马步移动了,开始后退,开始快速闪避,开始守势,全力封架攻不出招式了。 方士廷脸上一片肃杀气,手中剑宛如灵蛇,锐不可当的凶狠招式,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一进再进,奋勇迫攻,不久,便将商大娘迫到院角死境了。 商大娘脸色不正常,但仍能支持,姜是老的辣,不时仍可用一两招神奇莫测的怪招,遏止方士廷狂风暴雨似的攻势,可惜好景不常,不一会重又陷入绝境,方士廷根本不会许可她有。喘气的机会。她以内力所发的剑气,阻止不了方士廷雷霆万钧不受任何束缚的快攻,几剑行将及体的奇招,竟能击破她的护体真气,直迫要害难以阻挡。 终于,她绝望了,“嗤”一声臂下挨了一剑,入肉三分,衣破肌伤。 她火速封出一剑,退抵墙角了。 方土廷无情地迫进叫:“风尘三杰,如此而已,着!” 叫声中连攻三剑,第一剑刺中她的右上臂。她惊然后退,贴上了身后的院墙。 “得得”两声脆响,方士廷连刺两剑,刺在砖墙上砖屑四溅。她如果闪慢了些,难逃大劫。 第三剑她无法闪开了,一剑封漏,方士廷的剑尖已破空而入,点在她的胸口上了。 “在下不杀你,要你上法场。”他咬牙切齿地说。 这时,除了一个汪世纶未能爬起之外,其他的人皆出来了。 晴天霹雳取来了一把剑。仰天怒啸道:“汪某与你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商松脸色死灰,吃力地向前走,厉叫道:“姓方的,来决一死战。” 他扭头回望,阴森森地说:“省些劲吧!你们还有许多路要走。” 云莹长叹一声,痛苦地叫:“方士廷,求求你,不要做得太绝,我……” 他夺下了商大娘的剑,扔出墙外,再大踏步向晴天霹雳,厉声道:“剑给我,在下不要你死得太早。” 晴天霹雳大吼一声,踉跄迫进一剑点出。 “铮”一声暴响,晴天霹雳的剑被他一剑震成十数段,只剩下手中的剑靶。 他虎目怒睁,厉声道:“你们立即动身,今天得赶到池州上船。在下法外施仁。不替你们上绑,不点你们的穴道,到九江归案,你们可多活一些时日,如果你们抗命,在下只好把你们的头提回销案。快!立即动身。” 慧净老尼尚未离开,叹息一声道:“方施主,贫尼有一不情之请,可否宽限三五日,再命他们至九江投案?贫尼愿负责 “哼!算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大师不必再多管闲事了。死了的人,九泉难以暝目,死的不是你们的人,你们当然不关痛疾,这算公平么?在下捉这些人归案,半年之内,他们不至于被处决,在下深信消息传出之后,你们这些与他明枪齐施。势必置方某于死地而后甘心,这是人之常情。而在下的朋友无辜被杀,奉命缉凶难道就不合情理? 大师可以通知他们的朋友,在下于九江恭候他们的大驾。不过,方某有言在先,如果他们不以正当手段营救,休怪在下心狠手辣。再就是云龙双奇最好小心些,方某会设法将他们弄至牢狱里成为待决之囚的人。诸位该动身了。” 云莹一咬牙,怒叫道:“我不跟你走,要杀你就杀吧!” 他冷笑一声,收剑一步步欺近说:“要杀你还不容易?但你是主犯,在下还不想杀你,只有拖着你走。” 声落掌出,“噗噗”两声闷响,云莹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抓住,嗯了一声仰面便倒。 他一脚踏住,解姑娘的腰带捆上双手,拖了便走,向众人叫:“快走,路远着呢!” 商松扭头便跑,像要奔入厅中。 他左手一扬,一枚拔自云姑娘头上的金钗脱手而飞,射入商松的膝弯。 “蓬”商松向前仆倒。 他一步步走近,徐徐拔剑,冷笑道:“把你的头带走也是一样,送你早走一步。” 剑举起了,眼看要砍下。 “住手!”商大娘狂叫,发疯般枪来。 他脸上涌起了重重杀机,恨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杀!你们必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商大娘奔到了,形如疯狂。 他冷哼一声,一剑挥出。 生死须臾,危机一发千钧,眼看老太婆将要身首异处,无可挽回。 众人惊叫出声,姑娘们以手掩面。 蓦地,院门口人影乍现,来势如电,叱声似沉雷:“剑下留人!” 剑势上升,老太婆的包头与一绺头发随剑而飞走了。 方士廷的剑指向飞跃而来的人,沉声问:“甚么人?” 来人在八尺外止步,是个灰发拂胸的雄伟中年人,说:“在下姓高名武,对面九华精舍的主人。” 第二十四章 方士廷正想杀商大娘祖孙,杀鸡儆猴快意思仇,剑已挥出,在千钧一发中,突传来剑下留人的叱喝声。 在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之前,按照规矩他必须住手,因此,剑势上升,削掉了商大娘的包头与一簇头发。 是个身手矫捷,灰髯拂胸的雄伟中年人,年约半百,长发略现斑白,气概不凡,人才一表。 他一听对方的姓名,不由一怔,收剑问道:“阁下是武林人么?” 高武摇摇头,沉静地说:“区区只练了些拳术,用来活动筋骨而已。” “阁下曾经到过安庆府么?” “不错,区区曾任安庆府学……” “哦!原来是高教渝,失敬了。” “尊驾是……” “学生桐城方士廷,家父是披雪阁主人。” 高武一怔。哦了一声欣然地说:“你……你是秀山公的公子?” “是的,学生在学舍的名字叫修志,小名麒。” “呵呵!我记起来了,五年前我最后一次至学舍监考,听说你已经出外游学去了。 你不是廪生……” “学生不在额内,因此受教机会不多。但武公名重儒林,文章道德举世同钦,学生深以曾两次听诲而为荣。” “呵呵!贤契这么一说,老朽深感汗颜。其实令尊方是名重儒林的俊彦,举世同钦的学者;哦2贤契这里是怎么回事?” “学生不才,弃文习武,目下任职九江一等一级巡捕,奉上谕前来缉拿白莲会女妖与杀人匪首。” 高武一怔,说:“贤契不是说笑吧?这位汪兄是规规矩矩的人,与老朽交情不薄且是近邻而这几位姑娘,也不像是……” 方士廷心中一转,吁出一口长气说:“武公既然与姓汪的交情不薄,且是近邻,学生不敢在此放肆。总之,这些人全是杀人凶手,姓汪的包庇匪头,难辞其咎。武公不是武林中的人,自然不知他们的底细。学生暂且放过他们,不敢惊扰武公的清静。” “这……” “学生有一不情之请,尚祈俯允。” “贤契,但不知……” “请武公在这三两天中,暂且离开一两日。” “贤契的意思是……” “学生好悄然将他们擒捕归案。” “这个……” “学生公务在身,告辞,日后有暇,当趋府拜望。”说完,一躬到地,转身便走。 “贤契,老朽的蜗居在北面不远,何不前往小坐?” “学生须知会同伴一声,以免他们前往惊扰武公的清静,容后拜见。”他再次拱手,扬长出门走了。 晴天霹雳一群人,大感意外,怎么这个凶神凶煞,竟然轻易地撒手走了。 高武困惑地打量这些人,困惑地问:“逸民兄,是怎么一回事?” 晴天霹雳两世为人,苦笑道:“说来话长,这姓方的是个杀人凶手,竟然投入官府,假公济私……!” 高武不住摇头,正色道:“逸民兄,你们不知方士廷的身世,决不可信口妄论是非乱入人罪。桐城方公名重儒林,道德文章誉满大江南北,家教谨严,有口皆碑。方士廷自幼就有神童之称,饱读诗书明礼尚义。桐城方家是地方的首富,为善从不后人,修桥补路恤贫济难莫不争先。此种人家如果子弟竟然是凶手,未免荒廖绝伦。” “这个……” “不过,他为何委身于捕役之流,委实令人费解。他如果肯委身功名,三试名列前茅易如反掌,取进士如探囊取物,为何……晤,其中必有隐情。” 晴天霹雳不好多说,摇头道:“世间出人意外的事多着呢,看他拔剑杀人的凶狠神情,说他是安份守己明礼尚义的书生,未免难以令人心服?” “他在学舍中,骑射兵法皆极为出色,学舍出身的书生,且能不会武?逸民兄,你们到底是否杀了人?” “这个……” 高武并不糊涂,登时有点不悦,拂袖道;“区区不过问诸位的事,告辞。” “武公请留步……” 高武脸色一沉,说:“方士廷是区区的学生,他尊敬区区,不要寒舍附近惊扰家小的安静,区区深信他是一番诚意。在两天之内,相信他不会来打扰尊府,诸位可以放心了。他重视师生情谊,区区岂能令他私尔忘公?因此,区区后天将动身至府城暂行回避,告辞了。” 说罢,拂袖而去。 晴天霹雳绝望地长叹,云姑娘花容惨淡地说,“汪伯伯,还是趁机离开吧,昼夜兼程奔赴高桥村,两天工夫尽可扔脱他的追踪……” 慧净老尼苦笑道:“你们居然没有看出方士廷的毒计,岂不可叹?” “毒计?”云姑娘惶然问。 “是的,他在引你们向绝路口上走,正要你们引带他到高桥村,以便大开杀戒。你们引他到高桥村,正好中了他堂而皇之赶尽杀绝的毒计。” “不会吧?他……” “你以为他只杀你们几个人便满足了么?不,你们错了,他已经性情大变,已不是往昔的他了,刚才他挥剑将商施主置于死地的怨毒眼神,委实令人不寒而栗。” “师太认为他……” “他将跟在你们后面,杀绝于沿途出面帮助你们的人,只要你们一踏入高桥村,今天的故事必将重演。他日下已是负责缉凶的公人,公报私仇任何地方他都敢去,他杀你们是名正言顺,你们杀他便是与国法对立,即使出于自卫,也是法所不容。你们白道英雄的声誉,必将一笔勾销;事实上你已经被他勾销了。唉!大劫临头,危矣!这场大劫,将不知如何了局哪!” 晴天霹雳只感到毛骨悚然,骇然问:“请问圣尼,目下咱们如何是好?” “依贫尼之见,你们决不可到高桥村,更不可随便投奔朋友处,连累朋友。” “那……” “目下……” 门外匆匆进入了龙姑娘与汪英汪华兄妹。汪英不知家中曾经发生了变故,一看众人全在院内,脱口叫:“爷爷,山中各处到了不少人,不知……咦!爷爷您老人家……” “到里面商量,圣尼请暂缓离开。”晴天霹雳不理会爱孙,紧张地说。 龙姑娘欢呼一声,向云姑娘奔去,喜悦地叫:“莹姐姐,你也来了?咦!你的脸色……” 云姑娘浑身脱力,举起刚才被捆得发僵的手腕,欲哭无泪地说:“我闯下了滔天大祸,我我心好痛……” “怎么了?你……” “方士廷来过了。” “甚么?他一他来过了!” “到里面再说,汪伯伯正在请你的师父出主意。” 众人在厅中落坐,慧净老尼突向龙姑娘问:“玉雯,你到过桐城方家么?” “徒儿到过。”龙姑娘茫然地答。 “他家情形如何?” 龙玉雯将所知的情形一一说了。老尼姑略一沉吟,脸露喜色地说:“汪施主,目下唯一可走的路,是到桐城方家。” “甚么?”晴天霹雷讶然问。 “去桐城方家最安全,只怕你们到不了桐城。” “此话怎讲?”’ “贫尼认为方家是桐城望族,儒林世家,且是地方首富,必将以有子侄出任府吏衙役为耻。因此,方士廷必定不敢返家。只消能安全到达桐城,他必将裹足不前。只怕沿途逃不出他的掌心,他随时可以动手将你们擒住归案,生杀之权在他手中。这一段路危机四伏步步杀机。” 云莹惨然一笑道;“我们不可能逃脱他的魔掌了,他已经在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 龙玉雯神色肃穆地说:“师父,雯儿想去找他谈谈。”’“谈甚么?去哀求他高抬贵手?不可能的,他已被仇恨迷失了灵智,任何人也无能为力了。”老尼姑叹息着说,忧形于色。 “师父……” “目下他正要找机会让你龙家的人介入,你知道后果么?”龙玉雯心中一紧,惊然而惊。 商大娘向晴天霹雳问:“培老,你能找来几个人么?” “找人何用?” “来一次金蝉脱壳计。” “大嫂的意思是……” “如果我们要逃,那么,该走石根到徽州入浙赴高桥,但我们却抄小径潜赴池州。” “哦!倒是可行之策。” “池洲到桐城,不需走安庆。咱们找船从马踏石镇驶入纵阳河,经练潭镇起早,六十里便可到桐城。如果仍走水路。则沿白兔河北上。” “对,这条路我熟。”晴天霹雳兴奋地说。 “咱们先找人石堰探道,以吸引他们的注意……” “你们如果派人探道,必定凶多吉少,他一动了疑,你们大事去矣!”老尼姑急急地说。 “依圣尼之见……” “兵贵神速,今晚就派人越山向石根飞赶,不可走道路,引他向东追。而你们则进入九华深处,向池洲急行,在荒野找一艘渔舟上航,或许可有出路。” 龙姑娘一挺胸膛,说:“师父,雯儿带人引他向东追。” “这……” “师父请放心,他这人硬不起心肠,任杀任剐不与他顶撞,料亦无妨。” “但他……他已性情大变……!” “雯儿认为,一年光阴,性情不会变得太多,雯儿自会临机应变缠住他的。” “也好,你就请汪施主派给你几个人差遣吧,一切千万小心。” 众人计议一番,仔细研讨金蝉脱壳计的枝节问题,由晴天霹雳主持大局,计议停当,分头准备。 整天,负责监视四周动静的人,先后发现了三五个形迹可疑的人,在附近远远地窥探。 九子山房附近,确是有人暗中监视。 夜来了,天色一黑,监视的人向前推移,移至可以监视全屋的地方布哨。 三更天才是江湖人活动的时光,但九子山房的人,掌灯时分便开始移动。 首先,是一个黑影悄然溜出,蛇行潜伏向北面的九华精舍接近。 第二个黑影稍后也出来了,走的方向也是九华精舍。 共是八个人,从九个精舍的东面悄然溜入山林中。 监视的人发出了信号。不久,七星盟的高手纷向东面的崇山峻岭狂追。 方士廷果然上当了,他料定晴天霹雳一群人,必定向东逃向徽州府入浙,因此毫不迟疑的狂追。 翔云峰一带林深草茂,地势幽僻,黑夜中极易隐身,八个逃亡的人熟悉地势,而且是有意引诱,因此追踪的人不易追踪,但也不至于完全失去他们的踪迹。 破晓时分,已经远离九华六十余里,接近了古陵阳镇,追兵大至。 龙玉雯仍是女装,但她穿的是白衣,追的人以为她是云莹。因为云莹行走江湖时喜穿白衣。 其他七个皆是中年人,他们都是晴天霹雷的好友与仆人,一夜奔波,在山腰中盘折,翻山越岭不辞辛劳,为友尽力不以为苦。 他们已经找到石根县城的小径,在朦胧晨光中,有人喘出一口长气说:“陵阳山到了,还有三十里可到县城。” 这一带除了山还是山,人烟稀少,禽兽众多,所经处惊鸟飞鸣,兽类奔鼠,行踪不易隐起。 小径向上升,远远地,便看到上面半黑地坡顶的森林上空,鸟雀惶然向四面八方飞散,鸣声震耳。 龙姑娘主持大局,她责任重大,希望在天明前不致暴露形迹,能拖延一刻,向池洲逃的人便多一刻功夫逃生,因此她不希望早早被人发现。 “山坡上有人。”她向一名中年人说。 中年人健步如飞向上赶,不介意地说:“山里的人早起不是为奇,很可能是要进城的人。” “恐怕是追踪我们的哩!” “不会吧?追踪我们的该落在后面。” 她心中一宽,不再多疑,急急赶脚。 八人鱼贯而行,山径窄小高低不平,脚步声惊起了不少小走兽奔窜,上面的人自然也发现她们了。 第一名中年人距坡顶还有二三十步,坡顶突然升起一个朦胧的人影,嘿嘿一阵阴笑,令人闻之毛发竖立,仿佛幽灵幻现。 中年人一怔,但略一沉吟,重新举步。 坡顶的人影拦在路中,手一抖,铐链声“哗啦啦”怪响,阴森森地说:“你们都来了吧?歇下啦!咱们已久候多时。” 八人事先早有约定,不约而同左右一闪,隐入路两侧的树林;东方天际刚现鱼肚白,相距三二十步,仍然难以看清像貌。 铐链声再响,对方并不追下,叫道:“这附近共有二十名高手,而方爷正在此地恭候诸位的大驾,逃不掉的,出来吧。” 龙玉雯心中暗暗叫苦,大事不妙,被发现得太早了些,真糟! 无论如何,她得设法拖延,能拖延片刻也是好的,因此她蛰伏不动,静候变化。 上面的人得不到回音,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如果不出来就缚,动手时难免有死伤,难道你们就不想活着到九江?” 八个人仍不加理睬,但也不敢溜走,明知无望,溜走反而会枉送性命,何必做傻事? 上面的人大为不耐,叫道:“晴天霹雳,你这老家伙名列风尘三杰,为何不像个男子汉?姓商的老虔婆,你的名号以后还要不要?” 除了空谷回音,没有任何回声。 上面的人嘿嘿一阵怪笑,大声道:“请方爷示下。” 声落,人影徐现。方士廷换了身黑缎子轻装,浑身黑,黑得令人心中发紧,手中拈了一根箫,佩了一把长剑,在山坡端一站,沉声道:“诸位兄长暂勿离开原处,只须监视着这些人。凡是有意图逃走的囚徒,方可出面拦截,格杀勿论。兄弟下去捉他们,诸位不必插手。” 他缓缓向下走,接近了第一名中年人的匿伏处。 伏在树根下草丛中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他站住了,久久不言不动。 死一般的静,空气似乎僵住冻结了。 他突然用箫向草丛中一指,冷笑道:“你还不出来?” 中年人知道躲不住了,只好依言缓缓站起。 方士廷一怔,阴森森地说:“姜是老的辣,在下上当了,中了金蝉脱壳计。阁下,方某并不算完全失败,至少,在下已学到了一件在下难以决定取舍的教训。” 中年人沉声地问:“你学到了什么教训?” “那就是能杀就杀,不可存妇人之仁。” “你是说……” “这是说,最好不要留活口,杀一个算一个,不必拖泥带水。假使昨天在下把汪老匹夫一群人杀掉,且不省事。因此,下次落在方某中的人,都得感谢汪老匹夫与商大娘,感谢他们成全。” “你……你这是违法……” “好说好说,那也是不得已的事。那些死囚们逃不了多远的,大江两岸水陆两途眼线密布,不久在下便会迫上他们,他们已注定了身首异处的命运了。” “你追不上了,阁下。” 方士廷一阵狞笑,笑完说:“即使追不上,也并不表示他们幸运。相反地,那将是在下求之不得的好事。” “什么?你的意思……” “其一,方某希望他们引出更多的人出面送死。其二,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么? 云莹与商大娘,都是有根有底的人,方某正要到他们家中登门捉人,岂不是求之不得么?” “你……你这恶毒的……” “哈哈!在下今天心情舒畅,不想与你们计较,后会有期。在下要转回去等消息,你们最好也跟回去准备收尸,也许还可以助他们早些去见阎王呢。” 他冷冷地说完,举步向下走。 中年人猛地飞扑而出叫:“恶贼!你不能这样做……” 话末完,人已近身,一掌向方士廷的背心拍去,掌风呼啸有声,劲道极为凶猛。 他候然止步,冷哼一声。 “啪!”掌劲落实,力道千钧。 “克勒!”有骨折声传出。 “哎……”中年人惊叫。飞退丈外,突然脚下失闪,“蓬”一声仰面摔倒,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头也不回,重新举步向下走。 玉雯心中大惊,长身暴起,白影一闪,便到了路中,拦住去路颤声叫:“士廷……” 他吃了一惊,脱口叫:“咦!是……是你?” 昨天,他看到了慧净老尼,龙姑娘的出现应该不算意外。但昨天龙姑娘不在场,今天突然见面,仍然令他感到震惊。 出现他眼前的龙玉雯,给予他的印象仍然是那么鲜明,那么清丽,那么动人,比年前更成熟,更秀逸。 不同的是,她的眼神是那么忧悒,神情又那么哀怨,那么怯弱……令他感到有点歉疚。 这一瞥间,他也看到了往日相同的感情。 她,那眼波,仍是那么一往情深,更多了一些令人怜惜的情意。 是爱?是恨? 潇湘种下的情苗并末泯灭,往日的倩影如在目前。 “士廷哥……” 颤抖凄迷的呼唤声,令他一阵心颤、一阵心酸、一阵难以抑止的激情。 时光在倒流,过去了的并未过去。 幻影,倩影。是耶,非耶? 他忆起当年的海誓山盟,幻想起永州府铸情的爱的诺言。 回忆是心酸的,他不能回忆。 他脸上恢复了冷傲的神色,不自觉地向后退,口中本能地叫:“你走开,不要碍我的事。” 姑娘的凤目中,热泪夺眶而出,颤声道:“大郎,我记得辉山东麓,你对我所说的……” “闭嘴!” “那日……我也记得我所说的话,舟中共患难,身心已属君,如你三长两短,我不独活……” “住口!”他暴怒地叫。 “你可以收回你的诺言,而我不能……” “我警告你,你少给我甜言蜜语,你如果不知趣,小心我要杀死你。” 姑娘不怕他的威吓,已走近他面前,泣道:“你杀吧,杀一个爱你的人,便可以证明你是个大丈夫了。士廷,大郎,不管你变得如何冷酷,如何无情,但在我的心目中,你仍然是在湘南那位侠骨柔情的方大郎……” “住口!那位方大郎被你们兄妹俩……” “大郎,我自始就未将你看成凶手……” “啪”一声响,他一耳光将姑娘击倒在地。“凶手”两字,激起他满腔仇怨之火,厉声道:“你说得好,但在下已不在乎旁人指摘我是凶手了,你可以向天下人宣扬,说我方士廷是凶手,我也不在乎。”说完,他一跃三丈,如飞而去。 “大郎……!”她狂哭狂叫,奋起狂追。 她怎能追得上方士廷?追了两三里,前面早已不见人影,空山寂寂,草木森森,鬼影俱无。 “大郎……”她狂叫一声,脚一滑,只感到一阵昏眩无情地袭来,胸口一阵痛,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躯向下一沉,“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蓦尔昏厥,不知人间何世。 方士廷的同伴过去了。她的七位同伴也过去了。谁也没发现她跌在路旁的山沟内。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醒来了。 日色行将当顶,她整整昏厥了两个时辰。 她头晕脚重地爬起,发现自己跌在丈余深的山沟中,胸前有血迹,血迹已干了。 还好,并末受伤,沟中草浓而无石,跌在上面仅头部撞在沟壁上肿起一块而已。 她一阵心酸,含悲忍痛爬上了路面。 蓦地,她僵住了。 她本能地伸手拔剑,可是她失望了,这次前来诱敌,她并、末带剑,伯引起方士廷的误会,连寸铁也未带上。 “哈哈哈哈!和尚,你认得这位俏姑娘么?”有人狂笑着问。 路东端,大踏步来了四个人,因见她从下面爬了上来而站住了,相距不足三丈。 她认识两个缺了耳的老家伙,正是在湘南漏网的神偷丁彪,鬼窃胡林。刚才发话的人,就是神偷丁彪,这个老贼自然认识她,故意有此一问,她便知老贼不怀好意了。 另一人是个胖和尚,佩了一把戒刀,猪眼中异光不同外射,血盆大嘴露出两排黄黑色的大暴牙。 走在最后那人,年约花甲,干瘦而高,仙风道骨颇有几分气概,颊上无肉,一脸刻薄像。一双老眼明晴不定,很难令人看出喜怒哀乐各色表情。 胖和尚桀桀笑,说:“这是朵带刺的花,她是龙飞的妹子,妙哉!” 鬼窃得意地狂笑,怪腔调地说:“丫头,你在湘南的威风何处去了?” 她冷哼一声,欺进说:“你两个该死的老贼,你们的徒子徒孙全被家兄锄除净尽,只有你两个漏网,活在世间你不感到惭愧?本姑娘今天又碰上你们了。” 鬼窃向后退,怪笑道:“慢来慢来。咱们神偷鬼窃两个人,自然不是你的敌手。但咱们这两位同伴,却有你受的了。” 胖和尚梁梁大笑道:“我,不戒和尚了空。” 干瘦老人也目无表情地说:“老夫三绝神君左丘永明。” 姑娘大吃一惊,失声叫:“南海双残!” 神偷丁彪怪笑道:“不但南海双残来了,这两天中,燕山双圣即将从京师南下,天下群雄大会九华山九子寺,咱们是第一批赶来应约的人。你知道这次九子寺群雄大会,所为何来?” 姑娘冷笑一声道:“群魔大会,除了天下大乱之外,还会有何好事?” “哈哈!不错,告诉你,咱们是专为云龙双奇而来的,先把你弄到手,咱们已成功了一半。” 三绝神君左丘永明困惑地盯视着不戒和尚,讶然问:“和尚,你怎么认识她是龙飞的妹子?” “哈哈!贫僧认识老尼姑慧净,当然认识她,可惜她却不认识佛爷我。” “哈哈!你们不是互相认识了么?”鬼窃怪笑着说。 不戒和尚大踏步向姑娘走去,眯着猪眼怪笑道:“老尼姑二十年来,与贫僧先后拼了九次命,谁也没有占便宜。小娘子,你认为你能逃得过佛爷的解脱禅功一击么?你尽管出手,佛爷陪你玩玩。” 姑娘有自知之明,心中早虚,猛地飞退两丈。 可是,不戒和尚已如影附形跟到,一声狂笑,大手一伸,巨灵之爪像是山鹰之爪,抓向她的酥胸,控制她的双乳,色胆包天。 姑娘一咬牙,吸腹收胸双腿齐飞,人向下躺,也来一次阴狠的猛攻,袭取和尚的下阴要害,存心拼命了: 和尚火速扭身,巨掌疾沉,猛地一拂。 双方都快,快得令人目眩。 姑娘的腿,擦过和尚的臂外侧。和尚的掌,却变爪扣住了姑娘的右小腿。 和尚一声长笑,向上一掀。 “蓬!”姑娘摔倒在地。 和尚再次狂笑,猛地扑下。 姑娘临危拼命,扭身一腿急扫。“噗”一声响,扫在和尚的右腿侧,如中坚甲,只感到整条腿发麻。 和尚浑如末觉,像一座山般压下。 她一声厉叱,左手抓向和尚的五官,右手猛扣和尚的咽喉,真力发如洪涛。 修为相差太远,一切徒然。和尚双手一分,便抓住了她的双手向外张,将她压在地下,胖脑袋直迫向她的粉颊,酒臭与脏臭刺鼻,向她怪笑道:“老尼姑末出家前,是个命犯桃花的美妇艳姬,她所收的女弟子,似乎更是出色哩!哈哈哈哈,小娘子,佛爷艳福不浅,你跟着我,保证你一生受用不尽、哈哈!” 姑娘被压得受不了,眼看和尚的臭嘴要吻向她的樱唇,不由心胆俱裂,正待用口咬舌,宁死不辱。 神偷鬼窃与三绝神君在一旁怪笑,不以为怪。 正危急问,突传来一声大叫:“你们怎么了,不像话。” 听口音便知不是男子汉,果然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身后站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年青人,都带了包裹佩了剑,风尘仆仆。 三绝神君阴阴一笑,冷冷地说:“活阎婆,好久不见,一向好?” 不戒和尚擒住姑娘挺身而起,也接口叫道:“老太婆,少管闲事好不好?少说些不中听的话,绝对死不了。” 活阎婆老脸一沉,一声冷叱,闪电似的冲到,猛地一掌拍出叫:“贼和尚怎敢放肆?” 不戒和尚丢下了龙姑娘,也一掌封出叫:“你少臭美。” “啪”一声响,双掌接实,同时后退两步,脸色一变,谁也没占便宜。 三绝神君突然插入,不悦地叫:“你们两人怎么啦?像死对头一样,一见面就要较量,动口又动手,难道真要有一天打出真火来,拼个两败俱伤么?活阎婆,今天可是你先动手,没借口吧?” 活阎婆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道:“要不服气,你们南海双残可以一起上。” 三绝神君居然不冒火,冷笑道:“老夫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与你纠缠,你活阎婆说大话心眼小是无人不知……” 话未完,年青人大踏步而上大声叫:“三绝神君,你敢当面出言无状损人?” 三绝神君鹰目一翻,杀机怒涌地问:“小辈,你是什么人?” “杜元戎。”青年人傲然地说。 “小子,你不要命了?”三绝神君阴侧侧地问。 “你这是什么话?” “在我三绝神君面前,没有人敢如此无礼。” “你想怎样?” “老夫要教训你。” “你试试看?”杜元戎傲然地说。 三绝神君向杜元戎走去,冷笑道:“不是试,而是要剥你的皮。” 活阎婆嘿嘿笑,说:“三绝神君竞敢夸下海口,要剥天机真人的亲传弟子杜元戎的皮,咱们让开,看他是否能剥得下?” 三绝神君大吃一惊,骇然止步道:“活阎婆,你说他是八部天龙天机真人的弟子?” 活阎婆仍然嘿嘿笑,撇撇嘴说:“不信何不试试?” 八部天龙天机真人,号称玄门第一机手,二十年前,八部天龙四个字,江湖朋友武林豪杰莫不闻名丧胆,是亦正亦邪亦侠亦魔的怪人,不但道行高,玄功盖世功参造化,打遍天下无敌手。曾经在洞庭湖君山,与当时横行天下的山海夜叉曾斌恶斗三昼夜,从陆上打至水底,从君山打至城陵矾,最后双方自罢手,各奔前程,胜负如何?局外人无从得悉,他两人也绝口不提那次的事,曾经躬逢其会的人,也不知底细,这件事曾经轰动武林,群雄惊心。 三绝神君只感心中发冷,凶焰尽消。论辈份,元戎不比他低,出言狂傲不算无礼,他只好打退堂鼓,吁出一口气说:“老朽并不知八部天龙前辈收了门人,杜老弟休怪,多有得罪,老弟海涵。” 杜元戎傲然一笑道:“在下出道不足百日,追随阎婆婆闯荡江湖历练,无意开罪诸位高人名宿,但从不畏事,阁下如果肯赐教,在下无不欢迎。” 不戒和尚听得心中早火,冷笑问:“杜施主随八部天龙学艺多久了?” “十八年。” “哦!施主今年贵庚?” “年届二十八,和尚有何高见?” “令师以五雷天心掌威镇江湖,号称武林一绝。施主练了十八年,大概恰好筑基,有三成火候么?” “和尚,你认为在下会告诉外人么?” “彼此是同道,想必无妨。”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杜元戎冷冷地说。 “是不是露两手给咱们开开眼界?” “不。” “那……” “和尚与在下印证几招,便可以知道在下的五雷天心掌有多少成火候了。” 这等于是向和尚叫阵,可把不戒和尚挤得下不了台,猪脸通红,恼羞成怒地说: “有何不可?佛爷就领教施主的宇内绝学五雷天心掌。”说完,吸口气立下门户,又道: “施主请赐教。” 龙姑娘被制了穴道丢在一旁,心中暗暗叫苦。 活阎婆向外退,向三绝神君阴阴一笑道:“南海双残在江湖走动,形影相随,遇上强敌便联手合击,今天你居然袖手,岂不可怪?” 三绝神君向外退,冷冷地说:“双方印证,并非拼命,在下为何不袖手?” “印证必有失手的时候,万一失手,南海双残便成了单残了。” “活阎婆,你可能怀有恶毒的阴谋,可明显地看出你故意在挑拨是非,兴风作浪。” “哼!老身是一番好意,你少给我乱套罪名,你不听就拉倒。” 不戒和尚了空心中不无顾忌。人的名,树的影;强将手下无弱兵,名师出高徒,八部天龙的弟子,岂会是庸手?因此他不敢大意冒失进击,探守势严阵以待。 杜元戎并不将包裹解下,居然客气地行礼,说声“得罪了”方迫进抢攻,反掌拂向和尚的右胁肋。 和尚右掌也反拂七招,扭身进左步,一声虎吼,左掌发似奔雷,按向杜元戎的胁背。 按理,和尚拂掌化招,拂的部位是杜元戎的右肘,杜元戎如不撤招,右肘必毁,非撤不可,那么,撤招便暴露胁背空门,势必自救被迫闪退,先机即失。 岂知杜元戎不撤招,沉肘翻掌一钩,便扣住了和尚的脉门,扭身一带之下,和尚马步浮动,攻胁背的一掌自然落空,反而被杜元戎的左掌贴上了右肩背琵琶骨。 “哎呀!”和尚惊叫,向下一挫,正想探出左手攻袭对方的胁腹,却晚了一刹那。 杜元戎一声长笑,掌力骤吐,左手一松。 “蓬”一声怪响,不戒和尚会飞,狂叫一声,向前飞起,远出丈五六,“砰”一声摔倒在地。 “承让承让。”杜元戎跟上伸手搀扶笑道。 和尚全身都软了,脸色灰败,想拒绝对方的搀扶却力不从心,踉跄站稳吃力地说: “你好……好狠,伤……伤了佛爷的内腑。” “抱歉,在下不知大师竟然受不了一记轻掌,得罪得罪。”社元戎歉然地说。 “你……” 活阎婆撇撇嘴,接口道:“杜公子的掌力可化铁熔金,这一掌他已经手下留情,你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怨不了人。” 三绝神君摇头苦笑,耸耸肩说:“名师出高徒,和尚;不必怨天尤人,认栽吧。” 杜元戎一照面便将大名鼎鼎的不戒和尚一掌击飞,干脆利落迅捷如电,手法平常但却出神入化,委实高明。 神偷丁彪大喜,雀跃地叫:“有杜小友出面,江湖甚幸,武林甚幸。” 活阎婆一怔,鹰目一翻,问道:“喂!你是什么人?” 神偷鬼窃名列汀西八怪,在江湖上只算是二流人物,不成气候,难怪活阎婆不认识他。 “在……在下姓丁名彪。” “丁彪?哦!你是……” “他是汀西八怪的神偷丁彪,那位是鬼窃胡林。”三绝神君抢先说。 活阎婆不屑地撇撇嘴,向三绝神君问:“你们在此地有何贵干?那位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咱们至九子寺应九天玉龙之约,你们呢?” “三月前,老身接到沧海客权老的手书,邀请老身至九子寺策划对付四明怪客。” “哦!咱们有志一同。” “九天玉龙也来?” “他是主人之一。” “那就一同前往好了。这位小姑娘……” “她叫龙玉雯。婆婆少在江湖走动,大概不知道近来江湖上小一辈人的动静。” “听说近五六年来,四明怪客老匹夫的两个门人,在江湖出尽风头……” “老匹夫只有一个门人,另一人是披云小筑崔婆婆的弟子。老匹夫的门人叫龙飞,老虔婆的弟子叫云雷,称为云龙双奇,确是出尽了风头。” “不错,老身听说过这两个小辈。” “这小丫头是龙飞的妹妹。” “哦!” “因此咱们在此地整治她。”神偷丁彪接口。 杜元戎哼了一声,手一伸,便抓住了神偷的左肩,大拇指直扣肩井穴。 “哎……”神偷怪叫,双膝一软。 杜元戎冷笑一声,说:“你们整治一个小姑娘,算那一门子好汉?” 神偷毗牙咧嘴地叫:“老弟,你……你不知道,这丫头武艺不差,把咱们江湖同道迫得好惨,她兄妹两人,把江湖闹了个鸡飞狗跳,你问她看看,看她到底杀了多少江湖人,便知咱们为何要整治她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即使她不好,杀了她也就够了,在下反对你们一群前辈,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凌辱她,在下要管。” 不戒和尚叫道:“不能杀她,咱们要利用她将云龙双奇引出来。” 鬼窃胡林也说:“云龙双奇被引出,四明怪客自然也会出来送死。去年九天玉龙偕同天下群雄大闹高桥村,反而被四明怪客杀得落花流水,这次如不将他们除去,今后江湖道上,谁也休想混了。” 三绝神君也沉静地说:“令师当年行道江湖,与那时号称天下第一高于山海夜叉齐名,同样不容于那些自命侠义英雄的匹夫。四明怪客是宇内三剑之首,虽不曾与令师交过手,但老匹夫图谋令师的阴谋,却是尽人皆知的事实。自从山海夜叉与令师隐世之后,二十年来,江湖已是宇内三剑的天下。而且三剑的门人已经兴起,七年,云龙双奇的声誉已如日之升,江湖上谁敢与他们分庭抗礼,必定下场够惨。因此咱们这些人,皆是应朋友之请,至九子寺应约,共除此獠。阎婆婆与沧海客交情不薄,这次也应邀出山,群策群力共谋对付宇内三剑,成败在此一举。令师如果出山,相信他也不会袖手旁观。老弟既然初出江湖历练,这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杜元戎放了神偷,说:“阁下所提到的人中,在下已从家师口中听说过好几个人的名号,但这些人在家师口中,算不了甚么人物。只有那山海夜叉其人,家师将其列为唯一的对手。” 活阎婆淡淡一笑,问道:“令师可曾提过药师其人?” “是不是一个姓何的人?”杜元戎反问。 “对,姓何,名涤尘。” “家师曾经提及过此,但语焉不详,他这人……” “那是个神秘万分,神龙见首不见尾似的怪人,听说山海夜叉的归隐,是这个人所促成的。” “这人的道行很高么?” “不知道。” “艺业如何?” “不知道。” “名头如何?” “不知道。” “废话。”杜元戎冷冷地说。 “不是废话,而是实有其事。”三绝神君说。 “这人目下在何处?”杜元戎问。 “世间知道这人行踪的人,恐怕屈指可数。令师也许知道,老弟何不问问令师?” “家师不再出山了。”杜元戎泰然地说。 “哦!可惜,不然咱们可请九天玉龙专程去请令师出山,岂不……” 神偷鬼眼一转,突然接口道:“即使天机仙长重出江湖,也不易对付字内三剑。” 杜元戎虎目怒张,厉声问:“甚么?你小看家师么?” 神偷打一冷颤,陪笑道:“老朽并无此意,岂敢小看……” “谅你也不敢。” “是的,老朽天胆,也不敢小看了贤师徒。老朽之意,是指他们人多势众,令师一个人委实照顾不来……” 鬼窃已看出神偷的心意,立即接口道:“老偷兄,你简直该打。想当年,天机仙长横行天下威镇江湖时,宇内三剑只可算是二流人物,根本就不敢与天机仙长照面。虽则宇内三剑目下仍在江湖现世,经验日增艺业修为日渐精纯,但想与天机仙长比高下,那是妄想。如果我所料不差,杜老弟一个人,便足以对付宇内三剑。依我看来,三剑已是古稀以上年岁的人,眼看已到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境界,唯一可虞的是云龙双奇两个年青力壮的小辈而已。” 两个老奸鬼一弹一唱,顿时便激起了杜元戎的好胜之念,虎目一翻,沉声道:“在下负责对付云龙双奇,你们的人中,有谁可对付宇内三剑?” 三绝神君也以工于心计见称,阴阴一笑道:“据在下所知,还没有人可以对付得了那三个狗东西,因此以偷袭为主,群殴次之。” “啐!你们真没出息。”杜元戎不屑地接口。 “老弟可不知那四明怪客是如何高明难缠……” “也交给在下负责好了。”杜元戎傲然地说。 活阎婆嘿嘿笑,向三绝神君打眼色,说:“老身在途中遇上杜公子,说过请他来九子寺见见世面,以便结交一些同道,日后彼此有个照应。他是客人,怎么你们把所有的重担子往客人身上推?真不像话。” 三绝神君耸耸肩,苦笑道:“阎婆婆,不是咱们推卸责任,而是那四明老贼太过利害。据在下所知,沧海客是走投无路,才致书邀请你出山专门对付四明老碱的。如果你能胜任愉快,那就不用劳动杜老弟的大驾出面下。” “老天,老身怎接得下那老贼?算了,老身可不愿睁着眼睛往老贼的剑锋上闯;你们还是另请高明,让老身多活几年好不好?” 杜元戎拍拍胸膛,傲笑道:“婆婆不用担心,一切有在下担当。喂!咱们何时动身赴九子寺?” “马上就走。”三绝神君说。 “好,这就走。”杜元戎迫不及待地说。 不戒和尚指着委顿在地的龙姑娘道:“这小丫头要不要带走?” “毙了她算了。”杜元戎不加思索地说。 “毙了她,便难将云龙双奇引来啦!” “这……” “贫僧负责带她走好了;” 杜元戎哼了一声,大声说:“你这和尚是好色之徒,不能让你污辱她。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不屑在色字头上下工夫乱来。” “那么,老身带着好了。”活阎婆出面打圆场。 “那就辛苦婆婆了。” 众人开始上路,活阎婆带玉雯姑娘动身。 龙姑娘心中叫苦,五内如焚。方士廷的事,已闹了个天翻地覆,再加上去看的漏网贼九天玉龙兴风作浪趁火打劫,岂不万事休矣? 八部天龙的弟子杜元戊,又插上一脚,真是糟得不可再糟。 她已落在贼人手中,已无能为力了。 在万念俱灰中,她在心中暗叫:“士廷哥,你不能对我这般绝情啊!” 晴天霹雳居住在翠云峰下的九子山房,竟不知山上的九子寺,成了群魔毕集的魔窟。 前来擒人的方士廷与七星盟一群高手,自然毫不知情。 方士迁一口气赶回九子山房附近,会合了七星盟的大爷第一星驼神季翰,与第二星二爷神鹰邓成,说出中了金蝉脱壳计,火速派人向池洲传信,同时大搜九华山区,认为晴天霹雳一群人可能仍然藏在九华附近。 二爷神鹰邓成真是流年不利,上次在庐山,几乎丧命在龙飞的剑下,养伤三月方拾回老命,这次他带了八名弟兄走西路搜山,又碰上了不幸。 搜至化城寺东南的登山小径附近,刚绕过一座山壁,前面矮林中枝叶摇摇,跃出一名满脸横肉的中年佩刀大汉,一声怪笑,拦住去路:“邓成兄,还记得在下么?久违了,一向可好?” 神鹰一怔,欣然叫:“咦!是五路财神兄,好久不见,你老兄红光满脸,在何处得意?” 两人行把臂礼,寒喧华,五路财神亲热地说:“兄弟在江淮一带混得不错,很想南来拜会你老兄,听说你组成了甚么七星盟,春风得意财源滚滚,正想请邓兄提携些儿呢。 怎样,还过得去吧?” “托福托福,总算不错。路兄南下,躲到九华山来,出了事么?” “唉!江湖饭不好混,还不是为朋友的事奔忙?” “兄弟的秘坛建在池洲,距此不远,何不至敝处盘桓一些时日?一别多年,咱们正好把酒话旧。” “兄弟听说邓兄在池洲的事。” “哦!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知道兄弟在池洲,为何过门而不入,却跑到九华山来……” “邓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兄弟是昨晚才到的,正有事请邓兄商量。” “商量?你客气了,好朋友一句话,你说啦!” “邓兄听说过天聋地哑其人?” 神鹰冷冷一笑,哼了一声道:“岂止听说而已?可说是久闻其名,如雷贯耳。这两个妖孽,可说是江湖败类,为江湖同道所不齿,奸淫烧杀无恶不作,从不讲江湖规矩,替咱们黑道朋友丢脸,他们是一锅粥里面的两颗老鼠屎。残废的人心理不正常并非不可原谅,但他们太过火,未免令人齿冷。怎么,路兄受到他们迫害了?” 五路财神脸色不正常,久久方汕汕地说:“兄弟目下在他们两位前辈手下办事。” 神鹰大惊,骇然道:“甚么?你老兄居然如此下流……对不起,路兄,兄弟言重了。 想当年,路兄你也是个响当当的黑道好汉,劫富济贫去暴锄奸……” “过去的事,别提了。” “你……” “邓兄,你知道,劫富济贫去暴锄奸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黑道匪徒玩法亡命?咱们这种人,早晚会不得好死,何不趁有一口气在,任性而为痛痛快快享些福?” “路兄,你这种想法太可怕……” “算了吧!咱们这种人过一天是一天,想得太多便会委屈自己……” “路兄,兄弟抱歉;目下有要事待办,未克久留,告辞了。” “慢走。”五路财神沉下脸叫。 “路兄,你……” “兄弟有件事必须劳驾邓兄。” “对不起,兄弟忙得很……” “老朋友这点忙都不帮?” “从前咱们的老朋友,阁下跟天聋地哑之后。便不要咱们这些血性朋友了,听你说话的口气,便知……” “邓兄,不要挖苦人了,你是七星盟的盟友之一,大江南北眼线密布,消息灵通,有大量人手可用,务请助兄弟一臂之力。” “这……但不知有何用得着邓某的地方?” “请借一步说话。” “这些都是邓某的心腹弟兄,但说无妨。” “天聋地哑两位前辈在树林中相候,请入内相商。” 神鹰脸色大变,冷笑问:“姓路的,你要邓某投靠那个妖孽?” “邓兄,你的成见太深……” “就算邓某成见太深好了,抱歉,这件事办不到,免谈,告辞。” “邓兄,你恐怕别无抉择了。” “什么?你……” “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答应,是活路。二是拒绝,是死路。”五路财神狞笑着说。 神鹰冷冷一笑,大声说:“你这位五路财神,真是够朋友。邓某做人有做人的主见,决不鲜廉寡耻出卖自己的人格,头可断,血可流,决不向卑鄙无耻的妖孽低头。阁下,让路。” “邓兄,你这种对老朋友的态度……” “邓某没有你这种朋友,你不配与在下称兄道弟。” “阁下欺人太甚,该死。”五路财神怒叫。 “让路,阁下。”神鹰冷冷地说。 五路财神举手一挥,向侧一闪。 神鹰正待举步,前面一声怪笑,跃出四个灰衣老人,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神鹰久走江湖,四个人他皆不陌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暗叫完了! 梳道髻尖嘴缩腮的老人,是雷神曹彬。 发如飞蓬鹰目炯炯的人,是天聋陶强。 斗鸡眼塌鼻梁的老人,是地哑姜武。 像个大肉球又矮又胖的,是矮仙戚威。 四个人年约花甲左右,全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黑道巨霸,不但白道朋友恨之刺骨,黑道巨寇也不齿他们的为人,都是些凶残恶毒妖孽。 神鹰心胆惧寒,发出一声撤走的信号,扭头狂奔。 四妖孽几乎同时扑出,四把剑幻起满天寒芒冷电。 五路财神也拔出单刀,跟上叫:“邓兄,你还有机会保全性命,逃不掉的。” 神鹰九个人,对付二流人物或许能派上用场,对付这种江湖一流妖孽,以九比五,依然毫无机会,只逃出三五十步,便被迫上了。 剑影漫天,方开始拼命。 只片刻间,局势便像是风扫残云。 天聋陶强追得最快,从人群中冲越,剑起处血肉横飞,宛若虎入羊群,刺倒了两名大汉,便到了神鹰的身后,剑尖疾沉,点回神鹰的有腿弯。 神鹰发现身后有警,左移、拔剑、旋身、封招,一气呵成,反应奇快,“铮”一声架偏来剑,抢入招发“飞星逐月”回敬,立还颜色回敬了五剑。 天聋冷然挥剑封架,双脚屹立原地,从容化招,用甚难分辨的沙哑语音说:“老夫要你活着投降,不要死尸。” 神鹰根本听不懂对方的话,全力运剑进攻,但攻了五六招,便知大事已去,不走不行了,猛地攻出一招“划地为牢”,急攻对方的下盘,要迫对方移动马步,以便乘机后撤。 岂知天聋已看出他的心意,剑尖疾沉,“铮”一声便将他的剑封出偏门,飞起一脚,“噗”一声踢在他的小腹上,如中败革。 “哎……”他狂叫一声,身躯前屈。 “啪!”天聋一剑靶敲在他的右肩头上,力道如山。 “蓬!”他仆倒在地,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天聋一脚将他踏住,重得像一座山。 他只感到干肢百骸正要散,眼前发黑,“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神游太虚。在昏厥前的一刹那,他听到五路财神焦急地叫:“快找,少了一个,不能让他逃掉通风报信。” 他突然一惊而醒,只感到头脸水淋淋,原来是被水泼醒的,睁开疲乏的双目,发觉正处身在一间茅舍中。 天聋地哑等五个人全在,还多了一个浑身火红、穿了火红衣袍的高大老人。这人的象貌极为狰狞可怖,像个魔鬼,赤红的横肉,把脸膛衬得扭曲变形,可怖已极。 五路财神站在他身旁,冷笑道:“邓兄,认得这位红衣前辈吗?” 他感到胸口奇痛,腹部苦裂,痛得冷汗直冒,浑身发僵动弹不得,但仍然强打精神忍痛说:“他是宇内三邪之一的血魔郝伯龙。” “邓兄不愧称老江湖。” “你把血魔找来,邓某也不会屈服。” “你会与咱们合作的。” “哼!” “其实,你老兄未免太不识时务。咱们的要求并不过分,而且于贵盟有互利无一害,你何必死心眼苦了自己?希望你放明白些。” “哼!” “咱们有不少朋友聚会九华山,想起贵盟人手众多,地头熟,因此希望贵盟能助一臂之力,别无他求。” “你的狗东西……” “别骂,骂对你毫无好处。从现在起,贵盟必须接受咱们的调遣。咱们的主事前辈,是九天玉龙……” “闭上你的臭嘴!” 五路财神脸色一沉,厉声道;“你的八名弟兄,已经全部死光,你再说一个不字、地哑前辈便要将你活剥了。” “邓某岂是贪生怕死的人?千刀万剐邓某认了。” “真的?” “邓某保证不会令阁下失望。” 血魔突然制止五路财神发话,上前道:“小辈,老夫有话问你。” 神鹰一咬牙,大声道:“要杀要剐,邓莱决不皱眉,你最好少废话,免得邓某骂你。” 血魔冷冷一笑,狰恶地说:“你想死,老夫不答应你就死不了。首先,老夫要告诉你的是,咱们是四明怪客的死对头,正在设计引云龙双奇一群白道狗东西前来送死。云龙双奇是贵盟主的死对头,你没有拒绝与咱们合作的理由,而且你应该求之不得感谢咱们替你出头的恩典。目下你要做的事,是衷诚与咱们合作,首先要将你们七位盟友招来听候差遣,其次是将贵盟的朋友方土廷找来。” 神鹰心中一动,问道:“你要将方士廷找来有何用意?” “咱们宇内三邪中的色魔侯天样兄,被方小辈废了,侯兄志切报仇,恳请老夫……” “你以为邓某会出卖朋友,将方老弟请来么?” “胡说!方小辈已获得侯兄的迷魂魔眼真传,而且艺业惊人,咱们不念旧怨,要与他联手合作对付四明怪客师徒。他的行踪飘忽,贵盟人手众多,找他比较容易,因此需要贵盟合作,没有人迫你出卖朋友。” “七星盟虽是黑道不法盟会,但仍不会与你们这些邪魔妖孽合作,你快死了这条心。” 神鹰大声说,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 地哑上前比手划脚了片刻,一把抓住了神鹰。 五路财神解释道:“姜前辈的意思,是立即动刑,看他强硬得多久。” 血魔向外走,说:“好,你们动刑,但不可迫死他了,咱们正在用人之际,要活的。” 地哑毗牙咧嘴一笑,用上了分筋错骨酷刑,首先是两条大腿筋被分开拉紧,接着是背肋骨被错动。 神鹰痛得浑身冒冷汗,浑身的肌肉崩得死紧,不住抽搐跳动,最后大叫一声,昏厥了。 一盆冷水将他泼醒,旁立的五路财神怪笑道:“邓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老兄何苦给自己过不去?七星盟不过是大江两岸的小小黑道帮会,一撮三流朋友成不了气候,能获得江湖上的顶尖儿高手名宿支持,老实说,你们该说是时来运转,不世奇缘哩!放弃这大好机会而丢掉老命,不是太愚蠢太荒谬,太无知了么?” 神鹰已是半条命,吃力地喘息,久久方声嘶力脱地大骂道:“你这……这贱狗!你…… 你以为邓某不……不知你们的阴谋……阴谋么?今天,你们迫我就范,明天,七星盟便…… 便成为你……你们的奴才走狗。这……这种并吞的……的毒计,平常得很。要邓某屈服,你……你打错主意了。邓某死……死不足惜,你们这……这些妖……妖孽,早……早晚会……” 矮仙戚威忍无可忍,接口厉声道:“你这该死的贱种,不给你尝尝九阴搜脉酷刑,你是不会服贴的,老夫就给你尝尝九阴搜脉的滋味。” 雷神曹彬桀桀笑,说:“戚矮子,九阴搜脉这小子怎受得了?一下子把他弄死,血魔郝老哥岂不要怪罪咱们?” “你又有何高见?” “你看到屋右崖下那十余只大蚁窝么?” “不错;是那些用牛粪建成的黑树蚁么?” “对,这种蚁尾端有毒液,被一个黑蚁刺螫不要紧,被千千万万黑蚁围攻,那滋味保证不比你的九阴搜脉好受多少。” “哦!妙,抬出去。” 崖下的小树上,五六株树共有十余只蚁窝,最大的约有尺余圆径,最小的有海碗大。 这种黑蚁体型小,行动并不快捷,有一只三角型的尾部,生了一枚几乎肉眼难辨的小针,受到干扰,皆将尾刺高举如蝎,分泌出一种白色的毒液,口咬尾螫,令人感到又痛又辣。 严格说来,它该属于蜂类,而不是真正的蚁。平时喜在茶树上以牛粪及嚼碎的腐叶建窝,一窝蚁可能有三五个巢,只消刺破一个洞,蚁群便倾巢而出,声势惊人,千千万万散布一地,任何禽兽也不敢接近,连以吃蚁见长的穿山甲,也不敢向这种蚁打主意。 他们五个人七手八脚将神鹰抬出茅屋,搁在建了五只蚁窝的树下。雷神拔出剑,狞笑道:“首先,得在你身上放些血,造成几个伤口。” 矮仙则找来一根树枝,怪笑道:“其次老夫将这附近十余只蚁巢捣破。” 五路财神劝道:“邓兄,你还有机会。七星盟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何苦为此来送命?贵盟七位盟友,说句不中听的话,可说没有一个配称一流高手,因此被云龙双奇杀了个落花流水而无可奈何。目下有九天玉龙替贵盟撑腰,更有数十位江湖大名鼎鼎的前辈出山,今后……” “啐!狗东西你还有脸与邓某说话?”神鹰厉叫。 “哼!你这厮不识好歹,真是活腻了。” “邓某死了,七星盟的弟兄,早晚要捉住你化骨扬灰,你等着好了。” 五路财神哈哈狂笑,笑完说:“你放心,在下恐怕你要失望了。血魔郝前辈的手下弟兄,已经发现贵盟的老大第一星驼手季翰的行踪,正前往接他,你不依,驼神却没有你顽强,贵盟早晚要屈服,你何苦自讨苦吃自寻死路?” 雷神曹彬举剑沉喝道:“不要再给他说了,退!这厮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让他尝尝万蚁攒心的滋味,他就服贴了。” 矮仙一声长笑,捣破了一个斗大的蚁窝,立即有千千万万小黑蚁一团团往下掉,跌散在神鹰的身上。 雷神已划破了神鹰衣裤,并刺了十余处创口,鲜血沁出,成了个血人。 起初,神鹰强忍痛楚咬牙强忍,最后,他惨叫一声,可怕地挣扎愈糟,蚁已爬满了全身。 “哈哈哈哈……”众人站得远远地狂笑。 地哑大乐,笑不出声,拍腿鼓掌又跳又蹦。 五路财神桀桀狂笑,蓦地,笑声僵住了,叫道:“瞧!那不是刚才逃走的漏网之鱼么?” “是两个人。”雷神也止笑叫。 神鹰带了八名弟兄,当贼人们大举追袭时,有一位弟兄见机滚入草丛中,从侧方逃走,溜之大吉,因此只死了七个人,等贼人发觉走了一个,已追之不及了。 这位弟兄不但又回来了,而且带来了方士廷。 这几位仁兄不认识方士廷,看两人飞步赶来,看清方士廷只是个年青小伙子,那将他放在眼下?矮仙轻拂着树枝,狂笑道:“把他们都丢进蚁阵内,砍掉手脚看他们如何挣扎,岂不妙哉?” 方士廷在百步外便听到了神鹰可怖的惨叫,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挽着同伴的手,飞掠而来。 “就是他们,五个人全在。”同伴咬牙切齿地叫。 雷神桀桀笑,首先向前迎来,兴趣地叫道:“来得好,老夫请你们两人入蚁阵。” 方士廷这才看到了树下满身是蚁的神鹰,只气得怒火冲天,但他表面上仍然从容,在丈外止步,扫了众人一眼,尽量将声音放平静,问道:“是谁出的这种歹毒主意?” “哈哈!是我。”雷神指着自己的鼻尖笑答。 “你贵姓大名?” “老夫雷神曹彬。” “谁是五路财神?” “正是区区。”五路财神傲然地答。 “原来你就是卖友求荣的五路财神。” 雷神哼了一声,沉下脸问:“小辈,你是七星盟的人?” “就算是吧。” “你姓什么?叫什么?可有名号?” “名号不问也罢。在下给你们一次机会,快将邓二爷搐出来。” “哈哈!你也要进去呢,你就自己去施好了,免得老夫费手脚赶你进去。” 方士廷深深吸入一口气,举手走动说:“好!在下先将他救出来。” 雷神伸手虚拦,狞笑道:“这样进去,不行。” “要怎么进去?” “脱光衣裤进去,当然首先你得将剑解下来。” “如果在下不解呢?” “你试试看?” 方士廷不再答话,举步便走。 雷神突然一声长笑,伸手便抓。” 方士廷冷哼一声,手一翻,像是电光一闪,便反扣住了雷神的脉门,一带之下,雷神狂叫一声,爬下了。 说快真快,谁也没看清雷神是如何被制的,刚定神细看。雷神的手臂关节与朋膝的大筋,已被方士廷所拉断,但见身躯凌空而起。“蓬”一声跌入了蚁阵中心,滚倒在神鹰身旁。 “啊……救……救命……哪……”雷神狂叫,可怕地抖动,双手已废,仅一双大腿抽动,以双膝乱拨,一双小臂也失去活动能力,比神鹰更惨。 “下一个是你!”方士廷指着五路财神说。 快速绝伦的变化,今其他的人大吃一惊,这刹那间象是麻木了,似乎是难相信眼前的事实,大名鼎鼎的雷神,竟然一照面便被制住,太不可思议了。 本来在笑的矮仙,笑不出来了,张口结舌如同中魔,似乎惊傻了。 五路财神打一冷战,猛地扭头便跑,好快。 方士廷更快,一闪即至,掌拍在对方的腰脊上,脊骨立折。 五路财神仍向前飞,前面就是蚁阵,脊骨断全身立即僵死,除了眼睛可以眨动之外,已是个活死人。中枢神经已毁,成了活死人理所当然。 这瞬间,矮仙手急眼快,拔剑急点方士廷的右胁,机会太好了,方士廷的掌尚未收回呢,剑化虹而至,捷逾电闪,没有理由失手。 但确是失手了,方士廷突然止步,剑点腹滑过,二剑走空。 “噗!”方士廷的掌顺势斜劈,劈在矮仙的鼻梁正中,不但鼻梁下陷,双目也跟着被挤出眶外。 “啊……”矮仙叫,仰面摔倒。 天聋地哑左右一分,双剑齐上,同时攻到。 方士廷疾退两步,向同伴叫:“快去救二爷。” 天聋地哑立即追击,剑上风雷俱发,利剑凶猛地刺来,急逾星火。 方士廷更快,向左一闪,一掌拍偏了地哑的剑,乘势切入,一掌劈在地哑的颈根上。 地哑向下一拉,双目向上翻,象是骨头已经溃散,软倒在地。 天聋的剑迅疾的折回,招出“回风拂柳”。 方士廷突然飞跃而起,大喝一声,双脚闪电似的踹在天聋的脑袋上,剑仅差半分从靴底掠过,计算之精确,令人大叹观止。 救出神鹰,方士廷仍剩有龙虎金丹,事急他不惜灵丹,临行,他带走了双目已盲梁已断,只剩下半条命的矮仙,与脑袋被踹晕倒的天聋。将其他三人丢入蚁阵。搜过茅屋,方急急走了。 这两个半死俘虏,却没有神鹰那么有骨气,招出了九子群魔大会的事。 方士廷到了池州,立即阻止大爷驼神季翰派人追赶晴天霹雳,就在池州等候变化。 七星盟已查出晴天霹雳一群人的去向,方士廷虽感困惑,但认为这些人早晚会回来的,惊天动地的变故正在酝酿中,四明怪客一群正主儿,极可能在九天五龙的计算下,被九天玉龙牵着鼻子走。 他要求七星盟的人即行潜伏,仅派几个不起眼的人监视九子寺的动静。 天聋与矮仙并不知龙姑娘已被掳至九子寺,因此方士廷并不知九天玉龙请来了活阎婆,更不知活阎婆骗来了八部天龙天机真人的弟子杜元戎,更不知神偷鬼窃已到了九子寺。 安排好七星盟的事,他独自重入九华山。已经是末牌时分,以他的脚程来说,用上陆地飞腾术,一个时辰赶到翠云峰附近,并不吃力,正好赶上夜探九子寺的时光。 接近九华山区,山径一线,鸟道羊肠,时光不早,路上已是行人绝迹,倦鸟归林,兽吼四起了。 他正爬升一座小山,前面突传来-声长笑,其声刺耳,声源似在山的那一边,他心中一动;脚下一紧。 登上山脊面的山坡下古林参天,林隙中,升起一缕炊烟,但看不见房屋,树林太过茂密,看不见林下的景物。毫无疑问地,刚才的笑声就是从那儿传出的。他脚下一缓,大踏步向下走。 到了山下,距炊烟起处已不足一里,前面又传出一声怪笑,并有语声传出。 没有房屋,炊烟是从路口右侧的树林中升起的,那儿共有四个人,两人坐在火堆旁,三根树枝搭了个三脚架,吊着两只油火闪亮的肥大难鸡,即将烤熟了,香味入鼻。 另一个人是老尼姑慧净,盘坐在空旷处,合掌当胸不住念佛号,衣袍凌乱,脸上大汗如雨,狼狈已极。 绕着老尼转的人,是浑身火红的血魔郝伯龙,一手抓了一只死野兔,绕着老尼姑转动,怪笑道:“你如果不将七星盟那位驼背小辈的下落说出,老夫必定替你开荤,你得将这头野兔吃掉,说不说?” 老尼姑不加理睬,不住念佛。 一声怪笑,血魔突然从后迫上,死野兔迎头便砸。 老尼姑身形旋转,一掌拍出。 血魔手中的野兔,被浑雄的掌风所震升。血魔左脚一跳,一丛碎土与腐叶飞出,“噗”一声洒落在老尼姑的胸前,老尼姑成了灰头土脸。 “哈哈哈哈!”血魔换了方位狂笑。 一名在火堆旁的鹰目老人笑道:“郝兄,这样太没意思,咱们把她剥光见她的色相,岂不是一大乐事?” 另一名大马脸老人撇嘴冷笑道;“卓老哥,你居然无聊得想看一个老尼姑的色相,就不怕呕心么?缺德。” “哈哈!劳兄,你别小看了这位老尼姑,四十年前,谁不知江南一技迎春花的艳名? 她那倾国倾城的绝代花容,不知有多少佳子弟先生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哩!在黄山出家带发修行的十年中,仍然有不少人为她拼命呢!目下谁说已是人老珠黄不值钱,咱们看看也是好的。”卓老哥口沫横飞地说。 血魔丢掉死免,怪笑道:“我赞成剥光了她,让她活现世也是一大乐事。” “那为何不动手?光说不练,乏味之至。” “好,动手。”血鹰得意洋洋地说,一步步迫进。 老尼姑显然早已受伤不轻,无法站起应战。 方士廷突然从不远处的草丛中升起,大笑道:“要找七星盟的老大驼神季大爷,何不问我?” 第二十五章 方士廷的突然现身,令血魔三个老魔头大吃一惊。现身处相距不足五丈,三个宇内大名鼎鼎功臻化境的魔头,竟然事先一无所知,怎不令他们吃惊? 血魔首先就脸上挂不住,厉声问:“小辈,你躲在此地多久了?” 方士廷徐徐举步接近,笑道:“刚到的,在下来得不是时候吗?” 火堆旁的卓老哥与劳兄,皆神色凝重地站起,挪开三脚架以免食物被烤焦,狠狠地打量这位不速之客。 老尼姑看清是他,心中一宽,但也心中凛凛,弄不清他的态度是敌是友。 血魔重重地哼了一声,接着问:“为何要问你?你是七星盟的人?” “不必多问,反正你要问驼神的下落,在下保证不会令你失望。”方士廷一面说,一面接近至丈外了。 “你小子的态度很狂,你知道你在向谁说话么?”血魔沉声问。 他背手而立,仍然不在乎地说:“年青人谁不狂?在下也不例外。你,穿一身火红,红是火,是血,你如不是火神仇泰来,便是血魔郝伯龙,当然不是无名小卒,不然,岂敢如此托大?” “老夫血魔。” “久仰久仰。” “小辈,你大概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吧?” “你认为在下是无名小卒么?” “通名号。” “你血魔今天居然肯如此客气地问名号了,异数!” “你少废话。” “好!少废话,言归正转,你问驼神季大爷的下落,有何用意?” “老夫要找他办事,午前曾经发现他的行踪,之后便突然失去他的下落,竟然平空被他溜走了。” “哦!原来如此。这位老尼姑,是怎么回事?” “她是早年名号响亮,晚年却默默无闻的慧净老尼。你别小看她了。咱们三个人整整追逐她两个时辰,方被击伤内腑跑不动了,咱们正要逗她玩玩。” “她与你们有仇?” “没有,她在黄山修真,经常在沿江大埠化缘,对七星盟定然了如掌指,与七星盟的人同时出现九华山,必非偶然,因此老夫要从她口中取得消息。” “哦!除了她的身份之外,你知道她与四明怪客的关系么?” 慧净老尼心中叫苦,方士廷将要不利于她,揭穿她是龙玉雯的师父的身份了。 血魔一怔,讶然问:“你知道她与四明怪客者狗有关系?” “知道。” “说来听听。” 方士廷又调转话锋,反问道;“你们群魔聚会九子寺,人都到齐了么?” “你问这些事有何用意?”血魔沉声问。 “随便问问而已,并无用意。不久之前,在下碰上了天聋与矮仙,他俩说了不少九子寺的事。” 血魔脸色一变,急问道:“他俩人目下在何处?” “到池洲去了。” 血魔冷冷一哼,怒声叫道:“你小子撤谎!午前,天聋地哑五个人,在中峰北麓的茅屋中,拷问七星盟老二神鹰的口供,老夫因追寻驼神离开了他们。返回时天聋与矮仙失了踪,神鹰也不见了,而地哑与雷神及五路财神,却死在蚁巢下惨不忍睹。好小于,这件事定然与你有关,你得从实招来。” 方士廷呵呵笑,说:“在下听说你要找在下合作,所以从池洲赶来了,在末弄清你们的实力前,合作二字未免言之过早。阁下,你能接得下四明怪客多少招?” “百招之内,他休想占得上风。”血魔傲然地说。 “三十招之内,阁下如能在我手下平安无事,便证明你阁下不是吹牛,并非浪得虚名,在下便与你们合作。” 血魔勃然大怒,怒火冲天地叫:“什么?你说什么?你……” “你明白在下说什么,对不对?来吧,阁下,在下等你动手,徒手相搏或者拼兵刃,在下奉陪。记住:三十招,不可错过机会。” 血魔暴怒地解下剑,厉叫道:“你小子气死我也,老夫横行天下四十年,第一次见到你这种不知死活的小狂徒。” 劳兄更被激怒得七窍生烟,象一头怒豹般,闪电似的奇速飞扑而上,既不发声警告亦不作势准备,出其不意突然急袭,凌空扑出双爪话探,双脚急端,完全神似一头从树上扑向猎物的大豹。 相距在两丈左右,再快也快不过眼睛。方士廷在对方突起发难前,便已看出警兆,对方一动,他已留了神,直等到对方近身,方扭身闪让,右手乘势反拂,掌贴上了劳兄的右臂。 劳兄一扑落空,正想扭身半空折向进击,却身不由己,偏向飞出,远出两丈方能消去扑势落地,速奔四五步方稳下身躯。 “劳兄小心……”叫声传到。 “转身!”身后传来了方士廷的叫声。 劳兄经验丰富,已知方士廷跟来了,猛地向前一仆,贴地斜窜丈外,方倏然转身跃起。 刚挺身而起转正身躯,眼前身影入目,仅来得及眨眼扭头,“砰”一声左颊便挨了一重拳,只感到满天星斗,已运功抗拒,但仍然禁受不起这重如山岳的拳劲打击。 总算不错,挨打不忘反击,一爪抓住了方士廷的右小臂,铁爪功真力发如山洪,平时抓石如粉的铁爪功,抓血肉之躯该是摧枯拉朽。 可是,抓住的小臂坚愈金钢。 接着,“砰”-声响,右肋又挨了一重拳,万斤劲道,直撼内腑。 “砰噗噗……”按理而至的是七记重击,只打得劳兄无法招架,似乎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啊……”劳兄终于狂叫一声,砰然倒地。 “起来!”方土廷叫。 劳兄用衣袖拭掉嘴角的血迹,一声低吼,挺身跃起。 刚站稳,“噗噗”两声闷响,左有肩头各挨了一掌,力道千钧。 “哎……”劳兄闷声叫,再次倒地。 “起来。”方士廷冷叱。 劳兄吃力地挺起上身,狠毒地死瞪着威风八面的方士廷,一咬牙,伸手拔剑。 “啪”一声响,方士廷一脚飞起,将剑连鞘一同踢飞,系带寸断,飞出三丈外去了。 这瞬间,劳兄抓住机会跃起,一掌拍在方士廷的小腹上,用了全力。 这一掌像是拍在皮鼓上,有韧性的肚皮反震力出奇地凶猛,只震得劳兄身躯又反弹而去。 “躺下!”方士廷同时沉喝,一掌拍下,”啪“一声正中玉枕。 劳兄“蓬”一声爬下了,立即昏厥。 这一场快速绝伦凶猛可怖的恶斗,自开始至结束,劳兄完全失去封招拆解的能力,只能光瞪眼挨揍,方士廷招不虚发,拳掌记记落实。 血魔与卓老哥惊呆了,直至劳兄昏倒爬不起来,仍用意似不信的目光,困惑而惊骇地注视着方士廷,似乎不知该怎办才好。 方士廷拍拍手,向两魔走去,冷笑道:“突然下手袭击,不像是成名人物,那位老不死的贵姓大名,谁能告诉在下么?” “你把他怎样了?”血魔悚然地问。 “打昏而已,死不了。” “你小子难怪敢如此托大,呼雷豹劳安琪被你在片刻间打昏了。” “哦!他是江湖四猛兽的呼雷豹劳老畜?哼!闻名不如见面,如此而已,在下委实失望得很,浪得虚名!” 卓老哥一咬牙,拔剑道:“四猛兽并非浪得虚名,而是从刀山剑海中闻出的名头。 劳兄败了,只怪他学艺不精。怨不得人。在下八荒狮卓秋原,要领教阁下的剑道绝学,保证不会令阁下失望,拔剑!” 方士廷拨剑出鞘,淡淡一笑道:“要斗剑?在下奉陪,是点到即止么?” 八荒狮卓秋原是四猛兽之一,四猛兽的艺业,彼此相差不远,因此,八荒狮并不敢冒险狂言,点头到:“好,点到即止,你上。” “你年长,年老力衰,该你进招。” 两人立下门户,由八荒狮先攻,三招礼让一过,一声沉叱,剑势进发,剑气漫天,“羿射九日”狠招抢制先机疯狂进击,一口气连攻九剑。 方士廷轻灵地闪避,飘逸地冲刺,从容化解对方排山倒海似的剑势,不时神乎其神地剑从对方的剑山中突入,迫对方撤招自保。因此,事实上八荒狮攻出的九剑,只有前两剑威力惊人,后七剑攻得极为勉强,一而再自暴空门,所以看似凶猛霸道,其实无法威胁方士廷的任何部位,九剑劳而无功,一盛二衰三竭,败象已露。 “你也接我九剑。”方士廷豪壮地叫,招发“河汉星沉”,先从下盘进攻,第一剑便几乎刺中八荒狮的右膝,危机间不容发。 八荒狮后退避招,用“划地为牢”拆解,招刚出,方士廷的招已变,第二剑走中盘排空而入,直迫心坎要害,一闪即至,剑气迫体。 八荒狮大骇,左闪拂剑。 “第三剑!”方士廷豪气飞扬地叫。 “嗤”一声锐啸,是剑尖击破护体真气的异鸣。 八荒狮暴起丈余,老脸一阵青一阵白,伸左手按住右颊,有血从指缝中沁出。 被击中头面,如不是失手,那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对方的剑术高明得出神入化,不然免谈。 八荒狮并非失手,右颊确是挨了一剑。 “承让承让。”方士廷收剑说。 八荒狮心中雪亮,暗自庆幸保住了老命,收了剑,垂头丧气地说:“没话说,老夫认栽。从此,我八荒狮的名号一笔勾销,从此退出江湖,江湖上不再有我这号人物了。” “阁下就此退出江湖了?”方士廷问。 “不错。”八荒狮豪气尽消地说,转向血魔道:“伯龙兄,请从此别。” 血魔仰天吸入一口气,苦笑道:“卓老哥,一时挫折,算不了什么……” “伯龙兄,你还不醒悟?平心而论,咱们不要说斗四明怪客,连斗云龙双奇也毫无把握。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咱们都老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咱们何必再在江湖上活现世?” “这……老兄未免太经不起风浪了。” “就算是吧。伯龙兄,你也该急流勇退了。” “你……这样吧,咱们这次助九天玉龙了结……” “不必了,兄弟告辞,请代向施兄致意,不克面辞了,再见。” 说完,抱起昏迷不醒的呼雷豹,踉跄而去。 血魔目送两猛兽去远,方向方士廷冷笑道:“阁下的艺业,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夸奖夸奖。” “哼!阁下的名字,总可以露一露吧?” “在下正是你阁下要找的人。” “你……你是?” “方士廷,桐城浪子方士廷”也有人称在下为死神,你阁下怎样叫,在下并不介意。” 血魔大掠,骇然叫:“原来是你!” “是我,有何不妥么?” 血魔伸手拔剑,沉声问:“是你废了色魔侯天祥兄?” “他祖上有德。为恶不殃,祖先必有余荫、荫尽必殃,那次在下不杀他,算是他祖先还有余荫。如果他再在江湖采花杀人,不久将荫尽必殃。” “哼!你……” “你有何高见,要和在下动剑么?奉陪。不过,在下必须先行奉告,你如果自问比八荒狮修为强上百倍,尽管动手,不然你得自爱些。” 血魔的剑不知不觉地插回鞘中,口气一软,说:“咱们找你,希望你能与咱们联手,一举铲除四明怪客那群白道群丑,除去云龙双奇,为武林伸正义,替江湖朋友造福开条生路,你肯不肯?” “哼!你们一群人不成气候,上次你们仅烧了龙家的避尘山庄,而你们却死伤惨重。 那次如果不是在下恰好赶上,救了沧海客与如意几个人,恐怕那次你和金魔赶到,正好赶上送死。” “什么?你……你救了沧海客与如意?” “还有一个铁笛瘟神,他们的伤都是在下替他们医治。” “你唬人吧?怎么没听沧海客提起此事?”血魔意似不信地问。 “他提不提那是他的事,你何不去问他?” “这……你打算……” “在下不要你们干预方某的事,这次如果不是你们现踪,伤了神鹰邓二爷,在下早已擒住风尘三杰的两个了。我警告你们,你们的事,在下不加过问,你们也不许干预方某的事,不然休怪方某心狠手辣。” “方老弟,咱们同仇敌忾……” “住口!你是不是没听清楚在下的话?” “这……” “你走吧。” “方老弟……” “不走,你可以拔剑,等什么?”方士廷咄咄迫人地说,虎目出光,脸色一沉,威八面风。 血魔心中怒极,但却敢怒而不敢言,咬牙道:“好,我走,后会有期。” “不错,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总会见面,方某在江湖恭候。” 血魔走向慧净老尼,猛地拔剑出鞘。 方士廷跟到,沉声问:“你干什么?” “把老尼宰了。”血魔叫,’ “你敢动手?” “老尼与四明怪客小有交情……” “不要你管。” “你……” “老尼姑交给我。” “阁下不要欺人太甚。”血魔怒声叫。 方士廷脸色一沉,厉声道:“在下如果不是念在你阁下也是云龙双奇的死对头,才不会对你如此客气。你血魔在江湖杀人如麻,满手血腥,从未给人有活命的机会,今天居然说在下欺人太甚?好吧,在下要取你的老命。” 说完,手落在剑靶上。 剑尚未拔出,血魔一跃三丈,如飞而遁。上次沧海客受伤;事后为了颜面,并未将经过告诉旁人。如意与铁笛瘟神也感到脸上无光,从此退出江湖不再现世,因此这件事并末传出江湖。血魔听方士廷语为不详地说救了那三个老魔,那还了得?艺业如不比四明怪客高明,怎能在四明怪客手下救走三个宇内数一数二的大魔头?因此心中一慌,急急溜之大吉,怎敢再和方士廷斗气争强?不走才是天大的笨瓜呢! 方士廷目送血魔的身影消失,方向老尼姑冷笑问:“老尼姑,金蝉脱壳计是你设计的?” 慧净老尼长叹一声,凄然地说:“是的,是贫尼所设计,没想到弄巧成拙……” “他们逃向何处去了?” 老尼姑抢着问:“施主不知道?” “快了,在下的七星盟朋友,不久当可查出他们的去向。” “哦!这时施主仍未接到消息,大概他们已经安全,这时告诉你已无关宏旨了。” “哼!告诉你,在下希望他们逃得远远地,逃回他们的家最好不过……” “他们并不远逃,也不返家。” “哼!那也好,在下……” “他们逃至桐城,到尊府避难去了。” “什么?”方士廷惊问。 “贫尼已了解施主的心意,因此算定唯有尊府才是安全之所。他们将会把事实的经过向令尊禀明,令尊必会收容他们的。” “原来龙飞这畜生上次到桐城伺伏,是为了找避难所的,哼!他休想。” “龙施主仅第一次追赶你时,会至尊府拜会令尊,以后从未到过桐城,他深知令尊是深明大义的仕绅。上次至桐城的人,是小徒玉雯,她想找你表示心意,你不能归罪于龙飞。” 方士廷哼了一声,气消了一半,嘘出一口长气说:“在下曾经追及令徒,并未为难她,请转告令徒,叫她不要多管闲事,冤有头债有主,在下不找她,她必须置身事外。 你能走动么?” “贫尼背胁挨了血魔一掌,内腑受伤不轻。” 方士廷探囊取出一颗丹丸丢过说:“这是家师的培元丹,疗伤甚有功效,服下你就走吧,希望你今后也置身事外,不然下次见面,你我将是生死对头,兵戎相见。” 老尼姑吞下丹丸,神情肃穆地说:“我佛慈悲!施主良知末泯,可喜可贺。” “你废话什么?在下救你并非出于良知,而是要借你的口传信。”方士廷冷冷地说。 “施主的恩师,是不是山海夜叉?”老尼姑问。 “不错,在下深以为荣。” “令师想必春秋已高,不复当年暴戾了……” “你少给我说些不中听的话。” 老尼长叹一声,问道:“施主知道九子寺的事么?” “当然知道,不然在下怎会放血田走?九天玉龙东山再起,他已派人火焚了四明怪客的居所,携来了怪客的两个看守洞府小童,捉了高桥村龙家两位子侄,已将信息传出江湖,派人四出修书传讯,要四明怪客师徒前来九子寺一决雌雄,安排窝弓擒猛虎,布下金钩钓蛟龙,十里埋伏步步陷阱,四明怪客难逃大劫。” 老尼姑吃力地站起,叹口气说:“仅凭他们手中的四个人质,便足以将四明怪客师徒引来了,何况目下他们又将小徒携走,第二批书信已经传出,这场杀劫必将令武林万劫不复,痛哉。” 方士廷吃了一惊,脱口问:“令徒怎会落在他们手中的?” “不知道,贫尼在九子山房附近等侯小徒,久等不至,后来无意中擒住一信差,方知小徒是被活阎婆与南海双残擒获的,已藏匿在九子寺,无可挽回了。小徒对施主是一往情深,可惜仇恨令施主盲目,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命也。她死了倒好,也是一大解脱,只怕她生死两难,贫尼心中好痛。施主,谢谢你的丹药,再见。” 方士廷站在原地发怔,久久,心潮汹涌,只想到一阵心酸。 南海双残,他听过那两个残忍的恶魔名号,不戒和尚了空是色中饿鬼,龙姑娘落在他们手中,那…… 他不敢想,想了便心乱如麻。 龙玉雯的音容笑貌,不住在他的脑海中幻现。他真能忘情么? 他一咬牙,大踏步向碧云峰走去。 本来,他准备在九华山等侯四明怪客与双奇前来救人,再出面找双奇,以逸待劳坐山观虎斗。但现在,他必须改变自己的策略了。 他一面走,一面思量对策。前面路旁踱出神色萎顿的慧净老净,拦住去路稽首道: “我佛慈悲,施主公然前往九子寺,真要在火上加油,扬灰煽火么?” 他冷冷一笑,说:“那是我的事,看来你仍然忽视在下的警告了。老尼姑,你是不是想知道在下的打算?” “施主如肯见告……” “在下与九天玉龙联手。” “施主……” “在下已经告诉你了,你还不走?” “施主与云龙双奇的误会,如果再如此下去……” “走开!我不要听你这种心有偏见的忠告。” “施主何不直接去找双奇……” “时机尚未成熟。” “如果云龙双奇不再追究仙人峰的事……” “目下说这种话,已嫌太晚了。” “施主尚请……” “让路!” 慧净老尼不让路,仍想劝阻他与九天玉龙会面,说:“贫尼负责前往找双奇,向施主负荆请罪道歉……” 方士廷哼了一声,突然一掌拨出。“蓬”一声响,将老尼拔倒在地,大踏步扬长而去。 慧净老尼绝望地叹息一声,取道扑奔池州,要赶往桐城传信,爱徒玉雯的死活,她已无能为力了。 九华山有三大古刹,化城寺、微贤寺、九子寺。九子寺规模最小,也最偏僻,位于碧云峰顶,建有三进大殿,三五十间掸房,与十余间供施主们避尘的客院。从上月初旬始,客院的施主们,全部换成来历不明的人,平时深居简出,寺中反而清净得多。 寺中原有五十余名僧侣,往昔曾经聚了高僧三百余,近三年来僧众日渐减少,目下已减至五十人左右,而且大多数僧侣经常出外至各地化缘,真正常驻寺中的僧人,为数约二十名上下,需照管偌大的寺院,委实力不从心,因此庙貌显得有点破败,寺附近的田地荒芜得草木蔓生,早已消失田地的形影了。 目下的方丈明心大师,接掌本寺已有十二年岁月,是个瘦高年迈的慈祥高僧,平日只知苦修不问其他,是不适当领导的出家人,池州府附近的施主,对这位高年方丈并无多少印象。 总之,这座位于群山深处的古寺,并末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愿花三两天工夫前来进香的信徒并不多。 南海双残一马当先奔向碧云峰,中间是活阎婆与杜元戎,押着龙玉雯姑娘神偷鬼窃断后,两个老贼对杜元戎的加入,感到万分兴奋,像这种可派用场的高手,多多益善,请都请不来,对方自愿协助,求之不得呢! 登山向上走,距寺里余,路旁便可发现信记,已进入九子寺范围。 到了山门外,一名胖胖僧人欣然出迎,见面便大笑道:“原来是法兄法驾光临,屈指算来,法兄也该来了。请进请进。” 不戒和尚亲热地拍拍对方的肩膀,笑道:“呵呵!可惜你不是大闺女,有女倚门相望,那才写意哩!来,见过活阎婆阎婆婆前辈,那位是八部天龙天机真人的弟子杜公子元戎。” 僧人一怔,脱口问:“八部天龙老前辈的门人?” 神偷丁彪笑道:“肉头陀,你如果招子亮,快去请施前辈前来相迎,保证你错不了。” 肉头陀堆下笑,行礼道;“婆婆与杜施主休怪无人相迎,为免引人注意,施前辈诸位前辈皆隐居客院,平时皆不外出,此非说话之所,请至客院相见,随我来。” “有劳大师了。”杜元戎客气地说。 园林深处的客院中,客厅广阔,两名沙弥请客人落坐毕,奉上香茗,里面的主脑人物已闻报出迎。 迎客的人中,有九天玉龙施敏,沧海客刘权,三喜妖婆吴婆婆,去岁袭击高桥的主脑全部在场。之外是数位大名鼎鼎的邪道名宿,他们是追魂判官夏候勇,天罡羽士松涛,不归浪子苍山,大荒野叟白衡,龙门吊客仇万方,双头鹰薄人杰……济济一堂,群魔乱舞。至于未在寺内安顿的人,为数尚多。九天玉龙已不惜工本,请来了天下群邪,要与四明怪客一群白道英雄破斧沉舟一拼,正邪双方作一了断。 其他的客院中,住的是名望稍次的人,还不配陪同主人迎客。 双方通名毕,九天玉龙大喜过望。活阎婆将接到沧海客邀请助拳的手书,途中遇上元戎结伴同行的事说了,并将巧遇龙姑娘的经过概略地叙明。 九天玉龙兴奋得哈哈狂笑,向杜元戎诚恳地致谢,一面吩咐手下准备酒食,一面向杜元戎笑道:“有老弟台出面相助,咱们大事定矣!令师修为已臻化境,拳剑天下无双,近来不曾听说再在江湖走动,因此四明怪客一群匹夫敢在江湖横行霸道,委实是憾事,但不知令师是否有出山的打算?有他老人家出面,威信我辈在江湖必可平安地混下去了。” “家师已无出山的打算,他老人家目下正在参修上乘性命交修之学。在下奉家师命至江湖历练,一切生疏,尚请诸位多加指教提携。”杜元戎不亢不卑地说,在众多高手名宿之前,他知趣地收起了狂态。 九天玉龙笑道:“老弟行道江湖,在下理该为老弟稍尽棉薄,但请放心,一切包在施某身上。老弟来得正好,这一月中,天下群雄即将聚会九华山,正是老弟大展所学,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凭老弟的师门威望,在下保证老弟将一举成名威震天下,现在,在下先替老弟引见一些朋友。” 客厅中宾主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神偷鬼窃两人地位与名望,皆不配在厅中应酬,两人迳奔两院。 三喜妖婆则带了龙姑娘,也奔向西院秘室囚禁。龙姑娘虽对群魔陌生,但看了那些人的相貌与神态,便知这次群魔志在必得,大事不妙。 神偷鬼窃两人径奔西院,两人对这一带十分熟悉,推开了厅门,里面的十余名江湖人纷纷向他两人注目。其中一名中年人坐在壁角蒲团上,双脚搁上一座短几,半躺半坐,翻着大牛眼笑道: “老偷儿,是不是把九岭毒魔的大驾请来了?前面热闹嘛!” 神偷放下包裹,得意地笑道:“九岭毒魔三五天内方可赶来,你猜来的是谁?” “总不会是宇内三剑来了吧?” “老弟笑话了,宇内三剑早晚会来的,但不是现在。告诉你,是八部天龙的门人来了。” 这消息立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有人叫:“八部天龙还在人世?他的门人艺业如何?” “八部天龙当然仍在世间,名师出高徒,他的门人自然了得。” “哼!虎父犬子也平常得很。” “老弟,不要不服气,你们认为南海双残的艺业如何?不戒和尚一照面,便被一掌震飞丈外,还说是手下留情呢。告诉诸位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是何消息?” “双残将龙飞的妹子搞来了。” 厅中传出一阵欢呼,有人狂叫道:“妙极了,这次云龙双奇裁定了,咱们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走啊!去看那小贱人长得如何,-先弄来快活岂不可出口怨气?走!” 神偷鬼窃两人进入走廊,折向廓末端的客房,推开房门,里面的禅床上坐着三个人,正在打坐行功。禅床像是大统铺,可睡十人,壁上挂有蒲团,可供寄宿的施主们作为打坐之用。 神偷将包裹向外侧的床内一丢,放下苍木杖解下剑,向邻位打坐的一名灰发老人笑道:“光源兄,练得这么勤?” 光源兄吁出一口长气,散去气功笑道:“怎么?这次回来喜气洋洋。是偷了无价之宝么?看你两人倒是顶轻松呢。” “当然轻松,寺中来了一位熟人,你猜是谁?” “谁?是男是女?” “是女的。” “女的?到底是谁?” “你的黄山邻居,龙飞小狗的妹子。” “哦!你是说慧净老尼的门人龙姑娘?” “对,正是她,你要不要去看看。” 光源兄怔怔地自语道:“咦!她……她怎么会来的?她……” “是捉来的,老兄,去看看吧。” 光源兄猛摇脑袋,苦笑道,“别开玩笑,被她骂一顿才划不来呢。丁兄,你们不该将她擒来的,她与你们并无过节……” “算了吧,还说并无过节,?咱们好几次几乎断送在把鬼女人手中!” “那是你们找她的晦气,怎能怪她?我反对你们的这种卑鄙的作法。” 神偷桀桀笑,坐下说:“别骂人好不好?如果你不卑鄙,就不会将与双奇约会仙人峰的消息告诉我们。而你与双奇约会,目的是出卖贵友在安庆府作案的底细,对不对? 事后你老兄接到贵友一笔厚礼,临时感到心中有愧,方将约会的消息告诉咱们两人,有意唆使咱们去杀双奇,自己却躲得远远地,没错吧?告诉你,咱们都是一丘之貉,谁也别说准,好不好?云龙双奇两个小畜生一日不死,你老兄也就一日不得安宁,你就不要为了龙小贱妇抱歉啦!心肠软成不了大事。” 不久有人推开房门叫:“盂老兄,准备动身下山。” 床尾的一名中年人一跃下地问:“安弟,怎么回事?” “施前辈叫咱们十二个人,将擒住龙姑娘的信息传出江湖,需立即启程,每人带一封信分送各地的朋友。快!不可误事。” 鬼窃向床上一躺,狂笑道:“哈哈!这次双奇两个小狗,即使能击溃这些人,他们自己也将灾情惨重,何况他们根本没有获胜之望,哈哈哈哈……咱们重见天日之期不远了。” 神偷摇摇头,摸摸没有耳轮的耳孔苦笑道:“还有一个方士廷小畜生,他不死,咱们仍然不能高枕无忧,仍然见不了天日。” 入暮时分,血魔回到了九子寺。 “桐城浪子方士廷”到了的消息,立即传遍了全寺,全寺立即进入戒严状态,闲杂人等一概回避,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至掌灯时分,仍不见有人前来。沧海客受方士廷救命之恩,他很想见见方士廷,约方士廷联手,因此一早就约了九天玉龙在寺外恭候。 但天色已黑,仍然不见方士廷前来。各地的暗桩撤回时,坚称绝对没有外人进入监视区。 方士廷早就来了,神不知鬼不觉伏在寺后的茂草中。 九天玉龙的看法与沧海客相反,他认为方士廷叫血魔寄语少管闲事,决不会前来相助的,因此并不抱有希望,方士廷来与不来,他并不介意。 最心惊的该是神偷鬼窃两个老贼,方士廷三个字,令他们心惊胆跳,食不下咽,睡不安席。 二更尽三更初,全寺灯火全无。一个鬼影飘入了寺内,像是幽灵幻影。 他是方士廷,浑身裹在黑衣内,黑头罩,只露出五官,只佩了一把剑,整个人显得神密阴森。 他今晚来的用意,一方面是想试一试对方的实力,如果根本就中些乌合之众,他便不用在此地浑水摸鱼了,何必花工夫在此地等候?用不着四明怪客师徒到来,来几个一流高手便把这些人赶得烟消云散,他在此地等岂不太傻?另一方面,他对龙姑娘尚不能忘情,在下意识中,他想前来看看龙姑娘的遭遇。 白天,他已经摸清了全寺的形势,大胆地侵入,无所畏惧,他并不想与九天玉龙一群人作对,但有了以上两种想法在,他必须探虎穴闯龙潭。 真巧,他刚越过西院的院墙。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已经有人抢先了步,院角的墙根下射出一个快速的黑影,恰好向他的落脚处纵来。 前面闻进入西院的月洞门,似乎两人有志一同,皆欲从月洞门探入。但对方都误会了,看到对方的身影,便以为对方是院中的人,不约而同立即下手攻击。 夜黑如墨,看清人影已接近至两丈外,来不及废话,双方也不想招呼,都想先下手为强,抢制先机抢攻。 “噗!”一双铁掌相交,接上了。 “呔!”黑影沉喝,起腿飞扫。 方士廷想活擒,因此出手仅用三成劲,没想到几乎上了大当,对方的一掌已经用了全力,险些被震裂皮肉。 对方反应快,一掌无功立即出腿急攻。他心中一凛,碰上高手了,岂能大意?斜身闪在一旁,一掌拍在对方的腿侧,左掌“啪”一声响,击在对方的右胁背上。 “砰!”黑影摔倒在地。 他火速抢人,出手擒人! 黑影居然禁受得起,出腿急绞。 他不得不一跃而过,不能让对方绞中,绞中可能断腿,大意不得。 黑影一绞落空,奋身一滚,跃起火速拔剑。 但他已回头反扑,一声暴叱,“蓬蓬”两声闷响,将对方重新端倒在地。 黑影先前的沉喝声,已声惊动了院中的人,来得最快的几个黑影,已冲过月洞门了。 黑影重重地摔倒,剑未能拔出,居然末受到伤害,向侧急滚一跃而起。 他一闪即至,“噗!”一声一掌劈在黑影的耳门上,顺手将人扛上肩头,向外急撤。 “快拦住他!”有人大叫,飞掠而至。 已经惊动了院中人,他必须撤走,挟了被打昏的俘虏。越墙而遁。 追赶的人没有他快速,寺外林深草茂,天色大黑,被他轻易地溜之大吉。 远走两里地,他窜至一处茅草及腰的山坡,往草中一伏。这里夜间相当安全,有人接近至十丈便无所遁形,不怕受到伏击。 他先拉脱黑影的双肩关节,制了环跳穴,方将人弄醒。伸手一模对方的面庞,便知是个年约半百的中年人,八字大胡有点刺手。 “阁下,通名号。”他坐在一旁低声问。 黑影深深吸入一口气,冷笑道:“在下已落在你们手中,有何残酷手段迫供,你就掏出来好了,在下决不含糊。还问什么名号?” “等认出你是谁,你岂不是白挨了刑?”他冷冷地说,伸两手扭住了对方的鼻尖,作势往上拉,只消用半分劲,鼻尖便将分家。 黑影大概知道名号瞒不了人,大声道:“在下闻公达。” 他一怔,说,“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太平府名武师夜游神闻公达。听说你广收门人,要以阁下的成名绝学六合道迫魂掌创建闻家六合门,但今晚你的掌法笨拙得很哪!” “哼!” “你来做什么?探道?” “在下前天得到你们要公孙前辈来九华山决斗的消息,想前来看看是些什么人在捣鬼。” “探清了么?” “没有,在下刚到。” 他解了对方的穴道,接上肩关节,“劈啪劈啪”给了夜游神四记耳光,冷笑道: “凭你这种第三流的身手,也敢前来探道?哼!快滚!去等四明怪客与云龙双奇,人到齐了再来,不然将死无葬身之地,滚!” 夜游神被打得昏天黑地,狼狈地爬起,咬牙问:“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你得到的消息说是什么人?” “说是九天玉龙施敏。” “那就对了。” “阁下好高明,亮名号。” “方士廷,桐城浪子方士廷。” “在下记住了。原来你是春秋山的杀人凶犯……” “记住了你还不走?滚!” “阁下……” “再不走卸下你的狗爪子。” 夜游神打一冷战,扭头便跑。 方士廷哼了一声,恨恨地自语:“这家伙简直昏了头,居然敢独自前来探道,真是不知自量,却误了我的大事。” 已有白道人物闻风赶来探道,今后寺中将加强戒备,夜间前来必将十分凶险,大费手脚,恐怕还得受到暗袭,不易入内查探了。 暗不来明来,他决定白天硬闯,白天不怕受到暗袭,比夜间要安全些,虽则他并不怕有人暗袭。 次日巳牌末午牌初,九子寺山门前静悄悄。平山的暗桩加多了,戒备果然加强,没有人能攀登碧云峰而不被发现,每一处可攀登的地方皆设了暗桩。 他一身黑劲装,佩了剑,大踏步走上了登山的小径,单人独剑胆大包天。 暗桩已用信号将消息传出,但没有人出面阻拦。他当然知道,不久便会有人出面盘道了。 怪的是到了半山,依然不见有人出面盘问。 正走间,前面出现三个人影,是三个穿青袍的人,每人挟了一个长包裹,正往上走,像是进香的香客。 他的脚程快,终于赶上了。 三个青袍人听到了脚步声,同时驻足扭头下望。最后那人年纪四十出头,满脸横肉,三角眼厉光闪闪,左颊有一块长满青毛的鹅卵大胎记,其色青紫难看已极。看清了他,这位仁兄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色的尖利牙齿,桀桀怪笑道:“老弟,才来呀?” 他也咧嘴一笑,说:“不错,才来。” “上山进香么?” “在下没那么多闲工夫,而且不信神佛。” “那你来有何贵干?” “彼此彼此。”他一语双关避不作答。 “哦!贵姓?”” “你们是……” “在下姓能名干才。” 他呵呵笑,向上举步道:“原来是金华十二鬼之一的疤面鬼能干才,久仰久仰,只是咱们少见。” “你阁下是……” “听说去年你们十二鬼曾经参予袭击高桥村,按理不该不认识我。” “你是……” “方士廷。” “哎呀!你……” 方士廷伸脚一拨,双方相并而行,这一拨势难闪避,疤面鬼惊叫一声,扭身便倒,骨碌碌向下滚。 说快真快,方士廷一声长笑,俯身伸手一钩,便钩住疤面鬼的左脚,顺手一带。 “哎……”另一鬼也倒了,同向下滚。 最上面的一鬼大惊,发狂般向上奔。 方士廷哈哈笑,叫道:“慢走慢走,别摔倒了。劳驾通报一声,告诉九天玉龙我桐城浪子来了。” 到了九子寺,寺门外高高矮矮站了五六十条好汉。沧海客刘权在中,右是九天玉龙,外侧是三喜妖婆。左侧上首是年轻人杜元戎;外侧是一个白发老人;再外侧方是血魔。 另一人竟穿了一身金光闪闪的劲装,佩的是金剑,连眼珠似乎也成了金色,年约花甲,络腮大胡子也是金色,像貌与众不同,一看便知是河南开封的金魔尤朗,宇内三邪之一,无法无天的魔头。 至于南海双残一群人,站得远远,全用困惑的目光迎接。 他对这些人陌生,全不认识。 除了曾经与他拼成平手的九天玉龙,与曾被他所救的沧海客之外,其他的人皆用不屑的目光向他注视,并未将他放在眼下。当然,他一个年轻人,名号虽然响亮,但这些江湖顶尖儿人物并不曾见识过他的艺业,瞧他不起并非奇事。 血魔是唯一害怕的人,但人多势众,也不在乎他了,他单人独剑成不了事。 神偷鬼窃不在人群中,这两个老贼那敢出面。 这两年来,方士廷的名号已传遍江湖,但谁都知道他是云龙双奇的手下败将,今天居然惊动了这许黑道顶尖儿人物相迎接,委实风光已极。 他大踏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下,他从容而进,这份豪情与胆气,确也令这些魔头们心折、动容、惊讶。 他在两丈外止步,抱拳行礼笑道:“不敢当诸位厚爱,方某这里郑重申谢。” 九天玉龙呵呵笑,朗声道:“方老弟,是来襄助施某么?施某先行谢过。” “呵呵!在下是来拜望前辈的。” “不敢当,施某深感荣幸。” “在前辈未上法场被正法之前,在下必须来拜望前辈一次。” 九天玉龙大为不悦,怒声道:“老弟,说笑话也该看地方,有分寸。” “呵呵!前辈原来听不进老实话。” “你今天是有意前来当众侮辱施某的?” “呵呵!在下怎敢?首先,得表明身份,目下方某是九江府一等一级巡捕。” 他的话立即引起一阵骚乱,群众大哗,有人大叫:“原来他是六扇门的鹰犬,埋葬了他。” 他不在乎,仍然笑呵呵地说:“在下此来,是向诸位申明的。其一,在下奉命捕拿九江血案的凶手,他们是风尘三杰的散花仙子商大娘,与云雷的妹妹云莹。从犯有晴天霹雷与龙飞的妹妹龙玉雯。这些人必须活擒归案。九江的法场在等着他们就刑法。其二,云龙双奇虽不是主从犯,但他们早晚会犯在方某手中,因此特来奉劝诸位少管方某的事。 如果诸位伤了方某的人犯,那么,诸位便得准备打官司。其三……” “你还有其三?”九天玉龙不耐地问。 “不错。” “你不必说了。” “为何不说?钟不敲不响,鼓不打不鸣……” “咱们不理会你的话,你说了等于白说。” “不然,话必须说清楚;交待明白,以尽礼数。至于前辈听是不听,那是另一回事。” “你做你的鹰爪,施某做施某的江湖亡命,桥归桥,路归路……” “可是,你我已有了无可避免的冲突。” “你少废话。” “在下必须说明白,决不是废话。其三,龙玉雯已落在前辈手中,请将她交给在下带走。” “什么?” “你明白在下的话。” “在这么多高手名宿之前,你竟敢说这种话?” “在下不是说了么?” 右侧不远处有人大叫道:“在湘南,这家伙曾自称他是云龙双奇的妹夫,显然他包藏祸心,宰了他。” 另一名尖嘴缩腮的人也怒叫道:“不错,这厮包藏祸心,焉不知他不是云龙双奇的同谋,故意制造出仙人峰血案的谣言,来引诱咱们的同道上当的诡计?宰了他这狗东西。” 九天玉龙摇手制止众人叫啸,沉声道:“方士廷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他仍然呵呵笑,说:“不是欺人太甚,在下所说的全是肺腑之言,用意是不让诸位犯下错。在下身在公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职责所在,不得不来向诸位提出忠告。” 九天玉龙怒极反笑,问道:“听权老说,上次你随冥府妖婆去投山海夜叉为师,不知是真是假?” 他向沧海客一指,说:“刘前辈曾目击其事,真假他自然明白。冥府妖婆已经找到了百劫邪神,已劝告百劫神早日归隐珍惜羽毛,因此百劫邪神这次不会前来助你们了。” “老弟的第三件事,委实令施某为难。” “有何为难?” 九天玉龙向杜元戎伸手,说:“这位老弟姓杜,名元戎,是八部天龙前辈的弟子,八部天龙与令师山海夜叉齐名。” “哦!在下听说过天机真人的名号。” “咱们昨夜经众推举,公举施某为主婚人,阎婆婆与金魔尤兄为大媒.将龙小丫头许给杜老弟为妾,今晚便要完成红烛之喜。你老弟前来索人,岂不令施某为难?我看,你还是乖乖走吧。” 方士廷坚决地摇头,一字吐地说:“你们的事在下不便过问,但方某必须将人犯带走,决不通融。” 金魔早巳怒火冲天,一跃而出怒吼道:“小畜生。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脸色一沉,叱道:“滚回去!你这犯禁的亡命,在下不逮捕你,已算是你祖上有德了。” 穿金色衣,那是犯法的,被官府抓住,不杀头也得充军,金魔登时气得发抖,一声怒啸,疯狂地冲来。 在天下黑道群魔的注视下,交手的双方,已无可避免地走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绝境,事关一生的声誉,岂敢不全力以赴? 金魔怒极出手,忿然攻出-招手脚惧至的“日月争辉”。怒啸声掩盖了出招的隐隐风雷,闪凶、狂野、迅疾、诡奇,势如石破天惊。 “噗噗!”双方人影乍合.传出了可怖的音影响,地面走石飞沙,尘埃滚滚。 人影飞旋而分,换了方位相距约两丈。 金魔怪眼像要喷出火来,金色的虬戟须立,金色的袍袂无风自摇,一手掩住右肋,呼吸一阵紧。 方士廷俊面有了汗影,目光瞥了左肩一眼,肩外侧衣裂如粉。出现一个掌印,露出里面的肌肤,指痕宛然入目,似乎浮动着闪闪金光。 他略为伸动左手.冷笑道:“金色魔手,如此而已。” 声落,人化成腾,暴叱似焦雷,像是电光一闪,猛扑两丈外的金魔,轮到他行雷霆一击了,声势之雄,连那些自以为天下无敌的老魔头也为之心惊胆跳。 双方再次接触.比上次更凶猛可怕。 一瞬间,沧海客与九天玉龙同时跃出,同时大叫。 “住手!” “嘭”-声大震,四个人影乍合.气流激荡,劲风扑面生寒。 一个黑影飞射而出,脱出了纠缠。 人影倏止,金魔、沧海客、九天玉龙成了三角形屹立,脸色都变了。 沧海客的一双大袖不见了,已化为粉末飘散。 九天玉龙的头巾飞上半空,“噗”一声掉在两丈外,跌扁了。 金魔的脸上肌肉伤是冻结了,泛金光的眼珠似要突出眶外,久久,徐徐伸手抓住剑靶。 剑徐徐出鞘,金芒耀目。 众人皆以为金魔要拔剑拼命,屏息以待。 蓦地,金魔打-寒颤,剑并末拔出,突然直挺挺地向前一栽。 沧海客与九天玉龙同时抢到,恰好将金魔架住了。 “哇!”金魔喷出一口鲜血,颤抖着叫:“我……的保……保命金……金丹……” 九天玉龙火速解开金魔的百宝囊取丹九。 杜元戎大踏步而出,叫道:“这件事交给在下了断。” 白发老人也举步出道:“尤老弟中了无极冰魄掌,等会儿可能要冷死.快抬进去,老朽可以救他,他的保命金丹没有用。” 方士廷在对方三位威镇江湖的魔首元魁连续合击下,已到了真力虚脱元以为继的境界,不能再逗留了,沉静地后退,朗声道:“九天金龙,别忘了在下已经警告过你了,再给你半天工夫权衡利害,在下将回来接收玉雯。当在下回来接人时,谁敢阻挠,他将肝脑涂地,再见了。” 社元戎一跃而上.大喝道:“站住!你还没问杜某是否肯放你走呢。” 他一声长笑,如飞而去。杜元戎也一声低啸,奋起狂迫。 他到了百步外小径下坡处,下面是三十余级石级。身后,杜元戎已经迫近了,他就是要等这位年轻人一试功力。 杜元戎初出江湖,经验欠缺,只知目空一切,傲态凌人,看对方已被追上,相距足八尺,手一伸更拉近至四尺左右,便大喝一声,迫不及待的一掌拍出。用上了以气伤人绝学。真力骤吐,拍向对方的背心。 方土廷在江湖逃命了年余,出生入死,经过了大风大浪,经验与见识皆超人一等,杜元戊与他相比,相差太远了,一切全在他的计算中。 他在急速前奔的凶猛冲势中,突然向下一仆,闪电似的滚转,奇快地转过身来,一脚急挑。 杜元戎急冲而过,“噗”一声被他一脚挑在右大腿后侧,像是中了万斤巨锤所击。 “哎……”杜元戎惊叫,收不住势,向下飞落,像大雁般飞下了三十余石级,摔倒在山坡下。 方士廷挺身而起向飞掠而来的白发老人咧嘴一笑,拍拍身上的尘埃说:“你们已可和四明怪客一拼,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羊,你们好自为之,少陪。”” 声落,白发老人已到了两丈外。他向侧一窜,掠下山坡钻入茂密的树林,如飞而去。 杜元戎居然未受伤,绕出山坡怒吼如雷穷追不舍。可是,他已经消失在浓林深处。 他已试出对方的实力,也有点暗暗惊心,看来,四明怪客与云龙双奇,这次可能栽在九华山。 总之,不管是那一方栽了,对他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只消耐心等候便可。 他的心很乱,龙姑娘的事不断地困扰着他。 他在一处隐秘的山崖下歇息,时光飞逝,但他却感到漫长得令他受不了,龙姑娘的情影,随时光的消逝而益增,不时在他的幻觉中映现,而且幻觉愈来愈鲜明强烈,令他心潮起伏,坐立不安。 晚霞满天,他更是焦躁不安,一拳捣在自己的掌心上,心事重重地自问:“我怎办? 怎办?” 当杜元戎急怒地穷追方士廷时,群魔已返回西院。大厅中,只有为首的十余名老魔。 沧海客换口气,向九天玉龙苦笑问:“施兄,你说已将龙丫头许给杜公子为妾,是不是有意拒绝方士廷合作?” 九天玉龙沉静地说:“权老,不是兄弟有意拒绝与他合作,而是他根本就没有与咱们合作的诚意。上次在高桥村,他已经表明了态度,那时他的艺业有限得很,仅能侥幸逃过兄弟的十四招而已。目下他已拜山海夜叉为师,艺业精进何止百倍?刚才咱们三人就无奈他何,他肯与咱们合作?快死了这条心。” “那……施兄之意……” “咱们将希望放在杜公子身上。” “唔!杜公子也靠不住,狂妄鲁莽,言过其实,你竟对一个初出道的狂妄小伙子寄以厚望,你……” “呵呵!权老,你忘了八部天龙?” “与八部天龙……” “小的受了挫折,还怕老的不出头?” “哦!这……” “只要方士廷来找杜公子讨人,就不怕八部天龙不来撑门人的腰。” “可是……杜公子不是好色之徒……” “呵呵!他不好色,但好名,血气方刚,对不对?” “你的意思……” “一切有我,且拭目以待。” 半个时辰之后,杜元戎失望地但气虎虎地回来了。厅中,君魔正等候这位小伙子跳火坑! 九天玉龙堆下一脸奸笑将人接入,愁眉苦脸的问:“杜老弟,人迫到了么?” 杜元戎恨恨地说:“搜遍了两座山,鬼影俱无,被他逃掉了,这小子好快的脚程。” “刚才老朽万分抱歉。” “抱歉什么?” “有关姑娘许配老弟为妾的事。老朽被方士廷小辈迫得太急,不得已拾出老弟的名头挡挡,没料到那小子天不伯地不怕,未将老弟放在……” “别提了。”杜元戎焦躁地说。 “好,不提那小子就是。本来,龙姑娘是人间绝色,号称武林第一奇女,与老弟正是郎才女貌,英雄美女,老朽确是有意撮合,在这期间命她侍候老弟的起居。既然方小辈坚持索人,看来,人不交给她,他不会罢休的了,只好将龙姑娘交给他带走,咱们确是招惹不起山海夜叉的得意门人……” “住口!”杜元戎暴怒地叫。 “这……老弟,老朽说错了么?” “龙姑娘我杜元戎要定了。” 九天玉龙心中狂喜,但却愁眉苫脸地说:“这……这……这恐伯不太好……” “在下不怕山海夜叉。” “可是……” “让那姓方的小子来找我好了。” “老朽担当不起……” “一切由我担当,今晚上把龙姑娘送到在下房中。”杜元戊一字一吐地说,语气极为坚决。 三喜妖婆冷冷一笑,问道:“杜公子,不知令师肯让龙姑娘嫁你么?公子家中是否已有妻室,尊夫人……” “那是我的事,在下尚未娶妻。” “哦!未娶妻先娶妾,也是武林一大佳话。” 九天五龙笑道:“这叫做星星暂替月光明,先娶妾并无不妥。来人哪!吩咐厨下准备酒席,今晚咱们庆祝杜公子纳妾,不醉无休。” 寺中漾溢着洋洋喜气,但戒备极为森严。 经过九天玉龙有计划的起哄,新郎杜元戎在这群黑道魔头的吹捧下,轻飘飘乐不可支,赫然以未来江湖霸主自命了,那管他地厚天高? 酒直闹至二更时分方进入高潮,由三位黑道女英雄挽出已喝了一杯散气酒,成了弱不禁风衣着华丽的龙姑娘出堂,厅中立即笑声震天,怪叫四起。 龙玉雯成了待宰的羔羊,经过开脸打扮巧施脂粉的她,灯光下,象是画里人般出奇地艳美。可是,美中不足的是她欲哭无泪,花容惨淡,在这种场合下,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进厅,便有人大叫:“妙啊!叫新娘子好好敬酒。” “杜公子,过了今晚,你就是龙小辈的妹,;可不能过河拆桥哪!” “哈哈哈哈……新郎新娘一起敬酒,妙啊……” “废话!妾算不了新娘子,应该向客人奉酒而不是敬酒,对不对?不懂规矩就不要胡说八道!”有人提出抗议,在字眼上挑毛病。 “对,她算不了新娘子,谁不知她曾经是方士廷的姘头?该说是再嫁夫人啦!哈哈哈哈……” “不许胡说八道,疯了么?”沧海客向那人大叫,这种场合怎能说这种话? “对!等会儿将带荤的话,留到闹新房再说。”有人附和沧海客的话。 龙玉雯横了心,她猛地一脚疾飞,踢向一名拦住去路醉醺醺的大汉,怒叫道:“你们这群畜生!猪狗不如!” 她气功已散,但基本力道仍在,可是在两名女魔的挟持下,这一腿劳而无功。 大汉哈哈狂笑,高举着酒碗说:“小娘子好利害的粉腿,杜老弟今晚艳福齐天,今晚上在床上把花拳绣腿亮给咱们看看,那才精彩绝伦呢。” 大汉的脏话,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百十名宾客笑声爆出,把龙玉至羞得几乎要昏厥。 一名中年妇人笑了一声,骂道:“要死的,钻天砸子,你的嘴脏死了,让开!” 在哄笑下,将姑娘连拖带拉推至杜元戎这一桌,两个女人将她向杜元戎身上一推,说:“大家敬他们两人一杯酒,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杜元戎一手挽住龙姑娘。站起举杯笑道:“谢谢诸位的……” “快喝交杯酒,咱们再敬酒。”有人大叫。 龙玉雯突然悲愤地大喝一声,一脚踢向食桌。 杜元戎手急眼快,将她向后一带,一脚落空。 好一掌挥出,杜元戎心无二用,一不小心,洒杯被她拍中,酒向身上飞洒。 这瞬间,“蓬”一声大震,后窗突然倒坍,三个人影象怒鹰般穿窗而入.剑光如匹练,闪电似的冲入厅中。 靠窗的两桌共有十六名悍贼,骤不及防,被剑光从中间穿越,狂叫声刺耳,登时便倒了五名之多。 第四第五两黑影随后扑入,堵了两侧保护退路。 对面的客院飞落下穿着浑身黑衣只露五官的方士廷,一直就不动声色,看清了入侵的人,他冷笑着向下飘落,自语道:“晴天霹雳一群人回来了,迫不及待地冲入救人,真是一群有勇无谋的匹夫。龙姑娘陷入贼手,我知道他们会十万火急地赶回来的,不然就不配称侠义门人,回来象是飞娥扑火。” 领先进入的是晴天霹雳、商大娘、云莹姑娘,怒啸震天,猛扑中桌的各首脑。 吃喜酒,谁都没带兵刃,立时全厅大乱。 杜元戎反应最快,抓起一张长凳,大喝一声,迎向首先抢到的晴天霹雳,“铮”一声架开了长剑,抢入一脚疾飞。 两人搭上手,各展绝学抢攻。 九天玉龙同时一掀桌面,整座食桌与杯盘酒菜,推向商大娘与云莹,怒吼道:“风尘三杰来了两个,三山小筑十年前的血债他们偿还。让开!交给我。” 商大娘向侧闪,避开食桌杯盘,恰好被沧海客拦住,沧海客大喝一声,双掌无畏地抢入,一把便扣住了老太婆的剑,右掌拍在老太婆的左肩上。 “蓬!”老太婆也一掌拍在沧海客的右肋上,但却被天玄神罡护体神功,反震得手掌欲裂。 “嗯……”老太婆叫了一声,向下挫倒。 云莹奋勇向龙姑娘冲去,但却被老贼婆三喜妖婆拦住了。老太婆也用的是长凳,摘叶飞花皆可伤人的高手,一张长凳在手,比兵刃的威力相差无几,“叮”一声荡开云莹刺来的剑,左手探入急抓云莹的胸口,象是电闪霆击,一照面便贴身了。 十年前,风尘三杰协助四明怪客袭击三山小筑,那时的九天玉龙艺业已高出风尘三杰甚多。而沧海客的修为,仅比四明怪客相差无几,自然比九天玉龙高出甚多,老太婆碰上了沧海客。怎受得了?一照面便倒了不足奇事,可说理所当然。 三喜妖婆的造诣,仅比九天玉龙一分半分,云莹比其兄云雷相差太远,很难在老婆婆面前获得施展的机会,双方贴身大事去矣! 进来的三个人,皆被功力奇高的人拦住了。 破窗外,连续飞出十余颗小石,几乎在同一瞬间,击灭了十二盏明灯,有人低喝: “还不快逃?” 窗外有晴天霹雳的长子汪世纶,孙儿女汪英汪华,只看到一个黑影飘至窗口,便击灭了里面的灯火,喝声入耳,黑影已一闪不见,是只知对方好意叫撤,却不知是谁,黑夜间本就看不清,而黑影确是快得不可思议。 晴天霹雳在杜元戎手下,只支持了三两招,灯火末熄的前一刹那,已被杜元戎夺剑中一脚踢翻了。 变化太快,来得突然,结束也快,抢救龙姑娘的三个人,在灯火被击灭前便已被擒。 负责保护退路的人,是受伤未愈的慧净老尼,与商大娘的孙儿商松,两人抢救不及,便知大事去矣!老尼姑当机立断,喝声退!立即翻窗而出。 群贼大哗,纷向四面抢出救人。 “砰”一声大震,第一个追出窗的人突然摔倒。 老尼姑抓住不肯退走的商松,厉声道:“都留下谁来设法救人?枉死无益,走!” “我要和他们拼了!”商松狂叫。 第二个黑影穿窗而出,左右两方,从其他门窗出来的人,也飞掠而来,有人大叫: “休让他们走了。” 老尼姑不管商松肯是不肯,拉了便跑。 五个人从庙后越墙而出,墙下伏着小姑娘商雅芳扛着个俘虏迎上急问,“人救到了么?” 汪世纶五内如焚,惨然叫:“家父与你奶及云姑娘,全葬送在内了!” “天哪:“小姑娘失声狂叫。 “先离开再说,过后再设法救人。” 老尼姑断然下令,迫众人急撤。 追的人已在墙头现身,再不走就走不了啦i 大厅灯火熄灭后,杜元戎居然够精明,抢到龙姑娘倒下处,挟起姑娘贴至壁角戒备。 刚将人带离原地,方士廷便赶到了,一把未将人捞住,慢了一步。 黑暗中,老妖婆在远处叫:“老身捉住一个丫头。” 方士廷以为是龙姑娘,循声迫近,拨开两个挡路的人,一摸便摸到了老太婆的发髻。 老婆婆一手急拔,不悦地叫:“怎么在老娘头上毛手毛脚?” “噗”一声,他一掌击在老太婆的天灵盖上,认位奇准,一击便中。 他将云姑娘扛上肩,乘乱溜之大吉。 碧云峰北面三里外,有一处乱崖怪石散布的山坡。他钻入一处由数座巨石所形成的崖洞,将人放下,伸手摸索藏在石缝中的松明。 云姑娘不知他是谁,叫道:“我的七坎被制,请先替我解穴。” 他一怔,讶然道:“咦!你是云莹?” 云莹听出是他的声音,只感到心向下沉,骇然叫:“你……你是方……方士廷?” “你该说是方巡捕。” “天哪!” “不要叫天,天帮不了你的忙。你们不是要逃向桐城么?为何又回来了?” “我……我们在江边等……等船,也等龙姐姐,不想人没……没等到,却打……打听出龙姐姐已被隐身九子寺的九天玉龙所……所擒。” “所以你们赶回救援,在下早已算定你们必定转回。” “你……” “你是在下的第一个囚犯。”他凶狠地说,点起了松明,又道:“落在方某的手中,你算是最幸运的人。” 云莹珠泪滚滚,哀叫道:“方爷,我愿甘心情愿地跟你归案,任杀任剐决不反悔,但请你救出龙姐姐,她是无辜的。” “在下也是无辜的。” “我和龙姐都知道,已在两位兄长前尽力替你辩解,我们……” “哼!你这些话已说得太晚了。” “方爷,求求你,求你冲龙姐姐份上,快去救她。她对你一往情深,发誓要替你洗雪冤屈,不惜与乃兄龙飞反脸,从湘南返家这年余岁月,她不曾与龙飞说过一句话,在龙老伯面前,一而再指证你的无辜……” “住口!” “方爷,龙姐姐为了你,她心碎了,她……” “闭嘴!” “你要杀我,你就杀吧。如果你能忍心杀爱你的人,你就去杀姐姐,不要让她死在那些人手中,你……” 方士廷重新戴上头罩,沉声问:“如果在下去救她,你答应在下至九江乖乖投案么? 在下给你一次机会。” “是的,我答应,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翻过姑娘的娇躯,用对穴震穴术解了姑娘的穴道,沉声道:“你如果食言,在下要你生死两难,你滚吧!先至池州去找七盟的老大驼神季大爷投案。” 声落,他拍熄松明,钻出崖外,又扭头道:“北面山峰一带暗桩已清,你可以从北面走,但仍须小心。” 云姑娘钻出崖外,已经失去了他的踪影。 一场喜筵乐极生悲,众魔头返回大厅,已是三更将尽了。大厅已经恢复原状,喜筵已撤光。地下,摆了五具尸体。三喜妖婆脑袋受伤不轻,已回房养息。 外围共死了四名暗桩,有一名暗桩失踪。 擒住了晴天霹雳与商大娘,风尘三杰有两名被擒。两人被牛筋索吊在厅柱上,等候正主儿发落。 龙姑娘被按在椅内,由杜元戎亲自看守。 追的人陆续返回,未能将人赶上,黑夜中山高林密,想追赶武林高手委实难似登天,不得不放弃搜索返寺。 大厅中灯火通明,九天玉龙与一众魔头坐在大环椅上,每个人皆用怨毒的眼神,投注在两个俘虏身上。 九天玉龙咬牙切齿地怒吼:“你两个老狗男女,昔日的威风安在?十年前家破人亡的血债,该你们一清二楚地偿还了。弟兄们,取小刀与盐来,并准备炭盆,今晚咱们割碎了两个老狗男女,把他们吃掉,我要生吃下他们的心肝,取酒来。” 沧海客与四明怪客其实并无深仇大很,只为了二十年前百丈崖论剑失败的耻辱而已,被迫发誓息隐江湖埋头苦练了二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动。严格地说来,要不是埋头苦练志切雪耻二十年,他决不可能将天玄神罡练至化境,这可喜的成就,不能不说是受到百丈崖失败之赐。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对风尘三杰无仇无怨,因此不忍见两人受此惨毒的死刑,赶忙接口道:“施兄,使不得,万一方士廷前束索取囚犯,岂不糟了?施兄难道愿树方士廷这种可伯的强敌么?” “方士廷有在下应付。”杜元戎阴森森地叫。 沧海客呵呵笑,说:“老弟台今晚小登科之喜,难道竟愿见血腥?” 那年头.不迷信的人少之又少,杜元戎一沉吟。 九天玉龙意动,沉声道:“好,明天再剐了这两个老狗男女,先给我抽他们一百皮鞭。打!” 在鞭声震耳中,两人成了一双血人。 第二十六章 一个练了气功的人,一百皮鞭小意思,可能皮肉也不致受伤。但被制了气门,便与常人并无不同,不能运气护身,气功再精纯也毫无用处。 一百皮鞭,把晴天霹雷和商大娘,打了个皮开肉绽,一鞭一条缝,一记一条痕,死去活来,昏厥了两次,浑身衣裤凌落,血肉模糊。 大厅人群已散,但灯火依然明亮。所有的人皆已返回居所就寝,连闹新房也提不起兴趣了。 杜元戎带了龙姑娘,兴匆匆地返回后院的新房。 所有的人,皆认为今晚决不会再有人敢来生事了,戒备已然加强,暗桩已密布的寺四周,山上山下皆有人潜伏,想接近难似登天。因此,寺内部反而疏忽了。 大厅的大柱上,吊着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晴天霹雳。两人分别吊在一根大柱上,相距两丈,想互相帮助也力不从心,毫无机会逃生。 有两个人看守,不断地在附近巡走。 晴天霹雳睁开老眼,向两丈外的商大娘低声道:“大嫂,我靴底有枚开锋制钱。” 商大娘叹口气,绝望地说:“有制钱也派不上用场,我荡不过去取出应用!” “我们就此等死么?” “不等死又能怎样?” “把看守诱过来,踢死一个算一个。” “你试试看。” “喂!看守,我要水,水!” 两个看守扭头回望,阴森森地走近。 晴天霹雳一怔,向走近至丈外止步的老看守叫: “咦!你不是黄山天都峰逸园的黄山逸士蒙光源么?饱……” 黄山逸士冷笑一声,问道:“怪,你怎么认识老夫?” “在下曾经多次到黄山走访慧净老尼,怎不认识你?只是彼此未曾交谈而已。” 黄山逸士打一冷战,悚然地说: “没料到你这老匹夫竟然认识我,但你已死定了,认出老夫也无所谓!” “你怎会与这些宇内邪魔鬼怪混在一起?” “哼!你少管闲事。” 商大娘突然叫道:“姓蒙的,你不是与云龙双奇约会仙人峰的人么?云龙双奇以为你遭了不幸,会到逸园去找了你好几次,原来你这狗东西是他们的人,难怪有人在仙人峰替双奇挖下填墓,布下陷阱计算双奇!” 晴天霹雳目毗欲袭,厉声问: “姓蒙的,你曾经是白道英雄中不可多得的人物,为何要自甘下流,不保晚节与这些凶魔鬼怪混?你并不是低三下四的人,居然委屈自己替他们做使唤小爪牙,你不惭愧?” 商大娘也恨声道:“如果不是为了仙人峰血案,江湖何至如此不可收拾?姓蒙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黄山逸士杰杰笑,说:“现在告诉你们,已无伤大雅不妨事了。” “你说吧。” “事情简单得很,起因是敝友九尾狼在安庆府杀人越货,事先说好了等他们得手之后,送给在下一些珍宝金银养老。你知道,在黄山隐居,无田无地,不耕不织日子是不易过的。但事后半年之久,九尾狼竟然绝迹不至,老夫以为他食言,一发狠,便差人送信着手侦查此案的云龙双奇;约他们在三月初三在仙人峰下会面,有重要大事相商,他们曾与老夫有数面之缘,老夫且是慧净老尼的近邻,自然会到仙人峰赴约了。” “原来是你捣鬼,是你……” “别急,反正会告诉你的,不想九尾狼在老夫将信送出后的第三天,便带了五百两金银与一些贵重珍宝登门拜望践约。” “所以你就反悔不赴约了。” “不赴约怎行?老夫不是失信的入,如果引起双奇动疑,岂不糟透?因老夫略展奇谋,便了却这场麻烦。” “你派人偷袭计算双奇?” “哈哈!老夫岂会傻得派人自掘填墓?” “那你……” “多年前,双奇行道湘西,把神偷丁彪鬼窃胡林师兄弟俩在沉州的山门,一口气捣得稀烂,两人徒众星散,家破人亡,胡林的次子也被一剑穿胸。” “哦!你要神偷鬼窃前往……” “慢点,我可没要他们前往,而是将约会的事告诉他们,他们便是自己欢天喜地前往设伏,与我无关。” “休……你这可恶的狗东西!“晴天霹雳怒骂。 “哈哈!别骂,你活不到明日午刻,骂也不要紧。本来神偷鬼窃希望多找几个人一同前往,无如时限急迫,他俩人曾经偷到九岭毒魔一些毒疾黎,认为已有把握,便冒失地去了。据老夫所知,被他们约来一同前往的人,有一个阴司鬼判鲁定,是个最会出鬼主意的家伙,与双奇有杀子毁家的深仇大恨,三人一拍即合,一同前往春秋山仙人峰。” “你没去?” “别开玩笑,我怎么愚蠢得与云龙双奇比筋骨之能?我还想享几年清福呢。” “但你并未能享清福。” “唉!活该老夫倒霉,谁想到神偷鬼窃那两个混蛋,抓人挖填墓,偏偏找了一个方士廷,几乎送掉了老命。为了这件事,老夫不敢回黄山,九岭毒魔也因为丢了毒疾黎,伯双奇指他是同谋,逃入苗区做野人去了。” “也因为这件事,掀起了江湖风暴。” “事情的演变非始料所及,这不能怪老夫。” “你这老狗,你知道因此而枉死了多少人命?” “天下人都死光了,也与老夫无关,只要老夫活得好好地便成。” “老狗……” “你骂吧,明天多吃你两块肉。哈哈哈……”黄山逸士说完,狂笑着退得远远地去了。 晴天霹雳长叹一声。向商大娘苦笑道:“大嫂,这消息如果不传出,双奇可能要死在方士廷手中,完了!” “完了,你我已活不多久,无法将消息传出了。”商大娘惨然地说。” 不久、黄山逸士重又折回,笑着问: “方士廷在九江任巡捕,要捉你们风尘三杰归案,到底是真是假?” 晴天霹雳心中一动,说:“不错,他会找你们索人,老夫如果死了,你们便得替老夫上法场抵罪。你何必在此地等死?如果我是你,恐怕早就逃出千里外了。” “哈哈!你不必枉费心机,我们并不怕方士廷,半月之后,便将天下群雄毕集,你们这些以四明怪客为首的白道走狗,将被一网打尽,九华山将是埋葬你们的坟场,你还是早些安心死罢,早晚都是一样。” “你未免说早了些。” “那就走着瞧好了。” “你们到底请来些什么人物?” “反正足以应付你们就是了。以你们风尘三杰来说。艺业最高的是老大武夷云中子太清,他已练成罡气,但在沧海客的天玄神罡一击下,云中子将毫无机会。” 沧海客上次在高桥,袭击四明怪客两败惧伤,冥府妖婆与方士廷出现,一场恶斗草草收场。事后,沧海客对那次的经过一字不提,事实在他曾经与云中子拼了一掌,仓卒间出拿,并末将云中子伤在掌下,可知他并不比云中子高明多少。 晴天霹雳与商大娘,皆不知去年高桥正邪双方拼斗的经过,果然被黄山逸士的话唬住了。 黄山逸士正想继续卖弄自己的见闻如何广博。另一名同伴赶忙阻止道:“蒙兄,不必再说了,小心祸从口出,别中了老匹夫诱你近身拼命的诡计,退远些。” 晴天霹雳不得不承认失败,也就不再多说。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商大娘,突然低声道:“厅中多了一个人,咱们希望末绝。” “谁?”晴天霹雷低声问。 “不知道。” “在何处?” “在柱后面,可惜看不见。” “会是我们的人?” “但愿如此。” 方士廷答应云莹救出龙姑娘,其实救龙姑娘也是他自己的意愿,即使云莹不求他,他也会自行前往的。 他在晴天霹雳大闹喜筵冒失地救人时,便看出这群白道男女不成气候,走险救人不啻飞娥扑火,未摸清对方的实力,凭匹夫之勇贸然而入,已注定了失败的命运。因此一看不对,便现身以小石击灭了灯火,乘乱混入厅中救龙姑娘。岂知灯火熄灭,杜元戎挟走龙姑娘离开原地,他扑了个空,误打误撞将云莹救出魔掌,他算是失败了。 大乱之后,内部戒备反而松懈,他再次光临,神出鬼没如入无人之境。 杜元戎将龙姑娘带回后院的禅房,那是九子寺的有地位高僧所专用的静室。全寺的僧侣,除了早已与九天玉龙勾结的十余名败类外,其他不中用不会武功的僧人,皆被驱至东院的一间大禅房中歇息,白天执役,夜间反锁在内,因此后院十分清静。 这一带共有五间静室,前面便是后殿,附近共派了四名守卫,地方广阔,四名守卫每两人为一组,委实照顾不来。但五问静室中,住的全是顶尖儿人物,根本就不需有人守卫。 杜元戎的静室在最东端,西面最近的一间静室,相距尚在五六丈外,中间还有一座建在花木丛中的涤心亭,彼此之间不相呼应,如不发出音响,隔邻的静室不可能知道各处发生的变故。 最后一个离开这临时新房的人是九天玉龙,含着诡笑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得意洋洋地走了。 门窗完全闭拢,静室与外面完全隔绝。沉重的门,结实坚牢的细格子明窗,连声音也很难透入,这就是高僧们闭关静修的地方,与世隔绝的囚心之所。 室中原来没有床,只有一张蒲团,一只矮脚短几而已。但目下已加添了床褥,一张放茶水的木桌,虽简单却已足供客居人士应用,称得上方便了。 木桌靠窗口摆设,银灯烁发出明亮的光芒,赴元戎的目光,落在枕下的剑,与枕畔的百宝囊上。 龙姑娘的目光,也落在剑靶上。 他开始脱下外衣,冷冷地说:“娘子,那把剑很重,即使给你弄到手,你也无法使用,你已成了一个极普通的女人。” 龙玉雯怨毒地盯着他,恨声道:“即使杀不了你,本姑娘自杀当然不难。” “你试试看?我保证你自杀也力不从心。” 龙玉雯果然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将剑拔出。原剑靶上的云头特制了一只巧妙的钩环,已经紧扣住床柱,坚木制的床重有数百斤,她怎能拔动? 杜元戎在狂笑声中,将她扑倒在床上,“嗤”一声便撕掉她的外袄。 “卟”她一肘顶在杜元戎的左颊上,如中坚革,痛得她整条右臂发麻。 杜元戎将她重重地掷倒又拉起,再不轻不重地给了她两耳光,然后扭住了她的手压倒在床缘,冷冷道: “你这条野猫,再不服贴,在下要你后悔一辈子。起来,给我乖乖地宽衣解带就寝,别糟踏了良宵吉日。” 龙玉雯只感到浑身的骨头快要散了,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但她吃力地挺身而起。顺手捞起桌上的茶壶,向杜元戎砸去。 杜元戎接住了茶壶,重新捉住了她,大笑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想谋杀亲夫么?” 她被按在床缘,罗裙被卸下了,罗衫被解…… “啪”一声轻响,明窗破了一个小孔,接着有物坠落桌面,灯光摇摇。 杜元戎反应超人,放下姑娘猛地旋身。 姑娘一咬牙,一脚喘在他的腰眼上。 “哎……”姑娘叫,滑下床脚,她感到象是摔在钢铁上,整条腿象被震断了。 杜元戎似乎丝毫末觉,迅速打开了窗。 窗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有半个人影? 他跳窗而去,巡搜一圈却一无所见,重行跳窗而入,掩上了窗门,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个小布团上。 他的目光回到明窗上,不错,有一个与布团同大的小孔,确是有人从外面破窗投入的。 一时好奇,他拾起了布团,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块小石,别无所有。 他就灯下审视那块掌大的黑布,希望从布上可以发现可疑的事物。 葛地,他鼻翼掀动,自语道:“这是什么气味?若有苦无……” 他心中一动,火速丢下布块,脱口叫: “恐怕是有毒的……哎……我的肚子……” 肚子咕噜噜一阵怪响,也痛得蹲下了。 头上开始冒冷汗,脸色开始变青,额上青筋跳动,下面放出一连串响屁。 “老天,闹肚子。”他尖叫,狼狈地向内间跑。 “哇……”他开始呕吐,吃力地爬入内间门,尚未完全进入,已经上下不禁,满室臭气冲天。 龙姑娘未能将剑拔出,被眼前这位狂傲凶恶的准备做新郎的狼狈象惊傻了,莫名其妙。 接着,她想起了在湘南,乃兄追赶方士廷,突然得了时疫大病半日的情景。那时有四明怪客在场,那场时疫来得太不可思议了。 她心中一动,这岂会是巧合? “大郎!”她脱口激情地叫,凤目放光。 窗门自开,黑影入目。 她浑身一软,跌倒在地叫: “大郎,我宁可死在你的怀里。” 黑影走近了,她向黑影爬去。 内间中,传出杜元戎含糊的呻吟。“我背你走。”黑影冷冷地说。 这口音,她化成灰也能听出是谁所发,不由放声大哭,断断续续地说:“大郎,你…… 你好……好忍心,我……” “不要说了。” “你……你只要说……说一声要我死,我……我就死……死给你看,痴心女子负…… 负心汉……天哪!……” 方士廷将她放上肩背,撕被褥作带,将她背好,吹熄灯火带上窗门走了。 他不走后院出寺,后院寺外戒备森严。他大胆地闪入后殿,公然从三进大殿向外走。 有人,他从后殿门悄然闪入。 灯光通明,他看到了两个守卫,也看到了殿柱上吊着两个血淋淋的人。 从大殿门向外看,有一个守卫在殿阶外往复走动,一座大殿门开得大大地,外面的人可以完全看清殿内的一切动静,再加上殿内有两名看守俘虏的守卫,救人而不想惊动看守,那是不可能的。 他俏然取出了行疫使者送给他的绝活,恰好风是从后殿向殿内吹的,妙极了。 第一个着了道儿的是黄山逸士,腹中一响,便向同伴急急地说:“哎呀!大事不好……” “怎么回事?” “闹肚子,要上茅坑,我去去就来……”话未完,已向外狂奔。 另一看守刚想叫唤阻止,突然也“哎”一声,抱着肚子向外跑。 殿门外的门卫听到叫声,抢入门内问。 “喂!你们怎么啦?” 看守忍着腹痛叫: “咱们吃坏了肚子,赶着要上茅坑,劳驾帮咱们看守着人犯。”说完,出殿而去。 守卫向俘虏走近,摇头自语道:“大吃大喝,肚子不坏才是奇迹哩……哎呀!我…… 我怎么也……”话未完,狼狈而走。 方士廷割断两人的吊索,一手挟一个,带了三个人依然矫捷绝伦出了殿门扬长而去。 到了先前藏身处,云莹竟然尚未离开。 他将人放下,解下龙玉雯向云莹怀中一塞,冷笑道:“记住你们投案的诺言,不然在下必定杀掉你们。”说完,身影暴起,一闪不见。 晴天霹雳这才听出他的口音,急叫道: “方老弟慢走……” 但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空下,来无影去无踪。 次日一早,九华精舍来了两名村姑,登门拜遏高教谕。但高教渝已经到池州去了,仆人将主人城中的住处告知来客,打发客人离开。显然,主人守信离开了九华山。 七星盟池州九江秘坛并不设在府城内,而在城南通远门外济川桥西南的一处河湾小村中,是一处毫不起眼的小村。 近午时分,一群村夫村妇打扮的人,拥着两乘小轿,浩浩荡荡进入村中,直趋本村大户张大爷的宅院。 所有的村民,皆用困惑的目光,注视这群不速之客,每个人的目光中皆含有敌意。 一名中年人上前叩门,递上一封拜帖。 门子一看帖的具名,吃了一惊,连门也忘了掩,飞步大厅。 不久,神鹰邓成只带了一个从人出门,泰然一笑抱拳施礼道:“在下邓成,那一位是汪大侠?诸位既然找上门来,邓某岂敢慢客?请入厅待茶。” 中年人回了礼,笑道:“在下汪世纶,家父现在轿内。” “请院内歇轿。” “兄弟领情。” 轿拾入院中,一行人进入院门。 村中立即气氛一紧,河湾的码头船夫们外弛内张。 气色不佳的晴天霹雳与商大娘,在从人的掺扶下出轿,向在轿旁相迎的神鹰施礼,晴天霹雷说:“打扰二爷了,事先未能遣人投帖,二爷海涵。” 神鹰一头雾水,先前以为这些人是找麻烦来的,但听口气,似乎不象哩,大名鼎鼎的晴天霹雳,居然对他一个江湖三流人物如此客气,岂不异数? 他怀着满腹疑团,客气地说:“汪大侠客气了,邓某惶恐得很、委实不敢当,请厅中小座,升阶。” 晴天霹雳也就不再客气,说:“二爷请,有僭了。” 神鹰肃客入座,两名长工打扮的人,送上香若。晴天霹雷先替己方的人引见,再报出同伴的名号。神鹰心中暗暗叫苦,暗叫不妙。 同伴的人是商大娘、商松商雅芳一家子。慧净老尼与龙姑娘师徒。云莹姑娘与侍女主仆俩。晴天霹雷的儿子汪世纶,孙儿汪英,孙女汪华。 风尘三杰来了两位,更加上一个更高明的慧净老尼,还有云龙双奇的妹妹。即使把七星盟七位朋友全找来,也占不了丝毫便宜,神鹰怎能不惊? 他硬着头皮泰然一笑,镇定的说:“三位前辈侠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打开天窗说亮话,七星盟不是担不起风险的帮会,尚请明示,邓某听候吩咐。” 他的话不亢不卑,颇有气概。晴天霹雳淡淡一笑,摇手道:“二爷请别误会,看样子,方士廷老弟并末返回吧?” “方老弟在近期中不会回来。” “那……” “他在九华山中潜伏,等云龙双奇前来,命邓某的七星盟弟子暂时置身事外不许任何人擅入九华山。邓某目了仍在此养伤,几乎将老命断送在天聋地哑之手,要不是方老弟临危授手,在下早已骨肉化泥了……”他将受惨刑的事说了,令众人听得毛骨依然。 最后,他冷然一笑,说:“池州七星盟目下没有几个人,邓某目下根本不能动手脚,诸位既然来了,邓某即将弟兄们找来,也许不致令诸位太过失望。如果要找方老弟,在不只能告诉你,他在九华山,其他无可奉告。” 晴天霹雳不住苦笑,说:“二爷完全误会,老朽几个人,是奉方老弟所示前来投案的。” 轮到神鹰不知所措了,骇然问: “什么?诸位是来投案的?” “方老弟要老朽向贵盟季大爷投案的。” “这……” “商大娘在九江,一时激怒,杀了贵盟几位弟兄,废了三爷杨姑娘,老朽与商大娘自知理亏,愿向贵盟郑重道歉与赔偿报心要向云龙双奇报复,谁也阻止不了他。本盟九江秘坛者三的手下弟兄,有不少人死在龙飞的剑下,老实说,即使在下个人能原谅龙飞,敝盟的弟兄也不会答应,邓某无能为力。” “当然,这件事云龙双奇必须受到惩处,相信四明怪客将会秉公处理,不会令江湖朋友失望的。至于消弭这场灾祸的人。不是没有……” “你是说杨老三?不可能的,杨姑娘恨死了你们,她不会答应的。你们到南昌去找火德星的孙女儿小凤姑娘,或许有希望,小凤姑娘与方弟感情不错,上次在九奇峰,她曾经伴同方老弟在山上避难养伤。” “儿女私情,打动不了方老弟的。” “前辈的意思是……” “方老弟是个孝子,老朽打算命云姑娘与龙姑娘,前往敦请九华精舍的高教渝,前往桐城恳求方老弟的令尊前来一行。” “这……” “方老太爷是唯一能阻止这次江湖大劫发生的人,我们必须尽人室。” “老天!方老太爷前来,你们谁担得起这风险?万一落在九天玉龙这些魔头手中……” “老朽自有安排,据神尼所知。四明烃客一群人,很可能已队河南到达九江一带了,两位姑娘可能邀他们一同前来,定可万无一失。” 神鹰迟疑地说:“这件事在下担待不起,但并不能阻止你们行事。如果方老弟前来,在下将据实见告。” “好,只要二爷肯成全,老朽一力承当,感激不尽,容图后及。” 当天,高教渝同两女,登上了七星盟备下的快艇、向上游急驶。 第八天,船返抵府城。同来的有两艘船,载着从武当来的武当三老,与风尘主杰的首杰云中子太清。武当三老中,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元真道人赫然在内。 另一艘船中,是披云小筑的女主人崔婆婆一家子,中有武林北斗的少林十二门人中的护法八伽蓝。 方老太爷方秀山。由两位姑娘亲切地招待在秘室中,成为众所尊敬的老太爷。 这八天中,方士廷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池州府风雨满城,闻风赶来的天下群雄住满了城内的客栈。 正邪双方即将生死一拼,双方皆志在必得。 助拳的人络绎于途,正邪双方经常在途中大打出手。 正邪双方,皆对方士廷深怀戒心,桐城浪子方士廷的名号,轰动武林。死神方士廷的名号,更令正邪双方的人胆额心惊。 四明怪客与云龙双奇,至今尚未到达。 第十天,浙江方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是四明怪客的邻居松溪真人。 方士廷呢?他在九华山中埋头苦练。 他曾经在神鹰的秘坛走了一趟,午夜光临,发现晴天霹雳与商大娘已经前来投案,因此不再惊动神鹰,悄然返回九华山隐身。 他在等候,等候正邪大火拼。他的目的在云龙双奇,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他曾经两次潜入九子寺打探,可惜未能发现神偷鬼窃。两个老贼与黄山逸士,把自已藏在房中,白天不敢出来,晚间不敢点灯,头巾昼夜不离头,戴得低低地不敢以本来面目示人。 黄山逸士心中怕极,晴天霹雳与商大娘神秘失踪,令他心中叫苦不迭。祸从口出,他完蛋了。他在打主意逃命,在等候脱身的机会。 神偷鬼窃并不知黄山逸士已泄漏了天机,不然早就溜走了。 九子寺中,每天都有人加入,声势渐壮。 暴风雨在酝酿中,九华山附近鬼影憧憧。 这天终于到了,四明怪客皆同云龙双奇,另有八位武林奇人到达城内的鸿宾客栈,那已是半月后的事了。 经过了半天的计议,决定先解决九天玉龙一群魔头,再应付方士廷的棘手问题,因为方士廷始终不曾现身。 府城中不宜居住,次日一早,群雄百余人,浩浩荡荡动身,要到晴天霹雳的住宅九子山房安顿。 九子山房位于碧云翠东麓,正在九子寺的下面,在九子山房安顿,正好面对面拼个你死我活。 怪,怎么一直不见九天玉龙派人前来下约斗书? 四明怪客等不及了,他的两个看守洞府小童,以及高桥龙家的两名子侄。正落在对方的手中作为人质,他必须立即发动前往谈判救人。 他们是近午时分开始登山的,沿山径向上面的九子寺急走。 怪,已经登上半山,怎么不见有人出面拦截? 第一个踏入寺前广场的人是四明怪客,仍然木见半个人龙飞踏步而出,说: “师父,弟子去叫门。” “好,小心了。” “我也去。”云雷颇为耽心地说。 两人举步上前。戒备着登阶。龙飞指了指右面的院墙。示意云雷必要时可越墙而入。 大门闭得紧紧地,里面上了闩。龙飞迫不及待,伸手发劲要震断门闩破门而入。 “轰隆……”整座寺门楼向下塌,如同山崩。 龙飞机警地飞退,但已灰头土脸。 云雷不假思索地运劲护体,飞上了墙头。 里面大殿门大开,空寂无人。他心中一惊,大叫道:“是座空寺,里面没有人。” 群雄分一半人抢入寺中,分组向内急搜。 寺内不是没有人,二十余名僧侣被囚禁在内,根本不知外面的事。 据一名主厨的僧侣供称,八天前酒菜的供应量,便突然减少了三分之二。五天前,只有十余人的食量了。今天并未准备食物,所有的僧人皆被囚禁在房中,至今大半天尚无粒米进口呢!不久前尚听到外面有人走动,不知这些人往何处去了。 四明怪客大惊,跌脚叫: “糟!咱们中了调虎离山毒计。快!赶往浙江高桥村,咱们腿快的先走,必须全力飞赶。” 三十余名高手立即动身。第二批动身的人,拾了乘着方老太爷的山轿,连夜兼程向东赶。 四明怪客一群人途中询问,果然不错,八天前又是一大批打扮刺眼的人奔向右埭城,五天前又是一批,脚甚快,这时恐伯早已进入浙江地境了。 众人心急如焚,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全力飞赶。 赶到县岭关,二十余位高手已是筋疲力尽。狂赶了四天三夜,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据县岭关的官兵说,根本就没有大批的人偷渡关隘。但距关二十五里的居民说,确有这么两批人于五天前与三天前过去的,像在赶路。 他们只拉近了两天脚程,可知群魔也在兼程起路。 到杭州还有三百里,他们决定一天之内赶到。尽管他们已疲惫不堪,但救兵如救火,非赶不可。 从县岭东行,七十五里到昌化,又四十五到于潜,又七十里到临安,三十五里到余杭,这才到了平地,以西一带除了山,还是山。好在只有一条路,不致于迷途。 一阵好赶,四更末五更初,入于潜县境。 如果平时,强提精神以轻提纵陆地飞腾术短程赶路,半个时辰可以赶五十里,最多只能支持半个时辰。长途赶路一天能赶三百里已是难能可贵了。他们已是久疲之身,仍然不要命地向前赶。 三十六个人动身,这时只剩下三十二名,有四个人已落到后面去了。 五更天,他们进入了丛山,进山的隘口右侧,石壁上刻了数行大字,刻的是: “西菩山。九岭交阵,双峰对峙;飞泉三叠,怪石万状。丹崖干仞,去天三尺;石室幽冥,仙人之居。” 谁去注意崖上的字?众人急步赶。 走了六七里,进入了一座险恶的山谷,一面是绝壁,一面是深渊。对面崖下水声如雷,震得耳膜轰鸣。 脚下的路不对了,怎么毫不光滑?似乎很少人走过呢,怪事! 走在四明怪客身后的龙飞终于发觉不对了,急叫道: “师父,我们走错了路。” 四明怪客立即止步,扭头大声问: “只有一条路,怎么走错?” “这条路弟子已走过多次,一定错了!” “那……” “好像是在后面那座山向南绕,我们是向北绕的。” “怪!向南并没有路……糟!有人替咱们改了道,快退!” “轰轰轰……”后面的山崖砸下万斤石雷,天动地摇,声如地裂天崩。 后面山崖上有石雷阵下砸,可知后路已断。 四明怪客当机立断,大喝道: “快走!到前面去。” 生死关头,谁还敢慢?众人突感疲劳尽消,向前飞奔,如同丧家之犬。 “轰隆……”第二段雷石阵砸下了。 “啊……”走在最后的三个人,只传出一声惨叫,便蓦尔失踪。 众人都知道大祸临头,一切都完了,钻入了陷阱牢笼,插翅难飞。崖的路问不容足。 路其实已经不见了,而崖壁尚有百步以上,上面很可能随时有石雷砸下,他们注定要葬身在石雷阵下了。 “哈哈哈哈……咱们替白道群雄招魂。”上面有人用打雷似的嗓音狂笑狂叫。 “砍绳!”有人大吼。 四明怪客心中一惊,依然地叫: “完了,快贴在崖内侧。” 那是不可能逃过石雷一击的,崖并不向内凹,石雷下砸,贴崖直砸至崖底,死定了。 眼看要被砸成肉泥,突听上面传来了两声惨号,有物飞堕而下,接着传来大喝声: “谁敢走近绳索,他必须下去!不许你们砸碎他们,在下要活的,要他们死得冥目。” “啊……”惨叫声又起,又有两人向下掉。 “快走!”四明怪客急叫。 刚越过绝崖,后面石阵终于倒下来了,显然来人并未能完全制止贼人砍索,三处石雷阵无法完全控制。 到了谷底,仍是绝路,只有十余亩大小的斜坡谷底,前无进路,三方是峻陡的高峰,爬上去必须耗损无穷精力。 先前的崖顶又传来两声惨叫,接着大笑声压住了水声,笑声渐远。 “歇会儿,等天亮再谋出困,诸位赶快调息,准备应付未来的劫难。”四明怪客低叫。 云中子在四明怪客身侧坐下,沉重在问: “公孙施主,你猜谁在上面救我们?” 龙飞惨然一笑,惨然地说:“老前辈,听口音他是方士廷。” “确是像他。”云中子叹口气说。 “他该让石雷把我们击毙的。”四明怪客苦笑道。 “为什么?” “他不愿咱们死得痛痛快快。” “我们还有机会。” “但愿如此。” 众人默默,赶忙定下心神调息。 天破晓他们吃掉所有的干粮,丢掉不必要的杂物,准备拼死突围。 山崖上,突传来九天玉龙的叫声: “四明怪客,你死了么?” “老夫依然健在,你无奈我何。”四明怪客叫。 “你们有两条路,一是爬上来决战,一是跳下百丈深渊自杀,你选那一条路?” “老夫选决战。” “那你就上来吧。我九天玉龙花了一年工夫准备筹划,总算把你们引来送死了。这次妙计可说天衣无缝。想不到你们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你等着吧,老夫上来了。” 武当元道真人一把将四明怪客拉住,附耳道:“施主不可上去,上面定有埋伏,小心防诈。” 四明怪客笑道:“咱们给他来一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这里向上爬吸引他,诸位火速向后攀登山脊绕过去。” “好,我们走。” 后面的山脊上,突传来方士廷的叫声: “前后山坡布满了九岭毒魔的毒蒺藜,与追魂夺命的暗器与毒药,必须坠下山涧方可脱身。你们必须留下性命,不要死得太早。” “谢谢你的忠告,咱们还不想死。”四明怪客叫。 龙飞大叫道:“方士廷,咱们把话说明白,首先在下向你道歉,仙人峰的事……” “啊……”上面传出惨叫声,有人骨碌碌向下滚。 “把腰带集中,撕衣结绳,快。”四明怪客叫。 辰牌末,他们经历了干辛万苦,狼狈地到达一处干涸的河谷,距被伏击地隔了两座山头。 有两个人未能跟来,已失足跌毙在乱崖峻壁中了。 二十七个人有两人受了伤,需人搀扶,每个人皆衣裤凌落,狼狈万分。 到处可隐约听到吹哨声,证明他们仍在对方的监视下,尚未脱离险境。 四明怪客略为相度四周的形势,断然地说: “就在此地与他们决战,不能让他们选择决斗场所,等他们来送死。” 二十七个人分为三组,分三面隐入乱石矮树丛中。 巳牌过去了,三组人耐心地等候。 一无动静,吹哨声已绝。 看谁的忍耐工夫经得起考验,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时光在飞逝,二十七个蛰伏不动。 午刻即将到来,山谷中草木不惊。 久久,正午终于光临。 第一出现在河谷下游的人,是发如飞蓬的大荒野里白衡。 第二个出现的人,是沧海客刘权,黑袍飘飘,背着手泰然而进。 大荒野叟站在百步外,大叫道:“你们又不是兔子,为何竟然匿伏下动?出来,我大荒野叟要与你们单打独斗,谁敢出来就死?” 群雄仍然蛰伏不动,不加理睬。 沧海客到了,哈哈狂笑道:“四明怪客,刘某知道你藏在此地做缩头乌龟,敢不敢出来与刘某清算二十年前的过节?刘某要收回当年的话,你最好出来面对面解决。” 矮树下突然升起一位高年和尚的身影,从容而出,脚下如踏草而行,离地半尺步步踏虚,一面走一面说:“阿弥陀佛!”施主还认得老衲么?” 沧海客一怔,讶然道:“少林护法二十伽蓝!慧方和尚,你不该来趟这一窝子浑水。” “天下正邪群蒙诉诸武力解决纷争,老衲且能置身事外?施主以这种手段来对付公孙施主,未免有失公平太过恶毒,老衲不才,愿领教施主的天罡盖世绝学,尚请手下留情,施主请。” 八荒野叟大踏步欺进,杰杰怪笑道:“老秃驴,不要客气矫情,打打杀杀,无情可留,怕死就别来,老夫陪你拼个你死我活。呔!你带了兵刃么?老夫不与人动拳脚,兵刃上决生死。” 草丛中人影暴起,出来的是青年人龙飞冷笑道:“在下陪你玩兵刃,生死相决。” “你小辈胆子不小,报名号。” 龙飞已接近丈内,撤剑做然地说:“龙飞,你先上。” 八荒野叟狂笑道:“老夫以为云龙双奇是个三头六臂的金刚,原来却是这么一个毛孩子,啐!你这该死的东西!” 声落,人如疯虎猛扑面上,杖出“毒龙出洞“,兜心便捣罡风聚发,劲气直迫三尺外,好浑厚的内力修为,是一块员辣的老姜。 龙飞冷静地向左一闪,心说:“老鬼目中无人,先焦其心,再行雷霆一击,激怒他便可稳操胜券。”心中在思量对策,口中在说:“这一招好拙劣,你练了几年?” 八荒野叟大怒,跟上旋身招变“怪蟒翻江”杖影八方飞旋,漫天澈地向龙飞卷去。 龙飞连换四次方位,有惊无险,脱出了杖影的笼罩,并未反击,大声道:“花子们的打狗棍法比你高明……” “呔!”八荒野叟怒极心地沉喝,杖势疾变,先一记“猛虎摇头”,再就“排云荡雾”,罡风虎虎厉啸中,共攻了五招七杖,把龙飞完全控制在杖影中了,象是取得了绝对优势,杖八方截击,阻止龙飞左冲右突,眼看龙飞突不出杖网的笼罩,发发可危,随时有溅血杖下的可能,生死将决。 龙飞的剑短,必须近身方能取敌,因此不得不冒险制造近身的机会,在对方狂风暴雨似的迫攻下,他逐寸接近,避过了五招,换了六次方位,最后一次终于近身了。机会稍纵即逝,是时候了。 如山杖影中,突然响起龙飞的一声暴叱。 剑芒烃张,风雷声大作。 “好一招‘飞电沉雷’!”有人大叫。 沧海客闪电似的掠出,要抢救八荒野叟。 慧方和尚晃身拦住,喝道:“我佛慈悲!施主留步。” 沧海客哼一声,一掌拍出夺路。 慧方和尚念了一声佛号,挫马步翻掌击出回敬,硬碰硬没有取巧的余地,双方行全力一击。 “嘭!”双掌接实。 慧方和尚脸色一变,连退三步。 沧海客也退了两步,吼道: “再接我一掌。” “有何不可!”老和尚不退让地答,再次出掌。 在同一刹那,剑气乍敛,杖影倏隐,龙飞这一面恶斗已经结束,强存弱亡,胜利属于强者。 龙飞斜掠出丈外,斜退了两步稳住了身形。 八荒野叟怪眼炯炯,屹立原地钢杖掠伸,死瞪着龙飞,脸上一无表情,左脚徐徐踏出,意欲接近出招。 左脚刚着地,突然身躯一震,扭身摔倒,手脚一阵痉挛,呼吸一紧。 “啪!”暴声震耳,沧海客又和慧方和尚对了一掌,这次比一上掌激烈得多,两人的脚皆向下陷,各向后退,仍然是慧方和尚多退了一步。 不远处,九天玉龙带领着四十余名高手,呐喊着潮水般涌来。 双方高手齐出,立即陷入混战之中。 各找对,舍生忘死狠拼。 不久,斗场逐渐拉宽,彼此互相追逐,向四面八方散去,无法相互呼应。现场,留下了九具尸体,有三具是属于四明怪客方面的人。 云雷与龙飞已经分散,各走一方。 云雷起初追逐一个四十余岁的壮年人,追向正东一带山林,在林缘被横行鲁南一带的黑道巨寇双头鹰薄人杰追上了。 双头鹰年已花甲,但象是四十上下的壮年人,高大健壮鹰目炯炯,怒啸着迫至身后,大喝道: “姓云的小狗,接剑!” 剑来势如剑,身剑合一射到,迅速绝伦。 云雷一声虎吼,大旋身招发“回风拂柳”,“铮”一声,震偏袭来的剑影,立还颜色回敬一招“飞星逐月”,快速、辛辣,霸道,果然名不虚传,化招出招已臻通玄境界,锐不可当。 双头鹰也不慢,闪身避招抢至右方偏门,“怒海藏针”猛攻肋胁,洒出千重剑网。 壮年人也及时反扑,剑吐出了千朵白莲,策应双头鹰夹攻左方侧背,勇悍如狮,剑气进发声如虎啸龙吟,大概是有了帮手,胆气大壮威力方能发挥。 云雷不得不避招,一闪之下便脱出险境,一声低哼,反击双头鹰的威胁。 三人象走马灯般团团转,原因是地方宽阔,云雷必须避免腹背受敌,专找双头鹰的空隙进招,而双头鹰又无法挡住他的凌厉凶猛攻势,便形成三方互相追逐的局面。 这局面保持不了多久,壮年人终于上了大当,以为云雷不敢同接两人的招式,便放胆迫攻,无畏地抢入,剑出“灵蛇吐信”,刺向云雷的右肋背。 云雷早已计算得十分精确,猛地扭身避过前面双头鹰攻腹的凶险一剑,出奇不意扭身从壮年人的剑贴身抢入,剑把一带,“嗤”一声正中壮年人的右肋,剑把的尖头直入内腑,肋骨俱折。 “嗤!”双头鹰的剑刺中了,刺中向前冲的壮年人,剑贯入胸口,自相残杀,错杀自己的同伴。 剑光一闪,“唰”一声轻啸,云雷的剑刺入双头鹰的左大腿。 双头鹰一跳两丈,飞跃入林。 云雷跟踪追入,怒吼道:“你走得了?留下!” 双头鹰左手悄然后扬,打出了三枚制钱。由于树枝挡住视线,云雷又追得急,悄然发钱袭击,相距不足八尺,任何人也难以闪避,即使能看到也来不及躲闪了。 云雷命不该绝,突发觉一枝树枝弹到,本能地扭身伸手急拔,无意中避开了射向上盘的两枚制钱。 “嚓!”第三枚制钱射入他的右腿,前入后出,射透了一个小孔,好霸道好强劲的腕力。 “哎……”两人都叫了一声。 “蓬!”双头鹰首先不支,冲倒在树下。 “噗!”云雷也痛倒了,仆倒在地。 双头鹰急急抬起上身,恶狠狠地以一手一脚向云雷爬来,伸出了手,鹰目中涌起怨毒的冷电杀机。 云雷仆伏不动,手仍握着剑,象是死了。 双头鹰爬到,近了,剑举起,厉声叫: “我要把你的头带回。” 剑光一闪,疾劈而下。 诈死的云雷突然挺身挥剑急架,“铮”一声崩开了来剑,反手一挥,双头鹰的脑袋反而掉下来了。 云雷也感到真力虚脱,丢下剑赶忙撕衣带裹伤,流血过多,他感到头脑有点昏眩,似乎有难支的感觉。 刚打好结,突感到脑后生风。他不假思索地向前一仆,奋。身急滚。 一柄虎头钩掠顶而过,危极险极,生死间不容发。 一声怒吼,使钩人一钩落空,飞扑而上。 他向侧一窜,忍痛窜出两丈外, 使钩人一扑落空,跟踪追到,虎头钩宛如天雷下击,第三次攻到。 他吃力一闪,一掌拍出。 “啪!”击中了对方的右腿,也避开了一钩。 使钩人冲越而过,中掌的腿浑然末觉,原来练了铁布衫奇学,不怕掌力打击。 他暗叫完了,必须用剑自卫,火速转身一看,剑在三丈外的草丛中。他不能再跳跃,伤口已被牵动,痛得脸色泛青,冷汗直流,浑身发僵,万难抢到那把在三丈外的剑,糟透了。 但也必须有剑,徒手无法招架沉重的虎头钩。 使钩人已转过身来,怒啸着挥钩冲到。 他一咬牙,向前一扑,扑出丈外,手着地猛地向前滚翻,生死关头,他必须设法保命。 使钩人跟到了狂笑道:“你翻滚得高明极了,哈哈哈……” 他翻滚了一匝,最后向前全力扑出,天从人愿,刚好被他抓住了剑,翻身大喝一声,一剑上扎。 这一剑真缺德,使钩人一钩劈空,收不住势向前冲,恰好被他一剑刺入尿道要害,入体近尺。 “啊……”使钩人狂叫,冲出五六步,砰然倒地。 这瞬间,灰影来势如电,一脚踢来,手几乎踢断,剑脱手而飞。 他正想反抗,小腹已被人踏住了,对方的剑已抵在他的咽喉上。狞笑声令他感到毛骨惊然,语声更令他心惊: “小狗,你也有今天。” 他心中一冷,但仍然豪迈地说:“龙门吊客,前年让你逃得狗命,委实是在平生一大憾事。没话说,今天得意了。” “站起来。”龙门吊客冷叱。 他徐徐挣扎着爬起,冷冷地问: “自从你逃得性命后,这两年来你又造了多少孽?” “你已管不着了。” “是么?” “因为你的心肝,马上就要被老夫剜出来。” 他突然仆倒,脱离剑尖的控制,同时一脚飞挑对方的下阴。 龙门吊客不上当,疾退半步,避过致命一击,跟上沉剑厉声道:“你果然顽强机警,老夫几乎上了你的恶当,卸了你的狗腿,再慢慢掏出你的心肝来。小辈,你认命吧!” 声落,剑向下疾落。 “铮”一声暴响,剑身突折。 龙门吊客大骇,扭身向右侧看去。 三丈左右的一株大树后,闪出浑身戴了黑头罩的方士廷,掌中还掷弄着两枚制钱,一步步向前走来。高大、健壮、阴沉、神秘,突然出现,委实令人胆寒。 龙门吊客骇然,剑原来是被制钱击断的,相距三丈外一枚制钱竟能将长剑击断,这份功力与眼力,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方士廷渐来渐近,看眼神便知来意不善。 龙门吊客火速丢掉断剑,伸手急拔腰带上的匕首。 钱影一闪即至,快得几乎肉眼难辨。 这次龙门吊客上当了,一匕向袭来的一枚制钱挥去,“铮”一声击碎了制钱,但却未看到制钱突然一分为二,一枚制钱碎了,另一枚制钱却击中握匕的虎口。 “嗳!”匕首坠地,虎口裂开,血如泉涌。 “你要不识时势,便得暴尸此地。”方士廷冷冷地说,近身了。 龙门吊客大骇,沉声问:“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 “你不是他们的人?” “不是。” “你……你朋友是那条线上的?” “你少废话!快滚!” “老夫要将那小子带走。” “不行,他是我的。” “你……” “你走不走?要不要在下替你送行?” “好吧,我走。留下名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桐城浪子方士廷,记住了么?” 龙门吊客打一冷战,突然扭头狂奔。 云雷刚站起,刚想发话,人影一闪即至,“噗”一声响,左耳门便挨了一击,连闪避的机会也未能抓住,立即昏厥倒地。 方士廷将云雷扛上肩,自语道:“弄到一个人,还有两人。” 两里外,传来了一连沉喝。 云中子与武当的元老元真道人,正与三喜妖婆、金魔、血魔、与曾经在九子寺救了金魔的白发老人恶斗,四比二,两个老道陷入重围,只能双剑联手结阵自保,已攻不出招式。 金、血两魔在六人中,功力与艺业皆无法跟上,只能在旁抽冷子攻击一两记冷招。 但白发老人的剑,重如山岳捷逾雷闪,把两老道迫得手忙脚乱。 三喜妖婆也够辣,她右手杖左手剑,杖似闹海狂龙,剑似翻江之蛟,配合着白发老人进功,两老道更是险象横生,危机四伏。 两老道的护身罡气遇上了克星,白发老人剑上注入了神奇的内力,罡气不但无法反震,而且着剑即自行散逸,因此已到了灯枯油尽的境界,支持不了多久啦! 方士廷突然出现在一旁,黑衣裤黑头罩,只露出五官,谁也看不出他是方士廷。他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无意插手。 白发老人的可怕剑术吸引住他,他不走了。 第一个发现他的血魔,心中生疑,突然脱出圈子,欺近横剑喝道:“为何掩去本来面目?你是谁?” 他曾和血魔打过交道,因此不开口说话,以免对方听出口音,仅轻蔑地瞥了对方一眼,目光重新落在斗场中的白发者人身上。 血魔大怒,伸剑厉声问: “小子,你知道谁在向你说话?” 他不加置理,置若罔闻。 血魔忍无可忍,一声怒吼,剑花疾吐,凶猛地冲刺而进,声势汹汹,志在必得。出其不意进击,相距近在咫尺,且有不中之理? 哪知人影一闪即避开了剑尖,方士廷信手一挥,用上了接引大潜能,将剑势引开了。 血魔身不由己的惊叫一声,随自己的冲势向前冲;刹不住势,而且冲得更凶猛,“蓬”一声大震,飞出三丈外,重重地贯倒,剑抛出五丈外去了。 苦于插不上手帮不上忙的金魔,突然跳出圈子,向方士廷冲来,金色的剑划空而至,急叫道:“伯龙兄,怎么了?” 心无二用,交手时性命生死一发,怎能一面向敌进击,一面关心同伴的安危呼叫? “蓬”一声大震,金魔又飞出去。 两个魔头名列宇内三邪,竞然莫名其妙地被自己的劲道所带飞,且不奇闻? 血魔首先爬起,拾回剑,满肚子不愿意,发狂般向方士廷冲来,厉声叫道:“你小子会妖术……” 方士廷倏然回身,向血魔咧嘴一笑。他的虎目中涌起了令对方迷惑昏乱的奇异神彩。 血魔突然打一冷战,站住了,如同中魔,丢下剑突然转身走了。 金魔狼狈地爬起,吃了一惊,急叫道:“伯龙兄,你……” 血魔猛摇脑袋,像要摇落眼前的昏眩感,苦笑道:“他是方士廷,快走。” “真的?” “他刚才用侯天样兄的迷魂魔眼对付我,比侯兄的火候强上百倍,龙兄,快走,咱们不能上,免得枉送性命,三十六计走为上着。” 金魔上次挨了一计玄阴冰魄掌,几乎送掉老命,一听是方士廷,已吓了个浑身发冷,屁滚尿流不自觉地打了一寒噤,似乎又感到浑身跌落在冰窟中,撤腿就跑,方士廷发话了,叫道:“有多远你们就跑多远,不要回头,跑得愈远愈好,不然准毙了你们。” 身后,“铮铮”两声大震,火星直冒,两老道与白发老人拼了一招,三喜妖婆也加上一杖。 目下是二比二,白发老人的绝对优势已因两魔的溜走,页消失了两分。 四人分四方而立,彼此似乎皆有点不支,怒目相对各自调息,准备再接再励行雷霆一击。 方士廷重新走近,在一旁看势闹。 三喜妖婆看出有异,突然扭头叫: “咦!你把金、血两魔弄到那里去了?” 他摇摇头,不予置答。 三喜妖婆闪到,沉声问: “你是谁?取下头罩。” 他又摇摇头,仍不开口。 三喜妖婆的杖指出了,厉声道:“我三喜妖婆向你问话,你敢不予回答?” 他哼了一声,发话道:“你们是鹬,他们是蚌,我,是渔人。在你们两败俱伤之前,我是袖手旁观者。去办你的事吧,不要管在下好不好?你三喜妖婆的名号,唬不倒在下的,不必装神弄鬼想吓唬人了。” 他变了口音说话,三喜妖婆听不出他的嗓音,大喝一声,一杖扫出,左手剑也一闪而入,连续进出吼道:“毙了你这狂小子……” 他退了两步,避开一剑,虎目怒睁,手一抄长剑在手,恰好迎着老妖婆攻来的第二招。 “铮”一声暴响,三喜妖婆的杖向外荡,空门大开。“嘎”一声错剑清鸣刺耳,三喜妖婆的剑突然脱手而来。 他斜身切入,“啪”一声给了三喜妖婆一耳光,疾退五步大喝道:“滚开!再舞剑弄杖,卸了你的爪子。” 老妖婆脸色死灰,如见鬼魅地向后退。 白发老人大骇,脱口叫: “你定是方土廷。” 两老道也骇然变色,暗叫不妙。 方士廷收剑,向白发老人道:“你能医治玄阴冰魄掌,定然是雪峰老人关老前辈对不对?” “正是老朽。” “家师与老前辈曾有一面之缘。” “不错。” “晚辈再次声明,云龙双奇与四明怪客,老前辈请不要伤他们,晚辈要和他们生死一决,不许他人插手。其他的人与晚辈无关,老前辈尽可放手大开杀戒,但晚辈不会相助。” “老弟台……” “哦!云龙双奇在下已弄到一个,还有一个龙飞。晚辈要去找他们,再见。” 声落,他抱拳一礼,突然如飞而逸,去势如电射星飞,快得令人目眩。 “老天!”三喜妖婆骇然叫,庆幸自己的老命刚才并未丢掉。 慧方和尚与另三名少林高僧,将沧海客困在一处山崖下,正以少林绝学降龙禅围攻,不时打出一两记威震武林的霸道绝学百步神拳。 一比一,沧海客稳占上风,一比四,便只有挨打了,他吃:力地以性命交修的绝艺天玄神罡苦撑,逐渐封架不住,口角涌现血迹,眼看神罡要解体啦! 生死关头,救星突现。 方士廷恰在紧要关头赶到,大踏步抢入叫: “四打一,这是什么规矩!住手!” “轰”一声大震,他接了一名和尚攻来的一记降龙掌,下手不留情,他先发制人要除去一个强敌。 “蓬!”和尚仰面跌出丈外,“哇”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扎难起。 他一闪而入,到了沧海客身旁,喝声“退!”拔剑出鞘挥出,恰好震散慧方攻来的一记百步神拳,拳劲无声散逸,剑发出龙吟似的振鸣。 “你们好不要脸,快滚!”他沉喝。 “呔!”另两名和尚同声叱喝,同时进步出击,百步神拳劲道山涌,呼啸而至。 他剑向外引,左掌也向外张,拳劲被诱出侧方,从他身左右掠过,声势更猛,但已伤不了他。 同一瞬间,他疾掠而上,“砰砰”两声暴响,双脚分别踹中并肩联手出掌的两名和尚,恍如电光一闪。 “嗯……”两和尚同时倒退五六步,几乎摔倒,好不容易方稳住马步,大吼一声,再次一拳捣出。 太慢了,他架住慧方和尚,剑尖顶在和尚的咽喉下。 两拳落空劳而无功,他向慧方冷笑道:“叫你的人退远些,与沧海客一比一公平决斗,不然就叫他们走。” “施主不象是他们的人。”慧定说道。 “少废话,你到底想斗还是走?” “这……好,贫僧愿撤走。” “快滚!叫你那三位同伴先走。” 三名和尚只好狼狈地后退,退出六七丈外止步。 他向沧海客向北一指,说:“往北走,快!” 沧海客向北退,说:“老朽深领盛情,容图后报。” “我方士廷已是第三次救你了,并不想要你图报,但方某劝你不要找四明怪客的麻烦,那三个人是在下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 说完,一掠三丈,径自走了。 沧海客不傻,怎肯留下再受到四个和尚围攻?跟着便追,大叫道:“方老弟,四明怪客在东面的河谷山弯内。” 慧方四憎也衔尾狂追,同向东面飞掠。 绕过一座山脚沿河谷折向东行,到了一处三山环抱的山弯,他钻入林中一闪不见。 山坡上,四明怪客一面只有八个人,另一面,是以九天玉龙为首的十八个人。双方列阵不再混战,单打独斗逐一解决。 八个人中不见龙飞在内,生死不明。 双方的阵内,各有一具尸体与一个受伤的人。 杜元戎正在独斗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老道是大名鼎鼎的剑道两高手松溪真人。 两人可能已斗了数百招,浑身大汗,闪动已不太灵活,但剑势依然凶猛泼辣,仍在抢制机先,猛烈的冲刺,招招皆是杀着,半斤八两棋逢敌手。 松溪真人的剑似要沉稳些,攻时发如雷霆,守时泼水不入举手投足皆美妙绝伦,轻灵、飘逸、浑雄,每一剑皆到了无的境界,不傀称已获剑道神体的一代名家,火候之精纯,绝是练了一二十年的年青小伙子便能达到的境界可比。 杜元戎则以凶猛诡奇见长,剑路不走常规,攻时疯狂悍野如同疾风迅雷,守时左扭右折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去向。 双方的人,皆为己方的人捏了一把冷汗,看得目眩神移,屏息着连大气也不敢喘,目光跟着剑光虹影移动,似已忘却身外物。 这是一场武林罕见的猛烈恶斗,谁也不肯让步。一个必须保全自己的声誉,一个则决心要侪身于江湖绝顶高手之林。 沧海客到了,提心吊胆地归队。 慧方四僧也到了,四明怪客又获得四名得力助手。 “挣!”剑鸣暴起,松溪真人把杜元戎迫退了八尺。 杜元戎一声沉叱,奋身猛扑立还颜色,狂攻五剑,又夺回失去的地盘。 不久,云中子与元道人赶到。 白发老人雪峰老人也到了,人愈来愈多。 激斗中的一老一少,仍在全力进击。 方士廷藏身在右面草丛中,他在等龙飞,左等不来,有等不至,等得他不耐烦,长身而起,大踏步向斗场走。 云中子倒抽一口冷气,脱口叫: “方士廷!” 他取下头罩纳入怀中,大踏步接近沉喝道:“住手!让开!这地方得让给在下与四明怪客算帐了,其他的人不许打扰。” 松溪真人与杜元戎皆不敢收招退回,仍然你来我往死缠不休。 他哼了一声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在上风处泄出一些无色无奥的粉末,迎风四散,飘入战圈。 他突然一声长笑,拔剑楔入重重剑影中,喝声“开”!突从对面穿出。 “哎……”杜元戎向后飞退,脸色泛青,左手掩住小腹,扭头狂奔。奔出十余步外,“哇”一声呕出一口污秽,几乎跌倒,倒提着剑,狼狈地向树林中奔去。 松溪真人也好不了多少,狼狈地向相反的树林狂奔。 众人大骇,不知所措。 四明怪客脸色大变,脱口叫: “定是行疫使者的疫毒。” 方士廷向他招手,阴森森地叫: “四明怪客,你出来,方某保证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你不要错过了。” 四明怪客不得不出来,上前笑道:“方老弟,首先老朽向你道歉……” “啐!你这是什么话?” “老弟……” “你是不是怕死?” “老朽纵横江湖数十年,什么都伯,就是不怕死……” “那你就少废话。” “老弟,老朽先……” “闭嘴!” “请听……” “我不要听,方某只记得令徒不断屠杀在下的朋友,不断追杀在下于江湖;只记得你在江南与令徒穷追不舍,迫在下跳下数十丈探渊逃命。” “那是一时误会……” “公孙老狗,你到底拔不拔剑?” “你冷静……” “你是不是要在拳掌上判生死?” “老弟……”’ “你再说,方某将骂得你狗血喷头。事到如今,在下不需解释,不听任何人的劝解。 两年来无辜受害,亡命天涯,被你们万里追杀,有家归不得,过了今天,不知明天是否有命看到红日东升,这滋味在下已经尝够了,没齿难忘。我方士廷今天不杀你,我要你心惊胆裂亡命而逃,然后你我在万里江山中捉迷藏,这次是你逃我追,我要你尝尽亡命天涯,朝不保夕的滋味。这叫做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贼,拔剑! 你必须为保全你的侠名而斗,为你的生命而死拼。你们这些自命侠义妄自判人生死的所谓英雄豪杰,必须为你们的满手血腥付出代价。上吧,你还等甚么?要等我这江湖小辈割下你的英雄头?” 四明怪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苦笑道:“老弟,你太过分了……” “过分?方某如果早些时死在龙飞之手,九泉也难以冥目。方某身上还留有令徒留下的十处创痕,每一处创痕便代表在下死一次,我过分?拔剑!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却不能在人前公然受辱,你真想受辱么?”方士廷厉声直言,杀气直透华盖。 “好吧,老夫我成全你。”四明怪客叹息着说,伸手拔剑。 第二十七章 方士廷这种咄咄迫人,不留余地的态度,登时便激怒了不少人,原先同情他的人,转而对他极端不满了。 亲痛仇快,最兴奋的便是九天玉龙一群人。 九天玉龙极感快意,欣然大叫道:“方老弟,这种大快人心的事,老朽愿无条件地提供协助。老弟替咱们江湖人出口怨气,相信天下间所有的江湖同道,也会望风影从,全力相助的。” 方士廷淡淡一笑,说:“谢谢阁下的盛情,但话先说明白,方某与四明怪客龙云双奇之间的恩怨,只是在下个人的事,与诸位无关,不需诸位插手。当然,独木不成林,方某一个人,确也不易追踪,必须朋友们协助,诸位如能随时提供消息,方某感谢不尽。” “这点请老弟放心,老朽敢拍胸膛保证。” “谢谢。” “除了四明老贼与云龙双奇之外,其他的人老朽可以向他们寻仇么?”“可以。” “那么,咱们各行其是,老弟对付四明老贼,咱们负责毙了那些帮凶。”九天玉龙指着云中子一群人大叫。 “且慢!”方士廷沉喝。 “老弟……” “等在下打发四明怪客之后,你们再算你们的过节,以免被他乘乱捣鬼。” “好,老朽暂且等侯。”九天玉龙让步应允。 方士廷转向已撤下长剑的四明怪客,冷笑道:“公孙明,你动手吧,机会不可错过,你将在此断送一生的声誉,然后变成丧家之犬,亡命天涯,上!” 四明怪客深深吸入一口气,沉静地说:“方老弟,人非圣贤……” “住口!在下不听你的废话。你如果怕死,可以跪下磕四个响头,然后丧尾巴滚蛋,逃去吧。” “你太……” “云雷已经落在方某手中,方某要剜出他一只眼珠,再纵他逃命,你,方某今天虽不杀你,但你也得留下些什么,以便取信江湖。” 不远处站着一位朗健的老太婆,一听云雷已落在他手中,老脸变色,立刻向前举步。 一名短须老人伸手虚拦,低声道:“崔大嫂,你目下不能出面。” “但小徒已落在他手中……” “在下且试试他的真才实学,如能将他击败,一切好办,不然大嫂千万不可被他认出你的身份,他会迁怒于你的。我先上。” “斌老小心了。”崔大嫂神色肃穆地说。她就是宇内三剑之一的崔婆婆,函谷关披云小筑的主人,云雷的思师。 斌老紧了紧剑的系带,也神色肃穆地说:“在下理会得,替我祝福吧。” 四明怪客已被迫得走投无路,立下门户沉声叫:“者弟既然不谅,者朽已别无选择,好吧!老朽舍命陪君子,老弟请赐教……” 斌老疾掠而至,叫道:“笨鸟儿先飞,明老退!” “你给我滚回去。”方士廷沉喝。 斌老以行动作为答覆,长啸震天,剑化龙腾,愤怒地猛扑而上,撒出干重剑网,以迅雷疾风的声势,向方士廷攻去。剑气直迫八尺外,龙吟虎啸似的振鸣惊心动魄,行雷霆一击。 方士廷虎目怒张,不退反进,一声怒啸,剑芒流动,突然楔入罩来的剑网中,然后电芒暴涨,人剑俱合,剑气破风声刺耳。 两团不住激射、滚转、流动、扭曲、旋舞的剑光,激烈地纠缠片刻,急剧地闪避、冲刺、回旋、挪移,不易分辨到底是谁占了上风。双剑交错,撞击、拨动、接触所发出的刺耳响声,象连珠炮爆炸,令人闻之心发寒,血液欲凝,可知双方贴身纠缠之猛烈程度是如何可怕了。 云中子突然叹息一声,惨然地说:“斌老可能难逃大劫,我们都得栽在这位小山海夜叉手中。江湖大劫当兴,无人可挽回了。” 果然不错,空前猛烈的龙争虎斗,就在这瞬间暂止,胜负已分。 人影突然静止,剑气乍敛。 斌老飞射丈外,站在那儿脸色铁青。有肩血流如注,左胸襟有两处裂痕,幸未伤到肌肤,持剑的手不住抖动,老眼中神光已敛,散射出疲惫、无奈、绝望的软弱光芒,象是突然苍老了十年。 方士廷一步步迫进,俊脸上罩上一重浓霜。 斌老站稳了,剑尖徐举。 “斌老快退!”四明怪客叫。 “丢剑,饶你。”方士廷沉喝。 斌老的剑又发出龙吟,说明他仍可一拼。 剑光一闪,方士廷一剑挥出。 斌老举剑急封,“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封住了,但人却斜退三四步未能站稳。 剑光一闪,疾逾电闪。 斌老再次封招,但封慢了些,剑虹掠项而过,本能地脑袋急缩。 白色的发髻离顶而飞。飞出两丈外去了。 剑虹第三次袭到,更急、更狂、更狠。 “剑下留人!”喝声似乍雷,不远处人影飞射而来。 剑停在斌老的胸口,双方象是僵死了。 四怪客已接近到八尺内,但来不及抢救,也僵在原处不敢再进。 方士廷徐徐转首,向来人望去。 来人真不少,原来第二批高手在生死关头及时赶到。他看清了前面的几个人,他们是晴天霹雷、商大娘、龙玉雯、云莹、商松…… 令他惊讶的是,领先那人赫然是高教渝,刚才高叫剑下留人的人,就是这位神秘的儒林高贤。 他心中一软,一脚将斌老踢翻在地。接着是一声怒啸,猛扑四明怪客。 四明怪客不敢不自保,剑吐出了千朵白莲。 “铮”一声剑鸣,四明怪客借势侧飘丈外。 “大郎!”龙姑娘情急的呼唤声传到。 他哼了一声,向四明怪客说:“你们人多,抬出了高教谕,在下今天到此为止,你总不能永远带着高教谕亡命天涯。你逃吧,老狗,你的来日无多了,后会有期。” 声落,他向南如飞而去。 九天玉龙见来了三四十个人,不由心中一凉,举手一挥,与众魔如飞而遁。 四明怪客不敢下令追赶,向众人急叫:“快分头寻找死伤的人,救一个是一个。” 西菩山这场埋伏,正邪双方皆死伤惨重,元气大伤,死的全是正邪两道成名的高手名宿,两败俱伤,双方皆损失大半,谁也没占便宜。 如不是方士廷插上一手,四明怪客一群元老名宿,必定全部葬送在绝崖附近,无一苟全。 方土廷离开了山弯,奔向一座高峰下,刚越过一处山坡,便看到前面半里左右,有三个灰衣人沿山路向南行,一看便知是正在觅路出山的人,似乎三人的脚下都有不便,很可能受了伤。中间那人,肩上扛了广个青衣人影,那人的双手是拦在背上的,一看便知双手上了绑。 他要走的方向,与三个灰衣人相同。 “且看看他们是谁。”他想。 他向侧急抄,抄捷径绕向拦截。 三个灰衣人皆年在花甲左右,带的兵刃全是剑,衣袍上沾了血迹,脸色都不正常,神情疲惫不堪,脚下不便,原来是九天玉龙的党羽,全都是像貌狰狞的黑道魔星。 这一带没有路,三人脚下不便而且带了俘虏,因此必须找稍平坦的地方落脚,走得甚慢。 进入一座树林,领先的虬须老人往树上一坐,拭掉头脸的汗水说:“歇会儿,再走就吃不消啦!” 背了俘虏的高鼻深目老人丢下浮虏,吁出一口长气,抬头望望天色,坐下说:“快到申牌时分了,得赶两步,不然就赶不上会合的时间了。” 走在后面的老人尖耳凸腮,有一个大酒糟鼻,疲惫地靠树坐倒,举袖试汗问:“老毒魔,路走对了没有?”老毒魔是背俘虏的老人,向南一指说:“不会错,瞧,绕过前面的山脚,便是东下的大道,到于潜县约有十一二里,快了,赶到城里会合绝无问题。 咱们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赶十来里小事一件。” 虬须老人取出一颗丹丸吞下,向老毒魔苦笑道:“老毒魔,其实你大可不必趟这一窝子浑水的。你既然未参予仙人峰伏击双奇,又未与白道狗贼的人结怨,何苦赶到九华山挂上名?”“别提了。”老毒魔以不堪回首的声调说,摸摸腰间的大革囊,又道: “在下上了神偷鬼窃的恶当,不得不来。这次他在苗岭找上我,说是云龙双奇已查出我的藏匿处。我正想迁走,两个老贼鼓如簧之舌,力劝我出来与双奇作一了断,不然他们就会引双奇找我算帐。” “所以你来了。” “来了,我的条件是不许他们暴露我九岭毒魔的身份,对外仍称我藏身在苗疆。” “你真傻,江湖上认识你老兄的人多的是,只要你一出现藏身苗岭的谣言不攻自破。” 老毒魔踢了俘虏一脚,说:“好在龙飞已落在咱们手中,双奇少了一个,我九岭毒魔不怕他了。” 虹须老人寿眉轩动,尤有余悸地说:“这小畜生果然凶悍绝伦,一口气便杀了咱们三个功臻化境的朋友,如不是你老兄乘他力尽以软骨毒香迷昏了他;恐伯咱们三人也难逃他的剑下。把他弄醒,趁四下无人,咱们好好整治他一番,出口恶气。” 老毒魔解开革囊取解药,恨恨地说:“好,这六七年来,云龙双奇把咱们黑道朋友整得好惨,绝了咱们的生路,正好趁机会看看他的嘴脸。” “这姓龙的尤其可恶,最好在此地剜出他的眼珠,割断他的手脚大筋。”虬须老人咬牙切齿地说。 解药的药力尚未行开,三人将龙飞用腰带绑住双脚,倒吊在横枝上。 酒糟鼻老人手上拈了一把柳叶飞刀,虬须老人拾了一根树枝,九岭毒魔则握了一包金创药,三人狞笑着等侯龙飞醒来。 片刻。龙飞悠然而醒,浑身软绵绵的,失去了活动能力,看清了坐在树下的三个老魔,吁出一口长气说:“落在你们手上,龙某委实不甘心。” “你认识咱们么?”九岭毒魔狞笑着问。 “你是九岭毒魔。”龙飞一语道破对方的身份,果然见多识广。 “哼!你的眼力不错。” “仙人蜂的主谋不是你。” “咦!你怎知道?”老岭毒魔讶然问。 “当然知道。” “但老夫仍然不能放过你。” “你想怎样?”虬须老人桀桀笑,笑完举起小树枝说:“你杀了咱们不少同道,今天你将报应临头,血债血还,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在将你押交九天玉龙处死化骨扬灰之前,咱们三人先要将你拿来出口怨气。” “你赛玄坛丘忠山有何恶毒手段,拿出来好了,龙飞决不皱眉。” “老夫就要用树枝,挑出你的双睛来。” 酒糟鼻老人也狞笑道:“我酒仙要用这把小刀,割断你的手脚大筋。” 九岭毒魔举起金创药狂笑道:“你的软骨毒药力即将消散,力道便会恢复。剜你的双睛,挑你的手脚大筋,老夫用这天下问最宝贵的金创药替你敷伤,然后叫你在这一带做狗爬。哦!快找两根荆辣条来做鞭,他不爬便狠狠地抽他。” “我去找。”酒仙欣然地说。 蓦地,侧方不远处有人叫:“不用找了,附近没有荆辣条。” 三人大骇,一蹦而起。 方士廷的身影,从右侧四丈外的树后出现。 三个老魔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功臻化境经验丰富,精明过人耳目锐敏,但大白天竟然被人欺近身旁而一无所觉。岂不丢人? 方士廷未戴头罩,本来面目一看便知,酒仙骇然叫:“死神方士廷!” 方士廷举步走近,在丈外止步冷笑道:“正是区区,那天在九子寺前,在下认识你。” 赛玄坛哼了一声,切齿问:“昨晚你为何救这一群狗东西?” “在下早已申明,要活的云龙双奇。” “你知道你一人的私心,害死咱们多少同道?”“那是你们的事,与方某无关。” “你到底是帮谁?”“方某谁也不帮。” “哼!” “不要哼,你们忽视方某的警告,该当何罪?”赛玄坛突然大吼一声,闪电似的飞扑而上,右手出“二龙争珠”掏双目,左手“海底捞月”抓下阴,在吼声中扑上了,形如疯狂,声势骇人。 “你找死!”方士廷叫,招发“指天划地”,拨开了上下攻来的双手,右肘一带,“噗”一声撞在赛玄坛的胸口上。 赛玄坛急冲的身躯突然返退,退出五六步,伸手拔剑。剑刚出鞘,突然“嗯”一声轻叫,剑已坠地,砰然摔倒,“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蓦尔昏厥。 方士廷向目定口呆的两老魔冷笑道:“他已受到教训了,把他抬走,胸骨皆折,肺脏受伤甚重,快找高手郎中医治,死不了。” 九岭毒魔脸色冷灰,但手徐徐探入革囊。 人影如电光一闪,“蓬”一声大震,九岭毒魔飞退丈外,撞在大树干上倒地,枝叶摇摇,立即昏厥。 方士廷的手中,多了一个原属于九岭毒魔的大革囊,冷笑道:“你九岭毒魔这套压箱本领,有限得很。” 酒仙几乎惊倒,扭头就跑, “站住!酒仙。” 酒仙浑身一震,站住发抖。 “转来。” 酒仙如受催眠,乖乖地转身走回,脸色灰败地说:“老……朽听……听候吩咐……” “劳驾,把姓龙的解下来。” “遵命。” 解下龙飞,龙飞仍未能站起。 方士廷向酒仙冷笑道:“把你的剑放在姓龙的身边,然后扶两个同伴,滚!滚得远远地。” “是……” “老酒鬼,你最好安份些。” “老……老朽……” “你袖底藏了三把柳叶飞刀,可以弹出当袖箭使用。如果你的左袖口不小心对正在下,你可能埋骨此地。” “老朽……不敢。”酒仙打着冷战说。 “不敢就好,走吧,在下不送了。” 酒仙弄醒了两个同伴,心惊胆跳地踉跄而遁。 方士廷站在一株大树下,虎目炯炯,盯视着神色委顿的龙飞,眼神象利剑般凌厉可怖,不言不动。 “我已经查出仙人峰血案的真凶……” “我两年前就查出来了。” “方兄,你为何不说出来?” “你曾经给我说的机会么?你相信么?”“我……” “拾剑!” 龙飞惨然一笑,“好,我把头给你,总可以吧?”“好。” 龙飞伸手抓起剑,满怀希望地问:“方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能尊重在下临死前的遗言么”? “那得看你的遗言是否合理,方某不轻信言诺。” “在下只有一件事。” “你说说看?”龙飞在活动筋骨,吃力地站起,死里逃生,这位一代侠士心中感慨万千,面对被迫害、受冤屈、九死一生、有家归不得的方士廷,惭愧得冷汗澈体,抬不起头来。 方士廷剑眉一挑,阴森森地说:“你我是第四度相逢。” 龙飞惨然一笑,说:“我不会与你动手了。” “拾起你脚下的剑。” “我……” “我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不用疫毒,不用迷魂魔眼,各凭真才实学决斗。” “方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抱歉,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三个字,偿不了我两年以来所流的血与泪,慰不了那些为我而死的冤魂于九泉。” “请不要再找家师与云兄了,一切罪过皆由我担当,与他们无关。” “抱歉,这件事在下不能答应你。”他斩钉截铁地说,语气极为坚决。 龙飞吁出一口长气,惨然-笑道:“好吧,一死百了,求你是没有用的,你已是铁打心肠的人。在下手软,可能无法自断头颅,但割断喉咙当无困难,得劳驾你自己砍下来了。” 说完,举剑就喉。 “慢!你是不是力尽了?”“不错。主要的是九岭毒魔的软骨毒散利害。” “那么,在下允许你与令师一同死。” “这……你以为龙某怕死?”“不,在下希望你死得英雄些,免得双方遗憾。” “这个……” “在下认为你该死于斗。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在下给你恢复功力,光荣地决斗而死的机会,你走吧,后会有期。” 声落人动,去势如电。 龙飞仰天长叹,艰难地举步走了。 云雷受了严重的内伤,被捆住手脚塞在石缝内,伤势因久。绑而逐渐恶化,开始发烧,口渴得嘴唇开始裂缝,昏厥了再自行苏醒。不知过了多久,昏眩中,突觉身子上升,阳光耀目,被人抓起拖出石缝了。 他眼前模糊,本能地叫:“水!水!水……” 拖他的人是方士廷,用手一探他的前额,热得烫手。 方士廷火速替他解绑,再找来一捧水,并给他服了一颗丹丸。 久久,他神智渐清,吃力地问:“那……那一位仁……仁兄救……救了我?”“没有人救你。”方士廷冷冷地说。 “你……你是……” “方士廷。死神方士廷。” 他吃了一惊,吃力地挪动麻木僵硬的手脚,想循声察看到底是不是方士廷,但无神的双目,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模糊身影。 他伸出颤抖的手,去摸索这个模糊的人影。 方士廷退了一步,沉声道:“目下你已是半条命,在下不杀你。” “你……你真……真是方……” “方某有几句话,你记下了。” “方兄,请……请听我……我……” “我去找人来救你,你死不了。记住,你必须转告四明怪客,你们三个人,三天之后,必须开始逃命,一起开逃,逃入江湖或逃入深山,悉从尊便。记住,大后天子夜开始,在下便开始追踪。” “方兄,方……兄……” 方士廷已经走了,脚步声已远。 “方兄……”他狂叫,山谷传来了回音,方士廷已不理会他了。 不久,他听到了脚步声,有人大叫:“大哥,大哥……” “二妹,我在……这……里……”他全力大叫,昏厥了。 黑道群魔的会合处,订在于潜县西门内的永安客栈,说好了在城门关闭之前聚会,并立即越城夜奔四十五里外的西天目山,在西天目山等候到的人,再商量今后行止。不论这次成功或失败,西天目山的冷水谷,是最后聚会之所,那儿是天罡羽士修真的秘窟,也是九天玉龙预定在此宣布东山再起的地方。 百余名江湖黑道巨魁埋伏西菩山,日落时分起回水安客栈的人,只有三分之一,还不到四十人,死伤大半。 九天玉龙还留下几个善后收尸的人,带了同伴夜奔西天目山冷水谷,凄凄惶惶如同丧家之犬,更象漏网之鱼。 所有的人,莫不恨死了方士廷。如果不是方士廷出来打岔,第一批入伏的白道顶尖儿高手,那有半个活人?挟余威一举歼灭第二批群雄,乃是垂手可得必可成功的事,何至于失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多了一个方士廷,便令他们一败涂地,岂不悲哉! 杜元戎并未跟来,这位狂傲的年轻人,在紧要关头春风得意,恶斗天下第一剑松溪真人时,当堂出彩上吐下泻,扬名立万叱咤风云凌云壮志一笔勾销,那还有脸跟来?平空失了踪。 方士廷只弄清九天玉龙第一批党羽的底细,对第二批身份地位稍差的人尚未弄清,他想在这些人中,看望可以获得一有关神偷鬼窃的消息。 同时,他在救龙飞时,曾经听到龙飞与三个魔头的后半段对话,知道其中有值得他侦查的地方。神偷鬼窃在仙人峰布下的毒蒺藜阵,原是九岭毒魔的成名暗器。他已经从九华山便盯了九岭毒魔,只是对方人多势众,没有机会把九岭毒魔弄到手,他已认定九岭毒魔是凶手之一。可是,他却听到龙飞说九岭毒魔与仙人峰血案无关。 不管怎样,他必须把这件事弄清楚再说。因此,他跟下来了。 三十余人连夜奔向西天目山,沿途皆是丛山峻岭,乌道羊肠不易分辨,因此不能快起。 谁也不知道背后跟了一个不速之客。 只有一个人心怀鬼胎,那就是九岭毒魔。这老魔精明机警,料定方士廷不会轻易地放过他,白天里方士廷根本未提仙人峰的事,必定另有阴谋,令他更为恐惧。他想溜,但又找不到借口,深悔不该到水安客栈报到,假使先前离开山区便各奔前程,该多好? 溜走的人甚多,他为何不死心仍替九天玉龙效忠? 午夜时分,他们已在冷水谷的数栋茅舍安顿停当,一个个找到草堆各自急急歇息,有些人已支持不住了。 九岭毒魔是甚获九天玉龙倚重的人,获得一座草房安歇。他先在屋四周布下了一些巧妙的防袭机关,方敢放心入睡。 即使在梦寐中,他仍在打算悄然离开不辞而别,以便早些摆脱方士廷的追踪。 九天玉龙是最后就寝的人,他的茅屋中,有两名小道童听候使唤,这时已经在厅中睡着了。 这位再次失败的前太岳山三山小筑的主人,黑道群雄中的巨魁,第三次一败涂地,但仍不灰心,强打精神安顿了追随他的忠心党羽,照料那些受伤的人,亦带了一身疲劳与失望,垂头丧气地返回茅屋。 厅中一灯如豆,两个小道童睡得正甜。他不忍惊动小道童,进入了内室。 形单只影。他有被遗弃尘寰,无比孤独的感觉在心头,只觉一阵伦然,百感交集地自语道:“我还不想承认失败,但我禁不起再次的失败了,难道说:真是天亡我么?” 他长叹一声,着手解剑准备就寝,一阵倦意无情地袭来,他委实心力交瘁,疲倦征服了他。 蓦地,他听到了脚步声。不错,有人从厅室向内室走来,脚下不轻不重。他将剑放在身畔,说:“是清风么?你可以安息了。大家都幸苦,不必来伺候我了。” 来人并未停步,到了房门口。 他心中一动,本能地心生警兆,伸手抓住了剑。 房门自开,徐徐自张,幽暗的灯光下,出现了方士廷高大的身影。 “咦!你……” “施前辈,还没就寝?”方士廷站在房门口问,脸上涌着莫测的笑意,虎目中神光炯炯。 “你也来了?”他沉着地问。 “来了。” “有求于施某呢,抑或是有利于我?”“两者都有。” “哦!有需施某效劳的地方?”“小事情打扰,前辈想必乐于成全。” “请说。哦?云龙双奇怎样了?”“他们还可以多活几天。在下此来,有事与前辈情商,幸勿见拒。” “只要施某力所能逮,敢不如命?”“谢谢前辈金诺……” “施某尚未应允呢、不必谢之过早。” “请问九岭毒魔来了么?”“你问……” “四明怪客与少林武当门派高手,正在侦骑四出。” “施某知道,他们向东追,未料到咱们向北走。” “但他们追到临安,便会找到天目山了。” “你是甚么意思?”“在下可将他们赶跑。” “这就是有利于我么?所求又是何事?”“请将九岭毒魔交给在下带走。” “你……” “你派人去叫他,他就会来的。” “你要施某出卖朋友?”他厉声问。 方士廷呵呵笑,说:“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只有利害相关,不要朋友也没有朋友。” “办不到,免开尊口,施某不是不讲道义的人。” “道义两字在你们来说,意义含糊得很。我想,你的拒绝口气并不坚决。” 九天玉龙怪眼一翻,冷笑道:“姓方的,你想侮辱施某,你是打错主意了。” “在下决无此意,不然便不会请求前辈了。” “对不起,你的要求施某无法接受。” “前辈不会拒绝的。” “施某已经拒绝了,你要施某说第三遍么?”方士廷淡淡一笑,说:“好吧,那么,在下亲自去将他带走。” “什么?你要自己去带他?” “不错,有何不对么?在下自信可以办到。” 九天玉龙大笑,说:“我想,你是唬人的。”-“不是唬人,而是事实,在下曾在九子寺带过人。” “咱们这里还有四五十个人,你能带得走?”“在九子寺你们的人不是更多么?” “彼一时,此一时,你知道这些劫后余生的人,皆恨你入骨么?”“知道,但你们并无必胜方某的把握。万一动起手来,你们疲惫万分且在夜间,死伤之惨自不待言,想起来在下便替你们难过惋惜,不寒而栗。而你,必定连这点仗以东山再起的本钱也将输得一文莫名,十年心血尽付之流水。而在下却一无所损,且成功的机会甚大。施前辈,你输不起了,对不对?”“你到底在帮谁?”九天玉龙色厉内茬地问。 “在下谁也不帮,帮我自己,只问自己快意思仇,不问其他。” “你不想日后在江湖出人头地,雄霸天下?”“目前还没有这种打算。施前辈,劳驾派人去将九岭毒魔请来好不好?他这老毒魔精明机警,善于布毒,在下不愿张扬惊动你的忠实伙伴,因此向你情商,在下够情义了吗?”九天玉龙不得不权衡利害了,一咬牙,说:“好,你等着。” “谢谢,有劳了。” 第二天,九岭毒魔失了踪。 一连三天,方士廷发疯似的在临安附近搜,要找神偷鬼窃两人的下落。据九岭毒魔说,两个老贼只负责外围截击,管制埋伏的滚雷木炮,并未参予围攻白道群雄的恶斗,事后也未至水安客栈报到,可能已经溜走了。 方士廷判断错误,以为两个老贼必定向东逃,逃向杭州一带,人烟稠密的通都大邑,是隐身的最佳地方。 他却不知,两个老贼好似鬼,反向西逃,向这只有一条路难隐行踪的方向逃,逃向是徽州府。 他暂时放下迫袭四明怪客的事,耽误了五天工夫,方失望地折回,转而穷追四明怪客。 四明怪客并不知他的行踪,利用这有限的三天工夫,草草派人在附近收敛死难朋友的尸体,救死扶伤另诸专人负责,那还敢追查群魔的下落?急急向徽州府方向撤,同行的高教谕,与乘坐山轿的方老太爷。 龙飞的伤势不要紧,云雷却需乘轿撤走。 大群人乘轿赶路,岂能瞒得了人?但四明怪客并不想隐起行踪,他有他的打算。 一阵好赶,第三天的未牌初,进入了徽州府城。 第一批由慧净老尼率领先行,马不停蹄出城走了。 四明怪客与龙飞兄妹,陪着方太爷与高教谕,出城过了太平桥,进入了太白酒楼。 龙玉雯穿了男装,进入酒楼并不引人注意。 太白酒楼是城外最大的一家酒楼,而且可接待客人住宿,游黄山的人想赶早上路,便得在这里投宿,便于一早启程,因此规模不小。 四明怪客选了一副向江的座头,酒菜送上,方向首坐的方老太爷敬酒,敬毕诚恳地说:“这几天来昼夜赶路,连累两位长者受了不少风霜之若,在下万分抱歉,尚请包函一二。” 方老太爷满脸倦容,苦笑道:“其实也算不了幸苦,倒是诸位昼夜奔波,艰苦备尝。 犬子所作所为,连累了不少人,方某极感不安,特向明老致歉,务请海涵。” “秀山公言重了,令郎无辜受冤,一切皆是小徒闯出来的大祸,秀山公不见责,在下更感惭愧。” 高教渝呵呵笑,接口问:“明老,事已至此,不是该责备谁所能解决得了的,目下善后要紧。方贤侄的三天期限,将于子夜届满,明老却不赶路,居然有闲情逸致光顾太白酒楼,其中定有用意,何不明告?”四明怪客喝干了杯中酒;迟疑地说:“在下的打算,是即至黄山天都蜂慧净神尼的居所安顿,等候方老弟前来。” “明老打算与他一决?”“不,一错岂能再错?”“那……明老的意思……”方秀山迟疑地问。 “一切以令郎的意思为主,在下师徒只好任由令郎摆布了。这里是分道处,秀山公与高大人如肯成全,请移驾天都峰,一同等候令郎前来,在下师徒可能还有向令郎陪罪的机会。如果两位需急于返家,在下即差龙姑娘护送两位登程。 “龙丫头与令郎之间,过去曾共同患难,因此她必须离开,顺便送两位长者返家。” 方秀山淡淡一笑,说:“明老但请放心,区区与高大人愿随诸位至天都峰等候那畜生前来。” 龙姑娘幽幽一叹道:“方伯伯,错不在士廷哥,只怪家兄不好,刚愎自用武断是非,伯伯见了士廷哥时,千万不能责备他,他已经够痛苦了,含冤负屈流浪两年余,出生入死有冤无处诉,他有理由生气的。” “他不该不来见我的。”方秀山悻悻地说。 “方伯伯;也许他尚不知伯伯来了呢。” “明老不是说他已经跟在后面了么?”四明怪客神色肃穆地说:“是跟来了,但他是个守信的人,不至于接得太近,因此可能始终未能发现两位与我们同行。” “他目下可能在何处?”“就在城里。” “可否去找他? “找不到的。” “那……” “还有三个时辰,最好能赶到天都峰。” “三个时辰怎能赶到?”“是赶不到,因此在下希望偕两位同行,让先走的人能平安到达,也希望他能迫近现身。” “好吧,何不立即动身?”四明怪客欣然结帐,下楼找到了等候的山轿,立即动身上路,迳奔黄山,尚有一百六十里可走呢。 他们走后不久,酒楼上来了脸色明沉的杜元戎,叫来了酒菜,自斟自酌自语道: “我相信你们另有阴谋诡计,方士廷与你们清算仙人峰血案的事,完全是一场可耻的骗局,用来消灭黑道群雄的毒计。哼!不然老怪与双奇为何一个也没死?龙丫头为何也平安无事?哼!杜某不杀你们个落花流水誓不甘休。” 杜元戎两次栽在方士廷手中,空有一身自认为天下无敌的武功,却无用武之地。尤其令他难过的是,到手的美娇娘,被人从洞房里夺走了。不要说他这个狂傲的人,任何人也受不了这种打击,任何人也会认为是万难忍受的奇耻大辱;他一口咬定仙人峰血案,是四明怪客与方士廷定下的诡计,是扑灭黑道群魔的恶毒阴谋。方士廷口口声声要向云龙双奇与四明怪客报复,事实上这三个人依然健在,也难怪他起疑。 因此,他在等候时机报复,在动手之前,他且先看看四明怪客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不曾与四明怪客交过手,但他对松溪真人不无顾忌。松溪真人与他斗成平手,如果再加上一个四明怪客,他并无必胜的把握,因此他也不敢急急下手。 他感到奇怪,跟踪了三天,怎么不见方士廷现身? 他却不知四明怪客已误认他是方士廷,在等待他现身由方秀山出面解决。因为他已换了黑衣,身形两人相同。 不久,一个村妇打扮的老太婆,点着拐杖,颤巍巍地登上酒楼,直向他的坐位上走来,老眼中神光倏现,不客气地坐下了。 他将早已备妥的碗筷向老太婆面前一堆,低声问:“怎样了,人来了么?”老太婆迳自斟酒进食,也低声说:“来了,天残,地缺、南刀、北剑,恰好全在始信峰聚合,老身已把他们约来了。” “这四个人靠得住么?”“论声望见识……” “声望与真才实学是一回事,见识与胆量又是一回事。九天玉龙与沧海客,声望见识都够动人,但事实却令人失望。” “这四个人保证不令你失望。在江湖上,他们的大名是以令人心惊脂跳。论真才实学,举目江湖,论功力武林无出其右……当然公子是例外,他们当然不能与八部天龙的亲传弟子相较。” “好了,别抬举我了。” “这四个人的性情,孤僻古怪,也是目中无人傲视江湖的前辈,他们的相助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是的,有条件。其一,他们只负责与功力最高的人交手。经老身说明后,他们指名要与四明怪客、松溪真人元真道人、慧方和尚、及方士廷五个人叫阵,其他的什么风尘三杰等等小辈,他们不屑与之动手。” “哼!口气倒是不小。” “当然他们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好,条件不算苛。” “其二,是不接受任何人的指使差遣。” “那是当然。” “最后不许九天玉龙的其他江湖朋友,踏入始信蜂之境,以免有沾他们四位高人的清誉。” “哦!他们倒自视甚高哩。” “本来他们就是武林中声誉甚隆的人。” “呵呵!是声誉而不是凶名?”“这没有追究的必要,对不对?有人说他们是邪魔外道凶神恶煞,有人则称他们为万家生佛及时之雨,只因各人看法不同。公子如不反对他们的条件……” “在下没有反对的必要,九天玉龙那些人不会来。” “好,咱们获得他们相助,将可无势单之忧。刚才老身发现老匹夫一群人过去了,情形如何?” “一直不见方小狗的踪迹,委实令人起疑。” “你打算……” “走,跟上去,再看看情形。” 两人饱餐一顿,适奔黄山。 黄山的雄奇壮丽,天下无出其右,但在当时,名气并不太大,由于人口稀少,游山人不多,各处名胜有许多皆未经人发现,但五海之名已经有口皆碑了。以山名海,该是黄山的一大特色。 天都峰是黄山的主峰,由“三天子都”的名称衍化而来,由五座山峰组成,是全山最高最险之地。有胆量攀登天都峰顶的人,少之又少。 这里是高隐士最向往的处所,即使在盛夏,穿皮袄也挡不住寒气,想到此地修仙成佛的人,也耐不住可怕的气候折磨,下山到度仙桥向山民携一斗米回程,手脚并用历尽千艰万险,也得费一天工夫,是否能将米背到,大成问题。因此,天都峰峰腰以上,根本没有人居住,想在那儿修仙练佛,那是不可能的。能登上峰顶在容成子炼丹台耽上一个时辰,已是难能可贵了。 慧净老尼在天都与莲花二峰之间结庵修行,而黄山逸士则在度仙桥左近结庐而居,皆傍天都峰居住,彼此的居处相去尚有半天脚程,远得很呢。 那时山中著名的寺院不多,最著名的是祥符寺。但在那些山谷与奇岩怪石旁,经常可发现一两栋孤零零的草屋,显得在千山鸟飞绝,万里人踪灭的境界中,依然沾有一丝烟火味。在云海千里浩潮无际,松涛如潮峦崖如幻中,常会突然出现一个和尚或者老道,不然就是身穿长袍手策山杖的隐世者,出现得突然,转眼却又幻灭无踪。 山中有虎,更多苍猿。但山居的人并不耽心野兽,似乎人兽之间已订了互不侵犯的默契。至于仙都峰山那头传说中的碧眼白猿,依然在山民的口中说得活龙活现,为人所津津乐道。 慧净老尼带领第一批人入山,一到达汤池的祥符寺附近,便平白地失了综。 四明怪客三人两轿,赶到汤口,已经三更天了,走了百余里,预定再走几里到祥符投宿。祥符寺以上一段山路太危险,晚间是不宜赶路的。 祥符寺中僧侣甚多,他们平安地度过了子夜,方士廷并未出现。 其实,方士廷目下尚远在于潜县,尚未进入南京地境徽州属南京管辖。 他们在在寺中一住两日,在附近洗汤泉,游白龙潭、鸣弦瀑、丹井,看扰龙松。方秀山从未看过如此雄丽瑰奇的山水,浑忘世俗的一切,尤其那株秉天地灵气所生的扰龙松,根部抓住了千仞直立的峰头,扶摇直上青云,半空中腾挪飞舞,活龙活现,象极了一条奋鬣飞腾的巨龙,飘没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夭矫神奇令人骇绝雄绝人寰。这位闭门读书的儒林俊彦,留下来就不想走了,被黄山的神奇气魄所吸引,兴起天地悠悠,万古云霄的矛盾感慨。 在浑然忘我中,世俗的劫难却俏然光临。 已过了期限两天,今天是第三天了,为何仍然不见方士廷赶来?要说方士廷不知他们的行踪,那是不可能的,从府城到祥符寺百余里,只有这么一条路,即便想摆脱对方追赶,也是不可能的事哪! 一早,一位山民打扮的村夫,接近了在寺门焦灼等侯的四明怪客,低声道:“明老,该离开了。” “怎么了?” “天都峰附近发现了神秘怪影,穿黑农戴黑头罩的怪人,曾经在莲花、天都、光明顶等处出没。” “哎呀!他是方士廷。” “在山中委实无法跟踪,无法证明是他。” “好,我们赶快赶往止止庵。要是他先向神尼动手,老朽罪过大了。” 止止庵,是慧净老尼的后房,位于天都与莲花峰之间,那儿有几家山民毗邻而居。 初秋时分,是黄山气候最佳的季节,但晨间依然寒气袭人。 辰牌末,他们启程动身。方秀山坚持不乘轿,要沿途观赏山景。 站在寺前便可看到天都峰背部挂下的人字瀑,但走起来远着呢。 走了十余里,进入了一处五蜂围绕的山中,山径一线,四周全是参天古木,与雄奇的奇岩怪石。 似乎静得可伯,只有那位红嘴的山乐鸟,在山间婉转清鸣,象是悦耳的仙乐在耳衅齐奏。 四明怪客曾经游过黄山,方秀山向他说:“这里清幽出尘,风水极佳,地势比祥符寺好多了,在此地隐居不食人间烟火,将是人生一大乐事,为何此地却没有人居住?” 四明怪客笑道:“秀山公,不食人间烟火,世间能有多少人办到?尘世扰攘,说穿了只有两件事,一是如何活下去,一是如何活得好过些。而世间绝大多数的人,终生劳碌,求一温饱而不可得,活下去已是不易,活得好乃是奢望。在这里人迹不到,既无兽可猎亦无田可耕,如何活下去?除了佛门弟子之外,谁也不愿在此地老死林泉。” 四周的五座蜂是天都、桃花、紫云、朱粉、梨花,地势确是妙境。后来有僧人在此地建了一座五峰寺,以后又改名为慈光寺。 蓦地,天都峰方面传来一声震天狂笑,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听声源,相距不足半里地。 “他来了。”龙飞紧张地说。 为了怕九天玉龙一群黑道人惊扰方老太爷,因此三人都带了剑。高教谕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只带了一根木杖。 果然不错,不久,百步外的一座山岩上,出现了穿黑衣戴黑头罩,只露出耳目的高大怪人身影。 “方老弟,快来……”四明怪客叫。 黑衣人是杜元戎,一听叫唤声,只气得七窍生姻,这种善意口吻的呼唤,怎会是死仇大敌?仙人峰诡谋,已经至为明显了,九天玉龙一群黑道群魔死得真冤。 一声长啸起自路侧,窜起一头怒鹰,从三丈高的石顶飞扑而下,精光闪闪的拐杖象是天雷下击,猛扑走在前面领路的四明怪客。 四明怪客大惊,脱口叫:“天残东门鹤!” 他一把将方秀山推倒在旁,闪身双掌齐发,乘势侧飘八尺,手一抄长剑出鞘。 铁拐被掌风震偏,“当”一声击落在一根石笋上,石笋碎如面粉,声势骇人。 长笑声再起,天残东门鹤已单足一点,飞掠而过,没入对面的乱石茂草中,一闪不见。方秀山后面的高教谕看清了天残的身形,那是个灰发如飞蓬、单眼、缺耳、兔唇,只有一个鼻孔,像貌狰狞的老人,背上系了剑,手中的铁拐象是一把小药锄。几乎同在一瞬间,后面草丛中象是卷起一阵狂风,一个青衣人贴地掠到,是个只有一条腿的人。 “蓬”一声大震,刚拔剑出鞘戒备,不知身后有人的龙飞向前重重扑倒。 高教渝突然大喝一声,手中的短枚突然脱手向左掷出,去势如电。 随即扑来一个淡黄色的人影,刀光二闪,劈向挥剑保护方秀山的龙玉雯。 短杖来势奇疾,黄影似乎一惊,刀势急转,“啪”一声架住射来的短杖。 冷电四射宝光闪闪的钢刀,竟然被木制的短杖震得弯成弧形,弹回原状时,发出了震耳的龙吟。 那是一个脸色苍黄,穿了乳黄色长袍的老人,似乎吓了一大跳,大吼一声,转扑高教偷,宝刀一闪即至。 高教谕从衣下抽出一根五色丝带,长约五尺左右,手一抖,丝带飞矫如龙,硬向吹毛楞断的宝刀缠去,叫道:“南刀余天,撤刀!” 南刀余天应声撤招,飞退丈外讶然叫:“彩虹夺魂索……阁下,回头见。”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几乎在同‘瞬间发生,天残东门鹤下扑,缺了一腿的地缺行正从后面冲至,南刀从侧方杀出,三方俱至,急如星火。 狂笑声去远,被击倒的龙飞失了踪。 方秀山狼狈的爬起,大叫道:“小麒,你这逆子还不给我出来?” 空山寂寂,人早已去远。不久,远处笑声传到,接着有人叫:“老夫已试出你们的造诣,你们死定了。” 四明怪客心中一寒,把爱徒丢失了,大事不妙。方士廷请来了字内最阴险最恶毒的天残地缺一南刀,糟了,这几个凶魔全是凶残恶毒杀人如儿戏的老魔,龙飞落在对方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得不强自镇定,向方秀山苦笑道:“秀山公,看来令郎已横了心不顾一切了。” 方秀山摇头叹口气说:“恐怕我的确无能为力了,他上次返家偷至家庙祭祖,被我打得好惨,他怀恨我了,我叫他的小名;他竟不加理睬,我已经失去他了。” 高教渝收了五彩丝带,他叹口气说:“南刀北剑往昔横行天下,两人结伴形影不离。 南刀既然出现,北剑齐廉必已到了附近,极为可虑,前途荆棘重重。” 四明怪客抱拳一礼,歉然地说:“者朽有眼不识泰山,原来高兄是东海钓鳌客高前辈的子侄,失敬,失敬,高兄与东海钓鳌客高前辈……”“那是家父。”“哦!失礼失礼,请问令尊目下……”“家父与药师何前辈至蓬莱山探险,一去五载,上月方派人带回家书,约于年底方可返家度岁,两位老人家并未找到蓬莱仙岛,失望得很。” “老天!药师何前辈真的仍在人间?” “怎的不在?他者人家与世无争,医道通神,年届百龄,仍然象花甲长者,活上两三甲子平常得很。” “可惜,如果他老人家在,对付小山海夜叉……唉,可惜。我们走吧。” 当晚,他们在止止庵歇宿。慧净老尼与两名老佛婆是主人,她告诉四明怪客,这里确是有人前来侦查过了,是早年人见人怕的天残地缺两个老鬼。她已将众人藏匿在度仙桥轩辕巨人石附近的崖洞内,平安无事。听说龙飞失踪,老尼姑也一阵惨然。 次日一早,老佛婆从山泉提水返淹,带来了一张树皮,上面刻的字是:“午正约会炼丹台,青山埋骨实堪哀,知名不具。此致:东海钓鳌客、四明怪客、松溪真人、慧方和尚、元真老道。” 午正前一刻,高教谕、四明怪客、松溪真人、元真道人、慧方大师、与及不在名单内的慧净老尼、云中子、方秀山、龙姑娘、云姑娘、云雷,十一个人,登上了炼丹台,如约而至。 天都峰是五座峰头连成的,炼丹台这一峰又叫炼丹峰,对面那座上面有一座看似石室的峰头,方是天都的峰顶,突出外面象一头松鼠的耕云峰,就是有名的金鼠跳天都。 从炼丹台向前看,众人都呆住了。 说是约会炼丹台,但对方却不在炼丹台等侯,而是在对面山峰那形如石室的石上坐等。 据传说,那座石屋是黄帝向容成子问道的地方,炼丹台也就是容成子炼丹的所在,当然这是神话,不足来信。 坐着四个人,他们是天残、地缺、南刀,与穿黑衣戴黑头罩的杜元戎。 近炼丹台一端的石梁前,站着一个人,是白发如银像貌狰狞的北剑齐廉。 石梁中间,站着不住狞笑的活阎婆阎婆婆。 糟的是石梁中段,一根树干插在石孔中,上面吊着龙飞,迎风摇摆,令人惊心动魄。 峰下面,云海起伏,其他的峰头皆隐没在云下,只能看到莲花峰顶。果真是天地悠悠,凡骨脱尽,人已在云霄之上,羽毛登仙不知人间何世了。 那条石梁叫做鲨鱼背,是两峰之间相连接的一条山梁,平滑窄小,要过去必须象壁虎般伏下爬行,失足掉下去,连碎肉恐伯也不容易找到。 山梁这一面有一个人,中间一个人守住吊龙飞的木柱。那边有四个,这一招绝透了。 脚下云海汹涌,看不见下面的景物。头顶天宇碧蓝,艳阳当顶却毫无暖意。山峰浮在云海上,只有双方的人孤立在山顶上,世间一切皆不存在了,他们象是天下间最后剩下来的生物。 北剑举手嗨了一声打招呼,叫道:“你们来早了些,不是么?可惜仍然来晚了,咱们已准备停当。在这里决斗,好得很,死了不要人收尸,骨肉化石土,万古永存,不管是你们死或者我们死,皆是一大快事。” 四明怪客向前走,定下心神,行礼:“是北剑齐廉兄么?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好说好说,彼此神交已久,不必客气了。”“可否将小徒先放下来再说?”“抱歉,这件事与兄弟无关,齐某做不了主。”“你是说……”“那是那位老太婆与那位年轻人的事。”“你……”“咱天天残地缺南刀北剑,想会会你们这些武林中的顶尖儿人物,看是否浪得虚名,因此在此……”“齐兄的意思,是要在此印证么?” “公孙兄,你别开玩笑。咱们要在这险要的山梁上较量,谁失足便会扮身碎头,怎说是印证?这比生死相决更为凶险,更为可怕,因为得胜的人也可能失足同归于尽,岂不是比决斗更为凶险么?”“齐兄,咱们无冤无仇?……”“废话少说,你来不来?” “好,可否让敞友向那位年轻人说几句话?”“可以,请便。 四时怪客向方秀山示意,方秀山大叫道:“麒儿,为父到了此地,希望你能冷静地听为父解释。仙人峰的事,云龙双奇已经查出了真凶,他们已经承认错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为父也错怪了你,你能原谅为父的错误么?” “杜元戎莫名其妙,不加理会,任由方秀山叫破喉咙,也不加理踩。 倒是北剑大为不耐,冷笑道:“即使你是他的生父,他不理你,你叫也没有用,算了吧,省点元气准备为保命而斗吧。四明怪客,来吧,拔剑上。” 说罢,向后退入山梁。罡风振衣,险象横生,但他却若无其事,轻挥着剑不住狞笑。 四明怪客一咬牙,向众人低声道:“等会儿与方士廷交手的人,必须向后退回,请秀山公再上前劝他一劝。现在,我们必须赌命了,我先上。” “可是,龙哥哥他……”云莹惨然地叫。 “目下咱们已智穷力尽,不要管他了。”四明怪客凄惨地说,拔剑向石梁走去。 双方接近,客套毕,“铮”一声轻响,双剑搭住了。 在这里不能用招式,只能用内力将对方的剑迫至偏门,便是胜算在握,脚下稍一浮动,便将抱恨终生。 北剑突然疾退一步,剑脱出纠缠,再闪电似的点出,好大的胆子,竟然走险进击了。 “铮!”四明怪客封住这一剑了,须眉俱张,用上了全力,将对方的剑尖迫开两寸,剑尖徐降前滑。 北剑哼了一声,手上一紧,剑又迫回原位,双方半斤八两,内力修为相差有限。四明怪客在对方强大的压力下,片刻便退了两步,颇为吃力,幸好并未失去中宫要害,稳住了。 不久,两人开始额上见汗。互争中宫不易保持稳定,双方因发劲的久暂与运气的强弱不同,因此有进有退,但进退的范围有限的很。 这种决斗方式,任何神奇的剑术也无从发挥威力,虽凶险绝伦,但乏味得很。 一刻时光过去了,双方旁观的人,皆因心中紧张跟随决斗的当事人进退而发劲,感到已有些疲乏,但决斗的双方却毫无倦意。 久久,生死关头终于到了。 四明怪客突然大喝一声,“铮”一声暴响,两剑突然暴裂,寸断而飞。 这瞬间,四明怪客的右脚尖前滑,靴尖巧妙地拨挪。 北剑齐廉突然向下一挫,马步浮动。 “呔!”四明怪客再次沉喝,一掌拍出。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他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掌击出,人向下一伏,一掌反拂。北剑脚下浮动,再百忙中接掌,全力反击,却未料到四明怪客的一掌并末发出内劲;伏下时的一掌反拂却是可怕的雷霆一击。 “啊……”惨叫声震耳,北剑向例飞落,惨叫着掉入云内,不见了,云层一涌,便无影无踪。 对面的杜元戎飞掠而下,穿越山梁如履平地,越过了活阎婆,急步冲来。 四明怪客已筋疲力尽地退回炼丹台,云中子赶忙迎出换下四明怪客,叫道:“方施主,回头是岸。”两人在山梁上接触,“铮”一声双剑相交。 云中于已用上了罡气奇学,但却感到反震力奇大,只片刻间便支持不住了,即使不存心将人引过,他也必须后退。他吃力地后退,有两次皆失足几乎没倒,幸而机警地稳住了。 杜元戎威风凛凛地连续飞刺,只片刻间,便将云中子迫得险之又险地退出山粱,在退出最后一步突然没倒,扔掉剑双手着地向后一窜,脱出山梁急逃。 松溪真人大惊,恰好及时拔出剑截出,大喝道:“慢来,小友!” 杜元戎本想退回石梁,但一来逃掉了云中子感到不甘心,二来发现来的是松溪真人,登时激起了好胜之念,也被上次自己上吐下泻的情景,引起了恼羞成怒的感觉,哼了一声,飞扑而上,左手一扬,打出了三枚子午问心钉,双剑恰好接触。松溪真人救人心切,做梦也没科到高手相好竟有人用暗器偷袭,发现不对已来不及了。“铮!”双剑相交。 “哎……”松溪真人大叫,被震倒在地,右肩挨了一钉,怎能不倒。 旁观者清,慧净老尼情急,脱手发出一颗念珠,跃出挥着拂尘叫:“施主手下留情!” 杜元戎来不及躲闪,念珠击中他的右曲池,令他感到手上一麻,幸而未中穴道。他勃然大怒,一剑振出。 “嗤!”老尼姑的拂尘碎散了。老尼姑大骇,扭头便走。杜元戎怎肯饶她,一挺剑飞刺。方秀山突然冲上大叫道:“畜生!你这逆子……”剑光一闪,杜元戎撤招挥剑拂向他的咽喉。 高教谕拾好跟到,及时将方秀山拖倒。但也慢了一刹那,头上的头巾与发髻齐飞。 龙姑娘大惊,发疯似的,冲上狂叫道:“大郎,你疯了?你杀了我吧……” 剑光再闪,点向她的前胸,她向剑尖撞去。慧方大师念了一声佛号,斜刺里打出一记百步神拳。 拳劲将剑震偏,“噗”一声响,龙姑娘撞入杜元戎怀内,剑尖从她的胁下贴衣擦过。 杜元戎一把将龙玉雯摔跌出丈外,狂追慧净老尼,他被念珠打出了无穷杀机,要将老尼置于死地而甘心。老尼伤势末痊,拂尘又毁了,除了逃走,别无它途。 众人正待追出,石梁上的活阎婆举剑大喝道:“谁敢追上来群殴,老身便送这小子下去。” 众人不知是否该追去救老尼,但老尼已逃出视线外了,想追也来不及啦!反正老尼地形熟,也许逃得掉。南刀走下了山梁,高叫道:“姓高的,在下要再会你的彩虹夺魂索,来吧!” 高教渝放下吓呆的方秀山,抽出彩虹夺魂索说:“好吧,余老请手下留情。” 龙姑娘伏地痛哭,她的心碎了,刚才那一剑要不是慧方及时攻出一记百步神拳,她那有命在?这一剑绝情,令她痛心疾首不想活了。 众人皆替老尼姑捏了一把冷汗,四明怪客一咬牙,取了龙姑娘的剑,切齿道:“罢了,事到如今,拼了吧!” 石梁上,一刀一索正在死拼。 远处,出现了杜元戎的身影,脚下轻快,虎目冷电四射。 “圣尼完了。”四明桎客惨然地叫,提剑迎上,呀交切齿挺进,双方在半途相遇,一言不发挥剑疾冲而上。 “铮铮铮!”四明怪客疯狂地攻了三剑,力竭后的他罡气已发挥不了威力。 杜元戎沉静地接了三剑,突然喝声“滚”!剑光如匹练,闪电似的射向四明怪客的左胸。 四明怪客本能地向右一闪,一脚踏在一个大石坑内,“蓬”一声跌了个双脚朝天。 杜元戎竟然不追取性命,大踏步向前走。 龙姑娘悲从中来,流泪满脸地迎上,手上多了一把八寸小匕首,放在心口上,拦住他颤声叫:“大郎,我自杀在你面前,你该满意了吧?我不怨你,只求饶了他们,与令尊欢聚天伦,我死了也九泉限目,士廷哥,我曾经也是爱你的,在墓碑上,你能刻上方门龙氏……” 杜元戎虚空一抓,她手上的匕首摹尔失踪。“噗”一声响,她摔倒在杜元戎脚下略一尺远,一言不发向石梁口走去。 方秀山眼睁睁地目送他经过,呆了。 慧方大师本想拦住,石梁中的活阎婆大叫道:“你们不要这小于的命了?让路。” 慧方不敢阻拦,让开去路。“你好狠的心肠。”云莹姑娘哭泣着叫。杜元戎头也不回,向石梁口走。元真道人心中大急,高叫道:“高施主,快退回来,以免腹背受敌。” 高教渝虚抽一索,迫南刀退后二步。索不比刀剑,可以八方进击,因此南刀无法近身,拦他不住。被他退出了石梁。 杜元戎也恰好到了石梁口;大踏步走上了石梁。 活阎婆大叫道:“和他们在石梁上决战,叫他们快上。” 杜元戎举手揉动着胸口,身形一晃,几乎掉下山梁,好半晌方再行举步。南刀向后退,石梁上容不下两个人。 活阎婆大惊,急叫道:“公子受伤了么?”杜元戎指了指胸口,一步步向前走,摇摇晃晃险象横生,委实令人替他捏一把冷汗。活阎婆大骇,等他接近伸手相扶,叫道: “快,我扶你一把。” 双手相接,活阎婆突然狂叫一声,扭身飞丈外,向云海中落去。 南刀已退过吊龙飞的木枝约两丈左右,杜元戎也相距两丈外。 “咦!你怎么啦?不拉她一把?”南刀叫,向前急步奔来。 杜元戎同时到达柱旁,低喝道:“退回去,你走吧。” 南刀一怔,突然大喝一声,一刀劈出。 杜元戎长剑一挥。“铮”一声荡开刀,剑乘势突入,点在南刀的胸前,冷冷地说: “你走吧,把刀丢了,从后山走。” “你……”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快些走。丢刀!走!” 南刀将心爱的,仗以成名的宝刀丢下云海,垂头丧气地转身走了。 炼丹台这面的人,皆莫名其妙。杜元戎经过木柱,沉静地注视着龙飞片刻,然后举步向对面走去。 南刀已先四五丈登上峰头,急叫道:“他不是杜老弟,可怕,快走。” 天残一惊,讶然问:“怎么?你说他……”“他不是杜元戎。”“废话!”“你不走我要走了……”南刀匆匆地说完,如飞而遁,快极。 炼丹台这面,慧方大师跟着云莹姑娘,向木柱奔去,要救龙飞。 天残地缺两人也对杜元戎生疑,至少他迫南刀丢刀是眼见的事实,这件事犯了江湖大忌,两个老残废怎步甘体?两人左右一分,挡住了石梁口。 天残右手是铁杖,左手是剑。地够只有一条腿,以拐杖作兵刃,左手也有一把短匕首。 杜元戎在丈外止步,沉声道:“在下放过你们,走吧!”天残大喝一声,踏入石梁一杖捣出叫:“毙了你这狗东西……”天残收不回杖,却随杖向前侧方飞去,厉叫道: “接引大潜能……啊……”惨叫声摆曳,坠下云海内去了。 地缺大骇,单足一点,飞退两丈,如飞而遁。 杜元戎仰天吸入一口气,拉掉头罩,转身往回走。 慧方与云姑娘,已将龙飞救至炼丹台。受伤未痊仅能走动的云雷,木然地向粱口迎去。 双方在梁口相遇,云雷抱拳一礼,沉声道:“方兄,兄弟这儿向你陪礼。” 除去头罩的杜元戎,却变成了方士廷。他冷冷地注视着云雷,久久方冷冷地问: “你不是要凶手么?” “方兄……”“七星盟的弟兄,神驼与神鹰以及杨大姐,皆已在……” “凶手不是他……” “他们在徽州府城,看守着三个人,神偷、鬼窃、黄山逸士,是在下回头追赶你们时,在老竹岭捉住他们的,你可到太白酒楼去找他们要人。” “方兄,我……我惭愧……”“你惭愧?你知道武断曲直,藉行模之名,主宰别人生死,枉坑了多少人么?” “在下知错了,因此决定跳下鲨鱼背赎罪……” “且慢!”“方兄……”“我不要你死,我要你闭门思过,这辈子不许你云龙双奇重入江湖,你办得到?”云雷突然跪倒,泣道:“云某如果办不到,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你走吧!”方士廷挥手说,大踏步越过云雷,向呆在上面的乃父方秀山走去。 “爹!”他颤声叫,拜倒在地。 方秀山久久方神智清醒,一摸脑袋,脑袋顶光光,四周的短发向下披,象个未束发箍的头陀,立即怒火上冲,一脚便将他踢翻,踢得他鼻孔流血,怒叫道:“畜生!你不认父倒还罢了,为何砍我一剑?你……你简直……简直……”老人家确是火了,气得说不下去啦,再次上前举腿便踢,快气疯了。 还是慧方大师精明,一把抓住笑道:“方施主,你不用再踢了,小心令郎再发起小山海夜叉的疯来,砍你一剑那才冤呢。” “这……这小畜生……”“方施主,刚才砍你的不是他。” “什么?”方士廷已重新跪好,低声道:“麒儿晚来一步,爹爹受惊了,麒儿罪该万死。” 方秀山不住摇头,苦笑道:“老天!我亲眼看到的事……”“亲眼看到的事,并不一定是真的。呵呵!施主也犯了与云龙双奇一样的毛病。瞧,你看谁来了?”慧方大师含笑叫。 远处,慧净老尼拖了一个黑衣人,吃力地叫:“那一位来帮帮忙把这位施主拖走好不好?”方士廷接口道:“刚才那人是八部天龙的门人杜元戎,也就是在西菩山与松溪仙长交手的人,他追赶老师太,恰好我及时赶到,事急救人用迷魂魔眼放翻了他,换了他的衣裤前来赶走那群凶魔。” “哈哈!因此你白挨了一脚。”高教谕笑道。 方秀山突然将他拉起,抱住他老泪纵横地说:“孩子,苦了你了,为父对不住你,孩子,谅我,谅我。” “爹,孩儿不孝……”“不要说了,随我回家吧。” “是的,爹,娘好么?孩儿要回家。”他垂泪叫。 方秀山的目光,落在一旁含泪而笑的龙姑娘身上,将他放开向龙姑娘方面一推,笑道:“这些天来,龙玉雯一直在为父身边伺候,她是个好姑娘,孩子,好好待她。”说完,与众人向老尼迎去。 一双爱侣含泪相对,久久,久久,龙姑娘突然扑上,忘形地扑入他杯中叫:“大郎,大郎……”她哭了,哭得好伤心。她取了绣帕,哭泣着情意绵绵地替他揩抹口鼻的血迹。 四周没有人,大人们都走了。 他轻拍着姑娘的肩背,柔声道:“你哭罢,玉雯,尔后,我不会令你哭泣了。” “哥,我……我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的,我们确是幸运的一对,那些死去的人……” “哥,我们会在心中永远怀念他们。” 云海在上升,不久,云在他俩的四周弥漫。他们象在云雾中飘浮,四野茫茫,象是如虚似幻的山灵。 远处,突传来慧方大师的叫声;“施主们,再不走,等会儿便摸不到路下山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