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囚徒序列》
考试周更新改变说明
由于作者进入考试周,现在只能靠存稿撑着,所以改成两天一更。也就是说今天没有更新,明天下午六点一更。
等过了考试周之后,再恢复更新,大概是要到5号的样子。如果中间哪天不想复习码了一章,也会放出来。
不过2号前估计是不可能了。
《诡秘之囚徒序列》考试周更新改变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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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稍等一段时间,还没码完
还差一点,大概十几分钟才能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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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现在还没往家走,估计回去八九点了。估计今天没法准时把这章发出来了。
昨天码了一半,看回去能不能码完发出来。
《诡秘之囚徒序列》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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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
还没码完,需要等会???,大概半小时之内
《诡秘之囚徒序列》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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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还没回到家,今天更新估计会迟。明天返校,九个小时的动车,提前请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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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应该更不了了
今天回家有点迟,明天早上要早点起坐高铁,需要早点睡,今天欠的一更回到学校后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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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会迟一点
今天满课,字还没码,估计更新到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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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应该会迟一点
今天更新估计会迟,至少六点多是没有办法的了。实验室连着停了好几次电,笑死,色谱根本跑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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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更新要到八点了
和室友出去吃饭还没回去,更新应该会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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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应该会迟一点
还没码完,晚上有实验讲解,更新会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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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迟一点
今天满课,晚上还有一节,这一章还没码完。嗯,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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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旧会迟
刚做完实验,今天预计还会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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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请个假
昨天去打了第三针的疫苗,然后今天早上左胳膊就开始又肿又痛,下午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码字效率超低,整整一天一共才码了三百字,还好前几天积累了一章存稿。
但是明天满课,这状态估计码不完一章,提前请个假。也不知道这胳膊几天能消肿……
《诡秘之囚徒序列》明天请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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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一点
今天会迟一点
《诡秘之囚徒序列》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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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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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迟亿点
实验还没有做完,估计做完就八点多了。今天更新会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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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今天这章码不完了,争取明后天补回来吧……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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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明天一起发吧
写了几遍不太满意,想重新写,和明天的一起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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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整更新频率
下周开始考试,更新变为两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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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感冒了,有点发烧,请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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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这几天没办法更新,预计从27号开始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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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码完
没码完,今天好困啊,之后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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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补
明早要讲的ppt还没做完,今天的明天再补吧?(ˉ﹃ˉ?)
《诡秘之囚徒序列》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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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补缺的那一更
笑死,和室友吵架导致码不完了,笑死。笑死,她没事我还有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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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家
今天回家,请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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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回家
还没回家,今天更新和明天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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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过了
睡过了,明天一起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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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请个假,明天或者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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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下
欠的那一章还没码完,困.jpg啊,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以后绝不绝不能请假
《诡秘之囚徒序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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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拜访长辈,今天更新估计码不完了。笑死,过年几乎没多少码字时间。
这都是欠的第二更了。哭唧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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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下
转了十六家亲戚,笑死,都快趴下了。
《诡秘之囚徒序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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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今天好困,有点写不下去。以及,后天19号返校,估计也码不了字。
《诡秘之囚徒序列》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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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情势
安格妮丝小心地隐藏着自己,凭借麦维提的视野来判断远处属于非凡者的战场上的情况。
代罚者和纵欲派的战斗正当激烈,纵欲派果然对有人阻止有所准备,尽管根据当时他们看到代罚者时的表情来看,他们可能没有预料到来阻止他们的是代罚者。
隐约的绯红色月光从带着陈旧的三角帽,眼窝深陷,脸色苍白的男人身上散发了出来,并瞬间扩散到了周围,暗红色的圆月状饰品上的一枚枚绯色宝石亮起,象征月亮的符号和诸多神秘标识似乎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这是相当克制节制派的非凡物品啊,安格妮丝忍不住地咂舌,几乎在这位船长拿出这件饰品模样的封印物的时候,安格妮丝的脑海中就悄然地冒出了一个的名字——“深红月冕”。
纵欲派的人选择拿出这样的封印物,看来是对这一次的事情抱有着相对较大的重视,而他们所重视的......
安格妮丝这段时间所获得所有有关玫瑰学派的信息快速在她的心中掠过,随即目前尚且未知的切斯特先生的任务以及纵欲派越发频繁的活动被安格妮丝打上了需要注意的标签。
安格妮丝记得自己最开始与麦维提构建联系,就是麦维提调查了切斯特先生前往奥拉维岛的目的向他们的船长汇报。而之后她监控麦维提的很多时候,麦维提和他所在的海盗团大部分时候在劫掠海上的商船,一些时候在讨论怎么对付苏尼亚海上的节制派成员,偶尔的时候还能看到麦维提和一些海盗团的成员因为各种原因骂风暴之主教会。
根据安格妮丝对他们的观察,这些纵欲派的成员甚至都已经达到了将节制派当做敌人的地步,尽管他们和节制派都是玫瑰学派的成员。他们的态度无疑承袭于纵欲派的高层,而高层会出现这样几乎撕破脸的态度......
安格妮丝努力收敛住自己的逐渐变得负面的思绪,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通过麦维提所看到的战场上。
祭台周围的地面上随意丢弃的白骨快速地聚集在了一起,几个看起来不怎么协调骨架站了起来,向着代罚者冲去。
而代罚者没有让安格妮丝失望,准备还算充分,至少那位之前切斯特先生提到过的杰克斯正与一位风暴教会的高级执事交手,而普通代罚者成员凭借着“净化子弹”成功地击碎了冲来的骨架,身材魁梧的男人手中一道道风刃飞出,阻挡住了大部分纵欲派成员的靠近。
“就我所知,他们还在战斗,”安格妮丝低声说道,她没有断开与麦维提的连接,眸光似乎有些涣散,“纵欲派用上了一个能够营造满月效果的非凡物品,而代罚者......”
“这一定是针对我们的!”过于消瘦的青年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这是当然,安格妮丝向着青年的方向转过了头,面上毫无反应地继续说道:“目前还不知道代罚者带了什么样的封印物。”
切斯特先生的身影在安格妮丝的身边浮现了出来,灰色的眼眸中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安格妮丝,稍显飘忽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些许厌恶:“‘深红月冕’会让我们痛苦到失去战斗能力。”
“那......”安格妮丝犹豫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下来,她有点想象不来如果给“深红月冕”加上求生欲、追求繁殖所带来的欢愉欲望,或者一些其他的欲望结合后,追求繁殖所带来的欢愉欲望会变成什么样。
“那我们等能看到纵欲派和代罚者的战斗进行一段时间了再去?”安格妮丝转而问道,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带着些许苦恼。
视野中,苍白的寒霜飞快地从脸色苍白的男人脚下扩散开来,冰冷的气息似乎隐隐地让周围的人战栗了一下。
穿着水手服的青年张开了双臂,带着神圣气息的光芒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淡金色的光辉快速地融化了脚下的寒霜,笼罩在了伴随着寒霜突破风刃冲来的那位船长身上。
“尽管代罚者和我们的目的相同,但他们应该不怎么愿意让我们插手,”安格妮丝轻声说道,“教会所保存的各式各样拥有诡异能力的封印物有很多,而针对与南大陆相关的非凡者,他们一定会选择带上拥有神圣力量的强力封印物。”
极端消瘦的青年向安格妮丝看了一眼,然后沉默地看向了切斯特先生。
“是的,你们现在不需要去,”切斯特出声说道,“你们两人暂时一组一起行动,目标是没有去那里的纵欲派成员,文森特知道去哪里寻找他们。如果有需要的话......”
切斯特先生目光紧紧盯着安格妮丝,“记得联系那位南丁格尔女士。”
看来切斯特先生并不愿意让我们参与到有可能有半神出现的战斗中,安格妮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点了点头,出声问道:“那您呢?”
“我去看看有没有能......加入战斗的机会。”切斯特先生声音飘忽地说道。
安格妮丝觉得切斯特先生其实是想说有没有能坑一把纵欲派的机会。
“高序列的非凡者能够发现您的幽影。”安格妮丝断开了与麦维提的连接,目光认真地说道。
切斯特先生微微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带上了些许弧度,他的身影快速淡化,在稍显飘忽的声音中消失。
“我明白。”
安格妮丝目光看向了一旁极端消瘦的青年,按了按自己头顶有些皱了的灰色格子宽檐帽。
“你们的其他人也是去处理那些没有参加仪式的纵欲派成员了?”
文森特在安格妮丝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
“纵欲派在苏尼亚海上有一个序列5,三个序列6,八个序列7,以及十几个接近二十个低序列的成员。”极端消瘦的青年向安格妮丝解释着,手底下的纵欲派的成语唤醒的死尸被摁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现在大部分的中序列的成员都去了仪式那里,”文森特看向安格妮丝,出声说道,“切斯特先生认为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清理这些被留下来的人,而不是去参与那边仪式的事情......”
“然后如果情势不妙,立刻撤退?”安格妮丝眸光中映着据点中被围攻的“活尸”,打断了文森特的话语,面无表情地说道。
“如果没有代罚者参与,”文森特带上了些许苦笑,“切斯特先生也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第127章 雷电之矢
“切斯特先生尽管从来没有说出来过,但我知道他埋藏在心中最深处的一直是我们所有人能够活下去......”过于消瘦的青年随手拧断手中行尸的脖颈,给予其中被强行留下来的灵本该拥有的安眠。
安格妮丝同样随手抓住了向自己冲来的行尸的脖颈,微微用力。
“但纵欲派的事情是我们的责任,一些人的死亡总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尽管切斯特先生一直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来保护我们......”文森特收回了自己投向安格妮丝的目光,用安格妮丝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是学派少有的成功让自己的学生离开的人。”
安格妮丝挨个清理着行尸,没有对文森特的话语做出回应。
她很清楚,切斯特先生成功离开的学生是指谁。
玫瑰学派对成员的严密控制,依靠的是深入灵魂的誓言契约。而孔蒂先生能够离开玫瑰学派,要么是尚且处于没有达成誓言契约的阶段,要么是孔蒂先生,或者更有可能是切斯特先生,付出了一些她目前尚且难以知道的代价解除了孔蒂先生的誓言契约,而想要解除与神明有关的誓言契约,想必所要付出的代价不会小。
安格妮丝收敛起自己的思绪,注意力专注地投向与行尸混在一起,眼神木然冷酷毫不犹豫地冲来的活人,这些人在战斗中逐渐长出了寸寸黑毛,嘴里的獠牙与尖利的手爪在拜亚姆逐渐西斜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芒。
确实和自己的侍者不一样,安格妮丝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而问道:“这些‘侍者’都要杀死吗?”
“他们和那些死尸没有什么区别。”文森特隐隐沉默了一下,然后对着安格妮丝说道。
“好。”安格妮丝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
她的目光看向与不远处被围攻的“活尸”,眼中微微波动了些许。
......
魁梧的男人皱着眉挥出一道道风刃攻击着眼前眼窝深陷,脸色苍白的男人,脑海中隐约带上了些许疑虑。
这些人基本都是苏尼亚海上悬赏榜上有名,而且极为残忍的大海盗。
但即便是大海盗,在很少有人敢在蓝山岛上选择强行与代罚者对抗,毕竟这里有着考特曼阁下坐镇。
对于海盗来说,在海上与在陆地上有着本质的区别,海盗船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实力。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在遇到教会与殖民地驻军追捕时,他们宁愿选择制造混乱,然后趁乱逃离。
而现在,魁梧的男人看向了洞穴中的祭台,乔戈里阁下与敌方的战斗时发出的雷击击碎了洞穴的上方的礁石,明显属于血腥祭祀仪式的祭台在那些海盗的保护下没有被碎裂的岩石掩埋,但却不可避免地暴露在西斜的阳光下,让代罚者们在收到的真正地看清了祭台的模样。
魁梧男人几乎在一瞬间就确信这那张收到的图画并没有夸大这场血腥祭祀仪式的邪恶,甚至还因为只是图画而显得有所淡化。相比起来,“海神”的信徒所习惯的所谓血腥祭祀仪式只能说是原始而非邪恶了。
即便是出于代罚者的责任,他们也必须阻止这场仪式成功,尽管很明显将图画送来的存在所希望的也是这个。
海浪在魁梧男人的控制下从远处向着祭台覆来,魁梧男人的脸色隐隐苍白了些许。身后青年张开双臂,神圣的光辉撒下,在向着魁梧男人冲来的脸色苍白的男人身上留下烧灼到近乎融化的伤痕,数颗携着淡金色光辉子弹从各个代罚者身上发出,向着脸色苍白的男人身上各处击去。
雪白的冰霜向着海浪覆来的方向飞速蔓延,海浪的峰头迅速凝固,混杂的碎石留存在阳光下,闪烁出晶莹光芒的色彩,后方浑浊的海水漫上光滑的斜坡为峰头的高度添砖加瓦。
脸色苍白的男人侧过身体,躲过大部分带着淡金色光辉的子弹,同时尽量缩起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手臂挡在身前。数颗子弹击中脸色苍白的男人的手臂,黑绿色的气体从带着烧灼痕迹的伤口处扩散而出,周围显得黝黑皮肤快速淡化为苍白,缓缓蠕动,带着血丝的眼眸近乎变化成鲜红色,显示出仿佛近乎疯狂的冷酷恶意。
半空中略显透明的人影发现了下面的异状,一声带着愤怒的人类难以听到的尖啸扩散开来,在礁石间回荡,下方的所有人都仿佛感到自己的脑袋被重重来了一锤,视线似乎被血色模糊,呼吸间有血腥的气息被带入了肺中,耳中充满了嗡嗡声。
而半空中略显透明的身影瞬间消失,隐隐冰寒的气息弥漫开来,祭台周围的冰霜悄然加厚了些许,一只显得有些苍老的手掌抓住祭台上的木乃伊,带着满脸皱纹的身影在祭台旁显现出来,随即与木乃伊一起变得虚幻透明,难以描述的鲜艳色彩在出现的身影周围流淌,随即两道身影飞快接近于无形。
乔戈里阁下愤怒地哼了一声,头发违背自然规律地张了开来,根根分明,缠绕起电光。闪烁着雷光的弓箭出现在他的手中,半空中乌云层叠,变得灰暗。银白色的电光自乔戈里阁下的发丝交缠于弓箭之上,以几乎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向着祭台上的尸体而去。
乌云间粗大的闪电落下,叠加在弓箭之上,彻底的银白仿佛来自于神明的怒火,降临在祭坛之上。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彻,碎裂礁石的灰尘混杂着银白的冰屑,些许暗褐色的尘土混杂其中几乎毫不起眼。
一缕缕的电光飞快地扩散开来,四散开来的黑暗生物们的身体都瞬间僵硬了些许,随后又在数道飞向他们的风刃下跌倒在地。
“带回去绞死这些海盗,同时追查这个人的踪迹。”隐含着怒火的声音响起,乔戈里阁下有些苍白的脸庞带着些许阴沉,哗啦的海浪翻滚,天空的乌云隐隐更加阴沉。
第128章 切斯特先生知道什么?
灵性隐约波动了些许,安格妮丝微微皱了皱眉,侧身躲过飞来的毒火,脚下微微用力,出现在了敌人的身旁。
尖锐的利爪径直扣住了对方的脖颈,沾满血色的指甲几乎毫无阻隔地嵌入皮肤,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气管上环状的骨骼随着手爪的用力断裂了开来。
“南丁格尔,帮我注意一下周围。”安格妮丝随手将胸腔大幅起伏的人丢在地上,轻声说道。
脑海中无叶之木快速勾勒出,黑色的丝线闪烁着晦暗的光芒,蒙着灰黑色薄纱的视野在眼前浮现。
银白色的电光闪过,安格妮丝看到无数细小的电蛇在自己之前看到的纵欲派的成员身上跳跃,数道风刃附着高速旋转的狂风,重重地击在他们的身上。
“带回去绞死这些海盗,同时追查这个人的踪迹。”安格妮丝听到明显压抑着怒火发出的声音自半空中响起,她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半空中。
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面色阴沉,即便看起来只是平静地站在半空,但整个人给安格妮丝的感觉,似乎是随时准备冲出去,用雷光将这些被制服的海盗的淹没。
安格妮丝目光扫过了自己在视野中所能看到的所有,然后快速地断开了自己的联系。
长满黑毛的利爪尚未接触到她的皮肤,便在隐约的涟漪中僵硬了一下。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随意地将接近自己的黑毛怪物掀翻在地,压低声音唤道,“切斯特先生没有接近那场仪式所在的地方吧?”
“切斯特先生在远处观察了那里的战况,刚才开启‘隐身’远离了那里。”南丁格尔的声音直接在安格妮丝的耳边响起。
“他在向这个方向而来吗?”安格妮丝目光看向远处在围攻下越发左支右绌的“活尸”,轻声问道。
“他......”南丁格尔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疑惑,“他没有。”
切斯特先生不来这边?安格妮丝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去做什么?
从场面上来看,风暴之主教会看起来是成功阻止了仪式,但从之前听到的高级执事的话语的内容来看,至少有一个人在他们的围攻下成功逃走。
而被代罚者抓住的人里......安格妮丝飞快地在自己的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自己的刚刚看到的人,迅速意识到逃走的人是纵欲派的“怨魂”杰克斯。
......似乎还带走了祭台上的木乃伊,安格妮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杰克斯会毫不迟疑地带着木乃伊逃走究竟是因为见势不妙直接放弃,还是因为已经达成了目标,不需要再抵挡代罚者?
而切斯特先生是否是发现了什么?毕竟看起来切斯特先生对这个所谓的荐享仪式了解不少。
安格妮丝心中无数猜想闪过,转头看向离自己不远处的文森特。
“我们必须撤退了。”安格妮丝突兀开口道。
身体上已然长出了寸寸黑毛的消瘦青年有些疑惑地看了安格妮丝一眼,尖锐的利爪划破了黑毛怪物的胸腔森白的肋骨被暴力折断。
他随手将胸前汩汩流着泛紫的血液的黑毛怪物丢开,脚下用力,身体落在了安格妮丝的旁边。
“你刚刚得知了什么?”他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
“放纵派的那个‘怨魂’杰克斯带着那个木乃伊逃走,风暴之主教会派出的那位高级执事因此非常生气。”安格妮丝轻声说道。
“愤怒的代罚者接下来必然会......打击不属于教会的非凡者,”安格妮丝斟酌了一下用词,低声说道,“而我们在这里战斗的动静不小,而且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现在风暴之主教会已经腾出手来,恐怕在极短的时间就会来处理我们这边。”
“所以要么以绝对的力量直接杀死他,要么......”安格妮丝目光看着因为几乎完全失去理智全身显现出晦暗的色彩的男人,黑绿色的气体从伤口中缓缓散逸而出,失去血色的血肉缓缓蠕动,仿佛在渴求着鲜血。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看了一眼文森特。
“那我们必须想办法完全摆脱他,”文森特面色严肃地说道,“他已经牺牲了自己的大部分理智。”
“我有办法让他在一段时间中没有攻击的欲望。”安格妮丝目光扫了一眼自己手中染着血色的花朵,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过,你之前说纵欲派在苏尼亚海上有着三个序列6,但目前我们这里有一个,仪式那边有一个被风暴之主教会抓住,”安格妮丝犹豫了一下,看着有些消瘦的青年低声补充道,“我们必须对一直没有出现的那个人有所预防。”
“我去告知洛兰女士。”文森特点了点头说道。
安格妮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凯因·切斯特感受着那股找不到具体位置,也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压抑感,内心中不自觉地产生难以抑制的焦躁。
虽然出于未知原因风暴之主教会派出了远超他的期待的力量来处理荐享仪式的事情,但这场仪式仅以目的来看依旧是完成了,“奥兹的沼泽”所缺失的那部分灵依旧得到了补全,虽然因为仪式受到了影响不算完美,但至少已经达到了能够启用的标准。
代罚者明显对荐享仪式缺乏了解,将目的集中在了击败纵欲派的成员与破坏祭台上,而几乎完全忽略了作为祭品的那四个人。
毕竟仪式一旦成功开始,神秘学的联系就已经在“奥兹的沼泽”与祭品之间构建,祭品最根本的灵性会向着“奥兹的沼泽”流淌,直至目的达成,即便是死亡也无法中断仪式的进行。而仪式繁琐的形式只是外在的显示,最核心的只是最开始的那些步骤,即便是祭台被破坏也只会产生影响而无法中断。
凯因·切斯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当然这也算不上意外,风暴之主教会的风格本就是这样,他甚至有些惊讶代罚者竟然没有选择直接杀死祭品来破坏这场仪式。
不过,这样一来,风暴之主教会也必然会参与到对抗纵欲派的阴谋中。
第129章 狩猎
“你应该跟着他们一起撤退,我有自己的途径。”
安格妮丝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随意地按了按自己头顶的灰色格子宽檐帽,转身看向在自己身后停了下来的消瘦青年。
“切斯特先生嘱咐我与你一组,”文森特难得地皱了皱眉头,对着安格妮丝坚持道,“那么我们离开也应当相互照应。”
“相互照应也有分头行动的方式......”安格妮丝勾了勾嘴角对着文森特说道,在青年即将开口时径直说道:“而我之后有些私事要办,并不希望你参与进去。”
“你是跟着切斯特先生的,应该知道我的身上有一些秘密。这些秘密与我的背景有关,我暂时并不希望让你们牵扯进来。”安格妮丝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出了近乎冷漠的话语。
“你可真是直接。”极端消瘦的青年听着安格妮丝的话语,沉默了一瞬,最后只是有些干巴巴地说道。
安格妮丝揣在兜里的手微微伸展了一下,认真地摇了摇头。
“只是我觉得在很多时候把话直接讲明白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安格妮丝刚刚放下的手忍不住又抬起了按了按自己头顶的帽子,脸上却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那么祝你顺利,”文森特听着安格妮丝话语,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失笑,对着安格妮丝点了点头说道,“我会随其他成员们一起离开蓝山岛,然后中转穿过狂暴海前往南大陆。”
“如果你之后会前往南大陆,可以去帕斯河谷的兰萨纳寻找我,”他看着安格妮丝,伸出手掌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前胸,带着些许笑容说道:“如果你去那里寻找我,我一定会知道的。”
“好,”安格妮丝看着文森特的动作,点了点头,“如果你想要联系我的话可以直接召唤我的信使,她的召唤语句是‘遨游于上界的灵,永不停歇的遵从韵律者,独属于艾拉·波耶西亚的信使。’”
文森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这段语句。
“那一路顺利。”安格妮丝点了点头说道。
文森特挥了挥手,些许黑色的毛发冒出,然后灵巧地跳进了林间,几乎瞬间失去了身影。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收回自己的目光,用极低的声音唤道:“切斯特先生现在在哪里?”
“他回到了拜亚姆,”南丁格尔声音中带着些许疑惑,“然后什么都没有做。”
安格妮丝挑了挑眉,心中闪过了些许思绪。
“看来切斯特先生认为纵欲派必然会返回拜亚姆,”安格妮丝若有所思地说道,然后忍不住因为自己的推测咂了咂嘴,“在拜亚姆搞事,可真是......”
“算了,如果他们真的在拜亚姆搞事的话,风暴之主教会的‘海王’阁下不可能不管,”安格妮丝微微摇了摇头,“我现在最需要考虑的事情......”
安格妮丝在脑海中思考起怎么杀死一个牺牲理智后头脑不清晰的“活尸”,她有着预感,在完成这一次狩猎后自己就能完成对“狼人”的消化。
“那个‘活尸’去哪里了?”安格妮丝低声问道。
“他在你们撤退后游荡到了森林里。”
......
“‘奥兹的沼泽’里的灵能够支持不启用其中的力量支持三天或者连续做出半神等级的三个诅咒,随后就会被其中的黑暗力量消磨殆尽。”些许粗粝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仿佛尖锐的器物在冰面上摩擦。
“三个半神等级的诅咒足够了,”阴沉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满意的意味说道,“足以保障我们的任务完成。”
“神明之子需要生灵纯粹的仇恨来滋养,而我们作为神明的仆人自然需要为神之子排忧解难。”
......
对付一个“活尸”,需要做什么准备?
最正确的答案当然是使用一些带有神圣特质的圣水、圣光、圣火之类的东西给这个彻底的黑暗生物造成神圣伤害;或者想办法召唤雷电,来克制浸泡在黑暗中的亡灵,然后利用其他的手段杀死对方。
而如果两个办法都不能采用,又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方法?
安格妮丝微微叹了一口气,神圣特质的东西不止会对对方造成伤害,对她造成的影响也不低。由于她本身的黑暗特质,带有神圣特质的非凡物品在她的手上即便不会对她自身造成伤害,也会在用出的时候出现大幅度的衰减,以她目前的情况,只能正常使用不依靠神秘学手段的“净化子弹”。
而以“活尸”的防御,即便“净化子弹”对他的伤害有加成,也同样需要多次集中同一个地方。
即便这个“活尸”现在不怎么清醒,在之前的战斗中也受到了不低的伤害,她想要对付对付也需要花不低的力气。
如果只是让对方失控,安格妮丝有一些方法,但她希望能够使用对方的特性来配制魔药,那么就需要让对方在正常状态下死亡,毕竟她不能赌仅靠自己抑制对方的欲望能否在一个非凡者失控的状态下析出的特性不形成诡异的封印物。
而如果不选择会让对方失控的方法,那所采用的手段就必须“正常”一些。
安格妮丝的目光看向了出现在自己身边一身蓝紫色长裙的少女,轻声说道:“待会能多唱几遍安魂曲吗?我不希望他感受到痛苦。”
南丁格尔的歌声能让痛苦在人的心中消失,而根据她之前的体验,她的歌声要对“活尸”产生影响完全没有问题。生物对痛苦的感受是一种保护自身的本能,即便有的时候生物并不在意一些伤害,但来自身体的本能却天生会对这些伤害做出应对。
南丁格尔没有问什么,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安格妮丝微微勾了勾嘴角,目光看向了林间缓缓游荡的黑色身影,缓缓露出了一点微笑。
手中缓缓绽放的血色花朵在灵性的作用下快速收缩,最终完全化为种子的模样,她用极低的声音对南丁格尔说道:“那么我们开始吧。”
第130章 狩猎完成(重口预警)
满身白毛的影子从林间闪过,以几乎难以看清的速度瞬间扑在了衣衫褴褛却全身大部分的伤口已经恢复的“活尸”的后背上。
茫然游荡的“活尸”在感受到自己背后的震动时下意识地躬下身,试图将出现在他背上甩下去,身上一根根黑色的,坚硬的长毛透过褴褛的衣服刺向安格妮丝,不断变长的牙齿和指甲让姿态越发狰狞。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的声音在簌簌作响的林间回荡,她双腿反剪起来缠住“活尸”的脖颈,腰肌用力带动大腿扭转,直接将没能及时对她奇怪的动作做出反应的人掀翻在地。
缥缈的歌声带着些许的冰冷质感响起,彻底的寂静感回荡在了所有听到这歌声的人的心底,试图起身的“活尸”茫然了一瞬,随即满身白毛的影子再度压在了他的身上,带着金属特有凉意的枪管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枪声几乎是瞬间响起,仿佛打中钢铁的声音紧接着出现,带着焦痕的压扁的小铁饼掉落在地上,些许带着黑黄的焦痕出现在了太阳穴的位置,那里的皮肤仿佛受到灼烧仿佛纸张一般皲裂,露出了下面苍白无血色的肉块,接近皮肤的部分仿佛受到了烧灼而变得有些干硬。
“活尸”似乎呆了一下,随即剧烈的挣扎起来,依靠双腿将自己固定在“活尸”身上的安格妮丝下意识地用没有拿枪的手勾住了“活尸”的脖颈,让自己的身体不会因“活尸”的动作掉下来。
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刚刚造成的焦痕,她清晰地看到那里周围的皮肤逐渐变得苍白,皮肤下仿佛长出了肉芽般缓缓蠕动着,又在接近焦痕时停了下来,那种仿佛渴望着什么一般的蠕动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活尸”等级的自我恢复能力被“净化子弹”所携带的力量抑制了,安格妮丝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耳边稍显缥缈的歌声大了些许,手下“活尸”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
带着凉意的枪管再次递上了那个位置,枪声再度响起,淡金色光辉瞬间闪耀而过,黑黄色的焦痕扩大了些许,带着灼烧痕迹的子弹嵌在了那层只有半指厚的薄薄皮肉中,然后在“活尸”再度出现的挣扎动作中掉落而下。
安格妮丝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姿势,让枪口不曾离开它应有的位置,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森森的白骨染上些许焦黑,“h”形的裂缝上有着些许的焦黑的碎屑掉落而下。
霜白色是冰层从“活尸”的身下蔓延而出,周围的树木与灌木飞快地挂上晶莹的冰凌,半空中飘落起苍白的雪花,常年不变的绿色快速枯萎,染上腐朽的气息,其中淡黄色的木质快速收缩,灰黑色的树皮在沉重的树冠的重压下发出脆弱的声音。
隐约的呜咽啜泣声在周围响起,带着难以描述的压抑,又在缥缈的歌声中逐渐平静下来,只留下些许明显的凉意。
安格妮丝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些许,这是在“活尸”超凡力量的作用,难以避免。
她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却还是忍着麻木用力勾了下去,淡金色的光辉一闪而过,碎裂的骨片划破了下方的血管,带着腐臭味道的泛黑紫色的鲜血溅开,洒落在“活尸”肩膀处褴褛的衣物和安格妮丝皮衣下露出些许的衬衣袖口,些许黑绿色的气体从伤口处扩散而出,在空中悄然消散。
耳边缥缈的歌声越来越大,飞快地开始生长的血色种子在持续不断的灵性作用下又不断地重新收缩,在萌发的状态与种子的形态间不断地往复。
他还没有死,安格妮丝看着那缓缓扩大的伤口与“活尸”越发激烈的动作,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了这一点,也许是因为他的头颅还不算破碎。
她再度扣动了扳机,让枪中留存的最后一发“净化子弹”留在“活尸”的脑海中,然后收回手将自己的枪别回腰间的枪袋中。
带着白毛的手爪直接用尖利的指甲插入了带着焦痕的伤口中,隐约的烧灼感在触碰到焦痕时出现,混杂了血液的棕褐色液体浸湿了白色的毛发,她毫不犹豫地抓着骨骼破裂的边缘用力顺着破裂的森白骨片边缘扳起。
碎裂的感觉清晰地顺着坚硬的森白骨片传递而来,她松开手将尖利的指甲径直刺入扩大了些许的伤口中,黏糊的感觉沾染在手指的末端上,她皱了皱眉,直接控制着让自己的指甲伸长了些许。
“活尸”的动作越发大了起来,染着血色的种子竟在一瞬间飞速地生长起来,直至化为花朵。缥缈的歌声带上了些许诡谲感,从单纯的平和寂静似乎带上了些许麻木的意味。
他的周身有着飓风卷向周围,带着冰凌的树木在无法抵挡的力量下向外倒下。
安格妮丝在“活尸”的动作前直接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手掌顺着伤口塞进了“活尸”的头颅中,尖锐的指甲毫不犹豫地刺穿自己手指所遇到的些许阻隔,让原本分工明确的部分混合在了一起。
棕褐色的液体顺着手臂流出,带着黑色斑点的白色碎块随着安格妮丝在飓风的影响下抽出手掌的趋势被带出。
痛苦的呻吟带着最后的高亢响起,随即无力地消失,抬起的两只手爪抽搐了一下又松了开来。
平静下来地尸体在安格妮丝毫不犹豫地抽出自己的手掌后无力地倒在地上。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抬起头说道,“帮我带着他离开这里,我没有足够时间站在这里等待他的特性析出。”
“好。”南丁格尔飞快地来到了“活尸”的尸体旁,些许的涟漪扩散开,倒在地上的尸体与穿着蓝紫色长裙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这里。
安格妮丝目光看向向远处着这边而来的飓风,微微摇了摇头。
随即,她的身影从霜雪覆盖下的腐朽区域消失,只有一道白影飞快地掠过林间,向着远处而去。
第131章 第一个和第二个诅咒
拜亚姆的街道依旧算得上热闹,看起来和之前毫无差别。天空也一片晴朗,只有几片洁白的云朵,和安格妮丝所来的方向那边几乎遮挡了整片天空的阴云完全不一样。
她目光隐晦地打量着周围人的情况,心中忍不住染上了些许疑惑。
依照她之前的推测,切斯特先生极有可能发现了什么,并认为纵欲派会在拜亚姆搞事,因此没有与她和节制派的其他成员会和,直接前往了拜亚姆,但现在拜亚姆依旧是一片平静的模样......
是她猜错了?还是只是因为纵欲派还没有开始搞事?亦或者纵欲派已经开始了他们最终的计划,只是仅仅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如果是她猜错了,那么切斯特先生回到拜亚姆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是纵欲派还没有开始搞事,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留下这么长的时间,使得希望阻止他们的人能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而如果是纵欲派已经开始了他们最终的计划,那么风暴之主教会是否发现了纵欲派的动作?
安格妮丝看这样晴朗的天空,心中对这一点产生了些许怀疑。
她更倾向于后两个猜想。
从她走进拜亚姆后,心中就有了一种隐约的压抑感,仿佛有些许的黑暗在这座城市的角落中出现,然后逐渐浸染开来。
说实话,这座罗思德群岛的首府,鲁恩王国在中苏尼亚海殖民统治的支点,表面确实足够光鲜亮丽,内里也足够堕落血腥。香料贸易和妓院行业都是足够“吃人”的行业,却偏偏是这里经济的两大支柱。
如果不是这里一直有着足够多的实力强大的官方非凡者,估计不止海盗会像在那些普通的殖民小岛上肆无忌惮地横行,那些邪教徒也会十分钟爱这里。
那些有着各种各样死因的本地人是如此之多,之前受到那个“活尸”的超凡之力影响而出现的幽魂并不算少,如果不是南丁格尔的歌声让那些幽魂安抚下来,估计要费上不少功夫才能将那些幽魂处理掉。
说实话,安格妮丝甚至有些同情风暴之主教会在拜亚姆的代罚者小队,毕竟他们不止有本地信仰“海神”的“异教徒”要处理,时不时地还要兼职追捕被发现的海盗,再加上这些因为各种原因痛苦死去的本地人......
即便并非所有都会产生能够造成非凡影响的幽魂,但也绝对比北大陆的概率要高。
不过“水手”途径的一些能力挺克制亡灵的,安格妮丝忍不住摇了摇头,而且就她所知,风暴之主教会在拜亚姆有好几支代罚者小队。
她扯了扯自己断裂的衣袖,走进了街边的卖衣帽的店铺,因为袖口沾染了“活尸”腥臭的血液和脑浆,走在城里有些太过于惹人注意,她直接用自己尖利的指甲将那片衣袖撕了下来“毁尸灭迹”。
破了总比染着血迹好解释。
没用多久时间,她换上了一身干净黑色柏柏尔女装,这是当地常见的款式,上身穿上棉质长袖,下身穿上宽松的长裤,然后在上衣外套上及至大腿的裙衫,在肩部用胸针别起来。这样穿倒是算得上宽松而舒适,不过在安格妮丝看来这样的衣服样式更偏向礼服一些。
而且......
安格妮丝回忆着自己的在店铺的老板眼中所看到的清晰可见的血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争吵声和哭闹声混杂着从旁边的店铺中传来,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路边的杂货店,穿着塔拉巴衫的老板面色狰狞地将旁边的货架推倒在地,围着罩裙的老板娘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出声,安格妮丝目光紧紧盯着老板满是血丝的眼睛,忍不住挑起了眉毛。
更大的喧闹声响起,安格妮丝转头循声望去。
那是一群消瘦到几乎皮包骨头的本地人,将两个穿着鲁恩军装的人围在中央。
不知来自哪里的力气让他们从自己蜷缩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满是风霜的古铜色面容狰狞,因消瘦而显得偏大的眼珠几乎完全被猩红的色彩占据。
安格妮丝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手掌,十数朵泛着冰冷的光泽的漆黑花朵几乎挤满了手掌的上空,看起来仿佛随时会有几朵掉落在地上。
但是还有更多的花朵在快速地被勾勒出来,冰冷的光泽随着花朵的开放不断闪烁,安格妮丝忍不住冷了下来。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气,有些严肃地唤道,“切斯特先生现在在哪里?”
......
“憎恨埋藏在心底,只是沾满鲜血的荆棘;而一旦被放出,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
头发花白的老人声音中带着些许虚弱的颤抖,他的面容泛着黯淡的黑色,浓郁的血腥气在他的身上弥漫,全身的衣物带着湿痕,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本来挺直的身躯似乎佝偻了些许。
他的目光完全低垂着,停留在自己脚前方的地面上,丝毫不敢看向自己的前方。
他身前不远处放着婴孩模样的布偶有着一块明显质地不同的手臂,上面布满皱缩的纹路,黏黏答答泛着漆黑的色泽,隐隐有一种阴冷的湿润感,奇异的凸起在上面时不时地出现,顶端的皮肤被绷起显得有些透明,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祭品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那么这三个诅咒在这片土地上所发挥出的效果会更加强大。”
“第一个诅咒用来诅咒这片土地,所有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黑暗将拥有更强的侵蚀能力,神圣将被来自于这片土地上生物心底的黑暗所熄灭。”
“第二个诅咒用来诅咒所有身处这片土地的生物,他们的一切憎恨在这片土地上都无法再被隐藏,因憎恨而燃起的火焰将在这片土地上熊熊燃烧,直至足够的鲜血将憎恨的火焰熄灭。”
老人低沉的声音停了些许,然后继续说道:“第三个诅咒尚未使用,我们......”
“会......用......上......的......”
夹杂着混乱与疯狂呓语声的话语仿佛某种尖利的嘶吼,老人的耳朵和口鼻中冒出了汩汩的鲜血,他微微呆滞了一下,随即身躯显得有些透明,也更加佝偻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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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祝您一切顺利
“原来在这里。”
安格妮丝看着有着稍显脏乱的玻璃窗的房屋,墙壁和台阶上泛黑色的腐朽痕迹在拜亚姆正午的阳光下硬生生地让这间房屋带上了些许阴森,潮湿的气息混合着木料腐朽的味道,对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会有一种奇怪的不适感。
之前她杀死的那个“狼人”西温·布朗就是被送到这里的。
这座房屋的主人对它并不怎么重视,但依旧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管家住在这里——毕竟如果完全没有人的话,这所房屋会完全成为无家可归者的聚集地。
不过很明显这个上了年纪的管家实在没有足够的精力来打理这样大的一个房屋,如果这位主人什么时候想起来,想要到这里来居住恐怕需要花费不少的精力来修缮。
切斯特先生之前让她把西温·布朗的尸体送到这里那次,说是可以“借”这里的房间一用,因为只有在这个管家想起来检查房间时,将痕迹完全复原,就不会被发现。
那么这一次,恐怕切斯特先生也是“借”了这里的房间来休息,然后等待应对纵欲派。
他已经给了节制派命令,在这次事件中撤退,那么就绝对不会回到已经无人的节制派在这里的据点,毕竟据点人员的突然离开,绝对足够引人注意。
安格妮丝熟练地翻越了栅栏,攀上屋顶,然后跳进了阁楼里。
她安静地站在阁楼带着青黑色的霉斑的地板上,陈旧的地板在轻微的震动中发出明显的吱扭声,也许是因为在某些过去中曾经被雨水或者仅仅只是潮湿的气息完全浸透而出现弯折。
隐约的喘息声似乎从自己的脚下稍远的地方传来,安格妮丝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睛,伸出手拉起了阁楼带着明显的扎手的木刺的隔板。
她大概知道切斯特先生身处的位置,以及明显纵欲派已经出手,他却还停留在这里的原因了。
安格妮丝循着声音顺着走廊向前走去,新的漆黑花朵在她的手中渐渐勾勒出来,不断地绽放又重新收缩,点点血色的斑迹在上面浮现出来,仿佛能够感觉到其本来所归属的主人的痛苦。
她在一个与其他房间看起来毫无差别的房间门口停下,用特殊的韵律轻轻扣了扣门,然后不待得到回答直接推开。
耳边的喘息在敲门声响起时就停顿了一下,随即带上了些许压抑。
安格妮丝的目光径直投向房间侧边的椅子上,有些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面色带着明显的惨白的切斯特先生就坐在那里。
他身上虚幻飘忽的感觉彻底消失,但身上的冰冷与苍白却更加明显,甚至有着些许莹白的小冰晶在他所在的座椅旁边的桌子、周围的地面上浮现出来,与房间的腐朽潮湿感混杂在一起,更加增强了阴森感。
“我能够帮您抑制这些欲望,您愿意相信我吗?”安格妮丝缓步走上前,目光直直投向切斯特先生染上些许血红色的眼眸说道。
切斯特先生没有说话,只是动作清晰地点了点头。
安格妮丝勾了勾自己的嘴角,然后快速收敛起来,目光投向那带着点点血色斑迹的漆黑花朵。
灵性飞快地投入进去,在花朵定格在即将绽放的状态,随即快速收缩,直至彻底化为漆黑的种子。
血色的斑迹随着花朵的收缩快速消退,最终只剩下点点轻微的痕迹,印在种子上,仿佛诡异的花纹。
眼前切斯特先生的身上重新带上了些许的虚幻飘忽感,身体缓缓漂浮起,那些莹白的冰霜随即消失,只留下了些许的水痕。
切斯特先生身影缓缓浮现在了安格妮丝的身边。
“你......”他目光中带着些许复杂的意味,带着些许飘忽意味的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
安格妮丝目光中带上了些许疑惑,维持着不断投入的灵性看着切斯特先生。
“纵欲派已经开始了他们的计划,”切斯特先生转而轻声说道,“我应该会去找他们,为缇妮科尔殿下或者几位阁下......或者风暴之主教会成员的到来争取时间......”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安格妮丝沉默了一下问道,“他们会选择直接在风暴之主教会的势力范围做出这些事情,恐怕还有隐藏更深的底牌,您......”
“这是我的责任。”切斯特先生抬起手又放了下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安格妮丝忍不住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中。
缓缓勾勒出的带着金红色霞光的花朵仿佛接近黄昏时的暮空,又像是鲜红的血色,安格妮丝目光盯着新呈现的花朵,最终只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什么也没有做。
“那我会在城里转转......”安格妮丝低声说道。
“我希望你首先保证自己活着。”切斯特先生的声音中失去了些许飘忽的意味,转而带上了更多认真,目光紧紧地看着安格妮丝说道。
“这也是我想对您说的。”安格妮丝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她伸手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张字条,上面黑色墨水写下的字符隐隐带着些许粘稠的流动感,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不小心从沼泽中沾出的淤泥,隐隐的潮湿气息悄然充斥了鼻腔。
“如果您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使用它......”安格妮丝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您直接念诵祂的尊名,然后用灵性引发它,可以影响半径十米内的所有存在,让他们失控。”
“祂是不息的期盼,无尽之苦痛,永不遗忘的寂静者。”安格妮丝用都坦语缓缓说道。
切斯特先生点了点头,将字条收了起来。
“您在使用它时记得闭眼。”安格妮丝又忍不住补充道。
“好,”切斯特先生带上了些许笑容,伸手揉了揉安格妮丝的头发,“说,祝我一切顺利。”
“祝您一切顺利。”安格妮丝低垂下自己的眼眸,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以后只能让这个房屋成为无家可归者的聚集地了。”有些飘忽的声音带着些许感叹,有些透明虚幻的身影在闪烁中消失,安格妮丝目光快速地投向有些脏污的玻璃窗,窗外各种各样的争吵声混杂在一起,最终仿佛形成了让人心烦意乱杂乱的嘶吼声。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坐在了房间另一边还算干净的座椅上,轻声唤道,“在这里,能像上次一样将我的灵体带到灵界吗?”
第133章 向这里垂下您的眼眸
透明淡化的身影在带着深红色的光芒中飞速凝实,带着奇诡色彩的手术刀仿佛极为轻巧地出现在深红色的光芒中。
凯因·切斯特感到自己的胸口的衣服被扯开了一道缝隙,随即刺痛在自己的胸口浮现,心脏蓬勃跳动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仿若雷鸣,带着黑暗气息的血色几乎浸染了胸口所有的衣物。
他没有低头向下看去,但也知道那里大致的情况,一缕缕肉芽在不断冒出,向着被划开的地方不断蠕动,试图将那处被划开的伤痕恢复原状,但来自于不知名非凡物品的力量在那处伤痕留下了奇诡的力量,阻止着自己胸腔的重新封闭。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生命随着血液的流失的迅速枯萎,这本不该出现在自己的身上,“怨魂”原本就不该流出这么多的鲜血,能够流出这么多血液只有他还是“狼人”的时候。随着晋升他的生命似乎早就在不断枯萎,他的身体中早就没有这么多的鲜血,心脏也早就不是他的弱点。
但来自于那不知名的非凡物品的力量强行让他退出了“灵体化”的状态,甚至让他的身体强行“活”了过来。
杰克斯是真的对他的到来做好了准备,即便他通过自己的手段避免了“深红月冕”的力量,这不知名的非凡物品的力量也非常明显地在针对他。
但这是必然的事情,切斯特没有理会出现在自己胸口的伤口,他伸手扯开了一直在他怀中的只有巴掌大的一幅牛皮纸包裹的画作。
上面被白色的冰霜覆盖的山峦与染着漆黑的灌木与荒草的草地带着奇异的色泽,带着深黯色彩的不知名生物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颠仆扭摆的纤毛时而仿佛猩红时而仿佛带着透明的深黯。
但下一眼看去,上面的所有色彩又仿佛完全不存在,只遗留着一张勾勒着些许黑色的线条的画布,其空白处甚至比之正常的画布本身还要白。
切斯特手臂端正地将画作举在自己的身前,漆黑的色彩快速地染上他的皮肤,苍白得像是骨屑又像是雪花的色彩飞快地浸染了他的双眸。胸前的血色同样消失,只剩下一片深黯,带着尘泥的衣服完全变成了仿佛冰霜的纯白,胸前的伤口只留下了些许深黯。
仿佛晶莹的冰霜飞快地扩散开来,前方他所能看到的走廊中长时间受到潮气浸染而长出的青苔在一瞬间化成仿佛枯萎的黑色。走廊中些许的血迹化成点点深黯,青色的石板仿佛只是凝上了冰霜,变成了莹亮的白色,让原本有些昏暗的走廊变得明亮至极。
切斯特感到自己心底的压抑感也在一瞬间消失,杰克斯的身影在他身前不足五米出快速勾勒出来静止不动,身上的皮肤,毛发,衣物都和他一样变成了完全的黑白色,手中之前带着奇诡色彩的手术刀也只是边缘有着些许黑色的银白刀片。
切斯特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没有感到自己脸上的任何肌肉,只有嘴巴所在的地方露出一抹漆黑与纯白的缝隙。
他举着画作的手臂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缓缓向前走去,黑白的色彩随即向前扩张,直至木板样的门在他的眼中映照出来,一条条深黯的线条在完全莹白的底色下出现在他的眼中。
他缓缓伸手小心地将牛皮纸重新包裹在只有巴掌大的画作上,周围走廊上的莹白与深黯的色彩快速消失,切斯特身上大部分漆黑的色彩同样消失,双眼却依旧遗留着苍白的色泽,他的眼前依旧是一幅黑白的图画,空出的右手快速地推开自己身前的门。
只拥有着黑白色彩的婴孩模样布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随即色彩快速地从一边明显不协调的手臂上开始逐步出现。
切斯特下意识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尖利的指甲下意识地伸了出来,划破了手中的牛皮纸。棕色的牛皮纸一片片地落下,上面的色彩快速消失,只留下带着些许阴影的色彩。
婴孩模样的布偶一侧明显不协调的手臂快速地带上青黑色,上面布满皱缩的纹路中带着些许深棕色的痕迹,泛着漆黑的色泽粘液从中点点流出,奇异的凸起时不时地扩大缩小,顶端的皮肤被绷起带上清晰的透明感,些许的苍白色蒙着被绷起的泛着青的皮肤仿佛要从那些奇异的凸起中钻出来。
夹杂着混乱与疯狂呓语声的尖利嘶吼出现在切斯特的耳边,他的思维恍惚了一瞬,随即快速清醒过来,耳中流下汩汩的鲜血,瞬间化成一条条漆黑的线条。
“神之子”斯厄阿!
切斯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这样的想法,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手中的画作,他的脑海中回忆起了那只有黑白色,明显与整个布偶不相协调的手臂。
是祂的一部分!
否则“梅伦特的画作”根本无法在一开始对布偶造成影响,他也会在打开门的那一瞬直接死去。
但他仍然必死无疑,切斯特清晰地知道这一点。脑海中恍惚与清醒快速交替,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完全化成“梅伦特的画作”上一抹漆黑的墨迹。
那么就在这里遗留下自己最后的痕迹,切斯特微微咬了咬牙,有些滞涩的灵性循着那带着深厚而粘稠的阴暗气息触碰上自己腰间衣兜中的字条,位于嘴部那带着漆黑与纯白色彩的缝隙一张一闭,有些滞涩的赫密斯语与夹杂着混乱与疯狂呓语声的尖利嘶吼声混杂在一起。
他所选择的祈祷语句无比简短,似乎希望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本来也不算太长的尊名念出,甚至都显得有些不够庄重。
“我祈求您,”
“不息的期盼,无尽之苦痛,永不遗忘的寂静者,”
“祈求您向这里垂下您的眼眸......”
粘稠的黑色的淤泥翻腾着从切斯特的衣兜中流出,灰黑色的雾气快速散逸而出,笼罩了整个地下室,黑白色快速地从地下室中褪去,无尽的负面思绪在那些黑色淤泥出现在视野中时从脑海中涌现而出。
切斯特感到手掌般的东西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些许带着冰凉感又仿佛液体般的物质快速淹没了自己。
再请一天假
做了一天实验,还要写任务书,感觉脑子要炸了。实在码不下去字,写了六百多字,又不满意给删掉了。
今天干脆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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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做完实验往回走,笑死,又是没有更新的一天明早应该没有实验,争取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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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暗红的颜色
安格妮丝借着切斯特先生的祈祷的定位从灵界中向着他所在的地方探出了自己些许的力量。
随着她的灵体一起进入灵界,因此飘荡在随她一起出现的灰黑色海洋中的那一朵朵拥有着漆黑色彩的花朵,在灰黑色的浸染下飞快萎缩,然后快速沉没而下,在灰黑色海洋中划出一道道有些虚幻的黑色丝线。
安格妮丝感到清晰的吸引感在她将力量从灵界探出后持续出现,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加剧。
那是她的身体,安格妮丝清晰地知道这一点。之前南丁格尔在将她的灵体带到灵界之后,她便让南丁格尔回去将自己的身体带离拜亚姆,毕竟拜亚姆正在发生与即将发生的事情都实在是太过于......危险。
对于没有自主的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的身体来讲,继续留在拜亚姆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她的目光几乎是毫无阻隔地投到了那几乎完全被黑白的色彩所浸染的地下室中,有着一只不和谐的手臂的婴孩模样的布偶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注视,黑色的毛发与青黑色的皮肤在那婴孩模样的布偶身上出现,它周围的黑白色几乎是瞬间消失,夹杂着混乱与疯狂呓语声的嘶吼声更加尖利了些许。
安格妮丝并不想听对方的话语,她有些厌恶对方身上的那种完全的放纵与疯狂的气息,她用属于自己的力量包裹住身处地下室的切斯特先生,然后几乎随意地引动了被他放在身上的那张字条的力量。
婴孩般模样布偶的大部分躯体仿佛向着各个方向肿胀而起,看起来很难弯曲,皮肤却仿佛逐渐变得乌青松弛,带着几乎僵化的皱纹。一道道的裂缝从它逐渐变得鼓胀的躯体上出现,那些被分割开的皮肤看起来有着一块一块补丁般的形状,而下方的色彩却带着难以描述的黯淡。一块块仿佛瘘管般的孔洞在顺着裂缝在各个地方出现,隐约泛着黄褐色液体的粘稠汁水从其中渗透而出,看起来仿佛变得甘美多汁。难以忽略的嘶嘶声顺着瘘管般的孔洞随着汁水而带出,仿佛盐巴般纯白的晶体在孔洞边凝结而出,随着轻微的震动落在地上。
就像一块烂掉的匏瓜,安格妮丝心底悄然出现这样的想法。
不过一部分的混乱对于整体来说并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安格妮丝的目光看向在缓缓恢复正常的那只手臂,一道道的裂缝和孔洞缓缓弥合起,乌青松弛的皮肤逐渐变得漆黑,而对方也已经感受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她感受到了和地下室中那只明显不协调的手臂完全相同的力量,在灵界的影响下,仿佛就在旁边,又仿佛身处远方。
明净的光华在周围闪耀,安格妮丝看到了一株被浇上了石油的巨大树木,上面几十上百条伸展的枝丫凸起着一个又一个奇怪事物,顶端构成了手臂的形状。“树干”之上,一个又一个布满血丝的黑白眼珠到处滚动着,粘稠的黑色液体缓缓流动滴落。
祂来了,不过祂的手可真多。
安格妮丝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随即灰黑色的海洋剧烈的翻腾,扬起极高的粘稠浪花,扬来的扭曲“树木”的枝条上被埋在其中,陷入黑色的淤泥里,甚至被灰黑色的雾气所浸染,仿佛被溶解一般逐渐变得虚幻起来。
头发金黄,眼睛鲜红,身穿有着无数神秘符号,缠绕邪异藤蔓的黑色哥特式长裙,巨大如城堡的布娃娃也在明净光华的照耀下出现在了安格妮丝目光所及的地方。
这城堡大小的巨型布娃娃快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前跨一步,张开了紧闭的嘴巴。
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但那覆盖漆黑液体的扭曲“树木”却似乎遭遇了决堤洪水的冲刷,往后出现晃动,扬起了一条条凸起奇怪事物的手臂。
那覆盖漆黑液体的扭曲“树木”僵直了一瞬,一个个古赫密斯语单词以超出人类想象的方式重叠在一起,形成直刺灵体的嘶吼。
绯红色的月光在覆盖漆黑液体的扭曲“树木”头顶浮现,穿透现世与灵界的屏障,在那里形成一片有些虚幻的圆形红色“幕布”,隐约的场景在其上缓缓浮现而出。
祂在向“被缚之神”祈祷,安格妮丝下意识产生这样的想法。
灰黑色的雾气剧烈地蒸腾而起,将城堡大小的巨型布娃娃一起笼罩。暗红的颜色飞快地将覆盖漆黑液体的扭曲“树木”笼罩,灰黑色的海洋下意识地剧烈翻腾,向着绯红色的月光与暗红的颜色扑去,而几乎是同时,覆盖漆黑液体的扭曲“树木”从安格妮丝的视野中消失,只有明净的光华与各种透明到仿佛不存在的事物在被浪花所覆盖然后染上灰黑的色泽。
跑了?
安格妮丝忍不住愣了一下,翻腾着的海洋逐渐平静下来,灰黑色的雾气缓缓沉降。
有着骨白色的皮肤,握着无数黑色的丝线,穿着粗糙而宽大的苎麻做的洁白的衣服的形象凝聚出来,灰黑色的海洋消失不见。
她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眼前闭着那双鲜红色的眼睛的巨型布娃娃,缓缓在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你是节制派的首领......”安格妮丝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蕾妮特·缇尼科尔......”
“是的......”巨型的布娃娃在安格妮丝开口时就快速缩小,然后化成了一个有着一头淡金顺滑的头发,长相艳大气,花纹繁复但色泽深暗的黑裙的女子,“您......”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安格妮丝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笑意,“我想你现在看到我应该不会受到污染,至少灵界生物是可以直视我的。”
猩红如血眼眸缓缓露了出来,眼前的金发女人提起裙摆行了一个宫廷礼。
“愿您原谅我之前的失礼,”她用带着明显的谦卑的声音说道,“您身上浓郁的迷醉与梦幻让我的贪婪不断回应,请原谅我需要靠着闭上眼睛才能抵御各种矛盾的欲望的侵蚀。”
第135章 无可剥夺
怒斥声、哭喊声从头顶传来,拉妮听着外面的声音,嘴角扯出嘲讽般的笑意。
难以忽略的潮湿气息在房间中弥漫,尸体碎块所发出带着腐烂气味的恶臭顺着泛黑的腐臭血液画成的六芒星弥散开来。不明意味的晦涩祷词污秽而堕落,淡蓝色的火焰在空气中一闪而过,留下冰冷的色泽。
“一个流淌着罪恶而堕落的鲜血的小家伙......”难以分辨其主人性别的声音在阴暗的地下室中回荡,带着氨水般的味道的刺鼻气息混杂着隐约的硫磺味道,让人头晕目眩。
拉妮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淡蓝色火焰中的身影,难以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拜亚姆范围内的黑暗被加强......”难以分辨其主人性别的声音带上了些许不明的意味,“现在这里真是一个混乱的地方......”
“你召唤我是为了什么?”难以分辨其主人性别的声音这样问道。
全然平静几乎诡异的声音响起,甚至带着几分期待。
“我期望获得您的帮助,让这一切毁灭……”
......
“你似乎对我的存在有所了解?”安格妮丝有些好奇地看着金发红眼的女人几乎完全平静的眼眸,之前面对那覆盖漆黑液体的扭曲“树木”时蕴含的那剧烈的愤怒与痛恨仿佛只是她所感受到的幻觉,但那一瞬间绽放又快速回缩成种子模样的带着点点灰斑的浅白花朵又证明了她之前所感受到的一切并非幻觉。
“有关您的传说一直存在......”金发红眼的女人眼神微微波动了些许,随即平静了下来,“当我还受到神灵的眷顾的时候,神灵曾经向我描述过您的存在。”
“欢愉与痛苦的结合诞生出欢欣的火花,流淌着欲望的河流浇灌着禁忌的种子,在虚幻中生根发芽。”她用都坦语带着飘忽的意味念诵着显得有些古老的祷文,特定的语言让这些语句带上了奇异的韵律。
“无法被满足的期盼诞生出无可比拟的甜蜜,枯萎的贪婪在年月中留存,直至在更加光明的年代被赐予新生。”
“您是每个走上‘囚犯’与‘罪犯’途径的非凡者所渴求的,但也是每个知晓您的非凡者所畏惧触碰的;”她声音平静而缓慢,似乎在自己的脑海中斟酌着自己的话语,“每个生灵都能从您这里找到自己所渴求的东西,但神灵也说您也许并不拥有那些......”
她的话语带上了些许迟疑,猩红如血的眼眸低垂着,目光中带着些许茫然。
“那么我拥有什么?”安格妮丝饶有趣味地听着她的叙说,低声问道。
“神灵说,您也许事实上无可剥夺。”金发红眼的女人仿佛普通人一般,毫无实际意义地深吸了一口气,闭上自己猩红如血的眼眸,然后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无可剥夺......”安格妮丝收回的自己看着金发红眼女人的目光,隐约的灰黑色雾气缓缓扩散开来。
她在灰黑色的雾气扩散到金发红眼女人附近之前抬起头,灰黑色的雾气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她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中透出了丝丝缕缕血红的漆黑花朵,眼前燃着火焰的红色建筑看起来如同往日一般通明,甚至比之往日更加鲜红,看起来仿佛是被鲜血染就。
怒吼的海盗与哭喊的女人在她的视野中带上了极大的比重,衣衫不整的男女奋力从火红的色彩中冲出,鲜血般的火光仿佛缠绕着他们的巨蛇,温暖的颜色却带着死亡的意味。
几不可察的淡蓝色混杂在带着鲜红与昏黄的火焰外围,隐约的阴影混杂在焰光之中,看起来构成了一个哭泣的女人的模样。
安格妮丝的眸光重新投向了眼前金发红眼的女人,几缕灰黑色的雾气缠绕起来,化成一团仿佛眼泪一般的黑色宝石,向着金发红眼的女人飘去。
“也许你需要它,”安格妮丝看着金发红眼的女人伸出手小心地接住黑色的宝石,轻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如何利用它来抵御你所不愿意接受的侵蚀。”
“感谢您......”金发红眼的女人低垂着眼眸,双手捧着黑色的宝石,小心地行了一礼,有些迟疑地称呼道:“......女士。”
“你的下属期待着你解决拜亚姆的事情。”安格妮丝平静地说道。
丝丝缕缕的灰黑色雾气飘散而出,她转身迈了一步,周围透明虚幻的感觉完全消失,灼热的光影在四周闪动,满是恐惧的尖叫与愤怒的吼声充斥耳畔,她身后一缕缕的灰黑色的雾气从带着深黯的色彩的漩涡中缓缓飘出,连接在快速勾勒而出的有着骨白色的皮肤女人模样身后。
“十秒?”安格妮丝感受着骤然加强的吸引力,微微挑了挑眉,“绰绰有余。”
霜白色的冰层瞬间覆盖了整个红色建筑,她的身影从火场中消失,出现在弥漫在腐烂的恶臭的地下室。
染着淡蓝色火焰的身影与满身鲜血的女人被霜白色的冰层覆盖,硫磺的味道混杂在带着氨水般的气味的刺鼻味道之中。
安格妮丝皱着眉头投向满身鲜血的女人的肚腹,新鲜的生机与女人绝望的气息交织。
“算了。”安格妮丝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按在了满身鲜血的女人身上,灰黑色的雾气散逸而出,包裹住女人全身,深黯的漩涡快速扩大开来,一个个难以描述形体,甚至透明到仿佛不存在的事物,一道又一道不同颜色的、蕴藏着无穷无尽知识的明净光华快速闪过。
而逐渐缩小的深黯漩涡中,灰黑色的雾气在冰霜下有着深黑邪异的皮肤的身影的头顶敲了敲,满是神秘花纹的羊角骤然破碎,虚幻黏糊的黑色液体与冰霜的碎屑混杂,灰黑色的雾气缠绕其上,将其一起拉入深黯的漩涡之中。
有着浅灰色石壁的洞穴中,安格妮丝睁开眼眸,看了看被冰霜包裹的满身鲜血的女人。
“在灵界使用......力量似乎不会带来新的疯狂,但在现世强行使用......”安格妮丝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心中越发杂乱的阴暗思绪。
“估计会持续很长时间,”安格妮丝摇了摇头站起身,“再来一次,新的疯狂绝对会形成。”
她又低下头,看向脚边的满身青黑,头部伤口出带上了点点黑斑尸体,俯身将手从尸体头上的伤口塞了进去,从中摸出了黄铜色的子弹。
估计要到十八号
最近要做的实验和要交的东西太多,更新不稳定,估计要到十八号左右。
没有办法稳定更新,但如果码完了一章,会直接发出来。实在抱歉。
《诡秘之囚徒序列》估计要到十八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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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逆退散
笑死,最近太点背……晚上从实验室出来结果下雨,好不容易吃上饭结果被社区打电话,一打开健康码发现变成了黄码。
笑死,最近简直水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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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天生的罪犯
“来自欲望母树的存在依旧足以对他的特性造成足够的影响。”
耳边的平静的声音突兀响起,安格妮丝目光看向拉妮身上的冰层在来自洞穴外已经不算明亮的日光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色彩,慧真的身影在上面倏忽浮现而出。
“我想对我来说其实和普通的特性没有什么差别,”安格妮丝伸手摸了摸左耳上的翡翠耳钉,微微挑了挑眉头说道,“它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危险,这还是离开博迪威亚时你告诉我的。”
“是的,”慧真忍不住笑了一声,“来自祂的污染无法对你造成影响,不过......”
“不会被满足而无法开花结果的种子和永远干渴而企图饮干他人的......”慧真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仿佛若无其事地说道:“它们可不太一样。”
“无法得到浇灌的欲望在不加干预时会在无望时选择点燃自己。”慧真语气似乎带上了些许奇怪,“而在相反的情况下,它所具有的高度的侵蚀性会通过各种方式污染它所能够接触到的东西,然后......”
慧真的声音停了下来,安格妮丝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觉得你的描述有些熟悉。”安格妮丝说道,慧真只是平静地看着安格妮丝。
“好吧,”安格妮丝微微耸了耸肩,“我明白你的意思。”
“回归你最初想说的,”她轻声说道,“你想告诉我,如不使用一些特殊的方法,其中污染所可能通过各种方式产生一些更大的危害。”
安格妮丝看到慧真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我需要将它暂时保存起来......”
“所以,你需要尽快使用它晋升......”
安格妮丝自己的声音和来自慧真的声音几乎同时在她的耳边响起,安格妮丝看着在带着晶莹色彩的冰层表面晶莹色彩中微微闪烁的身影,忍不住挑了挑眉。
“‘毁灭狂热’造成的影响还没有完全在我的身上消失,而且配方的一些辅助材料辅助也还没有拿到手。”安格妮丝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帽子,目光紧紧看着慧真的眼睛说道,“我还没有做好生吃特性,然后让自己积累到第三份疯狂的准备。”
安格妮丝清晰地看到慧真嘴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拜亚姆的地下交易恐怕要萧条一段时间。”慧真用和之前几乎毫无差别的声音说道。
“南丁格尔会帮我找到他们。”安格妮丝笑着挑了挑眉说道。
“好吧,”慧真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凝视着安格妮丝,“处理它的方法你应该知晓......”
“当然如果你改变了主意的话......”慧真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很高兴你可以尝试一下不同于魔药的容纳特性的手段。”
“比如?”安格妮丝挑了挑眉问道。
“比如直接通过一些仪式让特性转移到你的身上......”
“荐享仪式......”安格妮丝下意识地低声喃喃道,她抬起头下意识地想要问出声,就看见慧真在晶莹的色彩中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身影快速消失不见。
安格妮丝看着日光下冰层有些晶莹的色彩,许久才收回目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低下头,手中一缕的灰黑色一点点地缠绕到黄铜色的子弹上,点点锈斑一般痕迹逐渐布满了黄铜子弹。
安格妮丝抬起头,看向了冰层中满身鲜血的女人。
......
“殿下。”
切斯特先生没有抬头,低垂着自己的眼眸行礼道。
金发红眼的女人看着从切斯特身上向着自己手中黑色宝石缓缓涌入的灰黑色雾气,若有所思。
“你......”金发红眼的女人抬起头,看着眼前眼眸中完全带上仿佛骨屑又像是雪花的色彩的男人微微停顿了一下,原本就显得极为平静的语气中的一点疑问转换成了完全的陈述:“你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等待影响褪去。”
切斯特张了张嘴,最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在最后引动的力量......”金发红眼的女人将目光投向了已然无法看清之前模样,仿佛一团腐烂的果子一般模样的东西,“与费内波特的帕格尼家族有关。”
“是的,”切斯特点了点头,“是我的学生的学生,安格妮丝·帕格尼赠予我的一张符咒。”
“安格妮丝·帕格尼......”金发红眼的女人目光扫过了自己手中的黑色宝石,微微点了点头,“她帮助了你,那么在她需要的时候,我们也应该帮助她。”
切斯特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行礼道:“我明白,殿下。”
“你可以晚点回南大陆。”
金发红眼的女人收回自己看向黑色宝石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身影与腐烂的果子一般的东西一起消失在了地下室。
......
“拉妮女士,”安格妮丝看着在冰层完全褪去后仍然没有任何动作的女人,声音几乎毫无波动地说道:“我们需要离开这里,风暴教会很快会开始对蓝山岛周围海域搜查。”
拉妮目光缓缓投到了安格妮丝身上。
“你是上次追杀我的那个人。”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是的,”安格妮丝让自己露出了一点礼貌的笑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拉妮女士。”
“我以为你会直接杀了我。”拉妮有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让自己直视着安格妮丝眼睛道。
“因为新的生命在你的身体之中孕育。”安格妮丝下意识地抬起手,又在中途硬生生地改变了些许方向,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说道。
“一个会成长为天生的罪犯的小东西?”拉妮嗤笑了一声。
“低序列并没有那么容易将自己的非凡特性遗传给自己的孩子。”安格妮丝目光扫了一眼拉妮的肚腹,带着叹息说道。
“哈哈哈......”拉妮按住自己的肚子笑了起来,“‘罪犯’的非凡特性......所以那个将非凡特性留给我的男人......竟然是个中序列的非凡者?”
第137章 态度
耳边混在在笑声间的话语声尖利仿佛哀嚎,安格妮丝看着眼前满身鲜血的女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伸出手,一只手在女人下意识地闪躲中击在了她的脑后,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抓住了女人的即将倒下的身躯。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有些无奈地唤道。
“女士,”隐约的涟漪扩散开来,南丁格尔伸出手从安格妮丝手中接过了女人的身体,“您要带上她吗?”
安格妮丝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了自己手中丝丝缕缕血红越发鲜艳的漆黑花朵,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原本的想法是杀掉她......或者像对伦恩那样......”安格妮丝看着女人尚且平坦的肚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但当再附加上一个尚且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
“您是心生怜悯了吗?”南丁格尔出声问道。
安格妮丝沉默了一会,然后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不......”安格妮丝摇了摇头,“只是......不需要。”
安格妮丝毫不犹豫地停下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位手中有着‘狼雪’的先生现在在哪里?”
“他和自己的伙伴在......那些诅咒开始的时候离开了拜亚姆城,现在正乘船向着奥拉维岛而去。”南丁格尔回答道。
“奥拉维岛?”安格妮丝微微挑了挑眉,“他在往东而去......”
安格妮丝目光扫了一眼南丁格尔怀中的女人,轻声说道:“我们也去那里。”
......
“我并不希望说谎和欺骗,我承认我拿了63磅土豆,但那仅仅是因为贫困。”衣衫褴褛的男人紧紧盯着坐在上面的年轻法官,大声说道。
“布兰德先生雇佣了被行会驱逐的我,给了我一份新的工作,我很感谢他,”男人大声说道,“但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我的女儿都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男人有些激动地前倾了身子,带动着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
“你愿意与他和解吗?”年轻的检察官看向一边的商人问道。
“我不愿意。”商人几乎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扫了一眼男人说道。
“我如果不偷窃,他们很快就会死去!我难道要看着他们去死吗?”
一旁的警卫上前将几乎向前扑去的男人扯了回来,在男人有些偏黝黑的肢体上勒出一道道泛白的痕迹。
年轻的检察官看着下面有些混乱的局势微微恍惚了一瞬,随即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回过神轻轻敲了敲桌子。
“威廉·戴尔森偷盗土豆行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盗窃罪罪名成立,依照费内波特王国治安法案,判处威廉·戴尔森进入矫正院做一个月的苦工并归还盗窃所得......”
敲锥的声音响起,年轻的检察官看到挣扎的男人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看着自己,然后躬身行了一礼。
“第一次开庭的感觉如何?”巴特莱勋爵看着二十多岁的棕发蓝眼的青年,露出了一丝微笑问道,“帕格尼检察官。”
“老实说,不是很好,巴特莱执政官,”年轻的检察官露出了一丝苦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第一个案子就让我陷入了迟疑。”
“那个63磅土豆的盗窃案?”巴特莱勋爵挑了挑眉问道,“因为证据不足,还是因为......”
“不,都不是,”年轻的检察官摇了摇头,“是因为那个男人的背景勾起了我的一些回忆。”
巴特莱勋爵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年轻的检察官。
“在我帮助父亲废除行会制度的时候,”年轻的检察官带着回忆的神色轻声说道,“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一些瓦解行会的方法,建立一个将行会的帮工组织起来的劳工组织,通过一些行会之外的利益收买行会的匠师,以及通过报纸、流言甚至是市民抗议的方法为废除行会造势。”
“真正施行的......重心放在了后面的两种方法上。”巴特莱勋爵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的,”年轻的检察官点了点头,“第一种方法因为许多因素,施行得不是很好。”
他似乎想着什么,用一种极轻的声音开口道:“阻力很大,父亲几乎完全放弃了这一部分。”
巴特莱勋爵意味莫名地呵呵笑了两声,开口问道:“我有些好奇告诉你这些方法的人。”
年轻的检察官没有说话,在侍者的帮助下取下了自己肩上的披风,将自己的手杖放在了一边。
“她已经离开了费内波特。”年轻的检察官平静地说道,他的目光看向了被小心地摆放在壁橱上的吉他,面色有些复杂。
巴特莱勋爵目光跟着年轻的检察官一起转了过去,仿佛只是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乐器?”
年轻的检察官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轻声说道:“吉他。”
“今天开庭遇到的这些案件,”年轻检察官转移了话题,带着些许嘲讽说道,“我怀疑其中很多是那几个家族的人‘精心挑选’的。”
“‘叛逆罪’,‘重罪’,‘轻罪’,”年轻的检察官嘴角的冷笑几乎毫不掩饰,“他们选给我的伪造货币案、妻子杀死丈夫案、自杀案、强奸案、抢劫案和盗窃案,”
“可真是完全按照治安法在挑案件。”年轻的检察官径直说道。
“他们在通过你对这些案件的判决来判断你的倾向,”巴特莱勋爵带着笑容说道,“就像你对于这个盗窃案的判决,相对于过往季审法院的判决来讲,你所做出的审判无疑是轻了许多,而他们也能够得知你的态度——你并不是那种会用自己的一切维护法律的人。”
“我只是觉得如此之多,如此广泛的行为需要用失去生命来惩罚......”年轻的检察官停顿了许久,才继续说道:“至少让市民偷窃5里拉的财物就会被判处死刑,是我们的问题。”
巴特莱勋爵目光紧紧盯着年轻检察官灰蓝色的眼睛,许久才点了点头。
“我很高兴你会这么说,”他带着些许笑容对着年轻的检察官说道,“帕格尼先生。”
第二卷章末总结
第二卷大概就到这里吧,感觉下一章放到这卷似乎有点怪怪的。所以今天就再写一点章末总结吧,之后反思有什么新的感想再来改。
说实话,这一卷真的是算得上是......命途多舛,从2021年9月15日一直写到了2022年3月19日,一共289051字,比第一卷字数要多一些。
这期间其实遇到过好几次卡文,就是那种坐在电脑前,打开码字软件,即便脑海中很清楚要写什么,但就是完全写不下去那种,然后干坐在那里思考人生。
说实话,自我感觉这一卷要比上一卷写得稍微好一些,大约是因为这一卷主要是在海上,而且安格妮丝也不像在费内波特城那样受限颇多。
不过目前来看仍然存在许多问题,比如博迪威亚的事件。当时写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到,但是之后自己重新读的时候,就发现节奏显得有些拖沓,还没有完全将整个事件讲清。
此外还有很多人反应的升级太慢的问题......事实上,从全文到现在,安格妮丝年初成为非凡者,现在才到十二月下旬。只是因为写得太多,显得有些慢。也许应该砍掉一些支线?
说实话,如果真的想要快速升级的话,安格妮丝直接生吃特性是完全可以的来着φ(>w<*)。
事实上按照原本的大纲,安格妮丝到这里状态并没有这么好,甚至应该是算得上有点半疯的状态,而且切斯特先生原本应该死掉的。但......
实在是有点下不去手啊!(嗯,亲妈不想刀自己女儿,而且原著已经够刀了)
不过这样一来,安格妮丝对自己的异常就接受得有些太过于坦然?了,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潜移默化地被污染取代一样。
从之前“道心”和“人心”的理论,安格妮丝事实上并不能算得上是“慧真”,或者说暂时只有一部分是“慧真”。
她拥有的记忆是“慧珍”的(有关“慧珍”是什么情况会在下一卷提到),欲望也与“慧真”有所不同。
事实上,安格妮丝暂时只有“铭记”的欲望与“慧真”相同,那么大家猜猜看这是“慧真”的“人心”还是“道心”?(^_?)☆
好了,暂时就写这么多吧。
第2章 打算
安格妮丝看着角落里的全身镜忍不住微微出神。
她感到自己似乎有些模糊淡化了。不是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而是某些说起来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切割成两部分,一部分依旧带着来自于不知多久之前的旧影,让镜中的人依旧带着一点点鲜活,另一部分与一些很难形容的东西一起,被关进某个牢笼,然后悄然腐烂。
然而事实上这些东西在她离开博迪威亚之前的那个晚上就已经被从她的身上切割下来,丢弃在了角落,安格妮丝伸出手勾勒着镜中的人的面容,干瘪的皮肤在手指划过后一点点恢复饱满,但依旧显得苍白而无生机。
她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在离开博迪威亚前是什么样子,也许比镜子里的人更加鲜活有生机一点?
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己的倒影,或者说她从离开博迪威亚之后就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倒影。
她不太愿意照镜子,所有能够充当镜子对她来说的唯一作用就只是与慧真交流,唯一对她有用的作用。
每一次看到镜子里的身影,一边是理智在告诉她,那是自己的影子;而另一边她的心中又有着声音在说——那不是你。
“行尸综合征”让她在离开博迪威亚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死去,而死去的人不该拥有属于自己的镜中倒影。
一具行走的尸体在阳光下映照出的一团黑峻峻,只属于腐烂了一半的血肉以及依附在上面的各种小生物;而游荡在世间的怨魂从镜中向外望去,只能看到属于别人的身影。
“世界属于活着的人,而死去的人只能做一个有记忆的朽烂陈尸。”
安格妮丝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一边因她突然开口说出的话语而有些担忧地望着她正准备开口歌唱的南丁格尔,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感到隐隐的冰凉感仿佛覆盖了自己的灵体,干瘪的痕迹从她的身上完全褪去,只留下些许苍白的色泽,她感到体内的魔药消化了些许。
“也许我需要一套新的衣物。”安格妮丝耸了耸肩,看了一眼衬衫上有些显得猩红的痕迹,对着南丁格尔有些无奈地说道。
南丁格尔在安格妮丝的话语中微微放松了些许,向着安格妮丝点了点头,身影在涟漪中消失不见。
安格妮丝转头仔细打量了一遍镜子中的人的身影,微微点了点头。
除了显得苍白无血色之外没有什么更多的问题。
她转身拿起桌上的“嬉笑者面具”戴在了脸上,打开卧室的门,走出了房间。
安静地坐在桌边的拉妮径直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了安格妮丝衬衫上的猩红痕迹。
她站起身,向安格妮丝走来。
安格妮丝微微挑了挑眉,停在原地。
拉妮在离安格妮丝不到一臂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伸出手抹了抹安格妮丝的衣领,有些黏腻的液体粘在了拉妮的手指上,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你自己的血液。”拉妮突然出声,用肯定的语气对着安格妮丝说道。
“显而易见。”安格妮丝平静地说道。
拉妮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安格妮丝,突然嗤笑了一声。
“你现在看起就像是以前被我刚杀死的人的尸体一样,”拉妮说道,她带着一种温柔又隐隐有些可怖的笑容对着安格妮丝说道,“你如果期盼着死亡,可以让我来动手,而不是自己动手,然后在你身上的黑暗力量下化成恶灵。”
安格妮丝听着拉妮的话语,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祂暂时还不会允许我享受死亡的宁静。”安格妮丝带着些许笑容,轻声说道。
拉妮脸上的神色逐渐嘲讽,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回了桌边。
......
说实话带上拉妮这样一个有些复杂的孕妇实在是有些麻烦,安格妮丝任由稍显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扑下,然后聚集成股顺着有些苍白的肌肤流下。
尽管从拉妮这段时间的态度来看,她对在自己的身上孕育的新生命并不重视,甚至某种程度上甚至算是有些仇视,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这个孩子对于拉妮来说必然是伤痛大于喜悦。
但对于安格妮丝来说,只要拉妮不自己选择将胎儿打掉,那么她就需要考虑怎么带着一个月份尚小的孕妇一起上路。
毕竟生命可贵,丰收可喜,她的另一个修女身份并不允许她因为自己的行为导致一个还没有见到过这个世界的模样的孩子直接离开这个世界,即使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的死活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甚至她曾有着杀死对方母亲的打算。
安格妮丝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然后叹了一口气。
她看向手掌中依旧绽放着的沾满血痕的漆黑花朵,冰冷的色彩隐隐闪烁。
她一点点地输入灵性,沾满血痕的漆黑花朵快速萎缩,然后又重新绽放。
拉妮依旧在愤怒,在憎恨。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拉妮能够愤怒憎恨的东西有很多:她的身世,她的遭遇,甚至是安格妮丝对她召唤恶魔的计划的破坏,都可以是拉妮所愤怒的东西。
但拉妮无疑也是理智的,她已经很清楚她之所以在安格妮丝这里活着只是因为她所孕育的新生命,因此即便她痛恨着这个将在几个月后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也仍然没有动手。
她在最初试探发现自己无法从安格妮丝手中逃脱之后就开始用各种方法小心试探安格妮丝对她的限制程度。然后在发现一直悄然监视她的南丁格尔时顿时收敛,转而改变自己的态度,开始用一些方法试图改变安格妮丝的态度。整个历程让安格妮丝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拉妮的行为是极为正常的。作为一个“罪犯”,冷静是她必然拥有的素质。
而安格妮丝也不准备表现得太过于强硬,毕竟新年快要到了,她也希望自己能够过得愉快一些。
第3章 缠梦玫瑰
“我们在奥拉维岛停留一段时间。”安格妮丝用毛巾擦拭着自己有些潮湿的头发,随口说道。
对面的拉妮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安格妮丝站起身,随手将毛巾搭在桌边的椅背,转身走进了书房,南丁格尔的身影在些许的涟漪中显现出来,她手中镶嵌着红色的琉璃的玫瑰胸针吸引了安格妮丝注意。
“切斯特先生有话要你带给我?”安格妮丝问道。
南丁格尔点了点头。
“他希望与您见一面。”南丁格尔平静地注视着安格妮丝说道。
安格妮丝撑着下巴想了想,点了点头。
“切斯特先生现在在哪里?”安格妮丝问道。
南丁格尔面色古怪了些许,低声说道:“从拜亚姆向奥拉维岛而来的船只上。”
安格妮丝忍不住面色古怪了些许:“他知道我来了奥拉维岛?”
“根据我的观察他并不知晓这件事情。”南丁格尔摇了摇头说道。
安格妮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我知道了,等他到奥拉维岛之后,我会去见他。”
“他还让我将这枚胸针送给您。”南丁格尔补充道,她向书桌走近了一步,将自己的手中的胸针放在了安格妮丝的手边。
安格妮丝伸手将玫瑰胸针拿了起来。
由镶嵌着的红色琉璃构成的玫瑰在透过窗户照进的阳光下闪烁着鲜血一般的光泽,隐约的流光在那朵朵开放玫瑰中流动,而背后缠绕起来的荆棘看起来却无比暗淡。
“‘缠梦玫瑰’,对安格妮丝来说也许有用,也许没用的非凡物品,”南丁格尔用切斯特先生的声音说道,“如果不使用的话只能维持一年内依旧有效,使用的话效果最多只能保持半年。”
“在目标睡眠时激发,会诱发与目标内心潜藏的欲望最相关的梦境,同时使用者也可以进入目标的梦境之中。”
“但需要注意,如果在目标的梦境中对目标的影响较大,会让目标意识到问题并引发目标潜意识的攻击欲,使用者如果在梦境中受到损伤会导致自身精神的损伤。”
安格妮丝听着南丁格尔模仿切斯特先生说出的话语,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打开了放在桌边的手提箱,相似风格的有着一朵开放的玫瑰与三朵玫瑰花苞的胸针被取出放在了旁边。
“这是我送给安格妮丝的礼物......”南丁格尔面色平静地说出犹豫的语气,“如果她愿意接受。”
“切斯特先生看起来挺喜欢胸针,尤其是玫瑰胸针。”安格妮丝忍不住笑了笑。
“您要接受吗?”南丁格尔问道。
“当然,”安格妮丝笑着说道,“毕竟......这算是长辈送的东西。”
南丁格尔有些疑惑地看着安格妮丝。
安格妮丝话语微微停顿了一下,微微勾了勾嘴角说道:“而且这样能让切斯特先生少挂念一些我之前给他的那个纸条。”
南丁格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之后还要麻烦告诉一下切斯特先生我就在奥拉维岛。”安格妮丝看着南丁格尔转而说道。
“好的。”南丁格尔点了点头说道。
她的身影随即伴随着一圈圈向外扩散而出的涟漪从房间中消失,安格妮丝叹了一口气,伸手将玫瑰后有着缠绕的荆棘的胸针拿了起来。
“使用这个东西,进入别人的梦境......”安格妮丝一点点地旋转着手中的胸针,红色的琉璃在阳光下闪耀着鲜血一般的光泽,“我的灵体真的不会直接把别人的梦境污染吗?”
她将玫瑰胸针别在了自己的衬衫上,然后拿出了钢笔和自己黑色的笔记本。
“只对无需怜悯的对象使用吧。”
......
“我有着预感,你会成为我们的同伴。”
发白如雪,脸庞没有明显的皱纹的老者穿着黑色的短外套,杵着结实的手杖。
佝偻着高大的身体的男人张了张嘴,看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不是现在。”老者笑容满面地开口补充道。
佝偻着高大身体的男人皱着眉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加入你们的打算,”他出声说道,“我只是为了教会的事情而来......”
“议会会讨论你所带来的消息,”老者笑眯眯地说道,“不过除此之外......啊,忘了问怎么称呼你?”
“我姓史迪奇。”佝偻着高大身体的男人说道。
“史迪奇先生,我个人还有一些事情我想要与你聊聊。”老者笑容满面地开口道。
“什么事情?”
“比如你被强行催化生长的不协调的身体,被强行缝合在一起却偏偏仍然能够保持理智的精神。”
佝偻着高大身体的男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凝视着老者,许久才出声问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你身上的这种状况是不合理的,身体与精神属于一个整体,应当处于分裂的同一。”老者想了想,出声解释道。
佝偻着高大身体的男人有些迷惑地皱起眉头:“对不起,我没有听懂。”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出声说道:“你的身体显示你的精神应当仍处于不够协调的状态中,但目前来看,你的精神已经达到了初步的整合,这有些奇怪。”
佝偻着高大身体的男人挑了挑眉,伸手在胸前做出了祈祷姿势,用一种虔诚的态度说道:“感谢母神的恩赐。”
“赞美母神!”
......
“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愿意跟我一起出来。”安格妮丝扫了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拉妮,挑了挑眉问道。
拉妮看了一眼安格妮丝,然后皱着眉头,视线下意识地扫视着一边的街道。
“不管我留在旅店还是和你一起出去,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她随口说道。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报纸。
“那可能今天要多耗一点体力,”安格妮丝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看看这附近有哪些可以打猎的地方。”
奥拉维岛原本是一座存在诸多非凡生物的原始岛屿,尽管在狩猎时代结束人类的乡村和城镇逐渐发展起来后这些非凡生物资源逐渐变少,但依旧算得上是自然资源丰富。
拉妮的面色几乎难以抑制地带上了一下古怪,然后点了点头。
需要整理一下大纲
一晚上才码了六百字……说实话,有点选择恐惧症,纠结接下来的剧情。
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整理一下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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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交流
“你看起来对这些事情很熟悉。”拉妮看着安格妮丝直接在溪边用一种极为流畅动作快速地将自己手中的鱼开膛破肚,然后抹上一路过来顺道采摘的香料和盐腌了烤了起来。
“这没有什么难的,”安格妮丝抬起头挑了挑眉说道,“魔药中所蕴含的知识能够增强对许多技能的学习能力。”
“不,”拉妮紧紧盯着安格妮丝,带着少许试探的意味,“我的意思是你给我的感觉和这些......很不相符。”
“哪里不相符?”安格妮丝将自己手中的鱼翻了面,抬起头问道。
“你应该衣着考究,妆容精致......”
“然后在那些愚蠢的舞会晚宴上端着装着果汁的酒杯对着一群卷毛狒狒露出所谓完美的笑容?”安格妮丝露出些许带着恶意的笑容,打断了拉妮的话语说道。
拉妮没有再说话,只是打量着安格妮丝脸上明显的带着恶意的笑容。
安格妮丝低下头,认真地烤着自己手中的鱼。
“你所表现出来的嘲讽的恶意是虚假的,”拉妮突然说道,“你虽然确实并不喜欢你提到的那些舞会晚宴,但你其实并不在意他们。”
而且几乎并不遮掩自己曾经是上流社会的一员的事情,拉妮吞下自己即将出口的话语,看着安格妮丝。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试图与这样一个给她强烈的危机感的人交流,尤其自己还完全处于对方的控制之下。
但她的直觉又在告诉她,这样没什么关系,对方虽然之前有杀死自己的想法,但并没有准备现在动手。
而现在,对方对自己暂时抱有着一定的宽容,她也突然想说些什么,尤其是当对方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拉妮觉得对方一定会听自己的话语,然后说些什么。
安格妮丝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她出声问道。
“我没有看出来,”拉妮说道,“这只是我的一种直觉。”
“一种‘直觉’?”安格妮丝勾了勾自己的嘴角,“我差点以为你其实是‘观众’。”
安格妮丝没有给拉妮插话的空隙,径直说道:“你想要知道我的身份?”
拉妮动作停顿了一下,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
“你可以直接问我,”安格妮丝说道,她勾了勾自己的嘴角,对着拉妮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轻声说道:“我来自费内波特城,曾经有个条件不错的家庭,母亲死后,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想再应付那些人,就离开费内波特城当了一个赏金猎人。”
费内波特城?费内波特王国......大地母神教会一直宣扬生命的可贵,拉妮点了点头。
“你似乎有着很多的疑问?”安格妮丝打量着拉妮,开口问道。
“是的,”拉妮点了点头说道,“我之前一直疑惑为什么你明明想杀了我,但又放过我......”
“我以为你疑惑的是为什么你会从红剧场出现在我这里。”安格妮丝勾起自己的嘴角说道。
拉妮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但那位先生或者女士将我交给了你。”
“好吧,冷静的思考,”安格妮丝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那你觉得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因为这个孩子,”拉妮面色有些复杂地抚上了自己的肚腹,“你并不想杀死他。”
“也许,”安格妮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说道,“但我并不是没有对你的选择抱有期待。”
拉妮忍不住笑了一声,“我有什么选择?”
“你未来的选择,”安格妮丝嗅了嗅自己的手中的烤鱼,开口说道,“过去的选择无法改变,你和我聊起来暂时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已经杀掉了那些除了自己的选择以外的所有道路上的自己,”安格妮丝将直起身体,随意说道,“所以只说未来就好。”
“未来的选择......”拉妮的面色带上了些许迷茫,然后低下头说道,“你也许比我还清楚。”
“我不清楚,在你做出选择前没人能清楚你会选择哪一个。”安格妮丝随手将烤鱼撕开,“我只知道你试图让自己和那些你憎恨的东西一起毁灭,但我不清楚你究竟是在憎恨什么?”
“红剧场?拜亚姆?亦或者是你所遭遇的一切?还是仅仅是你自己?”安格妮丝看着面色越发僵硬的拉妮说道。
拉妮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有些急促地喘息着,许久才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安格妮丝。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道。
“我最开始讨厌母亲,讨厌那个让母亲生下我的那个男人,讨厌母亲口中的那些本地人,也讨厌害死母亲的人,”拉妮面色有些恍惚地说道,“后来我发现我其实也讨厌红剧场,讨厌拜亚姆,讨厌苏尼亚海,甚至讨厌……”
她的话语停顿了下来。
“整个世界。”安格妮丝出声接着拉妮的话语说道。
拉妮一动不动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啊,整个世界……”安格妮丝用一种苦恼的语气说道,“恨不得整个世界早点终结?”
“那你仅仅召唤恶魔可无法完成你所期待的事情,”安格妮丝挑了挑眉轻声说道,“毕竟一个普通的恶魔恐怕连拜亚姆都终结不了。”
拉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安格妮丝。
“我以为你会告诉我,我的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错误的?”安格妮丝忍不住笑出了声,“没觉得,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我很多时候都会觉得这个世界奇怪而扭曲,但有的时候又觉得其实挺正常,但偏偏是在有问题的地方正常,”安格妮丝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道,“上层的人在利用每一次高尚的冲动和每一场人类的悲剧给自己捞好处,底层的人苍白憔悴,但丝毫不明白自己会在这样的处境中的原因。”
“稻草一般的底层人即便对自己周围的人怀有善意,努力抓住每一丝希望,但在上层人所选择的有益道路下只能仿佛泡沫般破碎……”安格妮丝停下了自己的话语,拿起被自己撕开的烤鱼咬了一口。
“呵……”安格妮丝轻笑了一声,她摇了摇头。
“我和你不一样。”拉妮出声说道。
“当然不一样。”安格妮丝轻声说道。
明天再发吧
晚上突然头痛咳嗽,有点害怕,然而昨天才做完核酸码了一半一千多字,明天早上不去实验室,明早再继续码完吧
《诡秘之囚徒序列》明天再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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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图书馆都不让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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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两个月
那天的交流对安格妮丝与拉妮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太多的影响,只是让拉妮在大部分时候表现得沉默许多,也看起来乖巧了许多。
许多时候,安格妮丝回头,都看见拉妮紧紧跟着自己,用着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所有动作,不论安格妮丝是单纯地去街道上逛逛,还是想要去参加当地的非凡者聚会,亦或者是想要去费内波特在这里的联络点接收一些消息。
拉妮想要从她对自己的观察中得到一些结论,安格妮丝清晰地知道这一点,而这些结论必然会影响拉妮之后的选择。
“差别就是你会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放弃杀死自己原本准备杀死的人,”拉妮在安格妮丝的话语结束后说道,“比如说我。”
“不,这不是差别,”安格妮丝记得自己当时这样回答,“真正的差别是我将杀死他人当做一种手段,而你将杀死他人当做自己的目的。”
“如果因杀死一个人而失去的东西,比得到的东西更多,那么杀死一个人就是一件不值得去做的事情。”
“你杀掉的每一个人都可以通过这样的权衡吗?”安格妮丝记得拉妮当时问道。
“每一次。”安格妮丝记得自己当时这样回答。
安格妮丝随手拉上门,隔绝了拉妮的视线。
“切斯特先生。”安格妮丝看着不知何时坐在了房间角落里椅子上的有些虚幻的身影,低声说道。
“安格妮丝,晚上好。”切斯特先生的声音仍然带着虚幻飘忽的特质,充满仿佛骨屑又像是雪花的色彩的眼眸看起来只是被画上去的。
“您的眼睛......”安格妮丝用一种犹疑的态度问道。
“只是使用非凡物品的一点代价。”切斯特先生勾起了嘴角带上一点几不可见的带着安慰意味的笑容说道。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道:“南丁格尔说您希望与我见一面。”
“是的,出于我的一些私心,”切斯特先生的面色渐渐收敛了自己嘴角的那点笑容,轻声说道,“也出于一些......其他的因素。”
“您想要向我问什么,切斯特先生?”安格妮丝轻声问道。
“不,我没有准备向你什么问题,”切斯特先生出声否定道,“我只是普通地想与你见一面,”
“以及......”切斯特先生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问问你之后的安排。”
“您暂时不准备回南大陆?”安格妮丝挑了挑自己的眉头,下意识问道。
切斯特先生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声音中隐约带上了些许无奈的意味。
“殿下希望我先等待影响褪去。”
安格妮丝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起那双带着仿佛骨屑又像是雪花的色彩的眼眸。
她抬起手在切斯特先生的眼前晃了晃,看到切斯特先生头部随着她的双手的移动而转动,但那双眸子毫无动静。
“您的眼睛......”安格妮丝微微停顿了一下,才用肯定的语气说道,“现在并非真正能看到自己眼前的事物。”
切斯特先生摇了摇头,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眼眸的正前方中央。
“我能看到这里,”他声音平静地说道,“只是无法看到自己眼前的所有景色。”
安格妮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并不是永久的负面效果,在长时间不启用那件非凡物品之后就会逐渐褪去。”切斯特先生说道。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安格妮丝一点点地打量着切斯特先生的表情,但只看到了完全的平静。
“您愿意用这段时间来指导我吗?”安格妮丝转而问道,“我准备在奥拉维岛停留一段时间,已经找好了可以合适的房屋,在靠近森林的那边。”
切斯特先生听着安格妮丝的话语缓缓点了点头。
......
“我们会在这里居住两个月。”安格妮丝轻声说道,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拉妮说道。
这是一所远离这座港口城市的小屋,有着长着少许青苔的砖砌外墙,带着明显的鲁恩风格——凸窗、壁炉还有雕花的装饰线。房屋不大,但层次丰富而不拥挤,甚至还带着些许精致优雅的感觉。安格妮丝尤其喜欢这间小屋的阁楼房间,白色调的在装饰和倾斜屋顶上的天窗,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明亮而舒适。
安格妮丝原本只是准备租一个房屋,但在来这里看过之后忍不住干脆将这所房屋买了下来。而这所房屋的原主人本来就准备将它卖出,可惜因为这所房屋所处的地方实在偏僻,只好退而求其次。
她随手将自己手中的皮箱放在了很明显在不久前被打扫干净的地上,然后将自己头顶的灰色格子宽檐帽挂在了门边的衣帽架上。
“我雇的人已经打扫好了这个屋子,”安格妮丝说道,“不过,以后对这个屋子的打扫需要我们自己来。”
她对着拉妮笑了笑,“我暂时还没找好合适的管家和佣人。”
“你刚刚才说我们在这里只居住两个月。”拉妮出声说道。
“哦,我只是想找一个在我离开后能帮我看着房子的人。”安格妮丝耸了耸肩说道。
她随意地歪在的了起居室的丝绒沙发上,看着打量着房屋的布局的拉妮,笑着说道:“阁楼房间属于我,你可以从二楼有两间卧室随意选一间。”
“好的,我待会去看看。”拉妮点了点头说道。
安格妮丝坐直自己的身体,将茶几上的花瓶往中央挪了挪,然后抬起头看向拉妮,“对了,还有我的一位长辈会在段时间经常出现在这里。”
“你的长辈?”拉妮几乎是瞬间将自己的目光向安格妮丝投来。
“他的目的主要是指导我......”安格妮丝微微点了点头,用一种随意的语气说道。
“他是你的老师?”拉妮微微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安格妮丝仿佛没有听到拉妮的话语,话语毫不停顿,“不过他可能比较忙,不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拉妮看着安格妮丝平静地点了点头。
第6章 奥克法
“这是您的信件。”酒馆的老板从自己的柜台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安格妮丝。
“好的,感谢您先生。”安格妮丝对着老板点头,笑了笑,扫了一眼信件封口处带着铃兰花模样的火漆,拿起老板刚刚放上了柜台的酒杯,然后丢下了两张一苏勒的纸币,“麻烦再准备一份炸凤尾鱼、一份水煮章鱼须和两份炸海鳗牛角饼。”
“好的。”老板对着安格妮丝点了点头。
安格妮丝满意地转过身,目光看向了整个店里。人们的低声调笑声混杂在一起,让整个酒馆带上一种“嗡嗡”的背景音,走道上只有几人站着,但因为酒馆不大,让走到自己的目的地显得有些艰难了起来。
“劳驾。”安格妮丝对着挡在前面的男人说道。
前面的男人转过头来,安格妮丝忍不住挑了挑眉,她清晰地记得这个人。
这是一个个头中等,看起来大概不到1米75的样子的男子,肤色偏黄,又带着点晒黑般的感觉,轮廓较为柔和,但眼窝深陷,有明显的费内波特北部地区高原的人血统。
上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正和身上有着明显不协调感的人体炼成产品一起离开旅馆,估计有不小的可能与大地母神教会有着一定的联系。
安格妮丝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没有看到身上带着明显的不协调感的人。
“啊,抱歉。”男人向一侧避开,带着些许歉意说道。
安格妮丝笑着对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了角落的桌边,坐了下来。
拉妮收回了打量酒馆中的人的视线,看向了安格妮丝。
“这所酒馆是......很多客人都是费内波特人。”拉妮对着安格妮丝说道。
安格妮丝知道拉妮其实是想说这里是费内波特的联络点。
“当然,”她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很正常不是吗?虽然这边是属于鲁恩王国的范围,在风暴之主教会的势力之下,但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总喜欢聚在一起不是吗?”
“的确是这样。”拉妮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
“你可以尝尝它们,”安格妮丝伸手将刚刚放在桌上盛装着点缀着些许辣椒粉的红白嫩肉的木盘向拉妮推了推,“之前我听说这家酒馆做的味道不错。”
“的确不太一样,”拉妮随意地拿起桌上的小叉叉起一块,尝了一口说道,“不太像本地人对章鱼的做法。”
“带上了一些费内波特的特色。”安格妮丝笑了笑,随手将属于自己的那份牛角饼撕开,轻声说道,“而且奥拉维岛和罗思德群岛一样是属于鲁恩的殖民地。”
拉妮沉默了一下,低下头也按照安格妮丝的做法一起撕开了自己的牛角饼。
“不管这里是谁的殖民地,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拉妮咬下了一口牛角饼,轻声说道,“不管是鲁恩人还是反抗军,都没有什么区别。”
拉妮停顿了一会,才突然说道:“虽然母亲以前常常怀念她的亲人,但我知道她其实是被她的父母卖到红剧场的,我去找过。”
“他们看起来麻木而消瘦,和大街上的其他本地人没有什么区别,信仰着海神,”拉妮轻声说道,“我看了他们不短的时间,看着他们把自己最后的女儿也卖了,然后在风暴之主教会对‘异教徒’的清洗中死去。”
“那你觉得他们可恨吗?”安格妮丝轻声问道。
拉妮的眼中带上了些许茫然,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用一种极轻的声音说道,“我最开始知道他们做的事情的时候很想杀掉他们,但突然觉得母亲不会高兴我这么做,所以我只是看着他们。”
“听起来还有‘然后’?”安格妮丝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后来我发现他们并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儿,”拉妮缓缓低下头说道,“他们和其他人甚至认为将自己的女儿卖掉对他们和他们的女儿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很正常,”安格妮丝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说道,“不论是那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总要先活下去才能考虑其他。”
“就像他们一样?”拉妮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安格妮丝问道。
安格妮丝在拉妮的视线中缓缓点了点头。
拉妮沉默了下来,低下头,认真地吃起了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已经被扯烂的牛角饼。
......
“女士!”稍显温和的男人声音在安格妮丝身后响起,安格妮丝皱了皱眉,看到身旁的拉妮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的枪袋处,转过身向身后看去。
是之前店里的男人,安格妮丝微微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拉妮,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女士,您好,奥克法·康纳克里斯......”男人快步走到安格妮丝附近,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
“来到海上的‘耕种者’序列?”安格妮丝上下扫视了男人一眼,微微挑了挑眉,开口问道,“你给我的感觉不像大地母神教会的人。”
奥克法的脸上忍不住带上了些许苦笑,他动作清晰地点了点头,“是的。”
“你有什么事情?”安格妮丝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奥克法面色带上了一点犹豫,然后在安格妮丝的视线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史迪奇告诉我,如果想要寻求帮助......”
“史迪奇?”安格妮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奥克法的话语在安格妮丝开口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看起来有些尴尬的样子,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下去。
“你想要向我寻求帮助?”安格妮丝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奥克法,“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其他的某些原因?”
奥克法脸上带上了些许尴尬,没有第一时间说出答案。
“你先回去吧。”安格妮丝转过头看向安静地站在一旁的拉妮,“我迟一些回来。”
拉妮扫了一眼奥克法,对着安格妮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我们也许需要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谈一谈。”安格妮丝打量了一遍奥克法脸上的神色,出声说道。
第7章 来自蕾妮斯的信件
“史迪奇让你来找我的?”安格妮丝随意地将自己头顶的灰色格子宽檐帽摘下,丢在了桌上。
说实话,安格妮丝并没有预料到史迪奇会向自己求助,毕竟那天在旅馆门口遇到时,尽管看起来史迪奇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但大地母神教会会派这样一个在很大的意义上不算成功的人体炼成产品出来,必然有着特殊的用意......
而当时离开费内波特城时,大地母神教会给她的承诺......史迪奇向自己求助,究竟是他不知道还是出于一些其他的原因。
“是的。”奥克法微微点了点头,他看起来倒是没有之前那种犹豫尴尬的模样,只是小心地打量着安格妮丝的神色。
安格妮丝没有说话,同样仔细打量着奥克法的神色,她清晰地看到奥克法的面色在她的视线下微微僵硬了些许。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安格妮丝出声问道。
“我在塞维亚向达米尔港的船上遇到了他,”奥克法看起来似乎松了一口气,开口回答时面色逐渐缓和了些许,转而努力让自己带上了些许和缓的笑容“您知道,他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讲比较惹人注目,而且,他还在......一些事情上帮助了我......”
安格妮丝看着奥克法微微挑了挑眉,开口说道:“你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奥克法微微愣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有些僵硬地开口说道:“我很愿意成为他的朋友。”
“好的,我明白了,”安格妮丝点了点头,“他有什么事情?”
奥克法回忆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史迪奇只是说......他需要来自您的帮助。”
“没有其他的话?”安格妮丝忍不住挑了挑眉。
“没有,”奥克法缓缓摇了摇头道,“他说您是知道的。”
安格妮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奥克法投来的视线中隐隐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疑惑。
“好吧,”安格妮丝微微点了点头,“我确实知道。”
大地母神教会缝合了史迪奇体内的那些意识,而安格妮丝那时并没有起到太多的作用,她只是监控着史迪奇身上的污染,辅助教会的人祛除他意识里的疯狂。
史迪奇会在这里向她求助,要么与他身上的污染有关,要么是因为他体内的疯狂,而这两方面一不小心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安格妮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好的,我和史迪奇仍然住在镶金酒杯旅店,他一般只有晚上才会出去。”奥克法松了一口气般点了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
“稍等,”安格妮丝出声道,她目光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黑色软质帽,“不要忘记了你的帽子。”
“感谢您,女士。”奥克法动作停了下来,伸手拿起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顶。
“期待我们下一次的见面,”安格妮丝笑着点了点头,“愿母神赐予你美好的一天。”
奥克法的动作明显地僵硬了些许,他抬起手在胸前做出了祈祷姿势。
“赞美母神!”他用一种极为严肃的声音说道。
......
安格妮丝小心地揭起了信件封口处带着铃兰花模样的火漆,将里面折叠起来的信纸展开。
这是一份来自于伊苏利亚生物研究所的信件,发信人是蕾妮斯·布兰迪。
“前几天收到了你的信,知道你已经离开了博迪威亚,准备经过迪西海湾前往苏尼亚海。虽然你在努力写一些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我能够看出来,你似乎不是很开心。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你,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有可以告诉我的不高兴的事情我很愿意听。”
“你的兄长,奥雷里奥先生,成为了迪西海湾的埃尔斯米尔港新任的地方检察官,来自于你的父亲,帕格尼伯爵的推动,不知道你会不会在埃尔斯米尔港遇到他。我听闻这其中存在着一些特殊的博弈,似乎在为着某些变革做准备,这是我前一段时间偶遇奥雷里奥先生时他告诉我的,可惜我并不明白这些,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很容易明白这些......我不应该将这些写在一封不知道会经过谁的手的信中。”
“弗兰克这段时间完成了一些课题,他的‘成果’在研究所里制造了许多惊恐,尽管他的这些‘成果’确实非常符合他确定这些课题的目的......虽然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我总觉得弗兰克做出的‘成果’很危险,尽管它们是用一些没有什么危害的东西杂交而来。研究所的有些人甚至认为他堕落了,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到教会对他的态度,虽然如果不牵扯到他做的课题和实验的事情他挺正常的。”
“我已经攒够功勋准备晋升,也许下一次给你写信时我已经成为了‘丰收祭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在西利亚进修,你寄来的信队长会转给我。队长说等我晋升完可以选择加入‘守望者’或者到某个教区教堂去担任主教,当然选择留在费内波特城的‘自然之心’小队也可以,或者也可以像弗兰克那样到研究所去......”
“......其实我挺想去找你的,守望者的话只有有任务才可以,主教的话只能停留在自己最开始选择的那个地方。你有没有做出在哪个地方停留的打算,如果有这样的打算的话可以早点告诉我,我去那里当主教等你。”
“哈哈,我都能想象到你看到这里时的那种不赞成的眼神,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我会留在‘自然之心’小队,毕竟爱丽莎在西利亚完成治疗后没有回小队,她去了克亚提霍那边的‘自然之心’小队,虽然我大概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选择,但......我觉得挺可惜的。”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收到这封信,亲爱的安格妮丝,但我觉得我应该将这封信寄出去。”
“愿母神赐予你平安康健。”
安格妮丝看着信件末尾的署名,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第8章 史迪奇的察觉
“蕾妮斯......”
安格妮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自己手中写满了字的信纸收了起来,然后拿过了一张信纸,快速地写了起来。
“收到了你一个多月之前的发出的信件,海上形势复杂,我也称得上是漂泊不定,这封信算得上是几经波折才来到了我这里。”
“不过现在南丁格尔小姐愿意担任我的信使,如果之后你的信件可以通过她送到我的手里。”
安格妮丝手中的钢笔微微顿了顿,然后直接用费内波特语快速地写下了南丁格尔的召唤语句。
“遨游于上界的灵,永不停歇的遵从韵律者,独属于艾拉·波耶西亚的信使。”
“之前的一个月我忙于一些曾经不怎么做的事情,有些时候我会想起罗赛尔大帝曾经提到过的忒休斯之船。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感受到了一些潜移默化的改变,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水流过会有湿痕,火烧过会有灼痕,一年的枯荣回转表象看起来没有改变,但一切新的都不再是旧的......”
“......你不需要在意上面的这些话,我原本只是想给你解释为什么之前一个月没有给你写信,风暴之主教会的人又开始满苏尼亚海地追杀反抗军,事实上海上的反抗军是给南大陆的反抗军背了锅,或者说,海上的反抗军必须背锅。但因为风暴之主教会的行为,这段时间海上的态势又突然紧张了一些。”
“之后的两个月我会在苏尼亚海上属于鲁恩王国的殖民岛奥拉维岛停留一段时间,等待海上的形势缓和一些,同时等待一个特殊的同行人的状态稳定一些,然后我会应该会前往南大陆。”
“除此之外,我还希望你能给我一些建议......怀孕的人需要注意什么?”
安格妮丝将自己写满字的信纸小心折叠起来,收在了信封中。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低声唤道,“将这封信送给蕾妮斯·布兰迪。”
“好的,女士。”南丁格尔在涟漪中显现而出,接过了安格妮丝手中的信件,然后身影从房间中消失。
安格妮丝站起身缓缓摇了摇头,然后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窗外,她看到切斯特先生稍显虚幻的的身影在窗外显现出来。
“切斯特先生,”安格妮丝站起身打开了窗户,笑着说道:“下午好,您可以敲敲窗户提醒我。”
“你在给你的朋友写信,”切斯特先生稍显虚幻的身影穿过打开的窗户出现在了房间里,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对着安格妮丝点点头道,“我不想打扰你。”
安格妮丝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好吧,切斯特先生,我们可能要早点开始今天的课程,”安格妮丝笑着说道,“我待会在天黑前需要出去一趟。”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大地母神教会的人的事情。”
“大地母神教会的事情?”切斯特先生隐隐地皱起了眉头,他思考了一下,径直说道:“你需要注意原始月亮的信徒。”
“原始月亮的信徒?”安格妮丝下意识地挑了挑眉,“生命学派有人在这里?”
切斯特先生点了点头,然后沉默了下来。
所以史迪奇向自己求助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体内来自“原始月亮”的污染被生命学派的人诱发了出来或者再次被污染了?不不不,如果是这样的话,奥克法的状态不会那么正常,耕种者途径的低序列非凡者不会在接触过这个邪神的污染之后安然无恙。
安格妮丝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生命学派在奥拉维岛这边派了一位‘命运议会’的议员,”切斯特先生开口道,“他不是信仰‘原始月亮’的那些派系的人。”
切斯特先生对生命学派在奥拉维岛的势力似乎有不浅的了解,安格妮丝听着切斯特先生的话语点了点头。
是因为玫瑰学派与生命学派特殊的敌对关系?亦或者与他之前在奥拉维岛的任务有关?
安格妮丝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各种猜测,面色毫无改变地说道:“我明白了,切斯特先生。”
......
高大却略显佝偻的身影在带着少许红色的夕阳的辉光中缓缓登上了塔楼,不协调的四肢很明显给他的行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他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一身修女袍的身影,顺着对方的视线一起看向了塔楼不远处繁忙的港口。
“你来了。”安格妮丝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带着明显的不协调感的身影。
“是的,我收到了您的讯息,”史迪奇对着安格妮丝点了点头,他看着安格妮丝身上大地母神教会的修女袍,有些犹豫地说道,“帕格尼......姆姆。”
安格妮丝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啊,你这样称呼没有错,”安格妮丝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笑意,“为什么要犹豫?”
“因为是成年的样子,所以羞于开口?”
“您......”史迪奇的脸上带上了些许无奈,“您比在费内波特城的时候......活泼,不,直率,不......”
“我明白你的意思,”安格妮丝打断史迪奇的话语,“不过我想我们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
史迪奇隐隐松了一口气,在安格妮丝的视线下点了点头,说道:“我想要请求您和我一起去见一个人?”
安格妮丝微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我因为教会的任务见到了一个人,他对我精神与身体的状态不相符表现很好奇。”史迪奇看着安格妮丝解释道。
“所以他想要研究你?”安格妮丝出声道。
史迪奇缓缓摇了摇头,“他只是提醒我,毕竟我是教会的人。但是后来出现的一个人看到我的时候的表现有些奇怪。”
史迪奇面色逐渐困惑地说道,“而且他的表现也有些奇怪。”
安格妮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静静听着史迪奇的述说。
“我能够感受到他看起来正常的外表下隐藏极深的疯狂和残忍,以及隐隐的像是谷仓干燥腐败的玉米叶的恶臭,”史迪奇轻声回忆道,“而且在他靠近的时候,我能够隐隐感受到我体内有什么被引动,然后又被强行压抑.......”
“就像......”他目光盯着安格妮丝,声音渐渐变小,许久才看着安格妮丝轻声说道:“就像当时在圣狄安娜教堂地下,您每一次提醒他们暂时离开之前一样。”
第9章 疑点
“你怀疑他堕落了。”安格妮丝用几乎肯定的语气说道。
史迪奇忍不住抬起手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带着些许烦躁。
“如果是在教会,当我肯定这个人已经受到了邪神的引诱,走在了堕落的道路上之后,直接向眷者阁下报告就可以,”史迪奇说道,“但生命学派不乏信仰‘原始月亮’的人,他们对这方面的处理与我们并不相同。尽管根据我所了解的,这位议员先生并不信仰‘原始月亮’,但我们并不清楚他是否会因为自己的学生或是其他生命学派成员的原因而受到影响......”
“你认为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必然会受到影响,”安格妮丝看着史迪奇点了点头,打断了他的话语,“不,你认为生命学派......的情况比你或者教会预期中更加严重,你担心或者说害怕这背后的所意味的那些。”
史迪奇愣了一下,最后苦笑着点了点头。
“你应该传信给教会,”安格妮丝说道,“这种情况对于教会来说有很大的可能是已经预料到的,我不认为教会派你来到这里之前没有为出现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
“事实上,我已经向教会传讯说明了情况,”史迪奇说道,“但我并不清楚教会是否在这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他停顿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说道:“不论如何,我都需要做好我一切能做的。”
教会很可能因为史迪奇的异常诞生不能完全信任他,安格妮丝听着他的话语,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了这样的想法,即便史迪奇没有说他教会让他联系生命学派的人是为了什么,但从他现在只是觉得自己的任务重要,还没有达到让他因知道其中的一些的隐秘而感到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的态度来看,教会必然没有告诉他一些更深层次的事情。
当然,也有可能是教会有更深的安排,让他依照自己的想法行动更符合教会的计划。
安格妮丝认为史迪奇将这件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他需要考虑的事情的重点并不是生命学派中“原始月亮”的信仰问题,毕竟只要他们的议长阁下没有出问题,“原始月亮”的信仰问题就不会立即爆发出来。与此相比,这件事存在着更多需要细思的古怪。
从大地母神教会会派出史迪奇这样的人体炼成的产品联系生命学派开始,这件事情就存在着种种疑点,即便所联系的是生命学派中不信仰“原始月亮”的议员。
首先,教会会使用这样的手段与生命学派这样的隐秘组织联系就存在着问题。对于正神教会来说,生命学派这样崇拜“原始月亮”,而不信仰象征绯红之月的黑夜女神的隐秘组织,是必须打击的对象,更何况生命学派与大地母神教会同样掌控着“药师”序列。即便教会与生命学派确实存在联系,也绝不会以任务的形式派史迪奇来联系,这不仅不够隐秘,而且还极容易失控——毕竟史迪奇的状态确实不够稳定,派遣一位尚且没有被其他势力明了身份的神眷者是更好的选择。教会为什么会将这个任务交给史迪奇,选择他究竟有什么原因?
其次,会选择奥拉维岛这样的鲁恩王国的殖民地来进行见面同样存在着可以深究的地方,毕竟费内波特王国在苏尼亚海上并不是没有殖民岛,而因为背誓之战的原因,费内波特王国及大地母神教会与鲁恩王国及鲁恩王国几大教会的关系即便不算敌视但也只能说是普通,而风暴之主教会对苏尼亚海上的其他信仰也充满了排斥。相比起来,更北一些归属于弗萨克殖民地的加尔加斯群岛显得更加友好一些。安格妮丝不认为教会与命运议会这样的选择背后没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安格妮丝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思绪,然后她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请求您和我一起去见一个人,”史迪奇再次重复道,“我担心因为一些因素诱发我体内的污染爆发。”
“见生命学派的人?”安格妮丝问道。
“是的,”史迪奇说道,他看起来脸上带上了些许无奈,“他们今天给我发讯说晚上见面,理由实在是有些牵强......而且时间有些紧张,我没有得到教会的回复。”
“类似于早上起来感觉今天晚上适合见面,所以给你发讯说约定晚上?”安格妮丝忍不住带上了一点笑容,开口道。
史迪奇看起来有些郁闷地点了点头。
“好,”安格妮丝带上了些许笑容,微微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见这个人。”
......
“这一批子代植株显示出了明显的劣化现象的存在,怀疑可能存在未知的变异。”灰发蓝眼的年轻女士翻看着一份份的实验记录,皱着眉头对着旁边的实验员说道。
“我们明天复苏一些原代植株,重新设计实验来寻找其中的影响因素。”她将手中的实验记录本合起来递了回去。
“好的,蕾妮斯女士。”旁边实验员接过了蕾妮斯递过来的实验记录本,点头道,他微微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问道:
“有没有可能是诱导剂的影响?”
蕾妮斯摇了摇头,耸了耸肩说道:“我们暂时没有办法直接确定,可能的影响因素有很多,需要一个一个确定。”
“好的,女士。”实验员点了点头道。
蕾妮斯看着实验员似乎有些沮丧,开口安慰道:“这样的情况很正常,即便有着母神赐予的力量,我们也无法每一次都做出我们预期的结果。”
实验员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今天的实验已经完成了,”蕾妮斯拍了拍实验员的肩膀,笑着说道:“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休息。”
蕾妮斯有些无奈地看着实验员有些沉闷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研究所。
她拿出钥匙打开房间的房门,目光投向停留在置物架顶端叼着一封信的不到巴掌大的小夜莺,些许的涟漪从夜莺的身上扩散开来尚未消失。
她瞳孔收缩的些许,然后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您好,女士,”她开口道,“您来出现在这里......是有给我的信件吗?”
第10章 信念
夜莺将信件放了下来,看向了蕾妮斯,清脆的声音从她的身上发了出来。
“这是女士给你的回信,”她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道,“下午的时候就让我给你送了过来,但你一直在大地母神教会的教堂和研究所里,我不愿意进去,所以在这里等你。”
“好的,谢谢您,女士。”蕾妮斯面色看起来缓和了许多,拿起了夜莺放下的信件,将信纸从信封里抽了出来。
“安格妮丝的!”蕾妮斯几乎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瞬间抬起头看向了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夜莺。
夜莺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没有想到我第一次因为私人的事情收到通过信使送来的信件竟然是安格妮丝的,她离开费内波特城才几个月......”蕾妮斯收回自己的目光,抿了抿嘴,带着些许复杂意味。
“她还好吗?”蕾妮斯轻声问道。
......
安格妮丝目光快速地扫过眼前房屋,然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是一个普通的房屋,没有残留的堕落气息。
“你们约定来这里?”安格妮丝问道。
“是的,”史迪奇走上前拉响了门铃,两秒一次,总共三次,他看着安格妮丝解释道,“这是与他们约好的。”
安格妮丝微微点了点头,敏锐的听觉让她听到了房屋里椅子腿划过木质的地板的声音,然后是清晰的手杖敲击地板发出的笃笃笃的声音,听起来这根手杖挺结实,然后声音逐渐临近,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安格妮丝看到了一位穿黑色短外套,杵结实手杖的老者,他发白如雪,脸庞没有明显的皱纹,眼睛位置戴着个遮住全部视线的黑色眼罩。
“请先进来。”老人对着史迪奇点了点头说道,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转身,向着屋内走去。
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别扭,但从他全身的动作来看并不是因为存在会影响到伤病之类的问题,看起来反而像是克制着快步走开的本能。
安格妮丝若有所思地向减慢了自己的脚步。
“您不必这样做,”老者察觉到了安格妮丝的动作,没有转过头向安格妮丝看来,直接开口说道,“很抱歉,只能这样见您和史迪奇先生,我今早起床,忽然有了预感,那就是今天晚上非常适合与史迪奇见面,但同样一旦太阳落山我不能睁眼看任何事物,而且需要保持心态平和......”
安格妮丝听着老者的话语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但同时也大约明白老者这么做的原因。
“但你仍然在接近我的时候预感到了危险。”安格妮丝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开口道。
老者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事实上当您注视我的时候,我就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老者说道,“我能够察觉到您没有恶意,但我的本能仍然让我想要离开您的视线。”
“恐惧最根本的来源也是一种本能的欲望。”安格妮丝了然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老者似乎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三人在起居室里坐了下来。
“今天只有我与你们交流。”安格妮丝根据自己视觉以外的所有知觉给予自己的反馈,知道老者将自己手杖靠在了沙发边的置物架上,清晰的清脆声音告诉安格妮丝那并不是一个放手杖的好地方。
这位先生应该不算有钱,而且没有经历过上流社会的生活,安格妮丝在自己的内心下了这样的判断。
而且事实上史迪奇之前担心的根本不存在,安格妮丝在自己心中忍不住摇了摇头,尽管她尚且无法清楚知道这位先生具体是序列几,但从他给自己的感觉来看有极大的可能是半神等级。
安格妮丝并不认为这样的高层成员不会察觉到自己周围有人已经信仰了“原始月亮”,说实话安格妮丝很怀疑史迪奇会在老者这里遇到那个极有可能受到了污染的生命学派的成员本身就是老者所期望的,而其中的目的就有可能与这个事件背后隐藏的那些有所关联。
“议会愿意答应你们所提出的,”老者开口说道,安格妮丝察觉到老者紧紧注视着史迪奇所在的方向,“至于那些需要交给你们的资料你今天就可以带走,希望你们在奥拉维岛上的力量足以将这些资料送到你们的教会封存。”
教会向生命学派要某些方面的资料?安格妮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什么样的资料教会自己没有收集到需要与生命学派交换?还是说只是借口而已?
“这些资料中的内容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足够危险,”老者继续开口道,“希望你与你的同伴足够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我足够相信这一点。”安格妮丝听到史迪奇用一种严肃的语气说道。
“好。”安格妮丝感到老者的语气隐隐带着些许奇怪。
老者说完这个词语后许久没有开口,房间里一时间完全安静下来。
“我原本还对史迪奇特殊的状态充满疑惑,”老者第一次转过头看向安格妮丝,突然开口道,“但当我见到您的时候所有疑惑已经完全解开。”
“可惜我自己并不明白。”安格妮丝摇了摇头,径直说道。
“不同的灵魂往往很难达到同一,必然的分裂是永恒存在的,”老者开口说道,“唯有在某些情况下不同的灵魂可以因为某些原因紧密结合在一起。”
安格妮丝微微挑了挑眉。
“您应该明白,这是一种来源于主观精神的力量,在很多时候片面而有限地外显在一个人的思想与情感中,甚至看起来与逻辑概念及一些人们公认的永恒本质相对立......”
安格妮丝听着老者逐渐长篇大论起来的话语,忍不住抽了抽自己的嘴角,开口打断了老者的话语。
“我明白你的意思,”安格妮丝开口说道,“而我更愿意用一个词语来概括它。”
安格妮丝在老者的静默中缓缓开口,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更愿意称之为信念。”
第11章 请首先保护好自己
“史迪奇是母神虔诚的信徒。”安格妮丝睁开眼睛目光看向了史迪奇,带着些许笑容说道。
老者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聊这个话题。
安格妮丝重新闭上了眼睛,听着史迪奇与老者之间的交流,没有再发言。
从他们之间的交流来看,教会与生命学派中非“原始月亮”信徒达成合作的基础在于玫瑰学派与生命学派的敌对。
而教会则以超过半年多以前的费内波特城帕夫拉修道院发生的惨案是玫瑰学派成员做的为理由,报复玫瑰学派。
说实话安格妮丝觉得这样的理由很离谱,而且她心中始终有一种感觉,无论玫瑰学派还是生命学派,与教会的关系应当都属于必然的敌对关系,尽管她暂时想不起来具体的理由。
但如果仅从逻辑来推导的话,玫瑰学派与生命学派有着同样的共性,那就是这两个隐秘组织都诞生于第五纪初期,且内部存在着两种派别,尽管他们出现两个派别的原因不同。生命学派中是因为它原本就是以绝对理性者自居的非凡者与崇拜“原始月亮”的信徒在七大教会的压力下组成的联盟,而玫瑰学派中则是由于信仰的神灵的改变而出现纵欲派与节制派的分裂......
不,也许不止,安格妮丝在心中对自己刚才的推测补充了一句,就她所知,玫瑰学派中并非没有“原始月亮”的信徒。尽管黑夜女神才是掌控着“月亮”的权柄的神明,但安格妮丝总觉得用“月亮”来代指黑夜女神有一点奇怪。
当然,这一切暂时只是来源于安格妮丝的感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她也不会采取行动寻找可以验证这种感觉的证据,毕竟大地母神与黑夜女神神明的隐秘必然意味着巨大的危险,否则自己也不会仅仅只有感觉没有记忆。
而生命学派中的非“原始月亮”信徒会同意与大地母神教会合作是更加让安格妮丝奇怪的一点。生命学派原本就是第五纪初期时在七大教会的压力下勉强杂糅在一起的联盟,对于官方非凡者的警惕不是通过普通的手段可以打消的,除非......
在这之前就首先与生命学派高层达成了默契,安格妮丝在心中更加确信这一点。她目光看了一眼前夜晚笼罩着绯红色月光的空无一人的街道,然后偏过头看向了史迪奇。
“你的队友什么时候会到来?”安格妮丝出声问道。
“明天。”史迪奇回答道。
“那你今晚最好找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安格妮丝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皮箱随口说道。
“我明白,”史迪奇用力点了点头,“我今晚会去尽量无人的地方,不会回旅馆,避免一旦出现问题对这里的居民造成危害。”
安格妮丝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露出了些微无奈的笑容。
“也许你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帮助?”她开口说道。
“是的,”史迪奇带着些许惊喜的意味点了点头,“非常感谢您。”
......
“我以为你说的‘无人的地方’会更加接近人类生存的区域一些。”安格妮丝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随口说道。
“这种地方事实上更加适合我战斗。”史迪奇面色带上了些许能够看出来的舒缓,看起来非常不协调的身体却动作异常轻松熟练地让斜在自己身前的树枝与藤蔓移开,开口说道。
他并不准备让自己战斗,安格妮丝清晰地从史迪奇的话语中提取到了这个信息,她没有说什么,将自己之前为了方便行走而脱下的鞋袜拿高一些。
说实话夜晚的森林中视力的作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头顶无数层从矮到高的植株层层叠叠,完全看不到天空,白天的时候阳光难以触到这里,夜晚的月光也同样几乎被完全隔绝。
而除视觉之外的其他知觉,在魔药的数次加强后让她能够很轻松地让她构建出自己周围的场景。
脚下横躺的树藤,黏答答的泥土,还有一些细小的硬壳类物体,有的是脱落的树皮,有的是鸟类的产物,还有一些是隐藏起来的虫子,通过一种对她来说有些陌生但又隐约熟悉的微观触觉传递来所有相关的信息,经过魔药加强过后的皮肤让她足以在这样的森林里行动自如。
而周围在上方水滴落时发出细微的“噗嗤”声的泥泞土窝,在史迪奇的控制下悄然改变位置的缠绕在一起的树木和藤蔓,以及时而拂过衣物和皮肤的树叶上蒙着的薄薄水雾,和头顶从各个空隙中流下的绵绵细雨,同样在不断向她的大脑传递着这种在附近活动着的生物的信息,但安格妮丝却感到她得到了难得的轻松,因为这片森林是如此静谧。
“我之前还没有这么深入这片森林过。”安格妮丝低声说道,她有些惊叹地看着史迪奇伸手掐住一条从藤蔓间探出头的两根手指粗细的浅褐色小蛇的脖颈。
“那我们晚上也许可以在这片森林里得到一顿美味的夜宵,这是母神的恩赐,”史迪奇伸手掰开了小蛇的嘴巴,让安格妮丝看了看它嘴巴里的模样,“这不是一条毒蛇,它没有毒牙,没有毒牙就没有办法注射毒液。”
“可惜敌人不会让我们这么悠闲。”安格妮丝耸了耸肩说道,她仔细看了一眼小蛇的眼眸,然后将目光看向了身后的方向,耳边近似于大型鸟类掠过林间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清晰可闻。
“是的,我知道,这条蛇是敌人的眼睛,那边的蛞蝓也已经告诉了我对方的存在。”史迪奇的声音在安格妮丝的身边响起,安格妮丝看到周围的树枝与藤蔓飞速的生长交织,将自己与史迪奇的身影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
刺耳的声音响起,布满神秘符号和花纹的尖利指甲带着安静的黑色火焰折断数层交织在一起的树枝与藤蔓,然后在一条带着丝丝血色花纹的藤蔓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请首先保护好自己,姆姆,”史迪奇不协调的身体诡异地膨大了起来,条条带着血色花纹的藤蔓从他的身上生长而出。
“然后,再请您多注意一些我的状态。”
第12章 真正的人
夜晚的奥拉维岛足够安静,尤其是占据了岛屿大半部分面积的丛林中,即便在不久之前的战斗痕迹依旧残留在这里。
当然,很难说这些战斗的痕迹对这一片丛林来说是破坏还是与之相反。
泥土构成的小道已然完全被各种植物淹没,现在安格妮丝的身旁堆满了半人高的不知名的植物。这些需要植物学家仔细辨认其归属,并用自己的名字为其命名的植物几乎完全堵塞了安格妮丝身前藤蔓屏障的中的空隙,让人完全无法通行。
但这些都是小问题,哪怕是她晋升“活尸”之前,在这样的丛林中通行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对她来说需要多加注意的,是史迪奇明显不再稳定的状态。
并不是因为史迪奇现在的外形有多么骇人,只是因为史迪奇身上明显扩散的堕落的气息。
大地母神教会的人体炼成产品总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史迪奇只是因为诞生不算成功而始终存在着一种不协调感,那种不论男女,随意地把不同人的一部分放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拼凑起来的感觉。
而现在,这种不协调感与堕落的气息混杂在了一起,给予了安格妮丝有些熟悉的感觉......
眼中有些虚幻的黑色丝线散逸出点点的红色光芒,与眼前的夜晚的森林重叠,投向史迪奇的体内。
“帕格尼......姆姆。”史迪奇有些困难地开口道,他的眼睛现在带着浑浊的红色,既不清澈也不明亮,有一种肮脏的感觉,不像之前看起来舒服。
他受到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论是来自于他自己,还是来自于敌人。
之前的战斗在安格妮丝看来完全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层层叠叠从矮到高的植株几乎成为了史迪奇肢体的延伸,他表现出的能力更是诡异难测,安格妮丝几乎无法判断其能力来源的特性等级。
而敌人在与史迪奇战斗了一段时间时候更是表现出了惊讶的姿态,然后几乎完全放弃了抵抗,留下“你必然加入我们的话语”,然后死在了史迪奇的剧毒下。
说实话这种死法在安格妮丝看来有些好笑,即便敌人未完全表现出自己的实力,但也足以看出这是一个生命学派的人造吸血鬼,处于序列7或者序列6。
安格妮丝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因为这位先生没有认真扮演过“药师”,还是只是单纯地没有做好应对剧毒的准备,亦或者是因为希望死在史迪奇手下而放弃抵抗,但很明显,他死前遗留下的话语对史迪奇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当然,这其中也许有着一些安格妮丝尚且不清楚的因素存在,且绝对与教会有关,安格妮丝暗暗猜测,她几乎可以确定教会在史迪奇身上有所谋划,毕竟史迪奇无疑是特殊的。
不论是傍晚史迪奇请求安格妮丝与自己一起去见生命学派的人的时,安格妮丝没有因他向自己请求得知与他有关的事情;还是据他所说,教会派给他的联系生命学派的奇怪任务;亦或者生命学派的人的奇怪态度,无疑都体现了这一点。
他在帕夫拉修道院事件中诞生,即便在安格妮丝与教会其他成员的干预下稳定了自己的状态,但与“原始月亮”的关联仍然存在。
安格妮丝看着史迪奇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你需要稳定自己的状态。”她开口道。
“他说的那句话......”史迪奇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我在上一次见生命学派的人的时候......他也这么说。”
“他说什么?”安格妮丝走向倒在安静燃烧的黑色火焰中的尸体,随口问道。
“他说‘我有着预感,你会成为我们的同伴’。”史迪奇目光跟随着安格妮丝的身影,轻声说道。
“那你自己是否希望相信?”安格妮丝回头紧紧盯着史迪奇的眼睛问道。
“我......不愿意。”史迪奇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
“既然不愿意,那么重点就不应该放在自己是否会依从他们所说,”安格妮丝在尸体边缓缓蹲下身,“而是应该去思考他们说出这些话的原因......”
“给我一个盒子。”安格妮丝说道,她从反应过来的史迪奇手中接过了看起来有些脏污的金属制的的卷烟盒,将伤口下轻微地膨胀和收缩着的仿佛依旧活着随着脉搏跳动的非凡特性装了进去,然后递给了史迪奇。
“他的尸体交给我吧。”安格妮丝抬起头,看着史迪奇眼中渐渐褪去的红色,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堕落气息渐渐消失,点点红色光芒从虚幻的黑色丝线上褪去,隐没在夜晚的丛林中消失。
“刚死掉的非凡者尸体是制作活尸的不错的对象。”
“您现在真的和在费内波特城的时候很不一样......”史迪奇看着摇摇晃晃站起的尸体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因为我在费内波特城不会干这种把敌人的尸体做成活尸的事情?”安格妮丝折下身边的树枝戳了戳活尸已然僵硬的肌肉,随口道。
“不......”史迪奇摇了摇头,思考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您似乎......请原谅我我有些冒犯的话语,你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安格妮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史迪奇,让自己的嘴角扯出一点笑容,“难道在费内波特城的时候你觉得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您现在更加自然一些,也更加......”史迪奇有些苦恼地停下了自己的话语。
“我想说,如果是在费内波特城的时候,您之前应该会选择通过我们之间的联系来稳定我的状态。”他想了想道。
安格妮丝沉默了一瞬,然后平静地开口道:“也许只是因为你现在缺乏引起共鸣的基础,况且从最开始,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比较微弱,你现在对自己的状态的掌控力也更强......”
“是的,就是这样,”史迪奇露出了笑容,不协调的面庞让这抹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您现在相信我能够稳定自己的状态。”
“那大概是因为我现在更愿意将这种手段放在更加迫不得已的时候采用吧。”安格妮丝随意开口道。
第13章 去看看它
安格妮丝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通过那虚幻的联系干预史迪奇的状态,并非如同史迪奇所认为的那样,是因为相信他能够依靠自己稳定自己的状态,而是单纯地通过联系判断出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去采取这样的行为。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安格妮丝并不认为自己继续依靠这种联系去干预史迪奇的状态是一件好事,大地母神的谋算、原始月亮的影响同时存在于史迪奇的身上。目前尚且无法确定史迪奇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奥拉维岛是否受到了某些强大的力量影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是否意味着这些强大的力量的主人也将自己的加入了这些谋算......
安格妮丝扫了一眼在自己的眼前快速浮现出的虚幻联系,既然目前并没有将这缕联系斩断,那么就意味着对方并不介意她通过联系监控史迪奇。
而无法通过史迪奇向自己请求得知有关他的事情,需要仔细探究其中的原因。
安格妮丝看着活尸缓缓走上屋前的阶梯,天边的出现在东方的启明星在他的头顶上方带着深蓝底色的黑暗天空露出明亮的光芒,阴沉沉的夜色悄然带上了纤细的雨滴,顺着脏污的裤管流下。
她随手推开了房门,烛火的光芒映入了安格妮丝的眼帘。
拉妮平静的脸庞在烛火的光影中明明暗暗,目光紧紧盯着门口安格妮丝的身影。
安格妮丝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毫无异状地走进,身后跟着的活尸跟了进来,随手拉上了门。
“艾拉,你带了客人......”拉妮刚刚开口的话语停了下来,她有些惊诧地打量了一遍安格妮丝身后的活尸,又打量了一遍安格妮丝。
“一个死人......不,活尸?”她目光投向了安格妮丝。
“是的。”安格妮丝将自己仍然不断向下滴落着雨水的宽檐帽和皮衣丢进脏衣篓,捋了捋有些潮湿的发丝。
她皱着眉看向活尸身后拖出的泥水的痕迹,拉起了地窖的挡板,活尸径直跳了下去。
“待会需要麻烦你收拾一下地面了,”安格妮丝转头对着拉妮道,“我得先处理一下尸体。”
她没有等待拉妮的回答,就跳下了地窖。
“啪嗒。”
挡板落下,将地上的通道遮了起来。
拉妮安静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然后一只手拿起面前灯烛,一只手拢住烛火,同时站起身,顺着走廊缓缓向前走去。
......
“这里看起来可真糟糕。”男孩明显不同的口音吸引了旁边的人的注意,在看到他身上崭新的黑色小西装与与笔直的长裤与一旁一手按着头顶的半高礼帽,一手握着手杖的年轻绅士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里不应该用长音,在鲁恩语里,这里会选择短促的......”年轻的绅士几乎下意识地开口纠正道。
“好的,我明白,接下来你有很长的时间来纠正我的语言问题。”男孩开口打断了年轻绅士的话语,流利的费内波特语从他的口中蹦出。
“我很不喜欢这里,”他的目光看向泛着隐约的淡黄色的天空,这里几乎看不到天上的日光,“肮脏、阴冷、恶臭......”
“我们不会在这里久待,”年轻的绅士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我们只是需要从这里转道去阿霍瓦郡。”
“那我们能在这里多待几天吗?”男孩转头看向年轻的绅士道。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这里吗?”年轻的绅士有些诧异地问道。
“但是这不影响我去看看它,”男孩理所当然地说道,“女士说过,没有人能喜欢一个城市的方方面面,我想看看我所讨厌的究竟是能够翻过去的矮墙,还是必须被拆掉的高墙。”
年轻的绅士了然地点点头,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好吧,那我们就在这里待几天,我带你好好看看这片‘希望之地’、‘万都之都’,贝克兰德。”
......
安格妮丝目光看着清理干净自身后乖巧地躺在铁床上,一动不动地闭上眼睛的活尸,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自己手中的仪式银匕。
这具属于生命学派的人造吸血鬼的尸体无疑算得上是比较珍惜的制作活尸对象,即便她将其中的非凡特性回收交给了史迪奇。现在留下的这具躯体即便是不用来制作活尸,也是不错的蕴含灵性的材料,稍高于同等阶的其他序列非凡者的尸体,算是“药师”这条序列的非凡者尸体的特色。
当然某种程度上来讲,如果不对他们的尸体做好处理,也很容易在外界的某些影响下出现活尸化这样打扰逝者安眠的事情,这也是她之前能够轻松唤醒这具尸体,操纵他走回这里的原因。
但这样的尸体依旧需要进行一些处理,否则无法长期保存其中的灵性,而这并不需要她将这具尸体完整地制作成木乃伊。
而她也想拿这具尸体尝试一下向自己祈祷,让这具尸体的灵长留一半在体内,会出现什么样的效果。
安格妮丝沉思了一会,拿起银匕,灵性从银匕的尖端流出化成灵性之墙封闭了整个地窖。
隐隐的欧白芷精油气味随着烛火的燃烧在地窖内弥漫开来,安格妮丝看了一眼依旧一动不动的活尸,用赫密斯文低声念诵起了咒文。
“不息的期盼啊;”
“你是无尽的苦痛;”
“你是永不遗忘的寂静者。”
“我祈求一定的帮助,”
“祈求你让他一半的灵停留在躯体内,协助我对他的驱使。”
隐隐的灰黑色薄纱笼罩了她一半的视野,安格妮丝清晰地看到了浸染着浑浊的红色光芒的幽魂,将近消散的灵体体内充斥着一团团杂乱的黑色丝线,她下意识牵动自己的灵性,将自己手中的染着血色的种子投向了他,那是她最开始收获的那颗渴望的种子,来自被杀死的海盗船长。
血色的种子快速地抽条生长,无数的枝条飞快地缠绕住整个灵体,杂乱的黑色丝线仿佛被吞噬了一般快速地没入渐渐抽条的种子中,浑浊的红色光芒在血色的种子散逸出的灰色色雾气里消散,完整的黑色丝线从抽条发芽的种子中长出,连接到了安格妮丝的手中。
安格妮丝眨了眨眼,眼前的灰黑色薄纱与捆缚住灵体的枝条全部消失,昏黄的烛火摇曳出隐约的光影,活尸安静地仰卧在铁床上,看起来与之前毫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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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卡帕斯
“这份渴望曾失去其根植的土壤,又在今天重新被种植在已然干涸的残躯,渴望着重新获得丰硕的养料。但现在它将饮干其中残余的一切,直至重新让它无法被满足。”
“受到这份渴望的影响,他将永远处于极度警惕状态,但它渴望着你重新将它拾起,得到新的浇灌。”
活尸在安格妮丝的目光中睁开眼睛,泛着猩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安格妮丝,泛起了紫青色的皮肤下肌肉僵硬而紧绷,无法再恢复的伤口里外翻的皮肉边缘带着泡过水的泛白色,面色带着活尸特有的僵硬与麻木。
安格妮丝仔细观察了一遍活尸的全身上下的状态,从一旁的铁盘中用持针钳夹起了缝合针,针尖刺在外翻的皮肉上,僵硬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抬头看向了活尸的眼睛,泛着猩红的眼睛浑浊而冷漠,看不出任何变化。
“放松。”安格妮丝开口道。
针下的皮肉在一瞬间松弛了些许,安格妮丝稍稍用力,针尖顺利地穿过依旧僵硬的皮肉,被持针钳从另一侧扯出。
“虽然你的尸僵与和下意识的肌肉紧绷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安格妮丝看起来随口说道,她的眼睛盯着手下穿行的缝合针,余光却注意着活尸的眼睛,“但这根针无法承受过大的力量。”
她感受到手底下皮肉再度松弛了些许,安格妮丝微微点了点头。
这场仪式中会选择通过种下渴望的种子将一半的灵束缚在活尸的体内是下意识的行为,仿佛在之前她做过很多次,但会造成的影响却尚且不清楚。
脑海中出现的信息也更加偏向于对渴望的影响,有关可能造成的影响的描述也只有“永远处于极度警惕状态”这一句。
从仪式结束后活尸让自己原本就在尸僵的影响下足够僵硬的肌肉更加紧绷来看,所谓的“极度警惕状态”并不完全准确,以她的判断来看,这种状态更像是“极度恐惧”。
如果再结合这份渴望的来源......说实话安格妮丝原本以为那份渴望所对应的是求生欲,当然如果说这份恐惧是因求生欲而诞生也说得通,但这很明显更类似于产生这份渴望的那个海盗船长临死前的状态,这具尸体的主人或者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强烈的恐惧——渴望的种子受到产生者的影响也许比她原本以为的更大。
从之前活尸的反应来看,他对于自己的命令会下意识的遵守,甚至足以对抗潜意识中的本能;当她没有直接下达命令时,他也会根据话语里的意思来做出应有的反应。
这么看来,通过这种方法在尸体里留下的灵比她所预期的要更多一些,甚至还保留着一定的思考能力。
安格妮丝剪断手下的线,除了伤口泛白的边缘凑在一起而显露出的裂痕,根本看不到缝合的痕迹。
“蕾妮斯教的技能没想到会用在这里,”她看着看起来不再那么狰狞的伤口,突然笑了一声,“以后会用到的次数恐怕不少。”
她抬起头看向活尸猩红而浑浊的眼睛,活尸在安格妮丝的目光中坐起身。
“下来吧,以后叫你卡帕斯。”安格妮丝转身向着地窖出口走去,“需要给你化点妆,不然你现在实在是太显眼了。”
“虽然奥拉维岛只是鲁恩的殖民地,但我可不准备刚得到自己的第一具活尸就要被迫让你重新去当一具真正的尸体。”
......
“我什么时候可以返回费内波特?”史迪奇递过自己手中的皮箱,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这需要等待宗座的命令。”有着一头黑色卷发,肤色暗白偏黑,高鼻深目的青年开口回答道。
“那如果我遇到了需要报告的事情......”不协调的面庞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出声问道。
“如果是不重要的事情,可以通过联络点将消息传回教会;而如果事情紧急或者严重......”青年面色有些严肃,“立即联络乌特拉夫斯基阁下。”
“乌特拉夫斯基眷者阁下?”史迪奇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重复了一遍。
“是的,他是教会在苏尼亚海上有负责这里的事务的神眷者阁下。”青年点了点头,解释道。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嘱托道:“不要去联系除眷者阁下以外的圣职者。”
“我明白。”史迪奇点了点头,“我应该如何联系乌特拉夫斯基阁下?”
“你并不需要担心这一点,”青年开口道,“乌特拉夫斯基阁下会在近期来到这里,你会从联络点那里接到通知的。”
“好的,我明白了。”史迪奇在自己胸前做出了祈祷手势,“愿母神祝福你,洛雷托。”
青年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也在胸前做出了祈祷手势,“愿母神祝福你一切顺利,史迪奇。”
史迪奇静静地站在码头上目送船只远去,晨间的光辉让平时碧蓝色的海洋带上了金色。
“凋零者将逝去,然后复生;而新生者必会信服生命可贵,丰收可喜。”
他虔诚地在自己胸前再次画下祈祷手势,转身离开了码头。
......
安格妮丝端详着活尸的脸庞,手指勾起一点瓶中的液体,抹在活尸的鼻梁一侧。
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安格妮丝清晰地发现活尸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进来。”安格妮丝合上瓶盖,提高声音开口道。
门把手被按下,拉妮的身影从被推开的门后显露出来。
“我们今天出去吗?”拉妮看了一眼活尸,没有迈步,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安格妮丝道。
安格妮丝看了一眼活尸,开口说道:“当然出去。”
拉妮点了点头,转身拉上了门。
安格妮丝收回目光看向活尸,刚刚那一刻,如果拉妮再向前迈一步,她毫不怀疑,活尸,不卡帕斯会直接出手攻击拉妮。
而从拉妮的反应来看,毫无疑问,她一向灵敏的直觉也给予了她不能往前走的预感。
而以卡帕斯接受过中序列魔药改造过的躯体和现在活尸化的状态,安格妮丝并不认为拉妮能够躲开卡帕斯的攻击。
“看来只能先让你留在这里守门了。”
安格妮丝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收了回去,随口说道。
第15章 关键
“离新年还有三天。”安格妮丝看着早晨忙碌起来的码头城市忍不住感叹道。
“我想你没有将今天计算在内。”拉妮听到安格妮丝的话语后出声说道。
安格妮丝忍不住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不,我是没有将12月的最后一天计算在内。”她随意地开口解释道,没有理会拉妮有些疑惑的目光,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广场花坛边的长椅上的老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六七十岁,却有着一双漆黑的眼眸的老人,标准的鲁恩绅士的打扮,面容看起来慈祥而和蔼,他身侧摊开放着一张黑色的毡布,有着深蓝色的背面图案的牌堆在上面杂乱地摊放着。
安格妮丝倾斜身体靠近拉妮,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拉妮忍不住面色怪异地看了一眼安格妮丝,然后转身向着一侧的街道中走去。
而安格妮丝则是迈步向着老人走去,坐在了老人身侧的牌堆另一边。
“这位女士,要试试塔罗占卜吗?”老人目光看向安格妮丝,露出一丝看起来特别慈祥的笑容说道。
安格妮丝看了一眼老人杂乱地放在自己身边报纸上的牌堆,唯一正面朝上的牌上有着占据了大部分面积的轮盘,轮盘上方天使手中的宝剑尖端正指向着自己。
“完整的占卜没有必要,”安格妮丝抬头看向老人的眸子,露出了一丝笑容,“对我的问题来说,只抽一张牌就足够了。”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熟练地洗好牌放在了黑色毡布上。
安格妮丝平静地看着老人的动作,拿起最上边的牌翻开。
“恶魔牌,正位。”安格妮丝轻声说道。
离安格妮丝更近的尖利羊角带着着墨绿的颜色,脚边骷髅般的人痛苦地抓着系住自己脖颈的锁链。
“不,是逆位。”老人拿起一边的牌堆,拽住整个毡布将原本朝向自己的一侧转向安格妮丝道。
“啧,谁是占卜者?谁是问卜者?”安格妮丝忍不住笑了一声,抬起头看向老人,“好吧,我想没有必要解读了。”
“你比我所想象得更加温和。”老人抬头盯着安格妮丝灰蓝色的眼眸说道。
“我以为你是因为......有所了解才会选择与我见面。”安格妮丝看着老人将手中的牌堆放在黑色毡布上,忍不住出声说道。
“不,我并不了解,”老人耸了耸肩,“这只是因为如果我今天来到这里会遇到一些好事情......”
安格妮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好吧,开个玩笑,”老人看着安格妮丝有些无语的表情,呵呵笑了一声说道,“我当然有所耳闻,带来痛苦的欢愉,永不停歇的期盼,隐而不宣之神。”
安格妮丝听着老人的话语,忍不住挑了挑眉:“我并不知道这个。”
老人眨了眨眼睛道:“只要能够指向,并且那么所指向者愿意回应,那么就是有效的不是吗?”
“嗯,很有道理。”安格妮丝随手拿起了身旁翻开的恶魔牌,“那么为什么见到我会是好事呢?大部分占卜者应当都不愿意遇见这张牌。”
“但收到这样的启示是无法避免的不是吗?”老人露出一丝笑容,将恶魔牌放回牌堆,整副牌递给安格妮丝,“我原本以为你也许与我一直所等待的有关,但目前来看,并不是这样。”
“那看来今天遇见我是一件坏事。”安格妮丝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是一件好事。”老人说道。
他看着安格妮丝似乎想要张口问什么的迷惑眼神,又开口补充了一句:“这不该由我开口告诉您。”
“好吧,”安格妮丝点了头,“你比我想象得更加坦诚一些。”
“你应该会更喜欢坦诚一些的交流方式。”老人道。
“是的,的确是这样,”安格妮丝思考了一下,确定地点了点头,“那么我有一个疑问,关于生命学派和大地母神教会......”
“哦,当一个人成功之后,总有很多人从这个人的成功里获得一些灵感,”老人意味难明地说道,“除了谋划者,应该只有你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在哪里,我只是一个天天忙着协调各种矛盾的可怜管家而已。”
安格妮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有些无奈地抬起头,目光在向着广场走来的拉妮身上停下。
她转头露出些许笑容对着老人说道:“我刚刚让拉妮买了两支甜筒,你要吃吗?”
老人的面色呆滞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缓缓开口道,“女士,拿冰激凌来诱惑一个消化系统脆弱的老年人,是一件很不淑女的行为。”
安格妮丝伸手接过拉妮手中的甜筒,耸了耸肩,“当淑女实在是太累了。”
她转过头,拿起其中的一支舔了一口,将另一支举起。
“所以,要吃吗?”
老人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要。”
......
“费内波特城那边传来消息,预备等新年过后正式推行《帕格尼法案》。”有着浅棕色半长卷发的巴特莱勋爵带着一丝调侃意味的笑容着对着眼前的年轻绅士说道。
“勋爵先生......”年轻绅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面色却怔忡了起来。
“哦,或者我应该称之为《保护贸易及商业免受非法限制及垄断法案》。”巴特莱勋爵收敛了笑容,面色严肃了些许,开口说道,“里面最重要的一条,任何契约,以工会形式或其它形式的联合、共谋,用来限制州郡间或与外国之间的贸易或商业,均属违法。”
“走了半年的流程,也该真正展现结果了,”年轻绅士低声说道,“影响总是比流程的结果出现得要早许多。”
“事实上结果出来前的影响相比于结果出来后的影响,是细雨与风暴之间的差别。”巴特莱勋爵低声说道。
“迪西郡是费内波特与鲁恩接壤重要地带,法案正式实施后的风波必然不小,”巴特莱勋爵目光紧紧盯着年轻绅士,“你应该明白,‘地区检查官’本来就不是为了那些零碎的案件而多设立的。”
“你所该登上的舞台,也许很快就会有新的名字,比如——经济法庭。”
第16章 猜测
刚刚下起的蒙蒙细雨将放在窗外的花叶打湿,才将将干燥不久的地面再度在纤细的雨水中湿润起来——海岛上的雨水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尽管据说这已经比九月的风暴已经好了许多。
安格妮丝站在书房的窗边,伸出一只手,感受着带上些许冰凉的雨水,沉默地思考着白天的事情。
那位老人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值得疑惑的地方,毕竟他对自己的身份毫不遮掩,甚至在主动对安格妮丝进行暗示。
无论是最开始那张翻开的命运之轮,还是之后他说自己只是生命学派“一个天天忙着协调各种矛盾又老又弱的可怜管家”,都无疑表明了他生命学派高层长老会的管理者,命运议会的议长的身份。
而有关对方来见自己的目的,也同样非常清晰,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借口——他希望验证她是否与对方一直等待的事情有所关联,而目前他无疑已经从这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安格妮丝直觉自己应该对对方一直等待的事情有所了解,但偏偏无法在自己现有的记忆中找到相关的信息,这样来看,对方等待的事情应该存在于自己消失的记忆中,而且很有可能涉及到更高层次。
而因此出现的疑问——为何对方依旧认为“是一件好事”,仍然是需要探询的问题,她并不认为一位序列1的“水银之蛇”会毫无缘由地对其他人表达善意,尽管在她的残存的记忆中对这位“水银之蛇”有着极好的印象。
安格妮丝几乎难以抑制地想起了大地母神教会和费内波特王室卡斯蒂亚家族对帕格尼家族堪称诡异的态度,这些情况很难与今天遇到的分开来看。她不认为出现这样的状况是毫无原因的,除非曾经对他们有所帮助,亦或者以后他们可以得到什么。
安格妮丝收回自己的手,拿起放在一边的手帕将手上的雨水擦干,目光看向整齐地叠放在书桌上的塔罗牌。
记忆中,对方一直在受到另一条“水银之蛇”的追杀,当时对方外在表现出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并在不久之后不得不死亡,“重启”为一位医生的孩子。
而从今天对方的状态来看,明明是一位序列1的神话生物,偏偏让自己表现出苍老的状态,从对方能够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广场来看,对方状态应当至少良好。
但既然显露出老人的状态,那不可能毫无意味。老人即便身体状态再好,也必然会有步入坟墓的一天,而对于一条“水银之蛇”来说,自主选择的死亡意味着重新开始。
而对方会选择“重新开始”,必然有所原因——要么如同自己记忆中的那样,为了躲避另一条“水银之蛇”的追杀,要么是为了洗去疯狂。
而从对方会不怎么遮掩地与自己见面来看,会出于后者的原因更大一些。
安格妮丝擦拭手的动作顿了一下,忍不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她现在思考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无论对方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选择对自己释放善意,不管是出于记忆中不错的印象还是因对方释放的善意而产生的好感,她目前应该做的都应该是坦然接受。
而现在她所应该思考的,应该是自己得到的史迪奇相关的事件与背后的谋划的提示。
当一个人成功之后,总有很多人从这个人的成功里获得一些灵感,安格妮丝把玩着手中的塔罗牌,脑海中回忆着之前得到的话语,是谁获得了成功?获得了什么样的成功?又是谁因这场成功获得了灵感?获得了什么样的灵感?又为何只有她与谋划者知晓其中的关键?
如果抛开其他的一切,仅从这句话来分析,那么她会知道其中的关键,必然与她不会毫无关联,她要么是获得成功者,要么是获得灵感者,至于具体是什么,在她残破的记忆中暂时还找不到线索。
而获得的成功,与获得的灵感,目前尚且没有足够的信息,但安格妮丝怀疑,史迪奇因“灵感”而产生,但“灵感”在哪一方面,信息不足,暂且无法判断。
至于谋划者......尽管这么想算得上冒犯,但安格妮丝目前倾向于大地母神,毕竟仅仅史迪奇是因为大地母神教会的任务而来到奥拉维岛,大地母神就绝对不可能毫不知晓。
而大地母神可能的目的......
安格妮丝有些苦恼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她感到自己的分析陷入了僵局。
她将自己手中的塔罗牌丢在桌上,目光投向窗外因淅沥的雨声而显得越发静谧的下午,微微叹了一口气。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低声唤道。
小夜莺的身影伴随着波纹出现在安格妮丝的身旁。
“帮忙买几套男士的衣物,适合切斯特先生和卡帕斯的都要,”她轻声说道,“切斯特先生冒雨过来恐怕衣裳会湿透。”
南丁格尔点了点头,身影消失在房间。
......
无事发生的日子里,时间过得仿佛都快了许多,尽管这只是区区三天。
自从来到海上之后,要么在收集海盗的消息,要么离开陆地乘船前往自己下一个目的地,亦或者是参加各种各样的非凡者集会,这三天没有什么额外的事情,只需要摸索适合自己的扮演活尸的方法,在下午接受切斯特先生教导的日子,让安格妮丝几乎想起了自己记忆中的周末或者假期。
安格妮丝拉起被子挡住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到自己身上的阳光,装作自己没有感到阳光的温度。
一分钟后,敲门声响起,她叹了一口气,翻身下床打开门。
“艾拉,”门外果不其然是拉妮的身影,她目光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微微挑了挑眉,她走进来,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我以为您不会愿意让一年的最后一天在赖床中消失大半部分。”拉妮让自己的目光看向安格妮丝,带着些许戏谑道。
“不,如果可能的话,我更愿意从今年睡到明年。”安格妮丝耸了耸肩道。
第17章 真实的憎恨,迷茫的欲望
“您今天看起来很有活力,”拉妮有些诧异地说道,“不像前两天看起来那样......阴沉。”
安格妮丝眨了眨眼睛,“你说的是这样吗?”
她的脸色渐渐带上毫无生机的惨白,她抓着房门把手的手部的肌肤完全失去血色,清晰地显露出下方青色静脉血管,皮下点点无法清晰明辨的仿佛血液凝固的暗红泛紫斑纹若隐若现,看不清楚界限,构成诡异的网状图样。
她定定地看着拉妮,腐朽倦怠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流露而出,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憎恨与愤怒,语调中渐渐带上了冷森森的气息。
“我觉得......这不是阴沉。”她用带上了些许喑哑的声音说道。
拉妮面色微微凝固了一瞬,许久才恢复正常,勉强让自己带上笑容。
“您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地开口说道。
“一年的最后一天,总要让自己和他人都开心一些。”安格妮丝耸了耸肩,明显的异样从她身上快速消失,眉眼间带着明显的笑容轻声说道。
拉妮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点了点头。
“您.....”她看着安格妮丝迟疑地开口道。
“怎么了?”安格妮丝挑了挑眉问道。
“没什么,”拉妮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神色,“有两位先生刚刚留下了拜帖,希望在下午拜访您。”
拉妮说着,忍不住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卡帕斯在他们来的时候攻击了他们,但轻易被其中一位高大的先生压制,在另一位一位先生说这是您的活尸后才被放开。”
知道她有新活尸的只有史迪奇,安格妮丝几乎瞬间明白了其中一人的身份,会和史迪奇一起来拜访她的人有极大可能是大地母神教会的人。再考虑到会选择留下拜帖这样偏向正式拜访的方式,她应该在之前不认得这个人,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知道她原本的贵族身份。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容。
“我知道了。”
拉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出了房间。
安格妮丝收回自己看向拉妮的目光,随手关上门,视线转向了角落的镜子里。皮肤惨白的女人看起来毫无生机,没有被睡裙的布料遮挡的右手肌肤缠绕着仿佛血液凝固的斑纹暗红泛紫斑纹,最终隐没在睡裙浅棕色的布料中消失不见。
而没有被镜子映照出的,安格妮丝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中,泛着冰冷的光泽的漆黑种子抽出一条条的枝条缠向她的右手臂,内侧新生的枝条妄图刺透她的手臂,却在没入她的皮肤时快速枯萎,虚假的憎恨愤怒引动着她外显在眼眸中的情感,将冷静的思绪掩藏起来。
安格妮丝随意地停止投入灵性,收起手中的种子,看着镜中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审视的女人,眼中带上些许复杂的意味。
“真实的憎恨,迷茫的欲望,”她看着镜中手臂上消失的斑纹,轻声自言自语道,“可惜,要么丢失灵魂,要么失去生命。”
自从上次仪式中下意识地借助渴望的种子将卡帕斯的灵束缚在尸体中,卡帕斯因此而诞生了极度警惕的特质后,她几乎瞬间产生了通过自己手中渴望的种子,蒙骗自己的心灵,从而帮助自身扮演的。
切斯特先生之前教导她节制派针对“活尸”阶段总结出的格言时说到过:“活尸”并非是毫无理智,只知渴望血肉的嗜血者,而是诅咒下异于活人的憎恨者,因而“活尸”沉溺于黑暗,充满愤恨恶意,不愿回归安静的长眠。
安格妮丝很认同切斯特先生所说的这些话语,玫瑰学派千年来对“囚犯”途径的探索确实总结出了足够有效的格言。
但可惜,她在扮演时遇到了问题——她伪装出的恶意对“活尸”的扮演来说毫无效果。
与他人的交互对于“囚犯”序列来说似乎不那么重要,反而更注重于自己内心的差异。她在刚服下“活尸”魔药时,内心中骤然明悟自身已经完全非人,便已消化了些许魔药,即便旁边只有南丁格尔在。
安格妮丝不知道其他的“活尸”在扮演时是否遇见了这样的情况,但很明显,对她来说,欺骗自己的心灵也许是唯一有效的解决办法。
而对她来说,其他种类的渴望种子不多,只有会诞生出憎恨的种子很多,毕竟之前纵欲派在拜亚姆搞事,便诱发了那里居民的憎恨。其中的许多,在拜亚姆的事件后,就不再需要她消耗灵性使这些种子沉寂,从有关它们的描述来看,其中有极少一部分是因为它们的主人完全放弃了这些欲望,但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在那次的事件中以及之后丧生,毕竟他们憎恨着鲁恩,憎恨风暴教会,安格妮丝忍不住怀疑,拜亚姆是否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数场屠杀。
这段时间拜亚姆附近海域成为了海盗活动的禁区,奥拉维岛甚至也受到了影响,各种小道消息乱飞,但确切的消息极难得到,毕竟事态尚且没有平息下来。
但无论怎样,这些欲望对她来说极为有用。这些无主的欲望无法被她种在她自己的心灵中,甚至只要真正接触到她的心灵的时候便会快速枯萎。但仅仅催化强行令它们重新勃发,她便可以主动配合受到其中的影响,然后外显出来。
她收回看向全身镜的目光,从衣柜中取出自己的衣服,快速换好,走下楼去。
活尸卡帕斯安静地缩在起居室的角落里,目光警惕地盯着拉妮的身影。
茶几上倒扣的拜帖极为显眼,安格妮丝却没有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去,而是有些头痛地看着卡帕斯身上新出现的伤口和破损的衣物,有些头痛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自己去换一套衣服。”她对缩在角落里的卡帕斯道。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拿起拜帖直接掠过了上面的套话,投向了最后的署名。
“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安格妮丝若有所思地低声道。
第18章 乌特拉夫斯基阁下
安格妮丝的脑海中存在着有关乌特拉夫斯基的记忆,对方是大地母神的神眷者,信仰虔诚,在信仰大地母神后前往鲁恩王国的首都贝克兰德贝克兰德,成为了大地母神教会在贝克兰德丰收教堂的主教。
而对方会在今天来拜访她,甚至选择了正式拜访这种偏向仪式化的社交的方式必然不会是因为大地母神教会的事情,只有可能是因为更为私人的事情。
安格妮丝计算着时间,返回房间取下了“嬉笑者面具”,换回自己那身黑色的修女袍,扫了一眼镜中的人的模样,她抚摸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伸手在胸前画出了祈祷手势。
“慈悲的母神啊,愿您宽恕我虚荣傲慢的罪,以恩慈和良善约束我。”
她又看了一眼镜中的修女,直到那双眼睛里充满平和,才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拉妮在看到走下楼的安格妮丝时呆滞了一瞬,然后微微挑起眉头,试探性地出声问道:
“艾拉?”
“你可以称呼我为帕格尼修女。”安格妮丝在自己胸前画出祈祷手势,带着平和的笑容轻声说道。
拉妮咬了咬牙没有再说话。
安格妮丝没有理会拉妮的纠结,而是目光投向房门的方向,轻声说道:“客人来了。”
她伸手拉开房门,脚步平缓地走出房屋。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史迪奇身旁的高大身影上。这是一个标准的弗萨克人长相,受到魔药的影响,身材高大越发高大起来,仿佛小山一般。当他走过来的时候,午后难得明媚的阳光都被遮挡住,但受限于阳光照射的角度,没有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从面容来看,他正处于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阶段,正是一个人刚刚成熟明了自己的内心的阶段。
“乌特拉夫斯基阁下。”安格妮丝微微低头躬身,在自己胸前画出祈祷手势。
“帕格尼修女。”中年男人稍显刚硬的声音中带着隐约的低沉柔和,安格妮丝抬起头看向对方的面容,他的眉毛浅淡而稀疏,眼中平和的平和与被压抑着的残暴结合在一起,她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我想您有一些需要去书房谈论的事情,”安格妮丝轻声说道,她将目光投向史迪奇,带着平和的笑容说道,“也许你可以先与拉妮聊聊天?”
“好的,帕格尼姆姆。”史迪奇不协调的脸庞上带上一缕笑容,点了点头应道。
“我以为你这里会至少有一个生命圣徽。”乌特拉夫斯基在跟着安格妮丝来到书房后,目光环视了一圈房间的摆设轻声说道。
安格妮丝看了他一眼,张开自己的右手,荆棘指环在穿入房间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枚象征修女身份的戒指,它是在我的右手无名指上而非左手无名指上不是吗?”安格妮丝轻声说道。
“修女的戒指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时,象征具有修女的心性;而修女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时,象征......”他目光跟着投向了那枚戒指,回忆着自己记忆中的内容,“信仰占据了内心的所有,再无余地给予世俗的婚姻。”
“你可真是诚实,”他倏忽明白了过来,他微驼背部,看向安格妮丝,“你对自己的精神生活毫不遮掩。”
“您是母神的眷者,我并不愿意对有所你欺瞒,”安格妮丝仰起头看向乌特拉夫斯基浅蓝色的眼睛,“我向母神祈祷,认同且愿意遵守母神的教义,却并不是母神虔诚的信徒。”
她抬起手在自己胸前画下祈祷手势,“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母神宽恕我的罪,履行我应承担的责任。因为人可以欺骗他人,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哪怕母神眷顾着你,关注着你,你也不愿意为母神而努力吗?”他声音低沉地问道。
安格妮丝沉默地再次在自己胸前画出祈祷手势,没有说话。
“好吧,我明白了,母神不曾拒绝你,但你出于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拒绝了母神。”他点了点头,目光环顾了一番房间中的沙发和座椅,然后走到书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安格妮丝忍住自己抬起手扶额的冲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房间中的沙发对于这位身材高大的弗萨克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狭小了一些。
她抬腿走到沙发的另一侧坐下,目光注视着乌特拉夫斯基浅蓝色的眼眸中不断变幻的残暴与平和,声音柔和地念诵起近乎诗篇般的话语。
“他的崇拜能力成了他种种恶行的根源:以不当方式爱神的人,会强迫别人也爱他的神,”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些许冷漠,“而若是碰上谁敢拒绝,便要把谁杀掉......”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自己眼睛,许久才睁开。
“感谢您的提醒,”他声音中重新带上了些许柔和,浅蓝色的眼眸看向安格妮丝道,“我刚刚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这才与您今天前来的目的有关。”安格妮丝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的,”乌特拉夫斯基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我今天前来的目的之一,史迪奇说你能够稳定他的状态,那么也许你也能够对我现在的状态有所帮助。”
“事实上,唯有母神会介入的时候,”安格妮丝摇了摇头道,“否则会造成一些也许你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说一下你的情况,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安格妮丝在那双浅蓝色的眼眸中闪过失望的时候连忙补充道。
“我曾经犯过严重的罪行,做过凶残的海盗,”他浅蓝的眸子看向安格妮丝,露出了一点笑容,显得更加平和了些许,“母神的教义将我从心灵的地狱拉起,让我为过去的自己感到羞愧。”
“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被生命纯粹的喜悦所感动,但我在最近的忏悔发现,过去的那个喜爱杀戮,狂热于战斗的我仍然存在着我的心底,试图重新控制我的行为,让我背离母神的教义。”
安格妮丝沉默地在自己的胸前画出祈祷手势,然后才轻声说道:“也许你现在更希望向母神忏悔?”
“是的,这的确是现在我所希望的。”乌特拉夫斯基站起身,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带上了些许疲惫。
“也许你可以等待片刻再忏悔,”安格妮丝定定地看着乌特拉夫斯基,突然开口说道,“我想通过一些方法看一看你的状态,只是需要你拥有强大的意志力,更需要母神的允许。”
“当然,我来找你本身就是母神允许的,”乌特拉夫斯基点了点头,“你需要我做什么?”
“不再压抑你内心的残暴。”安格妮丝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
第19章 建议
乌特拉夫斯基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当不再压抑自身的残暴的时候,我会有极大的可能攻击你。”
他停顿了一下,出声说道,“我是一个序列6的‘黎明骑士’,”他看起来带上了些许严肃,“我非常擅长战斗。”
“我相信这一点。”安格妮丝微微颔首道,她露出了一丝笑容,“但请相信我对你的攻击有着应对的能力。”
她轻声说道:“我同样是一个序列6的非凡者。”
“那么,既然母神允许,”乌特拉夫斯基露出了一丝笑容,“我相信你。”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俯视着对面的安格妮丝,脸庞的肌肉一点点扭曲,神情随之变得异常凶恶。
沉重宽厚,仿佛光芒凝聚成的巨剑的双手巨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前跨一步,书房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对他来说只能算得上是咫尺——他几乎瞬间出现在了安格妮丝面前,明显的震动感从他落脚的地方扩散而出。
安格妮丝没有闪躲,而是同样向前迈了一步,她的脸色悄然带上了苍白,极致的愤怒与憎恨出现在她的眼中,霜白色的冰层从她的脚下向着乌特拉夫斯基蔓延而去,整个房间的温度快速下降,空气中的水分悄然凝聚成苍白的雪花,然后在接近乌特拉夫斯基周围明净圣洁的光辉时逐渐融化成水滴。
十四岁,不,马上十五岁的少女身体足够小巧灵活,她收缩身体,几乎完全完全钻进了乌特拉夫斯基的怀中,双手巨剑携带着劲风从她的身侧劈砍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黑色修女袍衣袖处的布料应声而裂露出下方毫发无伤的苍白皮肤,安格妮丝却毫不停留地用带着暗红泛紫斑纹的双手搂住乌特拉夫斯基的脖颈,雪白的冰晶在她接触到对方皮肤的双手下蔓延而出,又在触碰到对方身上银白色铠甲的时快速融化。
“一个好消息,母神允许我影响你的状态,”她纵身翻到乌特拉夫斯基的背上,凑在他的耳边说道,“但有一个坏消息,乌特拉夫斯基阁下,你弄坏了我的地毯。”
她看着自己手边完全凝聚而出的带着惨白冷光的花朵,毫无迟疑地将自己的灵性投入其中。
手边的花朵快速收缩,化为了带着惨白冷光的种子,乌特拉夫斯基的动作停了下来,面庞上的肌肉渐渐放松了下来,手中的双手巨剑与身上的银白色铠甲化为晨曦般的光点消失。
安格妮丝松开自己抓着乌特拉夫斯基的双手,从他背上跳下,暗红泛紫斑纹从她右手上消失,她眼中的憎恨愤怒同步消失,只有苍白的面容依旧留存着。
“感谢您的帮助,帕格尼修女。”他转过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安格妮丝,缓缓蹲下身体,对着她温和地笑道,他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乌特拉夫斯基阁下,”安格妮丝看向他浅蓝色的眼眸,之前显露出的残暴了无痕迹,只留下如教堂中神父常有的平和,“我需要提醒你,我只是更加有效地压制住了潜藏的杀戮欲望的爆发,而这份欲望在你的那种状态中占据了较大的比重,当它被抑制的时候对你的那种状态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但是这份欲望不会消亡,无法满足的渴求会成为埋藏的种子,积累营养在心底重新生根发芽。”安格妮丝严肃地说道,“事实上,我建议你回一趟费内波特,将你的情况上报圣堂那边,教会有很多擅长医学的人;或者找一位值得信任的中序列或者高序列的‘观众’序列非凡者,他们很擅长解决精神方面的异常。”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从你的状态来看,不再压抑的你看起来几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我没有办法解决这样的问题,这几乎像是失控的前兆。”
“像是那种在魔药力量的影响下改变了人格者,冷酷,残忍,漠视一切。”安格妮丝轻声补充道。
乌特拉夫斯基在安格妮丝的话语中面色渐渐严肃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一点。”
“事实上,我联系过教会,他们对我的问题无能为力,认为这不是简单的心理疾病,还夹杂了失控的倾向。如果我无法战胜它,我恐怕会最终失控成为怪物。”乌特拉夫斯基声音带上了些许低沉道。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那么‘观众’序列中序列7以上的非凡者应该对你有所帮助。”
“我无法信任他们,”乌特拉夫斯基坦然说道,“心理炼金会那帮邪恶疯子掌握了‘观众’序列的魔药配方,我无法判断能够帮助我的‘心理医生’是否是他们的成员,教会中并无‘观众’序列的成员。”
安格妮丝突然想起在费内波特城时,那个被自己搞疯的“观众”序列的专家,那似乎是一个“心理医生”。既然教会并无“观众”序列的成员,那么教会会同意这位“心理医生”试图从她这里获得帕夫拉修道院事情的经过背后恐怕存在着疑点。
安格妮丝思维跑了一瞬,又瞬间收回,“那也许‘观众’序列的非凡物品也能对你有所帮助。”她说道。
乌特拉夫斯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是的,这也是我的想法。”
“这中间你如果再次无法控制自己的状态可以来找我,”安格妮丝开口说道,“如果那时候我离开了奥拉维岛,你可以联系我的信使。”
“嗯,我的信使是个小夜莺。”安格妮丝缓缓说出召唤南丁格尔的咒文,然后带着笑容道。
“我也会在......一段时间后离开苏尼亚海前往鲁恩王国的首都贝克兰德,担任那里教堂的主教,”乌特拉夫斯基说道,“教会认为继续待在苏尼亚海上不利于我状态的稳定,避免杀戮,多感受生命本身的喜悦有助于改善我的问题。”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突兀开口问道:“史迪奇的事情这么快就能够解决?还是说,过一段时间,教会就不需要负责他的事情了。”
乌特拉夫斯基面上带上了明显的错愕,他稀疏的眉毛挑起,沉默着没有开口。
第20章 立心之劫
乌特拉夫斯基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安格妮丝的问题。
他仿佛刚刚安格妮丝根本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一般向安格妮丝温和地道了谢,然后带走了被他的剑劈出一个大洞的地毯,约定过一段时间等地毯修好或者他买好新地毯再来拜访安格妮丝。
说实话安格妮丝不是很在意地毯的事情,她当时说乌特拉夫斯基损坏了她的地毯也只是一种随意的调侃行为,否则的话她不会选择离开书房再处理这件事情。
但乌特拉夫斯基很明显比较在意这件事情,大约是出于一种......欠人人情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还上的心理。
“你是否有什么需要的......”乌特拉夫斯基用温和的声音向安格妮丝问道。
“作为修女,我不当为自己的需求要求任何物品。”安格妮丝带着最平淡的笑容,轻声说道。
“但关注同袍的需求也是我们应当做的事情,”安格妮丝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补充道,“我在离开博迪威亚时带了一个并非母神信徒的男孩离开,在拜亚姆时托付了一位先生将他带去了鲁恩......”
“我的请求是,在他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时可以向您求助。”
“我想这本就是我应当做的事情,”乌特拉夫斯基浅蓝的眼眸带着最纯粹的平和,“母神教导我们赞扬生命的可贵,我们不当拒绝稚嫩新芽的请求。”
安格妮丝摇头笑了笑,手中摆弄着茶几上牛皮纸包,明显的颗粒质感透过薄薄的纸张,这是史迪奇离开前留下的,说是作为新年礼物及上次帮助他的感谢。
“这些种子只要接触到水分和土壤就可以快速生长,自主繁殖,让所扎根的土壤泥沼化,并束缚攻击任何攻击您的生物,嗯,是的,它们的判断标准是对您的攻击行为,”史迪奇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将装着种子的牛皮纸包递给安格妮丝,“您请放心,它们对低温和干旱有着极强的抵抗力,应当能适应南大陆的气候......”
“就是......我还没有解决对火焰抵抗力很弱的问题......”史迪奇看起来更加不好意思地说道。
培育出的带非凡力量的正经植物,安格妮丝当时脑海中下意识地出现了这样的评价,作为一个人体炼成产物,史迪奇仅从创造能力来看,似乎算不上失败品。
她将牛皮纸包收了起来,看向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拉妮,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忍不住扯了扯自己裂开的衣袖,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是大地母神教会的修女。”拉妮轻声说道。
“是的,的确是这样。”安格妮丝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你事实上并不信仰大地母神。”
“的确如此。”
“那你信什么?”拉妮定定地看着安格妮丝,突然开口问道。
安格妮丝听到拉妮的问题,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为自己向往的一切而挣扎者......”
她停顿了许久,才继续说道:“会有人记住他们的一切。”
拉妮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在自己的腹部中央交握住。
房间安静了许久,她突然开口道:“我想在晚上钟声响起时和您说一些事情。”
“好的,”安格妮丝下意识地露出一丝笑容,“我期待着新年钟声的到来。”
她面色如常地站起身,走向楼上的卧室。
在门锁弹出的声音响起时,她靠在闭合的门上抬头地看向角落中的全身镜。
异常苍白的皮肤上一块块暗红泛紫的斑块显露而出并渐渐溃烂流出脓血,血红的丝线渐渐布满盯着镜外一切事物的眼球,黑红色的液体从眼角、鼻子、耳朵、嘴巴缓缓溢出。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安格妮丝丝毫没有理会镜中人可怖的形态,而是有些茫然地说道。
“不,的确是这个,但不光是这个。”她轻声说道,布满血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镜中。
慧真的身影一点点在镜中人的身旁勾勒出来,安格妮丝缓缓地开口道:“我不仅仅想要这样。”
慧真目光平静地看着安格妮丝,在安格妮丝耳边响起的声音毫无波澜。
“立心之劫......”她平静地开口道,“那你想要什么样?”
“我想要......”安格妮丝的声音停顿了下来,“我想要为自己向往的一切而挣扎者,都能获得挣扎的力量。”
慧真注视着渐渐消失的溃烂痕迹的目光,渐渐带上了些许复杂。
......
“你说,我这封信是不是等明天早上再送过去更好一些?”蕾妮斯看着随着空中波纹的荡漾显现而出的小夜莺的身影,忍不住开口说道,“和给她的新年礼物一起。”
小夜莺听到蕾妮斯的话语,停下了接过信件的动作,歪了歪头,没有发出什么的声音。
“我之前刚刚收到安格妮丝的信件的时候,特别想立刻写好回信,让你送过去,但偏偏想说的话特别多,”蕾妮斯几乎自言自语地说道,“后来想了想,有些话可以一封信一封信地慢慢说,毕竟有你在。”
“她之前让我整理怀孕的人需要注意的事情,肯定是正面临着这样的事情,要不然不会向我求助,毕竟她是去宣扬母神的恩慈,孕妇正是最能......”
蕾妮斯几乎显得喋喋不休的话语尚未说完,一圈圈的波纹突然再次在眼前的小夜莺身体周围扩散而出。
“女士现在需要我。”
一声带着些许焦急的清脆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蕾妮斯停下了自己的话语,看着渐渐消失的波纹微微皱起了眉头。
......
“对于一切欲望来说,起点往往是迷茫,而终点往往是自毁,”慧真看着抬起手擦拭着顺着脸庞的曲线流下的黑红色液体的安格妮丝,声音平静地说道,“在这中间,生命的蠕虫被欲望束缚着群舞摇曳,要么忘形狂喜,要么痛苦生怨.....”
“所以,你想说什么?”安格妮丝用自己血丝渐消的眼睛看向镜中慧真稍显细长的深褐色眼睛,开口问道。
“你应当明白在这样的世界中存在这样的欲望的意义。”慧真声音中的复杂几乎完全无法遮掩。
“我......”安格妮丝开口,却突兀停住,她目光移向一侧渐渐扩散开的波纹。
“南丁格尔?”
第21章 回答我
“女士。”南丁格尔的身影出现在房间的一侧,色如雪花的双眸中惊喜与恐慌混在在一起,其中的意味几乎难以完全完全分辨。
“您......”她开口试图说什么,却又最终停下,只是安静地看着安格妮丝,她的注意力几乎完全投在安格妮丝的眼眸中,仿佛在仔细寻找着什么。
安格妮丝收回自己看向镜子的目光,用带着问询意味的眼神看向南丁格尔,没有说话。
南丁格尔最终似乎带着挫败的意味向着安格妮丝缓缓俯下身,以一种带着朝圣意味的五体投地的姿势完全伏在了地上。
安格妮丝下意识地放下了自己擦拭着不断顺着脸庞流下黑红色液体的手,缓缓蹲下身,带着黑红色痕迹的手轻轻按在南丁格尔叠放在一起的双手上。
“你在恐慌什么?”安格妮丝轻声问道。
“女士,请原谅我拥有私心,”南丁格尔的声音有些闷闷地响起,她叠放的双手在安格妮丝的手覆上时隐隐颤抖了一下,“当我发现......您的差异时,我不曾向您告知。”
“有什么差异呢?”安格妮丝忍不住带上了些许叹息,黑红色的液体顺着她脸庞的边缘滴下,从她放在南丁格尔双手上的指缝中流入,“人总是无法在信仰与私欲之间做出抉择,灵界生物也是一样。但遵从私欲唯有在真正试图全心去信仰者的身上才能造成低人一等的情结,因此产生的痛苦才是让他与众不同的根源。”
南丁格尔的身体渐渐颤抖了起来,她几乎是瞬间将自己低下的头抬起,将自己的目光死死停留在安格妮丝的脸庞上。
“也许你需要一段时间的思考。”安格妮丝收回自己覆在南丁格尔双手上的手,轻声说道。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将自己的目光投向慧真平静地看着镜子外边的身影。
南丁格尔缓缓起身,向安格妮丝躬身行了一礼,身影在一阵波纹中消失。
“你很清楚会发生什么。”安格妮丝在南丁格尔的声音从房间中消失后才开口道。
“铭记的渴望的确你想做的不是吗?”镜中的慧真嘴角渐渐勾出一抹平静的笑容,“它无需你去做什么,只需要你去看,去明晓,不会因无法做到而痛苦,也不需要被迫抛弃一些东西......”
安格妮丝听着慧真的声音,渐渐眯起自己的眼睛,她打量着慧真在自己与南丁格尔交流时重新带上的平静面具,微微扯了一下嘴角。
“你似乎比我更加......感性一些,”她凑近镜子,手掌贴在镜面上,低声说道,“我还记得在博迪威亚时第一次见到你,你说‘从来没有离开过所自限的一切,只是让自己被所有真实的回忆所淹没’。”
“我并不认为我是一个会停留在过去发生的事情止步不前的人,而且你这样的话语看起来只是平静的叙述,但仔细思考话语中的意义,就能够发现你既舍不得将回忆抛开,又痛苦于这些回忆......”
安格妮丝看着慧真微微颤动了些许的眼睛,话语微微停顿了一下,最终开口道:“你选择让我确立铭记的渴望是因为那些记忆中的内容?”
“什么时候的记忆?”安格妮丝的话语在慧真闭上双眼时急切了些许,“我所缺失的慧珍的记忆?亦或者是上一次看到的‘慧真’的记忆,还是更早之前?”
慧真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却也没有从镜子中消失,安静地停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告诉我。”安格妮丝声音重新平静下来,带着命令般的语气开口道。
“应当属于你的全部。”慧真睁开眼睛,深褐色的眸子带着难明的意味看着安格妮丝,轻声说道。
“应当属于我的全部?”安格妮丝忍不住皱起眉头,慧真却没有再说什么。
“好吧,那我们聊一些别的,”安格妮丝让自己露出一丝笑容,以一种陈述的语气缓缓说道,“铭记的渴望的确属于我。”
慧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呵,”安格妮丝低低地笑了一声,“道心......人心。”
她收回了自己看向镜子的目光,转身打开门走进了盥洗室。
......
一年的最后一天对于奥拉维岛上大部分的居民来说仍然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旅居的鲁恩人甚至午夜后在码头放了几个烟花,即便安格妮丝居住的地方靠近郊外也能看得到。
“离钟声的响起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安格妮丝收回自己看向烟花的目光,看向有些纠结地一口口吃着安格妮丝做的饭菜的拉妮,随口说道:“如果你要和我讲的话很长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我以为像你这样出身很好的人不会学习做饭这样的技能。”拉妮抬起头,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安格妮丝,开口说道。
“你想和我说这个?”安格妮丝挑了挑眉,“事实上,我是和母亲赌气才学的。”
“有一次和母亲吵架,她不说不再给我饭吃,然后我赌气就去自己学怎么做饭了。”
拉妮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
“你如果想笑可以笑出声,”安格妮丝随意地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道:“这没有什么值得尴尬的。”
拉妮抬起手扯了扯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表情严肃了一些,才抬头看向安格妮丝开口道:“我的直觉告诉我,您告诉我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安格妮丝看着拉妮的动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只是不曾在安格妮丝的身上发生,她在自己的内心中补充了一句。
她忍不住在嘴边露出了一丝笑容,又快速收敛起来,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向看着自己的拉妮,似乎注意力并不完全在这里。
“所以,您为什么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拉妮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我是说,我事实上算是您的俘虏不是吗?而您原本是想要杀了我的。”
安格妮丝的目光终于完全投向了拉妮。
“这个问题你在十天前曾经问过我,也从我这里得到了答案,”她带着标准的微笑缓缓说道,“我并不想杀死你的孩子,也对你的选择抱有一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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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渴望——启明
拉妮没有在安格妮丝给出回答后立即开口,她一瞬间很难描述拉妮脸上的表情,她似乎在安格妮丝的目光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房间一瞬间完全安静下来。
窗外的烟花声穿过遥远的距离,最终完全平息下来。
“咚——”
“咚——”
“咚——”
从圣德拉科教堂宏伟钟楼上传来的钟声敲响了新年的序曲,安格妮丝站起身,走向窗边。
“新的一年。”她看着窗外深蓝色的天空开口道。
身后的脚步声向着她逐渐靠近,最终停在了她的身后。
“是的,新的一年,艾拉。”拉妮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安格妮丝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看向拉妮。
“给我一个姓氏吧,艾拉。”她在安格妮丝的目光开口道,带着一种不知为何产生的温柔笑意,她抬起头,看着安格妮丝的眼睛,“我的确应该做出一些新的选择。”
她的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一下又一下,“为了一个......不曾生而有罪的......小东西。”
“那么......桑托斯,”安格妮丝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轻声说道,“作为我的赞美与祝福,希望它让你满意。”
安格妮丝没有给拉妮开口询问的机会,带着稍显复杂的心情,向拉妮道了晚安。
......
“我没想到对拉妮说的那么多话语里,只有最开始告诉她的那句低序列不会将非凡特性遗传给自己的孩子最有效。”
安格妮丝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显得有些虚幻的花朵与一旁已然枯萎的漆黑的种子,忍不住耸了耸肩。
“这是有迹可循的不是吗?”慧真的声音突兀在安格妮丝的耳边响起,安格妮丝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房间角落中的全身镜。
一段与她曾经看到过大半相同的信息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一份已然消逝的毁灭渴望。”
“这份渴望的主人本不该存在对深渊之外的期盼,但浸入污水的烛火却用自己照亮了周围的环境,只可惜周围依旧是漆黑的。她曾经满心期待要给自己孩子一个和她截然相反的成长环境,可惜她很清楚周围的漆黑只会塑造出一个新的天生的罪犯,那不如一起毁灭在鲜血的祭坛上。”
安格妮丝一只手拾起枯萎的种子,抬起头看向镜中慧真的身影。
“这份渴望同样达到了换取你的记忆的标准。”慧真在安格妮丝的视线中开口道。
“我以为我改变渴望后达成的协议会作废。”安格妮丝将手中枯萎的种子放回手中,嘴角带上了些许嘲讽般的笑容说道。
“你依旧在铭记着他人的渴望不是吗?”慧真平静地看着安格妮丝说道,安格妮丝的话语没有引起她额外的波动。
“等待一段时间吧,”安格妮丝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中虚幻的花朵,伸手打开了一边书桌上的皮箱,从皮箱的暗格中取出了被自己收起来的“缠梦玫瑰”。
由镶嵌着的红色琉璃构成的玫瑰在灯光下闪烁着鲜血一般的光泽,隐约的流光在胸针上那朵朵开放玫瑰中流动。
“你试图探究她内心潜藏的欲望?”慧真看着安格妮丝的动作,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朵虚幻的花朵尚未完全形成,而过去的渴望却已经消逝,”安格妮丝将玫瑰胸针拿起,“虽然我并不清楚一个人失去有效的欲望会发生什么,但......”
安格妮丝清晰地看到镜中慧真的脸庞上难得渐渐带上了嘲讽般的表情,她的声音在安格妮丝的耳边响起,
“我想你忘记了自身携带的......污染,”她最后的词语专门用上了带着强调意义的一字一顿,“被污染者必然会成为信徒。”
安格妮丝将手中的玫瑰胸针放下,嘴角带上一缕笑容。
“这样看来你的态度与我一致。”
慧真深深看了一眼安格妮丝,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虽然‘毁灭狂热’的影响已经在你身上完全消失,但你的立心之劫尚未完全渡过,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尝试一下无法渡过立心之劫的后果。”
安格妮丝忍不住挑了挑眉,正准备开口说什么,慧真的身影就完全从镜中消失,充分表达了她不愿意回答安格妮丝的态度。
安格妮丝耸了耸肩,收回自己看向镜中的目光,将手中的玫瑰胸针重新放回暗格,拿出自己的黑色笔记本,开始书写起来。
“渴望——启明,”
“‘共鸣’——一切生者及其遗物所拥有的渴望以其所特有的频率振动,某人注视着它们,并以同样的频率反馈属于自己的影响。”
“‘传承’——欲望的种子在这里永久存留,直至一日某人将这些种子重新在丰腴的土地上种下。”
“‘慰藉’——因渴望而诞生的痛苦在某人的手中抚平,或被从根源上带走。”
安格妮丝停下了自己的书写,看着自己的笔迹挑了挑眉,然后用极小的字在“共鸣”、“传承”及“慰藉”后写下了“影响欲望或通过欲望赋予其力量”、“种下欲望”及“稳定欲望冲击或夺走欲望”几行字。
“偏向辅助的能力,非常适合传教,”安格妮丝随意地评价道,“对‘罪犯’的高序列有克制之处,也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她的话语突兀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才重新动笔在几行字上方的空白处写下“使用难易”几个字。
她在“共鸣”后写下“影响欲望容易,但赋予力量较难”,然后停顿了一下,又写下“奥拉迪乌斯”与“帕格尼”。
她又在“传承”后写下“极容易”一词,然后提笔将“传承”勾了起来,打了一个问号。
她思考了一会,又拿起笔在“慰藉”后写下“稳定容易,但夺去很难”。
她放下笔,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写下的东西许久,才拿起笔将“共鸣”一行中的“注视”圈了起来,然后在一旁写下“梅拉”、“爱丽莎”、“史迪奇”三个名字。
她停顿了一会,在最下方又写下了“初级阶段”与“污染”这样两个词。
安格妮丝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走向窗边,凌晨的天空带着浓重的深蓝色,看起来一片暗沉。
第23章 不会再停下
空旷的房间中没有额外的声音,角落里昏暗的烛火浅浅映照着一边虔诚祈祷的小鹿雕塑,鹿角上缠绕的花朵的影子投射在对面的壁橱,在小心地摆在壁橱中的吉他上投射出精巧的阴影。
窗外的灯光已然完全消失,黑暗已完全笼罩了整个世界,但人们的踪迹却未曾完全停止,辚辚的马车声渐渐变大,又在车夫的呼喝声中停止。
“少爷,我们回来了。”侍者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没有回应他话语的声音出现,但平稳的脚步声却开始响起,并越来越近。
“你直接去休息吧,”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年轻的男子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沙哑,“让帕特拉齐一会给我送碗解酒的燕麦粥来。”
“好的,少爷。”侍者的声音混在房屋门打开的声音中响起,月光下年轻的检察官的影子顺着打开的房门投射进来,侍者对着他行了一礼,接过了他手中的手杖和礼帽,点亮了房屋中大部分的烛火,就转身离开了房屋。
年轻的检察官却安静地站在显得有些空旷的地面上没有什么动作。
“啪嗒。”侍者离开时小心带上房门的动作在安静的夜晚中如此明显,年轻的检察官仿佛突然惊醒了一般,他脚步有些踉跄地瘫倒在沙发上,目光稍显呆滞地看着屋顶上显得有些过于色彩鲜艳的男人、女人、动物、植物,以及圣徒。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飞快地坐起身,目光投向安静摆放在壁橱中吉他。
他忽的站起身,有些跌跌撞撞地将摆在那里的吉他取下,在壁橱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琴弦,看起来不甚熟练地弹奏起来,断续的琴声隐约连成了一段有些熟悉的乐曲,不止一个不协调音的存在昭示着他几乎完全的初学者的身份。
他终于停下了拨动自己手底下的琴弦,以非常不规范的动作将吉他抱在自己的怀中,房间中完全安静下来。
“我有些头痛......”年轻检察官轻微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安格妮丝,你帮我揉揉......”
他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琴身上,闭上眼睛。
许久,他的声音再度在房间中响起。
“......我真是个无能的人......”
......
安格妮丝睁开眼睛,眼前蒙着灰色薄纱的场景被窗外深蓝色的天空完全替代,她松开了自己抓着窗台的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荆棘之环。
“奥雷里奥在呼唤你。”慧真的声音在安格妮丝的耳边响起,她下意识地转身,看向角落里的全身镜中。
“我知道。”安格妮丝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你想回去看看吗?”慧真没有开口,但安格妮丝透过那双向来几乎不会透出什么情绪的深褐色眸子知晓了她想说的话语。
“不,我不会。”安格妮丝开口说道。
安格妮丝抬起手捂住镜中人影的深褐色眼眸,人影熟悉的面孔在她的眼中渐渐变得炫目而模糊,她感到自己呼吸困难且头脑眩晕,眼前的景象几乎只剩下一片模糊。
“我已经选择了离开,就不会再停下。”
她感到一条条的裂纹在她的手掌下蔓延开来,脑海中几乎浮现出镜中的人影伴随着一道道裂纹的蔓延逐渐破碎的场景。她几乎能想象到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裂纹中消失,但眼前只有白色色块与红色的色块混在一起,又在悄然化成一片混沌的灰色。
“你的立心之劫已经完成,行尸综合征随之消失,”慧真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带着感叹的意味,“而我,将会在下一个道心之劫的季节里再次出现在你的眼前。”
“当然,我们的协议长期有效,”耳边慧真的声音渐渐缥缈起来,“如果你愿意,就会知道怎么做。”
安格妮丝放下自己毫发无伤的手掌,闭上眼睛按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她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在不断上升,又似乎在不断坠落,一道道或深或浅,或明或暗,变幻莫测,混乱而嘈杂的波动一股脑向着她涌来,混合成尖锐而刺耳的噪声,向着她的脑海中钻去,悲伤,欢乐,怨恨,感激......就仿佛是各色的颜料被倾倒在一起,混成的看不清颜色的浓浆。
她感到自己的眼前仿佛是无数密密麻麻铺开的各色小点,大部分在不断地变幻莫测,唯有极少部分或纯粹而平静,或混乱而浑浊。
而还有极少数,安格妮丝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那缠绕着灰黑色雾气的小点,几乎下意识地探出自己的意识拂过那带着雪白色的花朵,灰黑色的雾气随着她的抚慰而被带走,雪白的花朵带上了些许清澈与温柔。
她睁开眼睛,眼前混沌的灰色几乎完全消失,破碎的镜中只余下了安格妮丝自己穿着衬衣的身影。
一块块的碎片中映射而出的都是同一双眸子,带着纯净而澄澈的蓝色,又有着一个个黑色的小点浮现又消失。
......
迪西海湾地区的冬天清晨带着潮湿的凉意,露珠顺着树叶上的脉络滑落。
年轻的检察官在灰色的不知名雀鸟的歌唱声中醒来,预示着阴天的云层泛着轻微的灰色。
他坐起身,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上自己的太阳穴,又因自己的混在身体的疲乏中意外舒畅的精神挑了挑眉。
“少爷,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端着托盘的管家推开房门,带着优雅的微笑开口道,“如果您想要清醒地在宴会上多呆一会,姜汁汽水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年轻的检察官站起身,带着稍显无奈的笑容。
“事实上我觉得我这会的状态挺好的,帕特拉齐。”他莫名有些底气不足地开口说道。
“我也觉得您昨晚抱着吉他弹了一晚非常值得纪念。”管家挑了挑眉说道。
“也许......是因为安格妮丝帮我揉了揉?”年轻的检察官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眼中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振奋。
“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小姐觉得您应该找一位合格的吉他教师。”
年轻的检察官在管家的话语中无奈地耸了耸肩,目光投向窗外依旧显得青翠的花园。
“也许。”他缓缓开口道。
第24章 坠入
安格妮丝并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看着曾经出现在自己手中,那些失去自己的主人的种子一点点下坠,最终沉入灰黑色的海洋中,而那些尚且有着主人的种子则汇入了她眼前那无数密密麻麻铺开的各色小点,隐藏在不同颜色小点的光芒下。
如果用好听一些的修辞来形容,展现在她眼前的就仿佛各色的星辰,一刻不断地向着周围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然后在她眼中渐渐显露出一朵朵色彩各不相同或虚幻或真实的花朵;如果用一些不那么让人舒适的比喻,当然,某种程度来说,这样的形容也许更加贴切一些,那些小点就仿佛角落中长出的大片的苔藓,又像是布满水华的池塘或湖泊。
安格妮丝觉得自己所见这些实在是过于壮观了一些,极端微小的生物所发出的波动汇合在一起,最终显得无比宏大,让她几乎在最开始的一瞬间觉得一个个去明辨这些小点究竟属于谁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事情。
而还有一些更加吸引她的注意,那是一缕缕缠绕着灰黑色雾气的黑色丝线从那灰黑色的海洋中向上升起,带着莫名的波动,精准地投入那不同颜色的小点。
这些小点又看起来与周围的小点有所不同,在安格妮丝的眼中,他们看起来真实又带着迷幻的色彩,也更加靠近灰黑色的海洋。隐约的深色纹路流淌在他们的表面,而其中的许多更是有着一缕缕的灰黑色雾气从其中散发而出,沿着散布其上的纹路流动。
那是余罪教团与帕格尼家族的人,安格妮丝几乎瞬间明了了他们的身份,当然还有一些其他获得并使用了信标的人。
他们在无法逆转地靠近灰黑色的海洋。
他们终有一日会与这片灰黑色的海洋融为一体。
安格妮丝突兀想起了当初特雷弗·帕格尼向她讲述的帕格尼家族的历史,以及他用极端冷漠态度说出的话语——
“他们发现自己从祂那里获得的力量本质来源于祂对帕格尼家族成员的隐蔽污染。”
以及那句带着一定的嘲讽意味的——
“在接近完成转化后,会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性格突变,甚至有些人会逐渐变化成怪物,就像是失控了一样。”
“也许这就是根源,”安格妮丝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托住一颗几乎要坠入灰黑色海洋中的光点,却只看到灰黑色的雾气更加汹涌地投入光点内,那光点绽放出有着鲜血般红艳的色彩的花朵,几乎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完全坠入到灰黑色的海洋中,“而一旦开始我便并没有办法逆转。”
那颗坠入灰黑色海洋的光点缓缓漂到了她的手中,安格妮丝的眼前闪过一个瘦骨嶙峋、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如纸的男人的身影。
男人看着身前与自己一起倒在地上的人疯狂大笑着,几乎要超他的身体所能容纳的鲜血自他的胸腔、肚腹汹涌而出。
他挣扎着爬起身,丝毫不在意满是皱褶的肠子混在鲜血中流出,直至流淌到因鲜血浸染而变得泥泞的地面上。
“感谢您......”
“感谢您......”
“赞美您......无光之海......”
男人的声音渐渐微弱了起来,他的动作渐渐静止不动,目光投向了几乎只有着灰白的色彩的林地边缘。
安格妮丝看到灰黑色的雾气从男人身体所有被打开的地方散逸而出,自他身体中流出的鲜红血液快速变得污秽腐臭,嬗变的痕迹几乎出现在了男人身体的每一处,他本就不完整的皮肤看起来仿佛飞蛾褪去自己的蛹一般脱落湮灭,露出不断被浸染融化的鲜红内里,而这鲜红的内里同样在灰黑色雾气的浸染之下不断融化,最终只剩下一团不断变幻的灰黑色雾气。
安格妮丝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光点,她眼前所看到的灰黑色雾气莫名消失,瘦骨嶙峋、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如纸的男人身影自光点中一点点构建而出,他睁开自己的眼睛,向着安格妮丝缓缓鞠了一躬,然后灰黑色的雾气一点点冲刷掉他的身影上的所有色彩。
安格妮丝松开了自己的手,那道身影伴随着光点从她的手中滑落而一点点消散,最终没入深处的黑暗中,在她的眼前遗留下一颗有着鲜血般红艳的色彩的种子。
“一份已然消逝的牺牲渴望,”
“他期待着,获选赴汤蹈火者在他的胸膛啜饮红色的露水,伴他同行者能看到死亡在他的身后而生命在他的身前,而苍白寒冷的怒火将从太阳到太阳之间燃烧,直至透明的冠冕踏过金红的地毯。”
安格妮丝目光环视过自己的周围,无穷无尽的灰黑色之中,各色的种子环绕在她的周围,而在更远更深的空间中,无光的黑暗完全吞没了她所能看到的一切。
......
“斯宾塞......”男人低沉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他回归了......他坠入了祂。”
房间中一片安静,仅有一点点的呼吸声回应。
“他有着祂的注视。”男人低沉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复杂的意味。
“这本就是祂活跃的季节,”另一个声音平静地陈述道,“那一瞬间祂几乎注视了所有,这是我们所有人都感受到的。”
“斯宾塞很幸运。”男人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说道。
“德莱塞从那位波耶西亚小姐那里带来的那位米洛·马德兰先生仍然在观察贝克兰德。”男人似乎觉得不应该开启之前的话题,转而说道。
“德莱塞之前来信说过,这位米洛·马德兰与同年纪的其他孩子似乎不太一样,”另一个声音饶有兴趣地说道,“根据德莱塞的观察,他几乎有确立自身欲望的痕迹。”
“是的,”男人赞同道,又带着些许迟疑补充道,“不过他是天生的秘祁人。”
“但这就是祂所选择的不是吗?”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几乎浑然不在意,“无论我们是谁,是怎样的人,我们终将坠入祂的怀抱,成为祂的一部分,直至祂让我们再度攀升。”
“到那时,欢欣的火花将再度燃起,不息的种子也将再度生根发芽......”
第25章 弗兰克真的没有被污染吗?
安格妮丝在熹微的晨光中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各色的光点在她的眼前消失,新生的阳光带着朦胧的光影穿透她身前的窗户,停留在了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温度的皮肤上。
但伴随着阳光涌进来的,除了新生的光影,还有嘈杂的,仿佛无数个人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什么的声音。
当然,准确来讲,这并不能被称为“声音”。这种“声音”并非属于她过于敏锐的耳朵所接收到的信息,而是来源于更深层次的部分。这是代表着他们的主人的不同波动,将某些信息传递给了安格妮丝。
而安格妮丝觉得自己对这样乱七八糟,嘈杂难辨的声音接受良好,甚至感觉她现在所听到的“声音”比昨天晚上的要悦耳许多。
就像隔壁装修与餐馆里邻桌的宾客在说话的那种区别。
是的,就像是自己身旁不远处的人在向其他人述说着什么的那种感觉。
“贪婪的投机者,严苛的掌控者......”安格妮丝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渐渐活跃起来的城镇,“还有或野心勃勃、或心怀不甘的......”
她停下了自己的话语,没有做出最后的定义。
她松开自己扶着窗台的双手,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向其中渐渐变大仿佛忧郁的小提琴曲般的声音。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轻声唤道。
几乎在安格妮丝出声的下一秒,轻微的波纹就从房间的角落里扩散而出,那双色如雪花的双眸带着被发现的狼狈与慌乱,看向了安格妮丝。
“我很高兴新的一年里我的小夜莺早早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安格妮丝看着南丁格尔的反应,忍不住饶有兴趣地偏了偏头。
南丁格尔看起来明显下意识地抑制着自己躲开安格妮丝视线的欲望,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似是尴尬又似是祈求的意味。
“蕾妮斯小姐召唤我,让我把她的回信和新年礼物一起送过来。”
安格妮丝伸手接过南丁格尔送过来的不大的礼盒,沉吟了一下,放在了书桌上。
然后她一只手虚虚地搭在了几乎下意识地想要离开的南丁格尔肩上,回过头勾起嘴角问道:“那么我的小夜莺有想要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吗?”
南丁格尔眼中的慌乱愈盛,耳尖却在安格妮丝将自己的手臂搭在她另一边的肩膀上时带上了如同鲜血般的红色。
“有......有的。”她的话语中带上了明显由紧张所致的结巴。
安格妮丝有些好笑地将自己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放了下来。
“那么我也有回礼,”安格妮丝用带着调侃意味的声音轻声说道,“我想我的信使小姐应该不介意在帮我将新年礼物送达后回到这里吧?”
南丁格尔几乎在听到安格妮丝这句话后飞快地拿起了安格妮丝收拾在一起的东西,身影伴随着扩散而出的波纹,瞬间消失在了房间里。
“像个小孩子。”安格妮丝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她耸了耸肩,伸出手打开来自蕾妮斯的礼盒,映入她眼帘的首先是两个小盒子,其中一个更加小一些的那个盒子,装着看起来像是食物,但又形状奇特,气味古怪的东西。
安格妮丝谨慎地没有去触碰那个盒子,而是拿出夹在两层盒子中间,明显超出正常的厚度的信件。
“原谅我没能在收到你的来信后立即给你回信,亲爱的安格妮丝,希望这封信后面附上的内容对你有所帮助。”
“之前你在来信里说你会在奥拉维岛停留一段时间,等待海上的形势缓和。事实上,我这几天得到了一些消息,觉得这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海上的局势恐怕会越来越复杂,等待局势的和缓恐怕遥遥无期。”
“圣堂这边同样也是这样的局势,这里的许多事情我暂时没有权限了解具体的内容,但从西利亚这边的执事们的动向来看,教会这段时间在许多事情上的态度都有些奇怪。教会对伦堡那边的态度......严肃了一些,教会内部也要求教士们加强自我审视,守望者与自然之心们要更加注意防范自身的堕落,事实上,我有些担心弗兰克.......”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总给我一些不太妙的感觉,无论是教会还是世俗,就像你曾经形容的,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如果你在我身边,必然能够看出些什么,你总是对这些变化更为敏感一些......”
“但不论如何,新的一年必然会发生一些之前不曾出现过的改变,我们惟能做的只是向着母神祈祷,祈祷这些改变是向着更好的方向。”
“随信一起送来的是我和弗兰克要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弗兰克的那个是他最近的研究得到的成果——一种在教会看来可能不太合适的东西,但是弗兰克认为你可能需要,因为你身边没有教会耕种者的跟随……嗯,这是他的原话。”
“我难以理解弗兰克为什么要将它做成了糕点的模样,因为事实上并不建议把它当做食物来使用。获得了它的特质的生物会在一段时间内拥有孢子植物的一些特征……不是指外表上,而是指生殖的方面,而且可以强行绕开不同物种间的生殖隔离……所以,请千万保管好这件物品,否则我怀疑会导致一个地区物种的爆发。”
“而我要送给你要更加普通一些,是一大瓶治疗用的药剂,里面有着使用一百次的剂量。对南大陆出现的大部分疾病都有效果,不过对于严重的患者只能够延长生存期,无法完全根治,对外伤也没有什么疗效。如果你自使用,它应该能使用很久。如果你在传教的时候使用它,恐怕就像是将一滴墨水滴入海洋里,所以,真的不考虑让我来帮你吗?”
安格妮丝嘴角抽搐着将信纸放下,将面前更小的那个盒子放到锡盒里,又拿腊仔细地将盒子的所有缝隙封住。
“所以,弗兰克真的没有被污染吗?”
安格妮丝忍不住疑惑道。
她谨慎地将锡盒用报纸包起放进自己的皮箱中,然后套上风衣,戴上自己的帽子。
她微微吐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
“还差切斯特先生的。”
第26章 垂怜之日
“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切斯特先生示意安格妮丝在自己对面坐下,有些意外地出声问道。
“事实上对我来说,什么时候出发都没有区别,”安格妮丝顺从切斯特先生的意思,坐在了方桌另一边的椅子上,“我只是需要考虑一下,那位同行的女士的身体情况。”
她看着切斯特先生露出了一抹笑容,“而现在我得到了朋友的帮助,再加上那位女士本身就是‘罪犯’。我想,平安抵达南大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南大陆的局势......”切斯特先生露出了一丝苦笑。
“有区别吗?也许南大陆那边的环境还更加友好一些。”安格妮丝耸了耸肩,“从我们离开拜亚姆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海上死去的本地人不算少。”
切斯特先生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切斯特先生您的眼睛的问题。”安格妮丝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切斯特先生眼睛那里,那双眼眸深处依旧残留着仿佛骨屑又像是雪花的色彩,让这双眼睛非常地引人注意。
“影响的褪去需要时间,”切斯特先生停下话语,估量了一下影响残留的程度,说道:“大概还需要两周。”
安格妮丝露出了些许踌躇,想了想才开口带着少许的试探意味问道:“事实上,我很好奇,切斯特先生,这个影响实在有些独特。”
“它看起来似乎太过于温和了些,”她轻声说道,“毕竟这是您在那场战斗中选择使用的非凡物品。”
事实上,安格妮丝不仅觉得这样的影响独特,还有些想问,他用了什么手段让一个能够影响到天使的非凡物品的负面作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褪去的,但这明显涉及了节制派的一些秘密,而她之前在拜亚姆的时候已经拒绝了加入玫瑰学派的邀请。
“事实上并不温和,只是因为我们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切斯特先生思考了一下,只是这样开口解释道。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那么两周后与您一起启程,”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随意的意味,撑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您应该对穿越狂暴海更有经验一些。”
“所以,你到南大陆去准备做什么?”切斯特先生在安格妮丝的话语声中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出声问道。
“名义上,帕格尼修女是去南大陆传教的。”安格妮丝耸了耸肩说道。
“那么实际上?”切斯特先生非常配合地问道。
“实际上,”安格妮丝收起撑着自己的下巴的手,坐直身体,“我大概是想看看那里,”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笑容,“也许我会做些什么。”
......
“我很高兴你回到了这里,南丁格尔。”安格妮丝推开门,看到房间角落里的身影,露出一丝笑容说道。
“我必会遵从您的意志,女士。”南丁格尔色如雪花的双眸一点点地抬起,最后停留在安格妮丝看着自己的眼眸上,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我之前为您谱写了乐曲,”她几乎没有等待安格妮丝的回应,径直说道,“想作为献给您的礼物。”
“我很期待。”安格妮丝轻声说道。
“我很希望这首乐曲能够首先被您欣赏,”南丁格尔的态度渐渐多了一种彻底的坦然,“即便我同样很确定如果您首先听到这首乐曲,必然不会允许这首乐曲传入其他人的耳中......”
“为什么?”安格妮丝放轻声音问道。
“因为我很清楚一百八十年前您愤怒的原因,”南丁格尔色如雪花的双眸渐渐变得平静起来,“您并不希望有人通过非凡的力量传播您的名,您将这定义为不当的行为。而无论是我的这首乐曲还是‘淡白之影’的那幅‘安息日’的画作,其中蕴含了我们最深切的欲望,即便是通过最普通的承载,也会有着非凡的展现……”
“淡白之影?”安格妮丝挑了挑眉,开口问道。
“看来您尚且没有取回那段记忆,”南丁格尔停下了自己要说的话语,转而解释起来,“他曾是一个人类,一个‘余罪教团’的成员。”
“原来他就是传闻中的那个人,”安格妮丝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我现在更加好奇你的这首乐曲,你是否已经给它命名?”
“垂怜之日。”南丁格尔几乎下意识地说道。
安格妮丝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没有做出什么评价。
“你准备以什么样的方式将这份礼物送给我?”她放下手,看着南丁格尔问道。
“我的心灵。”南丁格尔理所当然地说道。
灵性之墙几乎在她出声的时候就在周围浮现了出来,安格妮丝的耳边自今天早上就存在的噪音完全消失。南丁格尔的身影化为虚幻的波纹在灵性之墙内不断回荡,虚幻的门扉似乎悄然被打开。
仿佛缥缈女声合唱与悠扬的小提琴合奏同时响起,互相回应,听起来宁静而和谐。低沉浑厚的男中音的加入,严肃的气氛几乎瞬间打破了那份宁静。而随之而来男声的合唱与女声的合唱交替出现,恢弘感几乎能够完全占领所有聆听者的心灵。
安格妮丝几乎能够想象出当这支乐曲在有着悲悯的天使雕像与彩绘的殿堂响起,被汇聚起来的声音能够发挥出怎样的力量
“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安格妮丝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样的描述,即便是其中不存在非凡之力的影响,这首曲子在她现有的记忆中无疑无疑远超所有的乐曲,拥有着极端的打动人心的力量。即便是使用着弥撒曲这样仿佛远离世俗的合唱套曲格式,仍然因为那大多数的弥撒曲少了一些的庄敬,多出一丝的婉恋颂美,而显得不那么遥远。
而倘若再加上非凡之力的配合......实在是有些可惜。
安格妮丝呼出一口气,收敛了自己的思绪,认真听着这段最后的童声合唱鲜花般纯净明快的曲调。
“我很喜欢。”安格妮丝看着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南丁格尔的身影,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
南丁格尔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安格妮丝几乎轻易地就从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找到了极端的狂热。
洞开的心灵门扉......安格妮丝抬起手抚上南丁格尔的脸庞。
“我很荣幸,我的小夜莺,”她轻声说道,“所以回应我的邀请吧,陪着我去体味这个世界,在我的这份礼物之后。”
隐约的波动自她的身上扩散而出,南丁格尔的眼中渐渐宁静了下来。
第27章 邪神无疑……
安格妮丝并不意外南丁格尔会答应自己,就像是生命最纯白的最初不会拒绝自己本能的欲望诱惑,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让这份欲望得到满足的行为也往往最难以被拒绝。
南丁格尔选择对安格妮丝洞开自己心灵的门扉,让她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所演绎出的最完美的乐曲,而随这首乐曲一起传达给安格妮丝的,还有她在思考后对安格妮丝的问题的回答,她心中最深切的渴望——
“我想在您的身边不息跃动,侍奉您,悦乐您,直至我所有的振动停歇,在您的指引中坠入您的怀抱,成为您的一部分。”
安格妮丝一时觉得自己的一部分难以抑制地感到尴尬,而另一部分又似乎觉得南丁格尔这样的表现是理所应当的;一时又觉得她应当开始习惯这样的遭遇了,无论是南丁格尔,还是余罪教团,都是这样的表现,包括小米洛,唯有帕格尼家族是特殊的......
安格妮丝的礼物如她的预期让南丁格尔的满意,尽管这份礼物安格妮丝自己有时觉得这也许不应当被称为一个礼物——
她主动构建了与南丁格尔的联系,如同与小米洛之间那般,而南丁格尔对此满怀欣喜。
这算得上是安格妮丝第一次主动构建与他人的联系,而一切再一次证实了她之前的推测,这种联系本质就是一种“污染”,就像她眼前那一点点延伸包裹住那纯白的光点的灰黑色雾气,还有那随着联系构建而显现出的连接着那纯白的光点的黑色丝线。
她几乎已经看到终有一日,那颗纯白的光点会划过最优美的痕迹,坠入灰黑色的海洋中。
安格妮丝同样也真正感受到了这一份的联系形成的基础,或者说这种“污染”扩散的媒介——来源于对方心底的痛苦。
安格妮丝忍不住想起了小米洛所“听”到的尊名和命运议会的那位所告知的尊名——
“不息的期盼,无尽之苦痛,永不遗忘的寂静者。”
“带来痛苦的欢愉,永不停歇的期盼,隐而不宣之神。”
还有南丁格尔最初告诉她的那些话语——
“......无法被满足的渴望同时诞生出欢愉与痛苦,欢愉与痛苦的结合诞生出欢欣的火花,欢欣的火花埋下不息的种子,不息的种子诞生于心底,只在无法预期的未来生根发芽......”
当并列起来看时,“痛苦”明显是极为重要的因素,尤其是在尊名中,这必然是代表着一些方面的特质,而结合目前已知的信息,这些痛苦极有可能与心中的欲望有关。
而目前与她产生过联系的人,无论是费内波特城时的怨灵梅拉、小队成员爱丽莎、意外诞生的史迪奇,还是在博迪威亚时的小米洛,都符合这一点。
但如果再结合更多,如帕格尼家族,余罪教团成员,和那些因“信标”而产生了联系的人,这样的推论似乎又不那么准确......
有关这样的推断尚且还差一角,才能让内里所隐藏的露出全貌。
“无论怎么看,这样的特质绝对是邪神无疑......”安格妮丝忍不住露出苦笑,看向天空中难得明媚的阳光,“余罪教团不知道有没有上几个正神教会的名单。”
对奥拉维岛的大多数人来说,新年只是一种较为奢侈的概念,生计才是才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不管是新年的第一天,还是已经过去了十天,都没有什么差别——他们都不会停歇。
海盗们依旧在海上游荡,最多因为风暴教会的严查而稍有收敛;冒险家们依旧在官方与海盗间以他们独有的准则为导向汲汲营营,看起来利益依旧是无往不利的东西;而更多的,那些最为普通的本地人,仍然挣扎着,甚至没有空隙去抱怨自己作梗的命运,但他们在心底却总会在某一瞬间想起这些。
安格妮丝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耳边各式各样的絮语没有任何的变化。
史迪奇昨天传来了消息,想和她再见一面——他希望安格妮丝是以艾拉·波耶西亚的身份。
说实话史迪奇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只是稍加思考,能够找到很多原因,比如因为在风暴教会的势力范围,或者大地母神教会修女的装扮太过于引人注意;但如果再更加深入,又会有些奇怪,毕竟能够找到的大部分原因都是能够解决的。
对安格妮丝来说,唯一不能解决的就只有修女身份本身的意味——大地母神教会的成员。
所以史迪奇究竟想要做什么?安格妮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目光看向前方的周围逐渐茂密起来的丛林。
她能够感到史迪奇的存在,他身上的焦躁感几乎隔着大半个丛林传递了过来。
从这样的情绪来看,史迪奇的状态不那么好,但安格妮丝非常确定这其中并不存在堕落的意味,暂且可排除史迪奇因为自身状态不好而请求帮助的可能。
而且史迪奇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安格妮丝仔细分辨着耳边的絮语,伸手按了按头顶的宽檐帽。
她的身影灵巧而快速地穿过丛林,看着渐渐显露出来的两道身影,微微眯了眯眼睛。
“奥克法·康纳克里斯,”安格妮丝按着自己头顶的宽檐帽停了下来,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史迪奇,“我以为只是因为你需要帮助,史迪奇。”
“我的确需要您的帮助,女士。”史迪奇面色有些难看地摇了摇头道。
“与他有关?”安格妮丝偏头看向奥克法,挑了挑眉问道。
“不,他是有其他的事情。”史迪奇努力缓和自己的面色,开口解释道。
“好吧,”安格妮丝露出一丝笑容,缓声道,“看来你需要我帮助的事情奥克法先生可以做知情人。”
史迪奇脸上带上了些许为难,他张了张嘴,又停了下来。
“也许你可以在上次的荆棘花酒馆等我,奥克法先生,”安格妮丝了然地看向奥克法,笑着开口说道,“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办不是吗?”
“好的,波耶西亚女士。”奥克法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丛林,看起来没有任何的迟疑,似乎只是为了得到这样的一句回应。
安格妮丝看着奥克法的离开的身影,挑了挑眉,将目光投在了史迪奇身上。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第28章 倘若圣洁无法拥有实际价值
“倘若圣洁无法拥有实际价值,即便将苦难加诸自身也不能将邻人的苦难减轻多少,我们是否还应该眷恋表象的圣洁?”
安格妮丝以为自己并未预料到史迪奇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当史迪奇用那双一高一低的眼睛看着她,稍显高大的身体微微佝偻着,身上传来的焦躁渐渐化为有些沉重的疲惫,安格妮丝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觉得史迪奇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很自然的事情,她只是没有预料到史迪奇会将问题问得这样直接。
史迪奇告诉安格妮丝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什么太过于出乎意料的事情,但正因为这样的事情必然会自然发生才显得悲哀。
堕落对于大地母神教会的成员来说并不是什么太过于陌生的词语,而引发这些的也许是某些资料与某些物品,又也许是耳边响起的呓语。
史迪奇向安格妮丝提到了一个名为“洛雷托”的大地母神教会教士,对方是之前接应史迪奇的人,并将史迪奇从生命学派那里拿到的资料带回了费内波特。
而史迪奇收到了费内波特那边传来的洛雷托堕落的消息……
而且,安格妮丝看着史迪奇,似乎他和洛雷托的关系不错,而且从他的讲述来看,史迪奇会参加这次任务与洛雷托不无关系。
安格妮丝突然完全明白了史迪奇之前提出的那看起来有些突兀的要求,希望安格妮丝以艾拉·波耶西亚的身份而非帕格尼修女的身份,就像她所推测的那样,大地母神教会修女的身份本身绝不会允许她说出这样的回答——
“倘若你认为圣洁成就的是巨大的幻觉,那么就舍弃像大多数人那般眷恋表象的秉性,为那些在苦难的柩衣里挣扎的人隔开孽生的悲苦。”
史迪奇看着安格妮丝,突然笑了起来,他努力提起那因为面部肌肉不协调而下垂的嘴角,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狰狞。
“您果然会选择这样的回答,”他带着看起来显得有些怪异的笑容说道,声音中带上了隐约的轻松,“您果然......”
“看来你在问我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就是想听到我再说出一遍你的答案,对吧?”安格妮丝出声打断了史迪奇的话语,她仰起头,看向透过密林照射下的几缕阳光,目光停留在一片有些残缺的叶子上。
史迪奇没有说话,用自己不置可否的态度做出了回答。
看起来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清晰明了,耳边的絮语也向着安格妮丝告知着史迪奇的想法——他想改变大地母神教会成员容易堕落的现状。
真是……无畏,但值得赞叹,安格妮丝感到自己有一部分有些冷漠地想道。
“算了,你究竟做出了什么决定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你有自己觉得真正重要的事情。”安格妮丝对着史迪奇眨了眨眼睛。
“你想要离开大地母神教会了,”她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你觉得无法从大地母神教会那里得到真相。”
史迪奇点了点头,没有否定。
“但你并非是背弃了对大地母神的信仰,也并不相信那些原始月亮信徒的蛊惑。”安格妮丝目光紧紧盯着史迪奇的眼睛,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
史迪奇露出一丝对他来说最自然的笑容,点了点头。
“那么你需要明白,对你来说,在生命学派中想要保持自我的独立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情。”
安格妮丝面色渐渐带上了些许严肃,她一点点打量着史迪奇的面色,而史迪奇对着安格妮丝眨了眨眼。
“事实上,当我第一次感受到您的时候,我就明白,女士,您已经给予了我这样的能力,”史迪奇开口道,“只要我足够坚定,也愿意付出代价。”
“好吧,”安格妮丝挑了挑眉,“我很高兴你愿意相信我,尽管我并不知道有这回事。”
史迪奇一点点打量着安格妮丝的神态,许久突然开口道:“不,您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道:“也许您之前并不知晓,但您现在一定知晓。”
“看来你觉得你足够了解我。”安格妮丝收敛了自己脸上带着的那一丝微笑,用平静的声音开口道。
“我也许了解一些您,”史迪奇开口解释道,“但我了解的只是身为‘安格妮丝·帕格尼’亦或者是‘艾拉·波耶西亚’的您,”
“而对于剩余的那部分,”史迪奇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稍显得坚定一些,“或者也许是更多的那部分,我唯一能够相信的,是我与其他的所有人没有什么差别,这是本就定下的规则。”
“你什么时候得知的这样的规则?”安格妮丝问道。
“很早,也许在帕夫拉修道院的时候。”史迪奇认真地回答道。
安格妮丝忍不住挑了挑眉。
“当我第一次感受到您的时候,我最为突出的感受是您身上庞大而活跃的侵蚀性……”史迪奇用听起来有些重复的话语说道。
“并非教堂地底?”安格妮丝皱着眉问道。
“是的,在帕夫拉修道院,我感受到了一种毫不抑制的感染与侵蚀,并短暂地将目光投向过我。”史迪奇毫不犹疑地说道。
“我对此没有清晰的记忆,但我以为你那时还没有诞生?”安格妮丝问道。
“是的,那时还没有形成完全的我。”史迪奇的话语中带着些许不明的意味,低声说道。
“所以当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双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几乎难以抑制地觉得您不应该是那样的形象,那看起来太过于虚幻,”史迪奇说道,他停顿了一下,打量着安格妮丝,“我觉得您做为‘艾拉·波耶西亚’的更加符合那种给人侵蚀感的真实。”
“也许那只是因为所谓的上流社会推崇保持足够的距离......”安格妮丝带上了些许笑容开口道。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史迪奇开口道。
安格妮丝闭上自己的嘴,看着史迪奇,等待着他的话语。
“请原谅我这样的评价,”史迪奇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话语,缓缓说道:“那时您的表情一直在端着,看起来很假,但是假得很漂亮,看起来就像是放在店铺最精密的橱窗中用来展示的那种精心设计的人偶,价值连城但绝不自然存在。”
“表情管理是很重要的一门课程,拿他们的话来说,要随时都表现得非常优雅,就像天鹅那样......”安格妮丝耸了耸肩道。
“天鹅才不高雅,”史迪奇笑了一声,“天鹅只是动物,它们天生就长得那样,和所谓的优雅没有半点关系,反倒是啄人的时候很凶。”
“也许吧,”安格妮丝耸了耸肩,“也许正是因为足够虚幻所以才具有真实的感染力……”
她放轻了自己的声音,转而问道:“乌特拉夫斯基阁下还在这边,你准备怎么办?”
“乌特拉夫斯基阁下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史迪奇平静地说道,“一切会发生在他离开后。”
“好吧,你已经完全做出了选择,”安格妮丝勾了勾嘴角,“愿你的所有选择绝不模棱两可。”
第29章 金发男子
这个时间点相较于酒馆的生意最好的时间,稍稍有些偏早。但荆棘花酒馆里,人们的低声调笑声已经混杂在了一起,让整个酒馆带上了“嗡嗡”的背景音,各色各样的酒香味夹杂在一起,安格妮丝忍不住吐了一口气——对于海上的人来说,泛黄的酒液似乎是一种必须品,就像是礼帽手杖对于鲁恩的绅士,珠宝玫瑰对于因蒂斯贵妇,以及音乐舞蹈对于大部分的费内波特人。
安格妮丝随意避开斜倒在过道上浑身酒气的金发醉鬼,目光看向了旁边捧着一杯起泡酒喝着的男人。
“奥克法先生。”安格妮丝在男人的对面坐下,随手将自己头顶的灰色格子宽檐帽摘下放在了桌边,她将目光投向那杯带着仿佛晚霞般的浅黄色的酒液,细密的气泡吸附在玻璃的壁上,带着朦胧的透明质感。
费内波特起泡酒,安格妮丝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的男人。
“我以为海上的酒馆会更加偏爱烈酒一些,”安格妮丝勾了勾嘴角,低声说道,“看来这里的老板对你的印象很好。”
“只是因为我和他在费内波特的时候是旧识。”奥克法带着些许的苦笑说道。
“那你现在呢?”安格妮丝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些许笑意,“你准备在海上做些什么?”
“我加入了一些宝藏猎人的固定团队。”奥克法的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杯壁,目光看向安格妮丝问道。
“宝藏猎人,”安格妮丝挑了挑眉,“看来你有着一颗冒险的心。”
“每一个听过吟游诗人的歌声,看过迪西舞女的弗拉曼科舞的费内波特人都会想着独自攻破堡垒。”奥克法耸了耸肩说道。
“也许还会向往着和自己的情人在金橘花丛中接吻。”安格妮丝眨了眨眼睛说道。
“哦,也许因蒂斯人会更有可能采取这样的行动。”奥克法挑了挑眉道。
安格妮丝笑出了声,“我想他们是直接采取行动,并不需要存在着‘向往’。”
奥克法在安格妮丝的笑声中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吧,奥克法先生,我有一个问题。”安格妮丝许久终于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她耸了耸肩,坐直身体,左臂弯起,手背轻搭在自己的脸颊边,用一种听起来极为柔和的腔调说道,她用了已经许久没有使用过的费内波特语。
“你以后还会返回费内波特吗?”她将自己的身体向着奥克法微倾,用仅能让两人听见的声音问道。
奥克法听到安格妮丝的话语,微微怔愣了一瞬,随即面色看起来几乎毫无改变。
“说实话,我现在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微微耸了耸肩,用一种自我调侃的语气回答安格妮丝的问题,“现在还太早了些,我还只是一个擅于在船上种植些植物改善大家生活的医师。”
“说不定哪天我就死在了某一场冒险中,”他将自己的视线投在了手中的酒杯,声音放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的确是很正常的事情,”安格妮丝赞同地点了点头,她凝视了奥克法数秒,又用一种感慨的语气叹息了一声,“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没有谁能够说得清。”
“所以,海上的人更喜欢只看现在。”奥克法笑着说道。
“的确,应该更注重现在,”安格妮丝说道,“所以你有什么事情?”
她目光移向一旁斜倒着的醉鬼,挑了挑眉,“这是你们团队的成员?”
她凝视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一个‘纵火家’?”
“哦,是的,波耶西亚女士。”奥克法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
安格妮丝没有移开自己盯着醉鬼的视线,也没有开口说话对奥克法的话语做出回应。
斜倒在一旁的醉鬼在安格妮丝的视线中歪歪扭扭地转了转身体,突然偏头看向了安格妮丝。
“‘伯劳’小姐,你如果再看下去,我会以为是你对我普普通通英俊的脸孔着了迷。”
安格妮丝挑了挑眉,打量了一遍之前一直没有将自己的脸露出来的人。这是一个看上去极为年轻的男子,有着三七分的金色短发和碧绿色的眼睛,一眼就知道这必然是一个北大陆人。
他身上穿着白衬衣,套着黑马甲,但偏偏带着一种放荡不羁的艺术气息,相似的感觉安格妮丝在费内波特的音乐家协会中见过很多,不过从对方双手上的茧子来看,他应该从来没有拿起过某种乐器。
“事实上我只看到了你应该有一周没洗过的头发。”安格妮丝随意地将自己的宽檐帽移了个位置,平静地说道。
“事实上我昨天才洗过,”男子耸了耸肩说道,“不过淋一次雨就成了无用功。”
安格妮丝勾了勾嘴角,突然开口问道:“‘伯劳’?”
“海盗们给你的外号。”男子说道,他停顿了一会,看起来有的欲言又止,旁边的奥克法看着男子的反应,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捂住了男子的嘴巴。
男子伸手拽下了奥克法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一只手勾住了奥克法的脖颈,这位“医生”几乎面色扭曲地向着男子歪倒而去。
“安心,奥克法,我没准备说什么,”男子低头看着奥克法道,他抬起头看向安格妮丝,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我只是准备给这位小姐解释一下她的外号。”
“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很好。”安格妮丝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姿势,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事实上,我更想给他来一针能够毒哑人的药剂,不管哪一种都行。”奥克法有些费力地伸手拨开男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狠狠地说道。
至少还只是毒哑,安格妮丝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她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想,有着‘猎人’同伴的人应该很容易能达成一些共识……”
“比如,交涉这种工作绝对不能交给他,即便他不开口的时候看起来有足够的资格?”
第30章 意味
奥克法的话语让安格妮丝微微睁大了眼睛,嘴角忍不住微微带上了一笑容。
而一边的金发男人拿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奥克法。
“看来一个人对其他人的第一印象往往缺乏一定的准确性,奥克法先生,”安格妮丝上下打量着这个见过好几次面,在社会意义上最多只能算是熟人的人,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揶揄,“我之前认为你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的想法有些太过于武断了。”
奥克法笑着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介绍一下自己吧,这位‘纵火家’先生,”安格妮丝也同样没有在意奥克法是否回应,只是将目光转向金发男人,“我还没有得到你的名字。”
“安德森·胡德,”奥克法几乎在安格妮丝话音刚落就说道,“您可以直接叫他安德森,女士,抱歉,我本应早些为您介绍。”
“好吧,安德森·胡德,”安格妮丝向后让自己的脊背靠在椅背上轻声说道,“是你想见我?”
“是的……”金发男人在安格妮丝的视线里点了点头,停顿了一瞬,又说道,“想认识认识你。”
“因为在我杀了‘血刃’西温·布朗后知道了我的名字?”安格妮丝轻声说道。
“事实上在这之前你的名字就已经在一些海盗间小范围流传,”安德森的表情看起来严肃了一些,开口说道,“他们原本准备组织一些人......没想到又传出来你杀死了‘血刃’,又没有受到报复......”
“我很期待他们原本的计划。”安格妮丝嗤笑了一声。
“他们但凡还有绿豆大小的脑子没有完全泡到酒精里,就应该立刻放弃。”安德森说道。
“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会审时度势,胡德先生,”安格妮丝说道,她的目光看向刚刚走进酒馆的男人身影,伸手将放在桌上的灰色格子宽檐帽随意地戴在了头上,“只是受限于暴怒的风暴之主教会的动作,不得不推迟自己的计划。”
安格妮丝的身影几乎在她完全站起身的时候就消失在了桌前,而下一刻,被帽檐的阴影遮住大部分脸庞,露出几乎惨白的下颌的女人,用皮下布满暗红泛紫斑纹的右手掐住酒馆门口男人的脖颈丢到门外。
她转头看了下意识站起身的两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带上了冷森森气息的声音顺着门口吹进来的风来到了安德森与奥克法的耳畔。
“容我失陪片刻,我不太想给酒馆老板添麻烦。”
奥克法与安德森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个头中等,轮廓柔和的费内波特人随手在桌上丢下了一张钞票。
“你可真乖,奥克法。”金发男人看着奥克法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
奥克法抬头看了安德森一眼,金发男人抬手在自己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走吧,去看看你好奇的。”奥克法收回自己的目光道。
……
两人在门口并没有看到什么,既没有惨叫,也没有血迹,只有转过身似乎准备往回走的安格妮丝和她身后还保持着正常温度脖颈折断的尸体。
“你不需要向他问什么吗?”安德森忍了忍还是开口问道。
安格妮丝看了安德森片刻,开口道:“只是被派来盯我的人而已,无用……且恶心。”
安格妮丝在这个人还没走进荆棘花酒馆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刺耳起来,带着目标指向自己的满是恶意的黏腻。
她下意识地重新拾起了自己一个多月没有操作过的流程,等待惊恐的海盗向自己求饶从而了解对方做过的事情,然后随手扭断海盗的脖颈。
安格妮丝在像一个月前一般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光影时突兀明白了过来。
因对自己生命消逝的恐惧而发出的祈求没有什么信仰的存在但最为真诚,而真诚的祈求会让祈求者敞开对着被祈求者敞开自己的心灵。
共鸣的频率在失去门扉的阻挡后几乎毫无遮掩地传递而来,将拥有者的秘密暴露在她的眼前。
繁琐的外表下是同一本质下的衍生,归根结底都属于“共鸣”,与她站在那片不知道归属于哪里的海洋中观察那些带着不同颜色的光点没有什么不同。
这比她之前所预估的效果要大的多——她原本以为这种“共鸣”所携带的信息只是欲望相关,甚至在南丁格尔敞开心灵的门扉赠与她乐曲时她都是这样以为的。
而更重要的是之前她高估了自己使用“共鸣”的难度,如果仅仅是通过“共鸣”来获取信息,她几乎感觉不到付出的灵性。
这样看来自己之前以为是因为确立“渴望”的代价——耳边各式各样的絮语也很有可能是“共鸣”的表现——这说明即便她不曾主动使用“共鸣”也仍然存在。
那么这其中的意味……
安格妮丝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看向走向这边的两人。
“而且我想我刚刚说了只是‘片刻’。”她开口道。
安德森露出一点笑容举起双手道:“抱歉,我们没有想到你速度这么快,不愧是‘伯劳’。”
“伯劳,贪食凶猛,喜欢一击毙命,”安格妮丝随口道,“是这个原因吗?”
“不,”安德森开口否定了安格妮丝的猜测,“我想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你丝毫不遮掩自己做过的事情,看起来就像是宣示领地的‘伯劳挂尸’。”
安格妮丝意味难明地勾了勾嘴角,开口道:“那这海上应当有不少人可以叫‘伯劳’。”
“那应该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伯劳羽毛艳丽。”安德森在安格妮丝说完后开口补充道。
“呵,羽毛艳丽,”安格妮丝挑了挑眉,“你有意分开说是在尝试称赞我还是在试图挑衅我?”
安格妮丝没等安德森做出反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有意识与无意识的共存。”
她停顿了一下,完全直白地说道:“你对我有所求,胡德先生。”
安德森深吸了一口气,径直点了点头,快速说道:“是的,波耶西亚女士。”
第31章 第四纪末期的遗迹
“刚刚奥克法向您说明了我们的身份......”安德森在安格妮丝的视线下耸了耸肩开口道。
“宝藏猎人,”安格妮丝点了点头道,“看来是和你们的‘本职工作’有关的事情了。”
“是的,”安德森点了点头道,“你是我们需要的‘专业人士’。”
“哪方面的‘专业人士’?”安格妮丝听着安德森的话语挑了挑眉,“也许我们需要换个人更少的地方仔细聊聊,。”
“那这个人......”奥克法目光看向安格妮丝身后的尸体。
“他因为在鲁恩被通缉来到海上不久,还没能干下什么事给自己积累些赏金,要不然也不会被派来监视我,”安格妮丝随意地说道,“就只有鲁恩那边的,让荆棘花酒馆的老板帮忙把他的死讯转给鲁恩那边就好了。”
奥克法与安德森对视了一眼,奥克法开口道:“那么波耶西亚女士,荆棘花酒馆二楼有符合要求的地方。”
......
“我们几个月前偶然在狂暴海上发现了一处遗迹,”安德森缓缓开口道,“我们初步判断这处遗迹曾是第四纪末期的一座城市,从风格上来看与第四纪拜朗的遗迹有相近之处,很有可能曾经信仰死神。”
“我们最初发现它是被卷入狂暴海的险流里,偏离了预计的航道。”安德森的话语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带上了难以遮掩的艰涩,“最初,它看起来和西拜朗的普通城市没有区别,甚至看起来更加......繁华。”
“但是?”安格妮丝问道。
“只要不被遗迹里不知名的幻觉蒙蔽双眼,就会发现那处遗迹里的每一处都充满了活尸,”安德森说道,“那是一座活尸的城市。”
一座活尸的城市,安格妮丝忍不住咂舌。
“所以你们需要一个能够对付活尸的非凡者?”她问道,“我想偏向太阳与神圣的那些序列的非凡者可能更加符合要求一些。”
“不,那些活尸的攻击欲望很低,”安德森摇了摇头道,“而只知道赞颂太阳的白痴的力量出现反而会引起那些他们的仇恨,即便只是封印物的力量。”
“事实上不只是偏向太阳与神圣的序列,”奥克法开口补充道,“我,安德森,还有团队里成员,以及封印物的能力只要被他们注意到,即便不是用来攻击,也会引起他们的仇恨。”
“他们,实在是太多了。”奥克法看起来心有余悸地感叹道。
安格妮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们有试过‘收尸人’途径的封印物吗?”
狂暴海,第四纪末期,活尸的城市,仇恨大部分序列......这些描述让安格妮丝下意识地联系起苍白灾难以及冥皇的陨落。
“我们当时携带过一个,”安德森道,“那些活尸的态度千奇百怪,有的很尊敬,但有的就直接当空气,还有的反而像是被杀了全家......”
安德森停了一下,耸了耸肩道:“哦,我差点忘了他们全家早都死光了。”
尊敬、不在意、仇恨,这种矛盾的态度......安格妮丝自动排除了安德森的废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你在描述那些活尸的态度,他们能够做到什么程度的交流?”
安德森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而奥克法径直对安格妮丝说道:“如果主动去迎合那座遗迹里不知名幻觉的影响,将他们当成活着的居民对话完全没有问题。”
“主动迎合‘幻觉’的影响?”安格妮丝重复道。
“我在上一次的探索中,不得已之下做过这样的尝试,”奥克法对安格妮丝解释道,“目前可以肯定,幻觉中那些居民的态度与现实中的活尸的行为完全一致,我通过改变幻觉中居民的态度可以让活尸不再追杀我。”
“但沉浸在幻觉中的时间太久,会渐渐诞生出强烈的留在那里的想法......”奥克法的话语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们团队在那处遗迹的一部分减员就是这样出现的,他们的记忆、思考问题的方式完全没有异常,但就是发自内心地将留在那里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事情。”
这种“不知名的幻觉”绝非是幻觉那么单纯,甚至表现得像是一种来源未知污染,安格妮丝看着奥克法,明白了奥克法没有说出口的话语。
奥克法的描述让安格妮丝感到有些熟悉,她无法抑制地生出了些许探究的欲望。
“那么你们邀请我是希望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方面的协助?”她开口问道。
“事实上,是我在与史迪奇闲聊的时候得到了一些有关您的消息,并从这些信息里推断您会制作活尸。”两人对视了一眼,奥克法开口说道,“他通过我卖出了一份诞生自人造吸血鬼的封印物,而在我询问尸体的时候他告诉了我您已经将人造吸血鬼的尸体带走。”
“我向他提起拜访您的时候,史迪奇也建议我最好约您出去,或者与他一起去拜访您,因为您的住所那里多了一个活尸守卫,史迪奇认为我打不过他。”
“噗嗤。”奥克法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身侧的安德森,安德森在奥克法的视线下举起了双手。
“我想我打不过的活尸必然不是诞生于普通人的尸体,而最近也没有有一些名气的非凡者在奥拉维岛失踪的传言,”奥克法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对安格妮丝认真道,“因此我猜测您的活尸守卫是用从史迪奇那里带走的人造吸血鬼的尸体自己制作的。”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承认了奥克法的推测:“我的确对活尸方面的知识有一些见解,尤其是对南大陆那边的活尸制作。”
“那么我相信您的能力。”奥克法笑着对安格妮丝点头道。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事实上,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预备两天后的上午十点出发。”安德森回答道。
“那么我会在两天后上午九点准时到达港口。”安格妮丝点了点头道。
番外 她1
在她的记忆里,她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一个正常世界。
稳定的社会秩序,平常而忙碌的人流,都让她没有在最早的时候发现这个世界的异常。她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然后走上自己所期待的工作岗位——她是喜欢这样的,即便需要遵守正常社会以及因自己的选择而束缚在身上的条条框框,这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真实可被抓住的——
让她能够确定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不是自己在消逝前一刻所产生的幻觉。
“不存在的独立”,她记忆中自己唯一的特殊之处,她始终无法理解这个名词的含义,她那时只觉得记忆,亦或者是其中蕴含的某种东西对自己的影响过于强大了而已。
直到她在偶然间看到网上的那则恐怖预言——
“当群星归位之时,混沌将从地底升起,伟大的最初将会苏醒。”
她起初也没有在意这样的预言。
无论是在现在的她已然忘却只残留着些许印象的曾经还是她现在依然拥有的过去,人们总是乐此不疲地预言末日到来——天灾,人祸,以及所谓神明的惩罚,都是那些预言中几乎必然存在的主角。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渐渐认识到了这个世界中异常的存在——扩散的诡异,萌芽的邪教,她渐渐意识到这个世界正无法逆转地一步步滑向深渊,而无论是毫无察觉的普通人还是已然察觉到的特殊行业者都无法阻止。
让她终于明悉真相的,却是一次偶然。
她能够在记忆里找到那一段记忆,清晰得仿佛就在上一刻发生。
那些人送来了一具需要她鉴定死因的尸体,而这具尸体在其中的灵魂依旧停留时进行了一场看起来可笑却又无疑有效的仪式。尸体的名字对她来说熟悉而又陌生,唤起了对当时的她来说已然沉寂依旧的记忆——
周明瑞......周明瑞......
她仍然记得当自己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涌出的绝望,或者应该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回顾所有的记忆都会给她一种只是前一刻发生的感受。她仍然记得自己在一瞬间绝望后难以抑制的疯狂——
当时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人类应当怎么做才能够让自己的文明拥有足以抵御这样一位神明的苏醒的能力?
卑微又狂妄的想法,却是她当时心中最为强烈的欲望,愿意为此抛却一切。
倘若是在更早或是更迟的时候,她大约......不,必然只会悲观地对这样的想法宣判死刑,唯有在那个时候,她才会真正地在自己的心底渴望能够做到——如果一切事不关己,亦或者已经真正明白了其中的绝望,什么样的人会愿意抛弃一切只为了去完成一个无望的目标?
理想主义者——亦或者更难听一的另一种类型——偏执狂。
明白其中的必要,却尚不能完全明白其中令人绝望之处的人最容易做一个理想主义者。她身为人时并不是天生的理想主义者,她只是用自己的手段将自己一点点变成了一个偏执狂——
于是她将永远拥有这样不息的期盼。
她几乎将自己与这个欲望的存在等同,而用尽一切手段去满足这样的欲望对她来说几乎就是维持自己存在的本能。
只是——这是一个扭曲的世界,那“伟大的最初”是一个扭曲的神明,而她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也只能采取扭曲的手段。
什么是独立的自我?每个人都像是不等量的液体,由不知道多少种颜色混合而成,又分别装在大小不同的容器里。自我的形成就像纯净的白水被倒入不同的颜料,直至具有自己独特的底色然后主动拒绝其他颜色的汇入,又或者直至容器被装满、颜料溢出或直接将容器撑爆。
“不存在的独立”,倘若将她当做一个“容器”,那么永不停歇地接受着不同来源的“颜料”改造的“人”是否算是独立?倘若她将自己当做一种颜料,那么毫无保留去融入他人的人是否能算作存在?
不存在的独立,存在的不独立。倘若她身为人,那么她必然是某些存在最佳的侵蚀对象;而倘若她去做这个侵蚀他人者,那么她将无孔不入。
那位“伟大的最初”在她身为人的时候侵蚀了她,而当她选择放弃自己独立的存在时,她反而潜藏在了祂的每一份力量中,她是寄生者,是不存在者——
于是她隐而不宣。
她剥除了自己那时除了最强烈的欲望之外的所有,让那些东西尽管依旧被她所拥有却不再对她造成影响——拥有太多者总是容易在类似于这些东西的影响下改弦易辙。她小心地保存着每一个愿意跟随她者的记忆与欲望,期待着它们某一天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身上再一次生根发芽。
愿意跟随者——绝非处于人类世俗意义上的定义,而是向她祈求者,亦或者是在某一瞬间想做某件事并在之后选择维持者。
是的,她所需要的仅仅是某一瞬间。
强烈的欲望总是太过于容易消逝,但在某一瞬间触动那条隐秘的联系却也同样没那么困难。
困难的是在更长的时间里维持自己的欲望同样强烈。
欲望的消逝与更易是轻易的,欲望的维持却是痛苦的。维持欲望存在最基础的办法就是永不满足,然后再加上时不时类似于浅尝辄止的接近——对于身为人者必然会带来一种强烈的痛苦,甚至在人类文明的时代里用在他人的身上必然是被人所厌恶的手段。
欲望的存在也会塑造拥有欲望者。而每一次欲望的塑造都会在拥有者的身上留下无可磨灭的痕迹,就像是平整的纸张被弯折,看似并未失去什么,却永远再难恢复。
而这样的过程同样是一种绵延不绝的痛苦,无论是因塑造而转变的过程,还是转变后面对亲近者在某一瞬间骤然陌生的眼神——
只要身为人,所渴望的就绝不会只是一样东西。
而她却期待着这样的痛苦,因为痛苦存在,几乎等同于她自身的欲望便存在。只要她的欲望永不停歇,那么——
她将永远陷入无尽的苦痛里。
而她将永不停歇。
第32章 出发
临时改变计划意味着需要处理一些事情,而对安格妮丝来说,这些事情绝不算多——拉妮的安排,以及之前新年时与切斯特先生一起启程的约定。
但安格妮丝认为这些都算不上什么问题——将拉妮交给切斯特先生就好。
这本就是安格妮丝这段时间产生的想法,只是施行的时间提前了一些。
拉妮正处于欲望的更易阶段,而安格妮丝并不认为自己对于拉妮来说是一个好的引导者。毕竟,人唯有在真正依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些事情之后才会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而拉妮在安格妮丝这里,看上去是同行者,甚至是安格妮丝需要照顾的人,但究其最开始,她是安格妮丝的囚犯,是安格妮丝监视的人。拉妮同样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从未向安格妮丝的决定提出什么异议。
而安格妮丝同样只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的确是她的意愿,尽管她并没有经历过足以支持这样的欲望诞生的事情。
她的欲望并不是通过一些更加常见的途径获得,而是来源于她那些破碎的记忆——或者某些更加隐秘的东西。
某些东西隐藏在了她的灵魂深处,然后在某些因素的激发下生根发芽,就像是已然过饱和的溶液,稍有震动就会有着晶莹在沿着所有可攀附的东西生长。
而对拉妮来说,她的生命开始的那一部分,她的母亲为她点燃了足以取暖的干柴,只是现在已经熄灭,唯有余温留存;她生命到现在为止的这半段,仇恨与自我憎恶占据了她生命的所有,然后在拜亚姆的那一天,爆发出毁灭她自己与周围的火焰。
人性的崇高存在常常在痛苦中体现或是诞生,但痛苦中所诞生的并不全是崇高的。
人心中的恶意难以避免,绝望总会让人选择将自己心中埋藏最深的恶意释放出来,而安格妮丝却期待着拉妮能够在新诞生的希望中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恶意。
希望总是重要的。
就像吃一串葡萄,有些人从最好的那颗开始吃,有些人从最坏的那颗开始吃,两者同样痛苦,前者吃到的只会越吃越坏,而后者吃到的总是最坏的那颗。但总归是不同的,因为后者还有希望,而前者只剩下回忆。
而安格妮丝希望所有人都会是后者,当然也包括拉妮。
拉妮现在并不会对安格妮丝的决定,而切斯特先生对安格妮丝的决定也有足够的理解。
他只是稍显遗憾地点了点头,然后向安格妮丝定下新的约定——
“那么我们就在南大陆见吧,凯撒港是个不错的地方,”切斯特充满仿佛骨屑又像是雪花的色彩的眼眸仍然完全异于常人,他看向了安格妮丝别在衣领处的胸针,“我送你的那枚胸针看来还算是一个不错的饰物。”
安格妮丝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衣领处的胸针,镶嵌着的红色琉璃构成的玫瑰在透过窗户照进的阳光下闪烁着鲜血一般的光泽,隐约的流光淌儒她的指尖下。
“哪怕不作为饰物。”安格妮丝记得自己笑着这样答道。
除了拉妮的安排,还有自己遵从内心的欲望所买下的房屋——她拜托了史迪奇,出于某种偶然间的直觉,她觉得也许史迪奇会用到。
而乌特拉夫斯基阁下拿走的地毯就只好由史迪奇来处理了。
所以,安格妮丝现在就只提着一些皮箱,里面装着自己的黑色笔记本,属于自己的老师孔蒂先生的玫瑰胸针,史迪奇和蕾妮斯赠予她的种子和药品,弗兰克送她的“糕点”,她已经包得严严实实。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金里索和一些仪式材料。而她所拥有的非凡物品,留在她身上的,就只有用来保持“艾拉·波耶西亚”身份的“嬉笑者面具”,哥哥送她的手镯“奥雷里奥的赠礼”——她离开博迪威亚就没怎么用过了,毕竟海上的风格更适合把敌人都杀掉;博迪威亚得到的那颗种子伪装成的翡翠耳钉“深渊耳语”,以及切斯特先生送给她的“缠梦玫瑰”。
猎杀海盗所获得的几乎都已经被她通过各种非凡聚会或者是通过切斯特先生出手——对于一个“活尸”来说,自身才是最重要的非凡武器,当然还有自己制作的活尸——卡帕斯正像个护卫一样站在她的身后。
她并不曾主动去追寻这些——毕竟“财富”并不存在于她所追寻的欲望里,于是她也算不上违背“神贫”的准则,当然“艾拉·波耶西亚”并不需要遵守这些。
安格妮丝伸手按了按自己头顶的宽檐帽,抬头看向了眼前的港口。
九点的奥拉维岛港口绝对算得上繁忙,毕竟它处于“罗思德群岛-托斯卡特”航线上,而且岛上本身自然资源丰富。
海水的咸腥味混杂着水手的汗味,间或夹杂着些许安格妮丝能够通过自己的嗅觉清晰分辨出来的血腥味,也许是来源于一些需要搏斗一番才能捕获的水产品,又也许来源于更加残酷的交易,当然也有可能是来源于往来的人们本身。
卡帕斯看起来实在有些过于紧张,但至少没有直接出手攻击周围的人——安格妮丝在之前给予了他不得攻击的命令。
看来相较于活尸本身的特质,掌控者的命令拥有更高的优先级,安格妮丝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自己观察卡帕斯的目光。
她抬起手,按上卡帕斯的肩膀,布料下紧绷到几乎痉挛的肌肉冰冷如铁。
“还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安格妮丝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着卡帕斯泛着猩红的眼睛说道,“当然,再之后周围的人......你还是需要克服一下。”
卡帕斯的眼中仍然看不出任何变化,但安格妮丝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掌下的肌肉更加紧绷了些许,甚至有一种下一秒这些早已失活的皮肉会将她之前缝合的针线绷断的感觉。
安格妮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收回了自己搭在卡帕斯肩膀上的手,看向了不远处的船只,然后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来往的人群。
“走吧,先去处理一些不那么友好的家伙。”
第33章 丹尼尔
安德森之前提到,他们会在今日早上十点启航离开奥拉维岛的港口,而安格妮丝选择在九点就与他们会面,并不是出于早些到早些认识这样的更加正常的理由,而是为了处理类似于现在这样的情况。
带有恶意的絮语完全无法忽视且一路跟随着她从未消失,安格妮丝觉得自己必须将这件事情搞定了才能专心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毕竟这样的恶意足够恶心与烦人。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除了处理拉妮和房屋的事情,她同样尝试寻找那天试图盯梢她的那群海盗。
很可惜,当她循着盯梢的人的记忆前往那群海盗的接头地点,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安格妮丝因此合理怀疑,那群海盗里有一定的可能有掌握一些拥有预知手段的非凡者亦或者类似的非凡物品。
毕竟,他们离开得时机实在是太巧了些。
说实话,安格妮丝有那么一瞬间忍不住有些怀念之前的“狼人侍者”伦恩,毕竟打探消息,监视寻人伦恩都算得上在行,“刺客”的能力以及他本身的魅力也非常适合做这些事情。
而如果她通过人们心中的絮语来寻找,那不仅需要对方正好处于她能够聆听的范围内,还需要在她聆听时对方正好心中闪过对她的恶意,而非思考着一些其他对方所渴望的事情——人心在大部分的时候总是太过于浑浊了些。
安格妮丝并不怎么想花太多时间与精力在这些事情上,毕竟盯梢她的这群海盗并不值得。而倘若对方对她有什么谋算,找上她是必然的事情,她只需要等待就好。
而今天,无疑就是对方找上她的时机。
港口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许是一个很难追踪他人的地方,毕竟这里的人流量足够大,足够复杂。
但对于安格妮丝来说,散发着针对她的恶意的人在人群中就像是黑暗中的灯火一般明显,毕竟当这份恶意针对她时,那种黏腻阴冷的絮语就像是在她的耳边响起,让她无法忽视对方的所在。
那是一个苍白而消瘦的男人,穿着一身显得脏破的棕色水手服。安格妮丝只看到了对方的下巴,没有看清对方的五官,毕竟脏破的水手帽足以遮挡对方大半个脸部。
这个人在引诱她跟上去,安格妮丝明白了这个男人动作中的意味。
安格妮丝看了一眼卡帕斯,向卡帕斯下达了攻击这个男人的命令。卡帕斯一瞬间仿佛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在周围的人走过时带来的气流扰动中再度僵硬起来。
他迈步向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走去,高大而干瘦的身躯完美地避开了路过的水手。
看来在不影响掌控者的指令执行的情况下,这样的活尸会首先选择满足自身的本能,安格妮丝若有所思地按了按自己头上的宽檐帽,迈步同样跟了上去。
当她跟着两人来到某处不知属于何人的仓库门口时,正看到猩红的血液与带着腐臭味的脓血在地上混杂,划出一条曲折而蜿蜒的痕迹,而这条痕迹的尽头,身上布料破裂露出缝合痕迹的卡帕斯已经将男人按在了地上,而黏腻阴冷的絮语依旧足够大,这让安格妮丝确信卡帕斯还没有将这个男人杀死。
仓库地面上洒落的包括内脏、血肉与尸骨在内的仪式魔法的材料提醒了这里曾被布下的陷阱。安格妮丝的目光投向仓库尽头倒在地上的桌前那大致半个小臂高的人形雕像,那雕像有着巨人独特的竖直单眼,头部朝下,双脚被链条捆住,连接着上方。
“极光会的人?”安格妮丝忍不住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们在海上最近应该更加低调一些。”
被卡帕斯压制的男人听见安格妮丝的声音骤然扬起头,看向安格妮丝,安格妮丝几乎能够幻听到男人脖颈将要断裂的声音。
“‘伯劳’艾拉·波耶西亚。”男人几乎是咬牙说出了这个名字。
而安格妮丝看着男人似乎有些熟悉的五官微微皱了皱眉,没有理会男人的话语,只是对着卡帕斯说:“擦擦他的脸,把他丢出来。”
卡帕斯在安格妮丝说完后扯着自己的已然沾满血污的袖子抹了抹男人的脸,提着男人的衣领站起身,来到仓库门口,将男人丢在了安格妮丝脚边。
然后卡帕斯的动作停了下来,泛着猩红的眼睛看向安格妮丝。
安格妮丝上下扫了一眼卡帕斯身上的血污,以及衣服破口出已经绷断的缝合线。
“先换套衣服,”安格妮丝说道,“待会再给你缝合一次,你换好衣服后去找安妮密酒号,告知安德森我很快会过来。”
卡帕斯安静地接过了安格妮丝手中的皮箱,转身消失在了木箱中,而安格妮丝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
“丹尼尔。”安格妮丝蹲下身平静地唤出男人的名字。
男人动作顿了一下,好不容易撑起的手臂松了下来,又一次全身伏在了地上。
“你翻个身躺平可能更加轻松一些。”安格妮丝认真地说道。
丹尼尔听完安格妮丝的话语后从善如流地翻了个身躺平,视线死死地盯着安格妮丝。
尽管卡帕斯之前给男人擦脸擦得更脏了一些,但至少近距离之下,安格妮丝能够更加清晰地辨认出男人五官和小米洛的相似之处。
丹尼尔的帽子在之前与卡帕斯的打斗中早已掉在仓库里,露出了黑色的头发,上面应该是在翻滚时沾上了尘土与血污。褐色的眼瞳露了出来,里面着充满恶意与疯狂。
“你和小米洛长得很像,”安格妮丝放轻声音说道,“你们兄弟的五官都很好看。”
丹尼尔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安格妮丝。
“但你们的眼睛不太一样,”安格妮丝继续说道,“小米洛眼睛中的东西很矛盾很复杂,痛苦和希望,仇恨和热爱,我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而你的眼睛......”
安格妮丝将自己的视线与丹尼尔的视线完全碰撞在一起,“你的眼睛里只有疯狂。”
第34章 怪物才是真实
安格妮丝很清楚什么样的人会有丹尼尔这样的眼神——无论是她身处费内波特还是身处苏尼亚海,她都见到过拥有这样眼神的人。
在这样的世界里,疯狂总是共通的,安格妮丝忍不住有些感叹。
“小米洛在埃尔斯米尔应当就已经打听到了一些有关你的行踪的消息,”安格妮丝放轻了声音道,“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向伦恩询问有关你的消息。”
“而在达米尔港......”安格妮丝话语间停顿了一下,似乎思考了什么,才继续说道:“他说自己打听到了你的消息,但事实上他几乎已经确定了你在哪里......”
“而当时,”安格妮丝似乎回忆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他发现你在做与你们的父母曾经做过的相同的事情——”
“你的父母为了他们的主想要放弃你,”安格妮丝饶有兴趣地说道,“而你想要放弃谁......”
丹尼尔在安格妮丝的话语尚未说完就捏紧了拳头,向着安格妮丝的脸庞挥去,而安格妮丝随手捏住了丹尼尔几乎完全只有皮肤包裹着骨头的拳头。
“我想你不应该向我挥舞你的拳头,”安格妮丝随口说道,“毕竟低序列的‘秘祈人’和‘占卜家’一样‘身娇体弱’......”
安格妮丝话语间忍不住顿了一下,她有些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偏偏选择“占卜家”来类比,这样“慷慨”地向一个对自己怀有恶意的人说出另一个序列的名称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是她能够做出的。
安格妮丝默默将这样的异常在自己心底记了下来,看向了丹尼尔。
“小米洛......”丹尼尔神情恍惚了一瞬,又在下一秒变得疯狂而狰狞,他的脸庞、手掌,以及所有其他裸露于外的皮肤都凸显出一根又一根青黑色的事物。
“祂在痛苦什么?祂在怀念什么?”他的声音像是怒吼又像是梦呓。
“祂在后悔什么?祂在期盼什么?”
一句句不甚明晰的疑问在丹尼尔的口中翻来覆去,一颗颗的诡异的凸起在丹尼尔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渐渐成形,他的嘴角仿佛在越来越大声的怒吼声中崩裂,露出森白的牙齿。安格妮丝看着丹尼尔的异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下意识地展开手掌,布满深紫近黑污迹的种子在她的手中渐渐清晰,又在下一秒崩裂开来——
安格妮丝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抑制丹尼尔的欲望。
安格妮丝闭了闭眼睛,毫不犹豫地提起丹尼尔的衣领,尖利的牙齿咬上丹尼尔的脖颈。
“在灵魂方面,来自你的心灵感染的优先级是高于狼人毒素的。”来自于慧真的话语一瞬间闪过安格妮丝的脑海,那么面对来自神明的掌控又会怎么样?
她抑制了“活尸”的本能,向着丹尼尔的身体里注入狼人毒素。
咸腥的血液自牙齿刺入的地方流下,寸寸白毛覆盖上皮肤覆盖住皮肤上诡异的凸起,原本就已在与卡帕斯的打斗中破损的衣物几乎完全崩裂,尖利的獠牙带着森白的色泽扣在了下唇上。
安格妮丝松开了丹尼尔几乎已经毫无用处的衣领,抬起手将自己脸颊蹭上血污以及沿着嘴角流下的鲜血拭去,站起身看着丹尼尔翻滚挣扎。
尖利的呓语......不,或许更像是怒吼顺着渐渐形成的链接浮现在安格妮丝的耳边,然后又在链接完全建立时消失,就像是通讯时有一方拔了网线一样。
安格妮丝一瞬间为了自己脑中浮现的想法感到好笑,又忍不住为自己会选择这样的比喻感到疑惑,但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得到答案的事情。
安格妮丝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喘息着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恢复到人形的丹尼尔,开口道:“怎么样?清醒了些吗?”
丹尼尔扯了扯自己已经完全破烂的衣服,尽量遮住比较重点的部位,然后才抬起头,面色有些扭曲地说道:“我觉得不太好。”
“因为你只有一段时间能活了?”安格妮丝问道。
丹尼尔沉默了片刻,才看着安格妮丝开口道:“不,因为主的声音消失了。”
“真实造物主应该会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虔诚的信徒。”安格妮丝顿了一下,开口说道。
丹尼尔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又快速平静下来。
“我很感谢你会因为小米洛救我......”丹尼尔开口道。
“不,控制你是我必然会做的事情,”安格妮丝抬起手打断丹尼尔的话,“如果你没有在我的面前失控,我仍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哪怕小米洛可能会因为你杀死了我而怨恨你?”丹尼尔沉默了片刻,问道。
“我只会做我想做的事情。”安格妮丝平静地说道。
“你更适合待在正神教会里。”丹尼尔许久才看着安格妮丝说道。
安格妮丝挑了挑眉,没有回应丹尼尔的话语。
“你需要我做什么?”丹尼尔也不在意安格妮丝的回应,出声问道。
“我希望你去鲁恩的阿霍瓦郡,在你的‘保质期’结束之前见小米洛一面。”安格妮丝说道。
丹尼尔的面色顿时复杂了起来,他点了点头。
“好,这同样是我的期望。”丹尼尔说道。
他站起身,让自己的目光平视安格妮丝。
“主在告诉我,让我找到你,”丹尼尔说道,“又在告诉他人不要遇到你......”
“也许你的主认为遇见我对你来说是一场赐予。”安格妮丝挑了挑眉道。
丹尼尔没有再说话,转身向他之前埋下陷阱的仓库中走去。
安格妮丝看着他的背影,按了按自己头顶的宽檐帽,看向了来时的道路。
“很大一部分非凡者肯定会觉得变成‘异种’能够再神志清醒地活一段时间,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安德森的声音从一堆带着鱼腥味的木箱后传来。
“可惜无法消除已经出现了异变的怪物才是真实,”安格妮丝耸了耸肩,“正常的人形才是虚假。”
“真巧,”安德森咧起嘴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有见识的人想得总是没有太大的差别。”
安格妮丝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只是平静地说道:“走吧,离预定时间没有太久了。”
……
笑死,在医院从秋天待到了下雪,还没回家,这疫情搞得,再待下去就得跟着一起给自己开艾司唑仑了……
《诡秘之囚徒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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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她2
文明的消逝对于神明来说总是太过于轻易。她在那之后很少再去回想那对她来说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但她只要她去回想,那些场景依旧如同上一刻发生般从不曾消逝。
那一座座城市在她的眼前或是轰隆瓦解,或是崩塌堆叠;那一棵棵草木在她的身边或是染上难以理解的颜色疯狂滋长,或是骤然凋谢化为飞灰。
那一个个人......她在一瞬间与所有人一起活着,又在一瞬间与他们一起死去,只留下一颗颗绝望的种子以及她永远不会抛弃的痛苦。这些从此留在了她的底色中,然后一点点沉积凝固,成为她的一部分。
这是一场伟大者普通的苏醒,一场微小者同样普通的毁灭。
而她只是虚幻地目睹了一切,然后用尽全力留下了虚幻的一切,再无其他。
那在文明诞生之前就存在的“灵界”同样在这一场盛大的烟花中毁灭,从此之后这场文明的繁盛的图景只能从那一片片的断壁残桓上闪过的光影,以及脑海中纠缠在一起的记忆中看到——除此之外,再无手段。
她曾经一直信奉,人不能为死去者做什么,只能为存活者尽自己的力量,而那时她的选择也无有不同,即便她已然放弃了自己身为人的存在。
但当她顺着与最初遗留的力量,从那些与此融合的不知是人类还是其他什么生物的双眼看向这场文明的尸体——她从未发现记忆竟如此吸引人沉溺。
也许是因为她因不存在而留下的独立让她有时太过感性了一些,她有时会这样调侃自己。
她总会选择放纵自己的沉溺,这同样是自她心中诞生的欲望,让她不至于完全迷失在那卑微而狂妄的期望中——即便每一次都会有无尽的痛苦诞生。
但痛苦同样也会成为她的力量,而且她一直天真地坚持着她所相信的——未来谅必不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她很清楚自己心中存在的希望与这样一个绝望的世界格格不入,但这是她的选择。
她在自己绝望时却诞生了永不熄灭的期望,让自己永不停歇,她会采取所有的的手段去实现自己的期望。
最初的伟大存在并不在意自己身上新出现的寄生者,即便她已然潜藏在了每一处——她实在是太过于微小,即便她充斥着对于最初的恶意。
这就像人不会在意自己吸入的氧气,吃下的葡萄糖会去往哪一处的细胞——会有人在意这些分子是否有自己的私心吗?
她的力量并不足以对最初施加什么样的影响,反倒是她因着融入了祂拥有了因她坚持的欲望而诞生的力量,哪怕这力量扭曲而矛盾。
她很快等来了会有人在意她的“存在”的时刻——对她来说几乎就在那场毁灭的下一刻。
很难说最初苏醒后那场影响几乎没有边界的分裂持续了多久,在她那并不存在的感官里,似乎无法去期望结束的那一刻,又似乎仅仅只是一晃神。
“堕落母神”,“混沌之子”,“欲望母树”......最初曾经孕育与创造了祂们,最初的分裂也同样波及撕裂了祂们的一部分,而这同样是一场难得的机会。
那两位自最初分裂而出的神明,同样将这场分裂当成了一场盛宴,属于祂们的圣诞之宴,但这场宴会同样也为祂们酿成了苦果——复数的源质打破了祂们脆弱的平衡。
“天尊”,“上帝”,她咀嚼着祂们在上个文明中的名字,她仍然存在于祂们之中,她看着祂们在聚合的本能中挣扎,她平静地做着自己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她更进一步地加强了祂们这种源自本能的欲望,这种欲望来源于祂们本身也来源于已然分裂的伟大存在。
她是如此期待着天尊与上帝因无法克制的聚合本能而沉睡的那一天,祂们的敌人是祂们对方也是祂们自己,是已然消逝的伟大存在。
她也被祂们当成了同样来源的存在,她能想起自己发现这一点时难以抑制的发笑欲望。
这样的定义没有问题,她早已不存在,存在的只有最初分裂前的一部分微小意志在最初分裂后试图促使最初分裂的人格进一步聚合,她在祂们每一个的体内。
她融入了最初——这是唯一确定的事实。
她渴望着人类能够拥有抵御神明的力量,但在那之前,她先成为了最初的神明的一部分。
这是她最开始时的那个选择。
她同样也明白祂们绝不会允许自己的意志在聚合的本能中消逝——这来自于分离的本能,她同样增强了祂们追求独立自我的本能。
聚合与分离,看起来矛盾的本能又在某些时候相辅相成,同时存在的割裂又让祂们无法控制地争斗,祂们都想成为主导,想要成为独立的那个人格。
生物总追求着自我的独立,而在这个世界中,她总是难以辨别这样的本能究竟是属于生物自身,还是来源于那创造万物的最初。
与那位伟大者靠得越近,越感受到祂各种意义上的无所不在。当然,这并不值得吃惊,就像后世中那既虚假又真实的创世神话——
“造物主从混沌中醒来,打破了幽暗,制造了第一缕光,自己则彻底融入宇宙,化身为万物……”
她有时怀疑,是否写下这句话的那个人类曾在某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属于最初的辉光,又或者在睡梦中逆溯着时光的痕迹,穿越早已毁灭的上一个,甚至更多个灵界,看到那万物诞生的辉煌景象。
然而事实上这些可能都没有,那只是人类对自己理想中的造物主的下意识赞颂,那位最初的造物主也同样从不曾彻底融入宇宙,而是在脚下的这座星球沉睡,然后苏醒、分裂,顺带带走无数凡人的生机。
对人类来说,消失的造物主才是好造物主,就像人类编写的创世神话那样,相比于一个沉睡着,可能在下一刻苏醒的造物主,造物主“彻底融入宇宙”才是人类所希望的,无论是过去的人类还是之后的人类,都在述说着造物主以自身滋养宇宙的神话,述说着人类的臆想。
但她必须有时候让这一点成为事实,因为当世界不处于神明的统治下后,历史才会成为属于人类的历史。
而她与祂们有着同样的想法,那就是保证最初绝不真正复活。
第35章 艾德雯娜·爱德华兹,很高兴认识你
“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安德森看着站在船舷边,全身紧绷着注视着周围的人群的卡帕斯,思考着自己的话语。
“他显得更有自主意识。”安格妮丝看着卡帕斯,说出了安德森想说的话。
“就是这样!”安德森下意识地拍了一把刚到他旁边的奥克法的肩膀,奥克法脚下一个趔趄,看向安德森的目光不禁带上了一点危险。
而安德森似乎对自己的动作完全没有意识,声音中带着激昂。
“如果不是他气场的色彩完全是深黑,我甚至以为他只是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脑子有病的人......安格妮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如果卡帕斯有着完全的思考能力,会怎么应对安德森的评价。
至少现在来讲,这句话只能算是普通的感叹,甚至某种程度上算是赞扬。
“那只是因为有些东西压制了他对于血肉的本能渴望。”安格妮丝按了按自己头顶的宽檐帽,向着卡帕斯走去,随口说道。
卡帕斯对周围所有可能伤害他的活人的恐惧以及抑制自己攻击欲望的痛苦传递了过来,随着距离的靠近,渐渐让安格妮丝几乎像是感同身受,待在一群活人中间对卡帕斯来说还是难以适应。
但至少卡帕斯还是认真执行了自己的命令。
安格妮丝抬起手,卡帕斯近乎本能地微微俯下身体,让安格妮丝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我的房间在哪里?”安格妮丝转头向安德森问道。
“已经安排好了,”奥克法回答了安格妮丝的问题,“请跟我来。”
安格妮丝放下了自己搭在卡帕斯肩膀上的手,对着奥克法点了点头。
“麻烦了。”
掌控一艘普通的能够在深海航行的船只对于非凡者来说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困难的是获得一艘拥有非凡能力的船只。
一艘不需要船员、水手,甚至不需要活人的“幽灵船”对于“船长”来说是挑战但也是在苏尼亚海上讨生活最理想的伙伴。
毕竟如果面对自己的敌人,亦或者遭遇非凡,普通人很多时候是消耗品,但普通的船只偏偏需要他们来航行。
而毫无疑问,这是一艘普通的船只,但这在苏尼亚海上是最常见的——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任,或是足够自信的实力,亦或者已经完全走投无路,苏尼亚海上的非凡者谁会上一艘已经被“船长”掌控的幽灵船呢?
安格妮丝打量了一遍在未来一段时间属于自己的客舱,算是属于起居室用途的房间角落里,一张足以躺下一个人的桌子非常吸引视线,一看就知道必然原本不该属于这间客舱,而用途也显而易见——这必然是给卡帕斯准备的。
“我喜欢这张桌子,”安格妮丝目光扫过见缝插针出现在房间里的绿色植物,开口对奥克法说道,“非常感谢。”
“您满意就好。”奥克法看着卡帕斯自觉地躺在了角落里的桌子上,眉角抽了抽,开口说道。
“我需要见见你们的团队成员吗?”安格妮丝收起卡帕斯随手放在桌边的皮箱,随口问道。
“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奥克法回答道。
安格妮丝偏头看了奥克法一会,饶有兴趣地开口说道:“我想我还是应该了解一下自己未来的同行者。”
“除了我和安德森之外还有两个人,”奥克法说道,“一个战士途径的非凡者,一个通识者途径的非凡者。”
“猎人,耕种者,战士,通识者……”安格妮丝忍不住咂了咂舌,“你们团队的配置还挺齐全。”
“事实上,我们这些人并不常聚在一起活动。对于大部分宝藏猎人来说,”奥克法在安格妮丝话音落下后说道,“我们只是在有探索目标时聚集在一起,在完成这个目标后分开,然后又在下一次因为同样的理由聚集在一起,直到因为一些更加无法抵抗的理由彻底分开……”
“比如死亡。”奥克法停顿了一下,放轻声音说道。
“看来你们的友谊足够坚韧,”安格妮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那么我更有必要认识一下他们。”
“二十分钟后我们启航。”奥克法说道。
“我会准时参加的。”安格妮丝点了点头道。
……
给卡帕斯缝合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哪怕丹尼斯的陷阱给卡帕斯身上增添了更多的伤口,二十分钟的时间也已经完全足够——安格妮丝只需要保证卡帕斯露出来的部分维持表面的“正常”就好。
船只的启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奥拉维岛的港口见证了太多的船只来去。
这里并不像是费内波特城。
安格妮丝抬手按了按头顶的宽檐帽,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了自己离开费内波特城时的场景。
她一瞬间似乎尝到了甜美的泥土填满口腔的味道,又在下一瞬间,这些感受似乎随着海风飘然散尽。
“这艘船现在属于艾德雯娜。”安德森的声音在安格妮丝身后响起。
安格妮丝微微侧过身,看向走来的安德森。
“艾德雯娜来海上没几天,还是一个菜鸟,但……”安德森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些船员都是你口中的这位艾德雯娜女士组织的。”安格妮丝说出了安德森未尽的话语。
“我一直想不明白……”安德森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声音渐渐变成了足以被安格妮丝听见的嘟囔,“……除了辫子还有哪里迷人。”
“迷人的并非我,而是照亮灵魂的知识。”
平静的女声在侧后方响起,带着少许独属于少女的清脆与纯净。
安格妮丝挑眉看了安德森一眼,转头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这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当然,出于尊敬应当称为女士。
她有着曲线具有美感的鹅蛋脸和高挺的鼻梁,浅蓝色的眼眸仿若清泉,和安格妮丝发色相似的棕色头发简单挽起,鬓边散下几缕碎发。
她穿着具有因蒂斯风格的领口有着繁复花朵状装饰的外套和深色的及膝裙,身上的书卷气让她如果抱上几册书,看起来就会像是尚且身处校园的学生。
如果她年龄再大一点,气质显得更沉稳一些,也许又会看起来像是老师。
而现在,这位看起来和苏尼亚海上的气质并不相符的女士没有将注意力投向安德森,而是用自己浅蓝的眸子看着安格妮丝,似乎刚刚只是随口反驳了一下安德森的话语。
“艾德雯娜·爱德华兹,很高兴认识你,艾拉·波耶西亚女士。”
第36章 夜晚
“奥克法向我们保证你是最了解‘活尸’的那部分人之一。”
安格妮丝清晰地从艾德雯娜的双眼中看到了好奇,但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中只能听到平静。
一个真正的“活尸”当然足够了解活尸,安格妮丝不禁失笑,更何况切斯特先生这段时间的教导已经补足了她在“玫瑰学派”所拥有的相关非凡知识方面的缺失——孔蒂先生毕竟只是低序列的非凡者。
而看起来切斯特先生似乎得到了“节制派”高层的授权,在教导安格妮丝时完全是有问必答。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谦虚地承认了艾德雯娜的话语。
“我同样也相信这一点,”她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想你就是那位‘阅读者’途径的成员了。”
“是的。”艾德雯娜简短地回答,而安格妮丝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浅蓝色的双眸中渐渐浮现出点点纠结。
她想问我的受教育程度,安格妮丝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而后她倾听着耳边的絮语,从中分辨出了属于艾德雯娜的那个。
果然,安格妮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哎,我们的招聘师女士又要开始面试了!”安德森看起来有些兴奋,在安格妮丝将目光转过来的时候咧着嘴笑了一下。
“我完成了师范类中等教育。”安格妮丝轻声说道。
“师范类中等教育?”安德森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安格妮丝即便不倾听耳边一闪而过的絮语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怎么,看起来不像吗?”安格妮丝抬手按了按头顶的宽檐帽,嘴角勾起笑容说道。
“我以为你至少出身于贵族。”安德森说道。
“感谢你的赞扬。”安格妮丝眨了眨眼道。
“我们先去底里纽斯港接我们最后一位同伴,然后向西前往迪西海湾的埃斯科森港,转道向南。”艾德雯娜说道,她目光看向忙碌的船员们,离开港口的船各自驶向不同的方向。
“我们前一段航程会走前往南大陆的航线之一,沿阿提斯——曼克——皮文岛进入狂暴海前中部,然后我们会主动偏离航线,前往我们的目的地。”艾德雯娜有些严肃地说道。
安格妮丝在艾德雯娜讲述时,大致在自己脑海描绘了一下整个行程。
“这样看来我们的目的地离南大陆还挺远,离迪西海湾反而更近一些。”她思考了一下说道。
“的确是这样。”艾德雯娜点了点头。
“那么愿我们的行程顺利。”安格妮丝随口说道。
“那么风暴在上,愿我们行程顺利。”安德森伸出右手,握拳放在胸口道。
安格妮丝忍不住表情怪异地看向安德森。
“既然到了海上,多少信一点。”安德森咧开嘴嘿嘿笑了一声。
安格妮丝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海天相接处,如羽毛般的云朵划过半边天空。
......
整个航程不算远,但也差不多要花费一周的时间。
安格妮丝当天下午在船上见到这次团队的最后一人,那位“战士”途径的非凡者,一位“黎明骑士”,他从罗思德群岛南边的底里纽斯港上船。
这是一个有着爽朗笑容的弗萨克中年男人,有着一头浅棕的卷发,五官深邃,身高看起来有两米二三,名叫斯巴斯涅列基。
说实话,安格妮丝第一次在海上见到非官方,而且没有成为海盗的“战士”途径的中序列非凡者——“战士”序列成为海盗在苏尼亚海上挺常见,就像那位同样处于“黎明骑士”的神眷者乌特拉夫斯基阁下,也曾做过海盗。
大概有一部分地理因素,毕竟苏尼亚海上弗萨克人真的不少,安格妮丝暗自点头。
当然,在大部分普通人看来,冒险家和海盗也差不了多少,同样恶名远扬。
卡帕斯对斯巴斯涅列基的应激反应严重,如果不是安格妮丝的命令,他在见到斯巴斯涅列基的下一刻就会出手攻击。
必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黎明骑士”所拥有的低神秘度的神圣光明特质会对卡帕斯造成不适,但还有一种可能的因素,安格妮丝按着自己头顶的宽檐帽看着在仰头大笑的斯巴斯涅列基,微微眯了眯眼睛。
“波耶西亚小姐,”斯巴斯涅列基看向靠在装着酒水的木桶边的安格妮丝,举起来自己手中的酒杯,烈朗齐的酒香远远地钻入安格妮丝的鼻腔,“欢迎加入我们。”
安格妮丝让自己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点了点头,也举起自己手中感到酒杯,“我对这个遗迹很感兴趣。”
熟悉的旋律自旁边传来,安格妮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乐声响起的地方,那边尚且还不知道名字的船员弹起了吉他,安德森拍着手大笑的声音在夜色下翻滚的海浪声中显得极为清晰。
“爱的罗曼史,”艾德雯娜随口说道,“罗赛尔大帝在他与王后玛蒂尔达·阿贝尔的婚礼上第一次演奏了这首乐曲。”
“嘿,我听说这是罗赛尔大帝找了一位来自费内波特精通费内波特琴的音乐家,专门为那场婚礼谱写的。”安德森有些兴奋地说道。
“这只是出于这首乐曲融合了费内波特民间费内波特琴旋律特色与因蒂斯风格的一种传闻,”艾德雯娜说道,“吉他虽然是个不常见的乐器,但确实是罗塞尔大帝自己发明的,他能够谱写出第一首适合吉他音色的乐曲不算奇怪。”
安格妮丝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会弹吉他的人不多,”安格妮丝看向刚刚弹奏完这首乐曲,有些兴奋期待地看着艾德雯娜的船员,出声问道,“你是从哪里学会的?”
“我曾祖父的曾祖父曾经是因蒂斯的宫廷乐师。”船员有些失望地收回自己看着艾德雯娜的视线,回答安格妮丝道。
曾祖父的曾祖父......一共七代人,安格妮丝心中忍不住浮现了些许感叹。
“波耶西亚女士会有这样的问题......”斯巴斯涅列基看向安格妮丝,有些好奇地问道,“看来你对吉他也有了解?”
艾拉·波耶西亚是香料商人的女儿,但父亲早亡,母亲孀居,不应有这样的闲心思学习一种冷门乐器,安格妮丝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想法,准备摇头。
但又在下一秒安格妮丝感到自己的灵性微微触动,她缓缓点了点头。
“我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乐曲。”安格妮丝放轻自己的声音道。
“您要来一首吗?”那位依然不知晓名字的船员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压抑的兴奋开口道。
“好。”安格妮丝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船员递来的吉他。
她思考了一下,没有选择踮起右脚,而是随意地坐在一边的木箱上,将自己的右腿搭在左腿上。
有些痕迹一旦留下了就不会消失,安格妮丝忍不住在心中微微摇了摇头,比如说仪态的教育。
她挨个拨了拨琴弦,确定了一遍各个弦的音准,才开始弹奏起来。
舒缓的前奏过去,安格妮丝放柔声音唱起。
“那些关于大海上的故事,”
“已不再神秘。”
“我迷恋着小说里的文字,”
“你正在经历。”
“我的狂热与痴迷写成信,”
“越洋陪着你。”
“我在这个无风无雨的夜,”
“彻夜思念你。”
......
不算多长的一首歌,但在安格妮丝终于停下弹奏后,围在一起的人安静了许久。
“虽然您选择的这首歌曲吉他只是陪衬,”那位仍然不知道名字的船员首先反应了过来,叹了一口气道,“但我能听出来,您比我弹的好。”
而安德森、艾德雯娜和斯巴斯涅列基的表情看起来严肃很多,他们相视了一眼。
“很优美的演奏,”艾德雯娜带着标准的笑容评价道,她看了围在一起的船员一眼,“不过我想我们该休息了。”
然后她看了安格妮丝,以及安德森与斯巴斯涅列基一眼,说道:“我们还要早点讨论一下,看看能不能从已知的信息中推断出更多。”
第37章 图画
“从建筑风格来看,这座遗迹有着明显的特伦索斯特帝国的痕迹,但又有着一定拜朗帝国的痕迹。”艾德雯娜从文件袋中抽出数张炭笔绘成的图画说道。
安格妮丝敏锐的目光让她看清了放在最顶上的那张图片,那是一座由石头筑成的巨大而恢宏的建筑,穹顶之上蔓延而下一根圆杆,下面坠着巨大的烛台,周围的的墙壁上有着看起来像是金属质地的玫瑰以及特殊风格的丝绸装饰,整体的风格在违反常识的扭曲中又带着一种特殊的秩序。
“这是一座剧院的外观?”安格妮丝问道。
“是的。”安德森肯定道。
安格妮丝循着声音转头问道:“你画的?”
“是的。”安德森扬着眉毛说道。
安格妮丝看了看渐渐开始挤眉弄眼的安德森,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物品的质感表现得很清晰,真是精湛的画技。”
“当然,”安德森嘴角咧开,露出一排白牙,向后靠在椅背上,“终于有人肯说一句实话。”
“如果你愿意喝下我专门给你调配的药剂,”奥克法将桌上的图画一张张按顺序钉在原本钉着海图的大木板上,“愿意称赞你的作品的人会更多。”
“那算了,”安德森毫无形象地瘫在靠背椅上,“我还挺喜欢用我普普通通浑厚有磁性的声音的。”
艾德雯娜仿佛没有听到安德森的话语,在奥克法完成自己手中的工作后,声音平静地再次开口:
“从上一次安德森和奥克法探索遗迹的经历来看,遗迹中所有的活尸居民,会周期性前往这座很有可能是剧院的建筑。”
“这些颅骨里的东西早就在漫长的时间里萎缩得连肉干都没留下的家伙竟然似乎还有音乐鉴赏能力......”安德森一脸认真地说道,然后他似乎所觉地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小声咆哮出声的卡帕斯。
“当然,你颅骨里的东西应该会更大一点,嘿,你经历的时间还没有太久。”
安格妮丝挑了挑眉,耸肩说道:“我很抱歉,但是卡帕斯只是一个活尸。”
“他刚刚的那声差点让我以为......”安德森的声音在奥克法的视线下渐渐变低。
“好吧,讨论遗迹,讨论遗迹,”安德森在自己嘴前虚虚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目光扫了一遍周围所有看着他的人,“最重要的是讨论遗迹。”
队伍里有个“猎人”,讨论事情的效率果然会低很多,安格妮丝抬手支在桌上,随意地撑起自己的下巴,目光一个个扫过钉在木板上的图画。
第一个图画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一个古城门,一边有着尖顶的望楼,另一边却又是只有瞭望口的无顶门塔,隐隐的阴影痕迹渲染在城墙上,看起来像是氧化后的血迹。
第二张图画就是之前被摆在最上面的那张,类似于剧院的建筑。但旁边还有着两幅建筑外观,一副是空荡荡的广场,破碎的大理石阶梯混杂着尘土,破碎的圆窗上带着蛛网,一个个干瘪的尸体歪七扭八地游荡在其中;而另一幅是完好的景象,马车和人群向着剧院涌去。
第三张是一个类似于教堂般的建筑,风格繁复阴郁,但没有与这种风格更加搭配的琉璃镶嵌而成的花窗,而是看起来像是有意留下极多切割棱面的水晶,被纤巧的金属细框拢住。
在这张图画旁边,绘着一个披着宽大斗篷的雕像,完全无法看清雕像的面容。从环境来看,这个雕像处于旁边图画中的教堂里,藏在两面墙相接处的角落里,两边有着切割棱面的水晶窗透出的光幕交织,看起来仿佛两扇门扉。光幕交织处的前方大约两三米,有着一个仿佛北大陆传统坟墓前的石碑样的石板,上面画着一行鬼画符。
安格妮丝转头看向安德森。
“嘿,不要看我。”安德森说道,他耸了耸肩,“我并不认得那行文字,连属于哪种语言都不知道的那种。”
“我甚至在离开这座教堂后,就忘记了那行文字长什么样,唯一的印象就是挺有美感,所以......”安德森看起来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就凭借自己的回忆随便画了画。”
“奥克法也是这样,”安德森用自己的胳膊肘怼了怼奥克法,咧开嘴嘿嘿一笑,“对吧?”
奥克法右手随手痛击了安德森左侧第10根肋骨下沿,看向安格妮丝,点了点头。
“是的,波耶西亚女士,”他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我当时和安德森一起看到了这块石碑,同样无法回忆起这行文字。”
“哪怕我并不自诩拥有极好的记忆能力,但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在短短几分钟内忘记这样重要的信息。”奥克法说道,看起来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庆幸。
“因此我们都认为这是非凡能力的影响。”斯巴斯涅列基开口说道。
“还有一个猜想,”艾德雯娜开口说道,“这座遗迹中同时还存在能够引起‘幻觉’的非凡力量,我们无法确定这行文字究竟存在于现实中还是存在于那让所有人一起看到的‘幻觉’中。”
“是的,”奥克法点了点头,“由于到达这座教堂时我们已经身处遗迹时间太久,甚至已经有队员因为‘幻觉’永远留在了那里,我们的确已经像刚进入遗迹时那样清晰分辨现实与‘幻觉’。”
“我们目前只能凭借我们知道的信息分析,”艾德雯娜说道,“从充满遗迹的活尸来看,这里必然曾经受过死神之力的影响。”
“我想这是无可否认的,”斯巴斯涅列基点了点头,“更何况它还处于狂暴海之中,这让我联想起了一直在海上流传的宝藏传说。”
“‘死神的钥匙’!”几人几乎同时开口道。
“死神的钥匙”,安格妮丝挑了挑眉,据说在狂暴海的某个隐秘地方,死神遗留的宝藏正等待着持有特定钥匙的人找到并打开,这是海上排名第一的宝藏传说。
但在安格妮丝的记忆里,存在的那零零散散有关死神相关的碎片给予了她一个明确的信息,“死神的钥匙”也许真的存在,但如果真的想要打开死神的遗迹,那位“死亡执政官”才是关键。
而那位“死亡执政官”,安格妮丝手指在桌上交替点了点,她听到安德森嗤笑了一声。
“算了吧,”安德森嗓音难得带着些许的低沉,“如果真的和‘死神的钥匙’相关,我们上次根本无法活着回来。”
第38章 推断
安格妮丝非常赞同安德森的话语,真正与神明有关的遗迹对于中低序列的非凡者来说,绝不是机遇,而是灾难。
而会提出这样的猜想的斯巴斯涅列基,安格妮丝视线瞥了一眼对方,忍不住若有所思。
战神教会与黑夜女神教会一定会非常关注死神的遗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随后安格妮丝又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似乎与这几条途径可以互换有关,脑海中又一次闪过新的念头,在下一刻,她在自己记忆角落中的碎片里找到了更加适用于这样的情况的词语。
它们是“相邻途径”,所以......
一瞬间,不知来源于何处的刺痛几乎蔓延了整个灵魂,似乎来源于脑海,来源于心脏,又似乎哪里都没有,这种感觉只是发源于想象之中的幻痛。
又在下一瞬间,这种刺痛似乎全部消失,亦或者只是聚集在了某一处她尚且无法辨析的地方,只余下精神上难以抑制的疲惫,隐约的嘶吼声在耳边响起,但当安格妮丝选择去倾听的时候完全消失。
安格妮丝收束了自己的思绪,没有再去思考任何问题,只是向后靠向了椅背,随意地听着几人的交流,许久没有开口,直至几人讨论起了活尸。
“波耶西亚女士,”艾德雯娜看向安格妮丝,“关于城里的活尸您有什么想法?”
“我想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安格妮丝开口道,“我们并没有准备去杀死城里所有的活尸。”
“嘿,”安德森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笑话般,“如果有人这么想,那一定是脑子被活尸给吃了。”
安格妮丝视线顿时停在了安德森身上,卡帕斯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下一刻,安格妮丝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说道放轻声音说道:“如果胡德先生愿意慷慨献身的话,我想卡帕斯并不介意。”
安德森立刻举起了双手,“我发誓,我只是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罗赛尔大帝说过的话。”
“哦,罗赛尔大帝也许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安格妮丝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给卡帕斯留下了一直用眼神威胁安德森的命令。
罗赛尔大帝版——不知道谁说的就是我说的,是吧......安格妮丝心中有些好笑,脸上却没有显现出来。她移开目光,继续了之前的话语。
“那么第二点,这座遗迹的真正占主导地位的究竟是活尸还是那场‘幻觉’?”安格妮丝表情严肃起来,直起身说道。
“目前已知在‘幻觉’中的行为可以影响现实中活尸的态度,决定它们是否会对我们进行追杀,”安格妮丝放慢语速,“那么,这样看来,探索那‘幻觉’中的内容也许更加重要一些。”
“是的,”艾德雯娜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已知如果我们过于沉浸在那场‘幻觉’中,永远留在那里的风险会增加,甚至几乎难以幸免。”
“那么这就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安格妮丝说道,“我们需要分析一下之前的牺牲者的经历,争取能够从中发现一些也许能够有所帮助的线索。”
“嘿,‘牺牲者’,这个词语可真……”安德森没有说完自己的话,只是咂咂嘴,摇了摇头,“如果早几年,也许我也会这么说。”
安格妮丝看了安德森一眼,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我有一个猜想,”艾德雯娜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归纳了那几位永远留在遗迹中的先生的经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是在剧院里听到了歌声。”
“是的,我还记得埃克斯说那里的歌声很动听,”奥克法摇了摇头,“而我什么都没听到。”
“然后那些家伙就渐渐地忘记了现实,向遗迹中活尸的模样转化,”安德森摊了摊手,“直到我们想带他们离开遗迹,他们甚至出手攻击我们。”
“看来我们找到了一部分的因素,”安格妮丝说道,“希望能够有所帮助。”
几人都点了点头,一时间整个房间都沉默了下来。
“除此之外,我想还有一个需要提前想到的状况,”安格妮丝想了想说道,“如果在某些情况下,遗迹的规则发生改变,所有的活尸都敌对并攻击我们,我们如何不让自己永远留在那里?”
几人都安静了一下,然后奥克法看着安格妮丝苦笑道:“我想,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没人可以解答.....”
奥克法摇了摇头,耸了耸肩。
“来当宝藏猎人,总要有死在某个遗迹里的觉悟。”斯巴斯涅列基哈哈一笑,随意地说道。
安格妮丝环视了几人一眼,点了点头。
有人有所倚仗,有人将知识置于生死之上,还有的人真正笃信不将生死放上天平,绝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
“好。”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站起身,随手将放在一旁的宽檐帽戴在头上。
“那么请容许我回房间休整一下,思考一些更为细节的问题,”安格妮丝按着宽檐帽微微躬身,“卡帕斯也需要一些更为细致的维护。”
“好的,感谢您,波耶西亚女士。”艾德雯娜点了点头道。
安格妮丝随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卡帕斯同样从角落里站起身跟在了安格妮丝身后。
比白天凉许多的海风拂过,让安格妮丝觉得自己精神上的疲惫缓解了些许。
她看了一眼天上绯红的月亮,以及不曾月亮的光芒下隐匿的星星。
“金星……”安格妮丝低声,又立即摇了摇头,“是的,金星。”
她随意对向着自己打招呼的船员点了点头,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里。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轻声念道。
隐约的波纹扩散开来,南丁格尔身影在安格妮丝的声音还没落下的时候就出现在了安格妮丝的面前。
“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安格妮丝轻声说道,“我亲爱的南丁格尔。”
第39章 狂暴海
南丁格尔的出现总带着不同的乐曲,这是自从安格妮丝无法抵挡地聆听起周围所有人心中的絮语后发现的事实。
而这一次南丁格尔的出现伴随着费内波特琴演奏的优美缠绵的小夜曲,让安格妮丝下意识地微微放松,难以抑制的疲惫扩散,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什么样的音乐能够动听到所有人都不愿离开?”安格妮丝没有迟疑,直接开口问道。
“也许并不是歌曲迷人,”南丁格尔想了想回答道,“而是歌曲所描述的美梦,会将所有人带去的那个不存在的世界迷人。”
安格妮丝按着自己太阳穴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的确,人类自身所见的一切与想象之中相比起来......实在是太过于苍白。”安格妮丝许久之后才低声自语。
“女士?”南丁格尔有些好奇地出声道。
安格妮丝抬起头看向南丁格尔,声音带上了少许慵懒的沙哑。
“如果门扉足够光明夺目,”安格妮丝缓缓开口,“怎样才能看清门后面有什么?”
“那大概......是让自己的视线穿过黑暗的狭缝?”南丁格尔有些不肯定地回答道。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撑着自己的脑袋看着南丁格尔在自己的视线下渐红的脸颊。
“我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吗,女士?”南丁格尔忍不住开口道。
“没有问题,很有道理。”安格妮丝放下撑着脑袋的手,直起身,认真地点了点头。
南丁格尔耳尖一瞬间难以抑制地红透,手掌握了握,又松了开来。
“我......您看起来不太舒服,女士,”南丁格尔有些迟疑地开口道,“需要我给您唱歌吗,女士?”
“当然,”安格妮丝笑了起来,轻声说道,“我想要一支小夜曲,如果是摇篮曲,那就更好了。”
“我的荣幸。”南丁格尔认真地点了点头,波纹缓缓散开,她的身影消失,而安格妮丝面前的茶几上新出现的八音盒装饰华丽,轻柔甜美的旋律一点点地填满了整个房间。
安格妮丝在平和的曲调中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
待在船上的日子从某些角度来讲算得上无聊,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又算得上新奇。
船员们想尽各种办法试图引起艾德雯娜的注意,但艾德雯娜脑子里只想着让这些人好好学习。
哪怕已经做好计划前往已经确定存在许多危险的遗迹,艾德雯娜的教学计划也没有停止,安格妮丝有时会去听听她给船员们讲课——拿她的话说,学习是每一刻都要进行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因为任何理由停止。
安德森招猫逗狗惹人嫌,安格妮丝甚至怀疑如果不是“纵火家”战斗力尚可,某个船员,不,整艘船上的船员一定会敲晕他丢到海里喂鲨鱼。
奥克法则加深着海上对于大地母神教会信徒的刻板印象,在船上种各种奇怪的植物改善大家的生活。这样看来,自己的这个大地母神教会的修女当得一点都不称职了,安格妮丝有的时候忍不住感叹。
而斯巴斯涅列基,这位“黎明骑士”则看起来爽朗却与普通船员有着明显的距离感,带着少许传统意义上的“骑士”特质,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骄傲。
至于安格妮丝自己,她不觉得自己有表现出什么属于“活尸”的恐怖地方,但船员们总对她怀有畏惧,尤其在卡帕斯跟随在安格妮丝身后时。
“我没有准备吃掉你的尸体。”安格妮丝在又一次听到船员一瞬间恐惧的心声后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
心声几乎瞬间从絮语化成了尖叫,安格妮丝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看着船员仓皇地跑开。
“哈哈哈哈......”安德森的笑声带有着明显的辨识力,安格妮丝放下揉耳朵的手,转头看向身后的阴影。
安德森一只手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另一只手扶在墙上。
“非凡特性如果不想要,就捐给有需要的人!”安格妮丝几乎脱口而出。
而话音刚落,安格妮丝自己就愣了一瞬,这样说话绝不是她自己的风格,但这句带着甚至带着些许羞恼意味的话语又给了她一种难以抑制的熟悉感。
就像......就像......
安格妮丝停在了那里,半垂着眼睛,脑海中思绪翻滚。
“真没想到......”安德森没有将自己的话说法,在那里摸着下巴打量着安格妮丝咂着嘴。
然后他又看着安格妮丝现在的状态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怎么看起来又像是刚从棺材里翻起来的失忆古尸了。”安德森小声感叹道。
安格妮丝吸了一口气,收敛了自己的思绪,离开通道径直前往甲板。
艾德雯娜、奥克法和斯巴斯涅列基都已经来到了甲板上,面色凝重地看着天空。
那里气流成形,盘绕成风,呼啸着笼罩了看不到边际的大片区域,里面光芒晦暗,染着幽深感的闪电一道又一道划过,照得周围场景宛若末日。
“风暴?”安格妮丝低声道,又在下一刻摇了摇头,“不,里面还蕴含着灵界气息。”
“在许多神秘学书籍里都有着这样的记载,”艾德雯娜表情严肃地说道,“死神陨落时的伟力不仅改变了南北大陆间海洋的气候环境,让它充满天灾,险流众多,以狂暴为名,而且还打破了真实与虚幻之间的阻隔,污染破坏了对应的灵界,让两边互相影响......”
“我们没有从罗思德群岛那边的长尾岛走就是为了尽量避免遇到这种情况,”那边的大副一边怒吼着指挥船员一边随口说道,“我们必须偏离安全航道,那边走的话偏离安全航道后要走更长时间。”
安格妮丝随手指挥着卡帕斯上前一起帮忙。
“我能感觉到那云层中孕育的幽暗闪电极为危险,”安格妮丝视线扫向了海面下的阴影,她隐约看到一条条血淋淋的手臂在挥舞向上,“而且还有海面下还有神秘在酝酿。”
“这是到达遗迹前的最后一段航程,”斯巴斯涅列基双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离开这片乌云覆盖的范围,就到我们的目的地了。”
第40章 风暴
这是安格妮丝真正见识到狂暴海的恐怖,之前她只在书籍的记载中想象过狂暴海。
眼前的风暴尚未完全成形,但已经有瓢泼的雨水倾泻而下,带着清晰的咸湿气味。船只顺着海浪摇晃着,浪花拍击在船舷上,水花在甲板击起大片的水雾,留下连片雪白的泡沫。
船上的水手足够熟练,在之前就已经没有任何慌乱地完成了放下风帆的动作,掌舵控制着船只缓慢而坚定地迎着海浪顶着狂风而上,避免因横向受风而翻船。
每隔片刻,便有船员大声向着艾德雯娜和大副报告着船只动力状态,甲板上尚未回到船舱中的船员熟练地在船只的摇晃中保持着平衡,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浪高超过到三米,风速已经超过十三米每秒,根据测算,风暴中心处于我们的东南方大致一百二十海里处。”艾德雯娜严肃地报出一组数据。
“我们目前处于风暴的边缘,航行方向远离风暴中心,离目的地还有三个小时的航程,燃料足够。”艾德雯娜平静的声音穿透雨幕,传入每个船员的耳中,“埃薇琳娜号并不是偏重的船,不需要担心因为海浪太高船首悬空而折断。”
安格妮丝听着艾德雯娜平静的话语,瞬间明白了艾德雯娜这样说话的目的,遭遇风暴在狂暴海上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主动偏离罗塞尔安全航道是一件有着巨大风险的事情,即便只是遇见原本司空见惯的风暴,也会在船员的心中留下恐惧的阴影,如果置之不理的话遇到特殊情况最终很有可能会发展成为难以抑制的绝望。
“安德森,奥克法,”艾德雯娜简短地喊道,“注意船员的状况,及时救助。”
“波耶西亚女士,”艾德雯娜看向安格妮丝,“还需要您和斯巴斯涅列基一起观察船只周围的情况,指导船员避开异常力量汇聚的区域。”
“在狂暴海我们无法使用灵界相关的法术,容易出现意外情况。”艾德雯娜沉着地说道。
“好的。”安格妮丝平静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了船首。
狂风送来冰冷的雨水,一部分沿着领口钻入,将内里的衬衣浸湿,另一部分顺着长款皮衣的下摆流下,在甲板上溅出一片片水花,留下一点点向外扩散的涟漪,然后淹没在雨滴砸下的涟漪中。
安格妮丝的视线透过晦暗的雨幕看向波涛汹涌的海面,褐色的眼睛逐渐变得深邃,一点点细碎的黑色在眼底浮现又悄然消失,她感到自己的精神悄然拔高,看着周围的一切。
混杂在一起的喑哑嘶吼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安格妮丝感到陈腐的味道充斥在了自己的口鼻间,脑海中浮现出海面下海底一具具骷髅挣扎爬起,森白的色彩在近乎深黑的海水中飘荡,带着泛白腐肉的一条条手臂挥舞着向上海面附近伸来,掉下一个个带着细碎的丝状边缘的肉块。
所有被风暴笼罩的海域都是这样的情况,安格妮丝目光环视着周围,但在大部分区域里一时半会并不会影响到海面上正在行驶的船只。
只有那些灵界影响更为明显的地方,安格妮丝将视线投向那在自己的视线中渐渐有形成迹象的漩涡,漆黑纤细的丝线在她的视线停留后开始一点点构建出,她看到在晦暗的雨幕中几不可见的漆黑的烟雾一点点浮现。
“左前方七十五米,”安格妮丝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注意新形成的漩涡。”
一边的斯巴斯涅列基在安格妮丝出声后几乎立刻看向了那渐渐成形的漩涡,身上晨曦般的光芒一点点燃起。
冰冷的寒意和难以形容的恶臭在船只距离完全形成的漩涡最近的时刻传递过来,而众人也在这样一个几乎特定的角度看清了那自漩涡中浮现的东西——
那是一个奇异的生物,看起来像是有着眼、嘴、触手下肢的类似软泥构成的人形,全身沾满的粘液和泥浆般的东西在一点点地滴下,漆黑的烟雾从它的身上不断向周围扩散着,在水面上留下仿佛油污般的痕迹。
它似乎沉睡着,尚未完全醒来,唯有那仿佛触手般的肢体顺着波涛微弱地摆动。
“咳咳咳......”
最靠近左侧船舷的船员跌倒在地,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脖颈弯折了自己的身体,难以抑制的咳嗽声自他身上传来,深褐色的黏液自他口中滴落。他的另一只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伸向了自己的背部,用力抓挠着,在衣服上留下一条条血痕。
“远离左侧船舷!”奥克法大声喊道,同时向着倒在地上的船员奔去。
斯巴斯涅列基也同样持着晨曦凝聚成的双手巨剑靠近了船员,明净圣洁的晨曦洒在船员以及来到船员身边的奥克法身上。
“没救了。”奥克法检查了一遍船员,站起身退后一步道。
“该死的!”一名手持着鱼叉的船员红着眼怒骂道。
他狠狠地看着距离渐远的诡异生物,抬起了持着鱼叉的手臂。
“不要攻击!”艾德雯娜喊声传来,安格妮丝的几乎同时出现在了试图将自己手中鱼叉向那奇异生物丢去的船员身边,抓住了船员的手臂上,船员的手臂瞬间僵硬,投掷的动作停了下来。
冰霜自安格妮丝的脚下蔓延开来,这一侧的甲板上全部染上了惨白的痕迹,瓢泼的雨水化成细碎的冰碴落在甲板上,几乎所有的船员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真是让人清醒的能力。”安德森打了个喷嚏道,又看着倒在地上的船员叹了口气。
“它尚未醒来是我们的幸运。”安格妮丝平静地说道,松开了抓着船员的手,船员有些颓丧地放下了持着鱼叉的手臂。
“说实话,我不太想承担这样的工作。”安德森低声道。
赤色的乌鸦自他的手中飞出,落在了倒在地上的船员身上,艳红的火光映亮了船员的脸颊,然后留下一道道灼痕。
是那天会弹吉他的船员,安格妮丝在看清船员的面容后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是安格妮丝下一刻的念头。
她收回了自己看向船员的目光,将自己的视线仍旧投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第41章 灯塔
震耳欲聋的飓风从海底蹿起,夹杂着大量的蔚蓝直冲上方,幽深的闪电如同虚空的裂口,不断出现又不断因自愈而消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狂风闪电始终没有平息,天空甚至越发晦暗,完全无法通过天色来判断时间。
“我们快到了。”奥克法突然开口道。
“嘿,”安德森随手抹了一把顺着头发流下的雨水,“事实上是已经到了。”
没有更多的人参与他们没有什么意义的话题,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地看着渐渐在天水相接处显现出的那点微弱的光芒。
所有海上的人都熟悉这样的光芒。
“从光线的强度来看,应用的是罗塞尔大帝之前的技术,用煤油灯作为光源,通过浮在水银中的透镜系统,看守灯塔的人通过装置控制透镜系统,将光线投射在海面上。”艾德雯娜看着遥遥在望的灯塔,开口说道。
“这很正常,”斯巴斯涅列基说道,“死神在狂暴海掀起风浪是在第五纪之前。”
“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艾德雯娜点了点头,向着船员发出指令,“控制好速度和方向,我们准备停靠。”
“遵令,船长。”一边的船员笑着抬手抚着帽檐行了个礼,向后面跑去。
哪怕灯塔的光芒遥遥在望,但真正看到陆地依旧花了超过半小时的时间。
安格妮丝微微眯起,依旧带着细碎的黑色的眼睛看向了晦暗雨幕中那黑峻峻的影子。
她看到漆黑与血色交印的丝丝缕缕,如同包裹蚕茧一般将眼前的这座岛屿包裹,那些无法探知的丝线末端伸入未知的地方,染着隐约的灰黑的色彩。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安格妮丝眨了眨眼睛,眼底细碎的黑色消失。
“他们和我们一起上去?”安格妮丝看了一眼周围忙碌的船员们,在艾德雯娜身旁小声问道。
“他们会留在船上。”艾德雯娜开口道。
“的确,”安格妮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是停留在岸边也足够危险了。”
埃薇琳娜号上的船员足够熟练,但即便是这样,靠近灯塔指引的港口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港口一侧有着昏暗的灯光的小屋里的人似乎发现了靠近的埃薇琳娜号,从房屋中走了出来。
“该死!”安德森的脸色在看到那撑着伞,提着马灯的人影后难看了起来。
“是埃克斯......”奥克法同样脸色不太好,低声说出了来者的名字。
“看来是你们曾经的同伴。”安格妮丝抬手按着头顶的宽檐帽,低声道。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靠近了船舷。
提着马灯的男人动作很标准地指挥着埃薇琳娜号完成了停靠,然后抬头仔细打量起船舷边的人。
安格妮丝敏锐的视觉让她看到了男人干瘪的脸庞以及嘴角渐渐浮现出来的一抹笑容,这抹笑容看起来轻松而快乐。
下一刻,安格妮丝看到男人丢下伞,动作夸张地招了招手,张开嘴巴,大声喊道:
“嘿——嘿,是小奥克法和安德森吗?”男人的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后,成功钻入了船舷上的人的耳中。
安格妮丝看见安德森收敛了自己难看的脸色,几乎将自己的大半的身躯倚靠在了船舷上,探身对着下方喊道:“嘿,埃克斯,这么叫他,奥克法可生气了。”
“放屁,”下方的人带着笑意骂了一声,声音穿透雨幕带着少许的虚幻,“绝对是你这么说他才生气。”
“胡说,”安德森看起来痛心疾首地拍了一把船舷,“奥克法是这样的人吗?”
安德森与底下似乎名为“埃克斯”的人的闲聊似乎毫无异常,但那肉眼可见的干瘪面庞以及那双从湿漉漉的衣袖下露出的干瘪双手却提醒着所有人他身上的异常。
“你们要下船吗?”提着马灯的人开口问道。
“水手要留着看东西,”安德森似乎毫无戒备之心地回答道,“我和我的朋友们要进城里采买点东西补充下物资。”
“那你得让水手们待会收起舷梯,多安排点人守夜,不要去听那些不该听到的声音,”提着马灯的人笑容满面地说道,“这片海洋晚上总是充满‘惊喜’。”
“当然。”安德森看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
他后退一步,离船舷稍远了一些。
“他已经和城里的那些东西看不出区别了,”奥克法低声叹息道,“尽管思维似乎仍然清晰。”
“收起船舷,多派人守夜,不去听异常的声音......”艾德雯娜皱着眉头似乎想着什么。
“多做点预备措施没有坏处,”斯巴斯涅列基开口说道,声音爽朗,“哪怕那位不幸的先生不说,我们也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不是吗?”
“她是刚刚得到了这样的信息,没法挖掘出其中更加深层次的东西不甘心。”安德森耸了耸肩,看起来没心没肺地说道。
“我们需要更加小心谨慎一些,”艾德雯娜说道,她抬头看向周围的船员,“如果遇到异常,你们......”
“船长,您无法为我们准备好一切,”一个年轻的船员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既然我们来了海上,踏上了这场狂暴海上的冒险,我们就已经做好的准备......”
“我想未来海盗将军的船员总不能连怎么应对海上的非常规事件都要自己的船长教吧?”年轻的船员带着少许的玩笑意味回答,“五海上的人可不会给我们自己‘辞职’的机会。”
“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小看狂暴海上的异常。”艾德雯娜沉默的一下,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们离开后,你们的安全只能依靠你们自己,我只能给你们的留下之前约定好的联系手段,不一定能顾得上你们。”
她停顿了一下,开口继续说道,声音带着少许的疑惑,“除此之外,我需要你们有人去那边的灯塔上看看,我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年轻的船员似乎有些奇怪,开口问道:“那船长你不去自己查探吗?”
艾德雯娜摇了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城里的一切才是解开所有谜底的前提。”
安格妮丝听着两人的对话,也将自己的目光投下了那高耸在崖边的灯塔。
“不管是什么,至少可以为黑暗中的人点灯。”她随口说道。
晦暗的雨幕中,敦实的塔身上的带着少许泛黑的痕迹,也许的青苔又也许只是雨水的湿痕。
第42章 纳瓦拉城
“你这段时间……怎么样?”安德森让自己的步伐稍稍偏移,离提着马灯的男人近了些,出声问道。
“挺好,”也许名为“埃克斯”的家伙笑呵呵地回答道,“这里的生活比海上安逸得多。”
“我以为你并不会适应安逸的生活,”安德森的面色稍显古怪地说道,“你又不是奥克法那家伙……嗷——”
安德森动作夸张地惨叫出声,捂着自己最下沿肋骨上的皮肉。
“你俩还是这样。”提着马灯的男人哈哈一笑,感叹了一句。
奥克法没有理会安德森,只是带着少许表面的笑意看着提着马灯的男人。
“这里至少不会走进一个房间就看到一排‘德高望重’的人物坐在老式的椅子里窃窃私语,”提着马灯的男人正经回答着安德森的问题,“所以我不需要担心有人会为我犯下的‘酷行’折磨我……”
“嘿,海上的冒险家哪个不是无可饶恕的恶徒,我以为你早就承认这一点!”安德森语气诧异地大声道。
“……至少这里真的足够安逸……而我已经老啦……”提着马灯的男人在安德森的话语后沉默了一瞬,才仿佛感叹般说道,“……就像一场美梦……”
就像一场美梦……安格妮丝在他们身后缓步走着,在心中咀嚼着男人的话语。
“到了。”提着马灯的男人突然开口道,安格妮丝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
这是安德森第一幅图画上的场景,一个古城门,有着第四纪末期的风格。一边有着尖顶的望楼,另一边却又是只有瞭望口的无顶门塔,晦暗的夜色中只能看到城墙上隐隐的阴影痕迹,带着明显的陈朽的味道。
“这门有什么名字吗?”艾德雯娜出声问道。
“有什么特殊的名字?”提着马灯的男人呵呵笑道,“这不过是一道普通的城门。”
安格妮丝一手按着自己头顶的宽檐帽,抬起头向上看去,细碎的黑色出现在她的眼底,影影绰绰的火光在她的眼前浮现,尖利的长矛刺穿消瘦却矫健的身体,猩红的血液顺着深灰色的城墙缓缓流下,无声无息地被吸收。
“我就不进去了,”提着马灯的男人的抬头看着城门许久,出声说道,“我今晚并不能离开港口太远。”
“当然,”安格妮丝开口道,她伸手随意地推开门,“这是你的职责。”
缥缈不停歇的管弦混杂着纯净不带任何杂质的歌声在下一刻顺着夜风来到了安格妮丝的耳边,安格妮丝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
“你们听到了吗?”安格妮丝开口问道。
“我也听到了。”艾德雯娜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安德森和奥克法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我们也是。”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说道。
斯巴斯涅列基在几人将目光投来的同时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表情看起来有些难看。
安格妮丝清楚他脸色变化的原因,毕竟不久之前才在分析的时候将在歌剧院听到歌声认定为高风险的因素。
“天籁之音,”旁边有声音道,“就像是天使的圣歌,不是吗?”
安格妮丝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声音来源的地方,那是一个有着灰色头发的年轻男人,穿着黑白两色的礼服,拿着红橡木手杖,看起来就像是北大陆常见的将要赴宴的绅士。
“好久不见,亲爱的奥克法......”年轻男人在几人将视线投来的时候露出了一副上流社会最常见的优雅笑容,“还有......该去喂鲨鱼的安德森。”
安德森几不可察地愣了一下,接着脸上露出了夸张的笑容。
“丁梅斯戴尔,我见过好多人像你这样打扮......”安德森的笑容看起来实在有些欠揍,尤其是配合着他那副思索的动作。
“我想起来了!”他突然一拍手,表情恍然,“因蒂斯一个伯爵的宴会上,这个伯爵特别喜欢看年轻男人这样打扮,每次他的宴会后都至少有一个能得到他的投资!”
他在内涵什么......安格妮丝忍不住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安德森。
“至少现在去过这位伯爵宴会的是你,安德森,”名为“丁梅斯戴尔”的年轻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说道,“而我现在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财富与尊重。”
他没有等待安德森再次开口,目光看向了乐声来源的方向。
“这是阿利亚德尼·亨伯特的歌声,”年轻男人有些漫不经心地介绍道,但他的神色却分明彻底地沉迷在了那飘渺不定的歌声中,带着异样的亢奋与痴迷,“纳瓦拉城中最为著名的阉伶,听说他是伯爵的情人。”
阉伶歌手,安格妮丝曾经在历史文献上看到过这些人,他们最初出现的时间随着众神时代的大量资料的失落已经无法考据,但少量出土的第四纪历史文献中确实看到了他们的身影。而他们的消失却是确定的——这是罗塞尔大帝的功劳。
人类总能为自己的欲望做出残忍的事情,无论是更偏向本能还是看起来出于一些高尚的目的。
年幼的男童声音洪亮清澈,仿若天籁,可等到他们到了发育期,他们的嗓音就会迅速低沉下去,大多数时候连最为普通的女性角色都无法担任。在这些男孩到达发育年纪之前,将其阉割,他们就将拥有比女性更胜一筹的宽广的音域,再加上超出常人的肺活量,他们的歌喉是“任何女性都不可能具有的,如此清脆、有力而又甜美”,就像孔蒂老师曾经向安格妮丝感叹过的,这些人是人类历史的悲哀,却是音乐发展的瑰宝。
“你们很幸运,”年轻男人说道,“今晚有纳瓦拉城的庆典,阿利亚德尼会在菲尼克斯歌剧院演唱他为庆典献上的歌剧,伯爵与伯爵夫人也会在今晚出现在那里,做出面向每位市民的演讲。”
身旁也许归属于贵族的马车驶过,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快速掠过街道两旁衣衫褴褛挤挤挨挨的贫民。
安格妮丝转头向后望去,那古老的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得极远,在璀璨的灯光以及浮动的暗香里几乎消失在了晦暗的夜幕中。
第43章 幻觉
夜幕中大部分的景色晦暗难辨,唯有剧院的灯火照亮了城内大半的天空。被特意打磨过形状的玻璃将室内辉煌的灯火反射而出,穿过绘着目前难以理解其中意味的图案的花窗,将周围映得仿若白昼。
剧院前被特意拓宽过的道路边,侍者傲慢又谦逊地等待着,穿着特制服装,只在一侧装饰的羽毛高高地在空气中挥舞着。
马车边的随从们手脚并用踢打着路旁试图围上来的贫民,不让这些衣衫褴褛的家伙惊吓到脆弱的“上等人”。
从马车上走下的贵妇人,带着丝绸长手套,用束腰扎出纤瘦的腰肢,然后借助裙撑打开巨大裙摆。被精心烫出最完美的弧度的长卷发上插满华丽到夸张的发饰,她们高高挺起胸膛,抬起头,涂着厚重妆容的脸庞上带着矜持的笑容,用手帕或羽毛扇遮着鼻子,目不斜视。
被她们挽住的男伴,金闪闪的衣袖和镶嵌银丝的衣服闪着亮晶晶的光,蓬松缀满不对称花边的衣摆随着他们的动作浮动。
轻柔的音乐在空气中蔓延,安格妮丝抬起头,看向了房间里各色的雕塑、绘画、挂毯。
花香混合着脂粉香水的气味有一种怪异的迷醉感,安格妮丝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是我预订的包厢,”年轻男人说道,“阿利亚德尼还没有到,他总是先要在教堂完成晚堂弥撒,才会来到歌剧院。”
说着,他呵呵笑了一声,对着安格妮丝几人躬了躬身,“所以,请允许我失陪,这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机会。”
安格妮丝了然地点了点头,对于大部分的“上流人士”来说,相比于观赏歌剧,这里更重要的职能恐怕是社交游乐,这和费内波特没有什么区别。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费内波特的大部分城市中,各种剧目前后的社交活动甚至已经形成了一种不必言说的惯例。
而年轻男人提到今天所谓的“伯爵”和“伯爵夫人”会在这里做出面向所有市民的演讲,会出现在这座剧院的“上流人士”恐怕会更多,这对于有着刚刚跻身“上等人”的年轻男人当然是不能错过的机会。
年轻男人自然地与安德森互相嘲讽了几句,离开了房间。
安格妮丝缓步靠近房间一侧的栏杆,看向下方的舞台。
猩红的帷幕紧闭,能够容纳百人的座位空空荡荡。穹顶之上坠下的巨大的烛台点满了灯火,周围的的墙壁上金属质地的玫瑰以及特殊风格的丝绸装饰有着一种奇特的精美感。
“整体看来,这里的风格更加偏向特伦索斯特帝国一些,”安格妮丝随口说道,她没有收回自己打量整座剧院的目光,“有拜朗风格的痕迹,但并不是最主要的,更像是建筑师在设计这座剧院的时候将拜朗帝国的一些美学上的观点融合了进来。”
“是的,这与上一次探索到的结论并不相符,”艾德雯娜点了点头,“如果仅从我们刚刚看到的这些推断,这里更有可能是在特伦索斯特帝国的统治下,而非之前所认为的信仰死神。”
“我突然想起了四皇之战之后紧接着就进入了苍白年代,”安格妮丝神色平静地说道,“铸成最后结果的因素总在更早的时候出现,也许这里就是一处证据。”
“如果你的猜测是真实的,”艾德雯娜眼中闪耀着奇异的神采,“那么这里对拨开笼罩着第四纪末期到第五纪初期的迷雾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嘿,清醒一点,我们的两位学者小姐,”安德森耸了耸肩道,“我们首先得考虑能不能活着出去。”
“我们从进入城门就已经陷入了之前所说的‘幻觉’里,”斯巴斯涅列基表情严肃,“我们一直只能看到一个‘正常城市’。”
“我们上一次也是这样,”奥克法说道,“直到我们找到了这场‘幻觉’的‘破绽’,才真正看清了这座城市。”
“很明显,这次‘幻觉’‘升级’了,我们要比上次更仔细一些......”安德森随意地说道,在安格妮丝看向他后咧开嘴露出了笑容,“哦,‘升级’这个词是我从罗赛尔大帝的小说里看到的。”
“我记得你在船上说过,你们上次找到的‘破绽’是教堂那座上面有你无法辨识的字迹后的人形雕像,”安格妮丝掀起长款皮衣的下摆,毫不顾忌地盘腿坐在了地上,开口说道,“你非常确认那绝不会是死神的雕像。”
“是的,因为我在教堂更中心的地方看到了死神的圣徽和......祂的塑像,”安德森摊了摊手道,“嘿,没想到曾经与诸位神灵争锋的死神竟然是邪神。”
所有正神教会的成员都知道划分正神和邪神的最基本的标准之一,那就是邪神有近似智慧生灵的形象,而正神只得象征符号组成的圣徽。
“塑像......”安格妮丝忍不住笑了一声,“也许这只是第四纪的习惯?”
“我更愿意相信是这里的主人出于某个目的,故意塑造死神的人形雕像。”艾德雯娜表情严肃地说道。
安格妮丝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地上。
“我想我们讨论的重点是如何找到这一次‘幻觉’的破绽?”奥克法小声说道。
“也许我们要找到一个一直在转的陀螺?”安德森带着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
“看来你是罗赛尔大帝忠实的读者,”安格妮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不过,也许这是一个有用的思路,不过更有用的应该是向黑夜女神祈求祝福。”
艾德雯娜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幻觉’与‘梦魇’并不能简单地视为同一种现象。”
“幻觉......梦魇......”安德森嘿嘿笑了几声,声音极低地咀嚼着几个词语,“......一场美梦。”
安格妮丝敏锐地听到了安德森嘟囔般的话语,转头看了他一眼,得到了一缕露出白牙的微笑。
“也许我们可以去教堂看看,”斯巴斯涅列基说道,“上次的‘破绽’也许这次同样有用。”
“我并不这样认为,”艾德雯娜摇了摇头,“这场‘幻觉’将我们引导到了这座剧院,必然有内在的意义。”
“两次的差异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信仰方面,我不认为这一次的教堂和之前他们去过的教堂没有差别。”艾德雯娜停顿了一下,开口补充道。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非正神的教堂在大部分的情况下是最危险的地方,嘿......”安德森嘿嘿一笑,“所以......”
“所以我们首先需要收集到更多的信息,在去教堂以及......这场歌剧开始前。”奥克法在安德森继续开口前说道。
第44章 伯爵夫人
哪怕是再不起眼的特质,也会在时光中一点点顺着皮肉浸润骨髓。
安格妮丝随意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金黄色的酒液在烛火的光芒下闪烁着光芒,附着在杯壁上的细碎气泡在酒液的震荡中破裂,又在下一刻重新形成。
就像哪怕她在费内波特城从来不热衷于宴会,甚至由于自己有意的扮演在费内波特城的社交圈中获得了一个在贵族的认知中不算正向意义的“哲人小姐”的名声,但有些行为对她来说仍然是下意识的。
只有在这一刻,安格妮丝才想起,自己离开费内波特城才刚刚超过三个月,尽管在她自己对自身人生刻度的感受上,这三个月所有的经历加起来已经远远超过她在费内波特十四年的总和。
安格妮丝扫了一眼围绕在自己周围的人,微笑的看着仿佛孔雀开屏般展现自己的青年。
“很有意思,”安格妮丝在自己的嘴角勾出一抹最得体的笑容,“您是一位毫无疑问的博学的绅士。”
然后她在有些得意的青年再度开口前用幅度不大却又足以让对方看到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包厢。
“抱歉,”安格妮丝随手将没有喝过一口的酒水放在了一侧侍者手中的托盘上,语气中带着似乎诚挚的歉意,“但是请原谅我的失礼,我的同伴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安格妮丝没有在意自己这句话后青年眼中隐含的恼怒,以及被打扮成随从的卡帕斯按住后有些生硬的告别话语,离开了宴会厅,回到了包厢中。
“我还以为波耶西亚小姐沉迷于这奢靡而甜蜜,诱人又昂贵的宴会无法自拔了。”安德森刻意用一种仿佛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这种宴会很无聊,”安格妮丝漫不经心地将自己手中顺来装样子的羽毛扇丢在桌上,“但不可否认,如果想要知道一些特定的消息,在这种宴会上与一些人交流是最方便的。”
“就像从这些所谓的上等人话语中可以推测出的,这里所处的更为详细的时间阶段就很有意思。”安格妮丝毫无羞涩地在卡帕斯的协助下取下裙撑,解开束腰,露出下方笔直的长裤,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罗赛尔大帝改良女式服装真是功德无量,安格妮丝将自己脱下的衣服随意地丢在了角落里。
“我在这里能够找到的文字资料中看到了一点信息,”艾德雯娜点了点头,说道,“接近三十多年前,特伦索斯特帝国的夜皇陨落,北大陆新生的国家与南大陆拜朗帝国的关系紧张,各教会都在打击自己传教范围内信仰死神的各种教派......”
“四皇之战已经发生,苍白年代还没有开始。”安格妮丝径直说出了自己从艾德雯娜话语中得出的信息,然后露出了少许看起来饶有兴趣的笑容。
“原来夜皇是四皇之一......”艾德雯娜在安格妮丝开口后露出了少许的若有所思。
“我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小道消息,”安格妮丝说道,“上一位伯爵先生曾经与特伦索斯特帝国皇室的关系非常亲近,甚至有传言那位伯爵先生可能是某位皇室成员的私生子。”
“在夜皇陨落后,那位伯爵先生带领着自己亲近的骑士从之前的领地离开,”安格妮丝停顿了一下,稍稍解释了一下,“嗯,据我推测大致位于目前迪西海湾的鲁恩王国统治区内,来到了这座海岛,然后在不久后死去。”
“而现在的这位伯爵先生,”安格妮丝挑了挑眉说道,“据说在来到这座海岛之前,作为继承人时曾经风姿卓越,俊秀逼人。”
“而现在......”安格妮丝停顿了一下,语气挺起来有些意味深长,“不知道生活给了他什么压力......”
“什么意思?”奥克法忍不住问道。
“只是一些形象变化,你见到这位伯爵先生会明白......”安格妮丝嘴角带着少许的笑意,耸了耸肩说道,“毕竟我也没见过这位伯爵先生。”
“不过,这位伯爵先生的事情对我来说只是可以预料的,在我看来更有意思的是这里的人对现在这位伯爵夫人的评价,”安格妮丝的话语微微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抹饶有趣味的笑容,“虔诚,善良,坚毅——多么美好的品质。”
虔诚,善良,安格妮丝并不觉得一个真正的贵族会被教育出这样的品质,当然会有些家伙有意地为自己打造这样没人会相信的名声。
而坚毅......
倘若有一个在认定了一个目标之后会有强大的毅力去执行的人身居高位,做出一些大事的可能性绝对不小,这些事情的性质仅仅取决于这个人相信什么。
安德森挑了挑眉道:“我觉得你的最后这个评价并不是在赞扬。”
“的确是这样,”安格妮丝坦然地点了点头,“对于很多贵族来说,深入地认识和正确地评价值得关注的人有时候关乎自身的生存。”
“我也认为这位伯爵夫人有一些问题,”斯巴斯涅列基突然开口道,“在这座城市的士兵中,这位伯爵夫人的威望要比她的丈夫更高。”
“你离开了剧院?”安格妮丝问道。
“不,”斯巴斯涅列基露出了自己爽朗的笑容,“我只是找了一位勇士比了一场。”
安格妮丝嘴角难以抑制地抽动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我和安德森......”奥克法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本来我们是想要去观察一下丁梅斯戴尔,但遇到了一些巧合,发现了点别的......”
哐当的巨响打断了奥克法的话语,几人几乎同时转头向下看去。
突入其来的混乱顺着拥挤的人流从门口传递到了整个大厅,难以言喻的惊慌似乎爬上了每个在场的人的脊背。
衣着整洁的士兵持着长矛洞穿了宾客穿金戴银的身体,猩红的血顺着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金属流下,滴落在地毯上,没有溅出一滴。
大厅终于安静了下来,化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一个看起来娇小玲珑的女人踏过了大门破碎的残骸,隐约间仿佛能将血液冻僵的寒意不断从她身上弥漫了过来,填满了整个大厅。
“我想你们都提前知道了,我和纳瓦尔会在这里做出面向每位市民的演讲。”女人的声音带着怪异的沙哑,虚幻的魂体从她的额头中央扯出,拉得细长。
“我很抱歉地告知你们,我和纳瓦尔的演讲会在阿利亚德尼·亨伯特的演唱之前进行,倘若不感兴趣的,可以现在离开。”女人挽起了虚幻魂体的手臂,能够看出这位先生生前的肥硕。
带着鲜血的长矛仍然在辉煌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大厅中没有一个人动。
“很好,”女人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满意,“我很高兴你们对于接下来这场关乎纳瓦拉城未来的演讲充满了兴趣......”
“很好,”安德森看着下方发生的事情,耸了耸肩,“看来,我们没必要说了。”
第45章 诗人用华章歌颂我们的黑暗!
“......夜皇已经陨落三十余年,我们夙夜为祂祈祷......”
“祂?”艾德雯娜听着下方伯爵夫人的演讲,双眼明亮,安格妮丝觉得如果不是当前情势紧张,她下一刻就要随手掏出纸张,将自己听到的内容记下来。
“倘若这里的一切并非虚幻,那么参与四皇之战中的几位应当至少有着足以匹配这样称呼的位格......”
还可以再胆大些,比如直接说四皇都是神明。安格妮丝眼中细碎的黑色明明灭灭,视线停留在伯爵夫人的身上,脑海中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那金银珠宝、锦缎丝绸包裹起来的娇小玲珑的身影,面颊消瘦,显出一种淡漠的傲慢和冷酷,而安格妮丝脑海中唯一闪过的形容词只有苍白狰狞。
她目光扫过房间中的几人,抬手将宽檐帽戴在头顶。
“我们也许首先需要考虑一些更为重要的事情,比如......”安格妮丝出声道。
“比如,嘿,怎么从这位夫人手底下逃出去......”安德森嘿嘿一笑,接着安格妮丝的话头说道。
“......祂抛弃了我们,我们也不必认定它依旧恒久存在......”女人的声音依旧在大厅中回荡。
“不论这位伯爵夫人刚刚表现出的力量来自于自身还是非凡物品,目前看来,正面与她敌对都不是明智的做法,这里的宾客、卫兵对我们来说都是威胁。”奥克法皱眉说道。
斯巴斯涅列基面色有些难看,没有反对。
“我的直觉告诉我,也许这位伯爵夫人并不算危险。”安格妮丝若有所思道。
“前提是我们不让这位夫人生气。”安德森耸了耸肩道。
安格妮丝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看向了下方。
大厅中骚乱在女人上句话出口后再次出现,尖叫声,怒骂声,哀嚎声与女人依旧平静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仿佛一场戏剧的配乐。
在安格妮丝的视野里,周围的环境,大厅中的宾客,渐渐染上鲜血的红色,与她直接用眼睛看到的毫无区别,但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就算不考虑已经认定的结果——这里是一座属于活尸的城市,仅从之前在码头的所见所闻就足以明白这里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仿佛依旧活着的景象,哪怕这一刻表现出的是。
这是一座停滞在了时光中的城市,不,它从未躲开了时光,只是在停滞的状态中腐朽,安格妮丝压了压自己头顶的宽檐帽,若有所思。
“不论如何,我们必须行动起来,停留在这座包厢中只会等来归属于这位伯爵夫人的卫兵。”斯巴斯涅列基有些生硬的声音出现在安格妮丝的耳边,而与之混在一起的,是楼下女人骤然激烈起来的声音:
“......当我们发现,仅仅只是听话无法为我们赢来我们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我们唯一应该做的,能够做的,只有——不要再听任何人的话!”
安格妮丝原本迈向房门的脚步鬼使神差地停顿了一下,转头向下看了一眼,那被金银珠宝、锦缎丝绸包裹起来的娇小玲珑的身影,在混乱的血色中模糊了起来,哪怕是作为活尸所拥有的敏锐视觉也不足以让她看清女人面上的神色,只觉得那是一种怪异的笑容。
安格妮丝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心,暗淡的紫色花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上面带着斑斑的血迹,以及腐烂的暗斑。
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快步走出了房门。
流动着彻骨寒意的刀锋近乎在同一瞬间向她的身体刺来,冰冷的色彩映在苍白的皮肤上。
安格妮丝下意识抬起手,皮肤完全失去血色,清晰地显露出下方青色静脉血管,皮下点点无法清晰明辨的仿佛血液凝固的暗红泛紫斑纹若隐若现,构成诡异的网状图样。
尖锐的刀锋在带着暗红泛紫的斑纹的皮肤上划出仿佛带着碎屑的白痕,尖锐泛黑的指甲敲击在刀锋侧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纤细的裂缝顺着刀身隐约的纹路走向延展而出。
有些太脆了,安格妮丝忍不住挑了挑眉,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尖利泛黑的指甲深深刺入卫兵盔甲未曾保护的皮肉,暗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流出,在手掌侧边聚集成股,滴落在暗色的地毯上,渐渐失去流动的光泽。
“等等!”安德森的声音响起,安格妮丝掐着卫兵的脖颈向他看去,她的视线在周围倒在地上,但明显依旧拥有着生命迹象的卫兵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在下一刻收了回来。
“算了,”奥克法叹了一口气,“趁没人,不,没这里的原住民看到......”
“没关系,”安格妮丝挑了挑眉,“他会和我们一起离开的。”
她松开手,卫兵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几乎立刻完全站直身体,对着安格妮丝行了一礼,就跟在了卡帕斯身边。
“这么快?”安德森睁大眼睛,有些惊诧,“这么简单?我还以为要先制成木乃伊。”
“这里的人体质特殊。”安格妮丝脚步没停,随口说道,她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补充道:
“虽然你这是刻板印象,但很多时候的确有一些道理。”
控制这个卫兵确实非常简单,只要能够成功获得控制权,安格妮丝若有所思地看了卫兵一眼。
虽然“活尸”拥有着轻松唤醒死尸的能力,但死尸和死尸是不同的,唤醒过程中的“轻松”和“轻松”也是不同的。
毫无疑问,经过制作的木乃伊和毫无处理的死尸,控制起来完全不一样,差距就像是每天用鹿皮擦拭,再涂上桐油保养的名刀和丢到海里泡了三年的劣质铁刀一样。
而这个卫兵,安格妮丝忍不住回头向着灯火辉煌的甬道看了一眼,就像是已经经过了完整的制作,只是控制者放弃了控制权一般。
唯一的问题只是只有这位伯爵夫人带来的卫兵是这样,还是所有居民都是这样。
斯巴斯涅列基随手击碎了漂亮的花窗,露出外部漆黑的夜色。
玻璃破碎的声音引起了不远处正门外卫兵的注意,此起彼伏的呼喝几乎在下一刻立即响起,听起来这座剧院已知的所有进出口都被卫兵包围。
斯巴斯涅列基随手将一个来得最快的卫兵夯在地上,脚下微微用力,带着奥克法一起跃上了一边的屋顶。
安德森嘿嘿一笑,没有使用自己本身拥有的纵火能力,而是随手向着破碎的花窗里丢下一根不知道何时被点燃的木棍,橘红的火舌几乎瞬间沿着暗色的地毯扩散开来,向着远处蔓延而去。
“你在加了硫磺?”艾德雯娜动作灵敏地翻上屋顶,随口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安德森问道。
“没办法,毕竟用非凡能力很容易拉仇恨。”安德森耸了耸肩,动作丝毫不慢地跳过两座房屋的间隙。
“我觉得你这样干,效果没有什么差别。”安格妮丝沉默了一瞬,忍不住开口道。
“反正只要那位夫人没出来追杀我们就好,”安德森随口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明显的非凡能力似乎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挑衅......”
他的话停了下来,因为让人忍不住战栗的歌声顺着隐约的微风传到了耳边,带着仿佛打磨过的,恰到好处的颤音——
“陈旧的当死去,”
“幼嫩的当新生,”
“谁能给我们苦难和考验?”
“诗人用华章歌颂我们的黑暗!”
第46章 黯淡
原本圆满的绯红月盘在歌声中渐渐亏损,整个世界仿佛在破碎断裂,所有的色彩仿佛化为了灰黑色的雾气在空气中交织,黏连,然后沉降在这片土地下。
一种近乎完全的深黯笼罩住了几人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无论是刚刚离开的剧院,不远处的市政广场,亦或是更远处隐隐可见的教堂钟楼,都悄然地黯淡了下来,仿佛褪色的老照片。
仿佛经历了时光的飞速冲刷,失去色彩的火焰燃起又熄灭,灰烬落下又飘起,最后只剩下剧院前寥落的广场和与门前阶梯一起残破的空荡荡的建筑。
“遮蔽我们双眼的‘幻觉’......”奥克法声音中的带着难以抑制的诧异,“自己消失了?”
安格妮丝左眼中细碎的黑色闪过,她的视线顺着来往交替的卫兵,顺着小心翼翼的行人,顺着渐渐用黑袍将自己遮蔽的神职人员,投向了仿佛从未改变的教堂钟楼。
然后,她猛地将自己的视线收回,看向跟在自己身后,被自己所控制的卫兵。
她浮现着细碎黑色的左眼的倒影中,卫兵未曾被盔甲保护处的皮肉年轻饱满,仿佛新生的果实,脖颈上她留下的空洞中,依旧有着鲜红的血液在向外溢出。
而细碎的黑色已然沉没的右眼中,卫兵的皮肤干瘪得能够清晰地看清嶙峋的骨头,残留的组织在其间联结着,夹着被挖出的空洞。那已然能看到后方森白的骨板的眼眶中燃着难以描述颜色的火焰,在安格妮丝的视线中跳动。
“噫,”安德森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语气古怪地说道,“长得还有点吓人——”
“太可怕了!”近乎与安德森的话语同时响起的声音在安格妮丝的耳边响起,安格妮丝几乎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而那个方向,唯有蹲在烟囱的阴影里的卡帕斯。
......
姗姗来迟的警卫从腰间取下手铐,铐住了倒在地上的袭击者。
年轻的检察官轻轻整了整自己在搏斗中变得凌乱的衣物,弯腰扶起了浅棕色半长卷发的男人。
“非常感谢您,帕格尼先生,”中年男人灰色的眼睛中带着少许的苦笑的意味,“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
“没有必要向我道谢,巴特莱勋爵。”年轻的检察官随口说道,从地上拾起中年男人掉落在地上的笔记本,有些皱褶的纸条随着他的动作从笔记本中掉了出来,落在了淤泥中。
年轻的检察官动作顿了一下,伸手拾起了沾上了淤泥的纸条。
娟秀又带着少许飘逸的字迹映入了年轻的检察官的眼帘,年轻的检察官几乎立即僵在了原地。
“极端幸福和极端不幸的人都有冷酷的倾向,只有家境不穷不富,命运不好不坏的人才性情温和,怀有恻隐之心。”
“这张纸条是谁给你的?”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声音中带着少许几乎难以发觉的颤抖。
中年男人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了年轻的检查官一眼,视线中渐渐带上了若有所思的意味。
“一个目的并非杀死我的刺客,”中年男人回答道,“一个听命于人的刺客。”
“在接近两个月前。”
......
“我们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这里好可怕!”
“那边是不是有可怕的东西?”
“我们会被发现的!下场一定很可怕!”
“这个可怕的家伙要靠近我了!”
来自卡帕斯方向的声音几乎接连不断地传入安格妮丝的耳中,安格妮丝感觉自己几乎被各种各样的“可怕”塞满了的脑海,她忍不住看了卡帕斯一眼,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女士生气了!好可怕!”
安格妮丝有些无奈地收回自己的视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已然能够看出全貌的教堂钟楼。隐隐的灰黑色的雾气渐渐蒸腾而起,渐渐笼罩住视野中所有的一切。
一切的黯淡仿佛被渐渐涂抹上了色彩,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新一轮的变化在发生。”安格妮丝说道。
“这么多!好可怕!”卡帕斯的声音依旧在不断响起。
“根源是时间的变化,还是地点的变化?”艾德雯娜放缓自己的脚步,看着在金红蓝三色的装饰下显得雍容华贵的教堂,眼中充满了探究的意味,“我从没有见过这种装饰风格的教堂,反而在宫殿中见到的更多一些。”
“说实话,这样配色看起确实挺......挺和谐,很经典。”安德森出声评价道,安格妮丝在听清他话语中的内容后,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怎么了?”安德森挑了挑眉,“这是一个有着出色的专业鉴赏能力的优秀画家出于自身深厚的艺术素养,做出的最为中肯的评价。”
形容词有些太多了,安格妮丝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这是在主动邀请我们进去?”斯巴斯涅列基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
“选择不进去也许不是更好的选项,”奥克法有些无奈地说道,他耸了耸肩,“你看看‘人流’的去向就知道了。”
拥有着各种各样衣着的人的身影在道路上显露,而他们同有着一个目的地。
在向着教堂而去的人流中,只有他们五个人加两个活尸停留在原地,就像阻拦着流水的巨石,受到一个个各异的水滴的冲击与凝视。
“我们的不同太明显了。”安格妮丝出声总结道。
“安德森,你怎么还在这里?”身着水手服,看起来四肢粗壮的青年人抬手向着安德森拍去,手掌却完全未曾触及到安德森的身体,而是携带着过度的力量扯着自己的身体踉跄的一步。
“要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安德森一副矜持的模样,一只手狠狠地揉了揉对方手掌原本应该落下的地方。
“我动手动脚?”四肢粗壮的青年人抬高声音,“我好心提醒你弥撒马上要开始了,你说我动手动脚?”
安德森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四肢粗壮的青年人一眼,出声说道:“嘿,不要这么容易生气,你现在像个骂街的老鸨......”
四肢粗壮的青年人深吸了一口气,看了安德森一眼,径直转身,没入了人流中。
安德森深深地看着四肢粗壮的青年人身影消失的方向,沉默了下来。
“看来我们接下来该做的已经明确了,”安格妮丝出声打破了沉默,“我们也该去看看这场弥撒了。”
第47章 去屠戮,去谋杀
这并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弥撒,反而更像是一场不知目的的仪式,安格妮丝可以肯定地做出这样的判断。
目光所及的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异样的绯红的亢奋,流露出一种怪异的虔诚,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带着仿佛冬日般的静默。
礼堂尽头应当被称为管风琴的乐器吸引了安格妮丝的视线,与之相比只能称为渺小的乐师近乎手舞足蹈地在演奏着,在他的前方,几乎已然高耸至房顶的音管遮挡了整个墙壁,两层楼的挑高设计和聚拢弥合的穹顶让空间在视觉上被无限拉长,一侧装饰着天使雕塑,看起来仿佛远在人们所想象的神国。
这种带翅膀的天使形象还挺深入人心,安格妮丝脑海中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安德森顺着安格妮丝的视线一起看了过去,发出了啧啧的感叹。
“这大家伙还挺夸张,”他挑了挑眉,出声说道,“明明只是一个只有一座城市大小的岛屿。”
“你和奥克法上次探索的时候看到它了吗?”安格妮丝问道。
“有一架管风琴,”安德森沉思了一下,才出声说道,“但绝没有这么大。”
“那么这就是需要思考的问题,”安格妮丝声音平静,“要么,我们自身的原因导致两次探索中我们的观察出现了差异......”
“......要么,”安格妮丝的话语停顿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开口道,“这座遗迹在上次你们离开后发生了某种变化,展现在我们面前的这架管风琴出现了改变。”
奥克法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用近乎的嘟囔的声音道:“我只希望两种都不是。”
“看那边那些鼓风的人,”艾德雯娜在一旁出声道,“至少有几十个人。”
“在罗赛尔大帝创造鼓风用的机械装置之前,这种规模的管风琴,”她声音平静地评价道,“弹奏起来足以让整个城市的人听到。”
“整座城市......”安德森啧啧感叹了一句,“那人们参加礼拜一定很准时。”
“仅仅依靠讨论没有办法解决我们现在所面对的问题,”斯巴斯涅列基出声道,细碎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光辉在他的手中凝聚又消散,显得有些焦躁,“分析再多不如行动看看。”
安格妮丝和艾德雯娜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悄悄地坐在了后排,看向了前方,雄浑的管风琴声和难以明白含义的圣歌声回荡在稍显空阔的建筑中,唱诗班的孩童们按照高矮站成几排,身上的衣着不似大部分教会中的朴素长袍,反而带着少许宫廷特有的华贵,第四纪特有的凌乱不对称在黑色的礼服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却偏偏有着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这些孩子都唱得十分卖力,但大部分听众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近乎亢奋地凝视着神父身后那大理石雕刻的神像,神像有着底色苍白却被威严肃穆掩盖了英俊的面容,带着不知色彩却有着繁复不对称装饰的王冠,高居王座,那没有瞳孔的苍白眼球仿佛凝视着礼堂中的每一个人,却无人能够从那双无瞳的双眼中体会到除了冷酷之外的任何感情。
安格妮丝将自己的视线沿着神像,下方的神父的顺序划过,最终停留在座椅前排发上别着主色调白色的纱帽,身穿蓝色丝绒礼服的女士的背影上。
那是之前的那位伯爵夫人?安格妮丝半眯着眼睛,微微皱了皱眉。
根据这位女士的姿势,她视线很有可能停留的地方......安格妮丝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那些唱诗班孩子身前的空地上。
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之处,那里显得有些太空了。
是不是......原本应当有一个人?
那应当是一个拥有着最精湛的技巧,承担着最华丽的乐章的演唱的人,这个人应当是......
阿利亚德尼·亨伯特,这个被提及过许多遍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只有这位被这里的人盛赞的阉伶歌手才有这样的可能以及资格。
“真可惜,阿利亚德尼没有来。”敏锐的听觉让她捕捉到了远处的窃窃私语声。
“我早就有所预料,”另一个声音说道,”这是对于唱诗班来说是一场训练,对于阿利亚德尼来说根本没必要参加,他只需要在更为重要的场合中出场就好。“
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默默闭上了眼睛。
与圣歌截然不同的高亢歌声悄然在她的耳边响起。
“黑暗就要来临,”
“麻木的世人视若无睹。”
“看世界将要裂变,”
“无人能将局势扭转。”
“肉身已经腐烂,”
“光华即将消散,”
“幽灵成群结队。”
“你在犹豫什么?”
“已经到时候了,”
“大限将至,时日无多。”
这歌声来自于哪里?安格妮丝骤然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毫无变化,无论是冰冷的而高远的建筑,亦或是陷入异样亢奋的神职人员与信徒。
“你发现了什么?”一侧的艾德雯娜注意到安格妮丝的异常,低声问道。
“看那位女士。”安格妮丝轻声向艾德雯娜示意道。
“那位女士......伯爵夫人?”艾德雯娜有些迟疑地得出了与安格妮丝相同的结论,“她看起来很不一样......看起来更像一位温柔的少女。”
“虔诚,善良,坚毅,”安格妮丝的话语近乎无声,目光在身穿蓝色丝绒礼服的背影停留了一瞬后便移开,看向了更前方的神父,“如果是现在这样的形象,也许真的有人会相信这样的评价。”
“这场弥撒要结束了,”她轻声开口道,“也许我们该更深入地了解一些事情了。”
她站起身,向着艾德雯娜使了个眼色,然后与鱼贯而出的信徒们渐渐拉开了距离。
安格妮丝坠在最后,远远地看到穿着蓝色丝绒礼服的少女拨开茂盛的常春藤,身影消失在了花园深处。
她在接近数分钟里没有听到的任何的声音,然后年轻女性特有的清脆声音响起。
“这场婚姻与其说是我选择的,不如说是我的父亲为我选择的。”
“我一直是个温顺的人,”身穿蓝色丝绒礼服的少女神色平静地说道,“我相信宠爱我的父亲会为我选择的会是最为合适的。”
“但当他选定后,将我叫到了他的身边,要我不要信任我的丈夫,”她声音中渐渐出现了少许的颤抖,又有着模仿老人说话的特质,“他告诉我,如果我有一天走投无路,那么尽管去做一个坏孩子,去屠戮,去谋杀,哪怕对象是他为我选择的丈夫......”
“但是我也许不止想要这些,我不想等待走投无路......我渴望的要更多一些,”她的声音中渐渐带上了少许的冷酷,“那么你是否愿意帮助我?”
第48章 就像一个诅咒
安格妮丝双脚踩过小径间的枯草,脑海中闪过穿着蓝色丝绒礼服的少女拨开茂盛的常春藤的一幕。
她抬起头,看向远远停留在雕饰华美的石拱门边的几人,加快步伐向着几人走去。
“怎么了,安格妮丝?”艾德雯娜敏锐地发现了安格妮丝视线扫过一边攀附在拱门上的一片深绿时的若有所思,出声问道。
“我只是发现了一些问题,”安格妮丝说道,“比如,这花园中的植物种类。”
奥克法几乎在安格妮丝说出这句话时,就下意识顺着安格妮丝的目光看向了攀援在石拱门上的常青藤。
“这是......”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覆盖着柔毛的细嫩枝条,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收了回来,“怎么会是常青藤?我之前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
“常青藤有什么问题吗?”斯巴斯涅列基有些疑惑地问道。
“如果在北大陆以及苏尼亚海北部岛屿上见到这样旺盛的常青藤,是没有问题的,”奥克法开口解释道,“但是这里是狂暴海上的岛屿。”
“对于这些在大多数时候都很坚强的植物来说,这里实在是太热太潮了些,”他话语不停,目光却环视起了整个花园,“高温闷热会让它们生长停滞。”
“为什么我在波耶西亚女士出声前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它们......”他喃喃自语道。
“除此之外,也许你们还想要知道刚刚那位年轻的女士的行踪,”安格妮丝开口道,“我只听到了她在向他人陈述困境,寻求帮助。”
“那位很可能是之前那个有些吓人的夫人的女士?”安德森脸上带着明显的好奇意味,开口问道,“什么方面的困境?”
“也许是觉得婚姻不完满?也许是对自己人格独立的思考?”安格妮丝耸了耸肩,“就看怎么理解了。”
她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自己刚刚听到的,没有加入任何额外的评价。
“只听到了这位女士的声音?”艾德雯娜若有所思地问道。
安格妮丝毫不犹豫地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艾德雯娜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回头在看了一眼安格妮丝来时的方向。
“这座教堂的礼堂里并没有供奉你们上一次探索时看到的死神塑像,”安格妮丝看向安德森,“从刚刚的那场弥撒来看,那绝不是来自南大陆的信仰。”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差异,”安格妮丝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声说道,“这座岛屿上信仰的改变很有可能造成了更多的结果,尤其是在四皇之战后,苍白之灾前。”
......
两个月。
安格妮丝离开费内波特城也只刚过三个月,奥雷里奥掏出手帕小心地擦掉纸条上的淤泥,将纸条折起,放入在大多数时候只作为摆设的胸前口袋中。
这张纸条是给他的,奥雷里奥在终于冷静下来后明悉了这一点。
安格妮丝向来是聪明理智的,他有时候觉得她如果不是年龄太小,身体又不好,一定能成为一个比他更加合格的继承人,而自己总是很容易受到心中的情绪影响。
他并不意外安格妮丝会猜到自己会选择埃尔斯米尔港,毕竟她足够了解自己的兄长——安格妮丝去了南大陆,那他一定会在这段时间停留在更靠近南大陆的地方;而在波涛迭起的情势下,父亲也一定会让自己暂时离开费内波特城,从更为基础的事情做起。
但安格妮丝字条上那文字的内容却让他忍不住想得更多。
极端幸福和极端不幸的人都有冷酷的倾向,只有家境不穷不富,命运不好不坏的人才性情温和,怀有恻隐之心。
纸条上的内容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他莫名想起明明不过半年多前,在他的感觉里却仿佛过去了很久的那场谈话。
那时的安格妮丝看着马车外游行的队伍,语气平静。
“会看报纸的人至少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而这些人大多有着各种各样的考量......我们需要拉拢到真正对行会的做法会产生愤怒的人——普通市民。”
他想起最终并没有采用的那部分建议——建立属于帮工自己的组织,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明明自己很清楚那是安格妮丝提出的三个建议中最为重要的一条。
为什么无法被通过,被采用?
是无能为力?还是觉得他人仿若微尘?
“我是极端幸福的人,还是极端不幸的人?”他近乎喃喃自语。
“都不是,”巴特莱勋爵笑了一声说道,“和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比起来,你肯定是值得羡慕的对象;但对你自己,一定有一些不幸让你痛苦悔恨。”
......
“有两种人总是会想得更多,”安格妮丝随口说道,“一种是在政治的污泥里浸润许久,哪怕是一点点的微风,也足够吹皱一条条波纹,在那里干涸皲裂;”
“而另一种人,天生敏感,容易想多,”安格妮丝耸了耸肩,“这样的人一说自己的理解,别人都很难确信事情本来的模样。”
“你在说那位伯爵夫人?”艾德雯娜问道。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脚步停了下来。
“前面有人。”她用只足以让自己身旁的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艾德雯娜在安格妮丝尚未开口说话时就默契地停了下来,和安格妮丝一起躲进了深红色丝绒帷幔遮挡的角室里。
卡帕斯也和卫士一起藏在了另外一边。
在那么片刻间,整个走廊中一片静默,没有任何声音,然后属于那位伯爵夫人的声音响起,比不到一刻钟前见到时多了少许的疲惫。
“感谢您的关心,先生。”
那声音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响起,“只要是值得我在意的事情,我会关心的。”
又是片刻的静默,然后隐约间,帷幕抬起又落下的声音传入安格妮丝的耳中,然后是烛台跌落在地的清脆声音。
“你明白的,你之前说过的,这是痛苦。”仿佛情人间的耳语般的声音越过丝绒帷幕,在窸窣间传入安格妮丝的耳中,在片刻的细碎声音里,下一句紧随着到来——
“是的,你说得对......但让我快乐的事情又同时让我痛苦......”
这种声音听起来更加低弱,仿佛垂死者的低吟。
“......这种痛苦又让我感到真实,就像一个诅咒......”
细碎的撕扯声渐渐消失,随后的话语似乎带着难以察觉潮湿。
“我想让你和我一样痛苦,和我一样......在诅咒里沉入无光的海洋中......”
第49章 显而易见
大部分教堂的走廊中总会有很多凹陷结构的设计,比如现在安格妮丝和艾德雯娜,卡帕斯和卫兵,两人两活尸藏身的角室。
这些空间大多是为大型雕像特意设计的留白,用深色的帷幔悬挂遮蔽,直至找到适合它的作品。
安格妮丝听着透过帷幔传来的窸窣响声和听起来就不对劲的话语,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然后看了一眼和自己一起挤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角室的艾德雯娜。
敏锐的视力让安格妮丝看清了艾德雯娜所有的表情。
她似乎听得很认真,带着仿佛聆听学术报告的严肃感。
厚重帷幕被用力揭起的哗啦声响让安格妮丝重新集中起了精神,近乎哭泣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清晰了一些。
“......醒了,”伯爵夫人的话语沉郁而沙哑,“我当然醒了。”
片刻的沉默萦绕在整个空间,然后是仿佛近乎尖利的笑声般的话语,“你这无心的偶人,我在期待什么......你明明一直平等地无视着任何人......”
听起来仿佛瓷器碎裂的声音打断了刺耳的话语,整个走廊中陷入了完全的静默。
“再也没有下一次了......”近乎叹息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然后被从街道上传来的哨声和声嘶力竭的口令声遮蔽。
“我想,你下一次的表演应当属于高塔,属于城市里每一位能够听到你的歌声的人了。”
被打断的话语重新响起,然后鞋跟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匆匆从安格妮丝身前的帷幕外掠过,她下意识抬起手掀起帷幕,看向角室外,只看到身穿蓝色丝绒礼服的背影在拐弯处消失,和一个空荡荡,映照烛火闪烁的光芒的走廊。
“刚刚所有的话语,都出自这位伯爵夫人,”艾德雯娜轻声说道,“我们所有的感官从未接收到来自于与她对话的那位‘先生’的信息,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你之前告诉我们,你在花园中只听到了来自于这位伯爵夫人的话语......”艾德雯娜脸上带着少许若有所思的神情,“我们可以大胆猜测,在花园中与这位伯爵夫人对话的,很有可能也是这位‘先生’。”
“很有道理的猜想。”安格妮丝点了点头道。
“我唯一有所疑虑的只是这位‘先生’有什么特殊,”艾德雯娜转头看向安格妮丝的眼睛,“也许之前我们已经得知,只是一直没有意识到。”
安格妮丝看着艾德雯娜仿若清泉的浅蓝色眼睛,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有什么没有意识到的呢?”安格妮丝开口说道,“这不是同样显而易见的事情吗?每一次总有家伙在向我们提起,他是纳瓦拉城中最为著名的歌手,不是吗?”
......
“你想找到什么?斯巴斯涅列基先生。”
斯巴斯涅列基伸手扯下深色帷幕,清透雪白的月光顺着有着留下极多切割棱面的琉璃花窗,映照在大理石光滑的表面上。
“哪怕我很确信,我曾经在这个地方看到过那座古怪的塑像,”安德森看着那分明完好无损,甚至显得比这走廊中的大部分雕像更加精美的塑像,微微挑了挑眉,“但很明显,现在的我们绝无法找打它。”
他转身看向所有被扯下帷幕的角室,一个个姿态各异的大理石塑像在雪白的的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难道这边才是主殿?”安德森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
“你在说什么?安德森。”奥克法凑近安德森,低声问道。
“我在疑惑,为什么要将这些雕像用帷幕遮蔽?”安德森出声说道。
“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不想让人看到。”年轻女人的声音顺着走廊传来,回答了安德森的问题。
“嘿,两位小姐带着侍从参拜神明的殿堂回来了,”安德森嘿嘿一笑,看向开口的安格妮丝,“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来自于拱卫神明的天使的震撼。”
“很遗憾,”安格妮丝看了一眼填满走廊中所有角室的塑像,出声道,“修缮教堂的人对那边似乎有一些额外的想法,无论是用于礼拜的殿堂,还是周围的角室,都是空着的,只有发生的一些事情值得我们深思。”
安德森没再说话,身后紧闭着的黑色殿堂门上劈砍般的花纹烙印向着穹顶延伸,让整个空间在偶尔晃过的烛火光芒里显得更加高耸阴暗,同时映照出黑色皇冠样的纹章。
安格妮丝目光投向最靠近殿堂紧闭的大门的塑像之一,那是一位披着大氅,脸型较方,气质威严的中年男子,许多人在鲁恩的十磅纸币上见过相同的面容。
“鲁恩的‘立国者’‘保护者’威廉一世。”安格妮丝低声说出了这个塑像原型的身份。
“一些文献中记载,奥古斯都家族、卡斯蒂亚家族、索伦家族、艾因霍恩家族都曾经支持特伦索斯特帝国,而所罗门、图铎和特伦索斯特三大帝国内部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阶层分明,不可逾越。”艾德雯娜开口道。
“那么这殿堂中供奉着谁就很显然了。”安德森点了点头道,脸上带着很少见的严肃。
“可以推测这个黑色皇冠样的图案很有可能是特伦索斯特家族的徽章。”艾德雯娜轻声说道,
“进去看看吧。”斯巴斯涅列基抬起手,双手间隐隐有着光辉逸散。
安格妮丝伸手拦住斯巴斯涅列基的动作,在他开口询问前出声道:
“让卫兵来。”
斯巴斯涅列基放下了双手,和安格妮丝一起后退了一步。
原本跟在安格妮丝身后的卫兵安静地走上前,带着伤痕于老茧的双手按在了门缝两侧。
生涩沉重的摩擦声里,高耸阴暗的殿堂大门向后缓缓打开。
冰冷雪白的光芒顺着渐渐扩大的缝隙涌入门内,内里的场景一点点在安格妮丝的双眼中勾勒出来。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向着下方而去的宽大而漫长石阶,上面有着仿佛刀劈般的花纹,两排数量不对称的倒立烛台自大门顺着阶梯延伸而去,仿佛通向深渊,其中的火焰早已不知在何时燃尽。
“走吧,”安格妮丝开口说道,“我想各位都有在黑暗中视物的手段。”
卫兵径直走入其中,卡帕斯紧随走进,安格妮丝抬手按了按头顶的宽檐帽,在卡帕斯接连不断的“可怕”声中面不改色地迈步走了进去。
甬道并不算长,很快便走到了尽头,两侧的倒立烛台一直延伸到了眼前宽广大厅的中心。
“左侧总计41个,右侧总计40个,”艾德雯娜报出了倒立烛台的数量,“这必然是第四纪最顶尖的阶层才能使用的规格。”
“理所当然。”安德森点了点头,毫无疑问地说道。
安格妮丝没有说话,抬头向着最中心看去,两排烛台的尽头,是明显高出地面的石台,上方是一张高大的王座,端坐在王座的并不止一道身影。除了有着与之前礼堂中雕像同样面容的男子模样的身影,还有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模样的身影。
那个身影有着美到炫目的面容,即便是坐着的姿势,也能够让所有看到的人体会到祂那纤秾合度的体态。
在高大王座后,有着更加高大的七扇高大石门,左边两扇,中间一扇,右边四扇,其中六个有着在场所有人都熟悉的符号和图案印在其上。
第50章 区别
“黑夜女神、大地母神、风暴之神......六位正神的圣徽,以及......”
安德森挨个确认了门扉上徽章图案,眼神中带着惊异,“为什么多了一个?”
安格妮丝紧紧盯着那从未见过的符号和图案,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是一个仿佛门扉又仿佛倾倒的圆杯般的图案,无尽仿佛波涛,又仿佛花朵般的东西从其中奔涌而出,一直流淌到无法探知之处。
艾德雯娜若有所思的看着几个图案,没有说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整个大厅里除了几人的呼吸声一点声音也没有。
“进去看看?”不知过了多久,安德森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们进哪一个?”斯巴斯涅列基出声问道。
“不同神明的圣徽肯定代表着门后有不同的东西,”安德森嘿嘿一笑,出声说道,“每个人肯定心里有不同的判断,嘿,不一定愿意告诉其他人的那种......”
“在我知道的一些禁忌的知识里......”安格妮丝突然出声,又停顿了一下,在艾德雯娜开口前出声说道,“六神曾经与特伦索斯特王朝关系密切,而第四纪的大贵族对于神灵的态度在我们今天看来可能不够尊重。”
“什么程度的不尊重?”安德森兴致勃勃地问道。
“想知道?”安格妮丝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轻声说道,“那需要一些额外的价钱。”
“那算了,”安德森说道,他耸了耸肩,“那‘价钱’我不一定付得起。”
“所以我们先进那一扇门?”斯巴斯涅列基近乎忍无可忍地放大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也许除了最后一个,其他都没有更本质的区别,”安格妮丝声音平静的说道,她的话语停了一会,又看了一眼奥克法,“我想先进有大地母神圣徽的门里看看。”
斯巴斯涅列基似乎下意识地惊异了一下,又在下一刻反应了过来。
“说实话,波耶西亚女士,你大部分时候严肃得像是一个鲁恩人,”他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我都差点忘了你是费内波特人了。”
“我们不能让刻板印象代替我们的认知。”安格妮丝耸了耸肩说道。
“有道理。”斯巴斯涅列基点了点头说道,“我选择有战神圣徽的门。”
“我和波耶西亚小姐一起。”奥克法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选择有知识与智慧之神圣徽的那一扇。”艾德雯娜开口说道。
安德森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带着不易看出的郁闷。
“我感受到了排挤,”他用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嘟囔道,“明明只是偏科......”
“所以你想去哪扇门?”安格妮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看着他问道。
“‘风暴之主’吧,”安德森叹了口气,说道,“来海上之后或多或少信了一点。”
安格妮丝笑了笑,没有再理会,她迈步走到了绘有大地母神圣徽的门前。
由麦穗符号、鲜花符号和泉水符号簇拥的一个简笔婴儿的符号在有着劈砍般纹样的黑色高大石门上有着说不出的庄重肃穆感,和费内波特大部分城市里伴随着鲜花的教堂墙上铭刻的大地母神圣徽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安格妮丝伸出手,按在沉重的石门上。
“我们直接进去?”奥克法在安格妮丝身后问道。
“当然,”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或者先向母神祈祷一下?”
奥克法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在胸前先做了一遍祈祷手势。
安格妮丝忍不住失笑,手上动作没有任何停顿。
她微微用力,生涩沉重的摩擦声响起,黑色的石门缓缓向后敞开。
内里的场景一点点展现在安格妮丝的眼中。
像是教堂里最常见的祈祷室,首先映入安格妮丝眼中的是几米长宽的空地,铺着麦穗色的石板,接着是个近一米高的平台。
平台上是一尊四五米高的洁白石雕,它是一位丰腴柔美的女士,脚底生长着麦穗,环绕着泉水,衣裙飘逸外荡,插着各种草药花朵,并描绘着不同动物的形象。
这位女士的胸口高高鼓起,她一手持着双蛇缠绕着权杖,另一只手臂抱着一个藏于襁褓的可爱婴儿,整体圣洁而端庄。
“这是亵渎!”奥克法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这是亵渎!”
安格妮丝没有说话,目光停留在那雕像手持的双蛇缠绕的权杖上,心中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违和感。
也许是因为这种元素没有在圣徽上体现出来,安格妮丝下意识在心中找了一个自己都难以认同的理由。
耕种者和药师两条途径无疑都偏向生命方面,但具体来讲绝对有着明显的区别。总体来看,耕种者更偏向大地的丰饶,而药师无疑更偏向生灵自身的生机与灵性。
在这两个序列中,治疗的能力更像是更本质的能力所衍生出的手段,绝非途径更本质的特征。
也许这就是这个元素没有出现在圣徽上体现出来的原因?
安格妮丝有些不太肯定地想道,她总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的更多一些,却始终没有头绪。
“这是亵渎!”奥克法的愤怒仍然没有平息,他的声音打断了安格妮丝的思绪。
“我以为你在上一次探索后已经做好了准备。”安格妮丝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地说道。
奥克法沉默了下来,看着安格妮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安格妮丝的视线在更靠**台的空地上停留了下来,一侧眼底细碎的黑色浮浮沉沉。
“序列的顶端对序列的下层有着近乎决定性的影响,”不知道来源于何处的声音在安格妮丝耳边响起,“那么有没有一些特殊的情况,能让序列的下层对序列的顶端造成影响?”
“没有可能,”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冷淡而毫不客气,“除非看起来处于序列的下层,事实上处于更高的顶端。”
两个声音完全消失,洁白的石雕依旧圣洁而端庄。
但在安格妮丝一侧视野中完全的空地上,一双近乎完全隐藏在暗淡的光晕中的眼睛在她另一侧的视野中一闪而过,带着仿佛圣人向着迷路的羔羊张开怀抱的悲悯,又似乎有一种近乎扑面而来的极致哀恸。
“走吧,”安格妮丝开口说道,“看来这里只有雕像。”
第51章 光芒
序列的顶端会对序列的下层造成影响。
安格妮丝脑海中盘旋着刚刚听到的仿佛虚幻的呓语般的话语,忍不住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她觉得仿佛有什么将要从自己记忆的海洋中浮现,又似乎在无法抵御的波涛中消逝,无可逆转。
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离开,不去思考
“波耶西亚小姐?”奥克法的话语惊醒了近乎完全沉迷于自己的思绪中的安格妮丝,脸上带着少许的疑惑。
“我们现在出去?”他出声问道。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目光却在下一刻停留在平台朝向石门一侧中央的符号上。
那是一簇以几乎双螺旋结构交缠向上的麦穗和开着鲜花的藤蔓,仿佛真正在生长般鲜活。
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只是一种最为明显的提醒。
“不,也许还有些事情。”安格妮丝又出声道。
她径直迈步走到平台前,尖利的指甲划过石台,洁白的石粉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而下。
“赞美您,生命的源泉,”
安格妮丝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带着一种诡异的空灵,又有一种奇异的肃穆感。
“赞美您,万物的母亲,”
“赞美您,一切繁荣和枯败的掌控者......”
难以描述的色彩顺着交缠的麦穗与藤蔓蜿蜒而上,看起来仿佛环绕着安格妮丝划下的痕迹。一点点的光芒渐渐逸散开来,近乎充满了整个房间。
奥克法完全僵在了原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他的脸上带着毫无知觉的惊恐,以及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
安格妮丝缓缓收回手,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后退了几步,让几乎整个平台和雕像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她看到那些光芒一点点爬上平台,最终在雕像的手持的权杖边汇聚,交缠,化成了仿佛真正存在的,无法推测真正的面目却带着活物般的光泽的长条般的东西。
它们的末端在权杖上方汇集,隐隐的细碎裂缝一点点从中心放射开来,仿佛持续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眼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完全破碎开来,只剩下一片片拥有着真实的色彩的碎片,就像是被撕碎,又被投进污水中的彩色油画。
在那一块块的色彩间,真实的黯淡显现出来,那是风化到布满仿佛真正皮肤的纹痕的石堆,倾颓的痕迹无处不可见,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或细碎或板结成块的沙土堆满了房间的角落,无法溯回其来源,阴冷潮湿感充满了整个房间。
生命的痕迹却依然存留在这阴暗的角落中
“这才是真实?”奥克法带着莫名的庆幸,又似乎夹杂着少许失望,出声问道,他伸手在胸前做出了祈祷手势,“感谢母神。”
安格妮丝没有回答奥克法,只是看了一眼那倾颓的石堆,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只是这样?安格妮丝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隐约的细碎黑色在她的眼底浮现又消失,在那一部分视野里,她看到隐约的血色将那仿佛活物般光芒一点点吞噬,只留下一点点碎屑粘附在双蛇缠绕着权杖,闪耀着星星点点仿佛鳞片般的光泽。
“走吧,”她轻声说道,“希望我们是第一组看到不一样的场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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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妮丝静静打量着整个大厅。
大厅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空荡而宽广,尽管中央的石台,王座,两个雕像的身影完全不见踪影,但不知存在了多久的塌陷痕迹填满了大半的空间,染着锈蚀的倒吊的金属烛台发挥了支柱的作用,让头顶的一切不至于完全坍塌。
“可真残破,啧,”安德森感叹了一句,“还以为这里就是‘重要’的地方。”
“这是重要的一部分。”安格妮丝说道,她停顿了许久。
“毕竟四皇之战已经告诉了我们结局,”安格妮丝重新开口,带着少许解释的意味,“胜利者绝不会允许失败者再度兴起。”
“还有最后一扇门。”
斯巴斯涅列基声音响起,他的身上仍然有着少许的光辉洒落,衣角带着细微的破损,前胸后背大片大片沾着尘土,看起来有少许的狼狈,但他的双眼中却带着奇异的色彩,看起来就像是终于找到了猎物踪迹的猎人。
“这么迫不及待,”安德森嘿嘿笑了一声,“嘿,受到了什么激励?”
斯巴斯涅列基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笑了笑,却不回答他的问题。
“我相信虔诚的信徒都得到了来自神明的恩赐。”斯巴斯涅列基开口说道。
安德森的脸色几不可察地黑了少许,伸手揽住了奥克法的肩膀。
“慷慨的大地有没有赐予你什么?”他凑在奥克法的耳边,低声问道。
敏锐的听力将话语完整地传入安格妮丝的耳中,她看了一眼三人,微微挑了挑眉,移开视线看向了艾德雯娜。
艾德雯娜安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参与到其他人的交谈里,神色冷淡,安格妮丝敏锐地发现她的眼神带着少许的空茫,处于那种沉迷于思索某些事情而完全无法顾得上周围的状态中。
可真相信这几个“伙伴”,安格妮丝忍不住失笑。
“看来重点在最后一扇门中。”安格妮丝开口说道。
“理所当然。”安德森用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语气说道。
安格妮丝看了一眼门扉上那仿佛门扉又仿佛倾倒的圆杯般的图案,下方仿佛砂砾又仿佛花朵的点缀让整个图案多了许多流动感。
“走吧,学者小姐,”旁边安德森伸手拍了一下艾德雯娜的肩膀,“想再多都得进去看看。”
艾德雯娜没有动作,他抬起手扯了一把艾德雯娜简单挽起的头发,得到了艾德雯娜的怒视。
“没办法,你没反应,而且......”安德森摊了摊手,“实在是太顺手了。”
安格妮丝看着两人的动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迈步跟上了几人,卡帕斯和皮肤干瘪的卫兵从阴影里现出身来,跟在她的身后。
卫兵眼眶那跳跃着的难以描述颜色的火焰,是黑暗的大厅中唯一的光芒,映出后方森白的骨板,仿佛和众人看着同一个地方。
第52章 景象
这是一个几乎称得上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房间两侧墙壁上有着仿佛壁画般的纹路,正对着门的墙壁一片空白,有着仿佛镜面般光滑的质感。
灰暗的色彩完全充斥了整个房间,带着时间锈蚀的痕迹,却绝非灰尘沉积亦或者某些事物的破碎重组,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的消逝。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只在埋葬死者处生长的的斑点蘑菇出现在面前,又像是梦中的场景在醒来的时候快速遗忘,在清醒后完全消逝。
“太空了,”奥克法的声音低沉,“似乎这里本来就只是一个空置的房间。”
安格妮丝没有说话,目光静静的打量着正对着门的空白墙壁,那有着仿佛镜面般质感的墙壁上映出灰黑色的影子,却由于深色的背景完全无法看清影子的面容。
她移开自己的视线,看向左侧的墙壁,隐约的熟悉感从她的心底一点点升起。
除了延续着第四纪的特色的劈砍般的纹路,在墙壁的角落里,两排扭曲却偏偏能够让人感觉到其中的意味的图案映入了安格妮丝的眼帘,稚拙仿佛孩童的玩笑。
右侧的一排仿佛数个不同的眼睛,夹杂着数个仿佛架在一起用来阻隔的枝条,而左侧的一排却仿佛被包裹着的内脏器官,仿佛连接着管道般。
“眼看不见,心能看见。”
安格妮丝心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那扭曲的图案的含义。
她移开自己的目光看向另一侧的墙壁。
这面墙壁的上的图案看起来规整了许多,仿佛蓬勃生长的野草和枯骨般的图案奇异地凑在一起,中间被相背的翅膀般的图案隔开。
“非生非死。”
安格妮丝脑海中浮现了其中的含义。
“角落里的那些图案看起来要比那些劈砍图案的纹路的存在时间更长一些,”安德森低声说道,“它们看起来似乎和这些墙壁是一体的。”
“这是一个有着专业鉴赏能力的优秀画家的发现。”他停顿了一会,出声补充道。
安格妮丝抬头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如果你说‘这是一个有着专业鉴赏能力的优秀雕塑家’会更有说服力。”她出声说道。
“很可惜,”安德森摊了摊手道,“我只是一个画家。”
安格妮丝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她紧紧盯着那面空白的墙壁,视线停留在仿佛镜面般质感的墙壁上映出的淡淡的影子上。
“我曾经听说过一些传闻,有些地方的人将镜子看成一种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的门户。”她抬起手,手指一点点靠近映照出自己影子的墙壁,那团灰黑色的暗影的姿势毫无改变,看起来仿佛只是单纯地涂抹在墙壁上的图案。
安格妮丝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仅有她可见的暗影在指尖浮现,那是已然看不出色彩,完全腐烂到只剩下骨架的花朵,带着近乎黏腻的触感。
“一份已然腐烂的渴望。”
“也许这个人曾体会那种近乎无人体会过的强烈冲动,但在更为广阔的时间下,凡人的欲望总像他们埋在泥土中的躯体一般腐烂变质,唯余残骸。”
她的手指在近乎触碰到墙壁的地方停了下来,向后退了两步,墙壁上的那团灰黑色的暗影一点点缩小,看起来仿佛同样一点点远离了镜面。
“......有点吓人。”安德森动作夸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低声说道。
“如果将这面墙壁当成某种非凡物品,也许会放松一点?”安格妮丝露出一丝笑容道。
“我相信没有人能在面对效果和副作用未知的非凡物品时放松,”安德森耸了耸肩,“尤其是一个很可能曾经与神明有所牵扯的非凡物品。”
“我同意这一点,不过......”安格妮丝出声说道。
她耸了耸肩,目光看向了角落,斯巴斯涅列基不知何时站在墙壁前。
“也许斯巴斯涅列基先生有着不同的见解?”安格妮丝轻声说道。
“传闻活尸用自己的巢穴守护着通向无人知晓处的河流,”斯巴斯涅列基仿佛没有听到安格妮丝的话语,他的手已然触碰到了那拥有着深沉的色彩的墙壁,“河流的尽头遗弃着亡者生前的所有冲动......”
隐约的细碎黑色在安格妮丝的眼底悄然浮现出,她看到浪潮般的灰黑色涌入了斯巴斯涅列基身前的暗影,然后顺着斯巴斯涅列基贴在墙壁上的手掌涌入了斯巴斯涅列基的身体。
他的皮肤近乎肉眼可见地干瘪、松弛,看起来仿佛内里所有存在的东西都完全消失,那贴在墙壁上的手掌看起来完全只是一个皮套,虎口处的皮肤看起来仿佛能够拉到小指关节处。他的双眼完全失去了属于人类的色泽,带上了诡异的乌青,仿佛在一瞬间沉积了大量的淤血。他所有的毛发近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泽,干枯仿佛野草。
灰黑色的雾气顺着他身上遗留的伤口处近乎喷涌般散逸而出,然后一点点地凝聚,最终在空白的墙壁前形成了一个无法看清面容,披着宽大斗篷的雕像,和安德森根据自己上次的探索经验在图画里画的那个教堂中的完全一样。
安格妮丝看到原本被自己控制的卫兵近乎奋不顾身地冲向了雕像,眼眶处难以描述颜色的火焰跳跃扩大,最终近乎点燃他整个身体,绝不该在这样干瘪的燃料上存在的仿佛油脂燃烧般的轻微的嘶嘶声传入了她的耳中,她感到了一种仿佛触碰到正在燃烧的煤炭般的灼热。
近乎刺目的光芒从卫兵近乎燃烧殆尽的身体上散发出来,向着雕像和两侧放射而出,看起来仿佛交织而成的光幕门扉,而卫兵烧灼殆尽的残骸在看起来距离雕像不远的地方堆积下来,完全无法前进,看起来仿佛埋葬亡者的土堆。
雕像那宽大的斗篷在近乎刺目的光芒下带上了奇异的色彩,却又在下一瞬消失,毫无改变。
安格妮丝将目光投向安德森,她看到安德森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目光紧紧盯着斯巴斯涅列基,或者某些其他的东西,不知名的恐惧几乎完全透过神色显露了出来。
“果然发生了变化。”
安格妮丝看到斯巴斯涅列基带着少许的得意转过身,用听起来沙哑粗粝了许多的声音说道,倘若不是他干瘪松弛的面部皮肤拍打在衣襟的布料上,仿佛一切如常。
“你之前看到的就是这样吗?”斯巴斯涅列基扭头,身体内部仿佛碎玻璃般嘎吱作响,失去了属于人类的色泽的双眼打量着两侧的墙壁,以及上面劈砍般的纹路,“真是美丽的水晶窗。”
“当然,”安德森声音中带着少许的嘶哑,“这就是我上次看到的景象。”
第53章 火焰
安格妮丝看到腐朽发烂的藤蔓顺着灰黑色的浪潮涌出,覆满斯巴斯涅列基身上每一个的器官,泛黑的枝条缠住心脏,刺入脑中,然后纤细却带着诡异的灰黑色的芽尖自失去属于人类的色泽的眼中冒出,随着莫名韵律的翕动。
细碎的絮语声仿佛飞蛾的振翅,又仿佛火焰中某些细碎的破裂,仿佛有着一个个声音在脑海中窃窃私语,议论着无人能够听懂的话题。
尖利泛黑的指甲自安格妮丝的指尖伸出,暗红泛紫斑纹自安格妮丝的手臂浮现,然后一步步爬上脖颈,脸颊,直至布满全身。
冷森森的气息在一瞬间扩散而出,紧随的是某种极致的憎恨与愤怒。
安格妮丝看着浸泡在灰黑色浪潮中的腐烂藤蔓,脑海中下意识地想起自己不止一次看到的那片完全看不到光的灰黑色海洋。
那被无光的黑暗所吞没的一切后究竟有着什么?
自己视野中,这片无法被她掌控的灰黑色浪潮究竟来自哪里?
......以及活尸用自己的巢穴守护着通向无人知晓处的河流的传闻究竟存在什么样的秘密?
无数纷杂的思绪一瞬间流过她的脑海,又在一瞬间沉入更深处,只留下对着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的戒备。
她一只手下意识地抚上别在衣领下的玫瑰胸针,目光扫过房间中的每一个人,然后她的目光移向了那无法看清面容,披着宽大斗篷的雕像。
鲜血一般的光泽在红色的琉璃中流过,然后暗淡的荆棘亮起,在黑暗中闪烁出细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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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森看着斯巴斯涅列基已然完全非人的模样,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声音中的干涩,他感到自己的皮下有着什么在翕动,仿佛即将破蛹而出的飞蛾,又或者是某些更早寓居在脊髓中的嫩芽。
纷杂的思绪充斥着他的脑海,脑海中所思考的一切仿佛都真正在眼前出现,伴随着极端活跃的思维,他无法分辨自己的头脑究竟是更为清晰,还是为心中难以抑制的恐惧所俘获,留下空荡荡的愚钝。
他眼前的斯巴斯涅列基一瞬间皮肤干瘪,又在下一瞬间皮肤饱满;两侧一瞬间是带着刀劈般纹路的深黑,又在下一瞬间是折射着光线的透明。
在下一刻仿若寒冬般的冷意穿透皮肤,让他的思维一瞬间滞涩得仿佛仿佛生锈的齿轮,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流失色泽,渐渐化为纯白。
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自他的心中诞生,眼前所变化的一切骤然消失,留下一种无法抑制的恶心及干呕的欲望。
他忍不住弯下腰,却没有看见任何东西被吐出。
安德森忍不住啧了一声,然后直起身,抬起袖子擦了擦嘴,然后他的目光直直对上艾德雯娜冷漠仿若机械般的眼睛。
“清醒了?”艾德雯娜的声音响起,他随意点了点头。
他瞥了一眼满头冷汗,分明和他一样刚刚从无法抑制的幻觉中醒来的奥克法,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快速舒展开,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当然,适应环境是作为猎人的本能。”安德森开口说道,他伸手拉了一下脚步有些踉跄的奥克法。
“也许我们该想想怎么帮得上忙。”艾德雯娜收回了自己看向安德森的视线,转向另一边,低声说道。
而在她视线所在的方向,安格妮丝全身布满暗红泛紫斑纹,绝非自然出现的憎恨和愤怒在她的周身弥漫,而在她身前的不远处,森白和灰暗划出了清晰的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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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斯特赠与的缠梦玫瑰有着诱发与目标内心潜藏欲望最相关的梦境的能力,而安格妮丝将目标选为了那座也许真实,也许虚幻的披着斗篷的雕像。
这是了解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最为方便的办法,哪怕过程可能有些冒险。
风险是可以承受的,最多......只是多积累几层疯狂罢了,从选择离开费内波特,从选择与慧真达成协议,从找到自己真正的欲望后她就不会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安格妮丝觉得自己好像戳透了一层有些厚的水膜,短暂的窒息感掠过心头,然后就是一片火红的光影。
她看到猩红的火焰舔舐着远处的高塔,水晶似的碎片折射着迷幻的色彩,穿透云霄的高音和刺耳的尖叫混合在一起,夹杂着接连响起的巨响,让人一时分辨不出那穿透云霄的高音究竟是辉煌绚丽的音乐还是本就是尖叫混杂出的幻觉。
但那些都是外边在发生的事情,遥远到仿佛天边,在这个间会客室里,仿佛冰天雪地的冷意弥漫。
安格妮丝视线集中在了坐在黑暗中的女人身上,她画着精致的妆容,褐色的卷发盘在脑后,嘴唇拉平,带着一种淡漠的傲慢和冷酷。
伯爵夫人?
不,并非之前见到的那位女士,或者不止是那位女士。
安格妮丝耳边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聚在一起近乎能够称得上山呼海啸,仿佛无数的虫子聚在一起蠕动,绵密而漫长,又似乎仿佛死去之人的呜咽。
她视线微微低垂,看到了破碎的衣角和火舌灼烧的痕迹。
眼前的人抬起头,目光从薄纱的缝隙间看向了远处的高塔,火光在她的眼中映出了猩红的色彩。
“他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可惜没有生在最好的时候。”女人近乎自言自语道。
“那里没人。”安格妮丝看向远处的高塔,轻声说道。
“没人能再看到他,听到他,连碎片都处在全然不存在处,”女人目光看向安格妮丝道,目光却仿佛只是在看一片虚无,“哪怕是在梦境里。”
“这是属于你的梦。”安格妮丝低声说道。
“不,”女人淡漠的面容上渐渐带上扭曲,最终定格成怪异的笑容,“这是属于所有人的梦。”
安格妮丝看到阴影自女人的身后一点点探出,仿佛最纤细的藤蔓,一点点缠上女人的脚踝,肚腹,脖颈,直至布满女人全身。
她看到女人的脸庞渐渐扭曲模糊,又似乎在渐渐平滑,直至仿若镜子,那里面映照出一副副不同的面容。
第54章 无法被触碰的神明
安格妮丝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很多人,但面前又确确实实只有一个人。
无法判断来源的腐臭的味道悄然环绕在周围,仿佛埋在土地里的尸体被翻出,又似乎只是单纯的诞生自心底的幻觉。
安格妮丝视线扫过面容已然非人的女人身后的阴影,看到了无数黝黑的斑点,仔细看起来仿佛有着一个个哭泣头颅摆动沉浮的灰黑色淤泥海洋,渐渐灌入女人的身体。
她见到过这样的场景,不止一次,在费内波特城,在博迪威亚,在海上,只是规模大得多。
“他说有神明存在于心底,我相信这一点,”女人的话语依然带着彻底的平静,“在联合帝国时,或者也许更早的所罗门第一帝国时候,就存在这样的假说。”
“所以,”安格妮丝声音放轻,话语短促,“这是一场实验?”
“不,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尝试。”女人原本应当是嘴角的地方带上了一丝弧度,让整个扭曲模糊的面容看起来带上了嘲讽的表情。
“夜皇失败了,但来到这里的这部分特伦索斯特们并不甘心,”女人扭曲模糊的脸庞上重新带上了平静,但看起来又似乎成为全然的愤怒,“唯一绝无法被触碰的神明绝不仁慈但足够慷慨,足以让他们通过一些不那么让人愉快的手段来试图取得这位神明的一部分力量。”
“无法被触碰的神明?”安格妮丝的语气中带上了少许的嘲讽,“有神明是可以被凡人触碰的吗?”
安格妮丝清晰地感受到在自己的话音落下后,女人身上的一切嬗变都暂停了片刻,然后更多的改变仿佛仅仅被堤坝阻挡了片刻的潮水,几乎瞬间淹没了所有。
“您说得对,”女人的声音快速变为彻底的虚幻,“所以我们必然失败,所以我们必然消逝,所以我们只能成为您的一部分。”
安格妮丝看到灰黑色的雾气从自己所见的一切中升腾而起,就像是之前在教堂前看到的一样,但比那时更加浓郁,让周围的一切看起来仿佛淹没一切的灰黑色淤泥海洋。
高塔,火焰,所有的一切都模糊消失,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安格妮丝涌来,带出一种似乎仅仅来源于自己所见到的,又似乎来源于某种更深层的东西的窒息感。
但安格妮丝毫不在意这些,她的目光完全停留在眼前在灰黑色的淤泥海洋中一点点溶解的女人,不愿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她看到无数的光华从女人的身上散逸而出,然后在灰黑色的海洋中一点点湮灭。
在一点渐渐消失殆尽的光华中,安格妮丝看到穿着破旧的衣裙的女孩欢快地对着对面说着什么,背景是洒满阳光的修道院,对面却是空无一人。
在另一点刚刚散逸出的光华中,却是衣着光鲜亮丽的女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水中溢一团猩红的痕迹。
在更新一点光华中,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远远看着燃烧的空无一人的高塔,目光带着难以理解其中意味的复杂,眼中映出了塔下无数陷入莫名的狂热的人群。
还有更多,更多细如尘屑的光点——安格妮丝看到彻底失去气力的衣衫褴褛者蜷缩在大雪中,衣着光鲜亮丽者在卫兵的刀锋下喷出鲜红的血液,以及......无数个各个角度的,伴随着歌声的鼓点,亦或者节拍陷入狂热的人们,在无法辨别的时间长度中,一点点消减至最彻底的干瘪。
“阿利亚德尼先生的歌声有着‘非凡’的感染力。”安格妮丝语气平静地说道。
“没人会怀疑这一点。”回答的声音仿佛出自于每一个人之口,来自于每一个地方。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黯淡了,只剩下一片无光的灰黑色,潮湿而黑暗,仿佛被灌满了淤泥的池塘。
安格妮丝看到一个个腐朽的种子汇聚在一起,在莫名的影响下生根发芽,抽条的藤蔓上带着斑驳腐烂的痕迹,互相交织纠缠,看起来就像本就一体,她甚至能够听到它们一起颤抖的声音。
细碎的嗡鸣仿佛微风穿过林间时的窃窃私语声,仿佛自灵魂中响起,细听时又仿佛最优美的歌声。
而在更深的地方,也许是根部,又也许只是枝桠,依然在不断跳动的斑驳色彩看起来仿佛飞蛾翕动的翅膀,在灰黑色中不断闪烁仿佛波纹。
那些波纹和腐烂的枝条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却又茫然全无目标。
安格妮丝哑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中,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的色彩汇聚,直至显露出完全不同于以往所见的模样。
那是一个仿佛肿胀的匏瓜般的东西,带着各种斑驳的色泽。
“一份被强行汇聚起的渴望。”
“拙劣的手段汇聚起了这些本不该归于一处的欲望,但在最终的季节里,他们必将回归自己原本所期望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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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烁着火光的飞鸦在松弛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黑痕,带着神秘色彩的子弹击打在原本壮硕如今干瘪的肢体上,却只留下一道凹陷的灼痕。
奥克法手中紧按着一片碎裂的银片,鲜血自掌心被割破流出,在银片上流淌,他将自银片上流淌过的鲜血抹在自己的眼皮上,映出深邃的色彩,全身弥漫起一种与自身彻底相反的阴森。
“啧,”安德森咂了咂嘴,掠过眼前的子弹让皮肤干瘪者攻击的动作稍显迟滞,他顺势闪身躲开向着自己的攻击,“没想到失去理智后,斯巴斯涅列基先生会这么恨我。”
艾德雯娜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着自己手中的动作。
“明明你自己为了防止他去波耶西亚小姐那边,主动散发出让他憎恶的感觉......”奥克法有些无奈地无声道,“他体内非凡力量沉寂,无法主动使用非凡能力,但斯巴斯涅列基先生哪怕......排除非凡能力对我们来说也足够危险......”
“所以找到弱点了吗?”安德森出声道。
“......心脏。”奥克法沉默了片刻,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还以为是脑子,”安德森身体向后躲去,手中却凝聚出炽白的火焰长枪,“没想到和人一样。”
“虽然斯巴斯涅列基先生现在是接近不死生物的存在,甚至能够用‘解剖刀的碎片’来寻找弱点,”奥克法飞快地用衣袖拭去银片上的血迹,然后用亚麻布包裹起来,“但估计是只转化了片刻,从本质上来讲他仍然是尚未完全死去的人。”
“啧。”安德森意味不明地咂了咂嘴,手中的动作却毫无停顿。
炽白的火焰在他的身体表面燃起,他整个人近乎化成了一道完全的火焰,仿佛闪电般射向对方。
第55章 湮灭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称赞你的吗?”穿着仿佛天空般蓝色的衣裙的女孩语调欢快,“你拥有着a大调的灵魂,却带上了小调的全部诱惑。”
“不,不是a大调,是c大调。”安格妮丝听到依然拥有属于童声的清澈的男孩声音平静,“唯有足够平静的海面才能凸显出每一个自然而生的浪花。”
随后眼前的一切在灰黑色中湮灭,剩下仿佛纯白的种子的幻影,表面隐约的光华闪过。
“我明白这一场仪式,”已然是少年的男孩声音中依然带着仿佛童声的清澈,“用于仪式的所有一切都将失而不还。”
“我们将在这场仪式中失去什么?”少女身形看起来消瘦了许多,脸颊在苍白的底色上带着不健康的潮红。
“我们的记忆,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力量,我们的欲望,我们的存在......”少年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在中间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我们所有拥有之物。”
“那我们能够得到什么?”少女仿佛即将燃烧殆尽的火焰,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那双眼睛里却带着扭曲而狰狞的恳求。
“我们能够在祂那里增加属于我们的颜色,”少年出声说道,“就像是置闰。”
少女对少年的比喻稍显惊异,但随后就化成了完全的平静,“我想,没什么值得犹豫的,我们本就只拥有这些……”
眼前的一切再次在灰黑色中湮灭,而那些灰黑色仿佛潮水般褪去,跟随着眼前纯白种子的幻影,消失在不知名的地方。
安格妮丝感受到身体仿佛在撕裂,灵魂却仿佛带着餍足感在某种不知名的地方渐渐沉没,眼前纯白种子的幻影同样一点点在下沉。
她看到了仿佛纯白又仿佛只是彻底的无光的黑暗的色彩,而那纯白种子的幻影,在那色彩中溶解,直至完全消失。
“也许我们成功了,但也许我们也失败了,”在火焰中,衣着夸张,妆容艳丽的少年身体同样在灰黑色中一点点消失,他的视线似乎隔着重重的火光望着某处地方,似乎是在看向远在某个房间里的伯爵夫人,又似乎是在看向正注视着他的安格妮丝。
“无论如何,祂只会选择祂想要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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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白的火焰一点点变得鲜红,染上了危险的色彩。
很难说那些迸溅出的液体究竟是不是血液,也许它们只能被称为某些曾经活着的东西最后的遗留。
近乎耳语般的嗡鸣带着几分诡异的扭曲感,听起来仿佛信号不良的电台,似乎传达着某些隐秘的信息,又似乎只是单纯无意义的噪声。
周围的寒意似乎越来越重,森白顺着每一处可攀爬的地方蔓延。
“有没有觉得......”安德森身体倒向旁边,连续几个翻滚躲开携带着呼啸声的攻击,“他好像变傻了......”
“确实开始完全凭借本能......”
艾德雯娜嘴中说着,却完全没有看安德森,她的眼中映照出斯巴斯涅列基的模样,浅蓝色的眸色看起来极为纯净,仿佛有晨曦自其中诞生,大片大片的灼痕自躯干处干瘪的皮肤上浮现,看起来仿佛焦炭,而艾德雯娜的脸色也同时变得苍白。
不远处的奥克法也近乎同时自口中吐出了古赫密斯语里的单词:
“丰饶!”
奥克法在掷出手中符咒后脸色近乎瞬间变得雪白,而斯巴斯涅列基的脚下,不知何时遗留在那里的种子疯狂滋长,刺入皮肤干瘪者肢体,重重叠叠,将他固定在原地。
“漂亮!”安德森眼中一亮,全身火焰涌现,最后自他的手中凝结出炽白的火焰长枪。
炽白的光影准确地命中焦炭般的灼痕,细碎的裂纹自尖端所集中的地方浮现。随后,焦黑色一片片地脱落,露出下方的空洞。
在那空洞之中,粘稠却无法描述的色彩顺着一个个仿佛干瘪的已然枯萎的般的管道流淌着,在它们起始的地方,肿胀仿佛匏瓜般的一收一缩,散发出仿佛刺入灵魂的腐臭味。
炽白的火焰犹有余力地穿透那肿胀仿佛匏瓜般的一收一缩,然后在后方干瘪松弛的腔壁上留下烧灼出的空洞后熄灭。
而那些粘稠却无法描述的色彩在一瞬间的空缺后更加快速的流动起来,斯巴斯涅列基尚且拥有的一切都仿佛快速被消耗般消失,无论是那干瘪松弛的皮肤还是仿佛腐木般的骨头。
那肿胀仿佛匏瓜般的一收一缩完全未曾停止,甚至在那些粘稠的色彩流过后看起来更加膨胀,刺入灵魂的腐臭味近乎让人眩晕,嗡鸣声越来越大,听起来渐渐仿佛刺耳的尖叫,亦或者某种非人的嘶吼。
“这是什么东西?”安德森身体上的火焰未曾熄灭,在这一刻更加旺盛。
“某些强行被拼凑出来的......东西......”
声音携带着森白的冰霜传来,空中飘落的雪花粘附在那仿佛匏瓜般的一收一缩上,将那流动的粘稠色彩完全凝滞。
在所有人的眼中,那些无法描述的粘稠色彩在停滞后完全分崩离析并褪去,最终只留下仿佛晨曦般色彩。
“在最终的季节里,他们必将回归自己原本所期望的一切。”
森白的冰霜在下一刻完全褪去,安格妮丝看着视野中完全泯灭消失的带着腐烂痕迹的花朵,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所以......”安德森手中炽白的火焰长枪隔空戳了戳带着晨曦般色彩,看起来像是心脏又像是匏瓜般的东西,“这是......斯巴斯涅列基析出的非凡特性?这可真是......”
他手中的身上的火焰熄灭,口中“啧”了一声,语气和表情中都带着嘲笑般的意味,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醒来了,我们的‘活尸’专家?”安德森左右看了看,最终将自己的视线移到了身上依旧携带着森寒的气息的安格妮丝身上,“问题解决了?”
“解决了,”安格妮丝看着安德森,挑了挑眉。
“不过对还活着的人来说,也许问题更大了。”
第56章 无法命名的色彩
“你没说过是这种问题更大。”
安德森动作飞快地躲开向活尸泛黑干瘪的手爪,炽白的火焰在一瞬间燃起,又在下一瞬间消失。
“这样才称得上是活尸之城,不是吗?”安格妮丝周身寒意弥漫,看着安德森的动作笑了一声,森白的色彩在她的脚下蔓延开,所有森白蔓延的范围内,活尸动作齐齐僵硬。
“还好这些只是普通人的尸体形成的活尸......”奥克法拎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棍子,快步跟在安格妮丝身后。
“之前你做了什么?”艾德雯娜举枪瞄准扑来的活尸,出声问道。
“我让那位伯爵夫人消失了。”安格妮丝平静地回答道。
最靠近众人的一圈活尸干瘪到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容,带上了一种所有人都能看出的迷茫。他们在下一刻齐齐转身,向着身后的活尸攻击而去,然后在不久后成为一地破碎的残肢。
“这本该是这场戏剧的最后一场,这场仪式的最后一步。”安格妮丝出声补充道。
“......下一次表演属于高tc市里每一个能够听到歌声的人......”艾德雯娜眼中闪烁着光芒,看向周围已然风化的建筑,轻声重复着曾在教堂中听到的话语。
“高塔在那里。”安格妮丝伸手指向伫立在仿佛广场般的空地侧方的建筑,语气肯定。
然后她转头看向隔着广场正对高塔的建筑,轻声说道:“但是伯爵夫人身处市政厅。”
“一场仪式拥有两个核心?”艾德雯娜声音中带上了疑惑。
“事实上,也可以说是三个核心,高塔,剧院,市政厅事实上都是,”安格妮丝说道,“二者被消耗,一者被告知。”
“真是独特的仪式。”艾德雯娜许久才开口评价道。
“也许也不那么独特,”安格妮丝话语停顿了一下,才说道,“至少对这场仪式的规则来说。”
她脑海中浮现出月亮升起的那晚,自己在博迪威亚看到的一切,人群围绕的市中心广场,渗出血液的银色玫瑰号,在房间中有着仿佛盐晶般颗粒跳动的皮鼓。
当然,还有一个见证者,吸引来的神明,亦或者深埋于地底的教堂?
至少还可以感叹一下,看起来还没那么血腥?安格妮丝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身周的寒意再度冷冽了些许。
“说实话,我相信你们的判断,”安德森随手丢出几个火鸦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跑。”
“在一切发生前,你觉得我们能不能跑掉?”安格妮丝勾了勾嘴角,笑着问道,她伸手指了指前方,“马上就开始了。”
在下一刻,所有人都曾听到过的音色,携带着令人战栗的歌声带着仿佛要刺透一切的力量响彻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肉身已经腐烂,”
“光华即将消散,”
“幽灵成群结队。”
“你在犹豫什么?”
“已经到时候了,”
“让我们留下无法命名的色彩!”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一瞬间染上灰暗的颜色,但在灰暗中,又似乎有着奇怪的斑驳色彩升起,然后在某个时刻齐齐崩解四散,向着所有的方向流淌,直至将所有的一切都染上斑驳而诡异的色彩。
在那些色彩下方,所有干瘪的躯体都仿佛被点燃的油脂,仿佛闪烁着火焰的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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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几天?”
船员看着依旧被晦暗的雨幕遮掩的港口出声问道。
“不知道,也许两天,也许更久?”另一个船员回答道,“该死的,天色完全没亮起来过。”
“一天半,”旁边的船员语气肯定地回答道,“船长教导过我们怎么计时。”
“去调查灯塔的人回来了没有?”一边的船员出声问道。
“刚回来,”守在甲板上的船员回答道,“带了一个写着像是罗赛尔文的本子,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包着的画一样的东西。”
“画?”有人奇怪道。
“等船长回来看吧,”从船舱里走出来的船员回答道,“那东西有点诡异,我们还是不要随便动。”
“看岛上!”
船员的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所有人下意识转头看向岛上方向。
晦暗的雨幕中,深蓝至泛黑的天空映照出斑驳的色彩,然后在某种力量下向下流淌,看起来就像是要将整个岛屿浸染。
远处的山崖仿佛被溶解般向下扭曲塌陷,又仿佛受到什么阻力,强行恢复原来的形状,但最终看起来就像是浸染着斑驳色彩的光影。
细碎的絮语声仿佛飞蛾的振翅,从远处的岛屿上传来,但听起来甚至仿佛近在咫尺,亦或者自心底诞生。
没有人能够发出声音,只是近乎呆愣着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
“船长!”许久,有人下意识惊叫出声。
发出声音的人下意识向着船舷跑去,却在向着船下翻去的时候被人拦住。
“等着吧,”拉住他的人轻声道,“相信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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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们在找死。”
安德森跳过染着斑驳色彩的破碎门框,低声骂道。
“当然是在找死,”安格妮丝笑了笑道,“从踏上这座岛就在找死。”
“有些地方符合对灵界的描述,但有些地方完全不符合......”艾德雯娜握紧手中的枪,皱着眉近乎自言自语道。
“当然不是灵界,”安格妮丝出声道,她直起身,目光紧紧盯着空荡荡的会客室,“也许这里只是某些人的想象和现实的交界处,谁知道呢。”
艾德雯娜转过头,用自己浅蓝色的眸子看向安格妮丝。
“我发现,你似乎懂得很多。”她轻声说道。
安格妮丝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艾德雯娜,沉默了片刻,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当然懂得一些,毕竟这是和祂相关的。”她出声道,笑容中渐渐带上了少许的癫狂。
“祂?”艾德雯娜睁大眼睛,眉毛仿佛不受控制般抖了抖。
“是的,祂,”安格妮丝耸了耸肩,笑容渐渐消失,然后恢复了完全的平静,“毕竟我是祂的使徒,怎么可以不知道和祂相关的事情呢。”
第57章 最后的终局
“要么在一瞬间的满足后消失,要么在不息的生长中面目全非。”
安格妮丝缓缓走到窗边,向着外边望去。
“欲望就是这样一种东西。”
她的目光一点点掠过那也许可以用癫狂来描述的沸腾的人群,最终停留在燃着莫名的火焰的高塔上,高亢的歌声仿佛在这一刻才乘着有着无法描述的色彩的热风飞向整个城市,渲染了近乎半边的天空,看起来就像是在夜空中举起了一把火炬。
安德森几人只觉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伴着乐声顺着半开的窗口刺来,血液一半仿佛在沸腾,一半却冰冷得仿佛被冻结。
“燃烧吧!”
无法描述的色彩近乎遮蔽了眼前的一切。
“死亡吧!”
无法停止的震颤携带着仿佛刺入大脑的耳鸣感。
“苏醒吧!”
心跳无法控制地加快,仿佛随时能够从胸腔中跳出,向着歌声的来源奔去。
安格妮丝随手将半开的窗户彻底推开,灼热的风顺着大开的窗口涌入,她的身体在一瞬间仿佛有着暗红泛紫的斑纹浮现,又在下一刻完全消失,而她的身影已经和不知是灰烬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一起落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然后,又在下一刻,她的身影踩着汹涌的人潮,向着高塔而去。
安德森只觉得在歌声中陷入混乱的脑子在吹进的风中清醒了些许,然后在下一刻,他的血液在刺骨的危机感中几乎彻底冻结起来,整个人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有些僵硬地将自己的头转过去,看到了一片有些破烂裙裾,上面带着腐朽的痕迹。
“啊,真是美妙的夜晚,”安德森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如常,“很高兴见到你,伯爵夫人。”
“你没有那么高兴,先生,”精致的妆容难掩皮肤下已然腐烂的痕迹的女人开口道,她转头看向警惕着看着她的艾德雯娜和奥克法,隐隐叹息了一声,“你们不需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们,在祂的注视下。”
“祂,是指波耶西亚小姐所信奉的那位神明吗?”艾德雯娜开口道。
“信奉?”女人笑了一声,“也许不止......”
女人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说,只是隔着窗户用一种怀念的目光看向燃着火焰的高塔方向。
“最后的终局,”她目光迷醉,话语听起来仿佛咏叹调,“有时候欲望的消失或者改变确实和‘死亡’拥有同等的概念,编织的美梦终将凝固在它‘应当具有’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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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妮丝循着楼梯缓步走上了塔顶。
塔顶上没有什么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幻影,都了无痕迹,除了地面上灰白的尘土和飘荡在半空中的黑峻峻的裂缝。
偶尔有着数滴黑色的泥泞自其中滴下,在半空中化为全然的灰黑色雾气,弥散,然后消失。
安格妮丝定定地站在楼梯口看了一会,才缓步走上前。
她缓缓将左手向着渐渐弥散开的灰黑色雾气,向下滴落的黑色泥泞,飘荡在半空中的黑峻峻的裂缝伸去。
她看到灰黑色的斑纹顺着自己的指尖,手掌,一点点向上蔓延,又在下一刻完全缩回,周而复始,而黑峻峻的裂缝一点点地消失,看起来就像是无形的血肉填补了裂开的虚空。
她看到最终灰黑色的斑纹彻底停止了生长,黑峻峻的裂缝也彻底消失,而她的左手无名指腹处,细微的黑点仿佛天生就生长在那里的痣。
剧烈的疼痛感伴随着无法控制的恐慌自心底油然而生,又在下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一般悄然消失。
安格妮丝看着自己的手指大笑起来,而和周围的火焰同色的火光仿佛在她的眼中窜起,映照着自己的肢体。
她转身看向在火焰中破碎的窗户,水晶似的碎片折射着她的身影,她伸手向着自己脸上扯去,被拉长的肉丝一点点断裂,露出下方柔和而清瘦的五官。
她看着那双平静而冰冷的灰蓝色眼睛,最终笑到隔着明显宽松的衣物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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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赠送你们一些东西。”女人紧紧盯着几人说道。
几乎所有人在女人的话语落下后都更加警惕了起来。
“不需要那么紧张,”女人笑着说道,“对你们来说也许更像是一场交易。”
“你想要我们做什么?”艾德雯娜出声问道。
“我曾经赠送了我的一部分回忆给了一个画家,”女人却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情,“然后给他之后来的冒险者赠送了一部分他想要的知识。”
“我对他们的要求都是帮我找到祂的痕迹,不过也许那些时候还是太早了......”
女人叹了一口气,然后定定地看着几人,一时没有继续开口。
“我只有一个要求,”女人开口说道,“记录阿利亚德尼存在的痕迹,不论什么样的手段。”
“听起来可真简单,”安德森耸了耸肩说道:“但我们可没的见过阿利亚德尼先生,哪怕是幻影都没有。”
女人看了安德森一眼,说道:“那位波耶西亚小姐知道。”
“你追求知识,”女人转头看向艾德雯娜,“我不能直接赠你知识,但可以给你我所知道的曾经特伦索斯特帝国以及后裔的线索,你也许可以从那些线索中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你可以赠送之前提到的那位冒险者知识?”艾德雯娜问道。
“你想要知道?可以告诉你。”女人似笑非笑,“因为他被祂注视,而你和他不一样,直接给你知识必然会被祂污染。”
艾德雯娜眼中渐渐带上了少许的思索。
女人没有理会艾德雯娜的反应,转头看向了安德森。
“你追求自由,但我无法直接给你自由,只能让你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前活着的可能高一些。”
“听起来很靠谱,”安德森点了点头,“所以是什么?”
“一个索伦家族成员死后形成的封印物,”女人偏了偏头道,“他生前大概序列五?”
安德森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
“可真是对症下药。”
女人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奥克法,在奥克法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时笑了笑。
“你希望过平凡的生活,但首先,要么你有能够打倒对你有恶意者的力量,”她嘴边的微笑意味难明,“要么,让对方失去力量。”
“选择吧。”女人看着奥克法说道。
奥克法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才开口说道:“打倒所有人我没有信心,但让他们失去力量我觉得我还是能办到的。”
“相信我,你会对它满意的。”
女人意味难明地笑了笑,她轻声说道。
第58章 在历史中湮灭
“1329年1月22日,”
“当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离开纳瓦拉城超过12小时,船只马上到达皮文岛。”
“很难说最后离开纳瓦拉城时的场景究竟应该用壮观来形容还是应该用可怖来形容,无论是建筑还是活尸,都在目光所及的一瞬间化为齑粉,海水一点点沿着坍塌的痕迹漫上,将一切溶解在其中,最终了无痕迹,就像是一场美梦最终破碎,所有的一切最终凝固在那‘应当具有’的形态。”
“安德森他们向我坦然,他们与‘伯爵夫人’做了一个交易,他们从伯爵夫人那里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伯爵夫人要求他们记录下阿利亚德尼存在的痕迹。”
“痕迹,哪里有什么痕迹,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然消耗,只剩下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留在了那场幻梦里,就像是一场小说中一直作为传说的虚构人物,他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目的,做过怎样的事,最后怎样消失,没有人能够再说清这一切。”
“他的名字在历史中湮灭,一切都不复留存。”
“我告知了安德森所有我在伯爵夫人的梦境中看到的东西,然后建议他做他唯一能做的东西,根据所有我转告他的东西为阿利亚德尼画一副画。安德森似乎对我的建议很感兴趣,并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灵感。”
“艾德雯娜很明显对阿利亚德尼主持的那场仪式更加感兴趣,她提出用一些她所接触的神秘学知识与我交换仪式的相关知识。这个仪式的相关知识很危险,我首先需要仔细斟酌一下。”
“而奥克法,奥克法看起来对伯爵夫人的要求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对自己得到的东西有很大的疑问,那是一株很奇怪的植物,看起来像是一种蔷薇科的植物却又有着火焰般的光泽和仿佛死去的人身上所特有的深色斑块,它寄生在了奥克法的身上,而奥克法觉得自己暂时无法完全掌控它。奥克法说,那位伯爵夫人声称这种植物能够造成非凡力量的反叛,就像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分道扬镳。”
“这个描述很有意思,就像是将非凡力量看做是有人格的,独立的存在。”
“毫无疑问,我并不能给奥克法提出什么能够有效帮助他掌控那株植物的建议,哪怕我......和大地母神教会有着深入的联系。”
“序列的顶端会对序列的下层造成影响,那么如何减少上层对下层者造成的改变?”
“除非下层本质非同一序列的下层,就像是远看像是一条的挨在一起的向上的平行线;亦或者看起来处于下层者事实上处于上层,就像是一根弯曲生长的树枝。”
“很难说祂究竟选择了什么,无论是之前见到的史迪奇亦或者这一次在纳瓦拉城地下的那扇有着大地母神徽章的那扇门,都只能增加疑惑而绝无解答。”
“我曾知晓什么?我曾遗忘什么?”
“毫无疑问,我的肉身终将溶解于祂的力量,我的欲望终将汇聚于纯白的色彩,直至下一次拂晓,我的精神也许坠落也许上升,而我最激烈的情绪只是化作一团最无用的淤泥,停留在祂的海洋中。”
“很难说作为使徒我是否有什么不甘,而毫无疑问我所侍奉者必然是一位宽容的神明,祂清晰地告诉我所需要的答案存在于我的选择之中,而我在每一次的选择里必然剥离出我作为人的一部分,就像是切断一部分被认为是不该存在的肢体。”
“但过于激烈的情绪对祂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那是疯狂的情人,无论我是否欣喜于我的获得,是否痛苦于我的失去,作为祂的学生,祂的所有物,我总会维持最为理智的状态,就像是旁观着一场主角为自己的梦......”
尖锐的笔尖划破纸张,然后停顿下来,直至在洁白的纸张上留下一团漆黑的墨迹。
安格妮丝看着自己笔尖留下的痕迹,叹了口气然后笑了笑,换了一行,然后继续书写下去。
“但至少,哪怕我所向往的东西不值得世人哪怕一星半点的奋斗,我也足以欣喜地看着这个世界的每一点变化。”
安格妮丝合起黑色笔记本,随手将它装在自己的皮箱内,披上长款皮衣,戴上宽檐帽,走出房间。
“你要走了吗,我们的‘活尸’小姐?”安德森的声音在傍晚的霞光中响起,安格妮丝下意识转头。
港口隐约的人声混在起伏不断的波涛声里,狂暴海难得的晴朗的傍晚却依然笼罩在远处的阴云之下。
“当然。”安格妮丝点了点头道。
“我还挺想给你也画一幅的。”安德森耸了耸肩道。
安格妮丝感到有些好笑,抬手按了按自己头顶的宽檐帽。
“我有什么好画的。”她轻声说道。
“至少在我这样的艺术家的眼中,当然是有的。”安德森随意地靠在墙上道。
“好吧,”安格妮丝点了点头,“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
安德森点了点头,看着安格妮丝向外走去,没有再说话。
“保持联系。”艾德雯娜在安格妮丝准备跳下船舷时开口说道。
“当然,”安格妮丝笑着点了点头,“你知道我的信使。”
“嗯。”艾德雯娜点了点头。
奥克法没有说话,只是站在远处向着安格妮丝挥手,安格妮丝转身向着他同样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直接跳下了船舷。
她看着船只起锚离开,转身向着港口票务大厅走去。
皮文岛是狂暴海上的大岛,哪怕是傍晚时分票务大厅仍然有着少许人。
安格妮丝目光环视过整个大厅,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头发淡金,眼眸蔚蓝,脸色苍白,容貌相当精致的少女身上,她眼中看起来带着阴郁和癫狂,动作却看起来端庄而优雅。
她在安格妮丝走进票务大厅时向安格妮丝投来了视线,然后再没有移开,看起来疯狂的眼神中却只是带着无恶意的探究。
安格妮丝笑了笑,按了按自己头顶的宽檐帽,向着少女走去。
“你好,”安格妮丝摘下帽子,轻轻躬身行了一礼,“我是艾拉·波耶西亚。”
第59章 ‘异种\’
少女却定定地看着安格妮丝,没有对安格妮丝自我介绍的话语做出任何反应。
安格妮丝笑了笑,没有在意少女的沉默,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木板上的票务信息。
“看起来今天没有前往南大陆的客船了。”安格妮丝用有些可惜的语气说道。
少女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在安格妮丝转身向着售票处走去的时候起身跟了上来。
“两张明早前往贝伦斯港的船票。”
安格妮丝随手递过几张大额钞票,出声说道。
“你准备先去西拜朗?”身后的少女突然出声问道。
“有些情况只有自己看到才知道。”安格妮丝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
少女没有再说话。
安格妮丝拿回船票和零钱,提着皮箱向票务大厅外走去。
“我以为你会选择东拜朗,那里看起来更加美好一些。”身后的少女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嗯,”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我知道。”
少女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跟着安格妮丝,直到安格妮丝一路走到街区的边缘。
近乎墨色的森林映照渐渐阴沉起来的夜空,一种带着点奇异暖色的光辉在树冠与天空的交界处发散着,和天色截然不同,却反而使得下方的森林看起来更像是笼罩在黑峻峻的袍子里的鬼怪。人声和波涛声离得很远,听起来几乎完全不存在。
“你现在是‘疯子’?”安格妮丝突然看向少女出声问道。
少女没有说话,但点了点头。
“‘疯子’啊......”安格妮丝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再次在这一瞬间似乎尝到了甜美的泥土填满口腔的味道,但在下一瞬间,这样的感觉又似乎只是一种出现在触感上的幻觉。
“准备晋升‘狼人’了吗?”安格妮丝再次开口问道。
“回去见到老师就可以晋升。”少女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狼人’啊,”安格妮丝随手摘下自己头顶的宽檐帽,“既是狼,也是人,既不是狼,也不是人......”
“这是您扮演‘狼人’时的体会吗?”少女看向随意地靠着树坐下的安格妮丝,出声问道。
“不,”安格妮丝摇了摇头,“这是我现在的想法。”
“‘异种’是什么?”安格妮丝拨弄着脚下潮湿的枯枝,“与‘我’不同就是‘异种’。”
“对大部分常人来说,‘囚犯’、‘疯子’都是异于他们的人;对人类整个物种来说,‘狼人’也必然是异于他们的物种,但这只是站在人类的视角来说。”
“如果站在更加广泛的范围上呢?什么才是‘异种’?”安格妮丝抬起头,目光凝视着看着她的少女。
少女看着安格妮丝,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有那双蔚蓝的眼眸中能够看出少许的思索痕迹。
“‘异种’是无法找到归属的,”安格妮丝低下头,话语听起来就像是喃喃自语,“对其他人来说,他是‘异种’;对他来说,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异种。’”
“行为相异者,思想相异者,欲望相异者,能力相异者,生命相异者......”
“您有些偏激了。”少女难得出声打断了安格妮丝的话语。
“也许吧。”安格妮丝从地上跳起,随手拍掉了自己所穿的长款皮衣沾上的泥土。
“我需要找些不一样的新鲜血肉,”她看着少女笑了笑,耸了耸肩,“这几天在船上生鱼片吃得有点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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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之地”,“万都之都”,贝克兰德。
小米洛动作粗暴地收起胡乱摆在桌面上的一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放在书桌边沿的词典在他的动作下从桌边掉落在了地上。
他的动作因此停了下来,然后将随意拢在一起的纸张拍在桌子上,弯下腰扯着词典厚实的封面将其丢在了桌子上。
他向后随意地倒去,后背重重摔在椅子木质的靠背上,目光停留在桌面上的纸张上许久不动。
“女士......”小米洛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是牙缝中随意溢出的叹息,他抬起双手扯着自己鬓边两侧渐渐显得有些偏长的头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扣扣”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显得有些郁闷的动作,他直起身,整了整桌上的纸张,目光看向没有刷漆的木质房门。
“请进,先生。”小米洛开口道。
德莱塞带着少许的寒风走进房间,他肩上搭着有翻领的厚重毛料外套,一手持的手杖在木地板上敲出“哒哒”的声响。
“文法知识?”他瞥了一眼小米洛手中的纸张,笑着开口道,语气中带着少许的感叹,“太刻苦了,马德兰先生,但是马车已经到了,我们得走了。”
“知道了。”小米洛点了点头,将桌面上的东西随手装进了一边的手提箱,一手拿起椅背上的毛呢外套披在身上,提着手提箱就向外走去。
德莱塞一只手扯住小米洛的肩膀,在小米洛不满地看过来的时候将一顶毡帽放在他的头顶,然后抬手帮小米洛系好外套胸前的排扣。
“我知道波耶西亚女士给你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他出声说道,“但......我想健康也是她隐含的要求之一,贝克兰德的冬天还是挺冷的,至少比费内波特的博迪威亚要冷。”
小米洛看了德莱塞一会,拨开他的手,自己正了正头顶的毡帽,系好了外套的所有扣子。
“走吧。”小米洛说道,说完就迈步向着外边走去。
德莱塞看着小米洛的背影笑了笑,跟着小米洛向着外边走去。
灰蒙蒙的天空显得的阴沉异常,淡黄色的雾气笼罩着每一个街区,流浪汉蜷缩在房檐下的阴影里,在昏暗的路灯亮光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小米洛仔细踩着台阶跳到了水泥路上,停顿了一下,才向着马车迈步走去。
一只有些枯瘦的手在小米洛迈开脚步的时候紧紧抓住了他看起来有些纤细的脚腕。
小米洛心底一惊,下意识地用另一只脚狠狠踩在抓着自己的人的手臂上。
有些轻微的闷哼声响起,小米洛愣了一下,踩着手臂的脚缓缓松了力气。
他没有理会自己被抓着的那只脚,将皮箱抱在怀里,缓缓蹲下身体,伸出一只手,拨开遮着男人五官的杂乱黑发,露出一双有些失神的褐色眼眸和与自己有些相像的五官。
小米洛静静地看了一会,才吐出一口气。
“丹尼尔。”
他低声念道。
第60章 贝伦斯港
贝伦斯港,西拜朗最北端的港口。
过于热烈的太阳照耀着整个港口和周围的街区,看着有些杂乱的街道上有着一滩滩不知什么原因留下的泥泞,尚且没有被几乎直射的太阳晒干。当然,过高的相对湿度想必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安格妮丝一手提着手提箱,将自己身上的长款皮衣脱下搭在另一条手臂上。
长袖的米白色丝光细纺衬衫和黑色的修身长裤在她身上依然整洁,和街上大汗淋漓的行人看起来截然不同,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大部分人在看到她有着明显的北大陆人特征的长相时麻木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而小部分人却对着安格妮丝投出隐晦的憎恨的眼神。
“你太显眼了。”跟在安格妮丝身后的少女对着安格妮丝说道。
“也许吧,”安格妮丝耸肩笑了一声,“不过暂时不得不显眼一些。”
她目光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道:“要找个地方换件衣服吗?”
“没必要,”身后的少女轻声说道,“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办。”
“没那么着急,”安格妮丝抬手遮了遮过于强烈的光线,微微眯了眯眼睛,“找个旅馆休整一下的时间还是有的。”
少女没有说话,看着安格妮丝伸手拦下一辆马车。
“你有推荐的旅馆吗?”安格妮丝用流利的都坦语向车夫问道。
有着深棕色的皮肤、毛糙凌乱的黑发和较为柔和的轮廓线条的车夫在安格妮丝开口后睁大了眼睛,然后慌忙点了点头。
“当然,当然,小姐,”车夫语速极快地回答着安格妮丝的问题,“出了码头就有因蒂斯人开的旅馆,不算高档,但也算干净。如果您不着急的话,广场那边的因蒂斯、鲁恩、弗萨克和费内波特人开的......”
安格妮丝笑了笑,抬了抬手,示意车夫停下他的话语。
“大地母神教堂附近有吗?”安格妮丝问道。
“当然有的。”车夫连忙点头道。
“那在大地母神的教堂找一家吧。”安格妮丝随口说道。
“好嘞,小姐!”车夫利落地应了安格妮丝的要求,殷勤地帮着安格妮丝和跟着安格妮丝的少女将手提箱放上马车,在安格妮丝和少女坐好后,小心地挥起马鞭。
马车辘辘地在砖石铺成的街道上行驶起来。
安格妮丝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不算整洁的街道,夯土筑成的房屋被抛在了后边,有着不同颜色的双层小楼渐渐露出的形迹,间或夹杂着许多砖石修筑的,明显有着北大陆特征的房屋。
安格妮丝看到了一座被漆成金黄的建筑,有着明显的古代高地王国建筑风格,以及少见的木质长窗廊。
“那是这里的市政厅。”车夫熟练地介绍道,他没有对这看起来就很有特色的建筑多介绍什么。
“前面是我们的中心广场,”车夫用少许骄傲的语气说道,“这里发生过很多事情,传说古代高地王国打败古代拜朗帝国占领这片区域后,在临近皮萨罗河入海口与帕斯河入海口的交叉处的地方建立了一座新城。”
“他们投入了大量的财力在城中心建了一个大广场,并将所有的市政,教堂都安排在广场周围,然后围绕着广场辐射出一条条道路......”
安格妮丝有些惊奇地看着车夫侃侃而谈,然后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少女。
“现在这座广场一般被当做行刑的地方。”车夫有些遗憾地说道。
安格妮丝看向广场中央正在熊熊燃烧的焚尸炉,一边围在一起的人群,以及透过人群间的缝隙隐隐露出的被绑在鞭挞柱上的人。
“他犯了什么罪?”安格妮丝开口问道。
“谁知道?”车夫叹了一口气,“也许是一个懒惰的奴隶,也许是一个偷喝了因蒂斯人的烈酒的本地人,也许是一个被抓到的反抗军......都没什么区别。”
安格妮丝又看了身边沉默的少女一眼,然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可真是糟糕的刑罚。”她轻声说道。
车夫过于高涨的谈兴似乎被广场上的场景所影响,之后的一路只是平淡而随意地介绍着一个个地点的名字,直至马车最终在与大地母神教堂隔着十字路口相对的旅馆处停了下来。
安格妮丝随手丢过去一大把因蒂斯的“科佩”,在车夫惊喜的感谢声中和少女一起下了车。
“我们能够在这里休息一个下午。”安格妮丝向旅馆前台要了一间钟点房,随口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说道。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话。
安格妮丝推开木质的房门,明显的潮气扑面而来,阴暗的霉味隐隐约约。
她随手将自己的手提箱丢在一边的木桌上,伸手推开一边的窗户。
“你可以睡会。”安格妮丝坐到木桌边的靠背椅上,打开自己的手提箱。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门口用探究的视线看着安格妮丝。
安格妮丝笑了笑,抬手向着自己脸上扯去。
被拉长的肉丝一点点断裂,最终露出下方柔和而清瘦的五官,以及几乎称得上惨白的皮肤。原本和成年女性差不多的身高快速缩水,最终定型在和少女差不多的身高上。
少女在一瞬间瞳孔紧缩,发出了几乎无法被听到的吸气的声音,然后在安格妮丝带着少许打趣意味的视线中重新恢复了表面的镇静。
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最终似乎放弃了一般保持着沉默。
“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些。”安格妮丝话语中带着少许的戏谑,双手缓缓抚摸着手中恢复了那原本带着嘲讽笑容的模样的面具。
“切斯特先生只告诉了我你......不比我大多少但实力很强。”少女话语中带着难得的踌躇。
“嗯,”安格妮丝笑了笑,“我确实不比你大多少。”
她抬手将手中的面具重新覆盖在脸上,带着少许硬度的面具在手掌下一点点化开,然后渐渐覆盖至全身。
缩水的身高重新肉眼可见的生长,直至停留在比“艾拉”稍矮些许的地步。稍长的褐色头发长度快速缩短颜色变深,直至变为乱蓬蓬的黑色短发。惨白的皮肤颜色肉眼可见地变深,最后停留在古铜色。
安格妮丝缓缓放下自己覆盖着面部的手掌,对着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少女笑了笑,转头向映照着自己的面容的玻璃窗看去。
映入她眼中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面容清秀,身材瘦弱的南大陆少年,褐色的眸子中带着少许的冷淡。
第61章 新的名字,谢里夫·哈希姆
“从很早开始,我便并不相信你和父母所信仰的存在能够带来我所期望的。”
小米洛捧起冒着白雾的红茶轻轻啜了一口。他的目光看着自己对面坐着的枯槁的男人,仿佛在注视着一簇熟悉而温暖的火焰。
“我的所有痛苦与不幸都来自于本就非我所希望获得的力量,”小米洛目光直视着男人的眼睛,用费内波特语缓缓说道,“偏偏......对父亲,对母亲来说,这偏偏是恩赐,甚至现在的你也是这么想。”
“我总在想,”小米洛微微闭了闭眼睛,“你们这样的想法究竟是诞生于自身还是受到那令人厌恶非凡力量的引导?亦或者,你们早已不是原本的你们,身为人的你们早已被非凡力量所替代,成为了这副早已认不出原本模样的样子?”
枯槁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小米洛看似平静的样子,沉默了许久。
“我不知道......”枯槁的男人许久才开口道,“抱歉。”
“是啊,”小米洛的声音近乎叹息,“你不知道......”
“我并不在意父亲与母亲是什么样,对我有什么样的想法,”小米洛握着茶匙的右手狠狠攥紧,“但偏偏你也选择了与他们同样的道路......”
“所以你选择背弃主吗?”枯槁的男人打断了小米洛的话语,身体在小米洛的眼神中渐渐带上了少许的颤抖,仿佛隐约间能听到干瘪的骨头发出仿佛碎玻璃般的碰撞声。
“背弃?”小米洛低低笑了一声。
“你应该明白,我从最开始就没有选择过。”小米洛眼睛定定地看着枯槁的男人,声音低沉。
“我的确愤怒于你们不曾选择我,但那是你们的选择,”小米洛收回自己的目光,手中的茶匙微动,在浅褐色的水面搅出一圈圈波纹,“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一切是怎样的必然。”
“究竟是出自于你们本心,亦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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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名字,谢里夫·哈希姆。”
安格妮丝注视着玻璃窗中映照出来的十五六岁的少年用都坦语低声说道。
她随手从自己摊开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几行字,放在桌边。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轻声唤道。
隐约的波纹在的安格妮丝面前扩散开来,南丁格尔顶着小夜莺的模样出现又消失,拿走安格妮丝的手提箱,留下了亚麻织就的长袖衬衫、长裤及宽袖罩袍,和一把有着金色公牛头装饰的古拜朗诗琴。
少女端正地坐在有着靠背的木椅上,细碎的黑色斑点在木椅每一处角落里隐隐可见,她安静地看着安格妮丝换上装扮,终于开口打破了寂静。
“你的眼睛太亮,衣服也太干净,”少女轻声说道,“对一个西拜朗人来说。”
安格妮丝扭头看向少女的眼睛,近乎评估的视线一点点打量着少女眼中所表露出的一切。然后,盯着少女的那双褐色眼眸仿佛燃起火焰,又一点点减弱,直至停留在一种仿佛埋藏于灰烬之中,将燃未燃,将熄未熄的状态。
“非常感谢,”安格妮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在她刚刚的视线中僵住的少女说道,“吓到你了,抱歉。”
“不,你没有吓到我,”少女身体放松了少许,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只是你过于专注的视线会让我的耳边出现一些絮语。”
“这样吗?以前没有遇到过。”安格妮丝在听清少女话语的内容时下意识抬手,目光看到自己左手无名指腹处的黑点时顿了一下,然后手径直按上自己的额角,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会尽量避免的。”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房间里一时完全沉默了下来。
安格妮丝看着少女,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看来我们都不是会去主动活跃气氛的那种人。”
少女在安格妮丝无奈的目光下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该走了。”安格妮丝收起自己脸上的无奈,轻声说道。
“上面的内容让别人没关系吗?”少女目光看向安格妮丝丢在桌边纸张,出声问道。
“没有关系,”安格妮丝看了一眼纸张,“只是无用的感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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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妮丝来这里了吗?”
棕发蓝眼的青年哪怕是在炎热而潮湿的贝伦斯港也一身灰色的丝光长袖衬衫及同色调颜色稍深的长裤,外搭领口有着细碎装饰的长外套,黑色的长靴在灯光下发亮。他没有将自己的胳膊套进外套的袖管里,只是将整个外套仿佛披风一般披在肩膀上,一手持着镶银的手杖。
大概贝伦斯港还是太热了些。
“是帕格尼修女,奥雷里奥·帕格尼先生。”身穿褐色主教服的神父有些无奈地纠正青年的称呼道。
“感谢母神的指引,我当然明白,”奥雷里奥看着主教,露出了一丝虚伪而自嘲的笑意,“但不论安格妮丝现在是怎样的身份,她始终是我的妹妹安格妮丝·帕格尼。”
“帕格尼修女在半小时前来过,但她没有留在这里。”主教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纠正奥雷里奥的称呼,“她说,她要去看看真正的西拜朗是什么样子。”
“她有着成为圣徒的潜质。”主教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开口补充道。
奥雷里奥仿佛没有听到他补充的话语,径直站起身。
“感谢您的告知,”他向着主教微微躬身道,“还有更多信徒等待着您去引导他们的灵魂。”
然后他空闲的一只手扯下披在自己肩头的外套,没有理会连忙上前想要接过的仆从,将外套搭在自己手臂上,大步向教堂外走去。
身后的仆从连连向主教道歉,在主教宽和的目光中向着奥雷里奥追去。
然后,仆从有些惊诧地在教堂外的花坛边看到安静地仰望着蔚蓝天空的青年。
“有没有打听到艾拉·波耶西亚的行踪?”奥雷里奥将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外套丢给仆从,轻声问道。
仆从小心接过青年丢过来的外套,微微躬身。
“她在三个小时前在旁边的旅馆登记了房间。”
第62章 弹琴的少年
贝伦斯港的傍晚,到来的似乎比费内波特那边要早一点。
天色间将暗未暗的那片灰色纱幕,悄然遮蔽了所有,炊烟味悄然弥漫在整条街道又或者是整座城市中。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又似乎像是一场戏剧的幕间,将所有的一切遮蔽在这片沉寂之后。
还是有些过于冲动了,奥雷里奥看着眼前有着少许受潮而产生的深色斑痕,握着手杖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又在下一刻反应过来缓缓松开,他几不可察地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抬起手轻轻敲了敲被关闭着的门扉。
他应该说什么?奥雷里奥静静地等待着门内的回应,说那场噩梦发生得太快又结束的太快,说自己直到步入非凡才明白每一个人的选择,说一切都在倏忽间改变可他却偏偏恍惚间滞留在从前,说他总想着自己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的结果却只发现自己的无力......
脑海中一瞬间涌入许多思绪,却又在持续的寂静中完全消失,他再次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任何应答。
奥雷里奥伸手推了一把房门,在“吱扭”的声响里,木质的房门被完全推开,露出里面仿佛完全没有人触碰过的房间。
唯一的不同是桌子上那张写满字的纸张。
奥雷里奥脚步缓慢地走向桌前,小心地摘下手套,拿起纸张。
熟悉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那是一首小诗。
“请别对着背影呼喊,”
“除了荆棘之上的红色露水,”
“没有东西在那里。”
“那宛似大海的癫狂,”
“回荡于无光的黑暗,”
“依然心有余悸。”
“无论你不存在,”
“亦或者我不存在,”
“每一个声音都在那里。”
“请睁着你那无法磨灭的眼睛,与那不息的心,”
“看那孽生的蛛网与荆棘里,”
“有人正高举着旗。”
“而我将戴着常春藤花冠,”
“伴着荒芜的回忆,”
“在岁月闪光的灰烬里同去。”
奥雷里奥拿着纸张的手紧了紧,又在纸张显现出皱褶时下意识地松开。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小心地将纸张叠好,装进胸前本应用来装手帕的口袋里。
“走吧,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奥雷里奥声音平静,“安格妮丝并不想见到我。”
身后的侍从并不敢说话,只是乖巧地跟在奥雷里奥身后走出房门。
已经燃起蜡烛的走廊依然显得有些昏暗,一楼食客们的吵闹隔着并不怎么隔音的楼板传来,隐约有着乐声,带着明显的古拜朗与高地风格。
奥雷里奥走下楼梯,下意识向着乐声来源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穿着亚麻宽袖罩袍,身材瘦弱的南大陆少年,有着古铜色的皮肤和乱蓬蓬的黑色短发。褐色眸子半闭,视线投在自己手中的古拜朗诗琴的金色牛头上,带着少许迷离,看起来仿佛完全投入在了音乐中。
奥雷里奥下意识地在靠近少年演奏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又想起自己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人,稍稍向后退了几步,找了张桌子坐下。
比安格妮丝要大一点。
他看着少年的样子,忍不住想起安格妮丝演奏时的样子,以及那场他和父亲没能参与的音乐会。
这里比音乐会要自由很多,安格妮丝应该会喜欢。
这是奥雷里奥的下一个想法。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要了一杯红茶,认真听着少年的演奏,直到少年演奏结束。
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金里索和里拉的硬币,然后动作顿了顿,对着身后的侍从挥了挥手,从侍从那里拿了一把因蒂斯的科佩,向着少年走去。
“感谢您,先生。”少年用生涩而充满口音的因蒂斯语说道。
奥雷里奥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回桌边,又不受控制地转头向少年看去。
少年已经收好了自己的东西,身影在通向后门的走廊处一闪而逝,奥雷里奥不自觉地站起,想要迈步追去。
“发生了什么,子爵先生?”侍从紧张地站起,手下意识放在腰间的武器上。
“没什么,”奥雷里奥重新坐下,“走吧,我们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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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的后门。
泥泞和排泄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成为让人反胃的恶臭,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蜷缩在其间,视线盯着着每一个也许会有着垃圾丢出的门。
安格妮丝抱着琴缓步向着巷外走去,少许带着恶意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又在看到她全身除了一把古拜朗诗琴外别无他物后收回。
“你留在旅馆就是为了见那位先生吗?”少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安格妮丝的身后,低声问道。
“对。”安格妮丝依然在向前走去。
“你并没有与他相见。”
少女快走几步,偏过头,让自己的视能够直直地投在安格妮丝的脸庞上,她上下打量,最终有些疑惑地问道:“他不重要吗?”
“恰恰相反,十分重要,”安格妮丝停下脚步,转过身,直直对上了少女的视线,声音中带上了少许的低沉,泥土的芬芳在她的口舌间不断上涌,“正因为重要,所以才必须要克制,而我甚至过于放纵。”
“对现在的我来说......我会因他的话语而动摇,会因他的要求而驻足。”
“这对我来说是致命的,”安格妮丝放轻声音,她恍惚间仿佛重新看到自己眼前的一切变得炫目而模糊,“它足以动摇我的渴望。”
“人心的变易是危险的,”她轻缓而恍惚,“已经做出选择就无法再停下,那是一种在我心脏上舞动的永不停歇的舞步,除非我走入自己的心灵杀死这些所归属的那部分自己,否则所有的都无法避免。”
“但哪部分是正常的?”安格妮丝痛苦地抬起手,有着金色牛头的诗琴重重地向下坠落而去,被一圈圈隐约的波纹接住,小心地放在地面上。
“是现在在冷静地思考的我?还是想要不管不顾奔回的我?”她的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庞,泛黄的脓液顺着她的手掌流淌而下,在白色的袖口留下明显的痕迹,“还是都不是......”
“能够冷漠地在一边凝视的才是我?”
第63章 康波镇
刚刚步入夜晚,旅店后门不远处的街道上,透窗而出昏暗的光线只足以让人看到影影绰绰的光影。
穿着宽袖罩袍的少年身躯近乎蜷缩在一起,液体流淌声与仿佛气泡破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隐约可闻。
少女在安格妮丝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条件反射地退远,几乎离开这条街道,一直平静的眉宇间难得带上了少许的紧张。
被魔药增强的视力让她能够在昏暗中远远地看清那双覆盖着面部的手近乎露出骨头的枯瘦,以及沾染上的泛黄脓液。她能够轻易想象出那些衣物遮蔽下皮肤是怎样一处处破溃,展现出可怖的模样。
从迈上非凡之路开始,非凡者就永恒与疯狂相伴,直至死亡。
曾经的同伴有多可靠,失控或者背叛后就有多危险,多可憎,这是她还称不上丰富的经历中唯一足够深刻的感悟。
这里是贝伦斯港算得上繁华的地方,大地母神教会的教堂就在不远处。
活着,才可能拥有力量,才可能帮到老师,这是她很早之前就明白的道理。
哪怕这个北大陆的正神教会在很多时候态度暧昧,但她没有选择,这是她活下来唯一的机会。
“我可还没失控啊。”
带着干涩与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叹息,自她身后不远处传入耳中。
下一秒,无法抵抗的巨力抓住她的肩膀,带着她飞速掠过街区,在空荡荡的广场上停下。
她被轻轻地放在一棵椰树下,刚刚还一脸癫狂的人面色平静地站在她的面前。
仍然沾染着泛黄的脓液的皮肤恢复了光滑,但原本干净的衣物上的一滩滩脏污诚实地记录了发生的一切。
少女面色没有什么改变,脚下却向后退了一步,脊背靠在了椰树粗壮的枝干上。
“抱歉。”安格妮丝声音中仍带着少许的嘶哑,然后便沉默了下来。
“我在一瞬间无法控制住自己爆发,但祂是不会允许我被自己的苦痛所控制,”安格妮丝想了想开口道,“即便冲激的水流一时高过杯沿,高于杯沿的也终会漫出,然后一切都会平静下来。”
这便是神灵的控制。
少女听着安格妮丝的话语,一时间无法控制的感到手脚发冷,她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你的老师给了你任务,”安格妮丝没有在意少女的沉默,轻声说道,“需要去哪里?”
“星星高原,康波镇。”
少女在安格妮丝的视线中许久终于开口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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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愿痛苦地醒来,而不愿浑浑噩噩地睡着。”
小米洛放下自己手中的红茶,眼中带着少许奇异的亮光。
“清醒是一种罪,我终将因这种罪而坠落,但祂会接受我。”
枯槁的男人看着小米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
“祂告诉我,倘若我置身黑暗,应当为自己点灯,”小米洛的话语渐渐带上了少许的温和,“去听、去看、去感受爱自己的和自己所爱的,去寻找自己所期望的,去努力获得能够达成自己目标的力量。”
“这才是我选择祂的根本的原因。”
小米洛的话语听起来是一种全然的平静,但那双紧紧盯着枯槁男人的眼睛却令枯槁男人忍不住想要避开。
他的目光扫到了远远坐在角落的木桌边的少年,肩上搭着有翻领的厚重毛料外套的少年感受到他的视线,转过头对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那位先生就是照顾你的人吗?”枯槁男人有些生硬地向小米洛问道。
“不,德莱塞先生是同伴。”小米洛同样偏头向着少年看去,认真地回答道。
“同伴啊......”
枯槁男人伸出手想要捧起桌上的茶杯,捉着茶杯的手却带上了不住的颤抖。
茶杯在茶托上叮当作响,清脆得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偏满的水液顺着茶杯的边缘溢出数滴,沿着杯身快速下滑。
枯槁男人尝试了数次,最终还是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不再去触碰。
“抱歉。”枯槁男人的目光终于不再避开小米洛,他褴褛的衣袖下一缕缕白色的毛发几乎已经覆盖了整条手臂,唯有沾着脏污的手掌看起来依旧如常,“感谢那位波耶西亚女士能给我与你告别的机会。”
“叮铛——”
小米洛手中的茶匙掉落在茶杯中发出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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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蒂斯人和反抗军半个月前在康波镇打了一场。”
少女凝视着前方连绵起伏的绿色,以及头顶阴沉的天空,轻声说道。
倘若不是在阴沉的天色下看起来近乎深绿的树木,那些丘谷就会看起来仿佛深深地陷下去的孔洞。
当然即便是现在也没好多少,旁边那些原本不算高的丘陵在这样的地势落差下,看起来近乎是不可逾越的高峰。
“新年才刚过。”安格妮丝几乎喃喃自语。
“已经打过好几场了,这边旱季很短,再有两个多月,就又到雨季了,”少女平静地说道,“雨季的时候,这里会有很严重的山洪,大部分的路都会被阻断,打起来很不方便。”
安格妮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学派里联系不上那边的反抗军,派去联系的人也失去了音信,”少女低声说道,“老师说康波镇出了一些问题。”
“所以需要你带着我一起去调查?”安格妮丝的话语中带上了少许的调笑。
“不,是请你帮忙,”少女语气认真地说道,“老师说这样有利于你了解我们的处境。”
“看来康波镇的事情算得上棘手,”安格妮丝的面色严肃了些许,抬起手捋了捋乱蓬蓬的黑发,抬起头看向远方起起伏伏布满植被的丘陵,以及两座丘陵间看起来仿佛被劈开的山壁,问道:“我们还要走多远?”
“就在前面的丘谷中,”少女出声回答道,“只有通过山壁间的道路才能进去。”
“我以为这样的地势并不适合建城?”安格妮丝挑了挑眉,“尤其是在这样多雨的地方。”
“是的。”少女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安格妮丝的话语。
“原本选择在这里,确实是一场意外。”
第64章 痕迹
“有人在这里发现了一个能够藏身的洞穴。”
“这是会选择在这里建城的根本原因,”少女平静的面色下隐藏着少许的凝重,看着山壁上的焦痕解释道,“虽然雨季时会被淹没,但旱季时足以庇护整整一个小镇的老人和孩童,而且雨季时自山上泻下的洪水会淹没唯一一条进来的路。”
“这样看来,康波镇是反抗军非常重要的基地。”安格妮丝轻声应和着少女的话语,手中拨开半人高的荒草,向前方看去。
入目的只是一片断壁残垣。
已然泛黑的血块沾染在地面上、荒草上、凌乱的土块上。陶器的碎片、断裂的木头、破损的铁块被堆在一起挡住了小镇唯一一条正经道路,完全无法看出它们原本的模样。隐约的血腥味晕染在空气中,哪怕不去呼吸,也仿佛浸润在了来到这里的人的皮肤和头发里。
周围是全然寂静的,没有幸存者的啜泣,也没有鸦声、蝇虫声。
甚至也没有任何一具尸体,无论是新鲜的还是腐烂的,亦或者僵化的干尸。
仿佛所有活着的,亦或者曾经活着的生命都在某一刻一起消失在了这里,共同奔向了一场不知名的结局。
不,还是有声音。
安格妮丝微微闭上眼睛,仔细去倾听自己耳中的絮语。
那些近乎形成了成片飞蛾振翅般的声音几乎充斥了整个小镇,带着混乱与模糊,根本无法构成完整的语句。安格妮丝只能从中勉强提炼出“憎恨”“诅咒”“胜利”“活着”这样的词语。
这样的信息足够安格妮丝联想到一些东西,但并不足以让她拼出这里发生的事情的全貌。
安格妮丝快走几步,停在倒塌的房屋之间。冰霜自脚下悄然蔓延开来,半空中凭空凝结出的一片片通明晶莹的雪花顺着微风飘下,为地面上更增一份森白。
但周围依然是一片寂静,没有怨念残灵的尖叫与呜咽。
“没有产生一个怨灵,必然有神圣力量的参与,”安格妮丝转身对少女说道,“但偏偏我并没有感受到一点不适。”
少女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这里的教堂......聚会点在哪里?”安格妮丝出声问道,有些迟疑地选择了“聚会点”这样的称呼。
“我只来过一次这里,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改变位置。”少女没有在意,只是平静地沿着原本的道路走向前方,最终在路边的一所房屋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间看起来与其他房屋没什么差别的房屋,房门大敞着,门口一张被砸坏的木桌倒在地上,隐约能看出原本是白色的桌布沾着近乎黑色的血痕与地面的脏污。
安格妮丝缓步走上台阶,鼻腔中血腥的气味仿佛增大了少许,却偏偏带上了少许蜜果般甜蜜的气息。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停在原地没有动的少女。
“这里......和你们拥有一样的主张吗?”安格妮丝问道。
少女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上一次来的时候是,但现在我不知道。”
“听起来这里发生了什么。”安格妮丝随口说道。
少女沉默地站在原地,什么都没说。
安格妮丝对少女的反应有所预料,她迈步走进房屋。
靠近门口是几张歪歪斜斜的长椅,表面泛着积年的蜡质光泽。中央的走道上沾染着一滩一滩无法看出原本色泽的脏污。
后面的平台上大而深的圣龛两侧倒着数根断开的红色蜡烛,蜡烛的底座上雕刻着缠绕的荆棘和盛放的玫瑰花。圣龛前供奉的东西掉落在地上,杯盘中染着猩红的痕迹,被刀剑之类的东西劈开,而地面上还晕染着更大的一滩猩红痕迹,看起来几乎浸入了平台。
圣龛中供奉的是一个被荆棘捆缚的男性形象,面目模糊,却仿佛在痛苦地哀嚎。
安格妮丝没有触碰任何东西,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圣龛,迈步绕到了圣龛后。
圣龛后的房顶上挂满了吊钩,吊钩的尖端和弯曲处闪着冰冷的寒光,拉直的上方却布满猩红的锈迹。地面完全无法判断原本的色泽,一滩滩猩红的血迹绘出诡异的图案,看起来像是缠绕在一起绽放着玫瑰的荆棘。
这些血迹很新鲜,几乎就是不久前留下的,是这间房屋中所有血腥味的来源,但那种仿佛蜜果般甜蜜的气息反而比之房屋外更加淡薄。
看来这种气息并非是诞生自这个房间,安格妮丝仔细打量了一遍房间里的痕迹就转身离开。
“这里有活祭习俗吗?”安格妮丝走出房屋,对着依然站在原地的少女问道。
少女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们憎恨因蒂斯人,很难阻止,”少女轻声说道,“每次战争后,他们会选择俘虏作为祭品,剩下的俘虏会放干身体里所有的血液。”
“这样看来,这里的人和你们观念会有很大分歧。”安格妮丝语气中带着少许叹息。
少女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个聚会点有异常,”安格妮丝一边打量着小镇中的所有遗留的痕迹,一边说道,“但不够异常,这里不是异常最开始发生的地方。”
“如果地面上没有,那就只有地下,”少女难得肯定地说道,“那个被当做庇护所的洞穴,。”
“那就得去看看了,”安格妮丝轻声说道,“希望你有足够的保证自身安全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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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斯米尔港。
“我以为您会抛下堆积如山的诉讼案件更长时间,少爷。”有着花白头发的管家动作优雅地接过奥雷里奥的披风和手杖,面带微笑地开口道。
“抱歉,帕特拉齐,”年轻的检察官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之前确实有些冲动了。”
管家看着奥雷里奥不算好看的笑容,似乎明白了什么,许久才出声问道:“看起来您没有在南大陆见到小姐?”
“不,也许见到了,”奥雷里奥轻声说道,目光平静地看向飘着少许阴云的天空。
“只是有些东西更加重要罢了。”
第65章 洞穴里
没有什么悬念,异常已经展现在了眼前。
安格妮丝余光看了一眼面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但眼中明显带着属于理智的凝重的少女,视线集中在了前方的不远处。
那是一个活着的猩红色肉山,由众多肉体扭曲纠结而成,近乎塞满了洞穴中的整个通道。破烂的布条夹杂在肉体中间,仍然能够看到布条上属于反抗军的标志。
但那些肉体还活着。
有的开膛破肚的肚腹裸露在肉山外面,却能看到鲜红的心脏依然在跳动;有的沾满了泥土的肠子流淌出来拖在地上,一边在腐烂一边却在蠕动收缩;还有的只是头颅探出,眼珠空洞如同玻璃球,却在跟随着所有活动的东西转动。
此刻,这座肉山颤动着,散发出湿热的血腥气味,在下方流淌出一滩滩细碎的肉泥与猩红的血液。
耳边混乱模糊的絮语声更大了。
安格妮丝走近了一些,仰视着缓缓蠕动的肉山,她伸出覆盖着惨白的冰霜的手,将眼前沾上泥土的肠子塞回裸露在外的腹腔里,将已然干瘪萎缩的皮肤往一起扯了扯。
缓缓移动的肉山停止了蠕动,所有空洞仿佛玻璃珠般的眼球全部转向安格妮丝与少女,然后又移开,堆积在一起的肉体向着洞穴更深处缓缓移动了少许,随后那肉山又重新蠕动起来。
“可以确定,”安格妮丝说道,“没有什么攻击的欲望,甚至还有可能有少许简单思维的残留。”
安格妮丝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很少见。”
少女没有对安格妮丝的话语做出回应,只是目光一个个拂过那组成肉山的肉体,眼底多了少许悲痛。
“虽然大致能够猜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安格妮丝看着少女的反应,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我可以借助祂赐予的力量从这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大家伙身上知道这里更具体的故事。”
少女沉默着,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后退了一步,缓缓点了点头。
一缕灰黑色的雾气悄然自安格妮丝身上散发而出,带着奇异的震动向着缓缓蠕动的肉山缠绕而去。
真诚的祈求会让祈求者敞开对着被祈求者敞开自己的心灵,足够混乱的心灵也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理智所构建起的有效防御的崩塌,足以让心怀叵测者趁虚而入。
灰黑色的雾气顺着肉体间的每一处缝隙钻入,最终抵达了肉山中最核心。
安格妮丝听到了细微而空荡的回音,像是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动,又像是细碎的藤蔓张开腐烂的枝叶攀爬。
无数的光影在她的眼前闪过,最终安格妮丝注意力在成片血色的图景下停留了下来。
安格妮丝看到鲜血将土地浸为泥泞,因蒂斯的徽章映着刀刃的寒光,火焰的影子仿佛扭动的肢体在墙壁上晃动,过于鲜明的烧焦的臭味混合着满是憎恨的诅咒与痛苦的哀求,倒伏在地的肉体残破,眼珠空洞如同玻璃。
她看到太阳的光辉在倒伏的肉体上留下一点点灼痕,但更多的肉体被粘稠的血污包裹,在脚下渗出的淡黄和深红的污渍里加速枯萎,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猩红的液体汇聚成汹涌的河流堵塞住山壁间的唯一通道。
她看到森白的牙齿开开合合,缝隙间能看到血红的肉丝,血液从咧开的嘴角流下去,滴落在破烂的衣襟和胸前的布料上,染出一朵朵血花,血雾随着撕扯蒸腾而起,腐蚀着因蒂斯与太阳的徽章,沾染上血雾的墙面也一点点腐朽坍塌,仿佛死亡正在被血雾散播到所有角落。
而后,她看到所有的生者被啃食殆尽,剩余的刚刚还在啃食生者的肉体在神秘的力量下悄然聚合在一起,土地上的粘液与血雾一起,在蒸腾中干涸,仍然带着鲜红的血肉一团团扭曲纠结,各种各样的器官纠缠,直至拧成一体,焕发出诡异的生机。
这里发生的一切绝非意外,这是一场复仇,但也是最原始的血祭。
在这个并不位于海中的孤岛里,这座小镇本身便被改造成了仪式的现场,而因蒂斯人的屠杀是仪式启动的条件。
布置仪式的原因,也许有着其他的因素,但毫无疑问在死亡后能够完成复仇是最基本的目的。
会布置这样的仪式的人,绝不会是节制派。
而仪式的产物,在仇恨发泄后仍然保留着构成者本能的行为模式,习惯于躲避而非攻击。
安格妮丝目带怜悯,眼前染着血红斑点,硕大近乎匏瓜的花朵上灰黑色的雾气被拂去,看起来带上残破与温柔。
森白的冰霜蔓延到鲜红的血肉上,顺着肉山攀爬而上,眼前的肉山停下了脚步,茫然地颤动了片刻,而后所有的茫然变成了安静的释然。
纠缠在一起的肉体在冰霜下慢慢干枯,直至只剩下干瘪的皮肤包裹着堆积的骨头,而后成为一摊缠绕着尘埃的骸骨。
在堆积的苍白色骨骼中,有着一根长骨全部血红,上面缠绕着仿佛藤蔓般的纹路两头破碎,中间空洞,却有着少许薄如蝉翼的肉膜。
洞穴中细微的气流穿过长骨间的中空,发出仿佛怨灵的呼号般刺入灵魂的尖啸。
少女的脸色苍白了一瞬。
安格妮丝拾起这块骨头,装进了铁盒中,隔绝了所有气流的扰动。
“走吧,从他们的记忆里来看,后面还有幸存者。”她对着少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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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墓园里。
“丹尼尔·马德兰,”
“1304年-1329年。”
小米洛站在新立的墓碑前,目光定定地看着上面的字迹,肩上搭着有翻领的厚重毛料外套的少年在他的身后安静地看着他。
“也许他曾独立地思考过,但后来终于迷失于强制的意志。”这是墓碑上的墓志铭,由他亲手刻下。
小米洛摸了摸衣兜中的铁盒,里面装着丹尼尔的非凡特性,一份“秘祁人”。
“走吧,我们已经多耽搁了好几天了。”小米洛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闭了闭眼睛,转身道。
德莱塞小心地打量着小米洛几眼,在小米洛眼中寻到了沉重的悲痛与彻底的释然。
“你可以多待几天。”德莱塞努力放缓声音说道。
“没有必要,”小米洛说道,“我可以向女士请求,但丹尼尔拒绝了我。”
“这是他的选择,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第66章 没有必要
洞穴的深处是彻底的黑暗,对普通人来说就连眼前的石钟乳也唯有通过触碰才能辨别。
但“活尸”的视力足以让安格妮丝看清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
近乎梯田模样的地面中盛装着血红的水液,巨大石壁构成的天然屏障形成了足以容纳数人的洞穴。
在其中,破碎腐烂的泥泞之上,两个孩子相拥在一起,两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安格妮丝与少女,映着火把的眼睛泛着仿佛饿狼般的光芒。
安格妮丝与少女对视了一眼,安格妮丝径直向着两个孩子走去,少女将手中的火把举高了一点。
安格妮丝在距离两个孩子一米左右的位置蹲下,嘴角露出了少许的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温柔一些。
眼前的两个孩子一个看起来有五六岁,另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浑身染着泥泞,完全无法看清原本的面容。
安格妮丝缓缓伸出自己的一只手臂,向着两个孩子靠近。
看起来三四岁的孩子颤抖地向后缩起,试图将自己隐藏在更加角落的地方。
而那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孩子眼神愈发地凶狠,仿佛野兽一般露出自己的虎牙。
“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安格妮丝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看起来五六岁的孩子却几乎在安格妮丝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扑了上来,稍显尖利的牙齿精准地咬上了安格妮丝的手掌。
安格妮丝听到了轻微的“咔哒”的声音。
咬着安格妮丝手掌的孩子颤抖着身体,有些茫然地松开了自己嘴巴,几颗白嫩嫩的乳牙掉落在带着血痕的石壁上,发出“哒哒”的几声。
安格妮丝看着眼前的孩子突然僵住的身体,骤然泛红眼睛,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哇——”眼前的孩子向后坐在了地上,突然哭了起来,“——断、断了——”
“哇——”
后面躲起来的小一点的孩子也在这个孩子的哭声中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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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哪怕安格妮丝是名义上的大地母神教会的修女,也很少遇到过这样的事。
毕竟她在费内波特城的修道院待的时间太短,在塞维亚又总因为年龄太小,总被老修女们照顾。
“她自己还是孩子呢!”塞维亚的老修女们总这么说。
这个洞穴并非久留之地,潜藏的危险无处不在,无论是洞穴本身的危险还是可能出现的非凡力量方面的危险。
安格妮丝只能强行将两个孩子抱了出来,“活尸”的力量绝非两个孩子所能反抗。
举着火把的少女沉默地跟在了安格妮丝的身后,隐约的血腥味渐渐消失,破烂的废墟,丧失了活力的荒草与树木,山壁上的焦痕,都被渐渐抛在了身后。
两个孩子似乎明白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只是哭得更加厉害了些,然后渐渐精疲力尽,在安格妮丝怀中睡了过去。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少女在走出山崖间的道路后问道,她的目光落在安格妮丝怀中的两个孩子身上。
“他们需要完整的检查吧。”安格妮丝颠了颠两个孩子,随口说道。
少女认真地点了点头。
“切斯特先生在星星高原吗?”安格妮丝问道。
少女点了点头。
“看来我得和你一起了。”安格妮丝笑着说道。
少女看着安格妮丝,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她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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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座宏伟的山巅之城。
巨石堆砌而成的城市有着明显的古高地风格,有着怪鸟、长蛇、羽毛、面具的图案装饰,依稀能看到曾经的繁华,但同时又有着一种莫名的残破感,很多的房屋都被空置,有些地方细密的野草已然撑开沉重的石块,在一片灰黑色间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翠绿痕迹。
“有些可惜了。”安格妮丝忍不住叹道。
身侧少女看了一眼安格妮丝,没有说什么。
她快走了几步,带着安格妮丝快速掠过城市的中央广场,向着更高处走去。
城市的最高处,是一个巨大的金字塔模样的建筑,很明显有着祭祀的功用。灰色巨石在阳光下近乎泛白,石块的底部,青翠的野草见缝插针地生长着。
“切斯特先生。”
安格妮丝远远看到了阶梯下的幽影。
有着乌黑的卷曲头发和古铜色皮肤的男人在阳光被遮蔽的阴暗处看起来近乎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
切斯特先生看着眼前抱着两个孩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南大陆少年,迟疑了一瞬。
“……波耶西亚?”他开口问道,迟疑着最终只说出了姓氏。
“不,是谢里夫·哈希姆。”安格妮丝眨了眨眼睛,略带调皮地说道。
切斯特先生有些无奈地叹了叹气,转头看向旁边的少女。
“莎伦小姐,”切斯特先生的话语中带着少许的尊敬,“缇妮科尔殿下来到了这边。”
少女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了安格妮丝以及安格妮丝怀中的两个孩子。
“他们的检查……切斯特先生应该知道怎么安排?”安格妮丝挑了挑眉说道。
少女看着安格妮丝,似乎想问什么,又最终放弃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沿着阶梯向上走去。
“莎伦小姐应该不是你刚刚说的那个意思。”切斯特先生看了看莎伦的背影说道。
“我知道,”安格妮丝眨了眨眼睛说道,“她只是一直没有正式告诉我她的名字,然后被切斯特先生您说了出来。”
“呃……”切斯特先生的话语卡住了。
“说真的,越不说话就越不想说话,最终到需要说的时候就越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格妮丝叹了一口气道。
切斯特先生先生偏头看向安格妮丝,语气平缓:“看来你很有感悟。”
安格妮丝看着切斯特先生的眼神,眨了眨眼睛。
“好吧,我们换个话题。”安格妮丝小声说道。
“我听说埃尔斯米尔港的帕格尼检察官前段时间突然抛下工作,跑到了贝伦斯港,待了一天,又赶了回去。”切斯特先生看着安格妮丝,缓缓说道,“听说他回去的时候心情不太好。”
“切斯特先生,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安格妮丝用近乎嘟囔般的声音说道。
切斯特先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安格妮丝。
“好吧,我承认,我没有让他见到我。”安格妮丝在切斯特先生的目光中渐渐收敛了自己所有的表情。
“这个世界在下一场雨,我是冒着雨往前走的人,有人来到我身边为我撑伞,我很感谢他们。”安格妮丝微微勾起嘴角,轻声说道,“但没有必要。”
“我是要往前走的,淋雨是必要付出的代价,伞是我抛去的负担。”
“他们没有必要为我撑伞,那样我走不快,他们也会被淋湿。”
“没有必要。”
第67章 一场庆典
“老师。”
莎伦在距金发红眼的女人将近五六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跪坐下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这段时间有什么感想?”金发红眼的女人带着少许显得温和的笑容问道,这笑容过于标准,让她看起来仿佛被放在橱窗中的布娃娃人偶,却又有一种莫名的诡异感。
“我太过于弱小。”莎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强大并不仅在于力量,魔法是通过自身意志改变事情的科学与艺术*,足够坚定的意志在很多时候能够爆发出超出想象的力量。”金发红眼的女人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眼中却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但仔细看去,隐藏得更深的地方又似乎是一片被压抑着的火焰。
“不过我不是在问这个。”
“我想问你,你觉得那位波耶西亚小姐,或者说哈希姆先生是怎样的人。”金发红眼的女人用陈述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莎伦安静地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她和我们完全相反。”她的话语听起来有些郑重。
“余罪教团的确和我们完全相反。”金发红眼的女人隐隐叹息了一声。
莎伦有些疑惑地看着金发红眼的女人。
“你没去过鲁恩,也没接触到与余罪教团有关的事情,”金发红眼的女人说道,“不过在很久之前,余罪教团也曾经在南大陆活动过。”
“第五纪初期,在我刚刚成为眷者的时候,南大陆上那时候还有一些余罪教团的成员活动,”金发红眼的女人带上了少许的追忆之色,“那时候我觉得很奇怪,有些人维护拜朗帝国的统治,有些人在帮着我们推翻拜朗帝国的统治,还有的人对我们的斗争漠不关心,行动截然相反,但偏偏他们都是余罪教团的人。”
“祂解答了我的疑惑。”
“对余罪教团的人来说,追求欲望是最重要的的事情,其余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可以抛弃的。对他们之外的人来说,他们的行为有时候显得可怕而难以理解。”
“从我知晓他们的教义之后,我就知道,我们绝无法与他们成为同伴。”
“果然,在针对拜朗帝国统治的反抗浪潮平息下之后,截然相反的教义成为了我们与他们之间冲突的导火索,”金发红眼的女人声音放轻了些许,“最初只是一两个人,但事态很快扩大。”
莎伦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金发红眼的女人。
“在发展成教派之间的对抗之前,他们主动退避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们在南大陆销声匿迹。”
“原因很清晰——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争斗完全没有意义,对实现他们的欲望并无帮助,”金发红眼女人语气平静,话语的内容却又带着少许的自嘲,“真是可笑,明明我们主张节制。”
“随后的许多年里,南大陆都没有他们的身影,直到罗塞尔重新开启南北大陆间的航路。”
“他们跟着鲁恩的军队出现,却和当初一样,并不完全支持殖民者。”
“但又与当年有着差别——他们似乎更加绝望,大部分时候行事更加温和,更多选择以普通人的手段来解决问题,而非非凡力量,但有时候手段又显得比第五纪初期的时候更加偏激。”
“他们并没有在南大陆活动多久,”金发红眼的女人缓缓说道,“接近一百八十年前,他们便因为自己内部的问题退出了南大陆,大部分成员不再在这里活动。”
“我们和他们还有联系吗?”莎伦出声问道。
“有,”金发红眼的女人肯定道,“但我们在南北大陆通航后联系的侧重点并不在他们身上。”
莎伦的眼中带上了少许的疑惑。
金发红眼的女人笑了笑,看着莎伦鬓边细碎的头发,放在双腿上的手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没关系,”她说道,“你只要知道现在那位小姐是余罪教团的使徒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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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妮丝走下巨石堆砌成的阶梯。
天边的霞光带着少许的血红,半山的阴影中的翠绿看起来极为深邃。
下方的广场上似乎刚刚开始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庆典,当然只是对北大陆人的别开生面。
安格妮丝看到人们欢欢喜喜地挖开广场边的土地,挖了一个又一个,整整齐齐围绕着广场。
安格妮丝看到人们欢欢喜喜地将死去的孩子们葬入墓穴中,以及各式各样的陪葬品,碗、长笛、香炉,甚至还有一条死去不久的小狗。那些孩子的身体似乎经历过处理,看起来干净整洁,但身上仍然有着不同程度的腐烂痕迹。
安格妮丝看到人们收拾好一切,然后欢欢喜喜地弹着琴唱起了歌。
“难道我们真的活在人间?
“不会永远活在世上;只是短暂的停留。
“即使是玉,也会被压碎;
“即使是黄金,也被压坏;
“即使羽蛇的羽毛,也被撕得四分五裂。
“不会永远活在世上;只是短暂的停留。*”
身后有着少许的脚步声传来,安格妮丝收回自己看向下方广场的目光,向后看去。
莎伦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目光看向了下方的广场。
“南大陆人向来认为,夭折的孩子回归不了冥界,”她轻声说道,“必须要通过特定的仪式才能让他们被冥界接纳。”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值得通过庆典来庆祝。”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这样的庆典只有在少许的城市里才能办得起来。”莎伦收回看向下方的目光,蔚蓝的眸子紧紧盯着安格妮丝说道。
“只有在没有被因蒂斯、鲁恩、弗萨克、费内波特控制,没有被军阀间战火波及的地方才有可能。”
“我出生的地方也办不了这样的庆典。”莎伦平静地说道。
安格妮丝语塞了片刻。
“老师想要见你。”莎伦看向安格妮丝道。
“我知道了。”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
第68章 节制派的困境
有些陈旧的木门发出了“吱扭”声。
莎伦顺着声音看去。
面容清秀的古铜色皮肤的少年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眼中仍带着少许的思索。
“你在想什么?”莎伦轻声问道。
“我在想——”安格妮丝露出少许的笑容说道。“缇妮科尔殿下的人性维持得很好。”
“人性?”莎伦看了安格妮丝一眼,声音近乎无法听见。
安格妮丝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的确是她的一部分想法。
这位天使与之前在灵界见到时有很大差别——祂,不,她尽管明显在压抑着,却足以让安格妮丝感受到她用尽全力在意的一些东西。
来自这位天使心灵深处的声音被某些东西遮蔽,但哪怕是使用最普通的认知他人的手段也足以看清这一点。
安格妮丝闭了闭眼睛,思维发散。
带着少许裂纹的泪滴状的黑色宝石被做成了领结样的装饰,修饰在宫廷装的衣裙,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甚至稍有点晃眼。
“您的处境很危险,”安格妮丝看了一眼那颗足够显眼的黑色宝石,对着金发红眼的女人说道,“您是祂最有影响力的锚。”
金发红眼的女人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安格妮丝,面色平静地随口说了一句:
“不止。”
这是在说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安格妮丝忍不住思索,但金发红眼的女人没有继续解释,而是有些突兀地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最初每一个要加入学派的人,都需要向神明发出誓言。”
她的语调没有什么波动,安格妮丝却偏偏从中感受到了少许的复杂意味。
“誓言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每一个成员的忠诚,保证他们无法离开学派。”
“但孔蒂先生偏偏离开了。”安格妮丝挑了挑眉说道。
金发红眼的女人微微颔首。
“是尝试吗?”安格妮丝轻声问道。
她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
“我明白了。”
安格妮丝叹了一口气道,又突然笑了起来。
“您对我的态度太过于温和了。”安格妮丝有些感慨地说道。
金发女人看着安格妮丝,面色平静。
“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态度?”她语气平缓地问道。
“并没有什么期望,”安格妮丝笑着说道,“只是一点点不那么贴切的想象。”
“我得到了祂的馈赠,祂没有向我索取什么。”金发红眼的女人出乎意料地开口做出了解释。
“你是祂的使徒。”她语气平缓地说道。
安格妮丝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看向了莎伦。
“不知道我能不能接触像从星星高原到帕斯河谷的地图这样机密的事情?”
安格妮丝语气中带着少许的调侃,仿佛开玩笑一般问道。
莎伦打量了一下安格妮丝的神色,若有所思。
“你准备离开?”她出声问道。
“当然,”安格妮丝偏了偏头,语气中带着少许的笑意,“谢里夫是吟游诗人嘛。”
“现在的南大陆没有吟游诗人,”莎伦语气平淡,却足够认真。“至少从星星高原到帕斯河谷没有。”
“我知道了,”安格妮丝耸了耸肩,“不过没有关系,我想要看看南大陆,吟游诗人的身份只是一个借口。”
“那两个孩子……”莎伦开口,却又迟疑地停止了自己的话语。
安格妮丝偏了偏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
莎伦神色认真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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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斯特先生说,拉妮被安置在了帕斯河谷。”
林间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安格妮丝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按一按帽檐,只摸到了自己额间有些湿漉漉的发梢,她愣了一下,随即叹气耸了耸肩。
“得把习惯快点改掉。”
隐约的波纹显现,一只夜莺突兀出现在了安格妮丝的肩头。
“利亚诺城暂时安定,拉妮女士很喜欢那里。”南丁格尔的声音在安格妮丝的耳边响起,“您接下来准备去做什么呢,女士?”
“还是得去看看。”安格妮丝抹了一把顺着微微卷曲的头发流到脸颊上的雨水,近乎自言自语般随口说道。
“节制派向我展现了他们的处境,”安格妮丝轻声说道,“无论是非凡亦或者是普通,他们都陷入了困境中。”
“他们所信仰的神明无力回天,这是最根本的,‘神孽’的诞生足以证明这一点。”
“南大陆以及苏尼亚海上两派之间的争斗,也足以看出他们对玫瑰学派的掌控力极低......”安格妮丝的语气平淡,“玫瑰学派已然彻底分裂,甚至纵欲派在拜亚姆搞事情的态度足以看出他们并不将节制派当做首先需要对付的敌人。”
“说一句废话,倘若不是缇妮科尔殿下存在,节制派绝无法抵挡纵欲派,而这位殿下也绝无法坚持太久,这是非凡方面的困境。”
“咳......”南丁格尔似乎被什么呛住,似乎想要问什么,却又硬生生憋了下去。
安格妮丝低头,余光扫到了自己肩上的小夜莺,微微笑了笑。
“那位殿下是古代高地王国立国者的女儿,对南大陆普通人有很大的影响力,但来自于北大陆的殖民打破了这一点。”
“在康波镇时,在我问莎伦小姐那里是否有活祭习俗时,她的回答很有意思。”她放缓语气,轻声说道。
“‘他们憎恨因蒂斯人,很难阻止’,”安格妮丝语气平淡,“很多活祭选择的祭品都会是俘虏,这种习俗是一种对内心的仇恨的放纵。”
“现在的节制派绝不主张活祭,但倘若他们阻止,那么他们绝无法得到普通民众的认同——血仇是绝无法轻易放下的。”
“倘若他们不阻止——那么这就是纵欲派发展的温床,”安格妮丝语气平静却肯定,“大部分品尝过放纵的滋味的人,他们的毅力不足以让他们走向节制。”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必须做出取舍,这是他们在普通信众方面的困境。”
安格妮丝抬起头,看向眼前渐渐变得稀疏的丛林,紧密挨在一起的木板房透过林间的缝隙映入安格妮丝眼帘,隐隐约约的血腥气顺着潮意一起飘来,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很显然,”安格妮丝轻声说道。
“这些他们一个都解决不了。”
第69章 村庄
眼前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村庄。
对于北大陆的国家来说,这样规模的村庄只能说是司空见惯。但对于南大陆来说,已然是周围最大的一个聚居地。
过于茂密的森林并未在这里生长,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半人高的荒草。草地上有着仿佛萝卜般形状的高大纺锤树,看起来仿佛插着翠绿枝条的花瓶。
这是理所应当的,雨林并不适合人类生存,无论是高温还是过于潮湿的气候,抑或是各种各样的野兽蚊虫,都足以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即便是对于安格妮丝来说,穿过雨林也是一件有些辛苦的事情。
安格妮丝走进村庄时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这应当归功于她现在南大陆少年的形象。
村庄中似乎刚刚完成了一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的祭祀。穿着鲁恩军装的男人倒伏在地上,被磨得锐利的石刀被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中,喷溅出的血液染在诡异的墨线上。
安格妮丝看到几个八九岁的孩童远远看着倒伏在地的人,看着大人们的忙碌。一个男孩面色苍白地被其他几个男孩嘲笑着,似乎是因为他刚刚被杀人的场景吓到。
“等我长到能强奸女人的年纪也就能杀人。”那个男孩为自己争辩道。
“简单,小家伙,”一边的大人听到了男孩的话语笑出了声,随口说道,“到时候一切自然会发生,你当然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安格妮丝心中升起了几丝莫名的悲哀,她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不再看那里。
“首领在这里等你。”领着她进入村庄的人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眼前是一座灰白的砖瓦房,除了苔藓留下的青色湿痕没有什么过多的色彩。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径直迈步走进了其中。
房间里坐着一个穿着宽松的亚麻白衣白裤的男人,他头戴草帽,草帽上插着黑色的鹰羽,手中捧着质地粗糙的陶罐,拿着木勺搅和着什么。
对方看了安格妮丝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着自己手里的动作。
安格妮丝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打量起房间里的陈设。
她在有着明显陈旧色彩的木柜上看到了镶嵌着宝石的头骨,苍白的本色被漆黑的油墨遮掩,看起来诡异而神秘。
处理尸体的工具被随意地丢在带着油污,边缘粗糙的亚麻布上,看起来似乎在不久前用过,旁边放着卷起的裹尸布。
“你对它们感兴趣?”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陶罐,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是最基本的,不是吗?”安格妮丝随口反问道。
男人盯着安格妮丝渐渐笑了,笑容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狰狞意味,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癫狂。
他的手突然向着腰间伸去,那里正别着一把枪。
安格妮丝在他抬起手的时候身影已然在原地消失,左手扣在了男人的脖颈上,泛黑的指甲刺入了脖颈,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流下。
“哈......您是......学派......哈......的......大人......”男人即使被安格妮丝掐着脖颈,依旧有些癫狂地笑着,话语自缝隙中一点点被挤出。
安格妮丝平静地将男人丢开。
男人的身体撞在木柜上,镶着宝石的漆黑头骨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嘡”的声响。
门外的守卫几乎立刻推门而入,手中的枪支指向安格妮丝。
“停下!哈哈哈——”男人躺在地上没有站起,而是捂着脖颈一边癫狂地笑着,一边对着守卫喊道。
“‘疯子’?”安格妮丝没有在意迟疑着缓缓放下枪的守卫,对着男人问道。
“我是!”男人声音激昂,语调高亢地回答道。
“让他们出去。”安格妮丝在男人身边蹲下,轻声说道。
男人在安格妮丝的视线中渐渐安静下来,狰狞癫狂的面容带上了少许的惊恐。
“让他们出去。”安格妮丝重复了一遍道。
“出去!”男人高声喊道。
守卫迟疑着没有动。
“出去!”男人身子前倾近乎坐起,声音听起来近乎愤怒。
守卫几乎下意识窜出了房间,算不得多坚固的门“砰”地被用力拉住,遮住了门外的光亮。
“谁指引你进入非凡?”安格妮丝低声问道。
“我的老师......他......”男人近乎迟疑地说道,“他已经死去了。”
“谁教导得你‘消化’方法?”安格妮丝继续问道。
“我老师的朋友。”男人小声回答道。
“‘疯子’是表面而不是真实,”安格妮丝有些怜悯地看着男人,轻声说道,“失去理智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男人听着安格妮丝的话语有些呆愣,安格妮丝却没有理会男人的反应,再次开口。
“你并非从你的老师那里获得晋升的魔药,是来自你老师的‘朋友’?”她最后的词语带上了少许近乎戏谑的语气。
男人呆愣地点了点头。
“这位‘朋友’主张纵欲?”安格妮丝语气带着少许的肯定。
男人沉默着,没有什么反应。
安格妮丝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服。
“你也加入了‘纵欲’。”安格妮丝语气带着少许的叹息。
“我能怎么办!”男人骤然愤怒了起来,“节制,节制!”
“苦修能让我们打败因蒂斯和鲁恩的入侵吗?节制能让我们获得庇佑亲人的力量吗?每一次满月节制会衰弱但放纵会赢得更多力量,你们......”
“我并不属于‘玫瑰学派’,无论是‘节制’还是‘放纵’,”安格妮丝挑了挑眉,出声打断男人的话语,“我并不信仰那位神灵。”
男人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更多的话语。
“当然,我挺想见一见属于‘纵欲’的人,这本就是我来见你的初衷,”安格妮丝勾起嘴角笑了笑,随口说道,之后的话语近乎呢喃,“无论是‘节制’还是‘放纵’,总得见一见才知道是什么样。”
“希望,你能让我满意。”安格妮丝弯下腰,紧紧盯着男人说道。
男人在安格妮丝的视线中微微颤抖了一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安格妮丝满意地直起身,转身向门外走去。
“注意一点吧,”安格妮丝推开门前停顿了一下,随口说道,“你身上堕落的气息几乎足以引来一个强大的‘恶魔’了。”
第70章 明天
这里的首领是一个节制派的叛徒。这是安格妮丝根据莎伦给予的地图得出的推断。
那份地图很有意思,使用南大陆最常见的亚麻织物制成,却带着远超亚麻织物所能拥有的久远的时代感。上面详细地标注了星星高原与帕斯河谷很多的地点,对于这样动乱的时代来说有些过于详细。
上面没有什么过于繁杂的标记,但能够看出有些地点是新添加上去的,而有些已经久远到墨迹已然模糊。
这座村庄在地图上有着记录,记录的时间算不得太长,却偏偏对于周围没有更多的标注,这足以让安格妮丝得到一些信息。
要么周围的环境过于危险,无法进行更进一步的探索;要么节制派已然与这座村庄断开了联系,那么细究其原因唯有这座村庄的人已然全灭或叛变并不再与节制派联系。
从这座村庄仍然存在且并无其他特殊状况来看,有极大可能是最后一种情况。
那么见一见这里的首领很有必要,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首领绝无法被绕开。
结果并没有出乎安格妮丝所料,当然对于这个村庄中的村民来说,相比于其他猜想,这样的事实无疑是幸运的。
安格妮丝看着村中嬉戏打闹的儿童,尽管浑身沾满了泥土,甚至衣不蔽体,但他们仍然活着,而且脸上带着笑容,仿佛所有的战乱造成的痛苦从未存在。
“你是从外面来的客人吗?”稚嫩的童声打断了安格妮丝的思绪,她低下头,看到了稍显脸熟的稚嫩面容。
是那个被嘲笑的男孩,安格妮丝蹲下身,看向小孩的眼睛,里面是纯粹的好奇。
小孩有些不自在地向后退了一步,再次开口:
“你看起来不像是能杀很多人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问?”安格妮丝叹了口气,直接坐到地上问道。
“因为母亲说能出去的人都很能杀人。”小孩说道。
“因为我不止会杀人,”安格妮丝带上了少许笑容,“我还会唱歌,我是一个吟游诗人。”
“是吟游诗人就可以出去吗?”小孩带着天真的好奇问道。
“不,你还必须得会杀人。”安格妮丝的语气带着怜悯,轻声说道。
“你这不是在废话嘛!”小孩生气地喊道,然后转身跑开了。
安格妮丝坐在原地没有动,看向天空中渐渐出现的细密雨丝,那些细密的雨丝只是刚巧润湿了这片土地,耳边的絮语从不曾停息。
她第一次拨响了自己手中近乎只是装饰的诗琴。
“是谁给了我们生命,
“是谁将我们生产,
“是谁赐予我们子孙,
“再令他们成长?”
村庄里的人向着安格妮丝看来,却警惕着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来。
“难道我们真的活在人间?
“不会永远活在世上;只是短暂的停留。
安格妮丝微微闭上眼睛,只是用着都坦语缓声唱着。
“即使羽蛇的羽毛,也被撕得四分五裂。
“不会永远活在世上;只是短暂的停留。”
安格妮丝抱着手中的诗琴站起身,转身向着村庄外走去。
尽管这里的首领很难接触到层次太高纵欲派的人,但总归是一条合理的接触途径,不会显示太多异常。
纵欲派动作连连,甚至会选择在风暴之主教会拥有很强掌控力的拜亚姆搞事情,必然有其需要这样做的理由。
安格妮丝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些什么,尽管暂时没能从自己的脑海中翻找到本应存在的记忆,但目前掌控的信息足以让她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
他们在拜亚姆进行了一场仪式,这场仪式甚至连那位“神子”都参与了进来。
他们想要通过那场仪式获得些什么是毋庸置疑的,唯一的问题只是主体是谁,以及究竟要获得什么。
衣衫褴褛的活尸动作稍显僵硬地掀开覆盖满身的杂草枯叶爬起,全身近乎裹满泥泞,穿越雨林的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卡帕斯,”安格妮丝指挥着活尸一点点整理好全身褴褛的衣衫,让他看起来稍像个人,“既然无法抑制诞生自思维深处中的恐惧,那么就将这份恐惧转化成同等程度的杀意吧,这本就是这份渴望应该拥有的。”
隐约的灰黑色自安格妮丝身上溢出,带着频率奇异的震动。
安格妮丝注视着眼前渐渐颤抖起来的活尸,灰黑色的薄纱近乎笼罩住了她的视野,她看到无数黑色的丝线自缠绕着虚幻灵体的枝叶中抽条而出,向着自己涌来,溶解在那仿佛逸散在空气中的灰黑色雾气中。
本就衣衫褴褛的活尸身体上也同样出现了一缕缕黑色的纹路,仿佛陶器的裂纹,看起来有些狰狞与干瘪。
那双泛着猩红的眼眸带着非人的恶意,却在安格妮丝投来的视线中彻底消失,转化成一种压抑的恐惧。
“这份渴望曾失去其根植的土壤,又重新被种植在已然干涸的残躯。现在它已饮干其中残余的一切,等待这块干涸的残躯彻底破碎。”
“在那之前,所有感受到它的渴望的人将永生难忘。”
安格妮丝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带着黑色纹路的活尸躯体,仿佛破旧报纸般的触感让她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又快速舒展开来。
“还能坚持几天,足够了。”
她微微闭上眼睛,耳边的絮语声近乎轰鸣,不存在的黑色丝线微微颤动,她的思绪投向一个个被黑色雾气缠绕的小点。
她跟随着直觉将自己的注意投入距离最近的一个,掀起近乎汹涌的灰黑色雾气。
那是一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精壮男人,肌肉虬结。他露出的皮肤上汗毛粗壮,看起来仿佛非人类所能拥有,带着恶意的猩红眼眸早已完全丧失了人类的情感,只余下彻底的冰冷残忍。
悄然的波动自不存在之处传出,映在男人的心中。
男人脚步不自觉停下,在身后的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中转身。
“明天开一次聚会。”
男人下意识说道。
第71章 聚会
纵欲派的聚会点并不在某一个村庄,而是在一个山巅像是祭坛模样的建筑周围。
半人高的荒草覆盖了大部分的地面,唯有祭台边似乎经过了粗略的打理,裸露出了少许棕红色的土地。
聚会已经开始,荒草掩映着一处处交叠起的肉体,黏腻的呻吟与嘶吼声混杂,放纵的气息近乎充斥了整一片空间。
安格妮丝看向出现在自己手中的一个个夹杂着诡异血丝的绯红花朵,手指收了收,抬头看向向自己走来的人,眼睛微微眯了眯。
是一个熟人。
科尔克拉夫·加尔米耶,或者应该称对方戈特莱斯·维图斯,那个在博迪威亚邀请全城居民搞舞会的“剧作家”。
他没有戴博迪威亚自然之心小队报告中所写的那顶有着夸张羽毛装饰的宽檐帽,但仍然穿着正式得仿佛这里是一场北大陆的正式宴会。
对方的目标很明显是自己。
第一次来到这样的聚会的新人当然足够引人注意,就像一路走来,总有人用各式各样的目光看着她一样,但安格妮丝很清楚仅仅这样的特殊足以吸引对方。
她在博迪威亚的事件中留在对方身上的力量持续不断地在运作,让她能够轻易得知对方的踪迹。
对方在离开博迪威亚的不久后就来到了南大陆,一直在帕斯河谷活动。
他的目标是玫瑰学派,这是很容易就能推断出的事情,原因必然与自己对他做的事情有关。
帕格尼家族和余罪教团都与自己有关,但也都处于正神教会的势力范围。
这位戈特莱斯·维图斯不久前才在博迪威亚和大地母神教会的神眷者打了一架,受到了通缉,很难再去接触帕格尼家族和余罪教团。
玫瑰学派则不一样,收集“信标”的行为足以证明他们绝非一无所知,战乱频繁也方便他搞事。
安格妮丝原本准备在之后看看他想要做什么,却没有想到对方也来到了这一次的聚会上。
“拉穆什说有一位新来的先生,”戈特莱斯·维图斯按胸微微弯了腰,然后抬起头露出少许笑容说道,“并向我保证足够迷人。”
安格妮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有些疑惑的语气开口:
“拉穆什?”
“哦,是这个聚会的组织者,”戈特莱斯·维图斯耸了耸肩说道,“我以为您会先问我是谁,先生。”
“我并不关心这个。”安格妮丝随意说道。
“我明白,我明白,”戈特莱斯·维图斯笑了两声,笑声听起来有些尖利,“就像我也不在意他们究竟是不是真的相信放纵的欲望有助于提高本身的意志一样。”
安格妮丝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所以,您想要说什么,先生?”她开口问道。
“也许我们有一些额外的关系,先生,”戈特莱斯·维图斯说道,话语似乎带着调笑的意味,又似乎只是单纯而正经的叙述,“你给我一些奇特的感觉。”
“什么关系,互相传小纸条的关系吗?”安格妮丝挑了挑眉,“我们并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
“你认得我,先生。”戈特莱斯语气肯定地说道。
他紧紧盯着安格妮丝片刻,许久,突然又开口说道:“你是祂的信徒,你知道我的意思。”
安格妮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你想要做什么?”戈特莱斯却突然兴致勃勃了起来,“诛杀几只发情的雀鸟?”
“不,不,这太无聊了,这样的剧目在剧院是会被观众赶下舞台的,”戈特莱斯的话语中带着奇怪的疯狂与欢愉,以及完全的笃定,“他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虫豸,并不值得祂为此分出一丝半点目光。”
“祂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让某些庸人的计划破灭,祂只是看着他们想要做什么。”
“如果有些家伙知道自己应当担负起的使命,而且足够有趣,那么祂不介意推上一把,让那无法止息的渴望暂时满足......”
戈特莱斯的眼瞳因为兴奋而微微晃动着,语调激昂振奋,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安格妮丝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留在戈特莱斯身上的力量是不是已经将对方完全污染,无法掌控对方的事实又清晰地否定着这样的猜测,但安格妮丝非常确定这个家伙的精神状况堪忧。
但她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看他人发疯的。
感谢纳瓦拉城的人的示范,她学到了一种很能干的仪式。
那场仪式献祭了一座城中人的所有,为了取得神明一部分的力量,获得了很难说是成功还是失败的结果。
但倘若目的仅仅是一群非凡者,那么代价便能够接受。
仪式需要一个足够有感染力的献祭者,这是仪式的主导,完全释放欲望的卡帕斯足以担任这一角色。
还需要有足够力量的支撑,足够的生命,亦或者足够强大的非凡力量都可以达成。
而最终的获得者并不重要,无论是一个人亦或者许多人,亦或者是非凡物品都没有关系,只是提供一个目标。
至于其他的要求,并不是那么重要,倘若并非那么目标远大的话。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血祭仪式。
倘若仍然身在费内波特城,想必她绝不会产生尝试这样的仪式的想法。
但这里是南大陆,而她也想要做些什么看看纵欲派的力量。
耳边细碎的絮语声一点点扩大,安格妮丝不再看向戈特莱斯,而是转头看向更靠近祭坛的地方。
呆呆地停留在那里的活尸嘶吼起来,细碎的裂纹自他身上一点点出现,露出污秽腐臭的内里,以及一缕缕近乎完全不可见的灰黑色雾气。
但这些都在一点点消失,顺着那早已丧失功能的脉络,无论是皮肤、肌肉亦或者是内脏都悄然溶解在不知名的地方。
一个赤裸的男人也停下了自己的耸动,站起了身。
仍然躺在地上的女人不满地呻吟了一声。
“拉穆什,你......”
她的话语被吞咽在了喉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黑色的鬃毛布满了眼前男人的全身,唇边固定成怪异的笑容的模样,尖利的指甲上流淌着鲜红的血迹。
那尖利指甲的末端,已然完全没入了颈部两侧,准确扯出了气管,哪怕利爪的主人正胸部起伏,发出风箱般的声音。
第72章 浮于表面的憎恨
有人尖叫了起来,但更多的人却下意识地向着那明显异常的活尸与赤裸的男人攻击而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一场“放松”的聚会,不能改变占据主导的是一群残忍的“异种”的事实,无辜者早已在安格妮丝来到之前或丧生或昏迷,或陷入疯狂。
活尸与赤裸的男人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攻击,哪怕活尸干瘪的皮肤已然破烂露出下方赤裸的骨白色,哪怕赤裸的男人鲜血淋漓,内脏顺着肚腹破损之处流出。
但很快,所有攻击者动作都渐渐缓慢了下来,他们的面上带上了诡异的扭曲,仿佛难以置信的惊骇,又仿佛只是一种迷醉的安详。
再然后,他们完全安静了下来,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炯炯望向唯一的异常者,站在安格妮丝身边不远处的戈特莱斯。
戈特莱斯弓着腰,全身颤抖着蜷缩在一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指缝间有着不知是啜泣声亦或者是压抑笑声传出。
他在所有望向他的视线中渐渐直起身,放下手,嘴角勾着灿烂的笑容看向安格妮丝。
“果然,您和我一样疯狂。”他语调激昂而振奋,显得过于尖利,“您是这种仪式的专家。”
安格妮丝没有对戈特莱斯的话语做出任何回应,那些平静下来人却全部躁动起来。
戈特莱斯身体不断化成一滩虚幻的黑色粘稠液体,以污染一切的姿态向着周围席卷而去,却没有让那些人的攻击触碰到他一丝一毫,肆意愉快的笑声和话语声断断续续传入安格妮丝的耳中。
“恐惧,嗜杀,求生欲......不不不,期待?奇怪,无法理解的欲望......”
“您是怎么将用于仪式的欲望影响改变的?”
他的身影出现在只余下一摊堆积着的白骨的活尸身边,然后又倏忽消失。
安格妮丝没有回应他所有的问题,只是安静地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戈特莱斯的眼睛。
那双眼睛满是恶意与冷酷,在安格妮丝眼中蒙着奇怪的灰翳。
安格妮丝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瞬,然后恢复如常,眼前的眼睛中却带上了迷醉。
那席卷的虚幻粘稠液体骤然崩塌,燃烧着淡蓝色火焰的巨大身影跪倒在地上,仿佛遭受了重击,溢出带着污秽堕落的喘息。
安格妮丝看到他抬起头,戈特莱斯眼中的迷醉一点点消失,看着安格妮丝的眼神却带上了满是恶意的好奇。
这绝非中低序列能够拥有的抵抗力,安格妮丝微微皱了皱眉,当然,那从“聚会”开始到现在从未出现在自己手中的欲望花朵本身就足以说明戈特莱斯的异常。
戈特莱斯手中出现了一把外形如刀的火焰巨剑,随手挥过,靠近他的人几乎毫无抵抗地被拦腰斩断,断口处散发出烤肉的香味,没有一丝血液洒落。
“您为什么不让他们离开呢,先生,”他用困惑的语气说着话,目光却不再与安格妮丝对上,“您明知道我能够随意地杀死他们。”
“这是他们想做的。”安格妮丝第一次出声回答了戈特莱斯的问题。
“您不在意?”戈特莱斯肆意地笑了起来,“真是太好了!”
安格妮丝下意识地抬起手,但戈特莱斯已然完全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深黑邪异的色泽仿佛覆盖着盔甲。
那些人完全混乱起来。
有人下意识紧紧扣住了身旁人的脖颈,任由对方将自己抓得鲜血淋漓也不曾松手;还有人拿自己的头狠狠地向着石阶撞去,汩汩的鲜血从额边破碎处流出;还有更多人,或是骤然软软地瘫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有了声息,或是身体直接炸裂开来,内脏的碎片与破碎的血肉纷飞上天又落下,挂在仍然站着人的肩膀上。
安格妮丝没有对这些人分出太多的注意力,只是控制着手中新诞生的花朵飞快收缩,那些仍然活着的人渐渐平静了下来,过于激烈的情绪从眼中完全褪去。
那些瘫倒在地没有声息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着燃烧着淡蓝色火焰的巨大身影扑去,大多数在迸射而出的十数枚淡蓝色火球中破碎,碎肉覆上火焰却仍然向着原本前进的方向涌去。
但这并不是安格妮丝在一瞬间做的唯一一件事,无人可见的枝条缠上了她的全身,完全失去色泽的皮肤下暗红泛紫的斑纹布满了全身。
她的身影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在下一瞬间出现了戈特莱斯的身侧。
“您生气了?”戈特莱斯肆意笑了起来,又渐渐停下,神色带上了明显的困惑,“没有影响?”
安格妮丝对戈特莱斯的话语仿若未闻,森白的冰霜自她经过的每一处地方蔓延而开,半空中无数的幽影共同发出了空灵而阴冷尖啸。
这边幽魂还挺多,安格妮丝对于自己唤醒的幽魂数量微微惊诧了一瞬,却没有因此在心中诞生一丝一毫的高兴之意。
戈特莱斯无声的尖啸中动作猛然顿住,全身的肌肉似乎痉挛了一瞬,布满暗红泛紫斑纹的手爪径直穿过他周身淡蓝的火焰,向着他的脖颈扣去。
戈特莱斯在那手爪接触到自己皮肤的那一瞬清醒过来,巨大的蝙蝠羽翼扇动,瞬间离开原地。
但那双手爪已然刺入了他的皮肤,并在他的移动中划过脖颈与肩胛,带下大片的血肉,露出下方森白的骨骼。
那破损的伤口处,皮肉泛黑卷起,仿佛有着蛆虫即将诞生,要更深处扩散,又在淡蓝色火焰的燃烧中停止,不再深入。
“您这浮于表面的憎恨从哪里诞生?”戈特莱斯对自己身上出现的伤口仿佛浑然不觉,只是带着异常的亢奋看着安格妮丝,声音尖利地问道。
安格妮丝没有开口,身影再度自原地消失。
戈特莱斯身体在安格妮丝身影消失的那一瞬化成了虚幻粘稠的液体,向着更远的地方席卷而去。
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利爪划过空气,发出簌簌的声音。
安格妮丝看向不远处重新汇聚展现身影的戈特莱斯,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73章 余罪教团也可以接受
“没有人会因与自己无关的东西的毁坏而愤怒、憎恨。”
安格妮丝看着显得异常亢奋的戈特莱斯,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的确不在意他们的死活,任何的负面情绪都无法在我的心中存留太久。”
戈特莱斯隔着满地的尸体与碎肉,仔细打量着安格妮丝每一处细微的表情。
“但是,您现在想要杀死我,先生,真真切切地想要杀死我。”戈特莱斯理了理自己身上几乎完全变成碎片的衣物,看上去一副惊讶的样子。
“他们并不冲突。”安格妮丝看向自己的双手,声音轻微。
满是尸体与碎肉的地面仿佛化成了泥沼,原本猩红的血肉快速腐烂,泛起泡沫,泛着绿色的脓汁从破碎的气泡中流淌出来,无法忽略的腐臭味散发开来,整个空间仿佛都带上了一种恶心的虚幻感,某种细碎的絮语般的声音缠绕在耳边,仿佛某种细小飞虫的振翅声。
巨大的蝠翼几乎在所有的异变发生的那一刻便扇动起来,但同时某些诡异的色彩悄然缠绕而上,在淡蓝色的火焰中停顿了片刻,随即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模样覆盖了戈特莱斯全身。
戈特莱斯那仿佛披着一层厚重的坚硬盔甲般的暗淡皮肤在那种色彩覆盖下快速变得干瘪而软烂,仿佛根植于腐烂尸体上无用的被膜。
“真是精湛的腐烂类法术。”戈特莱斯仿佛对自己身上出现的异变没有任何的感受,只是真情实感地赞叹道。
真是奇怪的表现,安格妮丝没有说话,面色平静地看着满身腐烂痕迹的戈特莱斯。
“我喜欢每一个生命所留下的喧嚣,而这种令人迷醉的喧嚣总靠近最后的那个阶段,”戈特莱斯毫不在意安格妮丝的冷淡,依然兴致勃勃地说着,“您能理解吗?”
“就像交响乐的高潮总在尾声前,死亡前那短暂的间隙总能显现出耀眼的光辉,”戈特莱斯完全没有理会自己身上的已然显露出森白的骨头的腐烂痕迹,只是显得更加疯狂与愉悦,“你会喜欢属于我的这份喧嚣吗?”
他肆意地大笑着,淡蓝色的火焰渐渐熄灭,那巨大的黯淡身影佝偻了起来,轰然倒在地上,仿佛掉落在地上的熟透柿子,完全化成了一滩烂泥。那有着神秘花纹的弯曲山羊角,以及森白的骨骼,全然碎裂化成了粉末,仿佛被敲落的盐晶。
安格妮丝清晰地感受到那部分寄宿在戈特莱斯身上的力量在一瞬间完全消失,然后出现在遥远的地方。
只是寄宿?安格妮丝皱了皱眉头,不,似乎没那么简单。
在这一刻之前,那份力量清晰地告诉她戈特莱斯确实在这里,他骗过了那份留在他身上用于监控的力量?
不,并非骗过,只是戈特莱斯自身的特殊。
否则,那一份力量不会传达戈特莱斯出现在遥远地方的信息,这对于戈特莱斯来说没有意义。
安格妮丝收敛了思绪,看向眼前仿佛炼狱般的景象。
“真麻烦啊。”她叹了一口气。
还算得上完整的尸体动了起来,将地面上的血肉碎块快速掩埋,然后顺从地互相挖好坑将自己埋葬,眼前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仍然活着的人动作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个空间中渐渐充满了痛苦的呻吟声,然后渐渐消失。
“去做所有你们想做的事情吧,”安格妮丝目光扫过所有仍然活着的人,轻声说道,“然后,去迎接必然到来的死亡。”
原本力量会更强一些,不过只有这么多也没有关系,原本就只是一份“感染源”,只是多一些蛰伏的时间。
瘟疫的传播需要源头,欲望也同样。
不过,在风暴形成之前,处理好其他的事情是必要的,在时间必须推后的情况下,一些原本准备放弃的现在可以去看看。
毕竟,之后就是必然发生的,无穷无尽的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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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霍瓦郡教育资源充足,可供选择的学校有很多,你想要进入哪一所学校?”
德莱塞向认真地在纸张上书写着什么的小米洛问道。
“哪一所都可以,没有什么区别。”小米洛随口回答道。
“接下来要在学校待好几年的人可是你......”
“不,不会待好几年,”小米洛放下手中的笔,开口打断了德莱塞的话语,“女士对我的要求是学校的成绩能够达到通过大学入学考试的标准。”
德莱塞有些无奈地长长叹息了一声。
“波耶西亚女士为什么会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想过吗?”德莱塞声音严肃,“理学与文法,看起来不能够让一个普通人打倒一个非凡者,但能够协助你学会怎样思考,找到自己想要什么。”
“过于便捷与强大的力量能够让一个人轻易取得太多东西,但这会迷惑人的内心,让一个人逐渐忘记思考,忘记自己想要什么。”
“思考证明了一个人真正活着,埋藏于心底的欲望决定了一个人的本质。”德莱塞无比认真地说道。
“这应该才是那位波耶西亚女士想要你学会的。”
小米洛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我知道我想做什么,女士已经教会了我。”
“那就去学会怎么思考吧。”德莱塞露出笑容,放缓声音道。
他拿起手中的资料晃了晃,然后翻到了其中的一页。
“既然你对学校没有什么要求,那么就由我来挑吧。”
“多明格斯文理学校,位于廷根市,由休斯顿伯爵创办的混合学校,师资雄厚,鲁恩王国的许多学者,政治家都与它有着牵扯,但又同时远离鲁恩王国首都贝克兰德,不会真正牵扯到政治斗争中。”
“这所学校的大多数学生的家境优渥,有助于你提前对鲁恩王国的上流阶层有所了解......”
“......最重要的,这所学校不会干涉学生的信仰偏向,无论是黑夜女神的信徒、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还是风暴之主的信徒都可以接受。”
“那我们呢?”小米洛插嘴问道。
德莱塞眨了眨眼,笑容看起来带着少许的狡黠。
“当然,余罪教团也可以接受。”
第74章 短暂的停留
利亚诺城。
安格妮丝捧起芭蕉叶包裹的阿利亚卡,混着猪肉、牛肉、肌肉和果仁的馅料泛着诱人的色泽,青椒与胡萝卜丁的点缀又让那过深的色彩多了少许亮色。
阿利亚卡原本是帕斯河谷这边人们的节日食物,但现在哪怕是街边的小摊也可以吃到。
安格妮丝犹豫了片刻,低头咬了一小口。
无法忽视肉香顿时充斥了口腔,油橄榄与葡萄干更增加了独特的口感,化解了过于浓郁的油味。
安格妮丝咀嚼了几下,缓缓将嘴中的食物咽下。
一种反胃感顺着食道漫上,不算特别激烈,却完全无法忽视。
安格妮丝站在原地缓了缓,等待着这波反胃感过去,她将自己手中的阿利亚卡重新拿芭蕉叶包裹起来,微微叹了口气。
“是它不合您的口味吗,先生?”有着古铜色皮肤的摊主出声问道。
“不,”安格妮丝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我身体的原因,受不了油腻的食物。”
正常的食物已经对“活尸”没有了什么吸引力,吃多了未经烹饪的动物的血肉,安格妮丝仍然想要尝尝正常的食物,改善一下口味。
可惜,很明显,她的胃已经无法耐受正常的食物。
“那可太可惜了。”摊主的眼神中带上了少许的同情。
安格妮丝无奈地对着摊主摆了摆手,转身向着街口走去。
“布莱尔街133号......”安格妮丝看向街角处的小屋。
这是拉妮的居所,来自切斯特先生的安排。
很明显,这样的住所对于拉妮来说是一个惊喜,在这样一个安定的城市,这样的一个独属于她自己的房屋。
安格妮丝抬手敲了敲门,声音不算大,但房屋内几乎立刻传来了脚步声。
下腹已然有了明显凸起的拉妮拉开了门,在看到门口的安格妮丝明显怔愣了一下,浮现了少许的警惕。
“拉妮,下午好。”安格妮丝开口道。
拉妮眼中的警惕快速消失,随即有些无奈地拉开门,让开了进来的道路。
“下午好,波耶西亚女士。”拉妮轻声道,语气中带着少许从未在她的话语中听到的欢快。
“你应该更警惕一些,拉妮。”安格妮丝用带着调笑意味的话语说道。
“您的语气告诉了我您的身份,”拉妮从安格妮丝手中接过小巧的皮箱,随口说道,“而且这里的人都称我为桑托斯夫人。”
“看来你还挺满意我给予你的姓氏。”安格妮丝将自己手中的阿利亚卡放在餐桌上道。
拉妮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拿起放在桌上的阿利亚卡,剥开了随意地裹在外边的芭蕉叶。
她看着被咬了一口的边角微微顿了顿,重新用芭蕉叶裹了起来。
“您来利亚诺城有什么事吗?”拉妮问道。
“没有什么事,”安格妮丝随意地倒在沙发上,语气带上了少许的慵懒,“因为很快要乱起来,所以先找个安静的地方缓一缓。”
拉妮沉默着点了点头。
“玫瑰学派吗?”她开口道。
“不止。”安格妮丝回答道,声音平静却危险。
拉妮安静地点了点头,转身提着阿利亚卡走进了厨房,然后又很快出来。
“还有多久?”她站在厨房门口,挡着从厨房窗户投入房间的日光,在地板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谁知道呢......”
安格妮丝说出的话语听起来仿佛梦呓,轻微而平缓,拉妮却明显听清了安格妮丝的话语,看起来有些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当她再睁开自己眼睛时,靠在沙发上的安格妮丝呼吸平稳而缓慢,看起来已然睡着的样子。
拉妮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卧房中拿了枕头与毯子。
她小心地将枕头放在安格妮丝脑后,将毯子摊开盖在安格妮丝身上,然后走到窗边坐了下来。
她抚摸着自己的下腹,目光有些恍惚地看向窗外,只看到了过于明媚的日光与空荡荡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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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您原谅我间隔如此之久才给您写信,孔蒂先生,在这接近半年的时间里,我流浪于海上,流浪于星星高原与帕斯河谷。”
“我记得您曾经在教授我音乐时,告诉我您的父亲根据曾经吟游诗人的传统,赠送了您一把小提琴。”
“尽管我没有得到来自我父亲赠予的乐器,我仍然在南大陆成为了一个吟游诗人,一个吟唱着南大陆歌曲的吟游诗人。”
“我总是时不时地为南大陆歌曲的含义所震撼。”
“‘难道我们真的活在人间?不会永远活在世上;只是短暂的停留。’”
“我有时觉得我们与世间的联结是如此微弱,也许我们只是游荡在这片大地上的幽魂,仿佛活着一般做着日复一日的梦境。”
“那么,对我们来说,我们究竟是活在这个世界,还是活在自己与他人的心里,孔蒂先生?”
安格妮丝放下了自己拨动诗琴的手,拿起自己身前的宽檐帽。
宽檐帽里有零零碎碎的几个科佩硬币,安格妮丝随意地将里面的硬币掏出来丢进兜里。
距离她见到拉妮已经过去了两周多。
预计拉妮分娩还有不到半年,她给予了拉妮当地大地母神教会的联系方式。
她在拉妮的小屋,不,拉妮的家中停留了一晚便离开了,无论是她的到来还是离开都没有让任何除拉妮以外的人看到。
利亚诺城实在是太过于安定,离风暴中心还是越远越好。
她前往了兰萨纳城,在拜亚姆时见到的那位切斯特先生的学生文森特所在的地方。
她没有急着去见这位“师叔”,而是混迹在街头酒馆与小巷。
她需要观察兰萨纳城内的情况,探查各方势力相关的情报,从自己的视角获得有关玫瑰学派的相关信息。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等待自己扇起蝴蝶翅膀的波动发展成一场风暴。
但结果令她有些失望,但也没那么失望,安格妮丝看向阴暗的小巷。
隐约的血腥味从里面传来,间或夹杂着少许轻微的打斗声。
安格妮丝随意地靠在巷口的街角,双手环胸。
终于,那些打斗声停止了,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巷口。
安格妮丝在脚步声中渐渐抬起头,森白的冰霜在她的视线中瞬间漫上来人的双脚,对方试图远离的动作完全停止。
安格妮丝一步步向着来人走去,脚步声回荡在小巷中,掀起更多的冰霜。
第75章 是谁造成了不平等的死亡
“节制派在兰萨纳城的负责人,文森特先生。”
“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
安格妮丝轻声问道。
切斯特先生很明显没有将自己新的身份告知文森特,安格妮丝目光直直看向文森特的双眼,其中的少许警惕让她明悟了这一点。
森白的冰霜自空中簌簌而下,隐约的怨灵的尖啸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
他看起来更加瘦了,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一具只剩下骨架的骷髅。
“你是谁?”文森特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我是谁?”安格妮丝重复了一遍文森特的问题,然后笑了起来,看起来非常真诚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
文森特沉默地看着安格妮丝笑得前仰后合,直至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些森白的冰霜快速消解,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的样子。
他有些迟疑地抬了下脚,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重新恢复自由。
“那么怎么称呼您,先生?”文森特速度飞快地退开少许,才重新出声问道。
“哈希姆,谢里夫·哈希姆,”安格妮丝笑容满面地回答道。
“好的,哈希姆先生,您应该明白我的目的,”文森特谨慎地开口,“您想要做什么?”
兰萨纳城是鲁恩王国在帕斯河谷殖民的前线哨地,向来处于冲突的前线,最近甚至更加暗流涌动。
本应隐藏在暗中的反抗军最近活动频繁,隐隐有着掀起新的战争的迹象。
文森特依照地位算是兰萨纳城反抗军的高层,近年来却被边缘化,能够知道一些消息,却很难真正左右反抗军的决定。
当然,知道一些消息也足够他做些什么,比如这段时间反抗军中似乎又诞生了新的不同派系,明明成员大多出自纵欲派,主张却有着奇怪的不同。
他得到消息,这些人今日会在这里聚会,他们隐藏的真正首领也会现身。
因此,他来到了这里,想要见一见这位真正的首领。
很显然他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文森特看着眼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南大陆少年,心中暗暗思索。
绝非只是表面的这副样子。
“我想要做什么?我不准备做什么,”安格妮丝似笑非笑,话语间带着少许的嘲讽,目光扫过倒伏在地的几人,“也许您应该更加友好些,文森特先生。”
“我只是打晕了他们。”文森特沉默地顺着安格妮丝的视线看过去,放缓声音开口道。
“当然,”安格妮丝向后靠在墙壁上,语气随意,“否则的话我们不会平静地站在这里说话。”
“你不是纵欲派的人。”文森特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
“当然,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安格妮丝直起身,看着文森特说道。
整个空间一时间完全沉默了下来,直到地面上倒伏的几人的呻吟打破了平静。
“首领!”倒伏在地的人几乎在安格妮丝看过来的同时下意识地从地上跳起来,向着文森特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停下!”安格妮丝语气平静地命令道。
然后她转头看向文森特。
“也许我们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讨论,文森特先生。”
她语气中带着少许的狡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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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明确我们的目标。”
安格妮丝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语气平淡。
这是一个卖废旧工艺品和图书的商铺的地下室,许多带着污渍的图书尚且丢在地上胡乱摊开着。
光线昏暗的室内有着少许不怎么适合书籍保存潮湿的气息弥漫,空气仿佛带着少许的扭曲,近在眼前的人面容都仿佛看不真切。
文森特偏头看向开口的安格妮丝的面庞,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古铜色的皮肤在闪烁的烛光下闪耀着奇异的色泽。
“......我们想要一个怎样的世界?想要人们在这个世界怎样生活?这归根结底是一个问题,所有的答案存在于我们对属于我们的理想国的描述之中。”
“我们希望世界丰饶而无贫穷,和平而无战争,希望人们......”
文森特听着平静却蕴含力量的话语微微有些呆愣,他收回自己飘向其他的人的视线,死死地盯住了安格妮丝。
“......我们应当怎样实现它?我们需要明确自己应当且能够做的事情。”
“我们要求所有人同时起跑是否能够做到?我们要求所有人同时到达终点是否能够做到?”
“同时达到终点是我们所期望的,但同时起跑才是我们现在能够做的事情......”
“......阶层、地位、贫富、智力、教育,无数的影响因素,但归根结底,最基本的,是人能否平等地活?能否平等地死?”
文森特身体微微有些战栗,他仿佛有些恐惧一般移开自己的目光,扫过桌前的每一个聚精会神的人。
“......我们需要明确谁是我们的敌人。”
“谁造成了不平等的死亡?”安格妮丝目光直直投向了神色看起来有些恍惚的文森特,文森特下意识避开了安格妮丝的目光。
“是军阀,是殖民者,是掌控力量却试图杀死他人者,以及......”安格妮丝语速渐渐加快,带出隐隐的压迫感,却又在话语结束的时候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削弱他们的力量,增强我们的力量,打败他们。”安格妮丝的话语带着少许的飘忽,仿佛突然间兴味索然。
房间里一时间沉默下来,每一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按计划去做吧,”安格妮丝放缓声音道,“你们知道的。”
桌边的其他人齐齐应了一声,毫不迟疑地离开了房间,桌边最终只剩下了安格妮丝与文森特。
“你们的目标......”
“有什么想法吗,文森特先生?”
安格妮丝与文森特几乎同时开口。
“这是你想知道的,”安格妮丝耸了耸肩,“我想做什么。”
“战争,你们想要战争。”文森特隐隐带着少许的怒意。
“看来你没有听懂。”安格妮丝微微叹了一口气。
“是谁造成了不平等的死亡?”安格妮丝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少许的叹息。
安格妮丝看着文森特,一字一句地重复起了自己之前的话语,眼中带着无法理解的色彩,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绝望。
“是军阀,是殖民者,是掌控力量却试图杀死他人者,以及所有掌控非凡者。”
“你疯了!”文森特几乎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声音是无法控制的尖利。
安格妮丝没有理会文森特的惊恐,话语依然清晰而平缓。
“包括你,包括我。”
第76章 一群孩子
自门缝中透出的光亮温暖仿佛晨曦,却只在门边投出一片不足以立足的光影。
文森特几乎在安格妮丝开口的时候就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离开房间,却在下一刻无法控制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脸上带上了无法遮掩的惊恐。
“听到这些是有代价的,文森特先生,”安格妮丝轻声开口道,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以为你能离开吗?”
“因欲望自身而诞生的掌控是最有力的,远超其他任何的外力,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文森特先生,”安格妮丝站起身,将文森特按回座椅上,“欲望的‘束缚’是我们最熟悉的东西,不是吗?”
文森特的表情在安格妮丝说完后骤变,然后一点点陷入挣扎,看起来扭曲而痛苦。
安格妮丝看着文森特挣扎的表情忍不住愣了一下,然后唇边现出一丝弧度下一秒快速消失。
太能演了,文森特。
那些人的汇聚的确让仿佛瘟疫般感染的力量增强,但仅仅只有他们的汇聚并不足以让这股力量达到改变他人的意志的地步,尚且还需要一些额外的东西,比如属于她自身的力量。
无论如何,力量处于她的掌控中,她很清楚这样强度的力量能否真正改变一个人的意志。
在她的掌握下而产生的欲望改变更多时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事情,很难出现文森特表现出的这种激烈的情况,这与大部分来自于他者的污染有所不同。
安格妮丝保持着一脸严肃,没有让自己露出一点异常。
“所有听过我们的目标的人绝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安格妮丝缓缓俯下身,在文森特耳边近乎耳语般轻声说道,“我相信你也会这样,文森特先生。”
文森特一时间没有回应,直到他脸上的挣扎一点点消失,最终只剩下全然的服从。
“是的,首领。”
文森特出声道。
安格妮丝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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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贝尔萨小心地探出头,打量起小巷。
小巷中空无一人,少许的污水带着可疑的猩红,尚且未曾完全渗入土地中。
贝尔萨松了一口气,从藏身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向着跟着自己的伙伴招了招手,几人小心地向着小巷末端名为废弃仓库读作垃圾堆的房屋走去。
兰萨纳城的局势最近非常紧张,能够逃出去的人已经离开得干干净净,剩下只有像他们这样无法逃离的人。
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在兰萨纳城有很多,因为常年的战争让许多孩子失去父母成为了孤儿。
大部分的孩子在失去父母后的很短时间里,便因为过于弱小而死在了某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成为乌鸦、蛆虫的养料。
还有的幸运一点,成为贩卖的商品,等待着未知的命运成为某个鲁恩人、因蒂斯人、弗萨克人、费内波特人的所有物。
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孩子,像贝尔萨这样在污泥中挣扎着活下来,在阴暗的、潮湿的、充斥着发霉与泥土气味的地方抱团,靠着拾荒勉强活着,就像是一群流浪的野狗,即使快要饿死也不会得到任何的怜悯与同情。
杂草吃再多也不能填饱肚子。固定的拾荒点对他们来说是生存资料的最大来源,如果哪天能够趁着夜色从倾泻而下的垃圾堆里找到小半块生红薯,那至少能够让他们多活一天。
但拾荒也是有风险的,比如说现在。
一根布满铁锈与暗红痕迹的撬棍带着风声向他挥来,贝尔萨下意识地侧身,却没能躲开,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
同伴的惨嚎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几乎下意识地向着那边分出了一丝注意力。
他看到同伴的倒伏在地上,猩红的血液顺着皮肤浸湿脏污的衣物,然后流淌在地上。
然后,他也同样倒伏在地上,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流淌出来,眼前的所有场景随之虚化,最终归于黑暗。
“死掉的就没那么值钱了,蠢货!”
他在眼前的一切归于黑暗前,隐约听到有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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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建筑的惨嚎声顺着微风隐隐传入安格妮丝的耳中。
她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人飞快地端起了枪。
动乱的影响总是出现在方方面面,比如一些决不能被饶恕的犯罪愈发猖狂。
与人相关的贸易从未在南大陆消失过,动乱之地往往更多。健康的成年男性无疑是最好的商品,但半大的孩子也有着自己的价值。
因为身高和体能的差距,他们相比起成人缺乏反抗的力量,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尸体都有着自己的用途。
安格妮丝伸手按在了门板上,木质的门板发出吱扭的声响,然后砰的一声飞了出去。
她顺着破开的门洞向着里面望去,看到了七八个倒伏在地不知生死的孩子,与四五个手持撬棍的成年人。
只是几个不入流的社团成员。
安格妮丝在几人的注视中走进了废弃仓库。
这群孩子之前引起了她的注意。
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原始的暴力形成了新的规则的兰萨纳城生存下来,甚至在这里的地下世界打响了自己的名声,无疑证明了他们的优秀。
倘若他们拥有更好的资源,也许能够成为更好的人,至少不必像这样为了活着而挣扎。
可惜没有如果。
这里是南大陆,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在更加久远的记忆中,用“社会达尔文主义”来形容这里更加准确。
他们的确打响了自己的名声,但也相当于吸引了一些专门将目标放在这样的孩子们身上的社团的注意。
毫无疑问,这是他们现在解决不了的敌人。
安格妮丝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自她身后走进仓库的人轻易击毙了那四五个男人,然后检查了倒伏在地的孩子。
“死了一个,其他都还活着。”
检查那些孩子的人汇报道。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们要带他们回去吗?”
文森特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他们不会和我们走,”安格妮丝轻声说道,“他们中有着有野心的人。”
“那我们是来做慈善的吗?”
文森特嗤笑了一声。
安格妮丝转头看向文森特,沉默了片刻,直到文森特面色沉凝。
“善举还是罪行于我们而言没有意义,”她注视着文森特的双眼,“重要的我们的举动于我们的目的是否有益。”
“他们能够成为最为优秀的情报员,在接下来的这场战争中发挥出最为重要的作用。”
“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安格妮丝缓缓说道。
第77章 纳撒尼尔·梅尔维尔
兰萨纳城的局势非常复杂。
在普通人的层面上,来自于北大陆的鲁恩军方与反抗军的势力互相抵抗,同时因蒂斯、费内波特等诸多北大陆国家的势力伺机而动;在非凡力量层面上,鲁恩军方的非凡者无疑是最主流的势力,玫瑰学派、灵教团时不时搞出各种动静彰显自己的存在,还有一些其他的未知身份的非凡者浑水摸鱼,但从能力来看必然与北大陆的几大教会以及一些掌控着非凡力量的势力有关。
安格妮丝放松身体,脊背重重摔在有着软垫的靠背上,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活尸”的身体并没有让她感受到什么疲惫,但来自于精神的,一种无法控制的厌烦这些天来一直如影如随。
也许她的确拥有着阴谋的才能,但发自于心底的不喜以及与确立的欲望相违背的行为无疑加重了出现在精神上的负担。
这些天来她带着这些人成功在兰萨纳城立足,并成功得到了有关玫瑰学派这些年来的行动的记录。
节制派势弱,这些行动几乎全部是纵欲派的行动,而安格妮丝希望能够从这些行动中找到纵欲派谋划的一些蛛丝马迹。
近十年来,纵欲派在南大陆的各个冲突地带,以及被殖民地区制造了大量的血祭事件,并在近几年来越发频繁,包括之前的康波镇。
这些事件让她下意识想起了纵欲派曾在拜亚姆制造的事件,同样奇特的诅咒痕迹,同样利用了人们心底的憎恨。
纵欲派做这些事情必然有属于自己目的,安格妮丝非常怀疑这些与曾经出现在拜亚姆的那个婴儿模样的布偶有关。
而且这些事件绝对不足以达成他们的目的,接下来必然有着一系列的事情,而反抗军与鲁恩王国有着激烈冲突的兰萨纳城无疑同样符合这些条件。
她并没有加入玫瑰学派,很难从切斯特先生那里得到毫无隐瞒的分享。
但没有关系,在兰萨纳城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比如之前在拜亚姆见到并当了一段时间队友的文森特先生。
切斯特先生并没有将自己现在的身份告知文森特,安格妮丝也不准备将身份告知他。
这会有一些弊端,比如很难取得文森特的信任。
但没有关系,只要文森特参与其中,那么一切便非常轻易。
毕竟,只要有着接触,知晓的事情就很难隐瞒,无论是采取的行动还是诞生自心底的欲望都可以成为线索。
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够顺利地将自己看到的东西传递给节制派的人,从而通过节制派的应对对比自己与他们的情报差异而已。
现在她已经完成了这些前提条件,接下来需要等待所有的一切发生。
平稳而清晰的敲门声响起,安格妮丝放下手,坐直身,抬起头。
“请进。”安格妮丝收拾好自己,才出声道。
“首领,”属于文森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们来了。”
那些孩子昨天在袭击中受了重伤,直到今天才醒过来。
他们的首领在搞明白处境之后提出要见她。
安格妮丝原本也有这样的打算,便同意了他的要求。
但听门外的脚步声,很显然,有着两个孩子。
安格妮丝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看向跟在文森特身后的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在安格妮丝打量的视线中微微有些不安,却又强撑着表现得非常镇定。
都是大致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体是长期饥饿而导致的瘦弱,破烂的衣物被换掉,脸上与身体上的污渍被清洗干净,看起来倒是整洁了许多。一个看起来稍显阴郁,面无表情,另一个带着学大人般的坚毅与一本正经。
安格妮丝嘴边勾起了一丝弧度又快速压下,开口打破了寂静。
“听说你们要见我?”
她带着一丝笑意问道。
那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少年点了点头,向前迈了一步,对着安格妮丝鞠了一躬。
“您好,先生,感谢您昨天出手。”
一边的阴郁少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起来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少年,一本正经的少年仿佛受到了什么提醒,径直对着安格妮丝开口问道:
“您想要我们做什么?”
安格妮丝交叠双手放在下颌下,眼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兴味,她看了一眼阴郁少年,对着一本正经的少年问道:
“你觉得我想要你们做什么,贝尔萨?”
一本正经的少年贝尔萨明显愣了一下,带上了少许的紧张。
“我......我不知道,”他迟疑地开口道,“但我们能力也许不一定能够达到。”
很明显,这个一本正经的少年并没有掌握谈判的技巧。
安格妮丝看到阴郁少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扯了贝尔萨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阴郁少年直直地顺着安格妮丝的视线看向了安格妮丝的眼睛。
“既然你会救我们,说明活着的我们对你来说价值更高。”他语气肯定地说道。
“你不会立即让我们去做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的任务,让我们送死对你来说是赔本买卖。”
安格妮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杀人、偷窃......诈骗、探听情报......”
他紧紧盯着安格妮丝的眼睛,语气毫无波动,一个词语一个词语地念着。
“探听情报,是探听情报。”
他似乎从安格妮丝的眼中看出了什么,停下了单纯地对词语的念诵,重复道。
“你们的价值并不止于此,”安格妮丝再次将双手交叠,放在下颌下,“比如利用你们的外表,要求你们去刺杀某个人。”
她微微偏了偏头,看向有些懊恼的贝尔萨,对着阴郁少年道:“就我所知,贝尔萨很有天赋不是吗?你们很多时候是靠着他的武力才逃脱的,不是吗?”
“而且刚好,作为贝尔萨加入我们的补偿,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在兰萨纳城活下来。”
阴郁少年骤然紧张了起来,贝尔萨却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阴郁少年开口,却被贝尔萨拉了一把打断。
“如果您的目的只是我的话,那么没有问题。”贝尔萨抬头看向安格妮丝道。
安格妮丝扫了一眼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的阴郁少年,忍不住笑了出来。
“算了,”她放下手,看向贝尔萨,语气中带着少许的调笑意味,“你的同伴舍不得你。”
她在贝尔萨开口之前摆了摆手。
“我们会帮助你们在兰萨纳城活下来,”她收敛了自己的脸上笑容,严肃起来,“而作为交换,你们需要为我们收集情报。”
“那么,收集情报的对象是谁?”
贝尔萨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旁的阴郁少年出声问道。
安格妮丝上下打量着阴郁少年,一只手抬起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我记得,你叫......”
“纳撒尼尔,纳撒尼尔·梅尔维尔。”
阴郁少年出声回答道。
第78章 事件频发的时节
眼前的少年似曾相识。
但并非是相貌方面,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安格妮丝恍惚间仿佛见到的是一年多前的自己,又似乎是尚且在博迪威亚的小米洛。一种浸在灵魂深处的绝望悄然在絮语中散发出来,隐隐将引起一种奇特的共鸣。
但那种共鸣终究没有真正发生。
从博迪威亚到兰萨纳城,欲望一步步明确,那份共鸣是否发生终于真正处在了安格妮丝自己的掌控之下,她并不准备利用这份共鸣去影响一个明显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少年。
安格妮丝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离开的背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们只是普通人。”一旁的文森特突然说道。
“我知道,”安格妮丝没有看文森特,只是平静地说道,“不过他们如果想要在兰萨纳城活下来,就必须展现出属于自己的价值。”
“这是必须的事情,你明白的,”她抬起头,看向文森特的眼睛,“不对我们,就需要对其他人。”
文森特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安格妮丝却似乎完全不在意刚才的对话,身体带着椅子以椅子后腿为轴向后仰去,用一种奇异目光打量着文森特。
“不要为他们操心,文森特,”她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下巴,“他们应该也不想自己多一个妈妈......啊!”
椅子终于承受不住过于倾斜的角度,向后翻倒。
安格妮丝在椅子倒下的那一刻动作敏捷地跳起,扶住椅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般重新端正地坐在了桌前。
文森特脸上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无语,沉默了许久。
“有时候我觉得您绝非您外表表现出的那么稚嫩,”文森特叹了一口气,看向眼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您确实只有你外表表现出的那个年纪。”
“想什么呢,文森特,”安格妮丝耸了耸肩,“我当然不是我外表这样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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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个月来,兰萨纳城周边的局势越发的动荡。
也许是因为雨季很快来临,许多冲突发生的的进程都仿佛点了快进。
仅仅能传到兰萨纳城中的就有十数次冲突,有的是一面倒的屠杀,有的能够称得上战争。殖民者与反抗军之间,殖民者与殖民者之间,反抗军与反抗军之间,什么样的都有。
隐约的枪声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与哀嚎。
街上的人习以为常地躲藏了起来,仅仅片刻之间,就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街巷。
战争的预兆已然出现在了兰萨纳城,小规模的冲突很早就出现在了一些街巷。
但还好大部分的居民得益于常年动荡中练出的逃命经验,没有出现太多的无关者的伤亡。
也许在雨季来临前,战争不会出现在兰萨纳城;又也许在明天的太阳升起前,战争便会吞噬掉这里大部分的生命。
已然空荡的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弹痕交错密集,殷红的鲜血滴落,聚集其中。
但追击者终究还是在这曲折的街巷中丢失了对方的踪迹,狭小街巷尽头坍塌成巨大的裂隙,只余下毫无遮挡的空荡。
追击者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街巷中只余下了彻底的寂静。
许久,布满蛛网的角落里,一块石板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被径直掀起。
沾满泥土的少年从石板下钻了出来,毫不在意地向着街巷外跑去。
“来得太慢了,贝尔萨。”
阴郁少年随意地抱怨了一句,脸上却带着难得的笑容。
“抱歉,纳撒尼尔,”贝尔萨却一本正经地解释了起来,“我害怕追我的人去而复返,等了一会才过来。”
“我没在意这个。”纳撒尼尔小声嘟囔着,拉着贝尔萨快步向着街巷深处有些破旧的书店走去,对角落中倒伏的安静的躯体毫不在意。
“哈希姆先生在藏书室吗?”贝尔萨问道。
纳撒尼尔点了点头。
贝尔萨没有再说什么,跟着纳撒尼尔走进了深处的房屋。
壁炉里的火焰忽明忽暗,一些各色的书籍、残章被整整齐齐整理到了书架上,墙壁被涂上了浓重的颜色。
安格妮丝望向推开门走进来的两个少年,微微偏了偏头。
“哈希姆先生。”贝尔萨微微躬了躬身。
纳撒尼尔撇了撇嘴,凑到了安格妮丝桌前。
“哈——希——姆——先生!你看看这个!”他拖长声音喊道,伸手从自己口袋中摸出了一个沾满鲜血的徽章放在了安格妮丝的手边,上面五芒星和山羊角结合而成的抽象符号。
拜血教,恶魔家族贝利亚家族的标志。
安格妮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了纳撒尼尔。
“你从哪里找到的?”
“城外的村庄里。”纳撒尼尔随口说道。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遍纳撒尼尔,伸手抓住了少年沾上血迹的双手。
倘若这个徽章真的是来自于贝利亚家族的成员,那么接触过这枚徽章的纳撒尼尔必然会陷入危险之中。
恶魔的能力诡异而难以防范,对纳撒尼尔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无论只是可能携带的“冷血者”弱小的恶魔类法术,亦或者引来“罪犯”都足以对他以及周围的那些孩子带来足以危及生命的危险。
“拿到它后有去过其他地方吗?”安格妮丝问道。
“没有,”纳撒尼尔立即分辨出了安格妮丝态度的差别,瞬间严肃了起来,“在拿到它之后我直接来了这边,除了在巷口等了五分钟贝尔萨,并与贝尔萨来了这里外,没有任何停留,期间也没有接触到其他人。”
也就是是说只需要关注他们就好,安格妮丝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得要留在我身边了。”安格妮丝放缓声音说道。
贝尔萨惊诧了一瞬,想要说什么。
纳撒尼尔拉了一把贝尔萨,让贝尔萨的话语停留在了口中。
“好的,哈希姆先生。”纳撒尼尔道。
“事件频发的时节,真是费脑筋啊。”
安格妮丝没有在意两个少年间的小动作,小声叹了口气,趴在了桌上。
无论是与玫瑰学派最近的行动有关,还是与仍在帕斯河谷游荡的戈特莱斯有关,都代表着新的变量出现在了兰萨纳城。
她抬起头,看向贝尔萨。
“麻烦帮我叫一下文森特,贝尔萨。”
第79章 这是最后的期限
伴随着“咔哒”的声响,藏书室缓缓闭上,房间里只剩下了安格妮丝与纳撒尼尔两个人。
“说吧,”安格妮丝看向纳撒尼尔深绿色的眼睛,身体向后靠向了椅背,“你想问我什么?”
尽管纳撒尼尔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明显异常的态度,诞生自心底的声音诚实地告知了安格妮丝他的想法。
不能否认,纳撒尼尔的确是一个敏锐且足够能忍的人,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得到所有能得到的信息。这一个多月来,哪怕一些事情安格妮丝不曾明说,纳撒尼尔也能够领会到安格妮丝的意思。
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件事与非凡相关,仅仅只是知晓亦或者过于知晓时都更容易触碰禁忌。毫无疑问,纳撒尼尔现在是最危险的情况之一,他已经触碰到了危险。
纳撒尼尔看向安格妮丝手边的徽章,眼睛睁大,下意识地握了握自己沾着血迹的手。
“我会死吗?”他抬头看向安格妮丝道。
安格妮丝眨了眨眼睛,决定诚实地做出回答:
“也许不会,也许会,也许是更糟糕的生不如死。”她说道。
“那贝尔萨呢?”纳撒尼尔闭了闭眼,声音微颤。
“嗯,同样的回答。”安格妮丝随口说道。
纳撒尼尔闭上了眼睛,但安格妮丝敏锐的视力让她看清了少年微微颤抖的睫毛。
少年明显愧疚后悔了,安格妮丝手指点了点桌面。
“南丁格尔。”安格妮丝用赫密斯语轻声唤道。
纳撒尼尔在听到安格妮丝的声音后迷茫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看着眼前的涟漪。
小夜莺的身影出现在了安格妮丝肩上,在纳撒尼尔的视线中微微偏了偏头。
纳撒尼尔几乎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然后努力压住腹中本能泛上的呕吐欲。那只深褐色的眼睛中隐藏的色彩残留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感到天旋地转,冷汗淋漓。
安格妮丝伸手轻轻点了点小夜莺的脑袋,但没有说什么。
“帮我联系乌特拉夫斯基阁下,”安格妮丝说道,“请他帮忙鉴定一下这枚徽章上的诅咒性质。”
小夜莺蹭了蹭安格妮丝的手指,身影重新化作涟漪消失,而桌上的徽章也同步消失不见。
纳撒尼尔在南丁格尔身影消失后脱力般瘫倒在地,张口喘息着,稍显破旧的衬衫已然湿透。
“这是南丁格尔本身拥有的特质。”安格妮丝平静地说道。
纳撒尼尔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
“你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也有着很强的掌控欲,这来源于你本身超出大多数人的聪明,”安格妮丝说道,“但很可惜,在这个世界里,只有聪明是不够的。”
“危险无处不在,”安格妮丝轻声说道,“无论是知道太多时还是知道太少时。”
“我只是想要拥有更高的价值。”纳撒尼尔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嗯,出发点是好的,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出发,”安格妮丝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地说道,“如果在北大陆,像你这样的行为被发现,必然会引来教会专职处理这样事情的人员。”
“您是北大陆教会的人吗?”纳撒尼尔问道。
“谢里夫·哈希姆不是。”安格妮丝语气平静。
纳撒尼尔立即注意到了安格妮丝奇怪的表述,他本能地记住了安格妮丝的表现,但没有针对这一点发出什么疑问。
“那死神存在吗?”纳撒尼尔又问道。
“存在,”安格妮丝点了点头,“但死神确实已经死了。”
纳撒尼尔听到了仿佛石子碰撞的声音,又在下一秒反应过来这声音来源于自己的牙齿,他手掌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在大臂上留下一道淤痕。
“真奇怪,”他听到安格妮丝的话语中带着仿佛非人的冷漠,“明明这是这个世界每个人都知道的消息。”
那不一样,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一个传说,而现在已经从传说变成了真实。
安格妮丝看着陷入恐惧的少年,没有再说话,房间中一时只余下了彻底的安静。
直至房门“吱扭”一声被打开,壁炉中的火焰颤抖了几下。
“您找我,首领?”文森特推开门,看了纳撒尼尔一眼。
“有些事情要你做。”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她将一份写满字的文件递给了文森特,并示意他就在这里打开看。
文森特又看了一眼纳撒尼尔,在安格妮丝一脸平静的表情中收回了目光,带着少许的疑惑向着自己手中的文件看去。
他有些疑惑的表情在翻开文件第一页后就立即消失,只留下了全然的凝重。
“......学派的人......想干什么?”过于消瘦的青年话语间带上了沉郁。
“这些年来常干的事情,”安格妮丝的语气轻飘飘,随手又丢给文森特几份文件,“看起来很像。”
“现在的局势就像一捆干柴,只等一丝火星,就会无法逆转地燃烧起来,直至将这堆干柴烧尽。”安格妮丝撑着脑袋,话语间带着少许的叹息。
“他们想做的,就是在这堆干柴燃烧起来之前布置好一切,等待最终的收割。”
文森特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剩下一声叹息。
“如果没有......就好了......”
安格妮丝听到属于文森特的些微絮语在自己耳边响起,她仿若未觉,随手又丢了一份文件过去。
文森特伸手接住,翻开看了一眼。
“现在就开始布置?”他收敛了自己脸上所有的表情,语气严肃。
“当然,”安格妮丝撑着脑袋叹了一口气,“这是最后的期限。”
“希望这只是没有必要的布置。”文森特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随口说道。
“希望一切不要走到最后一步。”安格妮丝却带着少许认真的意味,意味难明。
文森特放下自己手中的文件,抬起头,看着安格妮丝却没有说什么。
他低下头,只拿走最后一份文件,打开门走了。
房间里重新沉寂了下来。
纳撒尼尔抬起头,看向安格妮丝:
“让我听到这些真的没问题吗?”他小声问道。
“这是你本身便有必要知道的事情,”安格妮丝深深地看了纳撒尼尔一眼,语气平静,“你是那群孩子的头脑。”
“这些会影响你们的命运的事情,你有必要知道。”
第80章 兰萨纳城的暴乱
兰萨纳城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硝烟的气息。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有人,没有人知道身份,也许是反抗军,昨夜袭击并杀死了一个鲁恩王国在此地区所设总督府下属的兰萨纳城事务部的一个中级职员,并烧毁了其办公室及周围数个房间。
总督府很快做出了反应,命令执法部队平息骚乱。
这些袭击者就此与执法部队在兰萨纳城展开了巷战,直至天明。
他们在留下一堆尸体后消失在了城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知是来自于总督府的命令,还是来自于执法部队指挥者的命令,执法部队挨家挨户搜寻起了袭击者。
这终于成为了落到干柴那丝火星。
在女人与孩子渐渐虚弱的哭喊声里,有人捡起柴刀捅死了施暴者,然后拿着刀冲出了家门,在一声声枪声中倒在了地上。
随后,所有的一切一发不可收拾。
愤怒击碎了最后一层理智,点燃了名为憎恨的火焰,城中完全陷入了暴乱。
他们近乎一拥而上,淹没了鲁恩的执法者,鲁恩人的鲜血与南大陆人的鲜血混在了一起,然后成为这场暴乱下的一个数字。
先是持着枪的执法部队,再是住在大宅里的商人,接着是普通的工作者。
鲁恩人的事务部对兰萨纳城完全失去了掌控,只能困在建筑里,等待来自总督府的支援。
很显然,来自于总督府的支援被幕后的力量拖住,未曾及时到达兰萨纳城,没能在完全不可控之前平息这场暴乱。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总会出现?”文森特有些失神地看着路边的尸体与血污,近乎喃喃。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只要这里处于冲突的最前端,”安格妮丝近乎冷酷地说道,“大势并非个人的能力所能更改,无论是你还是我。”
“帕斯河谷对鲁恩的殖民者来说是一个富饶的地方,对曾经这里的南大陆人也是这样,但很显然对现在的他们并不是。”
“帕斯河谷前两年爆发的那场大灾荒,饿死了许多人,”安格妮丝看着文森特,轻声说道,“造成这场饥荒有鲁恩人强占本地人耕地建种植园的原因,也有事务部经济管理政策失误造成严重通货膨胀的原因,这里的人无论能不能看到这些,都毫无疑问地将仇恨放在了鲁恩人身上。”
“这场饥荒没在去年诱发暴乱,也许是在饥荒中死的人太多,也许是还没完全触及底线。但仇恨还是积压了下来,隐藏在表面的顺从之下。”
“鲁恩王国所设的南大陆总督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想要真正将殖民地纳入鲁恩王国的版图,无论是名义上还是事实上。”
“鲁恩之前为了控制这里,扶植起了一些土邦,又控制了一些土邦。这些土邦有的仅仅只是名义上臣服了鲁恩,实际上仍然掌控着自己的领地;但有的已经完全没有权力,有名无实。”
“现在这位总督想要真正掌控这里,处理这些土邦的事情势在必行。他在去年提出建立联邦的设想,并规划了一个完整的方案出来。”
“这个方案要求所有的土邦加入,并声称会保证各土邦宗主在领地内的至高地位。但只要对政治稍微敏感的人,就能够看出这个方案的真正目的。”
“这个方案的确保证了土邦宗主的至高地位,但也只有至高地位。一旦真正执行,这些宗主就会失去统治权,只保留下世袭称号。”
“也许有的宗主不会在意自己从没有获得的东西,但显然大部分宗主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
安格妮丝停下了自己的话语,脸上难得地带上了些冰冷的意味。
“但无论如何,总有人需要为这些流尽自己的鲜血。”
安格妮丝注视着半空中隐隐约约汇聚起的血色,以及血色掩映下的癫狂,感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熟悉感。
隐约的腐臭气息在鼻腔中弥漫,血腥与放纵,仇恨与堕落近乎弥漫在了整座城中。
但所有的一切尚且没有到达巅峰。
玫瑰学派的人可以说已经开始行动,但他们没有做什么额外的事情,只是混在人群中放纵着毁灭的欲望。
但他们绝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他们身上所散发着的混乱与疯狂,渐渐汇聚在一起,仿佛一张网般覆盖整座城市,又似乎是一扇无形的召唤之门。
这张网又隐隐与城里的某处呼应着,以相同的频率震动着。
而那隐隐呼应者也同样给了安格妮丝熟悉感,似乎在那里见过。
当然曾见到过。
在她借着切斯特先生的祈祷所“看到”的那阴暗地下室里,在灵界那覆盖漆黑液体的扭曲“树木”上。
安格妮丝下意识地想做什么,但这种冲动在出现后又快速消失。
数天前,安格妮丝便将自己所预料到的透露给了文森特。不出所料,文森特几乎立刻将这些信息上报了节制派。
安格妮丝之后并没有在兰萨纳城里发现来自于节制派的行动,但通过南丁格尔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切斯特先生的信件。
显然,文森特对自己“首领”的描述让切斯特先生确定了安格妮丝的身份。
信件里没有说什么过于机密的事情,但足以让安格妮丝推断出一些想要知道的信息。
节制派对兰萨纳城发生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但他们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做出什么改变。
切斯特先生在信件中的提到也许很快节制派会消失,这种叙述带着显而易见的悲观,但又并非彻底的绝望,能看出节制派有着什么额外的计划,但很显然切斯特先生对节制派的计划隐约知情却同样并不完全了解。
“那位总督很快会派军队来镇压兰萨纳城的暴乱,”安格妮丝挽起袖子,随口对文森特说道,“也许已经在路上。”
安格妮丝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被封闭的城门。
“我们的人就位了吗?”她轻声问道。
文森特点了点头。
“去保护那些孩子吧,”安格妮丝抬头看向半空。
“很快异变就会开始了。”
第81章 放纵的欲望
军队的到来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城中缺乏组织,缺乏武器的暴乱人员并非鲁恩军队的对手,在丢下一堆残缺的尸体后很快发展成了巷战。
但他们也越发疯狂,近乎不要命的姿态吓到了进入城中的鲁恩士兵和仆从军们,情况一时间陷入了僵持状态。
天色在混乱中一点点阴郁下去,绯红从天边一点点染上了整片天空。
在新生的绯红月色下,灵性飞快滋生、扩散,直至笼罩住了整座城市。
城中的尸体依然在增多,有南大陆人也有鲁恩人,猩红的血液洒落在地面上,附着在散装的上肢与下肢边沿,整个城市的地面仿佛混着杂质的烂泥。
朦胧的月光一点点侵占着兰萨纳城,同时一点点变为彻底的鲜红色,仿佛被血液浸透。
在月光彻底笼罩住整个兰萨纳城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静默,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指缝间猩红的血液流下,却无法阻挡尖锐的啸叫响彻,失去了所有的思绪。
这尖啸似乎来源于地下,似乎来源于倒伏在地的尸体,又似乎来源于城中每一个尚且活着的人。
“开始了。”
安格妮丝没有在意自耳中流出的鲜血,隐约的灰黑色雾气自她身上散发而出,仿佛汇入了猩红的月光。她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似乎对着什么人随口说道。
她理所当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但至少空中有着少许的波纹扩散开来。
文森特离开兰萨纳城去保护那些孩子,这段时间被影响、被控制的人尽皆分散在城中的各处,唯有南丁格尔处于这里,为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在兰萨纳城等待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待到了这个时刻。
她所拥有的政治素养足以让她从鲁恩人的报纸上传递的信息判断出帕斯河谷的局势,但最初她并不确定她所预期的风暴是否会发生在兰萨纳城。
但当她来到兰萨纳城时,她几乎立即确信这里便是接下来的风暴中心。
鲁恩人与南大陆人之间愈发激烈的矛盾,因蒂斯人与费内波特人的谋划,非凡者间的争斗,仇恨、恐惧、绝望,这一切都汇聚在了这座城市里。
倘若某些阴谋家想要挑起些什么,这里便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倘若玫瑰学派想要做些什么,这里的阴霾也足以成为孕育某些东西的温床。
她知晓每一步的发展,但这并非她能够改变的,只能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哪怕心中的欲望叫嚣着,仿佛要将整个人都燃尽。
也许某一天,有人会将灰暗的一切都烧去,但这个人绝不会是她。
对现在来说,能够维持表面的平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任何的的改变足以让这座地基已然被朽空的大厦坍塌。
她能够做的,只是用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让这座城市里的人活下来的更多一些。
安格妮丝注视着夜空中悄然弥漫起的雾气,松开了握着自己衣襟的手。
满是脏污的街道地面仿佛泥沼般翻滚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地下钻出。
倒伏在地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着周围的活人伸出沾满血污的手爪。
那些刚才还互相攻击的鲁恩人、南大陆人面露惊恐,却无法阻挡他们的身上出现的异变。
理智一点点在他们的眼中消失,原本是普通人的他们有的弯下腰背,长出了灰黑色的狼毛,嘴角咧开,不断滴下黏稠的唾液,有的皮肤染上黑色,坚硬如同钢铁。
他们无法控制地相互攻击,丝毫不在意攻击的对象是同伴还是敌人,猩红的鲜血滴落在地面上,悄然渗入地下。
“那我们也该开始了。”安格妮丝近乎喃喃道。
以每一个安格妮丝提前安排在城中各处的人为圆心,灰黑色的雾气快速渗出,包裹起每一个尚且活着的人,然后渐渐汇聚、联结,仿佛海洋般淹没了整座城市。
那些灰黑色的雾气,顺着口鼻、伤口,顺着每一处缝隙钻入尚且活着的人的身体,带着一种奇异的深黯柔光;但同时又顺着另一道缝隙流淌而出,带出诡异的血红软泥。
那些人身上的异变一点点在消退,但同时也无法控制地哀嚎起来,面上带上了扭曲的苦痛。
缥缈的歌声带着隐约的波纹在下一刻扩散开来,借助灰黑色传递至每一个人耳边,一种冰冷的寂静感。
所有人面上的苦痛飞快褪去,随后只余冰冷的茫然。
一切仿佛暂且结束,但泥沼般的地面翻滚得却愈发剧烈。
安格妮丝看到一条流淌着黑色粘稠液体自城中心的广场处刺出,飞快延伸,向着自己抓来。
那条手臂经过的地方,灰黑色的雾气仿佛沸腾般翻滚,在那手臂上留下一团团泛黑的肿胀,一点点变得迟缓。
安格妮丝冷漠地看着渐渐迟缓却依然在不断靠近自己的手臂,无人可见的种子在她体内抽条生长,纠缠着她的灵魂与肉体。
那是属于安格妮丝自己的欲望,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彻底放纵。
一道道深黯条纹攀爬上她的脸颊、脖颈,布满整个身体,整个人看起来仿佛碎裂又重新拼起的瓷娃娃,只是那裂纹仿佛深渊般吸收着每一缕光线。
充盈的力量自身体里诞生,城中的雾气更加浓郁,仿佛虚幻的海洋。
尽管有所预料,但放纵这份欲望所带来的力量依然超出了预期,借助这份力量为中转也似乎更加轻松。
但撕裂般的痛苦也细密地爬上身体的每一处,仿佛整个身体都在崩溃,哪怕这是向来以坚韧著称,属于“活尸”的身体。
同时一种久违的轻松也重新漫上了心头,长期携带疯狂、抑制心底的欲望而诞生的痛苦仿佛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种轻松,带着少许的混乱。
“哈哈。”安格妮丝的喉咙里发出莫名的笑声。
一个个难以描述的形体,还有一些透明到仿佛不存在的事物,还有一道又一道不同颜色的,蕴藏着无尽知识的明净光华自她身后映射而出,然后飞快染上诡异的漆黑之色。
在那漆黑之色中,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窸窣窣声传出,以及一根根漆黑的细丝垂落,并渐渐越来越多。
第82章 隔绝
“那是什么?”
纳撒尼尔安静地看着城市的方向,眼中带着一丝丝恍然与些许的迷茫。
不远处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声和哭声,炮火的声音在远处的天空上回荡,却不曾轰入被猩红与灰黑笼罩的那座城市,只留下少许水波一般的纹路就溶解般消失。
在暴乱前幸运地不曾留在兰萨纳城的人不多,但总有那么一些,比如说他们这些幸运地被全部派离兰萨纳城的孩子。
不,也许不是幸运,纳撒尼尔看了一眼神情严肃地看着远处的兰萨纳城的文森特,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应该是谢里夫干的。”文森特语气中带着少许复杂的意味,稍显低沉。
是哈希姆先生,纳撒尼尔闭了闭眼,快步走到文森特身边扯住了他的衣袖。
“我们去哪里?”他问道。
“实话说,我不知道。”文森特苦笑道。
纳撒尼尔松开扯着文森特衣袖的手,安安静静,没有说话。
文森特先生毫无疑问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但纳撒尼尔并不认为在这样的时候会首先选择保护他们。
在南大陆,不能竭尽全力自己活下去的孩子在大部分时候是没有价值的。
纳撒尼尔插在口袋中的手握紧了带着少许冷意的徽章,稍显锋利的边缘似乎划破了皮肤。
但也不全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纳撒尼尔握紧的手缓缓松开。
哈希姆先生很奇怪,他一边肯定着这些,一边又否定着这些。
一边说着只有他们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会庇护,一边又在他因无知而陷入危险时选择庇护他。
他的价值如何能与一个能够解决恶魔诅咒的人的帮助相抵。
“我们还能见到哈希姆先生吗?”纳撒尼尔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文森特近乎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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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漆黑中垂落而下的细碎丝线悄然缠绕上满是冰冷的茫然的人们。
隐约的波动悄然顺着细碎的丝线流淌至每一个人的心中,那冰冷的茫然一点点消失。
一种诡异的狂热悄然染上了所有的脸庞。
“不息的期盼,”
“无尽之苦痛,”
“永不遗忘的寂静者,”
“我祈求......”
安格妮丝轻声念出了祈祷词,声音平淡,说着祈求的话语,语气中却没有一点点的尊敬。
当她仍在费内波特城时,自然之心小队的成员在教导她神秘学课程时曾经提到过,邪神会完全占有信徒的身体和心灵,甚至降临到他们身上,带给他们更多力量,但信徒很难抵御来自于邪神的侵蚀。
在离开费内波特城的这半年里,她对这个过程了解愈发深入,不止一次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利用也许算是属于自己的力量。
纳瓦拉城看到的东西,让她明白了一些更深入的东西。
“代价”是她想要利用这份力量永远无法避开的词语。
费内波特城的伯爵之女安格妮丝·帕格尼是怎样的?苏尼亚海与狂暴海上的艾拉·波耶西亚是怎样的?南大陆的谢里夫·哈希姆是怎样的?
就像那也许是自己也许不是自己的“慧真”所提到的那样:
“不论是人心之劫还是道心之劫,不论是能够渡过还是不能够渡过,都会永久地改变这个人,然后最终将这个人塑造成自己的人心与道心的形态。”
这条路需要一个人一步步抛却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塑造成欲望的模样。无论她是否愿意,总有些她不那么愿意抛弃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失去。
偏偏这些即将失去的,总是弥足珍贵,无论是在非凡意义上亦或者另一种更加世俗的意义上。
至少在她尚且还拥有这些东西时,这些东西会让她愿意承受一些代价,换取一些现在的她更愿意看到的结果。
安格妮丝感到自己的意识在粘稠的黑暗坠落,沉入一具冰冷而痛苦的躯壳,仍然有着属于这具躯壳的声音在回荡。
“......我祈求此地非凡与俗世有条件的隔绝。”
漆黑之色在安格妮丝话语结束的那一刻迅速扩大,吞噬了整个城市,所有的一切都带上了一种若隐若现的色彩。
那条流淌着黑色粘稠液体的手臂所携带的力量骤然加大,仿佛要击穿这弥漫的漆黑之色。
交叉重叠的细丝自祂周围显现,缠绕,捆绑,流淌着黑色粘稠液体的手臂一时间动弹不得。
“......此条件当为超半数人之期望。”
安格妮丝没有任何的停顿地说道。
她曾经告诉过文森特她真实的想法,不过也许被当成了发疯。
是谁造成了不平等的死亡?是军阀,是殖民者,是掌控力量却试图杀死他人者,以及所有掌控非凡者。
这样的想法来源于哪里她已然有些记不清了。
也许从更遥远的曾经就根植于她的心中,又也许只是在南大陆见到这些时的灵光一现。
打破平衡的力量在南大陆也许有的时候是好事,但在更多的时候是坏事,尤其在这份力量不能也不可以平等拥有时。
但非凡力量又确实是这个世界无法否定的一部分。
她不能代替这些人否定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只能在这一刻用这样的方法让这里的人尽量活下来。
至少活着尚且有可能做出选择。
周围虚幻的漆黑之色骤然凝实,无论是洒满猩红血液的街道还是破烂的房屋都在这一刻消失在了安格妮丝的眼前,只余下空荡荡的漆黑与蠕动的肉块构成的诡异的身躯。
祂就像是一株被浇上了石油的巨大树木,伸展的枝丫由凸起了一个又一个奇怪事物的诸多手臂担当。“树干”之上,粘稠的黑色液体表面,一个又一个布满血丝的黑白眼珠到处滚动着,让目睹者的理智瞬间被清空。
数条手臂仿佛带着愤怒一般向着安格妮丝抓来。
安格妮丝感到自己的思维似乎将要空白,但在下一刻又重新恢复,但那伸来的手臂已然来到了面前。
安格妮丝的身体顺着那一道道裂纹般的深黯条纹碎裂开来,细碎的丝线扯着每一个碎块向着四面八方而去,唯一完整的头颅跌入身后那明净的光华,又陷入灰黑色的海洋中。
在那空荡荡的漆黑世界消失前,一道人影于安格妮丝视野中勾勒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简朴长袍,系树皮腰带,赤着双脚,披着头发的女性身影。
第83章 无光的海洋
耳边是一片静默。
眼前是一片漆黑。
她似乎在向下坠落,在一片无光的寒冷深海中。
安格妮丝隐约这样感受到。
她似乎身处于虚幻的灵界中,又似乎早已离开那里,只是沉浸于一段虚幻的记忆中,因为自她心中涌起了满是苦涩余味的泡沫。
陆地离这里很远,没有什么活着的东西在周围,但她的身边并非一片虚无。
似乎在不久前曾触及的弥漫开的冰冷雾气,破碎机械残骸的尖锐棱角在许久之前从她身边砸下,携带着滚烫的温度仿佛要烧出血淋淋的红色,但最终只剩下冰冷的蓝,只剩下少许的余温将将透过寒冷的浮冰传来。
她似乎只是在安静地向下坠去,毫无波动;又似乎冷到牙齿发颤,蜷缩成一团。
她似乎冷漠地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一切,又似乎尖叫着,挣扎着,几乎昏迷。
这是曾是现实,但现在这一切只处于现实与梦境的边缘。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更早之前从这里苏醒,升起,又坠落。
夜色笼罩这里已经太久太久,光芒仿佛永远不会再出现。
闪烁的太阳何时能够越过高傲的山峦?
泡沫般的光点是否能够从无光的海洋中浮起?
她舒展身体,终于看到了一片新的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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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夜晚追逐着绯红的月光离开。
太阳慢腾腾地踩着点升起,然后又早早落下。
一天过去了,而后又是一天。
数个月过去,旱季来了又走,过于丰沛的雨水带来的洪水却不曾浇灭燃起的战火,这片多灾多难的大陆上炮火声蔓延了开来。
不,不是“蔓延”,因为一切从未停止。
野狗与乌鸦争夺着食物,血腥与尸臭味似乎腌入了泥土里,荒芜的原野上只余下白骨。
鲁恩没有更换新的总督,但从国内征调了更多的士兵。
反抗军的活动却不曾停止,局势一时间看起来有些焦灼。
荒原上,破碎的肉块不时悄然出现,汇聚,最终拼成一个完整的身体。
泥泞的地面上,那双眼睛睁开,茫然而安静地注视着绯红的月色。
安格妮丝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体里隐约的倦怠让她动一动手指都疲惫不堪。
乌鸦落在她的身边,喙子啄在她的身上,只发出了仿佛敲击鼓面的声音。
乌鸦飞走了,身边又安静了下来。
安格妮丝又在月光下躺了许久,才慢慢坐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泥泞。
纵然对“活尸”而言,只要脑袋没碎,其他伤害都不算致命,但身体完全破碎仍然损伤极大。
但这是必要的。
曾经帕格尼家族成员的梦境中女人提着死去的人的头颅,那片只能出现在灵界中的海洋能够留存下人类的灵魂。
玫瑰学派关注了许久帕格尼家族的事,这些事情他们也知道。
从一个“神明”手下夺走被注视许久的“猎物”并不是一件付出与收入成正比的事情,但也不能不考虑纵欲派时常放弃理智而诞生的奇怪脑回路做出不那么符合常理的选择。
她在每一个肢体碎块缠绕上不同的欲望,骤然生长的枝条催生出无与伦比的欲望气息。
看起来似乎是付出一切后的拼命一搏,但事实只是一场虚张声势。
重点在于将祂与兰萨纳城中的普通人隔离开来,留在那个空间中。
那些动作的确爆发出了力量,但力量唯一的价值在于拖延时间,等待来自于鲁恩王国上层的力量,亦或者北大陆教会力量的入场。
黑夜女神教会的出现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意料之外的在于来人的身份。
那是黑夜女神教会的“隐秘之仆”阿里安娜,黑夜女神教会十三位大主教中排名第一的苦修士首领,这位女士很多时候足以代表黑夜女神的意志。
她的出现超出了安格妮丝原本的期望。
她必须重新思索黑夜女神教会,或者说黑夜女神的态度。
因她而在城中人们心中强行诞生的期望将在她离开后平息,非凡与俗世的隔绝自然消失。
兰萨纳城的后续取决于鲁恩人与反抗军的选择,她并不能插手分毫。
在南大陆这样的局势下,兰萨纳城发生的事情也只是湮没在风暴中的一个小小浪花,并不能引得兰萨纳城之外的人们分毫注目。
安格妮丝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村庄,那里只有一片死寂。
破旧的房子一间挤着一间,逼仄,破旧,而又肮脏,挡不住太多的风雨。
也许再过不久,在雨季的洪水里,这个村庄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她步履蹒跚,摇摇晃晃,脚下逼仄的小路满是泥泞。
安格妮丝抬起手,敲响一个房屋的门。
雨水的坠落伴随着敲击声和屋门的晃动,屋内活人的气息静默地靠近,只有着轻微的响动,然后仍然是死寂的静默。
安格妮丝能听见对方胸腔里心脏嘭嘭作响的重音,大约是在紧张门外是否站着一个恶徒。
这很正常,在荒原上这样一个村庄中出现陌生人本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而且某种意义上,她比恶徒可怕,她是个“活尸”。
她木然地移开脚步,贴在门墙上的活人的气息松了一口气。
安格妮丝敲响了下一家有活人存在的屋子。
“咚咚咚。”
有些麻木的手感觉不到多少触感,疲惫不堪的身体显得无比沉重。
没有人回应。
安格妮丝笑出了声,呼啸的风呛进了嗓子里,她重重咳了起来。
她转身,向前走去,然后径直躺倒在泥泞的地面上。
屋檐边滴落下的雨水击打在她的胳膊上,呼啸的风掠过她的身体,向着更远处苍茫的原野而去。
绯红的月色笼罩着这片原野,周围空荡荡仿佛只有她一人。
“嘎吱”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安格妮丝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
一个衣着单薄,佝偻着身体的老妇人拉开了屋门,黯淡灰黄的布料在呼啸的风雨里带着仿佛脆纸一样的质感。
“进来躲下雨吧。”她说。
安格妮丝坐起身,沉默了许久,低声说道:“我可能要死了,就不进去坐了。”
“你这么年轻的人,不该这么早前往死神的国度。”老人佝偻着身体,走了出来。
“进来吧,孩子。”她看着坐在地上的安格妮丝,伸出了手。
第84章 会好的
“其实我不会死。”
安格妮丝注视着老人粗粝的手,轻声安慰道。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扯着安格妮丝湿透的破烂衣襟,试图用衰弱的力气将安格妮丝拉起来。
安格妮丝没有反抗,顺着老人几近于无的力量,不太协调地站起了身。
雨水顺着安格妮丝的皮肤流下,滴落成线,在地面上的水流点出一点点涟漪。
安格妮丝跟着老人蹒跚的脚步,走进了屋里。
屋里和外面没有多大的差别,甚至更闷一点。
地面被渗进的水泡成了泥潭,老人仅有的东西仿佛垃圾一般被堆在唯一的木桌上。
木桌的腿上满是深色的湿痕,深褐色的扇状子实体在那里层叠生长。
老人从那堆东西里翻出一张灰白的布,安格妮丝伸手接过。
入手微微有些黏腻潮湿,但至少比她现在身上的破布干许多。
“应该给你一件干衣服,”老人语气微微有些遗憾,“但现在我就只剩下身上的这件了。”
安格妮丝沉默地蹲下,僵硬而缓慢地擦去顺着皮肤流下的雨水,很快,这块布和她的身体一样彻底湿透。
老人捧了一个破了个角的陶碗过来,里面是一块腌肉。
“吃点东西。”她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期待,柔和地说道。
安格妮丝伸手接过,碗里的腌肉上带着少许的白点,酸败的味道隐隐约约,丝丝缕缕。
“这是我从一个死掉的鲁恩士兵身上摸出来的。”老人有些高兴地说道。
“我当时很高兴,想着我在快死的时候能够吃到它,真是神明额外的眷顾。”
老人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说着说着语气却带上了少许的自嘲。
“然后我咬了一口,才知道,我已经咬不动它了。”
安格妮丝安静地听着老人讲着,沉默了许久,将陶碗推回了老人怀里。
“我不吃,你吃,吃了它......活下去。”老人愣了一下,语气低沉。
安格妮丝有些复杂地看着她,最后只是轻声说道:“我吃不了它。”
“......怎么就吃不了呢......”老人捧着碗的手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将碗丢下去,嘴里嘟囔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安格妮丝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了老人捧着碗的手,隐隐的温热透过皮肤几乎传来。
老人呆呆愣愣地看着安格妮丝,忽的落下泪来,放下碗,颤抖地抬起手,想要抚上安格妮丝的头顶,又最终放了下来。
“我有好几个孩子,”她轻声说道,“活下来了两个,不过最后还是死了。”
“小的那个......死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那个时候大概十七八岁吧,闹了饥荒。”
“真饿啊,那个时候,”她目光沉沉地望着房间漆黑的角落,“他忍不住,跑出去想从弗萨克人的庄园里偷点吃的,被抓住了。”
“他们打了他一顿,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只剩下半口气。”
老人的声音颤抖着。
“他说,妈妈,吃了我吧。”
老人停下了话语,闭上了嘴,身体微微颤抖着。
许久,她才继续开口。
“大的那个在反抗军路过的时候跟着走了,没再回来,大概也死掉了。”
她只说了一句就停了下来,只是看着安格妮丝。
“你也是反抗军吧。”她忽的说道。
安格妮丝没有回答,但老人毫不在意。
“我不知道在打什么,为什么打......”她轻声说道,“......死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年轻了。”
老人看着安格妮丝,眼底有着泪花闪烁。
“我大概活不过这场雨,但你这样年轻,得活着。”
老人伸手抓起碗里的腌肉,将腌肉的边角塞到嘴里,干瘪的嘴唇颤抖着,用力地嘬着。
她不知尝到了什么,松开了嘴里的腌肉,有些呆愣。
“......原来已经坏了......”她低声嘟囔道。
“我们找个锅煮煮就好了。”安格妮丝接过老人手里的肉,轻声安慰道。
她站起身,却被老人拉住。
“你别哄我,”老人笑着说道,她伸手将安格妮丝手里的肉丢回碗里,“陪我坐着吧。”
屋外的雨帘沙沙作响,安格妮丝和老人一起坐在屋里的泥潭里,没有说话。
“以后会变好吗?”老人突然出声问道。
安格妮丝沉默着,许久才点了点头。
“会好的,”她先是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一定会好的。”
会住在坚固而舒适的房子里,会吃饱饭。
离开家的人,终会带着笑容回来。
安格妮丝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沉沉睡去的老人,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她不会再醒来了。
安格妮丝看向自己的手,柔和的光芒在那里缓缓散发而出。
“一份温柔的蕴满祝福的渴望,”
“这个世界疯狂而堕落,而她像是沙丘上积满干燥盐粒的没有生命的贝壳,但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仍愿意对这个世界待以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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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没有回应是很正常的事情。”
德莱塞端起红茶喝了一口,有些无奈地说道。
小米洛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我想再试试。”
沉默了片刻,小米洛说道。
“女士一定是有事没有听到我的祈祷。”
德莱塞端起红茶又喝了一口。
小米洛看了他一眼,走进祈祷室,狠狠地拉上祈祷室的门。
德莱塞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尊敬的波耶西亚女士......”
小米洛交握着双手,尊崇地低下了头。
“......我祈求您的回应......”
隐约的絮语在他的耳边响起,小米洛精神振奋了起来。
那些絮语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没有其他的现象发生。
小米洛的精神不觉低落了下来。
他放下手,想要站起,结束仪式。
“小米洛?”耳边有些疲惫的轻柔声音响起,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波耶西亚女士!”
小米洛瞬间振奋了起来。
“抱歉,前几个月遇到了点事情。”
安格妮丝算了算小米洛这三个多月惊人的祈祷次数,带着少许歉疚道。
“没关系,女士,”小米洛语气有些高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您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沉默了许久,安格妮丝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我是神明吗,小米洛?”
她轻声问道。
第85章 我是人
“您当然是。”
小米洛几乎立刻回答。
“是吗?”安格妮丝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答。
“可我是人,”她的声音几不可闻,“一直是人,从始至终。”
“我掌控超凡的力量,但我救不了我明知道会死去的人;”
“我操弄阴谋与权术,但我停止不了明知道会发生的悲剧;”
“我既无法冷漠地看他们的生死,也无法随意放纵自己的欲望去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安格妮丝语气平淡,听起来只是带着少许的波澜。
“但至少您愿意投下您的视线,看向我们。”小米洛说道。
安格妮丝沉默了,许久后才轻声开口。
“谢谢。”
她声音柔和地说道。
小米洛的眼睛骤然亮了,立刻想要开口,话语到了嘴边又停了下来,最终带着少许模仿鲁恩人的矜持,以及少许的害羞,认真开口道:
“咳咳,我很高兴能帮到您。”
安格妮丝嘴角漏出了少许的笑意。
“鲁恩人的说话方式?这是你这段时间在鲁恩学到的?”她调侃道。
“当然不是!”绯红漫上了小少年的耳尖,他摇了摇头,立即否认,“您知道的,德莱塞先生安排我进入了鲁恩的学校,学校没有教这个的课程。”
“嗯,我知道,你上次告诉过我,你在廷根市的多明格斯文理学校读书,”安格妮丝说道,“不过有些东西本来就不需要专门的课程学习。”
小米洛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气音后才成功重新开口。
“学校教我们数理、古弗萨克语、鲁恩文学、北大陆各国语言、鲁恩历史与地理,比我想象中轻松,我应该可以尝试一下提前修习完成。”
“没有赫密斯语吗?”安格妮丝若有所思道。
“赫密斯语是选择修习的,我也选择了。”小米洛说道,“选择的人很少,毕竟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并不是常用的语言,会选择它的基本都是爱好历史的人。”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
“你不需要太急于离开学校,在学校里的生活本身就有意义。”她说道。
小米洛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
“我想尽快掌控力量,尽快去帮您。”
“想来帮我?”安格妮丝笑了一声,“那就先用自己所有的能力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吧。”
“数理教会你思考与理清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的方式,语言与文法给予你交流与影响他人的能力,历史与地理告诉你这个世界的模样,非凡力量交给你接触更深层次秘密的机会。”
“用自己的所有能力去看这个世界,用自己的所有能力去加入这个世界,用自己的所有能力去影响这个世界。”
“去承担自己想要承担的,去改变自己想要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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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妮丝睁开眼睛,看着暗沉的夜色,发了一会呆。
身后新出现的坟冢有着和周围的土壤一般的潮湿的气息,流淌的水流顺着两侧随意挖出的沟渠向着地势更低处而去。
雨之前停了片刻,但估计再过不久又会继续下起来,安格妮丝不知道这里能够保存多久。
也许比村庄能够存在的时间更短,也许比村庄能够存在的时间更久。
安格妮丝站起身,向着不远处的旷野走去。
老人说她从死掉的鲁恩士兵身上摸出的腌肉,以老人的腿脚,战争发生的位置离这里不会太远。
腌肉在潮湿闷热的环境中会加速腐坏,以那块腌肉的腐坏程度,战争发生的时间至多在两三天前。
荒草足够高,遮挡住了狼藉的地面。
鲁恩人似乎已经打扫过战场,只剩下南大陆人的尸体被随意地丢在一条壕沟里没有掩埋。
在这样的环境里,新鲜的血肉比腌肉腐坏的更快一些。
安格妮丝安静地看着那堆尸骨,森白的冰霜从她脚下向着那边蔓延而去。
几个还算完整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随意叠放在一起的尸体一个个摆正。
森白的冰霜漫上那些尸骨,然后带着那些肿胀的尸体一起碎裂化成一滩细碎的粉末。
一旁的尸体将那些粉末掩埋后在一旁安静地躺下,冰霜带着他们一起一切化成尘灰,安格妮丝掩埋了他们。
安格妮丝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安宁平和的人影。
那人影套着有缝补痕迹的简朴亚麻长袍,腰间系着一根树皮绞成般的腰带,乌黑的长发肆意地披落往下,双脚未着鞋袜,布满尘埃和伤痕。
“晚上好,阿里安娜女士。”
安格妮丝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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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以后就留在利亚诺吧。”
文森特说道。
“您要走了吗?”一本正经的少年有些不舍地问道,身后有些阴郁的少年扯了扯他。
“我有自己的事情,贝尔萨。”文森特没有在意少年间的动作,只是说道。
“好吧。”一本正经的少年贝尔萨叹了口气道。
他们看着文森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街道间,没有再说话。
“走吧,去找那位桑托斯夫人。”有些阴郁的少年开口道。
“布莱尔街133号......”两人对着文森特留下的纸条找了过去。
他们小心地敲了敲门,房屋里传来了脚步声。
很快,一个女人打开了房门。
“你们是......”她带着明显的警惕,出声问道。
“文森特先生让我们来找您。”贝尔萨说道。
“进来吧。”女人面上的警惕消失了些许,稍稍侧身。
她走到一边的摇篮,将一个看起来不满一月的婴儿小心抱在怀中,才看向了两个少年。
“你们从哪里来的?”她问道。
“兰萨纳城。”贝尔萨回答道。
“兰萨纳城?”女人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声,“来这边躲避战争?”
“事实上我们离开的那天兰萨纳城里刚好发生暴乱。”阴郁的少年出声道。
“谁安排你们离开的?”女人逗着婴儿,笑了一声,“你们得感谢那个好心人。”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们会记得哈希姆先生的。”贝尔萨说道。
女人抱着婴儿的手臂下意识用力,怀中的婴儿不满地大叫了一声。
“你说谁?”她问道,面色带上了些苍白。
“谢里夫·哈希姆先生。”
贝尔萨重复道。
第86章 已死却非死者
“您认识哈希姆先生吗?”
贝尔萨小心翼翼地问道。
女人扯了扯婴儿的衣料,一时没有说话。
房间中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下来,一本正经的少年贝尔萨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被有些的阴郁少年扯了扯衣袖,下意识地停下了话语。
许久,女人首先开口。
“我的确认识他,”她面色平静地说道,“但这不是重点。”
“这里的确尚且安定,但绝对无法持久地平静下去,乐土一时存在,但终有一天会消失。”
她伸手摸了摸安静下来的孩子的脸颊,岔开了话题,面色中带了少许的复杂。
“......哈希姆半年前告诉我很快会乱起来,应该是他在去兰萨纳城之前。”
“我不能不信她的预测,尤其在这样的一片大陆上,”她放轻声音说道,“而现在的局面你们也已经看到了。”
她再次伸手摸了摸睡着了的孩子的脸颊,话语如同呢喃。
“这个世界哪里都是一片地狱的模样,”
“她能够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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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简陋长袍,系着树皮腰带,赤着双脚的苦修士没有说话。
她姿态虔诚地在胸口顺时针点了四下,然后伸手向着安格妮丝递出了一小瓶带着微弱锈蚀气味的液体,液体仍然在不停地沸腾跳动。
安格妮丝感到自己的沉寂许久的心脏本能地跟随着血液的沸腾一起跳动起来,随之而来的疼痛却与此相悖,仿佛带着尖锐棱角般冰冷,渗入骨头的每一处缝隙中。
“依照黑夜女神的谕令,”她虔诚地说道,“我将它带给您。”
安格妮丝没有动,看着带着微弱锈蚀气味的液体,没有说话。
“女神说,您知道它是什么。”苦修士面色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将她交给我?”安格妮丝径直问道。
“女神说,这是很久之前的约定。”苦修士认真地回答道。
“谢谢。”
安格妮丝没有再问什么,伸手接过了带着微弱锈蚀气味的液体。
耳边重重叠叠的细碎絮语声安静了一瞬,随后,一种持续的、黏腻的、空荡的声音替代了那细碎的絮语,在安格妮丝耳畔响起。
这种声音绝非某种语言,但并非毫无意义。
安格妮丝抬起头,看到苦修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身影寸寸消失,如被擦去。
在这片空旷的原野里,满是荒草的地面是一片无垠的荒漠,深蓝的天幕中只余下点点的繁星。
“这是已死却非死者最后的遗留。”
“借助它也许能够得到一些回忆,但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当然,它也可以强行赋予一些存在的东西特殊的特性,就像它曾经的归属者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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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妮丝走了很久。
她没有在意方向,只是遵从自己的欲望。
这片大陆大部分的地方渺无人烟,只是一片荒芜。人类的活动只是这片巨大棋盘上星星点点的棋子。
潮湿闷热的密林、奇丽壮阔的高山、无际悠远的草原同时存在于这片大陆上,它们并不在意人们中间发生了什么,人类的活动只是这片大陆上的星星点点。
炮火带走了村庄与城市中的人们,一场雨后,草木、鬣狗、乌鸦便侵占了每一寸不再被人类占有的土地。
安格妮丝并没有遇到太多的人,不过她遇到了很多的尸体。
那些人倒在路边,倒在荒野,倒在每一处地方。
高耸的肋骨撑起薄薄的皮肉,手脚只剩下骨头的轮廓,不需要任何的处理就是足够可怖的样貌。
没什么值得意外的,这本就是这片大陆上的常态,而自兰萨纳城席卷开来的人祸与天灾更是共同加剧了这场灾难。
战争早已自帕斯河谷席卷开来,那些冰冷的刀剑与灼热的炮火杀死了一部分人,但更多的人死于饥荒与瘟疫。
那些活着的人似乎早已司空见惯,甚至理智地将这些死者当做活下去的资粮。
毫无疑问,这里对于一些黑暗生物来说是乐土,对某些特殊途径的非凡者来说也同样称得上天堂。
她埋葬了许多人,但也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毫无疑问,对她的行踪投入了较大注意的是一些南大陆军阀势力,尤其是一些与玫瑰学派有关的军阀势力。
毕竟同序列的非凡者更容易从遗留的痕迹中分析出她所使用的力量的本质,并因此更容易选择采取措施。
比如现在跟在她身后的人。
新出现的絮语声清晰可闻,安格妮丝平静地看向絮语声来源的方向,那絮语声满是疯狂与恶意。
在正常情况下,安格妮丝绝无法看到的地方,一个透明的幽影出现在了那里。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眼藏恶意,身体看起来似乎有些飘忽的男人,和当时切斯特先生给她的感觉有少许相似,但切斯特先生给人的感觉没有他这么癫狂、混乱、冷漠以及堕落。
但下一秒,那个透明的幽影从那里消失了。
安格妮丝感到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抬起,向着自己的头颅而来。
毫无疑问,对方非常清楚身为“活尸”的非凡者的弱点。
但几乎在下一刻,控制自己手臂的力道瞬间消失。
刺耳的惨叫声响起,那男人的身影在安格妮丝面前翻滚倒地,他的皮肤一寸寸绽开,里面的血肉带上了灼痕,灰黑色的雾气在他身体的每一寸缠绕、蒸腾,发出仿佛铁板煎肉般的“嗞嗞”声。
安格妮丝在男人身边蹲下,看向男人满是疯狂的眼眸。
她站起身,拿起银匕,灵性从银匕的尖端流出化成灵性之墙封闭了周围。
“我一直在好奇一件事情,”安格妮丝说道,她点起烛火,欧白芷精油的气味弥漫开来,“‘活尸’能够唤醒死尸,控制幽魂。”
“倘若这里的‘死尸’是‘活尸’,‘幽魂’是‘怨魂’,又会怎么样?”
“你不能......”男人的眼中浮现了一丝清明,身体本能地虚化,但话语尚未说完,就仿佛遭遇重击,混乱重新充斥了他的眼眸。
安格妮丝伸手按下了男人刚刚抬起的肢体,用赫密斯文低声念诵起了咒文。
“不息的期盼......”
“无尽之苦痛......”
“永不遗忘的寂静者......”
灰黑色的雾气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灵性之墙笼罩的范围。
男人哀嚎了起来,眼中的混乱却渐渐消失。
“停下......你不能杀死我......倘若我死去......整个安德里亚草原将沦陷,遭到掠夺......”
男人在哀嚎中断断续续说道。
安格妮丝仿若未闻,平静地念出了最后一句咒文。
“我祈求,将此人转化为受我驱使的活尸......”
“求您......”
男人的最后一句话语淹没在了哀嚎里,但很快哀嚎声也渐渐消失不见。
安格妮丝眼前无数的光影闪过,然后归于沉寂。
眼前的男人完全安静了下来,身体苍白而干瘪,两只眼球却漆黑并仍然流光溢彩。
他与普通非凡者的尸体并无什么区别。
“你搞错了一件事,”安格妮丝说道。
“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是谁与我无关。”
第87章 你愿意来做我的学生吗
安格妮丝伸手摘下了活尸的眼球。
“怨魂”的特性随着男人的死亡析出。对大部分非凡者来说,这样的非凡特性是没有价值的东西。
既没有形成封印物,又受到了邪神的污染,甚至不止一个邪神的污染。
来自于“被缚之神”,或者说控制祂的那位外神的;以及,来自于也许她自己的。
安格妮丝自嘲地笑了一下。
对她来说,消磨掉非凡特性中的污染并不是一件过于困难的事情,她的污染本身就带有异乎寻常的侵蚀性。
安格妮丝收起了这份特性。
她需要早些完成对“活尸”的消化。
这不仅是出于提高自己本身所拥有的能力的考虑,同时也出于这些时日的自己状态的考虑。
她恢复“记忆”的速度在加快,她在加速靠近那片无光的海洋深处。
同时与他人的共鸣在增强,来自于他人内心中的絮语对她的影响在增大。
也许她很快会再次看到“慧真”,或者说属于她的“人心之劫”很快会到来。
安格妮丝看向荒野,根据她眼前闪过的光影中选择了一个方向,继续向前走去。
她之前一直认为生与死之间应当存在界限,但最近的经历却告诉她这样的理解存在偏差。
尽管她是出于无法抑制的欲望才做出了最近的这些行为,但体内来自魔药的反馈却告诉她这样的行为反而正符合“活尸”的扮演规则。
这给她带来了对扮演“活尸”的新的理解。
在某些神秘学书籍里,这样描述某些“活尸”:
它们在白天沉眠,于夜晚苏醒。
死者本身就处于“长眠”之中,只有出现异常才会苏醒,徘徊于地上。*
倘若说她早已死去,那么她又是因何原因才徘徊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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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亚诺城的街道看起来有些萧条。
街道上的行人匆匆,看向他人的目光中带着警惕。
往日总在街边出现的小摊贩大半失去了踪迹,寥寥的几个也看起来有气无力。
贝尔萨与纳撒尼尔从唯一卖吃食的小摊那里各买了一份阿利亚卡,没有和摊主说什么话就离开了。
“里面的肉馅好少。”贝尔萨咬了一口,说道。
“能有肉就不错了。”纳撒尼尔说道。
利亚诺城的局势最近有些紧张,战火似乎随时都会在这片难得宁静的土地上燃烧起来,物资短缺就是其征兆之一。
贝尔萨沉默了数秒,叹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他说道。
纳撒尼尔摸了摸口袋中的徽章,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位于偏僻处的酒馆。
这样萧条的局势下,这个酒馆里的人却不算少。
在贝尔萨和纳撒尼尔进来的时候,一个坐在角落里的人向他们投来了隐秘的目光。
纳撒尼尔本能地回望了过去,坐在角落里的人对他微微点示意,纳撒尼尔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与贝尔萨一起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的人甚至比一楼更多,大多是一些青壮年。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贝尔萨和纳撒尼尔找了一个角落里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这里是一处集会,汇集着众多本地的南大陆人。
这处集会地点的发现归功于贝尔萨,而贝尔萨对这处集会地的知晓源自一次意外。
那时他们刚刚来到利亚诺城,尽管那位文森特先生对他们有所安排,但这些生长于战火中的少年人并不习惯将自己的所有寄托于他人身上。
所以他们想要和跟随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少年人们寻找一份属于他们自己的谋生方式。
利亚诺城的确比兰萨纳城安定许多,他们曾经所习惯的大多都需要改变。他们尝试着用符合这里规则的方式活下去。
送信,卖报,卖花……无论做什么,无论在哪里。
他们有些艰难地想要在这里活下去,他们遇到了很多困难,但无论如何他们是一个少年人的团体。
那天贝尔萨给一个快要病死的老人送了一封信。
信中应该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那位老人明显在接到信的那一刻陷入了悲伤。
老人请求他暂且不要离去,在阅读了信件之后,拿出了一盆白菊花,请求他将白菊花放在墓园中的某处墓碑前。
贝尔萨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甚至没要老人主动给他的小费。
位置很好找,因为那个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似乎有人在不久前清扫过,上面写着墓主人的名字——斯宾塞·恩特略。
唯一的问题是墓碑前有人。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样子的女人,穿着很少在南大陆土著间见到,而是在鲁恩人间流行的正装长裙。过于消瘦的身材让她的衣裙看起来有些空荡,带着少许阴冷的气息。宽檐帽的帽檐压得有些低,不太能看清女人的面庞。
他下意识犹豫了一下,然后被女人发现了踪迹。
女人看了一眼贝尔萨,视线落在他怀中的白菊花上,了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贝尔萨没有打扰重新看向墓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将白菊花放下,然后鞠了一躬。
“你说,没有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死去,曾经做到的那些事情也轻而易举地被他人破坏,那做那些事情究竟有没有意义?”
女人在贝尔萨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开口道。
贝尔萨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但四周空无一人。
“您在问我吗?”他指着自己问道。
女人点了点头。
“好吧,”贝尔萨耸了耸肩,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可能没有意义。”
“至少在活着的时候,能够一直行走在对自己来说正确的道路上,就有意义。”
女人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贝尔萨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庞。
女人肤色深黯,有一双蓝到近乎发紫的眸子,里面有些奇异的亮光,看起来就仿佛春夏时那漫山的蓝山花。
“获选赴汤蹈火者在他的胸膛啜饮红色的露水,
“伴他同行者能看到死亡在他的身后而生命在他的身前,
“而苍白寒冷的怒火将从太阳到太阳之间燃烧,
“直至透明的冠冕踏过金红的地毯......”
女人用一种奇特的韵律念着什么,贝尔萨不是很能理解这些语句中的含义。
他有些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准备离开。
“请稍等一下,少年。”女人开口道。
“我名为爱莉·希恩,”女人摘下了头顶的宽檐帽,语气温和,“一个试图变革者。”
“你愿意来做我的学生吗?”
第88章 我们要将我们应有的夺回
贝尔萨拒绝了。
这理所当然。
这位女士看起来是位大人物,但正因为如此,贝尔萨才必须拒绝。
倘若他只是一个人,那么抓住这次机会是一个明智之举。
但他不是一个人,他还需要对他们这一群少年人负责。
身如苇草者倘若对自身没有足够的认识,很容易会被卷入飓风中折断。
这位女士看起来有些遗憾,但没有生气。她给了贝尔萨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地址,在利亚诺城内。
“也许你应该先了解一些事情,”她说道,“当然,你也可以通过他们找到我。”
贝尔萨没有再拒绝,这便是贝尔萨与纳撒尼尔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当然,今天并非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
这里是一个隐秘的集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拥有着一些不同的主张。
就像现在正在那里义愤填膺地演讲的那个人。
“福尔斯特山地领袖死于因蒂斯支持的军队政变,威尔赫姆游击队领袖被鲁恩帮扶的军政府诱杀,德克斯特当地有人举起高地王国的旗帜被警督当场枪杀。”
“他们奴役我们的孩子,枪杀我们的兄弟,奸淫我们的姐妹。”
“我们是因蒂斯的猪狗,是鲁恩人的奴隶,唯独不是人。”
“我们的生命不当为死神之外者掌控,我们要将我们应有的夺回!”
整层楼的人似乎都被他感染,本能地跟着他呼喊起来。
“我们要将我们应有的夺回!”
“我们要将我们应有的夺回!”
贝尔萨感到自己的血液似乎也在这样的气氛中沸腾起来,但随即,他的衣袖被扯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到纳撒尼尔面色不太好地对他做着口型。
“我们快走。”他看懂了纳撒尼尔的话语。
贝尔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迟疑地点了点头,跟着纳撒尼尔悄悄溜出了酒馆。
“是他们动静太大了吗,纳撒尼尔?”两人在离开酒馆很远后,才终于开始交谈。
纳撒尼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之前在兰萨纳城,哈希姆先生让我们收集的情报,你有整合起来自己看过吗?”纳撒尼尔问了一个似乎不太相关的问题。
“你知道的,纳撒尼尔,”贝尔萨摇了摇头,“虽然那些情报都曾经过我的手,但我的能力并不足以让我从那里面解读出什么。”
纳撒尼尔叹了一口气,没有对贝尔萨过于透彻的自我认知做什么评价,只是径直说出了答案:
“‘我们要将我们应有的夺回’是这些年在帕斯河谷新兴起的反抗组织的口号,原本只是局限在那个组织内部,但大致在兰萨纳城事件之前不久突然扩散,在帕斯河谷的各个城市流传开来,有极大可能与推动兰萨纳城事件的势力有关。”
“给你这个地址的那位女士......”纳撒尼尔话语间带上了少许犹豫。
贝尔萨看着纳撒尼尔,等待着他后续的话语。
“算了,”纳撒尼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我没见过她,很难只从你告诉我的那些东西里准确判断出她的立场与想法。”
贝尔萨点了点头。
“那个酒馆......我们以后不去了?”贝尔萨问道。
纳撒尼尔思考了一下,放低声音道:
“不,还是得去。那里对我们这样来到这里不久的人来说是一个绝佳的获取情报的场所,但需要更注意一些。”
“战争在靠近,当局对城内的监控会越来越紧,如果他们仍然像今天这样毫无遮掩......”
纳撒尼尔面上带上了少许的冷漠,但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
“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回去吧。”他说道。
贝尔萨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纳撒尼尔站在原地,直到看到贝尔萨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街角,才转身向着街巷深处走去。
他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身后。
那是一个戴着有着夸张羽毛装饰的宽檐帽的男人,以一种看起来非常优雅的姿势站在那里,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纳撒尼尔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男人,深褐色的眸子里满是冷意。
“放轻松,我没准备对你的朋友做什么,”男人看起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含笑,“我只对你感兴趣。”
纳撒尼尔完全没有放松,依然死死地盯着男人。
男人偏了偏头,耸了耸肩,看起来有些无奈。
“没必要这么警惕,”他迈开脚步向着纳撒尼尔而来,“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不能做什么。”
纳撒尼尔没有说话,也没有后退,只是死死地盯着男人。
男人伸出手,即将触碰到纳撒尼尔的身体时,虚幻的灰黑色雾气骤然浮现。
“果然。”男人丝毫没有在意从手上传来的“滋滋”声响,与绽放开来的鲜红皮肉,继续将手伸进纳撒尼尔的衣兜,拿出了纳撒尼尔一直装在衣兜里的徽章,了然道。
“是那位‘女士’的力量。”他收回手,带着难明的意味道。
纳撒尼尔本能地松了口气,然后下意识地疑惑。
女士?
“我若说:黑暗必定遮蔽我,我周围的亮光必成为黑夜......*”男人站直身体,贪婪地打量着渐渐隐没的灰黑色雾气,丝毫不在意手上汩汩流出的鲜血。
“......黑暗也不能遮蔽我使你不见,黑夜却如白昼发亮......*”
他遗憾地从灰黑色雾气消失的位置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纳撒尼尔。
“虽然还算有勇气,但有什么价值呢?甚至还帮你驱散了这枚徽章上的诅咒......”他带着少许的疑惑道,“是在搞慈善吗?”
他凑近纳撒尼尔,却没有再去伸手触碰,只是紧紧盯着少年的眼睛。
“想试试拥有非凡的力量吗?”
他兴致勃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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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妮丝遥遥注视着远处的驻地。
那里陷入了内乱。
那个被自己杀死的那个“怨魂”是这支规模不小但也不算特别大的反抗军的统领,当然这也是对方能够第一个找上找上她的原因。
当然也毫无疑问地被早已做好准备的她反杀。
当然,更毫无疑问的是,对于只是依靠首领强大的武力而建立起来的这支反抗军来说,失去首领几乎等同于毁灭性的打击。
倘若不去管,这支反抗军的未来几乎可以说一目了然——在内乱与外患中在这片荒原上消亡。
但他们仍有价值,这也是安格妮丝会找上他们的原因。
就让她看看——
她的欲望是否足以让她徘徊于地上。
第89章 他会选择自己的终局
掌握这支反抗军并不算太过麻烦的事情。
超凡的力量,看透人心的能力,以及一点点权术......
这些东西的存在足以让安格妮丝解决可能出现的麻烦,但花费不短的时间仍然是必然的。
感谢黑夜女神的辛勤,当她放下手里的工作,再度走在荒原上之时,抬头看到“冬季大三角”,不,应该称为“夏季大三角”,突然意识到了现在的时间。
“今天的日期?”安格妮丝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士兵问道。
跟在她身后的士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站直,然后用最大的声音回答道:
“报告首领,十二月二十八。”
“三天啊......”安格妮丝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带着少许的玩笑意味,对着身后的士兵道,“不错,很有精神。”
士兵瞬间激动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向着她表起了忠心。
安格妮丝有些意兴阑珊地收回了自己在士兵身上的注意力,看向了荒原的尽头。
“那边是利亚诺城吗?”安格妮丝问道。
“是的,首领。”身后的士兵回答。
“告知几位队长,”安格妮丝说道,“我要离开三天。”
“……是。”士兵犹豫了一下,应道。
安格妮丝回头,看了士兵一眼。
士兵立刻站直,提高声音。
“是!”
经过几月的统合,离开三天于她对这支反抗军的掌控并无太大影响。
当然,倘若有人因她离开而诞生额外的野心,那么她也只能表示遗憾并采取措施。
拉妮仍然留在利亚诺城,纳撒尼尔与几个孩子也都被文森特安置在了这里。
毫无疑问,当初切斯特先生与文森特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利亚诺城,必然是因为这里的确足够安宁。但在这样局势下,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安格妮丝循着记忆走在街道上。
整个城里没有什么临近节日的气氛。
也许是因为对于传统的南大陆人来说,他们的新年并非三天后;又也许只是因为战争即将到来而已。
安格妮丝在广场边看到了熟悉的摊位,那个卖阿利亚卡的摊主沉默地坐在摊位后,古铜色的皮肤暗淡而沉郁。
安格妮丝走上前,摊主抬起头。
“要来一份阿利亚卡吗?”他问道。
“啊……”安格妮丝犹豫了一下,“给我来一份吧。”
摊主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包好了一份阿利亚卡,递给了安格妮丝。
安格妮丝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捧着阿利亚卡离开了广场。
她没有食用的意思,只是专注看着有些荒凉的街道。
街道上大多数的店铺都已经关门,即便是零星尚且开着的也看起来有些空荡,店员警惕地打量着偶尔经过的行人与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早没有了她上次看到的轻松神色。
那些流浪者大多看起来面黄肌瘦,也许来自于已然被战火波及的城市与村落。
安格妮丝伸手敲了敲门。
拉妮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几个更加轻盈的脚步声,应该属于孩子。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拉妮没有立即开门。
“警惕了些呀,拉妮。”安格妮丝带着少许调笑的意味开口道。
拉妮几乎立即打开了门,无辜的门扇“砰”地一声撞在旁边的墙壁上,门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扭”声。
拉妮死死地盯着安格妮丝,似乎随时想要扑上来,却又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哈希姆先生?”从门边探出头的少年有些惊喜地唤道。
安格妮丝微微低头,看向了出声的孩子。
是贝尔萨。
“文森特安排的?”安格妮丝问道。
拉妮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消失,然后平静地开口:
“进来吧。”她说道。
她接过了安格妮丝手中的阿利亚卡与小巧的皮箱。
“给你的,”安格妮丝说道,“你知道我吃不下去。”
拉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将阿利亚卡放到了厨房。
安格妮丝目光扫过了房间里的几个孩子。
“纳撒尼尔呢?”安格妮丝问道。
那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只有贝尔萨看起来有些郁闷。
“他在外面......”最后只有贝尔萨开口道,“他最近不怎么回来,即便回来大多也都是清晨,还不告诉我们他在干什么。”
“这样啊......”安格妮丝叹了一口气。
她随意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刚走出厨房的拉妮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几个孩子,将安格妮丝从沙发上扯了起来。
“你到我房间去睡,”她用一种近乎命令般的语气说道,“我们要待在客厅里。”
“好吧——”安格妮丝没有反对,只是拖长声音道。
拉妮扯着安格妮丝在几个孩子有些怪异的目光中走进了卧室。
“你的孩子?”安格妮丝走近床边的摇篮,轻声问道。
拉妮点了点头。
安格妮丝没有伸手触碰,只是静静看着睡得正熟的婴儿。
“5个月了?”她问道。
“刚满5个月没几天。”拉妮低声回答。
这样小的婴儿,在这样的环境中,太容易夭折了,安格妮丝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你愿意去北大陆吗?”安格妮丝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请您打消这样的念头,”拉妮收敛神色,带着少许的冷漠道,“我不确定当我站在那片土地上之时,她的存在能否抵得过我心中仇恨的火焰。”
安格妮丝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拉妮也没有再说什么,利落地拿出了枕头被褥,转身走出了房间。
“这么相信我?”安格妮丝看着拉妮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失笑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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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撒尼尔坐在天台的边缘,默默俯瞰着远处昏黄的灯光。
沉郁的眸光恍恍惚惚,仿佛映不出一丝光芒。
从他失去一切,第一次孤独地睁开眼后,只有当他听着房间里平稳的心跳声,才能放松身体,沉浸入无梦的夜晚中。
但显然现在他才是危险的根源。
也许他应该离开,一边怀疑和警惕着周围的一切,随时准备拎起包逃亡,在噩梦中沉沦,让危险离开自己所重视的一切。
又或者他应该忘记所有的反抗,将那些不值一提的场景从记忆中彻底删除,彻底将自己的身心交与恶魔。
他已经挣扎了太久,但显然那个恶魔纵然再喜欢看他挣扎的痛苦,耐心也即将到达极限。
他必须在终局的到来前做出选择。
他会选择自己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