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诡志异工厂主》 1.大火后,婴儿哭 过了早晨,阳光渐热。 李根迎着阳光眯起一只眼睛,神情复杂。 面前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路边满是小摊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馄饨,馄饨,小馄饨,来喝小馄饨嘞!” “豆腐脑,豆腐脑,热气腾腾的豆腐脑……” “香烟,香烟,两分半一盒,新烟叶卷的香烟,大爷您来一盒?” “红汤面,红汤面……” “卖报卖报,最新东海官报,东山县发现新煤矿!” “号外!京城号外!副议长观摩太学工院最新发明,新机器不用蒸汽用煤气,号外,号外……” 我穿越了…… 李根叹息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 衣服不似现代装扮,但也不是记忆里的古装。 洁白翻领衬衣好好穿在身上,但衣扣却是一排古装式的盘扣。 先前找镜子照过。 身高体型相貌倒是同记忆中的自己一致,五官俊朗,仍然玉树临风。 可原本应该是短寸发的他,此刻发型却变成三七分。 更莫名其妙的是,自己右眼居然失明,带着一条黑色眼罩。 脑海中则是多了断断续续的讯息和记忆画面。 一个也叫李根的人,属于一个不同于他记忆中蓝星的世界…… 这里是河口镇,大顺朝东部东海省省城周边十六镇,河口镇便是其中之一。 江河绕城而过,往来千帆万舸,河口镇正是省城最重要的口岸之一,商旅来往频繁,热闹而又繁华。 粮米、农产、煤炭、盐铁、纺纱等多种货物在此集散。 镇子半是口岸区,另一半则坐落众多工厂,生产出了货物,或是入省城售卖,或是经由口岸水路转运其他地方。 这一世的李根,家中则是经营小印刷坊出身。 双亲早早故去,少东家虽然一只眼睛残疾,但也算是勤劳能干,年岁不大便接班挑起担子。 眼下这方世界,名为大顺朝,但并非李根前世印象中一般古代王朝。 这里虽然仍有帝皇,但也有议会,有内阁。 商业繁荣的同时,技术革命连续不断。 东海省等大顺东部省份的大多数工厂里,已经由蒸汽动力全面取代人力手工。 热兵器不断改良进步,已经渐渐取代冷兵器成为战场主流。 虽然在此刻的李根看来,这一世当前的枪械都还很低级…… 不过有件事叫他意外。 这里不曾发生过被外来强敌远渡重洋枪炮轰开国门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脑海中记忆信息不完全,还是这里的东方世界当真自行完成工业革命。 当前大约处于一次工业革命到第二次工业革命之间的时期。 但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能像前世蓝星一样,很快迎来电气化革命…… “东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时,身后两个半大孩子探头探脑。 看着他们,李根脑海中更多记忆画面与信息浮现。 这是他厂里雇佣的学徒工。 呃,童工…… 先前那个年轻的少东家,继承祖业之后,踌躇满志,直接新购进蒸汽印刷机和蒸汽铸字机上马,淘汰家里原本的老式手工印刷机,为此还贷了款,并且聘请专业的工人操作。 曾经的手工作坊,已经渐渐有了小工厂的气象。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印刷厂这个月接了一桩大生意,大家加班加点干活。 不料前几天却突发火灾。 不仅书籍纸张焚毁损失严重,更死了工人。 然而,查不出人为放火的痕迹。 于是左邻右里传言,这火灾来得诡异凶险,可能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官府来查,也没发现,最终只能归于工人操作不当,内部引发火灾,害人害己。 还活着的剩下人,大多被吓跑。 这倒不是他们胆小,而是这方世界确实存在超自然的恐怖诡秘事物。 便是省城周边,也有不少传说。 谁知道这次是犯了哪路忌讳,被自家撞上? 大家当然是能逃就逃,能躲就躲。 原本有八个学徒工,因为先前诡异失火,不仅正式工人跑光,这些童工也跑了六个。 如今只剩眼前两人陪他共渡难关。 只是苦了眼下印刷厂,没人没钱又没货,跟买家约定的时间却一天天临近。 简直要急死人。 ……这一世的那位,不会是真的急死了吧? 而我,顶了他的班…… 李根抬手摸摸遮住自己右眼的眼罩,心中有脏话翻涌。 穿越就穿越吧,还穿没我一只眼睛。 “走。”李根摇头:“先回去。” 他们是出来借钱的,否则印刷厂没钱继续周转。 可惜厂子现在不仅仅是早已有债务在身,更可能惹上传说中的邪魔诡物。 于是少东家只能空手而归。 路上一头昏过去,再醒过来便已经是如今的李根。 走在路上,他身后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光头少年问道:“高仔,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老走神。” 被唤作高仔的另一个干瘦少年答道:“没什么,刚才路过官署的时候看见一人,我感觉眼熟,但想不起来以前在哪里见过他。” 光头少年笑道:“或许是你眼花了。” 高仔“嗯”了一声,但仍然凝神回忆。 一行三人回到印刷厂,还没进门就是一股混合气味飘进鼻子。 有油墨,也有某种刺激性的金属气味。 李氏印刷厂现在用的是铅字印刷,那金属气味应该是铅合金的味道。 “这种环境,会搞得人铅中毒吧?”李根苦笑。 站在门口,他脚步迟疑了一下。 官府的人折腾好几天了,没发现人为痕迹也没再发生什么诡异事件。 应该已经没……呸! 打住,不能自己插旗。 反正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李根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印刷厂。 厂房大致分三个区域: 首先,生产用的工房。 印刷厂用于铅活字印刷的铸字机,印刷机还有配套的蒸汽机都在这里,工房内还有隔间,储存铸好的大量铜字模、与铅字。 然后,存放材料和产品的库房。 ……先前火灾就发生在那里。 最后,再加上后院用于李根等人居住的几间房,算是生活区。 回到后院住处,打发两个小家伙下去休息,李根进了自己房间锁好门。 “咱们有没有金手指什么的?”李根眼巴巴等着。 但左看右看,也不见什么特殊事情发生特殊宝物出现。 系统、老爷爷一类的东西更是没有。 “在蓝星我也看过几本小说,会不会是这里?” 李根摘下自己的黑眼罩,对着镜子,观察那右眼。 同样没收获。 莫非要用什么方法激活一下? 李根禁不住胡思乱想,但始终找不到办法。 最后他只能无奈放弃。 左右看看,房间内陈设简单,略老旧,但整洁。 床头一旁摆放桌椅,书桌桌面上散放着钢笔、墨水瓶,以及几张发黄的纸张。 李根来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手里把玩这个时代的钢笔,他静静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哇……哇……” 但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缕缕婴孩啼哭,打断他思路。 这附近有谁家刚生孩子吗? 李根正奇怪,忽然心头咯噔一声。 玛德,老子虽然看恐怖小说不多,但这诡异孩子哭,多半不是好事啊! 哭声一缕一缕,仿佛随时可能断气似的。 正当李根考虑是否自己想太多,哭声忽然完全消失。 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幻觉? 李根皱眉,满心怀疑。 然后耳边就忽地再次响起哭声。 断断续续。 但比刚才更清晰! 似乎就在印刷厂里。 靠! 更近了。 真的有问题。 李根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好奇心起去寻找哭声来源。 那往往是自投罗网作死…… 咦? 我怎么到门口了? 李根猛地一惊,连忙停住脚步。 看着眼前关闭的房门,他脑海中浮现无数开门杀的画面。 李根谨慎后退,远离房门。 同时不忘忽然回一下头看自己身后。 屋里只有他自己。 但墙上挂镜里映照出来的人影,却让李根吓一跳。 镜子中的自己,竟然哭丧着脸。 仿佛哭声是自身发出。 李根大惊,再仔细看,镜中自己瞪大眼睛,又似恢复正常。 就像是先前一切都是幻觉。 哭声这时也又消失了。 但是……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 2.不干净的东西 “东家,我是高仔,我有事跟您说。” 门外响起学徒工高仔的声音。 李根没有上前开门。 哭声现在停了。 但他不确定是否已经没危险。 也不知道门外人是真是假…… “我正换衣服,有事你直接说就行。”李根出声。 男人换衣服不能随便给人看的,没毛病吧? “我想起来今早咱们路过官署时看见那人是谁了。” 高仔隔着门答道:“他是镇上刘家的人,我以前见过他进出刘家。” 李根如有所思:“这是怕我卖地跑路啊。” 刘家,是镇上有数的富商大户。 李氏印刷厂这个月接到的那笔大生意,就是刘家要总结历代先人诗词文稿,集结出书,委托李氏印刷厂来印刷。 数量足足两千本,并且加钱出高价,比正常价格高出近百分之五十。 刘家更愿意当场提前预付三成报酬。 只有一个要求,必须三十天内交货。 如果误了日子,需十倍赔偿当初的三成预付款。 李氏印刷厂新购置蒸汽印刷机,马力全开的情况下虽然时间有些紧张,但考虑获利丰厚,于是便一口答应下来。 大伙加班加点努力干,十二天时间,基本已经完成一半任务。 可偏偏这个时候飞来横祸,诡异失火。 已经印好的书稿被烧光不说,连作为原材料的余下纸张,都有一部分化作飞灰。 灭火救灾,官府查访,再加上死去家属闹事,几天时间便耽搁过去。 如今距离一月之期,只剩十三天。 即使人手充足,原材料重新备齐,时间上怕也来不及了。 “说不定火就是他们放的!” 门外高仔啐了一口:“就想坑咱们厂的钱呢。” 不是没可能…… 李根穿越过来顶了少东家的班后,便直觉事有蹊跷。 但可惜现在两眼一抹黑,缺少更多线索。 门外高仔这时问道:“东家,交不了货,咱们具体要赔多少啊?” “银元三千。”李根想起来就头疼。 早先刘家已经给了总价的三成,共计三百银元作预付款。 李氏印刷厂也将之投入到纸张、油墨、蒸汽机所需燃煤等成本上,还挤占了自家为数不多的流动资金。 但如果到期交不了货,那违约金就是三百银元的十倍…… 三千银元。 这还不算当初贷款买机器尚欠着别家几百元。 通过融合记忆,李根大约了解这个世界的银元。 三千银元什么概念呢? 东海省省城里一个普通五口之家,一个月生活费大约十八银元左右。 城外河口镇开销比省城里略小,大约需要十六银元。 三千银元,不考虑未来通胀,可以让河口镇一个五口人的普通家庭,活十五年半…… 门外高仔也沉默了。 李根并没有放松警惕,一边留心观察门口,一边防备其他方向。 他迫使自己声音尽量平稳:“事情我会想办法,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东家。” 高仔没有立即离开。 稍微迟疑一下后,他低声道:“只要东家不赶我走,我一定留在咱们厂里。” 李根答道:“放心,去吧。” 高仔“嗯”了一声后,门外隐约有脚步声远去。 李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地不停扫视四周。 就怕突然有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说: “为什么不开门呀?” 幸好,没有。 哭声也没有继续响起。 李根观察良久后,小心翼翼先将窗户打开。 外面是堵墙,距离窗户非常近,以至于他这个房间采光一直不怎么好。 但李根此刻只关心这是条逃生之路,还是留给他自投罗网的陷阱。 站在床边桌椅前,他翻翻兜,将一些零钱放在桌上。 一把钥匙,打开桌旁锁住的柜子,从中取出一个小盒。 盒子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六十枚银币。 便是这个世界的银元。 模样看着跟李根前世记忆里的袁大头相似。 不过这个世界的银元上,刻着大顺当朝皇帝的头像。 袁大头具体多重李根不知道,但按照融合记忆,眼下这个世界的一枚银元,正常标准是每个含银半两,约等值于半两银子。 李老板数了数。 当前全部现金家当,合计六十七元四角八分。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不算少。 但对于李老板而言,就是另一回事了。 穿没我一只眼睛,还穿了一身债? 把厂房机械地皮全卖了都不一定还得起。 诡异失火后,也很难有人借大笔钱给李氏印刷厂周转。 要说所有东西都卖了,自己带着钱卷款潜逃…… 刘家正防着这一点呢。 派人到官署附近蹲点观察,是因为地契交易必须有官署见证作保。 小李老板如果变卖家产,刘家第一时间就会有反应。 李根苦笑看着面前书桌。 “哇……哇……” 但就在这时,哭声再次响起! 李根脸色一变。 他心里正想着坚决不出去,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书桌,站在房门口。 搞什么…… 李根想转身离开门口。 但不知道精神是否恍惚迷糊过,下一刻他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打开房门,离开房间。 眼前一切似乎变得不真实。 唯有耳边那哭声无比清晰。 不需要我决定开不开门啊…… 李根后背生出阵阵寒意。 他有撒腿就跑的冲动。 先逃出印刷厂再说!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官府先前来人检查,没听说有类似事情。 现在只剩印刷厂的人,诡异事情便再次发生。 怎么看都是故意冲他们来的! 耳边哭声这时忽地又消失。 李根忍痛咬了咬自己舌尖,感觉身体好像可以动了,就连忙奔跑。 可是一缕缕渗人的哭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就算他双手堵住耳朵,哭声也丝毫不见小。 李根跑出几十步后,发现自己仍在厂子里。 只是到了另一间厂房门外。 看清房门,李根脸色前所未有难看。 库房。 先前失火的地方! 听着耳边令人烦躁的哭声,他终于切实体会到眼下身处的世界,恐怖诡异横生。 不干净的东西。 传说中的诡物…… 眼睛和生意危机以外,我这刚穿越过来连小命都危险吗? 库房门已经被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 “高仔!小七!” 李根提声叫道。 方才来敲他房门的高仔可能是真的。 会不会因为有这第二个人到场,那时候哭声才突然中止? 然而此刻不见两个学徒工踪影。 也听不到他们回应。 偌大工厂里,仿佛只剩李根一人。 他不转身。 左眼死死注视前方。 倒着走,脚下向后退。 却猛地发现自己分明已经站在库房里! 耳边啼哭声,这一刻震耳欲聋。 李根转身一圈扫视整个库房。 先前火灾后一片焦黑痕迹尚在。 残存的一点木柴煤炭堆放在屋里一角。 但除他以外,再无旁人。 李根朝库房门口冲去。 越过了门。 却发现自己仍然在库房里。 向上看屋顶,什么都没有。 向下扫视地面,也不见异常。 唯有先前断断续续的哭声,已经连成一片,源源不断。 李根感觉自己被吵得头痛欲裂。 脑海中渐渐只剩下痛楚,无法集中注意力,连反抗和逃跑的念头都难以生出。 直到…… 忽然有别的感觉占据他注意力。 右眼。 原本失明的右眼,这一刻灼热滚烫。 脑海中的痛楚,略微一顿。 但马上又有重新发作的征兆。 李根顾不得多想,一把抓下戴着的眼罩! 原本失明的右眼里,竟闪动蓝色光辉,向外迸发而出,照亮眼前一片。 蓝光照耀下,他终于能看见了。 不见眼白,眼眶里漆黑一片的双眼。 红白相间的婴儿小脸。 就贴在他面前。 与他面对面。 3.神诡工厂 小小的身躯不着衣物。 全身上下一半红一半白。 飘在半空中。 黑漆漆不见眼白的双目,看不见神采,但冲着李根。 仿佛刚出生的婴孩,面目却呈现呆滞模样,嘴里发出大声啼哭。 乍一见,李根吓了一跳。 本就精神高度紧绷,这时再被一激,反生出凶狠怒气。 他反手就抓到一旁柴堆上。 抓起一根粗柴,便朝半空中半红半白的婴孩劈头打去! “唿!” 李根抡圆了一棍。 粗柴带着呼啸声划过半空。 但也划过那婴孩的身体。 对方如同虚幻的幻影。 粗柴直接从影子中穿过,感觉不到有接触任何实体。 李根一棍子抡空,那婴孩不见任何反应,仍悬停在半空呆愣愣不动。 只是他口中哭声,重新变大。 李根脑海中,痛楚感觉随之变得越来越明显。 婴孩所处方位,正挡在李根先前进来的门口。 通过右眼,可以看见这婴孩了。 但似乎也仅止于此,不能帮助自己对抗敌人。 我这金手指终于激活,只能起个阴阳眼的作用吗? 正焦急,李根忽见自己右眼放出的蓝光,在半空中凝结成一本书。 书上缠绕一条锁链。 此刻锁链突然崩断,节节碎裂。 众多碎片在半空里化作道道流光,恍若暴雨,击打在那红白婴孩身上。 流光一闪即逝,就此消失。 但红白婴孩身上,已然被打出无数伤口,千疮百孔。 刺耳的啼哭声,立马低落。 李根脑海中为之一清。 哭声在持续,但这时终于能从中听出一点仿佛活人才有的情绪波动,似乎充满恐惧和痛苦。 红了……” 李根这时则心中微微一动。 自己右眼放出的蓝光,这一刻居然变成红色。 红光照耀下,婴孩只剩下个红色的小影子。 小小的红色身影,顺着李根右眼发出的红色光柱,被收入他的右眼内。 哭声彻底消失。 他右眼光芒重新变作蓝色。 李根伸手接住那本书。 封皮上却是《工厂日志》四个字。 打开书,第一页是幅图画,正是红白婴孩的模样。 工厂……工厂…… 李根经过库房另一扇门。 进门首先就看见一台高大机械,像是张大书桌上摆个巨大轴承,后部则又像个管风琴。 这是……印刷厂的铸字机。 库房的这扇门,是通到工厂的工房里。 除了铸字机,这里还有印刷机、捡字盘以及大量的铜字模、铅字等等。 以及跟他们配套,体型更大号的蒸汽机与锅炉。 此刻在李根右眼蓝光照耀下,往日里熟悉的工房和机器,全都蒙上一层幽幽蓝光。 并不是机器生出异变。 而是机器上的蓝光,一闪一闪,同他右眼里的蓝色光辉,完全同步。 “系统?” 李根先是一喜。 但脑海里没有前世小说中的系统面板。 他低头看着手里工厂日志本。 像是原本就知道可现在才忽然想起,又像是认知中忽然明白了某些事情。 在李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下,他突然就懂了眼前一切。 闪动蓝光的机械,样子没变,但跟先前已然不同。 不仅仅是人才能操控它们了。 这是一座新的工厂。 神诡工厂。 厂里眼下是没有工人了。 但邪魔诡物,能在这里成为更优秀的工人。 他们生产水平更高。 他们生产效率更高。 他们不知疲倦,昼夜不休。 他们忠心耿耿不会背叛不会跳槽。 他们也无需薪酬待遇。 完成一定生产指标,工厂主人还能获得额外奖励。 利用这些诡物员工,可以生产当今世上已有的东西。 更可以生产全新而独有的产品。 李根眼前工房里,机械上方,浮现众多蓝色的光影,飞快闪过。 三尺七寸长的一柄法剑,周身上下散发寒气凝结成冰雾,剑身内却仿佛透明,有熔岩在滚动。 一枚丹药,通体乌黑,但闪烁金光,表面生有九个孔洞,每个孔洞都像是有生命般在呼吸。 一块灵石,光滑如卵,香若芝兰,从中却发出阵阵龙吟之声。 一尊高达三米以上的庞大丹炉,似是分成三层,各自逆向转动,从炉口望进去,七色火焰不停翻涌。 凡此种种,五花八门。 李根视线一转,却在旁边看见仿佛两层楼高,工房都要装不下的巨大吊臂机床,仿佛巨灵神的手臂。 看见自己前世无比熟悉的轿车。 看见巍峨高大的高塔电塔拔地而起,虚幻的根根输电线在空中纵横。 看见喷气式飞机出现在自己面前,两翼发动机轰鸣声如此真实。 类似东西数不清道不尽,叫李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重回蓝星。 视野范围内忽然又多出一挺马克沁重机枪,枪口仿佛随时会有火舌喷吐。 不知什么型号的坦克,但长度超过五米,高度超过两米,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向前,履带转动间压迫感几乎叫人窒息。 一个长度接近十五米,直径超过一米的大家伙,怎么看怎么像是导弹。 李根甚至还看见了机器人。 小的像是机械卫兵之流,大的则像是前世蓝星都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机甲…… “大约可以分为三类。”李根若有所思。 第一类,适用于这个玄幻仙侠世界,同修行有关的奇珍异宝。 第二类,工业革命技术继续革新后,日常类或者说民用类的技术产物。 第三类,工业生产,军用、兵工类的技术产物。 众多画面一闪而过,不等李根全部看清便消失。 李根心中一动。 翻开工厂日志本,大多书页空白。 不停往后翻,过了片刻后手停下动作。 果然有新画面。 一共三幅: 对应修行宝物的却是一种看上去像是工业生产的银砂弹头。 对应民用工业品的是彩照相机。 对应军用工业品的则是一支杠杆式连珠步枪。 “这就是第一阶段的生产清单吧?” 李根手指摩挲纸面:“完成第一阶段生产任务后,更新下一批次,越来越高级,越来越强大?” 随着他的动作,纸面上的图画,忽然闪动蓝光,映照在半空。 银砂弹头的画面分解,呈现更多较小的影像画面在半空浮动。 “这个机床,是某种冲床吗?铸字机不知道能否改装成这个模样。” 李根浏览:“这些是原材料,铅合金、朱砂、白银……好家伙,成本真不低。” 朱砂在民间并非便宜货。 白银就更不用说了,直接就是这个世界当前的主要货币金属之一。 不过考虑东西被归类在修行宝物之列,倒也在情理之中。 李根再看彩照相机。 外形是个很巨大的方盒子。 这个世界当前时代,相机还很原始,并且只有黑白相机,彩照尚未出现。 至于杠杆式连珠枪,李根初时觉得没什么。 但他结合脑海中融合的记忆信息回忆了一下, 如今这个世界黄铜产量大增,价格下跌,全金属弹壳定装子弹已经出现。 枪药基本还是黑火药,枪械则是各式独子步枪,也就是俗称的单打一。 神诡工厂生产清单上的连珠枪,利用可替换管仓供弹,一管七发,熟练枪手最高射速可能达到二十发每分钟。 就算射程和精确度上稍差一点,在这个时代也是十足黑科技,能打得许多人抬不起头来。 不过李根转念想到,要造枪械,自己一个小印刷厂当前设备怕是不够吧? “可以改装……有普通单发步枪与合适员工的话……” 手中抓着工厂日志,李根脑海中多出信息。 这座神诡工厂里,本就不可以常理估量,只要有基础机械和原材料,再加上……员工。 李根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别说他现在没钱,这个工厂的员工问题,有钱都不好解决。 工厂以邪魔诡物为员工。 且必须是被工厂主人亲自收服的诡物。 但只有诡物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李根才能以自己的右眼将之收取。 也就是说,要先想办法揍得对方半死才行…… 聘人去抓,再带回李老板面前是个办法。 但不可能容易,成本也不可能低。 恐怖诡物横行,甚至时不时一个镇子甚至一座城就变成空城、死城。 大家对如此危险都避之唯恐不及。 难不成李老板却要自己主动去找? 他前世看书,大家都推崇好好躲起来苟着,少作死…… 此外,还有一件事。 从表现上来看,方才那个小诡物,诡异手段似乎不包含引发火灾。 换言之,这里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诡物威胁。 李根念头动处,一个蓝色的小影子,从工厂日志本中飞出,落在印刷机旁边。 正是刚刚那个红白婴孩。 此刻的他安静站着,神情一如先前显得呆滞。 但气息平和,再无先前凶戾感觉。 反而隐约透出几分顺从的意味。 李根看着他,再看看手里的工厂日志。 降服这个小家伙,是靠书上原来绑着的锁链碎裂,然后碎片化作流光将之重创,最后李根右眼蓝光变红光收取。 但锁链现在已经消失,等于是个一次性的消耗品。 这算是新手福利吗? 李根苦笑。 可如果碰上其他诡物,该怎么办呢? 他一边看着红白婴孩一边思索。 这时右眼蓝光忽然微微一抖。 眼前景象变幻。 蓝光亦消失,视野内只有黑白。 恍惚间,工厂和婴儿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者,一个昏暗房间。 房间里一盏孤灯如豆。 黯淡灯火映照下,站着一个男人,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腹部高高鼓起,满脸辛苦。 4.生产初体验 李根定定看着眼前一切。 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自己无法参与进去,也无法出声。 仿佛置身事外,静观一部黑白默片。 画面中的房间,倒是有几分古代感觉。 男人、女人衣着打扮,也如李根印象中的古人一般。 有孕在身的女人,汗水沾湿头发,紧紧贴在脸颊上。 她艰难抬手去拉面前的男人。 男人身体微微一动,似要躲闪。 但这一步终究没有退出去,还是被女人抓住。 双方各自张口,似在交谈。 只是整个黑白画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 女人越来越激动。 男人反而越来越平静。 到得后来,用力一甩手,挣脱女人牵扯,转身出门而去。 女人斜靠床上不甘,艰难挣扎下地。 但却一下子摔倒。 碰翻了灯火。 火势徐徐蔓延,初时不快。 但女子此刻颤抖着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身下,渐渐有深色的水迹出现。 火势越来越大,渐渐席卷整个房间。 女人的身形被大火吞没,再看不见。 ………… 黑白的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李根面前景象变化,重现蓝光莹莹的工厂,还有那老实站在机器旁的红白婴孩。 虽然看上去皮肤光泽莹润,不似烧伤。 但与原本洁白肌肤相比,那一半火红色的身躯如此刺眼。 ……这婴儿,是那女人转世的可能性太小了。 是她腹中的孩子吧? 怨气太大,以至于最终化作诡物。 李根心生同情,但这不是他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他此刻最关心的事情是…… 腹中孩儿变诡物了。 那当妈妈的呢? 通过刚才跟这小家伙的较量看来,他应该没有直接引发火灾的诡异能力。 考虑到他们母子生前因火而亡,那变成诡物后,会不会有此奇能? 孩子没有,多半就着落在母亲身上。 被烧死前婴孩尚在腹中,对外无知无觉。 女人则是被男人抛弃然后又意外而亡的直接当事人。 她的恨意、怨气才是死后变成诡物的最大根源。 如今李氏印刷厂刚发生的火灾,会否就是这母亲所为? 李根后背生出寒意。 下意识右眼扫视上下四周。 毋庸置疑,作为诡物,那母亲比婴孩更加可怕。 但不清楚对方火灾之后去了哪里,又为什么单独把婴孩遗落。 如果那女诡物回来,李老板不得不考虑自己该如何应对。 按常理来说,火也算是阳气所聚,至少不为阴邪之物所喜。 那女诡物却可能有本事驾驭火焰,看来非比寻常。 如果她返回来找孩子,又或者再对李氏印刷厂下手,李老板怕是要大大不妙。 “神诡工厂……” 李根深吸一口气,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终于出现的金手指上。 “这位夫人,我不是有心压榨您儿子,只是提前训练他一些诡物之外的社会工作本领,得罪莫怪,得罪莫怪。” 李根心念动处,那红白婴孩便自动飘向工房里的机器。 首先就是那台巨大的铸字机。 铅字易磨损,是以经常需要重铸,否则字迹模糊缺失。 婴孩是第一次接触。 但却仿佛最熟练的工人,添加煤料,启动这台蒸汽铸字机。 小小的身躯与庞大的机器在一起,看着极不协调。 可是铅合金如往日一样,顺利在熔化锅内渐渐变成滚烫的铅液。 然后回转架又以摇动方式,使铸模朝着熔化锅的喷嘴来回移动。 铸模适时开启和关闭,倾斜着脱离新铸铅字表面,眼看着新铸铅字完全出坯。 一个个崭新的铅字,便这么被顺利铸造出来。 李根在一旁看得惊喜。 表示应该加大力度。 “排字?”他冲着红白婴孩示意了一下。 有了铅字之后,便需捡字、排字。 汉字数量太多,这一步骤目前很难以机械排字代替,只能人工负责。 排字事关重大,稍有偏差,最终印刷便满篇报废。 之前的李氏印刷厂,就是具备相当文化水平,至少识字足够多的少东家,亲自挑起排字的重担。 而李根此刻惭愧表示,自己还没这婴孩捡字、排字熟练快捷。 排字并装版之后,方才轮到正式印刷。 和铸字机一样,印刷机也是个大家伙,巨大的滚筒搭配来回往复式的巨大平板。 仅这一个大家伙,当初进货就花了李氏印刷厂六百银元。 在红白婴孩的操纵下,这台蒸汽平压圆印刷机也开始轰隆隆运转起来。 小家伙看似只是飘在印刷机上不动,但输纸和取纸的活儿全都在无形中被他包办。 为了方便上墨,印刷用的纸张都会先被弄湿。 印刷之后,再分别晾晒,等到纸张干后,才做最后整理装订。 李老板的小“童工”,直接一手将整个流程包揽。 “那是不是连刻字都能干?”李根眨巴眨巴眼睛。 他无需命令,心中念头动一动,红白婴孩就又飘回铸字机旁。 相较于铅字,用来铸造铅字的铜字模更耐用。 但隔上一段时间,也需要重铸。 如果有新字,更需要刻字师傅补充。 而此刻,小家伙一人凌空控制蒸汽铸字机,结合手工刻刀,快速制作好几个新的铅字。 李根对照融合的记忆,估算了一下。 这小家伙一人干全部流程的情况下,比先前厂里众人分工还是要慢一些的。 要知道原本厂里人可不少。 一个刻字师傅,负责刻字。 一个工人负责铸字机,并与刻字师傅配合制造铜字模,以及铸造铅字。 少东家自己担任排字工。 再有一个工人负责印刷机。 铸字机、印刷机,包括排字,每一道工学都再搭配两名童工。 此外还有一个童工负责晾晒印好的纸张,一个童工帮忙打杂。 再加上专门给大家做饭打扫的一个老妈子,曾经这里也是十几人齐聚一堂,热火朝天。 要说那位少东家也不算志大才疏。 他不仅亲自负责排字,还同时身兼掌柜与账房,负责大多数采买的活儿。 整个印刷厂里最累的人正是他这个老板。 创业初期,诸事不易。 但总算上下齐心,有个好的开始。 哪料忽然间就飞来横祸,如今只剩大猫小猫三两只。 以前是十多个人一起上阵,每道工序上的正式工,也算熟练能干。 但如果红白婴孩只专心于其中一个工序,那速度比李根已知最熟练的工人都还要更快。 他这个工厂主人脑海里没有什么数据面板。 不过,李根又翻了一下工厂日志。 红白婴孩所在那一页,已然自动多了些文字: 活怨胎-小峰。 灵体,凡人不可视。 哭声针对神魂远距离产生迷惑作用,近距离产生撕裂作用,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一。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十。 初级加工速度加三。 初级加工精度加一。 5.生产指标 诡物于工作方面的部分能力,像是直接加诸于机器上,提高了机器的上限。 红白婴孩提供的初级提升。 通过字面意思猜测,应该有诡物能提供中级、高级等更大幅度提升。 李根阅读这些文字的功夫,唤作小峰的红白婴孩已经印完了工房里的少量纸张。 先前一把大火,不仅印好的书稿被烧,连剩下的原料纸张也损失大半。 余下部分,眼下在库房。 红白婴孩自动飘出工房,到了一旁库房,带着原料纸张返回。 就算离开工房,他也仍然处于李根和神诡工厂控制下。 通过工厂,李根大致了解,在这里做工的诡物,无法脱离一定范围。 而在这范围内,都会老老实实干活儿。 某种程度上来说,类似他前世听过的地缚灵。 同时,神诡工厂也暂时同当前李氏印刷厂的地界绑定。 工厂范围内,诡物自身诡异能力仍然可以发挥,相当于起到守卫工厂的作用。 但不能外出征战。 诡物生产,不知疲倦。 李根忽然想起另一件方面: 成功生产,可予以他这个工厂主人一定的额外奖励。 不过,必须完成一定生产指标才行。 李根再翻阅工厂日志。 当下,这本书的书页前后大约也分成三部分。 最开始是活怨胎小峰,然后空白许多。 估计是用来累计更多诡物。 靠后面是银砂弹头、彩照相机、连珠枪这样的创新生产清单。 二者中间大量空白页里,突然出现这样一页内容: 铅活字蒸汽平压圆印刷机印刷107/100000 看来这就是生产指标了。 李根皱眉。 十万张,属实不是个小数目,不是那么容易达成。 这个月刘家那笔大生意如果能正常完工,预计要印十五万张纸以上,倒是可以达标。 说不定这个十万张的生产指标,就是由此得来。 但先前印刷厂失火,不仅印好的书被烧,连原材料也烧掉许多。 库房里剩下的残存纸张,离十万差得远呢。 李根叹口气。 远处库房那边有声音传来。 李老板念头一动。 手中工厂日志直接化作蓝光,飞回自己右眼内。 同时让自己的优秀小员工停下,并将纸张收好。 他本人则重新将那条黑眼罩带上。 转过身来,就见厂里仅剩的两个学徒工高仔和小七,来到工房门口敲门。 “东家,我们听见机器响……” 高仔和小七好奇地看过来。 李根神情如常:“没事,我试试机器。” 两个学徒工连忙问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李根摆摆手:“不必了,你们继续回去休息吧,晚些时候我们可能要再出门一趟。” 二人应了一声,退出工房。 看着他们离开,李根掀起眼罩,转头看向自己身旁。 红白婴孩模样的小峰就站在那里。 但高仔、小七,却看不到他。 一如早先的李根自己。 正如工厂日志上所写,这小家伙针对人灵魂的攻击,只能作用于单人。 因此先前厂房里,仅有李根一个人听见他啼哭。 哭声影响了李根的五感,所以他迷迷糊糊自己开门出来,并一路来到库房。 至于他呼喊高仔、小七,两个学徒工却没有反应,并非是小峰屏蔽了那二人的听觉。 而是他令李根自己产生已经出声的幻觉,事实上李根根本没出声叫那两个学徒工。 眼下小峰自然是威胁不到李老板了,并且自愿补偿先前他危害李老板的过失。 但孩子妈却不知会不会找来…… 李根闷头锁门,离开厂房生产区,返回后院住处。 回到自己房间,先收拾先前散落在桌面上的钱币。 数着最后的流动资金,六十七元四角八分,想起几千元的债务,李老板悲从中来。 先不考虑债务了。 要在这个世道生存,有什么别的生存法子? 按前世小说,如此仙魔诡异存在的不正常世界,当然是想办法当修行者走上修行道路。 但眼下一不知门路,二不知自己天赋如何。 只能碰运气或者耐心寻找打探消息,解不了迫在眉睫的威胁。 李根皱眉。 小峰无知无觉,很多方面当真如婴儿般,回答不了问题,提供不了线索。 但他们母子多半专门冲着李家印刷厂而来。 可是原因呢? 有人指使? 是谁指使? 刘家吗? 他们有本事控制如此诡物? 放弃印刷厂,有可能避祸,但也不保准。 自己的金手指神诡工厂同当前这片厂区绑定,暂时没有解绑机会。 放弃印刷厂跑路,也等于放弃金手指这个最大依仗。 把印刷厂抵给刘家,小峰倒是可能给他们带去麻烦。 但孩子母亲找回来就不好讲了。 自己带着六十几个银元孤身跑路,也终归叫人有点不甘心…… 如果不跑路的话,除了印刷厂能不能干点别的赚钱? 难道请君入瓮,靠红白小员工搞绑票? 别到时候被人围剿,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铤而走险了吧。 至于前世的知识…… 李老板只记得一些名词,根本不清楚细节。 别说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是蒸汽时代了,就算是古代,我也不知道玻璃白糖青霉素什么的具体怎么造啊! 李根冥思苦想。 说是有所谓超越时代的见识,但能派上多大用场还真不一定。 他前世是搞体育的…… 一定要再找个特长,也就是语言天赋还不错。 但这世界如果真没洋人,要当个翻译先混着都混不上。 万事开头难,以后能不能躺平吃安乐饭暂且不论,眼下唯有闯一闯了。 李根呼出一口气,拉开书桌前座椅,一屁股坐下。 取过钢笔和纸张。 在那边我都不怎么用笔,全靠手机的记事本软件打字记录,想不到来了这边,连中性笔都没一根,直接回到钢笔时代。 李根苦中作乐想道。 还好,总算不是毛笔。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钢笔没水。 李根再看墨水瓶。 当他瞅见墨水瓶口插着个滴管模样东西的时候,神情更无奈。 扭开钢笔,果然没有自动吸墨水的设置,只有一根毛细管。 他必须自己用滴管往里面手动添加墨水。 “发明了……” 李老板感慨:“……但发的还不是很明。” 他还是按照自己固有习惯,解决笔的问题后,开始在纸上书写: 一、原料缺货。 二、缺少工人。 三、诡物威胁。 四、刘家? 在最后一行加了个问号后,李根盖上钢笔笔帽,将笔放在一旁,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睛静静盯着纸上字迹。 库房残存少东家早清点过,材料方面,油墨、铅合金够用。 煤差一些,但差额不多容易补上。 可是纸张成了大问题。 两千本书,算上中途可能的损耗,大约要准备十担纸张,也就是一千六百斤,约十六万张。 眼下却只剩不到三担,缺口七担以上。 就算李老板只印工厂日志上要求的生产指标十万张,那总数也要接近七担。 而一担纸张起码就是二十银元。 唯有想方设法去赊账了。 但当前这个情况下,怎样才能叫对方答应? 等等,那个纸厂的老板,好像是西北那边省份来的……唔,等会儿试着碰碰运气吧。 工人的话,只能着落在神诡工厂上。 时间紧,任务重。 单单活怨胎小峰一个诡物员工,仍然压力巨大。 他的母亲多半是大威胁,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来。 除此之外,省城附近,周边山野倒是也有不少诡异恐怖传说。 但不管是守株待兔还是主动出击,都轮到第三个问题了。 怎么才能确保自身安全并降服这些诡物? 黑市…… 李根脑海中浮现一个名词。 黑市中,枪械、子弹、弓弩、旧铠甲……各种违禁品都可以找到,更可能有残缺破旧法器,已经使用过的符箓,又或者别的小玩意。 价钱自然比正品来得便宜,至于能不能用,那就确实要看运气了。 小地方乡镇难寻这等地方,幸好河口镇守着省城边上。 但这玩意从前的少东家仅有耳闻,不得其门而入。 倒是给他们李氏印刷厂供货的纸厂老板,家业比李家大得多,人面也广,多半了解详情。 李根静心盘算后,站起身。 取火柴划着了,将写字的纸张烧掉。 等纸张只剩灰了,他把灰捣碎搅乱。 “哪怕只考虑自保,打听黑市的消息,也要先去造纸厂那边试试看了。” 李根锁好柜子,收拾好钱财后出门。 “你俩去再买些煤回来。” 李根将一些零钱交给高仔与小七。 两个学徒工都大为振奋:“东家,我们要重新开工了吗?” “现在还不一定,但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李根说罢,当先走出印刷厂。 6.一技之长 出了工厂,正是晌午时光。 阳光暖洋洋,街上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空气里不再有铅味和油墨味,李根呼吸着,心情也变好许多。 不过,见到他之后,街上有些人悄悄避开。 这几天大家都在传,李氏印刷厂不仅仅只是遭了火灾。 更惹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李根看在眼里,面无异色,神情自然。 他穿街过巷,在一个面摊前停下,看着面摊老板往锅里撂面片。 面摊老板见了李根,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笑脸:“先生,您来一碗?” “不必了,刚吃过。”李根笑着答道。 原本厂子里给大家做饭的老妈子也被诡异失火吓跑了。 如今厂里大小猫三只,做饭全靠穷人孩子早当家的两个学徒工。 口味不好多要求,但至少自己做饭便宜些。 虽然很想当个有品质的吃货,但眼下是真正一分钱恨不得弄成两半花…… “你这是西北那边的做法吧?” 李根跟面摊老板搭话。 老板一听来了精神:“您真是识货,不怕跟您吹,镇子东头的郑老板隔三差五就到我这里来一碗,虽说郑老板素来关照同乡,但那也要我这一碗面扎实啊。” 李根面不改色点点头。 郑老板…… 就是镇上几个大造纸厂的老板之一,也是他待会儿要去拜访的目标。 “别看郑老板家厨子是从关中省带过来的,其他东西不敢说,我这一碗面,比他强!郑老板来我这里不光吃面片,还有裤带面和麻食。” 老板说得高兴,但转而有点丧气。 他生意谈不上太好,东海省这边的人吃米多吃面少,本地人就算吃面也是切面条。 “下次我也试试你的手艺。” 李根同面摊老板再聊几句后告辞,继续朝纸厂郑老板家走去。 同是工厂老板,人家比他潇洒。 造纸厂里有专门的厂长盯着,郑老板作为东家并不需要常驻,多数时候都在自家大宅。 李氏印刷厂常年在郑家这边拿纸,双方也算是老合作关系。 虽然小李老板近来像是惹了瘟神,但郑老板还是亲自接待了他,没有把他打发去找厂长。 对方五十多岁模样,衣着华贵,神采焕发。 “贤侄啊,家里现在怎样了?”郑老板问道。 李根郑重答道:“大致已经收拾妥当,可以重新开工,机器没事,铅字、油墨、煤也都够用,就是纸张没剩下多少。” 郑老板打个哈哈:“纸张好说,贤侄要多少,去厂里拿便是,最近材料涨价了,我生意也不那么好做,但贤侄放心,我们还按照原先价格便是。” 李根苦笑:“叔,奥(我)现在一共奏(就)剩几十个银元了。” 郑老板听了这句话,没有表示生意不能做,而是愣了一下。 因为李根这句话,不是东海省这边口音,而是西北关中省那边的…… 口音地道,甚至带着点乡音。 郑老板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听说你厂里人都跑求光了,奏算奥肯赊账给你,你也没人手赶工吧?” 说话间,他也换成关中话,而且说得又快又急,甚至有点含糊。 李根却对答如流:“紫(纸)先留在叔这里,奥去找其他人手,省城这么大,该能找到些乡里人帮忙。” 听他显然不可能是临时突击学习背诵的关中话,郑老板面色顿时柔和许多: “你家里有关中人?奥听说你家是东海本地人啊。” 李根面不改色心不跳:“奥家先人是关中的,后来迁到东海这边来,奥爸想着尽可能融入这边……不过私底哈,乡音总是不敢忘的。” 语言天赋总算也有点用。 各地方言他精通十几种。 如果只算粗通,那能有大几十近百种…… 郑老板哼了一声:“融入这些东海的蛮夷做什么?一个个鼻孔朝天!” 他上下打量李根:“罢了,不在子前言父过,你们家总算还不忘本,不过之前没听你提过?” 李根叹口气:“不怕叔笑话,那时候奥不知天高地厚,总想着自己能独力撑起家里留下的印坊。” 郑老板点点头:“也是,小小年纪该有这股劲才对。” 他又郑重跟李根说道: “但必须跟乡里人抱团,否则只会被这里的蛮夷欺负! 离乡千万里,除了乡里人,还能靠谁帮忙?” 李根忙道:“叔说的是。” 郑老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你是关中哪里人啊?” “金台。”李根镇定自若。 通过融合记忆,他发现这个世界的地理格局,跟蓝星上神州大地差不多,只是尺寸上有些出入,等比缩放。 口音、语言、文字亦是大差不差,要不然他今天还真没法登这个门。 “奥就说你口音是靠西边的。”郑老板神情更放松:“奥是扶风的。” 他注视李根,略微沉默片刻。 “你这次要多少紫?”郑老板慢吞吞问道。 李根答道:“差七担以上,再预备些损耗,需要八担。” 郑老板的仁信造纸厂,生产的是机制纸,区别于手工纸,这个世界习惯上称为新纸,而称手工纸为老纸。 一般而言,新纸比相近品次的老纸要便宜得多。 李根采购的品次,一担一百六十斤,作价二十银元。 换成相近品次的一担手工老纸,至少五十银元起步。 造纸机和新纸的出现,叫书籍成本大幅下降。 当然也有不少人更中意手工纸。 “八担,一百六十银元……”郑老板沉吟。 遇到同乡,确实是件喜事。 同乡有难事,他有能力帮一把也索性就帮了。 只是他赊账给李根,如果李氏印刷厂再遭一把火呢? “官府来人过问火灾的事,最后怎么说的?”郑老板问道。 李根声音略低沉: “捕快来看,查不出人为痕迹,最终官府就还是按照人为来结案,判已死工人导致失火,害人害己,但……奥总觉得当初那把火贼娃适套几(有猫腻,不正常)……” 郑老板神情严肃,微微点头。 “奥觉得还是可能有间危险。”李根轻声道:“就算上次不是,接下来总也要提防才行,如今该世道……” “是啊,如今该世道就是这么难!”郑老板跟着感慨一句。 李根接着说道:“奥有想过去寺庙或者道观求张符,但那香油钱……哎!” 郑老板点头:“对,想要真能压制诡物的法器符箓,要捐的香油钱可不少。” 人间有诡物存在,众说纷纭。 河口镇守着省城边上,倒也有一些关于僧道神通法力的传闻。 不过,不同于李根前世看小说里,猎魔者、驱魔人猎杀邪魔可以获利,这个世界对抗诡物,除了危险外无利可图。 是以仙长高僧听闻某地有恐怖传说后便去主动降服的故事,并不常见。 大顺京城内阁与各省府衙考虑保境安民稳定生产,倒是常组织人手巡视。 但各路传说太多,纷纷杂杂,真假难辨,人手根本不够用。 至于说巡查的人是否考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更是难说。 小李老板眼下穷得冒烟,定然没钱疏通请人家认真办事甚至冒险拼命。 郑老板看着李根,再考虑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 “倒是有条道道(门路)指给你,你去林记米铺走一趟,那里是河口镇黑市所在,你到那里碰碰运气吧。” 7.黑市 “谢谢叔!”李根先松一口气。 郑老板接着问道:“侄儿(贤侄),你自己买过米吗?” 李根答道:“不敢瞒叔,没有亲自去买过,不过新近米价奥听人提过,如今普通中米该是一担六元二角,一斗该是两角半分,不知林记米铺的米该多钱?” 这个世界当前时代,一担为一百六十斤。 一斗则是五斤,三十二斗合一担。 米价散卖相较于一担整卖略贵一点。 当世以金银为货币流通。 金银比目前是一比五十,一个银元半两银子,一两黄金正好等值于一百银元。 往下算则是十个银角子等于一银元。 古时候最常见的铜钱,到了当代,是一银元兑换一百铜元。 但就在几年前,铜元由大顺朝发行的纸质顺币代替,渐渐成为历史。 如今只有西部内陆和东部少量乡村还有铜元流通,东部城市地区基本已见不到。 顺币面值有半分、一分、两分和五分四种,十分顺币兑换一个银角子,一百分等于一银元。 李老板当前全部现金财产中的八分,就是由一张五分纸币,两张一分纸币和两张半分纸币组成。 “林记米铺价格差不多,但价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还价。” 郑老板微笑: “你用银钱小洋还价,他会再用铜元重新要价。” 李根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应该就是暗号了。 一个银元,含半两银子,等于十个银角子,一百分或者说过去一百个铜元。 按照古时候说法,就是一个银角子等于半钱银子。 其实这世界往前倒几十年,最初的银币叫银钱,专门等值于一钱银子。 后来出了银元,五个银钱等于一个银元,所以百姓们管前者叫“小洋”,管后者叫“大洋”。 而眼下“小洋”银钱已经废除,只有“大洋”一银元和一角两种银币。 铜元也被顺币取代,随银钱一起退出历史舞台。 听郑老板详细说明后,李根连忙道谢:“奥记下了,谢谢叔的指点。” “紫的事……”郑老板再沉吟一下。 要是换个情况,想他冒大风险赊账,那多半要在人家生意里占些份子。 但一来同乡之间趁人之危有些坏名声,二来对方印坊还可能惹上不干净的东西,郑老板终究还是放弃占份子的打算: “紫,奥赊给你便是,人在外地闯荡不容易,总要互相帮助才是,不过你怎么都要先给点定钱,才好不当真坏了奥厂里规矩。” 他忽然想到,眼前这个小老弟,在别的地方说不定能帮上忙。 虽然只是一个人,但多个人总归多份力,说不定就能起关键作用。 “那奥先付四分之一,四十个银元。”李根答道:“还请叔别嫌少,奥还要去林记米铺,总要留点钱才好。” 郑老板很大度地点点头:“好,那就先四十个银元,你找好人手后去厂里提货就行,奥会告诉他们。” 李根另外一半心也彻底放下:“谢谢叔。” 郑老板貌似无意地说道:“你接下来先忙,等你忙完了,再进省城,奥带你跟其他关中乡里人聚一聚,认识一下,都是乡党,大家要团结。” 李根心领神会但不点破,面上一片诚挚,看着由衷而发: “有您带领大家,奥及(我们)一定能在东海立哈(站稳脚跟),闯出一片天!” 郑老板笑着连连摆手:“这个奥可不敢当,东海这里的关中商会,奥还只是个副会长。” 李根不说什么您肯定能成正会长之类的话。 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但面上崇拜、敬重、感激之色更浓。 郑老板虽不至于就此拿他当自家子侄看待,但神色又更亲近一点。 跟郑老板再拉一会儿家常后,宾主尽欢的情况下,李根告辞离开。 出门后,他活动一下脖颈: “虽然不一定是成功一半,但终归是个好的开始。” 沿着街边溜达,李根拐去林记米铺。 途径一个路口,还没拐弯便听见喝骂声。 李根在路口拐角停下看去。 就见有妇人一边拽一边打,将个孩子拖出旁边小巷: “叫你不要招那个疯子你偏不听!你知道他为什么疯疯癫癫?那是惹上过不干净东西的!” 妇人骂声和孩子哭声远去。 这里是西大街菜市口,好像是有个疯子。 根据融合记忆,李根想起这边的传闻: 河口镇北边深山里,有座破庙。 传说有年轻男女私奔至此,女子受伤,男子离开去为之找药,结果却一去不回。 最终女子伤痛病苦,哀嚎三天三夜方死。 死后因为怨气、恨意太大,最终化为诡物。 自那以后,凡是去了破庙的人,都再没回来过。 只有一个人从破庙生还,但回到镇上已经疯疯癫癫。 听说那疯子家中早年也曾有些产业,可如今全都败了。 如今常待在西大街菜市口附近一个小巷里。 李根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虽然破庙那里可能有神诡工厂的潜在员工,但首先还是应该提防印刷厂里孩子的娘亲。 毕竟后者可能主动杀上门。 至少自己先去黑市看看,预备下对付小峰母亲的手段后,如果有富余,再考虑其他诡物。 正这么想着,不等他走出去,忽然隐约瞅见另一边,有人快步走进那条巷口。 这次轮到李根感觉对方看着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仔细回忆之后,他神情严肃起来。 巧了嘛这不是。 高仔在官署见到的人,来自刘家。 李老板此刻也想起来,自己像是之前跟刘家打交道的时候,见过刚才那人。 或许我这也是被迫害妄想症? 李老板心中自嘲,但牵扯到刘家这个大债主,他精神难免敏感。 左右看看附近没其他人,他悄悄踱步到巷口,然后隐蔽朝里望。 巷子里两个人。 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肮脏,躺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含混不清。 另一个黑衣青年,正是李根在刘家见过的人,站在箱子里。 他神情严肃注视地上疯子,蹲下身,悄悄问道: “你在庙里都看见什么?” 躺在地上的疯子,茫然翻身坐起。 黑衣青年没有彻底挡住他。 于是疯子的面孔出现在李根视野内。 ……一张布满伤痕的脸颊。 一道道伤口在他脸上纵横交错,伤口早已结痂,但颜色乌黑。 李根下意识抬手,悬停于自己面孔前。 他突然感觉,疯子脸上那一道道伤口并非被谁割开,而是对方自己双手十指抓的…… 黑衣青年似也吓了一跳,身形险些朝后倒。 疯子自己若无所觉,只是呆呆望着面前黑衣青年。 “看见……什么……看见……什么……看见什么?” 他口中喃喃自语:“雾……全是雾……白茫茫……全是雾……” 忽然,这疯子惊叫狂吼:“血!都是血!全是血!没有路!只有血!” 他双手乱挥,差点把黑衣青年推倒。 黑衣青年挣扎站起。 那疯子却又不叫了,满是伤疤的脸上露出痴迷之色: “美……好美……” 李根看了看附近,不见其他人。 于是摘下自己右眼上的眼罩。 通过闪动蓝辉的右眼,他分明看见,那疯子脸上道道黑色伤疤里,似乎有诡异的黑气冒出。 不见诡物附身,应该是疯子当初被诡物伤害后,残余的一点痕迹。 黑衣青年看着疯子,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 李根重新戴好眼罩,向一旁避开。 黑衣青年似是心事重重,出了巷子,便一路不停远离。 只是这方向看着,叫李根又开始犯嘀咕。 ……对方似乎也是朝林记米铺而去。 放在今天以前,李根不会多想。 但联系到郑老板提及林记米铺与黑市的关系,李根留上了心。 他随后跟上,果然远远瞅见那黑衣青年进了林记米铺。 李根稍等了片刻,也来到米铺外。 “这位先生,买米?” 有米铺伙计笑眯眯迎上来。 李根朝店内走:“我买的多,请你们老板出来一见。” “您里面请。”伙计当即引李根入内落座并奉茶招待。 房间内不见方才黑衣青年。 米铺老板这时迎出来:“不知先生要买多少米?” 李根端着茶杯:“咱们先把价格说好,我一斤米出一个银钱。” 听李根开价,米铺老板面色不改,目光闪了闪:“十九个铜元,您看可以吗?” 你接下来回答他,十九个铜元不行,必须二十一个铜元,他就知道你是我介绍去的……郑老板的话在李根耳边回响。 他依言回答米铺老板。 “好,就按您说的办。”米铺老板微笑点头:“这边请,我带您去看货。” 李根随米铺老板从后门离开,穿过后巷。 “老板,这个您需要吗?” 米铺老板一边走,一边取出个黑布袋,上面三个洞。 李根毫不犹豫接过这个黑面罩:“要。” 他微微偏头,避让米铺老板视线,摘下自己的眼罩。 有意控制下,他右眼此刻不再发出蓝光。 戴好黑布面罩,李根双眼和嘴通过那三个洞露出来。 依着米铺老板的指点,李根一路继续向下,顺着小路台阶,抵达河边。 这里停着几艘小船。 每艘船上只有一个船夫,虽然聚在一起,但所有人沉默,不发一言。 李根将米铺老板给自己的木牌交给一个船夫,船夫便即示意李根上传,同时解绳启航。 河道内,小船飘飘荡荡,将李根送到下游河对岸,在一片山林间短暂停靠。 待李根上岸后,小船便即回返。 来时没见送那黑衣青年的船回镇上,是往返走不同路线吗? 我是走郑老板的路子来黑市,那黑衣青年可能是刘家的路子…… 李根一边想着,一边转头望去。 身后一条僻静小路,通往山间。 他拾阶而上,走了良久,方才在山林间看见一座已经有些破败的道观。 步入道观正殿,绕到塑像身后,李根抬手敲击,间隔三长两短。 静候片刻,塑像下猛地传出一声响。 一道暗门开启,出现在李根面前。 李根看看左右,通过暗门向下。 内里别有乾坤,道路漫长。 慢慢地,下方深处有人声传来,并渐渐嘈杂。 伴随光亮出现,李根来到一座地宫内。 虽在地下,但通风良好并不觉得憋闷。 东海省省城内外,已经渐渐普及煤气灯。 不过这座地宫中,还是以大量烛火来照明。 火光下,人头攒动,有买家有卖家。 卖家贴着地宫墙壁,分隔出一个个小栏,各自向买家兜售货物。 李根身处其中,有种前世逛夜市或者小商品市场的感觉。 只是,大家基本上都带着面罩。 地宫门口,有人无声站立守卫,见李根下来,都微微点头,但不言语。 李根回以点头致意后,便向前走去。 左右看看,属实琳琅满目。 旧时代的铠甲、弓弩,虽显陈旧,但一个个品相完好。 除此之外,更有当今时代最新款的后装线膛枪。 连同最新款的全金属定装子弹。 李根甚至还听见有人叫卖炸药,不过比较粗糙,并非目前大威力新型黄炸药。 也难怪,那毕竟是最严格的管制品,河口镇级别的黑市里,还有些难搞。 此外,这里还有残破的念珠、拂尘、桃木剑等法器。 大部分东西,一听价钱,李根人就麻了。 这时眼角余光忽然有抹黑色闪过。 转头看去,果然重新发现那个身形熟悉的黑衣青年。 对方也带着面罩,在一处摊位前停步。 “各位看清楚了,这可是上清云顶观得道仙长亲手画的符箓,百邪不侵!” 摊主同样遮起脸,抱着个透明的玻璃壶,壶中泡着一张符纸,纸上笔走龙蛇布满篆文。 8.符水 “由此符制成的符水,内服可防诡物侵袭,外用可以杀伤诡物,神妙无穷!” 卖家不遗余力介绍。 他摊位前有人撇撇嘴:“你这是张旧符,不知多少年前的东西了。” 李根看去,果然符纸陈旧,虽然没在水里泡烂,但看着卖相也属实不怎么样。 “您这话说的,这要是仙长新画的真符,那香油钱就要拿黄金来算了,也不可能出现在咱们这地方不是?”摊主嘿然道。 “多少钱?”有人问道。 摊主取出一个小竹筒:“一筒十五银元。” 大家纷纷哗然:“你这也太贵了,又不是符箓本身,只是一筒水而已!” 摊主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又取出另外两个玻璃壶。 后两个玻璃壶中,也各泡着一张符纸,看上去更破烂一点。 “这两张,也都是上清云顶观仙长亲手画的符箓。” 摊主笑眯眯说道:“他们,跟前面那位仙长是师兄弟,各有所长,符箓便也克制不同诡物。” 后两个玻璃壶拿出来,李根右眼忽然微微发热。 他不动声色,控制自己右眼不要放出蓝光。 热感温和,没有灼烧之痛。 面前东西具备灵性,但不似诡物那般凶戾。 摊主身前,三个玻璃壶一字排开: “各取一筒符水,加在一起,一共只要三十银元。 实不相瞒,我也是得了仙长教诲,今日一半是生意,一半是送机缘给大家,说不定便救了谁的性命。” 眼见众人似乎犹豫,摊主故作神秘: “镇上西大街菜市口那里有条巷子,里面有个疯子,几位都知道吧?” 有人点头:“听说他曾经去北山那边,撞上不干净的东西。” 摊主正容道:“去北山的人不止他一个,虽然他疯了,但只有他一人活着回来。” 众人闻言,全都心中一寒。 摊主叹息: “其实当初他是跟另一人同去,他从我这里买了符水,而他同伴却没有。” 众人闻言,心中更寒,半信半疑:“真的假的啊?他疯了,现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摊主神情反而淡定了:“一切当然自愿,有缘无缘,也是大家各自的命数,不过我想能来这里的诸位,眼力都不会差。” 李根仔细打量一眼,最终目标锁定在三个玻璃壶中,右边的那个。 只有这个壶里的符箓,让他右眼生出温热感觉。 余下两张符,不说是假的,至少也已经完全失效。 “我要了!” 这时,摊位前忽然有人开口:“看着确实都是上清云顶观仙长的手笔,给你三十银元,三个,给我各来一筒符水。” 有人带头,其他人略微心动,但仍然犹豫。 又有一人开口问道:“只要一筒,不能便宜点吗?” 摊主答道:“我虽然有心成全大家,但生意毕竟是生意,一筒十五银元不会减。 不过两筒只要二十五银元,三筒更是只要三十银元。 大家都看见了,一共就这三壶,先到先得。” 人群开始活跃起来,渐渐有人开始两筒、三筒地购买。 李根冷眼旁观,最初两人,应该都是托儿。 其中一人还悄声嘀咕: “镇上有个小印刷厂,前些日子遭了一把邪性的火灾,怎么看怎么危险,谁知道下回找谁家麻烦?水能克火,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艹。 我的事儿也被人拿来拉生意了。 李根闻言哭笑不得。 这时,那黑衣青年忽然出声: “给我两套,六筒。” 摊主闻言,眼睛一亮,面上尽量维持淡然:“好说。” 这黑衣青年不是他请的托儿,但效果格外好。 对方付六十银元取了符水,不多言,径自离开。 有越来越多人开始光顾。 部分人仍不放心,就只买一筒试试。 至于挑选哪个玻璃壶,这些只买一筒水的人中有过半人选了摊主取出来的第一个玻璃壶。 李根一副选择困难症的模样犹豫半晌。 最后定了右边那个壶。 老板眨眨眼,神情自若。 照单给水。 只买右边壶里符水的人太少,不影响他赚大头。 李根取了一筒符水后也不多留,转身离开。 他转头看,那黑衣青年已经朝出口走去。 虽然有点冤大头,但对方这六十银元付得当真潇洒。 李老板同样朝外走,羡慕地嘴角暗自流泪。 自己先前六十七元四角八分的流动资金。 四十银元给造纸厂当定金。 一角给了高仔、小七他们去补充缺的少量煤。 十五银元在这里买了一筒符水。 眼下手头就剩十二元三角八分了。 还要紧着接下来日子里工厂一大两小的生活费…… 有那么一瞬间,李老板恶向胆边生,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一棒子打晕这黑衣青年,打劫走对方的六十银元。 可恶,我也想大手大脚花钱! 李根此刻只能安慰自己,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眼下最可能直接威胁到他的诡物,是家里那孩子的娘亲。 一个很可能有本事控制火焰的诡物。 从这个角度来讲,符水确实对路子,让李老板多了一点安全感。 但也就一点。 完整一张符都不好说,何况是旧符纸泡的水。 最终关键可能还要着落在神诡工厂上。 李根脑海里转着念头,跟那黑衣青年一前一后离开破落道观。 二人先后乘上两条小船返回河口镇。 李根坐后一条船在镇子河边上岸后,已经不见那黑衣青年踪影。 他取下头罩,出了林记米铺,略微沉吟。 然后重奔镇子西头赶过去。 到了那个疯子所在的小巷外,李根放轻脚步。 他左右看看,然后小心地朝巷子里望去。 果然,那黑衣青年重回小巷,正站在疯子身边。 对方俯视疯子,默默取出盛装符水的竹筒。 披头散发的疯子躺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目光茫然,满脸一道道乌黑伤疤。 黑衣青年打开竹筒盖子,然后将竹筒微微倾斜。 于是便有少量符水,正洒在那疯子脸上。 原本浑浑噩噩的人,猛地发出一声惨叫! 就见他脸上一下子有大量白气沸腾而起。 整个人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扭曲翻滚,口中嗬嗬出声。 仿佛伤痛的野兽。 黑衣青年也吓得连忙朝一旁避开。 但他再看手中盛装符水的竹筒,神情禁不住欣喜满意。 疯子挣扎了一会儿后,重新安静下来。 他面上仍然有一道道乌黑伤疤纵横,此刻血淋淋。 人也充满恐惧,手脚并用爬起来,朝巷子外逃跑,躲避那黑衣青年。 李根右眼蓝光轻闪了闪。 这人脸上伤口残余的黑气,淡了点。 但神智没有恢复的迹象。 当初遭逢诡物,看来便彻底伤了他的神魂。 眼下即便驱逐残余黑气,人也回不到从前了。 黑衣青年不追赶那疯子,而是匆匆转身离开。 李根朝一旁让了让。 等对方出了巷子后,方才重新暗地里跟上。 黑衣青年并未返回刘家大宅,也没朝传说中那北山破庙而去。 他向西出了河口镇,最后到乡下一个小村庄停下。 一路上颇为小心,走走停停,时不时回望。 李根此刻则禁不住感谢自己前世在蓝星看过不少谍报侦破类的影视剧,如今能学着剧中人搞追踪。 他固然纸上谈兵不专业,但对方更业余。 一路上总算没叫黑衣青年发现。 对方悄悄跑到乡下村子里,叫李根愈发意外。 跟着进村,到了村尾一间房外,黑衣青年左顾右盼半天,方才闪身进去。 李根悄悄跟过去,隐约听见对方压着嗓子,声音低而含糊: “这些天……苦了你……” 然后,一个压低的女子声音响起: “我没关系,你没事吧?” 黑衣青年:“我没事,只是夜长梦多,我们这次就回那庙里去。” 女子:“可……可是那里……好多人都有去无回。” 黑衣青年:“这几个月给那刘家干活儿,总算攒下些钱,今天终于得着机会去河口镇的黑市,运气好碰见上清云顶观符水,我已经买回来了。” 女子:“当真?这么一个小镇的黑市里?” 黑衣青年:“这里毕竟守着东海省城边上,我从前在方家大宅见过真的云顶观道长画符,正是那模样,而且我刚才也试过符水了,有用。” 女子还有些畏惧:“可是……可是……” 黑衣青年深吸口气:“那宝贝一定还在庙里,我们先前千辛万苦却功亏一篑,怎能甘心?你不要怕,他活着时候就是个废物,现在死了,我也有符水治他!” 9.雾,血,美人 女子呼吸仿佛都略停了半拍: “那诡物,真是赵珂变的吗?” 黑衣青年:“多半是,但你不要害怕。” 他的镇定,似乎安抚了女子的情绪。 她艰难开口:“你准备怎么做?” 黑衣青年:“我仔细打听过各路消息,尤其有关河口镇西头那个疯子的事情,所有去过北山破庙的人,只有他活着回来。” 李根听到这话,心中微微一动。 这其实也是他正关注的发现。 黑市那个摊主虽然有壶符水可能当真能起作用,但有关镇西疯子是因为其符水才能活命的说法,李根打从一开始就不信。 按照种种传说,那个生还者相较于其他死者唯一的分别在于,他当初不是自己一人去北山破庙。 而是两人同行。 只是疯子的同伴没能回来,就剩他一个逃得性命,却也疯疯癫癫。 了解活怨胎小峰的情况后,李根很自然产生联想。 北山破庙那个诡物,可能和小峰一样,诡异手段同一时间只能作用在一个对象身上。 至少,是不均匀作用在两个对象身上,一重一轻。 重的死在庙里,轻的疯了,但勉强逃出来。 果然,黑衣青年也是相同猜想: “如果不止一个人一起去,就有机会战胜那个诡物。” 他声音顿了顿后继续说道: “这里是六筒符水,我拿三筒,你拿三筒,到时候我先进去,你晚一会儿再进去,趁着那东西对付我的时候,你就拿符水浇上去。” 女子担忧:“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黑衣青年:“放心,我也带了符水,而且我还有这个,只要你记得进来救我,我们两个就都不会有事。” 女子:“那我们……现在就走?” 黑衣青年:“对,我之前已经定好了车,现在过去太阳也离落山还远。” 屋外李根特意看了看自己脚下周围。 一般,这种偷听完刚要撤退的时候,往往就会踩上什么东西。 于是发出声响,暴露行踪,引得屋里人发现。 幸好,没有。 李根悄悄离开屋旁。 到了僻静隐蔽处,他看着那黑衣青年从屋里出来。 对方左右看看,当先而行。 然后才有个女子跟着出来。 女子戴起披风风帽,还缠着纱巾,遮住相貌,只是体态婀娜,看起来颇为年轻。 两人到村头后,跟一村民交谈,由对方套了辆驴车给他们。 眼见二人乘车离开,李老板叹口气。 从镇上跟着黑衣青年出来,便是好几里地。 多亏少东家之前亲自跟机械、铅字打交道,练得一副好身板。 换个文弱书生的身体,这几里乡间路可不比平地大道。 接下来还要折腾去北山…… 李老板含泪上前,忍痛从自己为数不多的流动资金里,再调拨一笔,跟村里老乡租头骡子。 走,我还是有力气走的,但一来要养精蓄锐,二来避免被那两人甩开太远…… 李根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一边循着对方驴车车辙印跟上去。 一路到了北山,路况反而好了些。 听说这边从前有矿,车马来往不少。 只是前些年矿空了,北山这边也跟着荒下来。 至于山上的庙,荒得更早,如今更成为传说中的大凶之地。 李根见位置差不多了,便拴好骡子,自己徒步上山。 片刻之后,他脚步放慢。 传闻中破庙所在那片山间,此刻看不到庙宇,只见蒙蒙白雾笼罩,神秘莫测。 先前那对男女在前方,正靠近烟雾。 黑衣青年手里赫然握着一把黑黝黝的转轮手枪。 应该便是他先前提及除了符水外的防身手段。 火药,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同样是如雷如火的阳刚之物。 越暴烈的火药、炸药越是如此。 热武器对阴邪诡物,视情况也有一定作用。 “婷婷,我进去后,你心里数一百下再跟进去,不要怕也不要慌。”黑衣青年嘱咐道。 名唤楚婷婷的年轻女子抓住对方胳膊:“彼声,数一百下,会不会太久了。” 她这时摘下纱巾,露出面容,五官出众,姿容秀丽,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一身黑衣的袁彼声拍拍楚婷婷的手:“我会小心的,你不要慌乱。” 他松开对方的手,将三筒符水装在布袋里,握紧转轮手枪,走入白雾中。 仿佛只是几步之后,其身影就在楚婷婷视线中消失。 楚婷婷抱着另外三筒符水,焦虑不安。 太阳渐渐开始西斜。 白蒙蒙的雾气竟似乎也有扩张的征兆。 楚婷婷退了两步,面露恐惧之色。 但她迟疑半晌,没有转身逃跑,终究向前走入雾中。 李根从远方山岩后面绕出,也靠近白雾。 这时,他右眼开始生出灼热感。 深吸一口气。 向前迈步。 李根也走入雾中。 右眼灼热感,顿时加剧。 刚开始像是没有异常。 但李根渐渐隐约感觉,自己耳边有谁在说话。 可又听不清具体内容。 说话声远远传来,隐约能确定方向。 吸引他靠近一些,好听清楚对方具体在说什么。 李根努力镇定心神。 同时打开盛装符水的竹筒,手指点了些符水,然后擦在自己耳朵上。 耳语声顿时为之一轻。 李根定定神,小心翼翼继续前进。 沿途两侧,山林树木耸峙。 但仔细看的话,树木都已枯萎,色泽乌黑渗人。 李根不疾不徐上山。 一方面注意隐藏自己行踪。 另一方面沿途如果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他都会仔细检查一下。 同时不怕慢几步,留心观察自己身后是否跟了第四人。 走走停停,山路上转过三段石阶后,终于见到一角红色的院墙。 李根没有继续上前,而是先停下脚步,借山岩遮挡自己。 他本是处于谨慎考虑。 结果过了半晌,院墙外有棵枯树后,当真忽地转出一人来。 那个身着黑衣的青年。 袁彼声。 他神情有些辛苦,像是随时可能睡着,但强打精神。 李根略微眯缝起眼睛,前后看看。 他猜测袁彼声也借助了符水帮助抵挡诡异声音。 不过,这不是眼下的重点。 重点是…… 不见楚婷婷。 现在反而见到本该最先进来的袁彼声。 跟在他后面第二个进来的楚婷婷呢? 可是之前路上几个能藏人的地方,都没见过她。 李根心中生出不少猜想。 袁彼声也站在院墙外又等了几个呼吸,四下望望,然后才向院门内走去。 他消失在院门中,李根终于现身走上去。 侧着身体,悄悄往院门里望。 院子中一片败落,云雾和枯树遮挡下光线很暗。 不见袁彼声、楚婷婷身影。 李根提防着那两人藏在门后,小心翼翼推门。 但在他刚刚一步跨入院落时,眼前景象顿时又为之一变。 血红。 一条似是不见尽头,血红的路。 周围黑漆漆一片,院墙、山林景色全都消失。 只剩脚下一条仿佛鲜血铺成的道路,触目惊心。 李根再回头,就发现背后也不再是山林,而是同样昏暗天地间,一条不见尽头的血路。 他右眼灼热感觉,比先前更加强烈,如同灼烧。 但蓝色光辉照耀下,前方血路像是忽然有了尽头。 在那里,一团浓烈的黑气弥漫。 李根面朝黑气,徐徐后退。 不过,黑气很快向某个中心聚集。 随着黑气聚集,血路消失了。 山林寺院,重新出现。 李根这时发现,自己赫然已经站在院子里。 前方庙门口的位置,则站着那个黑衣青年袁彼声。 对方原本呆立不动,这时也像是忽然回过神。 他神情原本有些茫然,紧接着生出恐惧忌惮之色。 顾不得回首身后,袁彼声的注意力全被破庙里的景象吸引。 庙里有两个人。 一个面朝庙门口,一个背对。 面朝庙门口的人,分明正是楚婷婷。 背对庙门口站着的人,看背影,竟然也是楚婷婷。 李根视线微微向下。 背对门口的年轻女子脚边,散落着三个竹筒。 两个还封闭盖着,一个打开盖,此刻却打翻在地。 水在地上静静流淌。 ……背对门口的人,才是真的楚婷婷。 李根心中一动。 面向他们的楚婷婷,神色恬静温柔,面带微笑。 仿佛是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但且不说当前情境下这模样反显得诡异。 光看她刚才在庙外的表现,也非如此镇定沉着的人。 美,确实是美的。 如花似玉。 但这美,是那镇西头小巷里疯子口中的美。 雾……全是雾……白茫茫……全是雾…… 血!都是血!全是血!没有路!只有血! 美……好美…… 一切,诚如那疯子所言。 10.舔狗没前途 或许,也是另一个人眼中,曾经的美。 袁彼声、楚婷婷口中那个名叫赵珂的人…… 李根右眼蓝光所呈现的视野内,庙中面对门口而立,笑得端庄娴雅的楚婷婷,渐渐消失。 只剩下背对庙门的她。 女子像是抬起双手捂脸,正掩面而泣: “赵珂……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然而,在李根右眼看来,对方全身上下,裹着浓浓黑气! 他右眼蓝光忽然微微一抖。 眼前景象变幻。 蓝光亦消失,视野内只有黑白。 恍惚间,破庙消失了。 李根眼前出现一座大宅院,人丁仆从众多。 他很快在当中看见袁彼声和楚婷婷。 这大宅,是袁彼声先前所提到的方家大宅。 看模样,他是大宅主人的秘书,楚婷婷是女仆。 另一个年轻男仆,经常围着楚婷婷转。 赵珂…… 李根看着画面,仿佛在看一部黑白默片,自己无法参与进去。 但他心中忽然生出明悟。 那个年轻男仆,就是袁彼声和楚婷婷口中的赵珂。 某日,方家主人得到一张白玉面具,价值连城,爱不释手。 下个黑白片段,楚婷婷愁眉不展。 赵珂想尽办法讨好她,但始终不得要领。 两人有交谈,李根听不见声音,不知内容。 但接下来,便见赵珂偷偷盗走那白玉面具,想要献给楚婷婷。 不等楚婷婷接过白玉面具,有方家其他人发现,赵珂、楚婷婷不得不仓惶逃走。 黑白的地点场景,对李根来说,接下来变得眼熟。 赵珂、楚婷婷二人,逃到了这北山破庙内。 女子留在庙里歇息。 男子则外出,一路到了河口镇,小心翼翼买些水粮衣物。 他却不知,在他离开后不久,袁彼声出现在破庙里。 对袁彼声的到来,楚婷婷似不意外。 两人交谈几句后,便开始翻动赵珂留在庙里的包袱。 没有发现白玉面具。 袁彼声又在破庙院墙内外翻查一边,仍然没有收获。 回到庙里,一男一女再交谈几句。 楚婷婷神情苦闷,袁彼声将之拥入怀中安慰。 女子神情顿时轻柔许多,依在对方怀里轻语。 但另一个男子,在此时返回。 赵珂到了庙外,似是听见什么动静,原本轻松的神情立刻警觉起来。 他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将自己随身一个小包裹藏在院子里。 然后抄起院门门栓,轻手轻脚,靠近破庙。 眼见楚婷婷被另一个男子抱住,黑白画面中的赵珂发出无声怒喝,挥舞门栓朝对方打去。 袁彼声惊觉,躲了一下,还是被打得满头是血。 他手里多出一把短刀。 但很快被赵珂挥舞门栓把刀打落在地。 楚婷婷连忙上前拉扯制止,却不起作用。 袁彼声再挨门栓一下,被赵珂打翻在地。 赵珂高举门栓,正再次用力举起。 忽然全身动作一顿。 他缓慢转身。 背后插着短刀,只见刀把。 楚婷婷双手颤抖,保持着握刀向前的动作,这时似也吓呆了。 赵珂最后的力气像是被抽空,门栓落地。 他呆呆站立原地,只是难以置信望着楚婷婷。 但身后,门栓被另外的手重新抓住。 然后扬起。 落下。 赵珂头顶鲜血迸射。 他摔倒在地,艰难爬行。 这时他已经不看向楚婷婷了,求生本能下,只想逃出破庙,逃离这里。 方才过于用力挥舞,门栓从袁彼声手里脱手飞出。 这时眼见艰难爬行逃走的赵珂,袁彼声猛地扑上前。 拔出赵珂背上插着的短刀。 重新插落! 一下又一下…… 赵珂艰难向前爬着。 身下鲜血蔓延一地。 仿佛一条血路。 一只手扒在破庙门槛上。 身体尽可能向上昂起。 双目瞪圆满脸是血的他,就在李根面前,同李根面对面。 伸出的手,像是在求救。 但最终,只有无力的落下。 楚婷婷在一边吓得全身瘫软。 袁彼声喘着粗气,回过神后,也惊得松开握刀的手。 两人最终互相搀扶着,惊慌失措逃离破庙。 风吹过。 院中树叶落下。 藏在院中包裹里的白玉面具,忽然化作一道白雾消失。 再出现时,已经在死去的赵珂脸上。 遮盖他满是鲜血的面孔。 他的尸身,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化作白骨。 最后,白玉面具自动飘起,孤零零浮在半空中。 仿佛戴在一个无形的人脸上。 茫茫多的白雾,眨眼间笼罩破庙四周山林。 阳光渐渐稀疏。 林木慢慢枯萎。 ………… 黑白的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无声无息,叫李根背后生出寒意。 而眼前重新染上色彩的破庙里,楚婷婷还在背对门口哭泣。 袁彼声没有开口唤她。 她自己转过来。 然而,那张原本美丽的脸孔消失了。 没有眼睛。 没有鼻子。 没有嘴巴。 面部没有眼窝、颧骨起伏。 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白。 仿佛戴着一副无形的面具。 她捂在脸上的双手,这时徐徐向下: “对不起……对不起……” 十道血红伤痕,出现在没有五官的面孔上。 十根手指,抓烂了自己的脸。 就如同镇西头巷子里那疯子一样。 “砰!” 这时猛地一声枪响。 满脸伤口的无面女子,胸前绽放一朵血花。 黝黑转轮手枪的枪口冒着青烟。 袁彼声双手持枪,枪口对准女子,用力扳动手枪击锤。 过度紧张下,他神经质地大笑: “诡物附身,打她就是打你!” 枪声一声又一声响起,不停打断袁彼声的笑声: “赵珂,你生前死后都是蠢货!” 为了打得准,他向前进,冲入庙内。 近距离轰击下,一朵又一朵血花绽放,打得无面女子步步后退。 最后一朵,在无面女子的额头上。 换作活人,早变成满身是血的破布口袋。 但这无面女子,仍然艰难抬起双手,抓向袁彼声。 袁彼声转轮手枪六发子弹打光。 行尸走肉般的女子已经扑到他面前。 他连忙掏出个竹筒打开。 筒里余下一半符水,被他泼在对方身上。 无面女子发出一声惨叫。 被符水泼到的地方,顿时溃烂起来。 袁彼声大喜。 但全身鲜血淋漓的女子,仍然挣扎着重新站起,向他逼来。 袁彼声这时被她堵在破庙一角。 符水用尽,子弹只来得及上了一发。 袁彼声再笑不出来。 他朝来到庙门口的李根狂吼:“捡地上的符水泼她!快!” 先前楚婷婷的符水打翻了一筒,还有两筒掉在地上。 李根走上前,捡起其中一筒。 他打开竹筒盖子,但没有立即靠近。 右眼闪动蓝色光辉,映照破庙角落处纠缠的两个人影。 “快!!!” 袁彼声惊险躲开无面女子双手。 他猛地抬枪指向李根: “快泼她!我打你可只需要一枪你就死!” 李根侧身避开对方枪口所向。 对方接下来无法移动枪口继续指他。 男子僵立原地。 无面女子,此刻重新有了自己的脸。 她五官恢复如初。 但已经容颜不再。 不仅有自己十指抠出来的乌黑伤疤,更有枪伤、腐蚀烫伤。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失去光彩的眼瞳中,残留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 整个人鲜血淋漓,软倒在地。 袁彼声则靠着破庙角落,呆呆站着。 “放过我……放过我……” 他口中喃喃自语。 “啪”的一声。 手枪摔在地面上。 他徐徐抬起双手,捂在自己脸上。 李根透过对方张开的指缝间看去。 那张面孔,已经没有五官。 十指抓下,便又是恐怖的十道伤口。 李根走上前。 袁彼声的动作,比方才楚婷婷要慢许多。 “救……救我……” 没有面孔的男子跪在地上,仰头望着李根。 李根仍然没有动。 直到,无面男子脸上十道乌黑伤疤布满面孔。 对方摇摇晃晃,重新站起身。 抬起双手,开始朝李根抓过来。 “唰!” 刚刚捡起的那一筒符水泼下。 无面男子挣扎着倒地,全身上下白气滋滋直冒。 他挣扎爬行。 直到脑门被转轮手枪的枪口顶住。 男子艰难抬头。 属于袁彼声的五官已经重现。 但如先前楚婷婷一样鲜血淋漓,布满烫伤与抓痕。 枪在李根手中: “我也只打你一枪,你死不死?” 袁彼声艰难开口:“别……是那诡物作怪……” “砰!” 枪响。 袁彼声头朝后仰。 脑袋开花。 11.第二个员工 一枪干掉袁彼声,李根转头。 右眼视野内,一张白玉面具漂浮在半空里。 白玉面具周围,缭绕着少量黑气。 李根右眼放出的蓝光,这时变作红光。 红光照耀下,呈现一个单薄的身影,白玉面具戴在对方脸上。 被红光照落,那单薄身影做出抗拒挣扎的动作。 但最终还是被李根右眼发出的红色光柱吸收。 红光收回李根右眼内,重新变作蓝光。 正如袁彼声先前所言,附身在楚婷婷身上后连挨几枪,对这诡物也造成伤害。 再加上两筒符水,化作诡物的赵珂变得极为虚弱。 给他一些时间,或许有机会恢复。 但他当前这个虚弱程度,李根右眼已经可以直接收取他了。 “啪!” 阴影消失。 那张白玉面具也失去支撑,从半空落下,掉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李根没有忙着去捡。 他仍然保持警惕,又检查一次破庙内外,以免另有别人黄雀在后。 少顷,李根方才返回庙里,捡起那白玉面具。 这东西本身似乎没有正邪之分。 只是先前受赵珂怨气激发,从而发挥作用,反过来帮对方化作诡物以求报仇。 诡物,不能完全以人之常理推断。 赵珂的攻击顺序,毫无疑问是先找袁彼声、楚婷婷二人。 在此之前,完全不理会也进来破庙的李根。 但是,袁彼声和楚婷婷死后,他目标就转向李根。 哪怕先前其实是李根给了袁彼声最后一枪。 跟诡物打交道,属实危险。 不过,随着赵珂被收走,笼罩破庙的白雾,渐渐开始消散。 日落西山,天色暗下来。 庙里只剩下李根一个活人,以及两具血肉模糊的尸身。 右眼没有反应,没有新的诡物诞生。 尸身让人心悸,但李根还是强打精神走过去。 楚婷婷的尸体,他没动。 袁彼声那边,他大致翻了翻。 可惜对方基本将积蓄也都投资到这一仗,身上已经不剩几个子。 李根一共只找到五个银元和一点零钱,以及二十来发子弹。 大致收拾一下,李根不多留,当即离开破庙。 直到返回山下拴骡子的地方,李根一口大气才彻底松下来。 主动闯了一个有诡物的地方。 亲眼看着一个活人被诡物杀死。 第一次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 以及……亲自动手,干掉那个拿枪指着自己的人。 李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后背衣服早就湿透了。 身旁骡子早早被他拴住口鼻发不出叫声。 但此刻四蹄躁动,隐约后退。 竟像是在怕他。 李根低头看看自己沾了血迹的衣服。 见血,沾人命,又收了诡物。 是否有了传说中的煞气? 他自嘲笑笑,解了拴骡子的绳子,然后跨上去。 来时路上还有点脾气的骡子,此刻规规矩矩服服帖帖。 除去沾血的外衣,李根骑着骡子返回河口镇。 紧赶慢赶,也在天黑之后方才回到镇上。 重新走入自己的印刷厂,右眼没有特殊感觉,李老板又松一口气。 “东家,您回来了。” 学徒工小七连忙迎上来:“我这就去做饭。” “稍微凑活一下就行。”李根确实也饿了:“以后我晚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先做先吃。” “那哪能行啊。”小七摸摸光头,笑呵呵去旁边小厨房。 一旁瘦高瘦高的高仔走上前: “东家,煤我们买回来了。” 他手里递上来一张半分面额的顺币:“这是买煤剩下的钱。” 李根没接,反把骡子的缰绳递给对方,随口问道: “现在九分半一担煤了?” 高仔接过缰绳:“是啊,原先要九分七,前些日子东山县那边发现了新煤矿,连带着这边煤也便宜了一点儿。” 一担一百六十斤。 前世蓝星上一斤煤卖多少钱李根正经不知道,反正来到这边后煤价让他挺惊讶。 纸价可比这贵太多了。 先前火灾煤也损失了一部分,但余量还多。 再新补充一担,最近足够用了。 “我们从车行套车把煤运回来,已经在库房摆好了。” 高仔接着说道:“不过东家,车行那边……” 李根脑筋转了转:“他们想提前结账?” 李氏印刷厂自家没有养马养驴。 需要运材料运货,都是到相熟的车行租驴车牛车,每个月底再一次结清。 想来是自家遭了诡异火灾,车行那边怕印刷厂生意做不下去,最后没钱结他们的账。 “告诉他们,还是老规矩,月底再说。”李老板理直气壮。 不过高仔提到这茬,李根便有些后悔。 先前离开北山破庙的时候,应该再仔细找找袁彼声他们那辆驴车。 临到北山了,袁彼声知道清理车辙印藏车。 不提车,光那头驴,就值十二到十五个银元…… 不过说起来,那驴车也是袁彼声租的,并非他买下来。 “你们赶回来的车今天还没?”李根问高仔。 高仔摇头:“晚上了,还没有。” 李根便吩咐道:“明天早上你牵着这头骡子,和小七一起赶着车,去仁信纸厂运八担纸回来,他们郑老板已经给厂里讲过。” 高仔闻言又惊又喜:“东家,我们要重新开工了?” “对。”李根说道:“完事后,小七镇里还车,你把骡子送西边小岗村村口还了。” 见高仔一手牵骡子,一手还举着那张半分顺币,李根笑道: “归你们了,自己买点小零食去吧。” 高仔这才收了:“谢谢东家。” 看着瘦高背影离去,李根叹口气。 从前的少东家也曾隔三差五关照这帮小学徒工。 然而眼下就剩这两个了。 吃过晚饭,李根回到自己房间。 他摘下眼罩,右眼中放出蓝光。 蓝光在前方桌面上凝聚成一本书,正是《工厂日志》。 翻开日志,员工花名册篇章里,活怨胎小峰之后,果然又多一页内容: 血路怨灵-赵珂。 灵体,凡人不可视。 白雾针对神魂远距离产生迷惑作用,脱离千幻谱后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一。 血路针对神魂近距离产生封禁作用,脱离千幻谱后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一。 附体针对神魂肉身近距离造成伤害,附体时白雾、血路逐渐衰减,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一。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十。 初级加工速度加五。 初级加工精度加三。 初级机械改良加二。 “这就是我的第二个员工了……” 李根微微点头。 不知是否该说成年人与婴孩的区别,赵珂的能力看上去比小峰要高。 日志文字说明上有段注解引起李根注意: “……脱离千幻谱后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一。” 也就是说,赵珂的白雾和血路两种诡异能力,原本跟小峰一样,一个时间段只能作用于一人。 但因为千幻谱的关系,他才能同时困住李根、袁彼声、楚婷婷三人。 只不过当他附体楚婷婷后,白雾、血路的威力都衰减了。 所谓千幻谱,就是指这个吧? 李根取出那张白玉面具。 他右眼蓝光笼罩面具,工厂日志上渐渐浮现一段新文字: 临时鉴定。 千幻谱,法器。 对灵体有少许增幅作用。 修行者佩戴可改变体貌体态体味声音特征。 ……戴着这东西,倒是方便去黑市,或者其他隐藏自己身份的场合。 李根首先想到这一点。 但修行者…… 他顿时苦笑。 自己尚不得门而入啊。 李根摇头,收好名为千幻谱的白玉面具,桌上虚幻的《工厂日志》也回到他右眼。 来到工房,李老板心中一声令下。 小峰和赵珂两个诡物,便一起出现在机器前。 小峰仍然如红白相间的婴孩。 赵珂则全身上下仿佛暗影,只有一张脸宛若生前,乃是个相貌清秀,看着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他暗影般的身体站立,黑色的脚下,则仿佛有一摊殷红血迹凝聚。 不过下一刻,赵珂就和小峰一起,在李根命令下,开始工作。 印刷厂里蒸汽机、铸字机、印刷机重新运转起来。 新的八担纸还没到位,但厂里还剩余少部分纸张。 如今每一分时间都要抓紧不浪费,今晚便可以再次开工先干着。 只有小峰一个员工,虽然能干,但效率多少还是有点低。 现在加上更能干的赵珂,一切就都不同了。 两个诡物一起上阵,工作速度和效率,已然超过印刷厂先前十几人一起干的时期。 李根叫赵珂负责刻字、铸字、捡字,叫小峰负责印刷与晾晒。 铅活字蒸汽平压圆印刷机印刷138/100000 平压圆印刷机印刷197/100000 印刷机印刷285/100000 印刷401/100000 566/100000 ………… 速度非常喜人。 凌晨到来。 将要是新的一天。 距离交货期限,还剩十二天。 神诡工厂效率更高,但时间紧迫。 当初李氏印刷厂十几个人除了吃饭睡觉外都拼命赶工,十二天时间,进度也就刚过半。 不过,赵珂和小峰工作起来,是完全不需要休息的。 他们可以天天都十二个时辰连轴转。 12.完成第一项生产指标 除了小峰与赵珂,晚些时候再把高仔、小七加入进来打下手,速度、效率还能更高。 两个诡物对应两个学徒工,施加幻觉影响,足可保持神诡工厂的秘密。 如此一来,完全可能在十二天内,完成刘家那笔生意。 至不济,神诡工厂第一个印刷十万的生产指标也可以达成。 多亏了两个任劳任怨的员工啊。 李老板的视线,从小峰挪到赵珂身上。 对方神情木讷僵硬,仿佛无知无觉,只是遵照李根的命令机械重复工作。 报仇了却心愿后,怨灵没有自行消散,其怨气也仍然在呢…… 一旦成型,看来只能被人为净化。 意识到这一点,李根不禁心下叹息。 不过,不论赵珂本人能否意识到,袁彼声、楚婷婷终究给他偿命了。 尤其是袁彼声。 赵珂做了楚婷婷的舔狗,楚婷婷又何尝不是袁彼声的舔狗? 看楚婷婷被附身后,袁彼声毫不犹豫开枪、符水二连击的模样,怕是早在心中模拟无数次了。 先前他也是假意第一个靠近破庙,实则躲在庙外,把第二个进来的楚婷婷反让到前头去。 那张名为千幻谱的白玉面具,才是他的目标。 可惜,血路怨灵赵珂的强悍更在他预料之上,后面更有李根黄雀在后。 工房内,小峰、赵珂继续干活儿。 李根则取出袁彼声那支转轮手枪。 枪管枪身黝黑,枪把握柄则像是木制。 装弹方式并非李根前世记忆里蓝星上那样,将转轮左摆出来,又或者中间弯折撅把。 袁彼声换子弹的时候,李根便留意到,这种转轮手枪是扮开枪机右侧一个小封扣,再贴着枪身将一枚子弹从转轮后填充进去。 一次填一枚,然后转动转轮,再填第二枚子弹进去。 叫蓝星来的李老板看了,颇感觉费劲。 不过,眼下这已经成为他手上一大防身利器。 这世上伤人者,未必只有诡物。 李根下决心练好枪法。 就是从袁彼声那里搜来的子弹,说少不少说多不多,只剩二十三发了。 说到子弹,李根便想起神诡工厂的特殊生产清单里,有一种银砂弹头。 那是玄奇类产品,对付诡物比对付人更有效。 眼下有了手枪,如果再加上这种特制的弹头,以后再碰见诡物,李老板好歹能再多些底气。 收好生产日志,带枪返回自己住处。 李根躺在床上,细细思考,渐渐入睡。 到了第二天早晨,李根睡起来,两个学徒工已经做好早饭。 他们二人匆匆吃过,便套了牲口和车,赶往造纸厂拿货。 郑老板确实已经关照过纸厂那边,所以高仔、小七顺利运了足足八担机制新纸纸回来。 高仔去还牲口和车,小七则负责把纸搬进库房。 “东家,仁信纸厂最近的事儿您听说了吗?”小七问道。 李根正检查新到纸张,随口应道:“什么事?” “就前两天,仁信纸厂里一个女工,让机器把手给绞烂了!” 李根闻言抬头:“传言还是真事?” 小七忙答道:“真事,听说那女工年纪还不大呢,就刚才在纸厂闹着呢。” 李根问道:“结果呢?” 小七摸摸自己光头: “郑老板自己没出来,但让厂长传话说是那女工弄坏了他机器,不给她医药费,并且要她赔偿。 那女工听说是林城逃难过来的,家里早没人了。 所以是纸厂里其他一些工人在帮忙跟厂长讨说法。” 李根肃然。 林城距离东海省城这边不到二百里,几年前听说爆发过一场大灾,死人无数。 具体详情众说纷纭,但很多人都猜测那是极为厉害的诡物所为…… 仁信纸厂的郑老板,确实很关照关中同乡。 但他对东海本地人的苛酷,也有些出乎李根意料。 “万恶的旧社会啊……”李根轻叹。 小七则茫然:“……东家?” 李根摇摇头:“搬东西吧,我们的活儿还很多。” 虽然同情那个女工,但大家非亲非故,他还欠着郑老板人情。 倒是自己这边打扫做饭的老妈子被火灾吓跑了,那女工将来伤好了如果找不到营生,或许可以招她来顶替。 不过前提是,李家印刷厂别先倒闭了。 小七搬着纸张进工房,呈现在他面前的景象,就是一群陌生但熟练的工人,正干得热火朝天。 这自然是小峰影响他神魂造成的幻象。 等高仔还完牲口和大车回来后,自然也有赵珂招呼他。 李老板虽然忌惮铅中毒,但眼下人手少时间紧,他也唯有重操旧业,帮忙干捡字排字的活儿。 这样一来,赵珂和小峰专注于其他工序,进一步提高印刷效率。 当然了,李老板和两个学徒工,仨活人不可能白天黑夜连轴转。 他们晚上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 但工作完成进度,已然一日千里。 李根就看着工厂日志上,有关铅活字蒸汽平压圆印刷机印刷的数据,不断飞涨。 一万…… 两万…… 五万…… 八万…… 时间也在一天过去。 一天…… 两天…… 五天…… 终于在第八天,无需特意去数,李根脑海中仿佛有一线灵光突然闪过。 他翻开工厂日志,就见上面显示铅活字蒸汽平压圆印刷机印刷100000/100000 成功了? 李根大喜。 虽然跟刘家的生意还没完工,但神诡工厂第一项生产指标终于达成了。 正感觉喜悦,李根猛地感觉自己右眼一阵温热。 避开高仔、小七后,他摘下遮盖右眼的眼罩。 右眼中的蓝光冒出,悠悠流淌,竟然很快覆盖李根全身上下。 李根只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服,更仿佛有强大力量,从四肢百骸深处涌出。 ……这算不算我被强化了? 覆盖全身的蓝光,收回右眼。 李根眨巴眨巴眼,不动声色一个人来到库房。 左右望望,他挑选还没烧的一筐煤。 伸出双手,犹豫了一下。 最后只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尝试。 然而,筐里约莫一百斤的煤,被李根轻松单臂托起,平举在胸前,静止不动。 “好像……还没到极限的感觉。” 单臂做了个扩胸运动的动作后把筐放下,李根脸上诧异神情消失,嘴角渐渐弯出笑容。 不过,这是个神诡莫测的世界,这点个人武力还不能飘…… 李根很快冷静下来。 而且不知道这是否仅仅强化肉身? 很多诡物都有针对神魂的手段。 李根考虑是不是应该找小峰或者赵珂试试。 但他们留手,试不出来。 吩咐他们全力以赴,这二位可就真是照足指令不留手,李老板实在不想主动送上门被自己员工干掉,那未免太黑色幽默了。 总之,还是要尽量慎重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完成神诡工厂的生产指标,他这个主人当真有好处。 完成一个生产指标是如此,那如果多完成几个呢? 自打穿越来这个世界,李根第一次感觉自己前途有了曙光。 “对了,千幻谱……” 李根忽然想起什么。 那张白玉面具,他一直随身携带。 可惜除了让他右眼生出温热感觉,确定这是件宝物外,千幻谱本身一直没有动静。 此前李老板身为一个凡人无法激发或者驾驭这件宝物,现在呢? 他轻轻抚摸白玉面具。 忽然,有一丝温暖感觉,从面具传入手心。 这是不是从侧面说明,完成生产指标,神诡工厂对我的强化不仅仅作用于肉身……李根心中又是一喜。 右眼蓝光笼罩,再次确认这宝物无害后,李根将它戴上。 下一刻,便有白雾流转而出,笼罩李根全身。 等不来其他变化,白雾又不散。 李根于是在自己脑海中想象一个人的外形。 果然,下一刻白雾再次涌动,然后收敛。 这时再出现在库房里的人,就不是十八岁的李少东家,而是一个看上去年龄三十岁左右的冷酷男子。 李根体貌体型各方面,都变成他所想的那个人。 “咳咳……”李根连声音也设想,咳嗽一声。 果然,也不再是他原本的声音。 “这可真不错,就是不知能维持多久,还有是不是有些人瞒不过?”李根满意地笑起来。 他乐在其中研究千幻谱。 工房那边则继续生产得热火朝天。 库房中纸、墨、煤越来越少。 而印好的纸张书页,越积越多。 ………… 转眼间,又是几天时间过去。 渐渐到了双方约定交货的日子。 这一日,河口镇上有数富户刘家的大宅里,刘家少爷刘洋,如往常一样跟父母请安,然后用早餐。 不过,他吃得比往日要快。 “爹,我过去了。”吃过饭,刘洋冲刘老爷说道。 刘老爷神态淡定:“慌什么,地契过户变还更需要时间。” 刘洋咧嘴:“您放心,官署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今天就带着姓李那小子过去,他交不了货还不上账,只能老老实实把地皮给我们,用不了多长时间。” 13.该结账了 “提前做准备是好的。” 刘老爷语重心长:“但切记低调,不可张扬。” 刘洋答道:“我明白,不过,爹,到底是哪家大人物要借我们手在河口镇收地?一次收这么多这么急,咱们家的流动资金都紧张了。” 刘老爷瞄了自己儿子一眼,慢条斯理开口: “老夫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家里生意迟早都要传给你,有些关系有些事情,也迟早要让你知道……” 刘洋正高兴,刘老爷话锋却突然一转: “但你这么毛躁,嘴上连个把门都没有,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都心里没数,叫老夫怎么放心啊?” 刘洋脸上笑容消失,规规矩矩束手而立:“对不起,爹,孩儿知错。” 刘老爷端起茶碗:“什么人收地,你不用多过问,把事情办好就成,至于些许钱银,不必挂怀,这件事情办好了,咱们家说不定能更上一层楼,懂了吗?” 刘洋连忙点头:“您放心,那一片儿十家有九家咱们都已经拿下,再把姓李的印刷厂那块地拿到手,就彻底连成一片了。” 他稍微顿了顿,然后试探着问道:“不过,爹,姓李的印刷厂之前失火,大家都说是诡物作怪,咱们后面拿下这块地……” “没事的。”刘老爷不多解释,只淡淡讲了一句。 刘洋忽然想起什么:“爹,那个印刷厂会不会找其他人代工,然后交货给咱们结尾款?” “你如果早能想到这一点,老夫便欣慰了。” 刘老爷淡然道:“先前就叫人四下里打听过,他们没找其他印刷厂代工。” 刘洋欣喜:“那就好。” 刘老爷吩咐道:“去吧,稳稳把事情办了。” 刘洋连忙应声:“是,孩儿去了。” 他带了几个仆从,走出刘家大宅,先到市场上逛一圈。 家里陪父母吃早饭太清淡,刘少也再打打牙祭。 彻底心满意足后,一行人便到了李氏印刷厂。 “刘少,这么早就来了。” 得小七禀报后,李根迎出来,在厂房外一间小办公室里接待刘洋。 “历代先祖文稿集结出版,这是如今家里头等大事,我不得不紧张啊。” 刘洋故意语带关切:“也辛苦你们了,听说前些日子失火,没大碍吧?” 李根长吁短叹:“实不相瞒,火灾前我们全厂上下日夜赶工,已经印刷完成过半,结果一场大火,全都化作乌有……” 刘洋面上故意变色:“啊?” 李根冲站在一旁的高仔、小七点点头: “火灾后,原本厂里工人也大都跑了,就剩我和这两个孩子。 当时就想,哪怕还能开工,时间与人手也不够了。 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天灾人祸,假使刘少你们能多宽限一些时日……” 李根说话略微顿顿。 刘洋则板着脸:“贤弟,非我们家不近人情,但先祖书稿焚毁,这是何等大事? 莫怪我说话难听,接下来你们要是再出点别的意外,那如何是好? 三十天期限已到,你们完不成,我们只好另寻其他印刷厂。” 李根唉声叹气: “哎,刘少失望,我能理解,我心中又何尝过意得去? 当时我就在想,违约金事小,伤了我们两家和气,失约事大啊。” 刘洋心底里不屑地撇撇嘴。 不过他面上一派严肃: “当初定下违约金,更多其实走个面上文章,家父和我也没想过真会用上。 但事已至此,我们也只好照合约办事,否则接下来不好跟其他人谈生意。 相信贤弟你能理解?” 李根连连点头:“这个我懂,这个我懂……” 他顺着刘洋话头继续往下说: “当时我就在想,三千银元啊,怎么才能凑足这么大一笔违约金? 把厂里所有机器卖了都不够。 我家里虽然有几本孤本书,但都不值几个钱。 思来想去,就只有卖厂房地皮,但犹自担心不够……” 一边说话,李根一边悄悄观察刘洋。 说到厂房地皮时,对方虽然神情未变,但变换了一下坐姿,端起桌上茶杯到嘴边。 “贤弟也无需这么焦虑,大家终究是乡亲,我总不可能把你往绝路上逼。” 刘洋吹了吹茶叶,学着他爹的模样,慢条斯理开口: “实在不行,厂房地皮押在我家,机器什么也都留在这里,你们还能再拉点生意来做。 一段时间内,如果能把钱还得差不多,咱们也不是没有通融余地嘛。” 话虽如此,可当真到那时候,刘洋自然不会给李氏印刷厂机会。 已经吃下去的肉,说什么也不可能再吐出来不是? “刘少说的是,这家厂是先父先母留下给我,不到万不得已,我也绝不想放弃……” 见刘洋模样,李根心中多了几分肯定。 对方打一开始,就是冲着印刷厂地皮来的。 这个生意,从头到尾是陷阱! 当初火灾,和他们脱不开关系。 “所以处理好失火善后事宜,我就多方筹措,全厂上下拼命。” 李根语气诚恳: “紧赶慢赶,到了昨天,终于将两千本书全部印好,总算可以不负所托,如约交货。” “拼命大可不必……”刘洋茶到嘴边,手突然一抖。 “啪嚓!” 一声脆响。 茶杯摔在地上。 刘洋还保持端茶动作,神情呆滞看着李根: “印好了?” 李根郑重点头:“两千本书,每本二十四篇杂文,四十一首诗词,全都印好了。” 刘洋瞪圆了眼睛望着李根,半晌不出声。 李根眨眨眼:“刘少?” “哦……哦,印完了好,印完了就好。” 刘洋回过神来,目光中仍然难掩震惊:“你不是说厂里工人都没了吗?” 李根语气理所当然:“是原本的工人大都跑了,但我最近新招了一批人。” 刘洋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稳:“不知书眼下在哪里?” 李根站起身:“就在库房,刘少请跟我来。” 他带路来到库房,打开其中一间仓库的门后,顿时一阵油墨香气飘出。 一本本书整齐码放,摆在刘洋面前。 刘洋上前翻开一本,看着上面字迹,脸色阴晴不定。 恰在此时,背后传来李根轻飘飘的声音: “刘少,你验验货,然后……咱们是不是可以把账结一下了?” 刘洋转头。 李根面上一片憨厚:“不怕刘少见笑,为了赶工,我还赊着好几笔账。” 刘洋嘴唇动了动,但没能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他根本没带钱来! 堂堂刘家大少随身自然有零花钱,但也不够结尾款的七百银元。 他预期中,就没有对方能如约交货这个选项。 刘洋眼珠子转了转,仰天打个哈哈: “这真是太好了,李贤弟真是可靠,难怪家父都曾夸奖你。” 李根微笑:“可能是刘少先人保佑。” 先人…… 刘洋面部肌肉抽搐两下。 他板着脸,冲身旁一个随从大模大样吩咐道: “既然李贤弟如约交货,那咱们也把尾款给人家结了吧。” 随从睁大眼。 刘洋怫然不悦:“怎么回事?钱呢?这么重要的事,叫你带钱,你居然忘了?” 随从“啊”了一声:“对不住少爷,是……是我忘了,我这就回府去取。” 他转身往外跑。 刘洋在后面作势踢了一脚,然后脸上皮笑肉不笑看向李根: “管教无方,叫李贤弟见笑了,实在对不住。” 李根笑道:“哪里,哪里。” 刘洋转头重新看那一堆书:“我再翻翻,贤弟不介意吧?” 李根微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刘洋不死心,开始一本一本翻书,心中祈祷李根只是印了少部分来虚张声势。 那随从一溜小跑赶回刘府。 听了他禀报,刘老爷也是一惊: “两千本,全印好了?” 随从连忙点头。 一旁管家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只有摆在最上面几本才是印好的?” 随从答道:“少爷还在那边,可能会都检查一下。” 刘老爷沉吟着摇头:“敢交货,就不怕查,真敢耍那种小聪明,不用老夫追责,消息传出去他生意也不用做了。” 管家在一旁:“那老爷,我们接下来这……” 刘老爷摆摆手:“书运回来,钱照付。” “可是老爷,家里活钱最近大都用来收地了,这额外再抽七百银元出来……”管家压低声音。 ……天可怜见,他们原先还算着李氏印刷厂那三千银元违约金入自家腰包呢。 刘老爷摆动的手一僵。 过了半晌后,他闷声道: “照付!” 14.靖夜司 最终,刘家仆人如数将尾款送到李氏印刷厂。 李根从对方手里,接过七根金条。 类似小金条,一根是一两足金。 如今大顺朝黄金颇为值钱,一两黄金基本等值于一百银元。 七根小金条,七两黄金,便是七百银元。 一旁刘家少爷刘洋,面无表情。 刚才他仔细检查过一本本书,没有一本是空白。 而且印刷质量上乘准确,并非赶工糊弄事。 这种情况下,他们刘家只能如约结账付款。 对刘大少来讲,七百银元还不至于叫他心头滴血。 但这笔钱无论怎么想,都叫他心里窝囊得厉害,一股邪火无处发。 “刘少,将来如果有其他生意,还请多关照我们印刷厂。”李根笑得温暖阳光。 刘洋脸上挤出个像是笑容的表情:“好说,好说。” 说罢,他不多留,吩咐手下人运了书,返回刘府。 李根目送刘家一行人的身影出门远去,面上笑容很快也淡了下来。 当初自己厂里那把火,跟刘家脱不开关系。 可惜刘家人多势众,听说还暗中养有一队枪手。 引发火灾的诡物,也去向不明。 李老板盘算着如果神诡工厂能再强化一次自己魂魄,就可以试着主动去找刘家算账。 说到强化魂魄,这几天下来,他有了惊喜的发现。 自己原先常年跟铅合金、铅活字打交道,已经隐约有点铅中毒的征兆。 但经过上次工厂奖励强化体魄后,他身体就仿佛经历伐骨洗髓一样,内外焕然一新。 不仅体魄力量、速度、柔韧性、抗击打能力、反应速度等方面全方位提升,原先铅中毒的现象,都消失不见。 像是魂魄得到强化的同时,也经历一次净化。 这让李根愈发期待再来一次。 不过眼下想要再来一次,也并非易事。 除了工厂开出的生产清单外,想要像上次一样通过印刷来达成第二轮生产指标,不是不行。 但数目比先前第一次大得多。 第一次要求铅活字蒸汽平压圆印刷机印刷十万张。 第二次多出足足五倍,要求印刷五十万。 凭李氏印刷厂当前的速度和效率,五十万倒也不算特别难为人。 但如果再下次呢? 李根不得不做长远打算。 另一方面,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进一步加强自保能力。 说不得,应该先考虑一下特殊生产清单中的银砂弹头和连珠枪。 哪怕不一次生产太多,至少先搞上一些备用。 “东家,这次我们做成一笔大生意啊!” 李根想事儿的时候,小七和高仔走进来。 小七摸着自己光头: “不过东家,您别管多嘴,我怎么觉着刘家少爷刚来的时候,不是忘了带钱,而是压根就没准备带呢? 就算咱们先前遭了火灾,那他今天主动上门来提货,也不好那么大大咧咧吧?连点表面功夫都不做。” 高仔一旁哼了声:“我猜当初那把火,就跟他们有关,他们故意想坑咱们厂。” 李根笑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你们小小年纪,不要成天琢磨这些。” 他数出两个银元,一边一个抛给两少年: “这一个月来,你们也辛苦了,将来咱们继续同舟共济。” 两个学徒工接了银元,全都大喜:“谢谢东家!” 河口镇里工厂,多数情况下学徒工除了包吃住外,是没有工资收入的。 跟着正式工学习,将来成年了出师后有一技傍身,可以自己挣碗饭吃,对穷人家孩子来说,便已经是一条光明大道。 从前李氏印刷厂少东家心善,自己年龄也不大,所以对底下这帮学徒工颇为关照。 每个孩子隔三差五就能得几分钱,买点鸡蛋或糖果补身体。 一个月下来,每人都差不多有五角。 大家如果攒一攒,凑一凑,每周都能到街上馆子一起吃顿好的。 但一次性给每人发一个银元,还从来没有过。 李根微笑看着两个少年欢天喜地出去。 他倒是不介意奖赏一起共患难的小学徒工,可惜眼下还不是大手大脚花钱的时候。 虽然从刘家那里拿到尾款七百银元,但李氏印刷厂还欠着其他外债呢。 接下来想进一步生产,也需要准备资金。 唯一的好消息在于,招工方面不用太操心。 李老板已经有了两个杰出优秀员工。 说到小峰和赵珂…… 李根心中忽然微微一动。 他掀开右眼眼罩,蓝光放出凝聚成《工厂日志》。 翻阅日志,就发现小峰和赵珂的说明下全都多了一行内容。 前者是5%。 后者则是61%。 “完成生产指标,他们也有收获,或者说成长……” 李根若有所悟。 假设小峰完成生产指标前原本是0%,那么赵珂就是56%。 作为诡物,赵珂各方面能力都在小峰之上。 那如果他们都达到100%,会发生什么呢? 李根心中浮想联翩。 不过很快,他右眼生出温热感觉。 李根心中警醒,立即将工厂日志收好,并戴正自己的眼罩。 然后就见刚刚出去的两个学徒工又回来了。 “东家,巡捕局的魏巡长来了!”小七报告道。 魏巡长,便是先前火灾后,代表官衙和巡捕局来厂里查看的人。 当时一无所获,只落得个工人意外造成失火的结论。 “有请。” 李根迎出去,便见高仔陪着两个人正走进来。 二人都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巡捕制服,左边又矮又胖,右边又高又壮。 胖子便是魏巡长。 另外一个形容威武仿佛黑铁塔般的大汉,李根从前却没见过。 看制服打扮和走路神态气派,魏巡长更像这大汉的随从。 “小李厂长,这些天来,又出事没?”魏巡长问道。 李根答道:“万幸没再出过其他事情。” 魏巡长点点头,然后介绍道:“这位是严啸严督查,先前赴外地公干,这两天才刚回来,听说你厂里的事后,过来看看。” “欢迎,欢迎。”李根感觉对方言下意有所指。 魏巡长又冲高仔、小七说道:“你们两个小子,跟我过来,把着火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再仔细说一遍。” 他临走前转头对李根说道:“严督查是行家,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过了这村可未必有这店了。” 李根本已有猜想,这时再听魏胖子特意强调,心中顿时明朗。 好歹我前世在蓝星也看过那么多小说呢,更何况…… 李根感受自己右眼,一片温热。 这种情况,要么是因为某种有灵性的宝物,要么是因为有修为在身的人。 眼前这个名叫严啸的高大汉子,是个修行者。 而且,可能便是大顺朝有官身的修行者。 “放轻松,我来是为了查明真相。” 严啸身材高大,面容威武,但语气温和:“能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火灾突然就来了,但事后确实没发现任何人为的迹象……” 李根一边回忆,一边讲述。 严啸静静听着,时不时提问几句。 听完李根讲述后,对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出去失火的库房看看。 到了地方,严啸闭目静立片刻。 半晌后,他重新开口:“确实不是人的手笔。” 严啸重新睁开眼,打量四周:“但已经不存在于此了,只有很微弱的气息。” 李根原本站得笔挺,这时双肩略微塌下来:“您……您说的是什么?” 换了刚穿越来这里,如果能早早碰上严啸这样的修行者,李老板说不定会想着抱大腿。 从此也走上修行者之路,高歌猛进。 但有了神诡工厂后,他就不得不多加几分小心。 万一给官府发现了,自己又解释不清楚来历,别到时候把他当成诡物给办了或者抽魂研究什么的…… 幸好印完刘家的书后,工厂暂时停工,小峰和赵珂都已经回归《生产日志》,而非直接显现在工房里。 现在看模样,严啸没有发现神诡工厂和两个员工,李根提着的心暂时放下一半。 “其实民间早有许多传说了,不是吗?” 严啸目视李根,平静说道:“不干净的东西,古灵精怪,神诡莫测,也就是……诡物。” 李根喃喃道:“真的有……诡物,是了,否则解释不了那场诡异的火灾!” 他抬头看严啸:“那您是……” “你可以称呼我靖夜尉,我隶属靖夜司。” 严啸答道:“名义上也是下属于巡捕,不过遇上你这样的事情,是巡捕配合我们。” 看着似乎仍有些紧张的李根,严啸微笑: “靖夜司中人,都是正经修行者。 当朝府阁为了维持民间百姓安全,特招能人异士组成靖夜司。 像我,其实是佛门弟子,只不过俗家带发修行。” 李根松口气:“我一直都希望,能有您这样的人来搭救,想不到梦想终于成真了。” 严啸环视四周:“河口镇紧邻东海省城,所以虽只一镇,也有靖夜尉常驻。 但我毕竟只有一人,东奔西跑,难免顾不周全。 你厂里火灾时,我去了南山那边处理另一诡物作乱,拖到如今才回来。” 他语气诚恳,李根忙道:“您辛苦了。” “火灾之后,我来之前,这里也再没有出过怪事吗?”严啸问道。 李根摇头:“没有。” 虽然来了活怨胎小峰,但当初火灾并非他造成,如今也已经成为厂里优秀员工…… 有关神诡工厂,能不提还是尽量不提吧。 严啸沉吟:“眼下此地确实没有诡物作乱,当初可能是过路的诡物临时引发灾祸。” 他看向李根:“我跟你表明身份,便是为了你接下来如果再遇上那诡物,可以第一时间去找我,镇上巡捕局有我的办公房间,如果我不在镇上,你也可以去那里避险。” 李根忙说道:“多谢您。”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先确定一件事情。” 严啸看着李根眼睛:“确定你身上没有残存诅咒,更没有诡物附体栖身。” 李根心中不安。 但面上只能做出求之不得的模样:“那就麻烦您了。” 严肃点点头,抬起一只手,手掌立在自己身前。 他的手掌,像是有光芒亮起。 李根站在对方面前,被映照得全身暖洋洋。 考虑到自己魂魄被工厂奖励强化过一次,李根心中更不安。 但他尽量控制全身肌肉不紧绷。 光芒映照下,严啸没有任何发现。 但不等李根松口气,就感觉照在自己脸上的光辉,竟然像是活过来一样,往他右眼眼罩底下爬去。 15.邪道妖人 李根这时也只能在心中祈祷,神诡工厂不会给对方发现。 在他有心控制下,自己右眼不再发出蓝光。 变得和早先失明时一样。 半晌后,面前严啸手掌上发出的光芒也黯淡消失。 “方才得罪了。”高大汉子很和气地说道。 李根答道:“哪里,该我谢谢您才是。” 他本来一口气都快要松下来,但就在说话同时,心中忽然又是微微一动。 好像,有别的修行者也到自己厂里。 只是对方没到库房来,李根感觉有些不真切。 “那我就先走了,你接下来照常生活就行。” 严啸则平静说道:“对了,这几天镇上还新调来我另一个同僚,如果我不在,你也可以到巡捕局找她,她叫木婷。” 李根点头:“我记下了,多谢。” 另一个溜进厂里的人,会否就是这个木婷? 对方看来也很谨慎,一个明察,一个暗访…… 李根面上不动声色,送了严啸出门。 目送对方和巡长魏胖子一起离去,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彻底瞒过去了。 严啸同魏胖子出了李氏印刷厂,转过街角后,便见一个年轻女子正靠墙站立。 年轻女子同样身穿一身淡青色巡捕制服,但看上去略有些不合身。 “严哥,你未免查得太仔细了。”女子笑道。 严啸微微一笑:“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有什么发现吗?” 名唤木婷的女子摇头:“基本没什么痕迹了,不过……” 她沉吟道:“当真是诡物途经,偶然发作吗?会不会……是邪道妖人作怪?” “只能继续观察看看了。”严啸说道。 木婷耸耸肩膀:“可惜我们未必时刻都在镇上。” 严啸微笑:“加上你两个人了,总比先前人手宽裕点。” 木婷呵呵笑道:“我是生员实习,主要跟着严哥你学经验。” 她又转而对魏胖子笑道:“魏哥,接下来要打扰你们一阵子了。” 魏胖子笑呵呵:“木小姐这是说哪里话?有你和严先生在,我们轻松安生许多啊。” 木婷拽了拽自己身上制服衣领:“我先赶紧裁身得体衣服再说,这上衣也太大了,一看就不是我自己的,给百姓看见说不定以为我冒充巡捕呢。” ………… 送了严啸他们出门后,李根自己也锁好工厂大门离开。 他先溜达去把刘家付的一根小金条,兑换成一百银元。 然后在前往造纸厂郑老板家宅子。 靠两条腿走来走去,李老板就又想起驴和骡子的问题。 不管是跑生意,还是可能牵扯到诡物员工的问题,似乎都需要一个代步工具。 只是如果买驴马骡,自备大车的话,先期投入是一方面,后面饲养又是个麻烦。 不期然间,李根想起另一样东西。 自行车。 这个世界的大顺朝,已经有了这玩意,被老百姓称为“铁马”或“铁驴”。 从前的少东家不会骑,如今他会了啊。 李根一边盘算,一边到了郑老板宅子外。 然而远远就听见有人争吵的声音。 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工,穿着这个世界如今时代常见的灰布工服,正堵在郑老板宅子门口。 郑家门房,连同另外一个穿工服的工人,则挡住她们,一群人吵吵嚷嚷。 李根目光一凝,很快瞅见一个女工右手包裹着纱布。 对方看上去最多十五、六岁年纪。 她双眼红肿,面色苍白,但满脸倔强: “我没有错误操作!机器不是我故意弄坏的,是机器绞了我的手!” 果然是先前那个受工伤的女工。 她身旁几个工友也在纷纷帮忙说话。 和郑老板家门房站在一起的那个男工人,则满脸为难:“小玉,我会尽力帮你向东家说情,但你们这样子来闹只会起相反效果啊。” 有女工叫道:“路哥,你素来关照大伙儿,你说话大伙儿也都服。 但这次你听听姓郑的说得那叫什么话?不赔小玉药费,还要小玉赔他钱! 当工厂主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某位姓李的小工厂主眨巴眨巴眼,面不改色,悄悄溜进郑老板家。 身后那姓路的工头还在苦口婆心劝说一众女工。 屋里郑老板脸色也不痛快。 不过见到李根,他面上多了些笑容: “侄儿,最近怎么样?那笔生意赶上没?” 李根笑道:“托你歪福(托您的福),总算赶上了。” 郑老板满意点头:“这就好。” 李根奉上一根小金条和二十银元:“这是上次该叔的款子,从刘家那边结了账,奥仓奏(我第一时间)过来给叔把账还上。” 郑老板神情更满意,笑容更温和:“不急,不急,你生意刚重新周转。”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那相当于一百二十银元的款子收下。 “侄儿,接下来你什么打算?”郑老板关心了一句。 李根答道:“还没定下,如果有新生意了,肯定还要靠叔您照应。” “你啥时候都可以。”郑老板笑道。 不过随后他笑容收敛:“原本打算带你去省城,跟其他乡里人聚聚,但最近奥没得时间,只能再等等了。” 李根便问道:“奥进门时正遇上,叔是因为那工人的事烦很?” “奥破烦(烦恼)什么?” 郑老板不屑:“晚些时候奏么(就没)声响了。” 李根想了想,还是试着劝道:“叔,实在不成奏给她点钱,奥及(我们)赚个名声,其他工人念着叔善,厂里也能更好开工。” 郑老板“哼”了一声,摆摆手: “碎娃伙(年轻人),你不懂,该赚名声的时候奥不吝惜花钱。 但那个东海碎女子弄坏奥机器,还敢诈奥歪钱(敢讹我钱)? 奥就一定要教教她规矩!” 李根见劝不动对方,唯有暂时放弃,换个对方高兴的话题。 双方又聊了几句后,宾主尽欢,李根告辞。 ………… 在李根给郑老板还账的同时,另一户刚刚跟他结账的人家里。 刘府大宅正厅中,此刻正剩下刘老爷一个人,余者不论刘洋还是管家下人,此刻全都不许进来。 刘老爷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郑重,注视身前桌面。 桌面上,立着一个纸人。 但此刻从纸人里分明正有声音发出: “那个印刷厂的底,你也可以找人去摸摸。” 刘老爷认真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对方“嗯”了一声。 刘老爷又继续说道:“您能否再出一次手?这次索性……就要了他的性命吧。” 纸人传出声音:“我近期常跟外人同行,不方面再动手。 另外我也还有些旁的事,着落在那个小独眼龙身上要查清,且容他再快活几天。” 刘老爷略微沉默,然后说道:“我不是想粗催您,只是上面催我催得也很急,近期就要把那一片地全拿下来。” 纸人回答:“我不会坐视不理,你自己也想想办法。” 刘老爷点头:“我明白。” 桌上原本立着的纸人,便即躺倒。 刘老爷取来火柴,将不再有动静的纸人烧掉。 然后他找来自己的管家:“事情办了吗?” 管家答道:“少爷已经带人去了。” 刘老爷问道:“他怎么安排的?” 管家答道:“少爷决定从那个南海仔下手,另一个孩子在李家印刷厂有几年了,南海仔去年才刚来。” 刘老爷吩咐道:“两个孩子都试试,本地人有家有口,人多顾虑多,未必不容易被打动。” 管家答道:“是,老爷。” 刘家大少刘洋,此刻心情很不好,连带着脸色也有些恐怖。 茶楼雅间内,他身后一群人更是充满压迫感。 “这些天,帮我们家赶工印书,你也辛苦了。”刘洋挤出笑容。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瘦高少年,正是李氏印刷厂的学徒工,高仔。 高仔不清楚对方目的,只小心答道:“刘少爷言重了,我只给东家和师傅们打打下手。” “听说你是南海省过来的?”刘洋问道:“家里还有亲人吗?” 高仔摇头:“我家里没人了,就我一个。” 刘洋微微颔首:“怪可怜的,来,这点钱你收下。” 他扔了一个小布袋到高仔面前。 高仔打开,就见里面分明有整十个银元。 “刘少爷,这我可不敢收……”高仔抬头看对方。 刘洋笑着点头:“无功不受禄,很好,品性不错,那只要你为我刘家立下功劳,收这笔钱就理所应当了,不是吗?” 16.特殊产品,银砂弹头 高仔看了看刘洋背后一群人:“刘少爷想我做什么?” 刘洋笑道:“放轻松,先随便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高仔点点头。 刘洋便接着问道:“你们厂里的工人不是都跑了吗?后面都找谁印我们家的书?” 高仔答道:“东家在外面找人印的,然后送回厂里来,我们只是帮忙装订一下,但东家找谁,我确实不知道。” 仍然是找其他厂印的吗?先前没收到消息啊……刘洋心中盘算。 不过这样一来,那姓李的独眼龙也赚不到什么钱,利润全被那些厂赚走了。 他一边想,一边继续问道:“你们东家这几天都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高仔继续回答:“这个我不知道,东家没跟我们提过。” 刘洋手指敲了敲桌面:“没关系,这样好了,以后你们东家再出门,你替我盯着点。” 高仔面露迟疑之色:“这……这个……我……” 刘洋声音充满蛊惑:“从你来东海省,十个银元,莫说拥有,只是单纯经手的时候,有过吗?” 高仔摇头:“没有过。” 刘洋一笑:“这就对了,你们东家对你的信任远远不够十个银元,但现在你马上可以拥有这笔钱了,而且……” 他笑吟吟看着高仔:“……如果你能给我有用的消息,我还会再给你钱,十个银元,仅仅是开始。” 高仔不语。 他微微低头,过了片刻后像是下定决心,脸上浮现一股狠劲。 “愿意为刘少爷做事!”他抬起头,用力说道。 刘洋满意一笑:“很好。” 高仔拿钱离开后,有刘家仆人进了茶楼雅间跟刘洋耳语: “少爷,老爷吩咐,那印刷厂另外一个孩子,也用上,可以从他家里做文章。” 刘洋听后点点头,嘴角笑容更明显。 也更凶狠。 “死独眼龙,躲得过初一你躲不过十五!” ………… 被人惦记的李根,正站在药店里。 离开郑老板家后,他琢磨着先买一些朱砂回去。 “一两朱砂,要四元五角?” 李根暗地里咂嘴。 前世蓝星上他听说过有人搞朱砂手串,但具体价钱不清楚。 大顺朝这边一两朱砂要四块半银元,那就是二两多银子了。 不过想到这玩意辟邪、颜料、医药各方面都能用得到,也不怪人家卖这价。 李根第一次买,于是只买了一两,打算先回去试试再说。 他的目标,自然就是工厂特殊生产清单上单产品,银砂弹头。 诡物,始终是这个世界对人类来说最大的威胁之一。 对李老板来说尤其如此。 买好东西,他返回印刷厂。 一进门,就看见瘦高瘦高的高仔站在院中,像是在等人。 “东家。” 高仔见李根回来,便即迎上来。 “什么事?”李根问道。 高仔请他到了厂房办公室里,关好门,然后取出一个小布袋,放在办公桌上。 “东家,这是刘家少爷刘洋给我的。”高仔沉声道。 李根抖落布袋,看着里面掉出来的十个银币,眉毛当即一挑: “他怎么说?” 高仔答道:“他问咱们厂哪找人印的书,我没告诉他是关中口音的师傅们,他还叫我盯紧您的行踪,给他汇报。” 李根手指摩挲银元:“你怎么想?” 高仔郑重答道:“我爹娘从小告诉我,得人恩果千年记,我刚来东海吃不上饭的时候,是东家您给我一口饭吃,这口饭救我命,刘家给再多都比不上。” 李根将银元全部收好,重新装到布袋里:“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同样会记得你所作一切。” 然后,他又往里面添了几个银元,再把小布袋重新递回给高仔: “既然刘洋给你,那你就收着呗,不要辜负人家一番好意,多报告点消息回去。” 高仔若有所悟:“东家是说,像今天一样,给假消息误导他们?” 李根笑道:“他还许诺给你更多钱吧?刘少有钱,你帮他多花点呗,不过注意安全,别被人拆穿了,这事情是有不小风险的。” 说到后来,李根神情渐渐认真。 高仔用力点头:“我明白的东家,要不是他家人多势众,放火的事绝不能跟他们算了,现在最多算是收回点利钱。” 二人聊着,外面传来门响声。 然后有人来敲办公室门:“东家,您在吗?” 高仔转头看李根,李根微微颔首。 于是高仔打开门,就见印刷厂另一个学徒工小七在门外。 看见高仔,小七愣了愣,摸着自己光头,若有所思。 高仔看到他,心中也生出一些猜想。 “东家在里面,我刚跟他说了点事,你也有事找他,那快进去吧。” 高仔只是让开路,没有点破。 两个小伙伴对视一眼,忽然心有灵犀同时笑起来。 小七进屋,高仔跟李根打声招呼,并不停留,直接离开,从外面带上门。 屋里,小七来到李根面前,果然也取出一个小布袋,从中倒出银币。 他的遭遇,和高仔大致一样,但略有些不同。 “刘洋还派人,往我家里送了些米面油柴。”小七说道。 李根点点头:“不要跟他们硬顶,先慢慢绕着,晚些时候我想办法。” 小七用力点头:“是,东家!” 目送小七也离去,李根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这两个学徒工在那诡异火灾后仍然留下,哪怕是抱着人少好出头,富贵险中求的打算,仍然显得难得。 从今天的事看来,二人品性义气确实都不错。 不过,十个银元收买不了他们,一百、一千、一万乃至于十万、百万呢? 还是要自家厂子越来越有前途才行啊。 幸好,另外两个正式员工,不用担心跳槽和背叛的问题。 先在工厂里转几圈,右眼没有提示诡物出现,李根便重返工房。 诡物小峰与赵珂出现后,李根将一枚转轮手枪的子弹,交给赵珂。 在他信息引导下,赵珂将子弹的弹头卸下,筒身底火发射药等等则小心存放,维持原样。 照着普通子弹弹头口径,李根开始指挥赵珂尝试打造银砂弹头,小峰从旁协助。 这里只是个小印刷厂,而非生产军械的兵工厂,厂里没有相应机械。 李根没有第一时间购买上马新机器。 他打算先少量试试。 希望则寄托在赵珂的一项能力上: 初级机械改良加二。 虽说改良不是改造,但这个时代的弹头生产工艺,也相对原始。 铅活字印刷厂,厂里有现成的铅合金、熔炉、喷嘴、模具。 李老板现在也不指望铅条工业切割大批量生产,能以半机械半手工方式先生产几个弹头给他防身就行。 蒸汽铸字机重新运转起来。 一个个铅锭被融化,变作铅液流淌。 与此同时,白银和朱砂也被加热融化,准备就绪。 李根估了一下,正常一枚弹头的重量,大约跟一个银元差不多,在半两左右。 虽然是特制的银砂弹头,但主要材料仍然是铅,而非纯银。 不过每一枚弹头,仍然要用纯银接近一钱。 十个弹头,就是一两银子。 用朱砂比用银更少,但是等重情况下,朱砂比白银还贵。 大致算算,不计工本,只算原材料,一枚弹头就要花去两角钱的白银和一角钱的朱砂。 开一枪就是小半个银元烧出去了。 这还没算加工过程中的损耗。 眼见弹头逐渐成型,李老板痛并快乐着。 赵珂和小峰的加工精度都有加成,不靠仪器也能准确沉重,把握弹头材质。 而话又说回来,这弹头成本方面,原材料只不过是小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往弹头上镌刻小型符纹,才是它未来发挥威力的重点。 眼看着在赵珂手下,一枚银砂弹头渐渐成型,弹头并非李根印象中的尖头或圆头,而是更接近于圆头的情况下,最顶端几乎被削平,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平截面。 就在这个小小的截面上,花纹隐约可见。 并非单纯花纹,而是类似道家符箓般的存在。 但却是这世上此前不曾出现过的一种符箓。 简易,小巧。 但令人看了,回味无穷。 当弹头彻底完工那一刻,李根仿佛隐约看见有淡淡霞光在其表面闪烁。 17.负债也是资产 手指摩挲弹头,李根嘴角露出微笑。 这霞光,这道纹,才是附加在弹头上最大的价值。 黑市里一张旧符纸泡出来的符水,都敢卖十五银元,我这一枚银砂弹头如果拿去卖,怎么不得二十银元? 不过,符水可以直接倒。 这银砂弹头则必须再配上弹壳、底火、发射药制成枪弹,再由枪械击发。 确保弹头顶端镌刻道纹的截面,以高速度直接撞击接触诡物,方可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单纯拿着弹头按在诡物身上,大约跟人被烟头烫一下的感觉差不多。 无需用赵珂、小峰做实验,通过神诡工厂,李根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种种讯息。 他不禁想象,万千银砂弹头码成一堵墙,然后如果有诡物自己高速撞击上来,那效果估计跟身中万枪也差不多。 但如何生产那么多弹头,成了问题。 李根看了一眼工厂日志: 银砂弹头1/5000 以这种半机械半手工的方式,想要生产五千银砂弹头,所需时间就非常夸张。 目前只能先少制作一些,用于自己防身。 大规模生产乃至于出售盈利,还是要工厂购入新机械,升级新设备才行。 李根一边思索,一边吩咐赵珂继续。 小峰则被他指挥着,将那枚银砂弹头,与先前拆下来的弹壳底火重新组装。 于是,一枚真正的银砂破邪子弹,正式问世。 小峰再拆另外一发普通子弹。 等赵珂那边加工好新的银砂弹头后,再做拼装。 李老板则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应该练练枪法? 蓝星前世自己没接触过枪械。 大顺朝这边先前少东家也一样。 北山破庙里他是枪口顶着袁彼声脑门,想打偏都难,但不意味着他当真能熟练操纵那把转轮手枪。 李根叫赵珂、小峰先停工休息,回归《生产日志》。 他自己带着两发银砂破邪子弹和一些普通弹药,离开工厂。 相较于以往,厂房外似乎多了几个陌生人徘徊。 多半是刘家派来的。 先前还只是盯着官署,防止小李老板卖地跑路,现在则是直接想要盯人了。 不过,经历工厂一次奖励强化体魄后,李根现在不仅力量大增,速度同样超出常人。 盯梢的人毫无所觉间,他就已经离开。 带着枪弹,李根去了镇子北边。 因为先前北山破庙的缘故,这片山林人迹罕至。 找了僻静无人处,李根开始给转轮手枪填充子弹。 子弹有限,他分外珍惜。 不过,第一枪就感觉不对劲。 幸好备了根通条,捅了捅枪管后,发现枪管内壁果然沾了东西。 “铅软,又是黑火药……”李根微微摇头。 那袁彼声看来也是个半外行,而非老枪手。 处理一番后再用,果然自如许多。 李根发现,自身体魄强化后,眼力、肌肉控制力、神经反射速度乃至于心理稳定度,全都超出预期。 这让他练枪事半功倍。 否则有限的子弹还真架不住他一个初学菜鸟来烧。 “还是应该去黑市,再搞点普通子弹。” 李根手指轻轻拨动手枪转轮 他收好枪弹,打扫过现场后,返回河口镇自家工厂。 进门就见小七与高仔正坐着聊天。 见李根进来,两个半大小子连忙起身。 “厂里最近停工休息,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出去玩也无所谓。”李根笑道。 小七、高仔都道:“也要在厂里守着,以免有贼翻进来。” 李根点点头:“刚才聊啥呢?” 小七摸了摸自己光头:“东家,仁信纸厂那边的事情,越闹越大了。” 高仔则略微压低声音:“东家,纸厂那边的人都在传,被绞断手的那个女工,失踪了……” 失踪? 李根眉峰一耸:“消息确实吗?” 高仔和小七都点点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跟她最熟的工友都找不到她,听说已经报了巡捕局,巡捕也在找。” 纸厂那边已经有传言,是郑老板被那女工惹烦,叫人把她沉河里去了。 二人皆知李根同纸厂郑老板走动频繁,这时都不敢多言。 李根微微沉默。 郑老板虽然对东海本地人苛酷,但应该不至于直接让那个叫小玉的女工人间蒸发……吧? 此事他也不好多言,更不可能拿去问郑老板。 “既然巡捕局已经出动人手,那就等他们的结果吧。”李根言道。 高仔、小七都点头,不再说什么。 但据李根融合的记忆,其实也知道,一方是开工厂的,一方是无亲无故的工人,结果很可能不了了之。 万恶的旧社会啊…… 李根心中唏嘘,回到工房。 赵珂、小峰重新开工。 李根则站在旁边,拿着一枚空弹壳端详: “银砂弹头跟普通弹头,开枪时也有些分别……” 银铅比重不一,可能导致弹头大小和总体轻重有出入。 枪弹精度对这些异常敏感,属实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自己开枪的经验,正可以指导赵珂,在接下来的加工过程中微调。 这方面也是熟能生巧。 做得多了,产品越来越趋向于成熟。 李根这两天除了督促自家两个诡物员工干活,就是去镇子外面练枪。 随着子弹的消耗,他考虑最近再去一趟黑市。 坐在自己房中,李根再次手动给钢笔加墨水,然后抓过一张纸,开始书写。 首先是“刘家”两个字。 然后在“刘家”下面划出三条线,分别对应勾三个箭头。 枪队。 诡物。 背景? 在“背景”后面加个问号后,李根暂时停笔。 刘家已经是他切实的威胁。 虽然李根还不明白对方为何要针对李氏印刷厂地皮巧取豪夺,但巧取豪夺往往也不需要理由。 刘家财力不俗,暗中养了一队枪手,这在镇上是公开的秘密。 虽然经历一次工厂奖励强化体魄,但李根很确定自己肉身防不住子弹射击,哪怕是这个时代的枪弹。 刘家还可能跟诡物有关联。 虽然不知道是否他们直接控制小峰的娘亲。 再然后就是不清楚刘家是否还有其他背景,是否有别的帮手。 河口镇守着东海省城边上,往来商贸又非常繁荣。 李根再向下划两条线,打两个箭头。 帮手。 财力。 前世蓝星看小说,主角往往能得贵人相助……李老板苦笑。 他还没发现自己的贵人在哪里。 郑老板虽然赊账给他,但不可能帮他去跟刘家拼命。 就算郑老板讨厌东海人,但他的生意和刘家没有交集,不存在狙击对方产业的机会。 靖夜司倒是可能因为诡物而出手,但眼下没有刘家切实勾结、控制诡物的证明。 那靖夜尉严啸如果是个贪财之人,或许不需要证据就直接把刘家破门灭户。 但一来不了解严啸为人,二来还是那个问题,不知道刘家是否有背景靠山? 某种程度上,这些似乎又都归结到财力。 李根换了张纸,重新书写: 第二笔生意。 写完,他又在“第二笔”和“生意”之间加了个“大”字。 他,或者说李氏印刷厂,需要第二笔大生意。 李根将自己当前全部身家,都码放在桌上。 工厂暂不提。 防身武器转轮手枪一把,单发,每次开枪都要先扳击锤,装弹比较慢。 经过这几天练枪的消耗,还剩银砂破邪子弹三发,普通子弹六发。 钱财方面,首先是五根小金条。 然后七十四个银元。 三个银角子。 再加顺币六分。 合计五百七十四元三角六分。 严格说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李老板如果还想卷包袱直接跑路的话,够他维持很久。 但眼下有了神诡工厂,李根想再坚持一下。 但工厂要继续经营的话,那这笔钱就没那么富裕了。 首先,当初少东家建厂上马蒸汽印刷机等新机器时贷款,目前还欠银庄本金七百五十银元,加上利息要更高。 李根没有提前清偿贷款的打算。 虽然前世没做过生意,但他记得,负债其实也是资产的一部分。 手头好不容易有了一笔启动资金,他打算努力钱生钱。 这就牵扯到下笔生意怎么做? 银砂弹头,乃至于工厂特殊生产清单上的连珠步枪,相信都能卖出高价。 但前提是能卖出去。 大顺朝倒是没有彻底禁绝火器在民间流通。 但类似银砂弹头和连珠步枪这种东西,只要问世,注定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买卖。 李老板只是个印刷厂小老板,在这方面一没人脉二没基础。 黑市那里,他现在其实也只能买,还没有独立摆摊的资质。 李根在纸上写下“印刷”两个字。 这就是自己手头现成的基础。 如果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李根注意力转移到工厂特殊生产清单中的彩照相机那边。 按照工厂说明,这东西可以用黑白相机改装。 李根手里钢笔笔尖,连续点在“印刷”两个字上。 他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武器钱财全都收拾好。 然后点燃火柴,将桌上写了字的纸烧成灰后,李根推桌站起来。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 “东家,魏巡长来找您。”小七在门外叫道。 李根开门出去,到了外面工厂办公室。 巡长魏胖子不复先前和气模样,神情严肃:“小李老板,你跟仁信造纸厂东家郑浩明很熟,对吗?” 李根答道:“很熟不敢当,但我的印刷厂多蒙郑老板关照,我一直心怀感激。” 他看着魏胖子:“出什么事了吗?” 魏胖子审视李根半晌后,缓缓开口: “郑浩明,死了。” 18.飞蛾扑火修行路,身怀利器杀心起 郑老板,死了? 前两天听到的消息,明明是那个女工失踪了,大家还在怀疑是郑老板下的手…… 李根心中忽地悚然而惊。 他脑海中竟然浮现小峰与赵珂的面容。 回想他们当初由活人化作恐怖诡物…… “那个断了手的女工呢?”李根脱口而出。 郑老板,死了? 前两天听到的消息,明明是那个女工失踪了,大家还在怀疑是郑老板下的手…… 李根心中忽地悚然而惊。 他脑海中竟然浮现小峰与赵珂的面容。 回想他们当初由活人化作恐怖诡物…… “那个断了手的女工呢?”李根脱口而出。 魏胖子注视着李根,貌似答非所问:“除了郑浩明本人,他府上还有个门房也死了,都是被人双手掐死的。” 李根深呼吸。 心情并未因此轻松。 魏胖子阴沉着脸:“一直都没有找到张小玉,我们已经联系其他地方巡捕局,帮忙一起找。” 他上下打量李根:“对了,上次张小玉去郑浩明家闹事的时候,你也在场,对吗?” 李根点头:“是,不过我跟她没打过交道,当时只是去给郑老板还账。 多亏他赊账给我,我才渡过难关,所以有钱后第一时间还他的账,你们查他家账应该能查到。” 虽然当时是跟郑老板面对面还钱,但李根相信郑老板纸厂账本会记录。 魏胖子点点头:“我个人愿意相信你与此事无关。” 李根忙道:“谢谢魏巡长。” “这几天你留在镇上不要乱跑,如果再有事,我们会再找你。”魏胖子交待几句,然后告辞离开。 李根吩咐高仔和小七看家,自己则出了印刷厂,前往郑老板家宅子。 到了郑家外,远远就见不少人围着宅院,指指点点。 这遭遇,当初李氏印刷厂失火后,也曾有过。 李根踱步到了门口,见到郑府管家,正跟几个着淡青巡捕制服的人交谈。 可见其他巡捕,仍在郑家内外进进出出。 作为案发现场,这里短时间内,显然不能自由进出了。 郑府管家招呼过几个巡捕后,朝李根这边走来:“李老板,您来了。” “你家老爷之前对我厂里生意多有关照,我接到消息后,过来看看。”李根有些唏嘘。 郑老板虽然跟别人结下恩怨,但确实多亏他赊账,李氏印刷厂先前才渡过难关。 “老爷昨天还念叨,要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像李老板您一样能干守信就好了。”政府管家同样唏嘘。 李根问道:“府里现在谁做主?” 管家答道:“老爷的亲人都在关中老家,太太也在那边老宅操持。 我已经第一时间报信回去,过段日子太太应该就过来了。 眼下府里这边虽然有位小太太,但哭得六神无主,大多数时候是巡捕局各位指挥,我从旁帮忙招呼着。” 李根点点头:“我厂里眼下暂时无事,如果需要帮忙,尽管跟我说。” 管家忙道:“谢谢李老板。” 二人交谈过程中,李根面无异色。 但内心情绪汹涌。 因为他被眼罩遮住的右眼,此刻隐约有感应。 倒不是郑家屋内此刻有诡物。 但宅子隐约有诡异气息残留。 曾经,应该就在不久前,这里有诡物来过! 正在这时,有两个巡捕从大门出来。 李根见了,心中更是一动。 来者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高大面容威武,仿佛黑铁塔似的。 正是靖夜尉严啸。 他身旁女子身材高挑,比之身材高大的严啸只矮半个头,看着年岁不大,但已然眉目如画。 比容貌更引人注意的是,她也是个有修为在身的修行者。 李根右眼温热,更隐约感觉,这年岁可能不够严啸一半的少女,修为更在严啸之上。 “小李老板,你怎么来了?” 严啸看见李根,也招呼了一声,同时介绍道:“这位是木婷木巡查。” 木婷微微一笑。 “严督查,木巡查,二位好。” 当着其他人的面,李根也拿他们当巡捕称呼:“我得过这里的郑老板关照,他家出事了,所以忍不住来看看。” “小李老板有心了。” 严啸冲郑府管家点点头后,分开人群向前走:“正好有关郑老板一些事,我跟你咨询一下。” 李根同郑府管家道一声“告辞”,然后跟着严啸、木婷离开:“严督查请讲,我知无不言。” 到了没其他人的地方,严啸说道:“看见我们从郑家出来,小李老板心中想必有所猜想,我这里可以回答你,郑老板之死,确实可能与诡物有关。” 李根沉默一瞬,然后点点头。 严啸接着说道:“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小李老板守口如瓶。 有一件事你可以放心,郑老板家遭的诡物,跟你工厂先前失火,应该无关。” 李根试探着问道:“严大师,这两个诡物,哪个更凶啊?是不是都很厉害?” 听见他对严啸的称呼,木婷禁不住笑起来。 严啸也微笑,没有纠正李根对他的称谓:“现在还不好说它们强弱。” 李根好奇地问道:“有没有甲乙丙丁或者一二三四这样的层级划分它们?” “小李老板好奇,可以理解,我也能给你大致讲几句,但目的是希望你不要继续探究这些,毕竟……” 严啸面上笑容淡了一些: “……离火越近,越容易引火烧身。” 李根连忙说道:“我只是为了防范和远离。” “那最好不过。” 严啸重新微笑:“其实,诡物很难给他们制定具体标准去加以划分,毕竟他们恐怖与可怕的很关键一点,便在于未知。” 李根闻言点头。 严啸继续说道:“所以习惯上,其实是拿我们修行者来与诡物做对比。 似我这样的九品修行者能降服的诡物,便称之为九品诡物。 我降服不了,反被对方杀死,那么这诡物暂时描述为九品以上。 之后如果有八品修行者能将之降服,那么这个杀死我的诡物便是八品。 明确品级的诡物,基本都是在它被剿灭后才确定。 当然,这并非绝对准确,人可能有一时大意的情况。 但总之交手前,还是尽量高估它们比较好。” 严啸语气平静。 但李根却听出一股铁血肃杀之气。 每个被确定品级的诡物,基本意味着杀戮或者被杀。 同品级,看似是修行者胜于诡物。 但判断一个诡物至少几品以上,很可能意味着一个对应品级的修行者付出生命。 “至于修行者,古时候有人间世、养生主、大宗师、逍遥游四大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上中下三品。” 严啸继续说道:“不过数千年来都没再出过逍遥游的修道强者,到了近代,大家习惯上便从高到低,只排一到九品。” 一直在旁边少有开口的木婷,这时忽然笑道:“严哥打算招揽小李老板加入我们靖夜司?” 李根闻言,竖起耳朵。 严啸却摇头:“小李老板遇事冷静人又沉稳,我还真不介意多这样一个同僚,但可惜小李老板诸窍不通,没有修行资质。” 李根闻言,眨巴眨巴眼。 严啸之前检查过他,没有收获,还得出一个他修道废柴的结论。 但他魂魄分明经过工厂奖励强化。 严啸没有发现这一切。 那评价他李某人修道废柴,是工厂掩饰的结果,还是魂魄强化的后遗症? 见李根怔怔出神,木婷开口:“也不必沮丧,修行者看似风光,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李根转头看她。 木婷淡然道:“踏上修行路,有一技傍身,面对可怕诡物有攻击抗拒之能,就像是飞蛾靠近火源,可以抵抗冬日严寒一样,但是……” 她跟严啸对视一眼:“……飞蛾扑火,可不是个好词啊。” 严啸轻轻点头:“还是要靠自己把持。” 李根揣摩他们的话,若有所思。 严啸说道:“总之,有关郑老板家的事,小李老板尽量不要掺乎,多加小心。” 李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二位。” “我这些天要加紧追查郑老板家的事情,其他事无暇分心,还好你厂里诡物不再现身。” 严啸转头看向木婷:“木婷这几天先跟我熟悉情况,如果出了其他事,就由木婷负责了,小李老板你也可以找她。” 木婷自嘲地笑笑:“严哥,我才是个生员,来跟你实习学经验,也不知道能否独当一面。” 严啸说道:“你是天才中的天才,只是踏上修行路晚了点,很快就一飞冲天了。” “借你吉言。”木婷笑笑,然后冲李根说道:“小李老板,那不打扰了,再会。” “二位慢走。” 李根目送他们离开,转身返回自己的工厂。 站在卧室书桌前,小李老板久久沉思。 半晌后,他伸手拿起桌上转轮手枪,将子弹一发一发填充进去。 领略过神诡工厂的妙处,感受手枪枪管冰冷,李根咂摸一下嘴唇: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古人诚不我欺啊。” 将手枪插进枪套里然后戴好,李根又取出白玉面具模样的千幻谱。 除去右眼眼罩,带上面具,白雾激荡下,李根化作另一个人的模样。 带着枪弹,他悄悄出了印刷厂。 19.人间世 李根出门,首先第一件事,还是决定先去一趟黑市。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李老板当前手头上,子弹还是太少了。 黑市上没有银砂破邪子弹,但合适情况下,普通子弹多少也能起点作用。 李根到了林记米铺,还是按照郑老板教的老办法跟米铺老板接头。 借助千幻谱,他眼下变作另一个人模样,身材高大,面容冷酷。 郑老板已死,但他之前还做过介绍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重要的是,黑市交易,黑市本身有抽成。 米铺老板没有多过问,引导改头换面的李根带上头罩去坐船。 重新来到黑市,李根大致找了找。 没见上次卖符水那个摊主。 余下摊主售卖的法器、灵物一类商品,也没有叫李老板右眼皮跳的。 最终李老板花了二十银元,买了一百发手枪子弹。 正规交易渠道一百发子弹其实七银元就差不多够了。 但可惜只有少数人能通过正规渠道购买子弹。 黑市上价格自然就高起来。 迟早拿一枚银砂破邪子弹,把这笔钱全赚回来……小李老板恨恨想道。 收好子弹,他没有着急离开。 黑市除了交易商品外,还有人卖消息。 李根不好明面上去跟魏胖子他们打听,于是主意就打到黑市这边来。 有关一些案子的信息,本就是巡捕局内部有人出卖。 区区几句话,便花了李老板十个银元。 这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手头五百多元,有些场合下没那么经花。 至于这几句话的内容: “两个死者郑家老板和门房,前者死于主屋偏厅会客室,后者死于门房,都是被人双手扼住脖颈杀死,无人看见凶手模样。” “现场有诡物闯入的痕迹,但两具尸体没有被附身的迹象,亦非死者自己双手扼颈。” “两名死者体表无伤痕,但现场留有大量血迹,可能为诡物或凶手所留。” “郑家仁信纸厂女工张小玉同郑老板有争执,两日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其人右手伤残,但仍有嫌疑……” 坦白说,十个银元花得有点冤,大部分信息,李根先前便已经得知。 不过此刻捋一捋这些消息,他心中隐约有奇怪感觉。 除了两个死者外,再无其他人见过凶手,这其实有两个可能。 其一,那个门房,就是唯一目击凶手的人,结果被灭口。 凶手最初目标,就是郑老板。 但问题来了,诡物会考虑灭口这种事情吗? 如果是诡物杀人,那只能是见着谁就杀谁。 门房运气不好,和郑老板是唯二遭遇诡物的人。 可是这有点不自然,郑老板死在偏厅会客室…… 他当时应该在见什么人。 这个客人去哪里了? 是逃过了诡物袭击,还是说……客人就是凶手,或者说客人就是诡物? 李根心中沉吟着,离开黑市,返回河口镇。 他前往寻找女工张小玉。 几番打听之后,李根终于找到张小玉的住处。 一条低矮巷子里,挤了足有几百人居住。 每间不大的房,里面高低摆着二十张床,每张床各自挂着纱帘蚊帐。 房间不是张小玉的家。 其中一张床才是。 不等李根掀开纱帘,已经能闻到刺鼻药味。 掀开纱帘后,小小一张床上琳琅满目,小碗小杯、旧衣毛巾、一块白土布、一个小米袋子,几根捆好的青菜,半块肥皂,一双打补丁的布鞋等等 再加上一张薄被一个小枕头,东西虽多但摆放得倒是整齐。 包括抓药用的纸,也一张张整齐叠好码放。 只是掀开纱帘后,药味更浓重刺鼻了。 草席上可见点点已经发黑的血迹。 “谁都不知道小玉去哪里了。”旁边人叹息。 另有人则嘟囔道:“要是死了,就赶紧把她东西扔出去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前者转头怒视。 后者低声哼哼:“她手没了,后面还病,留下的东西肯定不干净,要是把我们也都搞病了,治病要多少钱你不知道吗?” 屋里几人吵起来,李根则退出房外。 阳光洒落在身上,叫他多了几分暖意。 这里也是河口镇,也是省城边上…… 轻轻呼出一口气,李根走出这条巷子。 大街上没走多远,耳边突然响起声爆喝,吓他一跳: “张小玉!!” 声音听着耳熟,像是魏胖子。 李根转身看去,就见有众多青衣巡捕冲向街边另一个小巷入口。 他挪步跟过去。 靠近后,仗着个高,朝巷子里眺望。 赫然就见魏胖子等巡捕,正包围一个瘦小的身影。 “张小玉……”李根目光一凝。 相较当初在郑府门外见到时,他感觉那个小女工的身形,似乎更矮小了一点。 尤其此刻佝偻身体低着头,连双腿都站不直。 可是李根此刻背脊发凉。 下意识暗中握紧转轮手枪枪柄。 他控制着自己的右眼不发出蓝光。 但阵阵灼热感,几乎已经让他感到痛楚。 下一刻,李根眼前猛地一花,景象变幻。 一切仿佛都变为黑白模样,寂静无声。 黑白场景里,出现许多机器和工人,正辛勤工作劳动。 在一座巨大的机器前,李根赫然看见张小玉。 作为印刷厂老板,李根常跟纸厂打交道,认得那是纸厂机制新纸用来搅拌调配原料木浆的机械。 庞大机器经过长时间运转后,正暂时停下。 张小玉站在机械旁,跟另外几个工友临时休息。 她们面带笑容,嘴唇翻动,像是在聊天。 不料,庞大的机械,突然再次运转起来。 张小玉右手衣袖被激起卷入,不等她甩脱衣服,她整个右手就都被卷了进去。 张小玉哀嚎,周围人也乱成一团。 机器重新停下,张小玉已经直接痛晕过去。 李根静静看着仿佛默片一样的画面。 突然,他留意到另一个人。 画面中,有个后赶来的中年男子。 周围众人凑到张小玉身旁,这个中年男子也想靠上去,但脚下只动了一步就停止。 他面上神情,满是害怕和心虚。 乃至于扭开头,不敢瞅张小玉那边。 看上去,倒似内疚。 李根想起自己之前也见过对方。 是那天阻拦张小玉找郑老板闹的工头。 记得,姓路? 20.知人知面不知心 ……其实是他操作机器失误,害了张小玉? 看着路工头,李根心中立刻浮现猜想。 事发当时,郑老板又不在现场,为何那么笃定女工讹他? 假如有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过失,故意私下跟郑老板说点什么,一切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鉴于郑老板对东海本地人的偏见与苛酷,就算没有路工头,事情的结局或许也早已注定…… 只是那个路工头,对照他先前在郑府门外劝解张小玉的恳切神情,实在叫人不得不感慨: 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根正思索,眼前黑白画面却发生变化。 工厂里没几个人了。 准备木浆的巨大机械,也已经停转。 女工张小玉这时再在画面中出现,右臂手腕已经缠着纱布。 她悄悄避过厂房里值班的工人,靠近机器,艰难上下,像是在寻找什么。 ……找证明自己没有操作错误的证据吗? 李根见状,心中猜测。 但黑白画面里,张小玉突然脚下一滑,倒栽进机械中。 她脑袋磕在金属壁上,顿时没了动静。 这就死了? 李根看着黑白画面,视角仿佛俯视机械。 可能是她摔落时磕碰出声,几个值班工人被吸引过来。 其中便包括路工头。 但因为机器遮挡,几个人从高大机器旁走过,都没能看见摔进去的张小玉。 随着时光流逝,画面虽仍是黑白,但李根感觉好像亮了点。 伴随早晨到来,几个值班工人开始启动厂房里各台机器,看着像是预热的模样。 而那台处理木浆的盘磨机,也开始转动。 明知道是早已发生的事情,但李根此刻还是揪心。 他眼睁睁看着张小玉在机器中惊醒,惊惶喊叫。 但可能因为机器轰鸣的掩盖,无人听见。 于是,先是左手。 再然后…… 黑白画面里,有黑色的汁液,从机器中流淌出。 如果换成彩色,那无疑是刺目的血红。 除此之外,李根还能看见,整台机器,这一刻都被黑气笼罩。 冲天的怨气恨意,浓得像墨,仿佛凝结成实质。 路工头这时在一旁看见机器流淌出来的汁液,当场吓呆。 他仓惶逃走。 而那些被绞碎的血肉,这时却开始自动凝聚。 一具看似人形,但仿佛全部由破碎血肉组成的怨灵,出现在李根视野内。 机器上和地上沾染的残余血迹,这时则像是被那个怨灵吸引,全都聚集附着到她身上。 这血肉怪人无声离开。 机器滴血不沾,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恐怖的血肉怪人一步一步前进,身上淋漓鲜血,渐渐消失。 她慢慢变回张小玉原先的模样。 姿容清秀,身材瘦弱。 仍然没有右手。 双目无神,表情麻木。 仿佛行尸走肉一样,拖着步子向前。 五官相貌如初。 内里却已截然不同。 ………… 黑白场景消失,李根眼前重新变作那条小巷。 他看走马灯,内容虽多,但并不用多少时间。 一切仿佛都只在一瞬。 女工仍然被一众巡捕堵在巷内。 “张小玉,你这些天都跑哪里去了?”魏胖子沉声问道。 女工低头不答。 身体似在微微颤抖。 “先跟我们回巡捕局再说。”魏胖子不多问,当机立断说道。 “小心!”巷外传来喊声。 魏胖子回头朝巷外望。 女工仍然不吭声,身体颤抖,瑟缩着朝巷子另一边退去。 有巡捕不及多想,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就见女工抬起一只手,似是阻拦巡捕抓她。 但那只手其实不存在。 张小玉抬起的左臂,只有一截小臂。 左手齐腕而断。 ……左手? 她被机器卷了的不是右手吗? 有巡捕心头闪过问号。 张小玉左腕伤口白森森的断骨,肉眼清晰可见。 然而下一刻,这断骨猛然伸长! 骨刺当场穿透一个巡捕的手臂。 在那巡捕惨叫时,女工左臂伤口处血肉涌动。 竟然有大量血肉从她伤口喷出,在半空里仿佛化作一条巨大的手臂挥舞。 这怪手上长满一根根尖锐白骨。 挥动间,就仿佛一条巨大的狼牙棒。 立马便有几个巡捕,被扫倒在地。 魏胖子等人全都大惊。 有人抽刀,有人持矛。 刀砍过,怪手上血肉裂开。 但下一刻就仿佛流水一样,重新聚拢。 长矛刺下,血肉也被洞穿。 但完全不影响怪手活动,挥舞间直接带得巡捕手中长矛脱手。 众人更慌,有四五人连忙抬起手里步枪。 枪声连片响起。 但慌乱下只有两枪命中。 瘦小的身躯用那巨大的怪手挡在自己身前。 怪手上被打出两个洞,鲜血横流。 焦黑之下,伤口暂时不得愈合。 巡捕们仓促装子弹。 魏胖子这时作为巡长倒不拉胯,举起手中转轮手枪开火,与手下形成梯次火力。 对面那看似瘦小的身躯,这时则呈现诡异的敏捷与速度,向后飞退。 常人肉眼可见,她脚下血肉也溃烂,仿佛两个肉坨踩在地上,一步便是一个血脚印。 但移动起来速度飞快,几步就闪入巷子另一边的拐角。 “送受伤的去医馆,再有两个人通知严……严督查和木巡查,叫他们带更多人来增援,其他人跟我追。”魏胖子挥舞手枪喝道。 手下有人畏惧:“头儿,那不知是什么妖魔诡物……” 魏胖子瞪眼:“看不见她怕火枪吗?趁现在大家抱团赶紧追,否则等你们落单了,她回来报仇怎么办?” 众人稀稀拉拉应诺,跟上魏胖子脚步。 有巡捕想起先前巷口不知谁忽然提醒过一声,这时出来寻找。 但巷外已经不见人踪影。 见张小玉逃跑,李根便也转身离开。 当着多人的面,他没法插手。 藏在人群里快步离开,李根思索张小玉接下来可能去哪里? 事情相关的人,郑老板已经死了,还剩下那个姓路的工头。 但是在张小玉的认知中,她知不知道路工头与此有关? 这里距离仁信纸厂并不远,李根几步路赶到。 连续出事,纸厂目前已经停工,只剩下少数门卫看守。 “你们这里有姓路的工头吗?”李根问道。 门卫愣了愣:“你说路莫?” 李根点头:“他住哪里?” “桥那边东头,第二条巷子里,第三间房。”门卫问道:“你哪位找他?我上午找他借东西,他不在家,不知道这会儿在不在。” 桥那边东头第二条巷子…… 李根心中一动。 距离张小玉她们住的地方很近。 刚才在那一片遇见张小玉,她可能不是徘徊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找工头路莫。 “路莫平时还去什么地方?”李根追问。 门卫不乐意了:“我说你谁啊,问这问那的?” 千幻谱改头换面后的李根形容冷酷,语气漠然。 但口音换作关中腔调:“关中扶风。” 门卫愣了下,气势顿时泄了:“你是东家老家来的? 我真不知道路莫去哪里,就听说他家在镇北头有间老房,但具体位置不清楚。 小韩她们几个好像知道,她们还有……还有张小玉跟路莫比较熟。” 李根面无表情点头。 小韩几个,应该就是跟张小玉熟悉的那些女工。 但刚才过去,她们都不在。 李根想了想,朝镇子北边过去。 ………… 错综复杂的小巷内,看似瘦小的身影不停四下里奔逃,快捷如猫。 忽然,她停下来。 巷子对面,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巡捕。 虽然衣着跟魏胖子他们相仿,但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果然是血肉怨灵而非单纯灵体。” 严啸不多言,一只手立掌在自己胸前。 他另一只手结个古怪手印,朝面前瘦小女子一掌推出。 女子瘦小的身躯猛然膨胀。 瞬间,像是变成一座血肉小山。 布满碎骨头,仿佛狼牙棒一样的巨大肢体,向严啸砸落。 严啸结手印,手掌上亮起佛光,同对方肢体碰撞。 佛光所及之处,顿时血肉横飞! 那庞大的血肉怪手,被严啸的佛门手印当场打断。 巨大力量也震得严啸向后退开几步。 那血肉怪人则闪身窜进旁边另一条小巷。 严啸当即追上去。 这里已经被封锁,诡物逃走的方向,正好有木婷守着。 但追了几个转弯后,严啸却与木婷迎面相遇。 “严哥?”木婷有些意外。 严啸同样意外:“那诡物应该逃过来了。” “我没碰上,刚才确实感觉要有诡物气息靠近,所以我赶过来堵截,但那气息迅速远离了。”木婷解释道。 二人重新沿着严啸的来路走回去。 木婷左眼看看,目光忽然微微停顿。 她来到一条沟渠前。 就见那沟渠,隐约沾有血迹。 一条口径很小,大约只有常人拳头左右的排水道,出现在二人视野里。 “血肉怨灵,肢体变形,恐怕真能从这里逃了。”严啸神情严肃。 木婷说道:“我们找找附近其他排水道口,她肯定还要出来。” 严啸说道:“我们分头行事,这样速度快一点。” “好。”木婷应了一声。 魏胖子则带着几个巡捕,也依命令分开来搜索。 夜色渐渐降临,河口镇灯火通明。 多数百姓尚不知究竟,各式各样的流言在暗中传播。 李氏印刷厂里,高仔、小七守着门,没有出去凑热闹。 但印刷厂内,这时却出现一道晦暗的黑影。 这黑影四下里寻找搜索,走遍工房、库房乃至于后院。 最后,黑影停在李根的房间。 “这应该就是他的房间,人不在,去了哪里?” 黑影喃喃自语:“活怨胎失踪,是否跟他有关?” 窗外月光洒进来,照在黑影脸上。 一身淡青巡捕制服。 高大的身躯,仿佛黑铁塔般。 威武的面容上不见人前笑容,只剩一片肃杀阴暗。 往日里给人安全感的靖夜尉,此刻如同恐惧的化身。 21.两枪撂倒! 严啸再左右看看,离开李氏印刷厂。 此刻在河口镇北边,一间老屋内。 一男三女,身处屋中。 “路哥,你打昨天起就也不上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女工小韩问道。 她们面前,工头路莫正摆弄桌上煤油灯。 听到小韩的话,他手在半空微微一顿。 “我没事,就是这几天不舒服,所以想休息一下,老屋这边清静。”路莫若无其事答道。 “小玉有两天没来上工了,我还以为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小韩垂头丧气:“外面现在有好多谣言,到处传小玉杀了郑老板。” 路莫干咳一声:“小玉手都受伤了……” “可现在有人传言,小玉变成妖魔诡物了……”另一个女工低声嘀咕。 路莫脸色变了变:“这……这不会吧?” 小韩手肘顶了顶同伴: “都是谣传,肯定是谣传! 小玉那么胆小怕事,哪里会去害人? 我反倒是怕……怕她被别人害了。” “是啊,是啊……”路莫有些魂不守舍。 另一个女工悄声道:“她会不会进城去了?” 其他人都转头看她。 那女工便说道:“郑老板有钱,巡捕局肯定帮他,小玉在咱们镇上没办法,会不会想着进城找更高的衙门?就像戏文里说的告御状啥的……” 小韩不满:“那她也应该跟我们说一声啊,我们肯定帮她的。” 路莫打点起精神:“小玉心善,可能怕连累我们,这样吧,今天太晚了,我明天进省城去找找她。” 小韩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路莫点头:“好,我们明早见……” “吱呀……吱呀……” 众人正说话,忽然耳边听见奇怪的响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房门。 路莫陡然一惊,四肢几乎僵住。 “什么动静?”有女工走向外面门口。 然后她楞在当场。 屋子外门仍然紧闭。 但下方门缝处,居然有些粘稠汁液,正渗进来。 流淌进屋内的汁液越来越多,在门内一步远地方堆积。 光线太暗,那女工第一时间还没能看清到底是什么汁液。 汁液流淌看似缓慢,但其实飞速便在门内堆积起来。 “血……血?!” 女工这才看清,那居然是一摊浸满鲜血的肉泥。 破碎的血肉如有生命,不断抽搐涌动。 转眼间,就已经立起一人多高。 血肉蠕动间凝实,重现光泽的皮肤。 但皮肤青白,反而不见半点血色。 “……小玉?!” 女工看着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瘦弱少女,先是惊讶,接着惊恐万分:“妖怪啊!小玉她真的……” 女工转身逃跑。 那个瘦弱的身影则向屋内走来。 “小玉?”小韩试着叫张小玉。 但对方面无表情。 一对眼睛,更是血红,仿佛择人而噬的凶兽。 “啪!” 身后一声响,三个女工又吓一跳,转身看去,就见工头路莫已经回过神来,一声不吭就打算跳窗逃跑。 张小玉扬起自己左臂,向前挥出。 眨眼间,看似纤细的手臂,就化作庞大的怪手,布满碎裂的血肉与白骨。 路莫一把拽过一个女工,然后向张小玉推出。 庞大的怪手上,根根断骨刺入那女工身体。 女工瞪大眼睛:“……小玉?” 路莫趁此机会,跳窗逃走。 张小玉神情麻木,左臂延伸出来的怪手随意一甩。 那奄奄一息的女工就仿佛垃圾一样被扔出去。 仿佛个血葫芦,在地上翻滚,然后撞上墙角。 小韩二人见状,惊恐万分,下意识像路莫一样连忙翻窗逃跑。 落在后面的人不及回头,就感觉身后传来庞大的撞击力量,覆盖自己全身。 逃到窗外的路莫和小韩回头望去。 就见落在后面那个女工,被已经化作恐怖血肉巨人的张小玉裹着,一起撞破窗户冲出来。 那女工身体粘在血肉巨人身前,恐怖的怪手这次也不扒拉了。 蠕动的血肉和白骨,仿佛巨兽张口,竟渐渐将那女工吞入。 小韩惊声尖叫,想要去翻院墙,逃出屋外小院。 但惊恐之下双腿发软,怎么也爬不上去。 路莫左右看看,猛地扑到一边。 老屋小院里,有他储存的一些煤油与木柴。 他将煤油泼到木柴上,然后再把木柴朝血肉巨人扔去,同时划着火柴。 煤油被点燃,带着木柴熊熊燃烧。 血肉巨人吞没了那个女工,原本正重新迈步准备靠近。 但火焰冒起后,这诡物脚步迟疑起来。 院外,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酷的青年男子,正快步赶来。 正是通过千幻谱改头换面的李根。 不知路莫具体住处,让他在附近一通好找。 还是右眼隐约感到诡物气息,方才确定方位。 到了院外,远远便看见火光突然冒起。 李根取出黑布蒙面,作二次伪装。 然后他助跑几步,就朝那院墙上跳去。 体魄强化之后,他的敏捷度与弹跳力也都大幅加强,轻易跃上墙头。 视野中第一时间出现火堆与张小玉化身而成的血肉巨人。 脚边有响动,低头看去,就见路莫从院内也正朝墙头爬来。 看见黑衣蒙面的李根,路莫微微一愣。 李根同路莫对视。 然后在对方刚勉强翻上墙头刹那,迎面一脚! 路莫顿时惨叫着重新跌回院子里。 李根跟着跳下墙头。 这时就见那血肉巨人,已经凶猛冲过火焰阻拦! 眼见路莫要翻墙逃跑,本来忌惮畏惧火焰的她,似乎再也忍不住。 全身血肉,像是一起燃烧起来,有的地方已经焦黑,发出阵阵刺鼻臭味。 她全身血肉涌动,似乎在努力将外面烧焦的一层甩脱。 身形大小,速度、力量,似乎也都因此削弱一些。 李根深呼吸。 拔出转轮手枪。 瞄准。 “砰”的一声枪响。 诡物前进动作不停,只是抬起自己粗大的左臂抵挡。 她全身微震,手臂上多了个乌黑血洞。 但继续奔跑,几步就到了李根面前。 李根稳住心神。 右手持枪,开第一枪后,扣死了扳机并没有松手。 左手则向后撸动手枪击锤。 “砰!” 第二枪响起。 诡物动作仍然不变。 但这次,她脚步停下了。 不仅停下,庞大的身躯更向后跌退。 挡在身前的粗大怪手上,呈现一个近乎脸盆大的伤口! 整条左臂血肉,完全被打穿,现出血肉淋漓的可怕孔洞。 淡淡霞光流转,打穿怪手后去势不休,继续命中诡物躯干。 于是她躯干上也爆开个巨大伤口,血流如注。 李根转轮手枪先前装弹,第一枪是普通子弹,第二枪则是完全不同概念的银砂破邪子弹。 中了第二枪的诡物发出刺耳尖叫声,身体摇晃不已。 一旁原本惊恐的路莫和小韩,这时目瞪口呆。 李根这时则再次撸动转轮手枪击锤。 第二法银砂破邪子弹从枪口飞出。 不过那诡物这次倒是及时躲闪。 虽然受伤,但她速度仍然很快。 子弹差之毫厘,贴着她身体飞过,命中后方屋墙,溅起一点土星烟尘。 不打在诡物身上,这特制子弹的效果倒并不比普通子弹强。 第三枪落空,李根心态仍稳。 强大的肌肉控制力叫他双手没有半点动摇。 马上便是第四枪响起。 这一枪李根控制了提前量。 于是第三发银砂破邪子弹,稳稳命中。 诡物巨人般的身躯中央,顿时破开一个巨大的孔洞! 整个身体,被李根这一枪打了个对穿。 惨叫声中,血肉巨人终于停止动作,无力地栽倒。 她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伤口血肉一片焦黑,旁边血肉也失去大半活力,不再涌动填补伤口。 “打得好!打得好!快!快接着打啊!” 顾不得李根先前给了他一脚,路莫此刻狂喜:“快干掉她!怎么……怎么不打了?” 路莫诧异地回头。 李根视线却不在诡物那边。 他也正注视着路莫: “是你杀了纸厂老板郑浩明。” 路莫闻言,浑身一抖:“……你,你在说什么啊?是……是她啊!” 工头伸手激动指着趴在地上的血肉巨人。 另一边女工小韩瑟缩在墙边,惊恐但又茫然。 “郑家两个人是被人用双手扼颈掐死的。” 变装后的李根声音也变得冷酷淡漠:“这个诡物攻击人的方式,可不是双手掐人脖子。” 路莫身体又是一抖。 李根继续说道: “张小玉的手,也是因为你的失误,才被机器绞断。 之后你又两头骗,一边安抚张小玉,一边告诉郑浩明是张小玉操作失误险些弄坏机器。 但看来郑浩明后来也有所怀疑,结果被你所杀。” 路莫身体颤抖。 那边血肉巨人却猛地发出嚎叫。 除了原本的恐怖嗜血外,这次居然多出几分人性化的愤怒和憎恨。 墙边女工小韩,这时也隐约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向路莫。 “还是因为你,张小玉变成现在这样,恰巧你杀郑家两人的时候,她也前往郑家,之后便一路搜寻你的下落,直至追到这里来。” 李根抬头望望,隐约通过院里老屋破损的窗户看见,屋里有个女工躺着,生死不知: “可惜成为诡物的她,已经无法分辨生前的亲朋,不过倒是还牢牢记着仇人。” 路莫抬起双手在身前,连连摆手:“我……我没有,这位先生你不要听别人乱说,真的不是我!” 说话间,他看似激动,向前走上两步,靠近了李根。 突然,他一手抓向李根持枪的右手,另外一只手则朝李根脖颈扼去! 那张谦卑惶恐的脸孔,此刻只剩下狰狞与凶狠。 但下一刻,他眼睛猛地鼓起。 张大了嘴,似要惨叫却发不出声音。 接着身体弓起,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李根收回抬起的腿。 冷冷看着被踹飞出去的路莫,直接飞到那血肉巨人身旁。 路莫摔在地上,痛得爬不起身。 还不等他缓口气,一旁本已奄奄一息的诡物,猛然奋起最后力气,扑在路莫身上! 断骨刺入路莫体内。 血肉蠕动间填充封堵他的口鼻。 诡物此刻异常虚弱,已经无法快速杀死一个人了。 但正因如此,路莫挣扎着,无比痛苦。 他奋力想要向李根呼救。 但最终眼睛彻底失去生命的神采。 22.第三个员工 杀死路莫,那血肉诡物也像是失去最后力气,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女工小韩犹自震惊。 看看死去的路莫,她心中生出几分快慰。 看着那摊恐怖血肉,她面上又流出先畏惧后复杂的神情。 今夜发生一切,对她来说,冲击太大。 很快,她就再挨一下冲击。 当小韩还望着血肉诡物发呆时,猛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先前悄无声息移动到她身后的李根,放下打晕对方的手。 李根视线也望向那血肉诡物。 他右眼中,忽然有蓝光闪动。 下个瞬间,蓝光就变红。 红色光柱笼罩血肉诡物,将之收入李根右眼。 李根左右看看,不多做停留,当即离开。 虽然动手时间很短,但先是大火,再是四声枪响,这里很快便会有人赶来。 果然,李根离开之后不久,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便来到老屋院子里。 一身淡青巡捕制服,长发在身后束成马尾。 正是木婷。 这位靖夜司新人不同于严啸,此刻手里分明提着一支银色枪身的转轮手枪。 她警惕观察四周。 没有敌人也没有诡物的踪迹。 木婷枪不离手,又在附近再搜索一番。 这段时间里,巡长魏胖子也带着一众巡捕赶到。 一行人重新返回老屋院内,然后就见同样一身淡青巡捕制服的严啸,从院墙另一个方向翻进来。 众人碰头之后,魏胖子就带人检查路莫尸体,还有那些女工。 “两个女的还活着,一个伤势很重,一个只是晕了过去。” 手下巡捕禀报道:“男的已经彻底死透了。” 魏胖子阴沉着脸:“送医馆,尽快让她们醒过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另外这几个女工熟人应该还有一个,加上张小玉是四人才对,把那个失踪的也找出来,至少确定生死。” 一众巡捕忙乎起来,严啸和木婷两人则在院内检查。 “是那个小姑娘来了。”木婷言道:“但除了她,好像还有别的……人。” 她视线最后落在老屋墙上。 盯着一个弹孔。 严啸来到她身旁,沉吟道:“看周围状况没开几枪,仅凭一人一枪,对付不了那个血肉怨灵。” 木婷拔出匕首,在墙上挖掘起来。 弹头取出来,灵性已失。 但木婷眼睛仍然一亮:“枪,我不确定,但弹头跟正常的不一样。” 严啸神情严肃起来:“希望那两个女工醒来后,能告诉我们更多。” 倒在屋里,最一开始被张小玉一把荡开的女工伤势很重,没那么快醒来。 小韩倒是不久后悠悠醒转,也确实告诉大家很多信息。 可结果听得严啸和木婷面面相觑,一起失神。 “一共开了四枪,还有一枪打偏,只是三枪就打得那个诡物重伤了?” “其实只是两枪……” “一枪的伤口,比正常人脑袋还大?” 木婷回过神来,忍不住伸手握住自己的转轮手枪: “这是手枪,还是大炮啊?” 严啸缓缓说道:“可是打房屋墙壁上却没这样的威力。” “针对诡物,能造成更大伤害。”木婷言道:“倒像是修行者的法门,将法力神通加持在法器上。” 严啸背着手走来走去:“你的判断没错,至少子弹有问题,此前不曾听过类似情形,到底何方神圣?” 木婷笑道:“我倒希望这样的子弹,他能卖我一些。” 严啸抬首望天:“那诡物或许是被他除掉了,但他为何插手?小小河口镇,什么时候藏了如此一条龙……” 除了神秘人之外,女工小韩倒也讲清楚了仁信纸厂与郑家案子的始末。 当然,事后她也被魏胖子严格要求封口。 虽然大多是那神秘人口述,缺乏实证,但多数知情者,渐渐接受这个说法。 一者,虽无实证,但丝丝入扣,解释了许多先前大家想不通的事情。 二者,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勉强皆大欢喜。 张小玉虽然化为诡物更杀了人,但她终究是满腔冤屈为了伸张。 郑老板身死,却是被路莫杀死,死前也是因为被路莫这个奸贼蒙蔽才错怪张小玉。 全特么怪路莫! 这罪魁祸首最后被张小玉亲自报仇杀死,也算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死者为大,关于郑老板的名声,多少有所好转。 至于说没有路莫在中间,郑老板会不会赔偿断手伤残的张小玉,则没人再深究这个问题…… 李根一路小心,秘密潜回自家印刷厂。 摘掉千幻谱,他重新恢复自己本来面目。 右眼中放出蓝光,凝聚为《工厂日志》。 翻开书卷,员工部分果然又多了一页内容: 血肉邪灵-张小玉。 生就恶血坏肉,凡人可视。 血肉衍生变化,可生大力,可变化体型,可快速恢复肉身创伤。 骨矛可生百骨,形同剑戟。 血肉吞噬可吞没其他生灵血肉,补充自身,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一。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十五。 初级造纸、印刷行业工种熟练度加三十。 初级加工速度加五。 初级加工精度加五。 初级机械改良加五。 ……这就是我的第三个员工了吧? 从工作角度来说,数据相当好,比赵珂、小峰都优秀。 是因为张小玉生前本就出身工厂吗? 李根看着纸上文字,心中思索。 参考张小玉的说明,她来改装银砂弹头,相信比赵珂更顺手。 如果是印刷厂的本职印刷,效率与速度应该也会更高。 对她比赵珂更高的初级机械改良,李根更是期待。 右眼中蓝光收回手里日志,李老板重新给自己右眼带上眼罩。 “眼罩反而招摇,可惜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成熟的假眼,实在不行弄个没度数眼睛带上,也比这样的海盗眼罩要强啊。” 李根心中一边打算着,一边返回自己房间。 抓住门把手,准备插钥匙。 李根动作去突然顿住。 他左眼眯缝起来。 自己出门前夹在门缝里的头发掉了。 他不在时,有人进过他房间! 小七、高仔按规矩是不会进去的,除非他们中有影帝型的叛徒。 李根暂时不叫两个学徒工,径自开门。 确定屋里没人埋伏,他才进来。 重新关好门,李根掀开右眼眼罩。 蓝光扫动之下,不见诡物气息。 但隐约有一丝细微温热感涌动。 并且叫他感到几分熟悉。 修行者? 严啸还是木婷? 更像严啸…… 跟他接触更多,也确实最熟悉。 对方偷偷来他房间做什么? 是怀疑他与诡物勾结,还是说……严啸本身没打好主意? 虽然对方看着一副光明磊落、爽朗近人的模样,但路莫早先在张小玉等人心目中也同样是热心大哥。 李根和衣而卧,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心中危机感重新浓烈起来。 本指望靖夜尉帮忙降妖伏魔。 但如果这靖夜尉本身就跟刘家黑白一气,那就是完全是两码事了。 接下来几日,李根敦促小峰、赵珂和新加入的张小玉,重点先加工银砂弹头和银砂破邪子弹。 不过,严啸那边倒没有更多动静。 传闻中,他跟木婷包括巡长魏胖子都很繁忙。 李根猜测是自己先前以神秘人形象在小韩、路莫面前出现的缘故。 神秘人和银砂破邪子弹,现在更吸引严啸、木婷的注意力。 不过李根并不敢因此放松警惕,出入反而更加谨慎小心。 “东家,你听说了吗?仁信纸厂要结业了?” 一天早上,三人一起吃早饭时,高仔提了一句。 正喝稀饭的李根放下碗抬起头:“什么时候的消息?确定是结业?” 高仔答道:“就这两天,听说是郑老板家夫人从关中老家来了,不打算把纸厂继续经营下去,所以想要转让,但一直没人接手。” 小七在一旁接口说道:“死了好几个人,短时间内哪里有人敢接?听说郑夫人来的第一天,就把厂里一台机器先扔了。” 导致张小玉死的那条机器……李根心想道。 严啸、木婷应该都发现机器沾染有诡物气息了。 见李根放下碗筷,面露沉思之色,高仔、小七不由对视一眼:“东家,您想接仁信纸厂的生意?” 李根回过神来笑道:“就算我要接,眼下也没本钱,仁信纸厂里都是大家伙,一台机器就够咱们一个厂了。” 顿了顿后,他继续说道:“不过,厂里应该还有纸吧?” 高仔点头:“先前肯定有货剩下,相信郑夫人也会尽快脱手结账。” 小七兴奋:“东家,她想尽快脱手,肯定低价处理,咱们要不要搞一批?” “搞,是要搞的,而且不仅仅是纸。”李根抬头吩咐: “高仔,你去问问彩色油墨的行情。 小七,你去官署问问,办一份杂志或者说画报,要什么手续。” 23.一个支点,我撬动未来 高仔、小七离开后,李根也锁好印刷厂大门出来。 他慢慢溜达,走到靠近镇中心的一条小街里。 那里一栋二层小楼,挂着招牌“五光映像馆”。 所谓“映像”,便是这个世界当前时代的照相。 李根左右看看。 远处一个小孩,脖子上系带,将一个打开的盒子挂在胸前。 李根朝他招招手。 孩子眼睛一亮,立马跑过来: “先生,来盒烟吧,燕子两分半,多福四分,白马六分半,我这里还有天南省那边的山海,一角一盒,贵是贵点,但劲大,天南那边虽然穷,但烟真的是好烟……” 李根在对方胸前盒子里翻了翻,拿了一包山海烟,扔下一个银角子。 孩子点头哈腰道谢离开,李根则转身进了照相馆。 一进门,就见带着眼镜的老板正坐在桌边看报。 听见李根推门声音,对方抬头看过来:“唔……是李氏印刷厂的小李老板吧?欢迎,欢迎。” 李根笑道:“方老板,打扰了,最近生意如何?” 方老板笑笑:“凑活,凑活。” 他并非完全谦辞,就李根所知,这家照相馆的生意确实比较冷清。 至于原因…… “现在照一张,要多少钱啊?”李根问道。 方老板笑道:“对小李老板来讲肯定不多,映照,加上出片,只要十三元就行,我全帮您处理了。” 他稍微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省城里最少都要十五个银元呢。” 李根微微颔首。 如今大顺朝当前时代,照相的成本非常高。 寻常人家根本消费不起,中产家庭也只有在特殊情况下偶尔拍一张。 整个东海省城里,照相机和照相馆也并不多见。 自家工厂特殊生产清单里的彩照相机,最初李根看了颇为期待。 可仔细想想就发现销路有限。 而且购进当前现有黑白相机来改装,成本巨大。 他需要先积累资金,同时设法打广告宣传。 光是宣传彩照还不行,重点是彩色画面。 他需要为彩色画面开拓一条财路,然后才能引发其他人的兴趣。 这当中说不定还要搞点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 不过,首先要做个试验,试验成功了才行。 “那方老板,一架映像机要多少钱呢?我是说把出片等工序所需的东西全算上后。”李根继续问道。 方老板闻言,看了李根一眼:“小李老板也对这行来兴趣了?” 李根笑道:“哪里,我现在只想把爹妈留下的印坊经营好,否则逢年过节我都没脸拜他们。” 方老板笑道:“哪里话,小李老板年轻有为,令尊令堂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李根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照相机这事儿,其实是我想给别人拍照,额……亲手拍,多拍几张。” “小李老板,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方老板面上露出玩味神色:“哪家姑娘这么有福啊?” 李根有些腼腆地笑笑:“在省城。” “城里姑娘,眼角是高。” 方老板扶了扶眼镜:“不过小李老板想要搞一台映像机的话,全套器材下来至少要三、四百银元了。” 李根表面一惊:“这么贵?” 方老板劝道:“要不然你把她带来我这里,大不了我教你怎么操作,出片的钱我也可以算你们便宜一些。” “我还是想自己亲自来。”李根貌似犹豫一下后,又下定决心。 他取出卷烟,给方老板点上:“你看,能不能把机器借……不是,租我用一段时间?” 方老板吐出一股烟雾:“那不行啊,我这生意还要用呢。” 李根:“旧机器也行,我租金每天付五银元,如果出了片,仍然这里处理,价钱单算。” 方老板闻言,眼睛转了转:“那姑娘真值得小李老板你这么费心?” 李根用力点头。 “那……好吧,那我就成人之美。” 方老板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不过押金你要给我留下一些。” “没问题!” 李根笑得阳光灿烂。 对方给他的是一台已经过时的旧机器。 照相机整体看上去像是个颇为巨大的木箱子,背后还蒙着小帐篷。 不过,即便这种旧型号,当前市面上搭配冲洗照片的全套器材后,也要二百银元以上。 李根放下一根小金条和五十银元当押金,然后辛苦带着那个大家伙返回印刷厂。 工房里,他召集小峰、赵珂、张小玉三大干将,开始围绕那台老式照相机折腾起来。 有改良能力的张小玉、赵珂作为主力,小峰在旁打下手。 按照李根的构想,这台老式照相机,渐渐变了模样。 倒没有完全面目全非,但箱体整个被放倒,更加上一个能来回移动的架子。 可箱体内部被大幅处理。 李根的目标,并非工厂特殊生产清单上的彩照相机。 而是加以参考后,改良成一种较为原始的制版相机。 感谢前世在蓝星交往的一个妹子爱玩摄影,当年还给他科普过这方面一些知识。 有些东西李根已经不记得了,但制版相机和照相制版的概念他还记得。 他眼下的目标不是彩照相机,而是…… 彩色印刷。 虽然有关制版相机的详细原理他了解有限,但结合张小玉、赵珂他们动手,渐渐捣鼓出一点模样。 最后难点在于玻璃板上的感光胶,但并非毫无头绪。 改装试验有谱,叫李根有底气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首先,赶往郑老板家。 第一时间不是自己买纸,而是帮郑夫人卖纸厂。 好歹是相近行业的从业者,同时在当地人面也熟,有李根帮忙联络牵线,郑夫人脱手纸厂顿时顺利起来。 借此机会,小李老板跟关中婶子也混熟了,成功让对方确信自家老爷生前没关照错这个小老弟。 于是最后,为了快速处理库存纸,郑夫人小手一挥。 打折。 给别人的折扣,最低五折。 到了小李老板这边,则是…… 二折五。 我家老爷当初跟你最后一笔生意,许你二折五先赊账,那纸厂跟你最后一笔生意,就也是二折五好了,权当做一段善缘美谈。 李根当即表示,叔不一定是我亲叔,但婶真是我亲婶…… 最后,李老板成功从仁信纸厂,足足提走五十六担新纸。 并且,第一笔款子才只付了一半。 他也想痛痛快快一次了结,无奈照相机押金占走自己部分活动资金。 幸好郑夫人表示没关系,只要在她回关中前把账结清就行。 “东家,您这次提回来的纸,看着像是双壳亮光纸?” 工厂里帮忙接货的高仔、小七都有些不确定。 所谓双壳亮光纸,是比较上乘的机制纸,同李氏印刷厂之前大部分用纸质量截然不同。 过往他们大规模购进的机制纸,正常要二十元一担。 而这种双壳亮光纸,要足足五十银元才能买一担。 五十六担,就是两千八百元。 已经顶得上李氏印刷厂大半资产了。 事实上这种纸,仁信纸厂销路也不高,所以才积累下来这些。 李根以两折五的价格拿货,五十六担,也要七百银元。 先交一半,就是三百五十元。 加上先前照相机押金一百五,李老板账上活动资金差不多又要见底。 若非如此,他还希望能拿更多双壳亮光纸。 仁信纸厂这样大减价的机会太难得了。 无奈囊中羞涩,只能先搞这么多。 有了仁信纸厂的货单,他才能接上自己计划下一步链条。 “让你们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李根问道。 小七忙答道:“东家,官署的人说要办杂志或者画报,他们说了也不算,必须去省城文礼局申请和备案才行。” 高仔也答道:“东家,镇东头王记商行有四色油墨,但他们备货不多,咱们如果要大量进,要去省城找商行。” 李根点点头:“好,晚些时候,我们进一趟城。” 留下两个小的看家,李老板自己前往银庄。 “李先生,据我所知,你先前办过一笔贷款,尚未全部结清。”银庄襄理和气笑道。 李根平静答道:“那笔贷款的抵押,是先母的首饰,我现在要在贵庄办理的贷款,预计以我工厂地皮即后院住宅做抵押。” 银庄襄理想了想:“既然李先生主意已定,那我们自然是受理的。” 他命人取来几分文件,看过后抬头说道:“我们这里有一千五和一千两类贷款供您选择。” 李根言道:“我的工厂和土地就算急卖,至少两千以上,所以我希望能申请一笔两千五百银元的贷款。” 银庄襄理微笑:“李先生,我很愿意帮助您,但我们银庄也要考虑风险。” “当初的火灾,只是意外,接下来什么事都没有再发生,大家都看见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李根此刻嘴上当然不能漏口风。 他取出仁信纸厂的货单,摆在对方面前: “我是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已经从纸厂提了五十六担双壳亮光纸。” 银庄襄理低头看了看,然后抬头注视李根。 李根颔首:“就算什么都不干,重新把纸卖掉,也超过两千五百元了。” 24.挣钱就是为了花 银庄襄理陷入沉吟:“纸,很容易出意外啊……” 李根眉毛动了动,起身准备离开:“那我只好去别家试试了。” “李先生请留步。” 银庄襄理忙说道:“我个人是很愿意为你办理的,只是两千五百银元这个数字,还是有些高了……” 李根平静说道:“最少两千三。” 银庄襄理点头:“好,那么一言为定。” 借助从仁信纸厂低价拿到的高档新纸,李根成功从银庄再贷出一笔款子。 他手头活动资金,总算可以用千元来做单位。 贷到这笔钱,他首先给郑夫人把剩下的一般款子三百五十银元结清。 然后,则再次前往五光映像馆。 开门入眼处是个光头。 正是自己印刷厂里的小七。 “学的怎么样了?到时候靠你给我映像呢。”李根笑道。 方老板扶了扶眼镜:“孩子聪明,学得挺快。” 小七背对方老板,冲李根眨眨眼,同时抬手摸着自己的光头,语气羞愧:“对不起东家,我太笨了,学得不多。” 方老板打圆场:“主要时间短,太赶了。” “先试试看吧。”李根说道:“这次来还有个事情,我想把那台机器彻底盘过来,还请您行个方便。” 方老板有些意外,但自己已经淘汰的旧机器能卖给好价钱,他自然高兴。 最终双方以整二百银元的价钱成交。 从五光映像馆出来,小七就说道:“东家,他藏了好几手呢,不过我大致已经学会了。” 李根满意点头:“那就好,不过机器我改装了一下,你到时候还要再重新适应。” 那架原本被改装成制版相机的旧相机,已经又被赵珂、张小玉他们再次改装。 这回,是工厂特殊生产清单上的彩照相机了。 继银砂弹头后,工厂日志上也更新出又一项生产指标: 彩照相机1/300 这个,李根先放着不动了。 他需要先积累资本,同时为相机销路做铺垫。 除了这台已经改装好的彩照相机外,他还需要另一台旧相机重新改装成制版相机。 河口镇上相机少,于是第二台旧相机也着落在接下来这次进城。 先用彩照相机拍几张照片并冲洗后,李根吩咐小七把东西带好。 然后加上高仔,一行三人一起前往省城。 东海省城的省城,名为钱塘城。 乃多年雄城,素来是大顺朝东南重镇,也是东海省的核心所在,紧邻大江,距离东海也不远。 本就繁华的名城,最近几百年来,工商更加发达,每天都喷涌出无穷的活力与热力。 李根脑海中有关这座城的记忆,是大约一年前的。 相隔一年,这里已经日新月异。 “卖报!卖报!京城官报!佛宗、道宗各家高人齐聚京城,为当朝陛下贺寿!” “东海官报!最新的东海官报!省议会副秘书长广海伯大人参加东海商会今春茶会!” “号外!号外!明山府海疆发现东海盗踪迹,巡海局船队已出击搜捕!” “商报!东海商报!玉华瓷器厂发明最新耐酸陶瓷,耐酸水平较市面旧产品平均高出七成!” “周报!钱塘周报!东洲更向东的远洋里里发现岛屿群,新发现的岛上出产陌生草药,暂命名为金顶花,可能对治疗寒热症有奇效!” 河口镇人来人往已经够热闹,但跟钱塘城比起来就远远不如。 听着报童喊声,李根目光略微有些飘忽。 东洲…… 结合脑海中的记忆,那是几百年前东海省有人扬帆出海,最终发现的一块远离大顺朝本土的海上大陆。 彼时,大顺朝皇室暗弱,治下诸侯割据严重。 不甚激烈的征战为民间保留了一定元气。 但各个省份又积极寻找财路。 海外东洲原始荒凉,但物产丰富。 于是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东海人出海,前往东洲开拓闯荡。 大量原材料、海上商贸以及当地原住民提供的劳动力,使得东海省井喷式发展。 直至有了今日。 东洲也成了隶属东海省治下的一块海外飞地。 事实上,除了东海省以外,大顺朝其他东部沿海省份,在当年几乎同一时间,迈出相同脚步。 于是北海省有北洲。 津海省有瀛洲。 渤海省有蓬莱洲。 黄海省有方丈洲。 对海省有对海岛和东南洲。 南海省有南洲。 当初东部沿海各省份之间商贸往来密切,越发富庶,更渐渐结成同盟,互通有无。 相对开放的风气与相当程度的资本积累下,技术革命终于开启。 彼时,大量的商品向大顺朝中西部省份倾销,东西地域对立严重。 及至后来,皇室及中西部保守贵族终于同东部新兴工商贵族达成交易妥协。 在距今大约八十年前,达成现在皇帝虽仍在位,但议会选举政府执政的局面。 曾经诸侯林立的大顺朝,更重新有了中央强势的气象。 这近百年时间,也是大顺朝各方面发展最快的时期。 中西部各省份渐渐受东部影响,也开始变革之路。 只是大顺地域辽阔,地形复杂,是以越向内陆,便越趋保守,隐隐落后于新时代。 叫李根比较感兴趣的是,这个世界虽然有了技术革命,但它同样也有诡物和修行者。 诡物暂且不提,当年那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修行者在其中何去何从呢? “东家,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小七的声音打断李根的思绪。 他看向两个半大小子:“这些天来都辛苦了,难得进城一趟,我们先放松一下。” “东家要去戏院听戏吗?”小七好奇问道。 戏院发挥不了李老板预期中彩照相机的作用。 眼下技术条件也不足以考虑电影一类东西。 “戏院可以去,不过不是现在。” 李根言道:“我们先见识一下省城的烟火快活之地。” 高仔和小七都有些傻眼。 “东家,我不是想扫您的兴……” 小七慢吞吞说道:“不过省城里的这类地方,光茶位费好像都要一个银元起步。” 李根转头看他一眼:“呦,你小子倒是挺清楚?” 小七倒没有不好意思,坦然答道:“我哪里有钱来啊,是听以前一位……师傅说过……” 小七略微顿了顿。 所谓师傅,自然是指先前在李氏印刷厂工作的正式印刷工。 火灾之后,那几个正式工便跑光了。 “他当初曾见识过一次,连人家小手都没摸着,两个银元就没了,吓得他再不敢去,还常说俩银元扔水里都能听个响,去那边一趟连个屁都听不见。”小七继续说道。 李根对此倒不甚在意:“销金窟,名不虚传,不过没钱也就罢了,眼下既然手头还有点活钱,光是开开眼界也该去一下。” 小七笑道:“姐儿爱俏,以东家的相貌风采,说不定不用花钱呢。” 高仔在一旁认真点头。 小七没拍马屁,以男子论,东家是他们见过的人里最俊朗潇洒的人。 哪怕工房里穿着一身土到掉渣的工服,也仍然夺人眼球。 只不过东家此前始终是一心扑在印刷厂上。 “以东家的风采,说不定还真是如此。”高仔笑道:“我们两个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东家就好。” 李根迈步前进:“不必担心,一起走。” 高仔、小七对视一眼后跟上。 “今天给你们上一课……” 李根边走边说道:“挣钱,就是为了花,花过钱,再挣更多。” 25.不靠颜值靠实力 听了李根的话,两个小学徒工都神情振奋。 就算不是真个偎红依绿,跟跟进去见识一下也好。 李根吩咐小七去打听一番,自己则带着高仔先去找卖眼镜的地方。 可惜了,大顺朝如今还没有成熟的假眼制作技术。 李老板只好先给自己搞一副眼镜戴上。 虽然他左眼视力健康,但架个平光镜,总好过一直带着黑眼罩。 “怎么样?”李根笑问。 高仔答道:“看上去斯文秀气不少,东家摘眼镜更阳刚英挺。” 李根点点头:“不难看就行。” 等小七回来,一行三人便再上路。 他们来到一间雨霖阁。 此地相对安静,往来客人看上去也都较为雅致。 李根三人经招待落座,很快有人端上来瓜果酒水。 “酒不错。” 李根抿了口酒,然后示意高仔和小七也举杯。 小七喜滋滋:“真的是好酒。” 高仔端着杯子笑道:“也好贵。” “所以权势财富是好东西啊,人们辛苦打拼,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李根说话同时游目四顾,打量楼里陈设。 建筑看着仍有浓厚的古代色彩,但线条简约许多,平淡中见典雅。 他笑笑:“有个老笑话,叫农民猜皇宫里有没有金锄头,咱们这一点小钱,是这样的享受,你们说更大的富贵,又是什么样?” 高仔、小七闻言,都思索起来。 “所以我先前才跟你们说,不要怕花钱,该吃吃,该玩玩,只要是你玩它,不是被它玩就成。” 李根笑道:“这就是咱们继续向上冲继续向前闯的动力。” 小七感慨道:“跟着东家,我们才能来这里开眼界啊。” “很快,你们自己就能来。”李根把玩手里酒杯:“而且不用为两个银元心疼好久。” 高仔、小七都笑起来。 三人边喝边聊,雨霖阁有人来招呼他们,但李根这次要求却很高,像是看不上寻常姿色。 “东家,虽说该花钱的地方要花钱,不过假如要这里的头牌出阁,恐怕要五十元以上。”小七压低声音。 李根若无其事:“不需要最顶尖的,有第二档的就行。” 小七悄悄拿手指比划二与三。 示意第二档的也要二、三十银元起步。 “东家别怪我没出息,还是感觉好贵……”高仔悄声嘀咕。 李根为之莞尔。 这里跑堂的人,衣着非常统一,叫李根生出面对前世服务员的观感。 “这位先生,写意小姐眼下还空着,我帮您问问?”对方答道。 李根点头,起身招呼高仔、小七一起。 对方则面露难色:“先生,这个……写意小姐每次只招待一位客人,您看这样,我为这两位小哥另外介绍姑娘?” “不必,我这次来只是跟她聊聊,中途有些事可能还需要我这两个小兄弟帮忙。”李根不在意地说道。 服务员闻言有些犹豫。 高仔、小七则因为李根对他们的称呼而惊讶。 这时忽然有别的人走过来,问道:“乐生,写意小姐在楼里吗?” 服务员连忙道:“杨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写意小姐眼下空着,不过……” 他看看李根三人。 那杨公子也看过来:“这位兄台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 李根坦然点头:“不错。” 对方便说道:“既如此,兄台找哪位姑娘都没差,我和写意是旧相识,请兄台赏个面成全一下。” “楼里跟这位写意差不多,还有吗?”李根转而向服务员问道。 服务员略有些为难:“差不多的,没了,再就是……” 再就是楼里一位头牌还空着。 但一来服务员眼睛毒,看小李老板不像是愿意花那么大价钱的人,二来雨霖阁也要留头牌招呼更高段位的贵客。 “那没办法了,我只好争一下。”李根冲那杨公子点点头。 杨公子倒没生气,反而笑起来:“那敢情好。” 他冲服务员说道:“那你就跟写意说一声,看她招呼谁。” 刚说完话,看着李根,杨公子又稍微犹豫一下。 眼前这混账别的不提,卖相是真的太好了。 已经不是让人嫉妒的问题。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现在这档子事,身为同性他对李根的相貌,竟然是慨叹多过嫉妒。 写意没见着人还好,这要是真见到了…… 想到这里,杨公子终于还是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服务员:“这是我送给写意的礼物,你帮我带给她吧。” “正好,我也有样东西,一并带上吧。”李根笑眯眯。 杨公子顿时转头瞪他。 李根取出一个大信封,交给服务员。 这小子不会是直接拿钱砸吧……杨公子同服务员心里都一阵嘀咕。 真要这么财大气粗,也应该去砸第一流的花魁头牌,砸一个二档的做什么? 服务员还是把东西都送了上去。 “兄台,请。” 李根微笑,将自己桌上一杯酒让给杨公子。 杨公子注视他半晌,接过喝了。 服务员很快就回来了。 神情颇为古怪。 杨公子见状,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响。 果不其然…… “写意小姐请这位李先生先上去聊聊,并请杨公子稍等片刻,一应酒水开销都记在她账上。” 杨公子目瞪口呆。 李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麻烦你引路。” 高仔、小七都跟着一起上去。 等服务员回来,杨公子一把抓住他:“那信封里到底什么东西?” 服务员答道:“我也不清楚具体内容,但从背面看,像是张映像纸(照片)。” 杨公子握拳:“真贼滑啊这厮!居然把自己照片送上去,该死的小白脸!” 李根三人来到一个雅间,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 少女相貌秀丽,衣着淡雅,看上去不过十八岁上下年龄,嘴角似乎常带笑容。 她此刻拿着一张相片,神情也非常惊奇: “李先生……对吗?请问这是您画的吗?” 她将照片翻过来。 内容只是简单的小镇风景。 但不同于大顺朝当前照片的是,这是一幅彩照。 色彩饱满,对比分明,与寻常黑白相片迥异。 “写意小姐见多识广,肯定看得出来,这来自映像机,是机械的产物,而非人工。”李根微笑落座。 写意小姐再看眼照片:“但这颜色……” 李根笑笑:“一点小把戏,本身不足挂齿,重要的是能为小姐带来什么?” 写意抬头:“为我?” “当然,写意小姐你应该已经有所猜测了,不是吗?否则也不必请我上来。”李根淡然道。 写意沉默。 单纯风景彩照,只是一时新奇。 但如果拍人也能拍成彩色的呢? 如果用来拍她呢? 烟花之地打滚的女子,至少在这方面心思很灵动。 黑白照片,她拍过,一些同行也拍过。 这时如果有自己的彩照突然出现,无疑将脱颖而出。 这说不定能帮她从二线升上一线…… “不知李先生可否为我个人出这样的一张片子?能将美好年华记录下来,实在是我梦寐以求。” 写意笑吟吟说道:“报酬,定然让先生满意,先生是雅人,如果不想谈钱之类俗物,我也有少许旁的积蓄,就不知能否入先生法眼?” 省城一张黑白照片都要十五银元,这样的彩照,写意已经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即便如此,也志在必得。 站在李根身后的高仔、小七对视一眼: 好么,自家老板逛销金窟,不仅不花钱,还倒赚。 26.李老板的第一份画报 李根语气不紧不慢: “我今天来,不仅希望能用彩色的画面留住写意小姐的美,更希望这美丽,能更多流传,为更多人所知。” 写意闻言诧异。 李根则继续说道:“至于说价钱,写意小姐不需担心,一张彩色的映像纸,三十元给我保个本钱就足够了。” 听他这么说,写意反而神情更认真。 李根语气、表情,又不像是要她以身体相报的意思。 那彩照收这么低的价钱,天下总没有白吃的午餐。 写意虽然自问能迷倒不少男人。 可是现在眼前这个看起来还年轻的英俊男子,眼镜镜片背后闪动的目光,则让她看不透。 “先生可是还有别的要求?”写意谨慎问道。 李根坦然点头:“两件小事,小姐答应了,咱们这生意就算成了。” 写意深吸一口气:“先生请讲。” “第一,出片后,晚些日子才能交给小姐你本人保存,在此之前,我将大量印刷并售卖,我得钱财,小姐得名声,我们双赢。” 李根言道:“小姐的衣着和仪态,由我安排,你大可放心,我安排的衣着不会太过直白低俗以至于有损小姐格调,否则文礼局那一关我首先过不去。” 写意小姐顿时沉思。 她虽然做这一行,但大规模高调宣扬的事还没有过。 李根的说法,让她有几分不安,也有几分心动。 最终,写意把心一横:“这条我答应了。” “很好,那么第二点……” 李根点点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印书,用到的彩色映像纸,不会只有写意小姐你一人,还会有其他窈窕淑女。” 写意身体一动,险些站起。 她沉住气:“李先生……不知你还要找哪些人,可方便透露?” 李根微笑:“小姐请放心,不论找多少个,都是和小姐你一样,急需得到一些帮助的人。” 跟我一样,希望能更上一层楼,跻身花魁与头牌的人……写意心中默想李根所言。 “这些的人,有不少。” 写意慢吞吞说道:“我见识浅薄,还请李先生勿怪,只是常言道,物以稀为贵……” 李根微笑,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稀少的贵人,眼下就在小姐面前。 至于说和小姐一样的人不少,对小姐你没有不良影响。 该为此忧心的是眼下不需要我帮助的那些人。” 那些原本的花魁、头牌,才该担心位置被冲击。 “一切,依李先生吩咐。”写意最终下定决心。 李根则又一笑:“三十银元,小姐不忙付账,等我的书出来后再给不迟,但也希望在那之前,小姐对我们这笔生意保密。” 写意忙道:“哪里,我怎么会信不过李先生,至于保密之事,我一定守口如瓶。” 销金窟里,常有各路小道消息流传。 写意又把那张风景彩照还给李根,并补充强调道:“我这里半点痕迹不会留,便是院里嬷嬷问起,也绝不提起。” 李根笑道:“我自然信得过小姐。” 他又拍拍身旁小七:“我事忙,晚些时候留这位小兄弟在城里走动,有事情写意小姐联系他就行。” 对面女子不由得再次感到意外。 小七也有些诧异,不由得摸摸自己光头。 “好了,外面还有杨公子等候,我不耽误小姐的生意,晚些时候再来为小姐映像。”李根起身告辞。 在那位杨公子极为古怪的目光注视下,李老板带着两个小学徒工离开雨霖阁。 接下来,他们将钱塘城里中档次的销金窟几乎全部转遍,目标专找各家二线。 “东家,找这么多,那咱们出画报要出多少彩页啊?全彩成本可太高了。” 小七悄悄说道:“而且各家的石印师傅工钱听说都高得很,还特别难请。” “嗯,一个人每月要一、二百元。”李根点点头。 如今大顺朝其实也有彩印技术。 不过这种彩页石印成本高用时长,某种程度上主要靠石印师傅手绘图案,然后才印刷。 所以相应工人的工钱也就格外地高,一个人的工资顶先前李氏印刷厂所有正式工的工钱总和还有富余。 但小李老板现在有更高效的照相制版彩印,而且也不需要额外请工人…… 他现在需要筹备的都是硬件。 纸有了,但还需要彩色油墨。 方式是四色印刷,除黑色外,还需购入红、蓝、黄三色油墨,届时印刷时再做配色。 以及一台用来改装制版相机的老式黑白相机。 刨除各种杂七杂八后,更重要的则是前往省城文礼局申请。 通过审批后,方才能独立出版杂志、画报亦或者报纸等物。 此外,还需联络分发渠道,将来好将自己的货铺到众多书店、报摊。 等画报火了后,自有人赶去自家印刷厂大门口守着。 但万事开头难,打响头炮前,还是要自己筹备拓展销路的。 “小七,这事情就交给你了。”李根拍拍小七肩膀。 小七感觉嘴唇发干,又喜又忧:“东家,我……我……” “熟能生巧,我看好你。” 李根笑笑:“彩印耗时久,你有充分时间,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回厂里,专心做这件事。” 他神情认真起来:“首要是省城,如果省城做好了,最好能向东海省其他市县扩展,明白吗?” 说着,李根取了一百银元给小七: “这是给你活动用的钱,晚些时候我会让高仔送第二批过来。 不浪费是美德,但该花钱的时候也要花。 记住我先前教你的,赚钱就是为了花,花了赚更多。” 小七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东家,我一定好好干!” “嗯,等把映像的事情忙完,你就开始忙这件事。” 李根又冲高仔吩咐道:“以后都要经常来回跑了,咱们准备点代步工具,你去买三匹马。” 先前在街上逛,他还考虑过自行车来着。 结果发现这又是一件大顺朝如今发明了,但还没发的很明的东西。 虽然也是前后两个轮,且车轮大小一致,但是…… 没车胎。 没链条。 刹车靠脚。 对当前时代的人来讲,已经是个挺方便的玩意。 但对李老板来说,把他整得不会骑了。 在自行车技术不断革新与成熟之前,李根还是决定先放弃铁马、铁驴,用活的驴马代步。 “东家,最普通的驮马也要三十银元,乘马在五十以上了。”高仔提醒。 李根也给了他一百银元:“交给你们了,我去文礼局。” 跟高仔、小七分开后,李根自己到了文礼局,申请审批,登记画报。 总体来讲,很宽松。 东海省近年来文化传播方面的发展颇为繁荣。 尤其是两年前刚刚减免报纸、印刷、书籍的各种税,更是叫东海文化传媒相关方面井喷。 要不然办一份画报,光是各种纸税、印税、刊税就能吃掉李老板一大块收入。 文礼局审批方面也没有卡得太严格。 “这份画报,主题是什么?”审批官员问道。 李根坐姿端正,神情郑重:“以彩画为主,扬东海省人文之华美秀丽,展风貌之健康向上。” 对方点点头:“不错,不错,不过全彩画的话,你成本和定价方面怎么算?” “不问成本,精益求精!” 李根微笑答道:“至于定价,不会太高,我希望百姓们都能买得起,能有更多的人来领略我东海省的秀美风采。” “你用的彩画,到时候送几张样子来,也登记一下。”官员点头:“画报名称准备用什么?” 李根再次正容,一板一眼: “青春画报!” 他从文礼局官署办好手续出来,高仔和小七已经牵马在外等候。 马,只是最低等的驮马,骑起来谈不上多有风采。 “将来换更好的。” 李根则已经很满意,翻身上马,去买油墨和第二台黑白相机。 走在路上,两个半大小子听他提及画报名称,眼睛不由得有些发直: “东家,这个……” 青…… 春…… 原本很正常的两个字,但少年们现在总觉得极为古怪。 “想什么呢?彩画当然不能露重点部位了。”李根感慨。 一来,文礼局那边通不过。 二来,如今风气,纵使写意她们,也接受不了大庭广众下那么奔放,哪怕只是在画报上。 “但半遮半掩,很多时候更引人遐想。”李根笑笑。 这就需要仔细设计造型,以及调整拍摄角度了。 包括衣着,可能还需要特制。 例如更贴身一些…… 接下来重新忙碌拍摄工作时,不仅高仔、小七大开眼界,写意她们也颇为吃惊。 两个半大小子哪见过如此阵仗? 只在一旁看着,就已经浮想联翩。 “光配图也不行,还要有些文字,虽然读者未必都识字。” 李根又冲小七、高仔吩咐道:“你们俩都识字的,写点文章,不需要什么文法,只要让男人一看就心头火起,配上彩画恨不得立马找人就行。” 高仔、小七有点傻眼:“东家,我们识点字也是你教的,那种文章我们不会啊。” 李根随口道:“没大碍,这方面的好文章其实大部分都是童男写的。” 话说出口,他隐隐感觉不对。 再看高仔、小七果然都低下头不敢看他。 李根这才想起,这一世的少东家自己还是个童子身呢…… “咳咳!” 李老板干咳两声,正想找补,忽然感觉自己右眼一热。 相对温暖的感觉,不似诡物。 修行者? 他不动声色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绝美女子正上楼。 瞧见李根动作,旁边另一个漂亮小姐姐叹息:“宁儿姐是我们楚楼第一花魁呢。” 她是李根客人,正希望借李根帮助,冲击那绝美女子的地位,自然不希望李根因为对方而动摇。 李根确实心神有点动摇。 但并非因为那位宁儿小姐的美貌。 花魁…… 修行者? 您这是修行的一部分,还是个人爱好啊? 27.各有所好的修行者 安抚了身旁女子几句,李根没有多留,径自离开楚楼。 他对修行者很感兴趣。 秀色可餐,美女更是令人赏心悦目。 前世蓝星看小说,也有圣女入世修行,又或者魔女暗地里准备阴谋诡计,都借助如此销金窟作为舞台的剧情。 但想起之前在河口镇木婷提及修行者的口吻,李根心中便多几分谨慎。 飞蛾扑火。 为了躲避寒冷,而靠近火源。 应该便是指获得一般凡人不具备的力量,可以凌驾于某些威胁之上。 威胁可能来自其他人,也可能来自诡物。 但是,区区飞蛾靠近火源取暖,随时可能被烧成灰烬,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亦即是说,踏上所谓修行之路,在收获的同时,也伴随巨大风险。 且这种风险很难避免,并不是说本人小心一些就当真可以躲过。 严啸虽然也在旁边说要靠自己把持,但他语气神情,分明认同木婷的说法。 说明这其中很难有投机取巧的余地。 倒不如说,所谓修行是一种交换。 获取凡人没有的神通,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甚至是承受不起的代价,随时万劫不复。 这让李根对修行的心思淡了不少。 当然,这是因为他有神诡工厂的产品,以及工厂奖励的强化魂魄作为退路。 那位宁儿小姐一看就很有故事,但对李老板而言祸福难料。 既然不是必须跟对方接触,那就索性不打交道好了。 李根又换个地方。 和雨霖阁、楚楼一样,小树别院也是钱塘城里中高档的销金窟。 李根在这里同样有合适的画报模特。 指导小七操持照相机拍照之后,李根又准备带着他们转战下一站。 刚下楼,未及出门,李根居然感觉自己右眼又生出一阵温热感。 还来? 难道当真销金窟里好修行? 李老板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转头看去。 入眼处却是一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年龄,身着袈裟面容俊秀的和尚。 少年和尚面如冠玉,坐在大厅一侧桌边,看上去宝相庄严,年纪轻轻分明已是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 服务员面无异色,细致周到,端了茶水给那少年和尚。 不料对方轻轻摇头。 少年和尚貌似口不能言。 但他很熟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子,还有一根炭笔。 乌黑炭笔捏在洁白如玉的手指间,手指不染分毫墨迹。 少年和尚刷刷几笔,飞快写下一个字。 然后把本子翻过来,给服务员看纸上字迹。 字不大,但笔迹隽永有力,错落有致,端的一笔好字。 和尚神情温和清雅,淡定自若。 只是字迹内容…… 酒。 李根眼尖,远远瞅清楚纸上的字,不禁哑然。 也是,都来这里了,那酒肉更不必多提。 这才是称职的花和尚。 服务员动作顿了顿,马上说道:“请大师稍等,我马上为您准备上好美酒。” 少年和尚点点头,然后在本子上又刷刷写起来,这次字比较多。 写完后翻转本子给服务员看: 花魁,可方便? 服务员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对方底细:“大师请稍等,我去帮您问问。” 高仔、小七也面面相觑:“好么,真是不白来一趟,眼光还挺高。” “我们走吧。”李根不多言,只招呼两个小的,跟他离开这家小树别院。 那少年和尚,就是右眼提醒的又一位修行者。 虽然按照一般世俗意义上来说,这和尚好似有些不正经,但其修为却是实打实的。 该说不愧是省城吗? 即便都只是一面之缘,但李根隐约感觉,那位宁儿小姐还有这个少年和尚,作为修行者的实力境界,很可能都在木婷、严啸之上。 只是这二位充分让李根体会了修行者之间的各有所好。 说起来,他们俩可以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绝配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根甚至在猜测,这少年和尚会不会就是在找那位宁儿姑娘? 如果是这样,那祝他们有缘千里来相会。 但李老板就不多奉陪了。 给模特们大致都拍照一圈后,李根留下小七继续在省城跑业务。 他和高仔则带着照相机与油墨、玻璃板等原材料,出城返回河口镇李氏印刷厂。 此前,手头有五百多银元,加上之后贷款所得,总共两千八百多元不到两千九的活动资金。 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经是毫无疑问的巨款。 期间买纸前后共支付七百银元。 两架老式黑白相机及配套设备材料四百银元。 给高仔买马和给小七活动经费,加起来又是二百银元支出。 再加上油墨、玻璃板、胶体等原材料,李老板的活动资金迅速见底。 近三千银元,基本全部转化为生产原料。 筹备的是一次比先前刘家那笔生意还要更大的大买卖。 李氏印刷厂账面上的流动资金,重新变成两位数…… 于是在回到印刷厂后,打发了高仔去写小文章,李根则立即在工房内召集小峰、赵珂、张小玉三大技术骨干兼得力员工,正式开启新一轮大生产。 首先,将第二架老式黑白相机,改装成制版相机。 然后,开始根据模特照片作为原稿,制作用于印刷的各个分色片。 接着,分色片在制作成印版。 四色印版各自精确套准,最后才可以上机印刷。 期间分色片与印版的制作,都颇为费时,非一般黑墨打印可比。 不仅仅分色片、印版上色后要定型,期间不同颜色的印刷色序,也需要小峰、赵珂、张小玉三个不断调整总结,以求最佳效果。 这一忙起来,不知日夜。 时间飞快一天天过去。 十天…… 二十天…… 三十天…… 四十天…… 所幸随着生产进展,一切越来越顺利,速度也越来越快。 李根可以看着工厂日志上,有关第二次印刷生产指标的数字飞速增长。 曾经看起来仿佛遥远的五十万次印刷,渐渐不再遥不可及。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李氏印刷厂的忙碌。 其他人只做闲谈,可镇上大户刘家,却渐渐坐不住了。 “爹,打听清楚了,那小独眼龙之前从银庄又贷了一大笔款子,用他厂子的地皮抵押。” 刘洋有些兴奋:“他肯定向滚雪球再滚一笔大生意,如果能断了他这次的生意,银庄那边催贷款,他就吃不消!” 刘老爷手指在桌面上敲击:“沉住气,等他再干一干,纸啊墨啊都用掉,船彻底无法回头的时候再动手,才能一下子击沉他。” “是,我明白。” 刘洋先应了一声,然后再问道:“我眼下先吩咐黑头他们做好准备,过些天再动手。” 刘老爷徐徐点头。 刘洋出去后,老人取出一个纸人摆在桌上。 他用手指往纸人头上涂了两点朱砂,仿佛眼睛。 纸人顿时无风自动,在桌面上站立起来。 “我现下不在镇上。” 纸人中传出的声音,正是属于常驻河口镇的靖夜尉,严啸。 刘老爷神情严肃:“当初仁信造纸厂那件暗子,竟如此严重?” “诡物一般,但牵扯一个完全神秘的修行者,追查其下落缺少线索。”严啸简单说了两句。 事实上,他怀疑莫名跟他断了联系的活怨胎,可能就是与那个突然出现在河口镇的神秘修行者有关。 严啸隐约感觉活怨胎并未被消灭。 那么可能被对方降服收取了。 如此,有几分找回来的可能性。 只是这其中详情,他没必要告诉刘老爷。 “老朽并非想催促先生,只是跟上头约定时间渐渐近了……”刘老爷轻声道。 严啸说道:“既然时间紧急,你可以先自己动手,晚些时候我会回来给你压阵。” 刘老爷问道:“先生曾经提到的那位木小姐……” “正是因为她,所以我需要点时间。” 严啸沉声道:“她在省城有背景,给她知道了,省城里便有别的大人物也收到风声,上头不会喜欢这种局面。” 刘老爷答道:“老朽明白,一定会小心行事。” 交谈过后,纸人没了动静,躺倒在桌上。 刘老爷将之点燃,默默看着火焰燃烧。 又是几天时间过去。 前阵子一直在省城忙乎的小七,返回河口镇李氏印刷厂。 “东家,分销渠道基本都妥了,就是他们对画报的定价,仍有疑虑。” 仅仅不到两个月时间,小七已经比从前沉稳干练许多。 李根微笑:“没关系,就按原计划进行。” 正聊着,前院大门方向,忽然传来吵闹声。 李根微微皱眉,出去就见高仔拦在印刷厂大门口。 一些人聚集在门外,更有人冲着高仔指指点点,推推搡搡。 为首一个大汉,笑吟吟站在后面,看着自己手下推搡高仔。 结合脑海中的记忆,李根认得对方是河口镇上一个大混混,外号叫做黑头,身边常跟着几十上百人,平日里横行霸道,没少勒索镇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工厂、小作坊。 便是李氏印刷厂,今年年初的时候,李根穿越前,少东家也曾交过一笔保护费给对方。 黑头瞅见李根出来,顿时嘿嘿一笑,朝高仔骂道: “赶紧起开啦,好狗不挡道,你主人都出来了,你还蹲在这里干啥?” 28.欢迎来到有诡物的工厂 高仔沉默不语,也不让开门口。 “让我试试看,咬人的狗是不是真的不叫?”黑头狞笑着靠近高仔。 李根这时走到高仔身旁,拍拍他肩膀。 高仔回头看了李根一眼后,退开两步站到旁边。 “黑头老大,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李根不动声色笑问。 黑头瞥了高仔一眼后,才转头看李根,仰天打个哈哈: “李老板把眼罩摘了,我差点没认出来,不过你本就是读书的文化人,戴着眼镜正相称。” 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听说李老板前阵子做成一笔大生意,我特来道贺。” 李根微笑:“不敢当,混口饭吃,黑头老大带着各位兄弟才是干大生意的人。” 黑头嘿嘿笑道:“李老板就别谦虚了,我可是听说你大手笔从省城进货,准备要接着干更大的生意。” 李根摇头:“传言多有虚假,我家小作坊一个,混口饭吃。” “李老板太谦虚了。” 黑头注视李根:“是这么回事,我们兄弟最近手有些紧,李老板干大买卖,还请关照我们一下。” 李根依旧不动声色:“不知黑头老大具体怎么计划的?” 黑头笑道:“李老板生意越做越大,难免有人盯上找麻烦,我别的没有,就是弟兄多,可以帮李老板盯着,免除麻烦。 不过这么多兄弟,这么多张嘴,李老板的生意,还请预我们一份儿,好让大家填饱肚子。” 小七一旁忍不住说道:“年初我们已经交过钱了啊!” 黑头身边有混混手指指到小七眼前:“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年初,是年初。”黑头不急不躁,止住身后混混。 他眼睛仍注视李根:“年初李老板没那么大的生意,我也没那么多兄弟不是?” 李根慢吞吞说道:“黑头老大的意思是,拿人力,来我这里入份子,不知想要多少?” “李老板看着给好了,我这边这么多张嘴等开饭,你也看得见。”黑头嘻嘻笑道。 李根轻叹:“我小本买卖,实在分不出多少干股啊。” 黑头淡然道:“那李老弟就要留神了,咱们东海这片虽然雨水多,但也很容易失火的,哦,对了,你经历过的。” 随着他这句话,身后便有混混吹响口哨。 然后门外口哨一声皆一声响起,似是传递讯息,声音越来越远。 高仔、小七都变了脸色,感觉口哨声绕着印刷厂围墙,渐渐在后院那边响起。 “你们别乱来,巡捕经常来我们厂里走动。”小七喝道。 黑头手指掏掏耳朵:“来就来呗,兄弟们吹几声口哨碍着谁了? 但今天不起火,明天呢?后天呢?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你觉得呢李老弟?” 李根陷入沉默。 黑头等人则得意笑起来。 印刷厂后院围墙外,两个混混站着抽烟。 脚边分别放着几个油罐,罐子口塞着纸,随时可以点燃。 “你说姓李的那个独眼龙会交钱吗?”一个混混问道。 他的同伴叼着烟:“他敢不叫,黑头哥那边再吹一声口哨,咱们就给他家再点一次火。” 第一个混混有些犹豫:“他家第一把火,大家都说邪性的很,不会真有啥脏东西吧?” “应该没事了,巡捕来看过好几趟,姓李的独眼龙自己不也早就住回来了?”同伴笑道。 第一个混混点头:“也对。” “哇……哇……哇……” 正说话间,他忽然感觉自己耳边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婴儿哭声。 “哪来的小孩哭?” 混混莫名烦躁,向同伴问道:“你有没有听见?” 同伴诧异:“听见什么?” “小孩儿哭,年纪很小那种。”混混说道。 咦? 我怎么翻到墙头上了。 说话间,那混混忽然一愣。 低头看去,同伴正满脸诧异仰头望他。 耳边婴儿哭声,却像是越来越近。 等这混混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了印刷厂院里。 怎么回事? 难道这厂里真有脏东西? 混混猛然全身汗毛倒竖。 这时婴儿哭声忽然断绝消失。 混混正想逃出去,转身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同伴居然也翻墙进来了。 对方脸上神情更是诡异。 哭丧着一张脸。 仿佛刚才是他在哭。 第二个混混翻墙进来,悲伤的面孔上忽然满是震惊和害怕。 仿佛下意识,他用力推开第一个混混。 后者被推了个跟头。 晕头转向间爬起来,耳边竟又响起那诡异的婴儿哭声。 声音来源就在自己眼前。 混混定睛看去,哭声正是来自后翻墙进来袭击自己的同伴。 在对方身后,好像有个小小的黑影趴着,趴在对方肩头,紧贴着对方脖颈。 混混吓了一跳:“你背上!你背上!” 他转身逃跑。 后院围墙去路被堵,混混只能逃亡前院。 然而哭声紧跟在身后。 这混混越来越慌乱,最后被身后追兵堵到一个墙角。 他掏出一把短刀,几乎是闭眼朝身后猛刺。 感觉到温热的血溅在自己身上,混混才猛地睁眼。 然后就见跟自己一起进来的同伴,满身血泊,倒在地上。 对方肩头的黑影儿不见了。 混混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印刷厂前院。 院门口附近,印刷厂三个人李根、高仔、小七,加上黑头等人,全都惊讶地看向这边。 混混慌得手中刀掉落在地。 还没来得及跟老大黑头解释,他目光忽然再次呆滞。 他分明看见那诡异的黑影儿,此刻正趴在黑头背上,从黑头肩上探出半个身子。 混混指着黑头,惊恐后退。 其他人更加诧异。 “你搞什么东西!”黑头怒问。 然后,他耳边也猛然响起婴儿啼哭。 正是又惊又怒的时候,黑头却愕然发现,自己人已经冲进工厂,到了那个混混面前。 对方惊恐万分,仓惶后退。 可是忽然有个人,像是疯了一样,猛然拔刀砍向自家的老大黑头。 黑头怒喝:“反了你了!你……” 声音戛然而止。 他也在那个手下肩头,隐约看见模糊黑影。 来不及细想,黑头手里猛然多出一支老式火枪,枪口指向对方。 “砰!” 枪声响起,对面的人软倒在地,血到处流。 余下众人看着眼前诡异场景,既莫名其妙,又纷纷毛骨悚然。 大家全都下意识朝工厂外逃去。 黑头也是相同动作。 方才耳边的婴儿啼哭,这时像是消失了。 但黑头来不及高兴,刚出工厂大门,迎面就有人一刀砍来! 不是李根三人。 还是他黑头自己的小弟。 29.主动报告 黑头挨了一刀,胳膊上挂彩。 他又怒又怕,踢倒对方,抢刀夺路而逃。 内讧已经爆发,谁都不信任谁,黑头也控制不了局面。 哪怕逃出工厂,一帮帮混混也是一边逃跑一边内讧。 “东家,他们怎么忽然自相残杀起来?” 高仔和小七同样震惊。 “你们俩刚才有没有听见小孩哭?”李根问道。 高仔茫然摇头。 小七则一惊:“东家你也听见了?我就听见两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先去巡捕局找巡捕,我马上也过去。”李根吩咐道。 小七离开后,李根又问高仔:“黑头那伙人里听口音,好像有你一个南海老乡?” 高仔答道:“东家,我之前不认识他,听口音他是雷府的,虽然都是南海省,但跟我老家不是一片。” 李根说道:“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内讧,但你暗中帮这个人一把,具体情况回来再说。” “是,东家。” 高仔闻言不再多问,当即应声离开。 黑头等人闹出的大动静,一直观察这边的刘家也第一时间得知。 刘洋听了消息,同样诧异莫名:“黑头这蠢货搞什么名堂?” 管家苦笑:“动了手,甚至也确实闹出人命,但结果是黑头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就算报告巡捕局,对李氏印刷厂影响也有限啊。” 他稍微顿了一下后,语气有些不确定:“印刷厂前阵子闹过一场诡异的火灾,大家都说可能有脏东西,会不会这次也是?” 先前一直没开口的刘老爷,这时说道: “告诉那些人,让他们去巡捕局控告印刷厂私藏诡物,李根有勾结豢养诡物的嫌疑。” 刘洋大喜,管家心领神会:“是,老爷。” 不用刘家的人教,黑头等人事后回过神来,几乎众口一词,大家是在印刷厂遇见诡物。 那诡异恐怖的婴儿啼哭,让每个人心有余悸。 再被刘家派来的人一挑动,黑头顿时横下一条心,带了几个同样听见婴儿哭的手下,前往巡捕局。 巡长魏胖子见他们进来,神情便有些古怪。 “魏巡长,你可千万要给我们兄弟做主啊。”黑头肩膀上缠着纱布,疼得龇牙咧嘴。 魏胖子注视着他,慢吞吞说道:“你?你总是找别人麻烦才是真的。” 黑头忙说道:“魏巡长,话不能这么说,有你守着,我一直都很规矩。” “你想我给你做什么主?”魏胖子面无表情。 黑头忙说道:“李氏印刷厂,就是那个独眼龙李根的厂子,那里有诡物啊!” “哦?什么样的诡物?”魏胖子调整一下坐姿,像是认真了些。 黑头面上又流露出后怕神情:“哭,婴儿哭!还能上人的身,控制人的动作,我手下兄弟就有人被这诡物控制,还砍了我一刀,你看!” 他把肩膀伤势亮给魏胖子看。 魏胖子瞟了一眼:“你们去李氏印刷厂做什么?” 黑头忙说道:“路过,我们正好路过,耳边忽然有婴儿哭声响起。” 见魏胖子没接腔,黑头连忙又说道: “就是印刷厂里出来的声音,我还看见李根那个独眼龙阴森森站在门口冷笑。 就是他养的小诡物害人,我有兄弟都死在他厂里了,幸好我们几个逃出来。 你快派人过去抓他,否则他可能就要潜逃了。” 魏胖子摇头:“不会。” 黑头诧异。 魏胖子继续慢吞吞说道:“在你来之前,李根便已经来过巡捕局了。” 黑头小心地问道:“他自己主动来了?” 魏胖子神情更古怪:“不错,他表示有诡物出没,希望我们能派人去查看。” “是他贼喊捉贼……”黑头急声道。 然而不等他说完,就被魏胖子打断话头:“谁是贼,我清楚,你也清楚,更何况还死了人。” 黑头心里顿时一突。 魏胖子盯着他:“你开枪打死的。” “我……我没有……” 黑头慌道:“是那诡物……是姓李的独眼龙……” “姑且当做真有诡物作怪。”魏胖子微笑一下,却不能让黑头放松。 果然,下一刻那张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 “不过谁知道你开枪时到底在想什么?我们需要慢慢查一查。 你也搞了不少事了,老实在这里给我待一阵子吧。” 随着魏胖子一声令下,叫嚷的黑头顿时被其他巡捕锁住押走。 而此刻,李根正和一个身着淡青巡捕制服的高挑女子,一起返回印刷厂。 身后还有小七跟其他几个巡捕一起返回。 到了地方,普通巡捕们收拾死伤的混混尸首。 那高挑女子则勘察现场。 “虽然微弱,但确实有诡物活动的气息,而且痕迹很新。” 木婷四下看看:“你这厂里,方才确实遭了诡物。” 李根神情紧张起来:“和早先火灾那时,是同一个吗?” “初步看,不像。” 木婷摇头:“不过火灾过去太久了,痕迹几乎全无,我也不好作对比给出肯定说法。” 她循着诡物气息寻找,最后来到印刷厂后院,然后一路翻出院墙。 夹着一条小巷,后面是另一座巨大的院落。 “气息消失了……” 木婷皱眉。 李根面上则若无其事。 先前收拾黑头等人的诡物,自然是活怨胎小峰。 黑头等人逃走后,他安排小峰绕后院离开。 但其实小峰无法脱离工厂太远。 所以只是出了工厂一点距离后,便自动被工厂日志回收。 所谓诡物遗留的气息,自然也就断了,仿佛凭空消失。 木婷在一巷之隔的后院隔壁院落又搜索一番,没有发现,返回印刷厂:“你后面邻居是谁家院子?” 李根茫然:“只听说几个月前有买卖,但不知现在具体是谁家。” 他冲跟着回来的小七吩咐道:“去问问。” “是,东家。”小七应了一声后去打听。 “木小姐,这诡物好厉害,我什么都没看见,就只是听到哭声,心跳变得奇快无比,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 李根又跟木婷说道:“黑头那帮人,更是忽然动起手,还开枪打死人了。” 木婷视线仍扫视四方观察,随口答道: “多半是怨灵之流,一般人眼睛看不到它们,所以显得可怕。 按照你们的描述,这应该是个利用幻觉蛊惑人的怨灵。 幻觉太深,可能伤害人的灵魂。” 李根神情紧张:“那……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对付啊?” 木婷转头看了他一眼:“一般普通人是没办法的,看不见它,也伤不到它,这类只有灵体的诡物,对普通人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可视。” 她做金鸡独立姿势,飞速从小腿绑腿处抽出一把短刀。 速度之快,叫李根看了也暗自留神。 “如果能切实看见,对于较弱的灵体,普通人并非全无伤到对方的可能。” 木婷扬了扬手里短刀:“杀生,而且是杀死过很多生灵的刀剑,沾染煞气,是可能伤害灵体的。” 李根定睛看去,就见那短刀其实已经显得陈旧,刀刃上甚至有好几个缺口。 联系木婷的话,这刀此前不仅杀生见血,更不知累积了多少性命。 唯有如此才能积累起伤害低品灵体的煞气。 “这算是我们的制式装备了,每人定数,我虽然不在乎,但架不住上头定期检查,所以不能给你。”木婷将刀插回腿上刀鞘内。 李根则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自然,那自然……” 木婷又说道: “只有灵体的诡物,最难办之处便在于不可见,如果能看见它,又能切实攻击到,就可能杀伤它。 另有些具备真实血肉身躯的诡物,则普通人也大多可以看见其模样,但想要杀伤他们却没那么容易了。 有真实血肉的诡物,往往有更直接的攻击,更强的防御,以及可怕的回复再生本领,相较于单纯灵体不可见,算是各有利弊。 单纯灵体的诡物,直接害人的方式基本都作用于灵魂层面,有些诡物则会附着在物品上,借此间接伤害人。 有血肉身躯的诡物害人,大多是直接而又真实的攻击,但也有同时针对肉身和灵魂的诡物。” 李根若有所思。 小峰和赵珂,便都是只有灵体。 而张小玉,则是有真实血肉的诡物。 双方行动模式与攻击方式,也确实不同。 “跟你说这么多,就是告诉你,小心为上,稍有不对就逃,别逞强。”木婷说道。 李根苦笑:“我也想啊木小姐,就怕跑不掉,你看……我真的不能跟你还有严督查学习法术吗?” 木婷言道:“严哥给你检查过,我也大致看了看,你……确实是八窍可通七窍的天资。” 一窍不通呗…… 李根叹息。 木婷又说道:“修道也不是你所想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要太过介怀。” 李根趁机问道:“木小姐,你上次说修行路是飞蛾扑火?” “对。” 木婷点头:“世事无常,不修道固然有很多危险,但就算踏上修行路,原有的危险也并一定都能抵挡。 更何况,有些新危险是只有你踏上修行路才会碰见,例如……走火入魔。” 这四个字,李根倒是不陌生。 但他直觉这里的走火入魔,跟前世蓝星上武侠小说里的相同四个字,不是一个意思。 “邪魔诡物,妖魔诡怪等等,从来都不是单指诡物。” 木婷淡然道: “诡物有人死后阴灵不散化作怨灵、邪灵。 有本无生命的器物突然有了邪性、灵性变作精怪。 有不同灵智的草木禽兽忽然开启灵智可以成精化形。 还有古已有之,许多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话血裔。 除此以外,还有化身为魔的人……” 李根了然:“修行者走火入魔,也会化为诡物。” 而且,可能概率还不低。 否则木婷不会如此强调与忌惮。 “踏上修行路,一切进步皆有代价。” 高挑女子慢慢说道:“有些代价承受不起,但已经无法拒绝了。” “呃,这么问可能有点冒昧,那木小姐你为何踏上修行路?”李根试探着问道:“我看你家境条件应该不差……” 木婷倒是很坦然:“我?我是自己活该。” “啊?” 这个回答出乎李根预料。 木婷撇撇嘴,自嘲笑道:“我这个人啊,对啥都感兴趣,对啥都想试试,于是得到一本古籍后就自己捣鼓琢磨,等我家里人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入门了。” 李根闻言不禁哑然。 谈话间,小七回来了。 “东家,我问过了,咱们厂后那座院子,三个半月前换主人,卖给刘家了。” 李根眨巴眨巴眼:“刘家啊……” 木婷则若有所思:“刘家……” 30.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木婷忽然转头看李根: “刘家……我好像听魏哥提过,上次你工厂闹火灾时那笔生意,是不是就跟他们做的?” 李根心中惊喜。 原来你听说过啊? 那真是再好不过,不用我自己亲自开口。 李老板面上则无异状:“是啊,一把大火差点让我倾家荡产,幸好最后还是赶上了,否则赔刘家违约金也赔死我了。” 木婷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其他巡捕将现场清理完毕后,她便嘱咐李根接下来小心,然后带着众人离开印刷厂。 之后,一行人没有返回巡捕局,而是直接前往刘府。 印刷厂里,小七这时则悄悄禀报李根: “东家,我都问了问,除咱们后巷正对着那一块地,周围几块地也都变成刘家的了,全在今年交易的。” 李根视线看过来。 小七点点头:“这条街上,咱们左边右边,对面街上几户,还有后巷那里,咱们正后方、左后方、右后方的地,现在都是刘家的,把咱们包围了。 不过刘家买地很低调,把地都买了以后,只是派人简单打理,并没有后续动作,也不知道他们为啥要买这么多地。” 李根微微点头。 这么看来,周围一大片区域,就剩自家印刷厂这块地还没进刘家口袋。 对方确实是冲着地皮来的,要把李根他们赶走。 但买地干什么呢? “东家。”高仔这时也从外面回来。 李根招呼他和小七进屋:“怎么样?” 高仔答道:“我帮了他一把,否则他至少被人砍断一只手,他很意外,我没解释就直接离开了。” 李根颔首:“做得好。” 他坐在办公桌后,看着面前并排站立的两个少年,慢慢说道: “板荡识忠臣,患难见人心,从你们坚持留在厂里,我就不再拿你们当学徒工来看。 之后又一路辛苦,我们一起并肩打拼,厂子不仅转危为安,更可能有大前途。 你们虽然年轻,但都非常聪明能干,我全看在眼里,你们是我的左右手无疑。” 高仔、小七神情都有些振奋:“只要东家不嫌弃,我们愿跟随您一辈子。” 李根点点头:“你们的心思,我当然相信,我也希望咱们能一起干番事业。 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们应该也有感觉吧? 虽然渡过上次难关,但仍然有蛇蝎豺狼隐藏在暗处,威胁着咱们。” 小七轻轻点头。 高仔则出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姓刘的!” “应该说,至少有姓刘的。”李根点点头。 他看着高仔,过了半晌后才开口:“我记得你比小七大一点,今年有十五了?” 高仔沉稳答道:“是的东家,不过入冬以后我就够十六了。” 李根点点头,又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 “我原先计划,你们两个一外一内,小七嘴甜心细,常驻省城联络四方,高仔你则跟在我身边,我将厂里大小事交给你,将来如果生意扩张了,也将你放出去独当一面。” 高仔静静听着,等李根下文。 “但经过今天黑头他们闹事后,我有了更多的想法。” 李根徐徐说道:“虽然可以将工人团结起来护厂,但毕竟还是要专心生产,除他们之外,我需要一队更专业的人马。” 小七在一旁问道:“东家,我听说有些大厂,会组建专门的保安队。” 李根则说道:“将来我们也会有,但我不喜欢只是被动防守,我希望能有更主动的力量,可以不用,但需要有。” 高仔目光冷静中透着几分炽热:“就像黑头他们那样,但是听东家的话。” 李根点头,神情肃然:“是这个意思,但这条路很难走,很危险,所以我只是有个构想,不是一定要你走这条路,你仍然可以留在我身边,一切照我最初计划来就行。” 高瘦少年笑起来:“从南海省逃难来这边的路上,我差点被人煮了吃,再危险应该也超不过这样吧?” 他面上笑容消失,郑重说道:“东家,我愿意,只要您一声令下,我随时去找黑头他们。” 李根说道:“我会在暗中给你支持,帮你上位,乃至于招兵买马,你有难处,随时跟我和小七联系,为了保密,将来也只限于我们三人知情。” 小七深吸一口气,转头看高仔:“你多小心,实在不成就逃回厂里,在省城的话去找我也行。” “你在省城被欺负了,将来也可以告诉我,我带人去帮你。”高仔利用身高优势,笑着摸摸小七的头顶。 对方原本是光头,但自打常驻省城,便开始蓄发。 高仔放下手:“手感差了好多。” 小七从前最烦高仔摸他头顶,这时却没躲闪:“多小心。” 高仔笑道:“你也一样,我好歹刀口舔血,你身体瘦得跟草鸡一样,小心被人打。” “我现在是文化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七也笑。 李根这时则说道:“小七你的活儿虽然不像高仔那么危险,可是担子也很重。” 小七正色:“是,东家,我明白。” 青春画报虽然是李根一手主持,但除了最初去一趟省城外,他全都置身幕后。 台前的事情,都交给才十五岁大的少年小七。 小七固然年纪小,但李老板其实也才十八岁。 在很多人眼里,两人一样都是乳臭未干。 明面上,李老板不再出现。 随着时间发展,倒渐渐让外人以为,青春画报的内容与创建主要是小七负责。 未来青春画报正式刊行后,内容引起争议时,就轮到小七帮自己老板背黑锅。 李老板也确实没打算把青春画报当一份长久生意来做。 主要原因,他在省城文礼局乃至于更高官方没人,将来青春画报很容易被封停。 哪怕按照李根前世蓝星的标准,这充其量算个写真集,距离龙虎豹、花花公子那一类还差得远。 但以如今如今大顺朝的风气和传统观念,仍然惊天动地。 在官署和文礼局没有大背景大靠山,青春画报的内容很难做长。 就算没有卫道士主动来管,也会有其他发现商机而又有背景的人插手,赶李根和青春画报出局,有他们跟风办新杂志来取代。 眼下生意盘子还小,又牵扯神诡工厂的秘密,李根无心让其他人参股到自己的生意里。 如此一来,青春画报就注定只能靠时间差,赚一波快钱。 虽然有点可惜,但李根早有下一步计划。 他最初办青春画报的一大初衷,就是为了给自己后续生意打广告开销路。 头炮打响,后续就都有了铺垫。 再者,以大顺朝当前社会风气,写真集大王、写真集创始人这类生意名头其实不大好听。 所以届时这个黑锅给小七或者有兴趣的别人背去。 李老板的目标,其实是报业。 报纸。 正统传媒。 积极影响力。 然后再根据工厂特殊生产清单里民生一类产品,涉足实业。 这是明面上,暗地里则开设第二战场。 兵工。 工厂特殊生产清单里那么多好东西,当然不能浪费。 只是这类生意目前大多拿不到台面上来。 之所以安排高仔走一条别样的路线,其实也是再为将来的黑市生意做铺垫。 小七、高仔二人接下来一明一暗。 李老板的生意也是一明一暗两条线。 明暗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东家,我们演场戏。” 高仔提议道:“就拿刘家的事来当借口吧。” 李根点头:“嗯,就这么办。” 戏,除了演员,还需要观众。 观众很快上门。 “廖兄弟,你们东家呢?”一个中年男子,来到河口镇李氏印刷厂。 本名廖峰的小七笑道:“东家有别的事忙,让我一定招呼好陈老板,您放心,交货的事情他全都跟我交代过了。” 陈老板点点头:“那就好,不过这个定价的事情,咱们还是要再商议一下。” 小七廖峰不及答话。 院子里忽然传来叫骂声: “吃里扒外的东西!说!你把我的行走泄露给谁?” 小七廖峰和陈老板都惊讶,出屋去看。 就见李根朝着一条棍子,追赶瘦高的高仔。 高仔鼻青脸肿,逃出工厂大门外。 小七廖峰连忙上前:“东家,这是怎么了?” 李根棍子指着门外:“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今天我才发现,他居然把握起居行踪还有厂里的事偷偷写信传给不知道谁。” 廖峰大惊失色:“高仔他……他竟然……” 李根右手抓着棍子,左手捂着自己胸口心脏处: “混蛋,气得老子心口疼,以后盯紧点,他再敢靠近厂子就给老子打!” 他朝陈老板告罪一声,让小七廖峰接下来负责招待,自己慢慢回房休息。 很快,消息渐渐传开。 虽然范围不大,但没多久,便传到有心人耳朵里。 31.等着数钱 刘洋心情极为恶劣。 巡捕查李氏印刷厂的诡物,居然查到他们刘家来了。 那个带头的女巡捕实在可恶,连刘老爷的面子都不怎么卖。 刘洋正烦躁时,又听到另外的坏消息: 被他收买的高仔,暴露了,被李根从印刷厂赶出来。 “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刘洋气得踹了高仔一脚。 高仔默默忍受,紧绷着脸:“刘少,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还怎么给你机会?”刘洋没好气:“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高仔轻声道:“我想追随刘少左右,将来找姓李的算账。” 刘洋烦躁地一甩手:“不行。” 他平日里骄横惯了,但刘老爷刚刚警告过他不能得罪那个姓木的女巡捕。 眼下巡捕查他们刘家,他再收留高仔,无疑是自找麻烦。 高仔抿了抿嘴唇:“黑头那群人里有我南海同乡,我先前就是因为帮他一把才被李根怀疑,刘少,我能不能去找他们帮手?” 刘洋扫了一眼高仔。 对方愤愤不平,目光凶狠。 被赶走还被李根追着打,这小子对李根的痛恨程度,怕是都不比他刘洋差了。 “你爱去哪里去哪里,爱找谁找谁。” 刘洋哼了一声,口头这么说,却又扔了一个小布袋给高仔: “黑头被扣在巡捕局了,他手下小弟还很多,你要是能混出头,也算有点本事。” 高仔接了布袋:“谢刘少,有任何事您随时吩咐。” 从刘家出来,高仔打开袋子点了点。 又是十个银元。 加上他离开印刷厂前东家给他的二十个银元,只要他小心处理,足够在那群混混中出头。 那群人聚在一起,除了好勇斗狠,生活也是重要因素。 有钱,才有人。 高仔离开刘府,找到了先前黑头手底下的那个南海省同乡。 “我叫高泰。” 高仔自我介绍。 ………… 李氏印刷厂里,小七廖峰来见李根。 “东家,他们对定价仍然有疑虑。” 廖峰轻声道:“市面上的书一般三角、四角一本,贵的五角,咱们好像是高点儿。” 李根笑道:“让他们就按咱们说的,统一售价每本一元,大家都有得赚。” 一元的价钱,不是下游买家从李根厂里拿货就要一元,而是最终出现在报摊、书店里面对客人的价格。 廖峰苦笑:“除了古籍珍本,新书少有这么高的价。” 李根一笑:“我还觉得低了呢,我本来想定出厂拿货价一元的。 压售价就是想压咱们的出厂价,老陈他们精着呢,个个都看好咱们的画报。 市面上的书都是什么纸什么墨?咱们这能一样吗?光看重量,都比同页数的书重一大截。” 廖峰答道:“老陈他们就是担心书太好了。” 书好,档次高,价格贵。 市场受众就容易小。 尤其青春画报还不是走高端路线。 有钱的人碍于风气人言未必买。 想买的人却没钱买不起。 “老陈说如果一定要卖一元,那数量就不能像咱们预计那么多。”廖峰言道。 五十六担,一担一百六十斤,接近九千斤纸,最终被李根印成一万七千五百本青春画报。 小七廖峰多日来东奔西跑,联络下来,仍然吃不下这么大的数量。 最终暂定第一批次先出货一万两千五,余下五千看情况再说。 但是李根给出的每本一元最终售价,叫下游买家又很犹豫。 李根笑骂:“一元,他们也有的赚啊。” 廖峰咧嘴笑:“那是,尤其省城外那些地方的书商。” 第一批次一万两万五百本画报,最终省城钱塘城内外消化七千五百本。 另有五千本,只能分散铺货到省城以外东海省一些县市消化。 李根不知道前世蓝星印刷行业定价如何,但他生活的年代总宣扬渠道为王。 眼下大顺朝这里可能因为书籍印刷仍然是个高端活儿,所以作为上游生产厂家仍然能卖出高价。 省城这里不用分发渠道的书商在中间赚差价,书店、报摊直接从李根印刷厂拿货,每本七角七分,给他们自己留下两角三分的空间。 钱塘城以外,东海省其他县市从李根厂里拿货,则是六角一分的价钱,分销书商将画报长途转运至东海各地,要给自己留下两角三分的赚头,最后到了外地书店报摊,只剩下一角六分的空间。 分销书商负责运费,东海省下面地市的书店、报摊从省城进书,素来贵一点。 虽然仍是印刷厂拿了六成左右的大头,但为了联络销路,不得不给书商让利一些。 “税钱都还是我们自己出呢。”李根翻了翻眼睛。 印刷出版画报,他们要给文礼局交税。 严格说来,税不算太高,直接称重统一计算,一担六元五角。 每本书大约半斤重,一担三百二十本左右。 平均下来,每本画报交两分钱的税。 “幸好近年来咱们东海省减了书籍、报纸这边的税负。”廖峰也感慨:“否则翻十倍都不止。” 李根想了想,然后说道:“直接跟那些书店、报摊的老板说,卖不完,我们负责回尾。” 廖峰一惊:“东家,那就是我们承担风险了。” 所谓回尾,也就是超过一定时间书始终卖不出去,印刷厂直接回购。 如此一来,书店、报摊自然没风险,风险全由厂家担了。 李根拍拍廖峰肩膀:“等着数钱吧。” 真正拿主意的人发了话,站在前台的小七廖峰自然便有了底气。 在印刷厂做出回尾保证后,从分销书商到众多报摊、书店,众多青春画报开始流动起来。 让李根自己实事求是地讲,画报质量其实一般。 远不能跟前世蓝星上的精美杂志相比。 但对于当前大顺朝的人们来说,却冲击力爆炸。 不用买,只看封面上全彩画面,手持鲜花,垂下头发遮盖重要部位的美丽少女,就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有人眼睛放光。 “这看着太带劲了……” 有人满是嫌弃。 “简直……简直伤风败俗!” 渐渐开始有人觉得模特眼熟。 “这女人看着像是雨霖阁的写意姑娘啊……” “你见过写意姑娘?” “远远望见过……” “我就说不可能,你哪有那么多钱。” 感谢大顺朝绘画风格也大多以写意为主而非写实。 “这看着跟真的一样,仿佛人就在眼前,画都画不了这么像……” 有人心动。 “这看着真不错……” “怎么,你要买这么伤风败俗的东西?” “没,我就看看,而且想买也买不起啊,一本就要一个银元,能买五斗(二十五斤)米了。” 有人下定决心。 “老板,给我来一本!” “你疯了,一个大洋买一本书?” “一张映像纸(照片)都要十几个银元,你看这书有多少张映像画?” “这书里的画肯定不是映像纸啊,否则咋可能才卖一个银元。” “对呀,但看着不差啊,才一个银元,我们赚大了啊!” “好像……有点道理……” 最一开始,这种全新的画报销路并不好,有人喜欢,有人憎恶,更多的人则在观望。 虽然有回尾,但报摊、书店老板和一些分销书商心里仍然禁不住担忧。 “各位大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 得李根指点后,小七廖峰此刻也已经胸有成竹。 陈老板苦笑:“廖兄弟,我店里就只卖出去一本啊。” 廖峰言道:“陈老板,雨霖阁的写意姑娘,你觉得一个银元,能跟人家真有点故事吗?” “当然不可能,别说写意了,雨霖阁里其他姑娘也不可能只要一元。” 陈老板摇头:“不,应该说正经销金窟里都没这么便宜的,哪怕私娼,想找一元的怕是也要去城外十六镇才行,而且又老又丑。” 他看向廖峰:“可是咱这画报,也不是真的姑娘啊。” 廖峰抬手,手指点一点自己心口,又点一点自己脑袋: “不管钱塘城里还是城外十六镇上,各家厂里做工又还没结婚的工人不知有多少,他们没钱找姑娘,就只能靠幻想然后自己解决了。” 旁边一人开口:“那一个银元也太贵了,不如攒一攒去找真的姑娘。” 廖峰笑笑:“也可以几个人一起凑凑不是?几个人一起凑,姑娘未必接待,但可以一起买一本画报啊。” 那些书店、报摊老板闻言都思索起来。 “一本画报一元,一个人掏钱可能不舍得,但多几个兄弟一起凑钱呢?” 廖峰说道:“可以几个人轮流传着看,也可以……”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来报告:“坏了,坏了,掌柜的,我瞅见有人买了咱们的画报后,从上面撕彩页!” 陈老板等人闻言,反而眼睛齐齐亮起。 “……也可以每人分几页保存,或者再分别传着看。”廖峰这时后半句话才说完。 看着高兴起来的陈老板等人,小七廖峰却想起自家老板当初说的话。 李根:“除了彩印必须考虑纸张质量外,你以为我为什么用那么好的纸? 就是方便人撕几页下来后,他们还能用啊。” 32.卖报?爆卖! 撕书风潮很快开始流行。 不过,并非读者不喜欢。 恰恰相反,太多人喜欢这本青春画报。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合买,传看,撕书的行列。 渐渐地,也开始有些手头宽裕的人,独立买书。 “这真不是画的吗?可要映像纸,这得多少钱啊?怎么可能才卖一元呢?” 这是学画的人。 画报一出,极为逼真的图片,叫一些靠作画吃饭尤其给人画像的人,大为紧张。 “咦,写意几个我都见过,这几个美人是哪家销金窟的?不错,不错,有新人啊。” 这是将这份画报当做指南,方便去各大销金窟寻欢的人。 “青春画报一元二!先到先得,晚了可就没有了!” 这是发现二次商机,将青春画报买回去后,当黄牛加价转卖的人。 “一张八分,一张八分,都是青春画报上的!” 这是自己买回画报,然后撕成一页页再单卖赚钱的人。 不管他们如何操作,在书店、报摊这边无疑要先钱货两清。 书店、报摊现在开始小心提防另一件事。 那就是防止有客人不买,偷偷撕下几页画报藏着带走。 总之,青春画报短时间内便在省城中下层百姓间打响名号。 大部分书销路问题,跟民众识字率直接相关。 卖得再便宜,老百姓识字少甚至干脆不识字,他也不会买书。 钱塘城作为东海省城,近年一直注重文化传播,又有众多技工,识字率在全身名列前茅。 但仍有很多人不识字。 可是看青春画报,不需要识字啊…… 无需广告,千人万人自发宣扬传播消息。 省城这边各家书店、报摊一共进货七千五百本,原以为已经很多,哪知飞速卖空,很快便有了供不应求之势。 “廖兄弟,你们那边还有货没?我们需要尽快补货。”陈老板比先前热情好几倍。 小七廖峰则慢条斯理:“陈老板,我们厂也是小本买卖,还欠着银庄不少贷款呢。 咱们这要有钱了,才能买新材料因新书不是? 之前约好了,上架后七天内付账,你看咱们是不是先把第一批的账清一下?” 正常来说,上架其实就要结账。 李根、廖峰先前谈得条件,无疑又是一方面让利。 但现在主动权就完全在他们这边了。 “当然,当然。” 陈老板言道:“还请廖兄弟联系你们厂里,优先给我补货。” “外面怎么卖是他们的事,凡是从我们厂里拿货的,价格别乱来,否则砸了招牌,我们可不好卖第二期了。”廖峰又提醒道。 陈老板连忙点头。 廖峰这次进城,还肩负李根交待给他的任务。 首先联系省城各家书店、报摊,先集中结清一部分钱款,然后第一时间购买玻璃板、四色油墨、胶质等材料,运回河口镇。 李根则安排第二批次的五千本书,运往钱塘城里。 省城之外东海其他地方,可以预料到画报一定也爆卖。 不过因为路程关系,暂时反响还没起来。 所以这五千本额外加货,优先供应省城。 对李根来说,卖省城没有书商转中间差价,他赚得更多。 省城消化不了,那只能铺货到其他地方,省城能全消化,当然先紧着省城这边。 小七廖峰从钱塘城运回其他材料,李根在河口镇也购买新一批双壳亮光纸。 第二次进货,他先只进二十四担。 之所以这个数字,是因为加上先前五十六担,一共八十担双壳亮光纸,大约可以满足一次神诡工厂的生产指标五十万张了。 不过,这次没有当初仁信纸厂的便宜捡了,只能按照常规价格进货。 二十四担双壳亮光纸,就要一千二百银元。 好在有出了第一批画报的款子,让李根可以直接用作第二批画报的成本。 “357892/500000……” 李根瞅了一眼生产日志上的显示后,便指挥小峰、赵珂、张小玉三个诡物员工,开始新一轮生产。 印刷厂里如火如荼生产的同时,青春画报在东海省钱塘城之外其他成规模的县市,也很快引发轰动。 一场全彩人物画报带来的风暴,席卷四方。 很快有书商赶回省城,希望可以补货。 “最新的一批,已经摆在省城各个书店、报摊的货架上了。”小七廖峰解释道。 对面的书商不禁埋怨:“廖先生,钱塘之外东海那么多城市,人口也比钱塘城多,生意大得多啊。” 廖峰微笑:“钱塘城里陈老板他们都把我们厂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嘛。 当初让你们多拿些货回去,各位都有顾虑……” 对方激动抓住廖峰手腕:“上次是我有眼无珠鼠目寸光,实在是对不起。 还请贵厂千万不要见怪,我这趟星夜兼程赶来钱塘,你们再加印,一定要算我一份儿。” “洪老板放心,这次加印,主要会供给省城以外的各位。” 廖峰微笑:“至于价钱……” 对面洪老板心头一紧。 廖峰则说道:“……维持先前原价不变,毕竟是同一期画报嘛。” “廖先生年纪轻轻,当真有大将之风。”洪老板由衷赞叹。 不过他也听出廖峰眼下之意: 下一期画报,就未必还是如今的价格了。 但如今洪老板已经管不了那许多。 青春画报打响名头,对他来说不仅仅是进货赚钱。 晚些时候,外地县市书店、报摊能通过其他书商补上货,他却没有新的青春画报提供,难免叫书店、报摊看轻,小瞧了他供书的渠道。 和洪老板相同想法的其他东海书商,这些天也重新赶来钱塘城,大家都怀着相同心思。 廖峰得过李根吩咐,确定接下来的加印最多七千五百本。 第一期青春画报,总计两万五千。 再往后,将出第二期。 一方面是两万五千本画报,可以满足只有李根自己才知道的生产指标五十万张。 另一方面则是饥饿营销的考虑。 第一期,不管是书商还是读者,注定都吃不饱。 等到第二期,他们还会有激情。 至于第三期,李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给他那么多时间。 ………… 钱塘城里,不止一家印书局,辗转购买青春画报第一期,送到工坊让自家印刷技工研究。 “一多半都是彩页图画,这要多少成本啊?” “成本只是一方面,石印那么慢,最熟练的师傅你把人手加一倍,搞这么一本书都要好久。” “青春画报用了多久?” “文礼局那边打听,记录在案也就两个来月,不知道是否提前开印。” “这么大的本儿,怎么敢提前开印?文礼局不通过那不是傻眼了。” “最熟练的工人,石印描摹,也没法这么逼真吧?” “难道是雕版?” “更不可能了。” “我倒觉得是映像纸翻印的,可是映像纸都是黑白的,而且怎么把映像纸这么大量的翻印?” “画上这些女人,或许知道情况,去问!” 问回来的结果,仍然让大家傻眼。 “真有能出彩色映像纸(彩照)的映像机(相机)?” “可就算是彩色映像纸,怎么印刷呢?他这绝不可能是真正的映像纸一张张洗出来再装订,那样的话一本画报成本岂不是要几百银元?” 钱塘城之外,东海省其他地方县市的印书局,也全都陷入不眠之夜。 风声,也渐渐传到河口镇其他人耳朵里。 “这是那姓李的独眼龙印的?” 刘洋看着手里一张被撕下来的书页发呆。 常听说美人像是要从画里走出来。 但今天刘洋才觉得这句话可以是真的。 手下家仆也感觉不可思议:“省城里都传开了,动静很大,我起初也不敢信,但之前看见有人去李氏印刷厂那里提货,才知道是真的。” “他这一本书要多少成本啊?”刘洋皱眉:“一元一本也感觉没啥赚头才对。” 李根就算赚不到钱,如今搞出这么大的生意,刘洋心中不爽的同时也感到几分不安。 当初差点因为火灾被挤死的印刷厂,真的起死回生不说,生意还越干越大了。 这股子势头,让刘洋坐不住。 他抓着那张彩图,赶去见自己的父亲刘老爷。 33.完成第二项生产指标 刘洋赶去见刘老爷,但在屋外被管家拦住。 “少爷,老爷正在见客,吩咐谁都不能打扰。”管家苦口婆心。 这时屋内传出刘老爷的声音:“什么事?让他进来。” 刘洋进去后,就见屋里除了刘老爷外,还有个身着淡青巡捕制服的高大男子。 他认得对方是巡捕局的督查严啸。 听说对方先前离开河口镇去外面公干。 但一回来,就和那个姓木的婆娘一起来难为他们刘家,怀疑他们家和诡物有关。 “什么事?”刘老爷喝问。 刘洋抓着那张彩页,讷讷道:“没事,没事……” 刘老爷却说道:“手里拿得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是……李氏印刷厂印的。”刘洋答道。 刘老爷神色如常:“李根那个年轻人认真负责,勤劳守信,非常能干,你跟他常来往是好事,别成天跟一些狐朋狗友瞎混。” 刘洋看看旁边严啸,连忙道:“是,孩儿明白。” “行了,下去吧。”刘老爷挥挥手:“为父还要跟严督查谈话。” 刘洋连忙退下。 临出门前,还听见严啸开口说道:“我个人愿意相信刘老爷你们家同李氏印刷厂只是正常生意往来,些许巧合不足为信,但你们也需要谨言慎行,以免瓜田李下。” 刘老爷言道:“严督查所言有理。” 待刘洋离开后,刘老爷方才换了口气:“犬子不肖,叫严先生见笑了。” 严啸淡然道:“无妨,经令郎宣扬一番,更可迷惑其他人。” 他注视刘老爷:“刚才我的话,也不全为假,我个人愿意相信,印刷厂婴孩啼哭的诡物,与刘家无关,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这个自然。” 刘老爷正色道:“未来日子,少不得仰仗严先生。” “都是为上面办事,客气话就免了。”严啸摆摆手。 这位靖夜尉此刻目光深沉。 应该确实不是刘家拐走他的活怨胎。 可活怨胎偏偏在李氏印刷厂出现了…… “虽然老朽很想除去李氏印刷厂这个绊脚石,但那个年轻小子,有驾驭诡物的本领吗?” 刘老爷徐徐说道:“可未免太巧合了,正好在那群混混上门的时候诡物作怪。” 严啸没有答话。 他一直没有找到那个收拾张小玉、路莫的神秘修行者。 但他有强烈直觉,是对方拐走他的活怨胎。 现在活怨胎又在李氏印刷厂重新出现。 虽然他经过试探,可以肯定李根无法修行,但那个年轻的印刷厂厂长,至少和拐走活怨胎的神秘修行者有关。 要找那个修行者,线索就着落在李氏印刷厂。 “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会设法将那个女人引走。” 严啸徐徐说道:“之后我会亲自出马再去一趟印刷厂,你的人到时候在外包围接应。” 刘老爷点头:“老朽明白,一切听先生吩咐。” 外面刘洋出门,垂头丧气。 有手下跟班在旁出主意:“少爷,咱们在那个印刷厂里不是还收买一个学徒工吗,问问他印刷厂里到底怎么回事?” “废话,能问我不问?” 刘洋满脸烦躁: “那小子不在河口镇,去钱塘城里找,又说他去别的城市了,到处乱窜。 上次好不容易他回河口镇,结果还没堵住,又让他跑没影了。” 跟班建议:“他家里人总还在……” 刘洋回头看了一眼大宅:“最近巡捕局的人盯得紧,先不要轻举妄动。” 他神情狰狞:“那个秃头小子要是敢左右摇摆吃两家,晚些时候我要他好看!” 刘少爷气得寝食难安。 李老板则在自家印刷厂里,忙得不分日夜。 虽说生产主要靠三个诡物员工,但眼下两个学徒工全都派出去了,工厂里的活人就剩李根一个光杆司令。 有些事只好他自己来干。 这些杂货打下手的事情其实也可以交给三个诡物员工。 但那样难免影响正经的生产进度,所以李老板只好自己把这些轻活儿负担起来。 要是诡物员工再多一些就好了。 或者,再召点活人? 李根心中忍不住思考。 不过,虽说繁忙,但经过十几天的努力,新一批七千五百本画报,终于也全部印出来。 李根再看工厂日志: 铅活字蒸汽平压圆印刷机印刷500000/500000 工厂完成新一项生产指标。 右眼很快有蓝光悠悠流淌,覆盖李根全身。 第二次强化魂魄,如预期一般到来。 感受自身澎湃的力量,李根跃跃欲试。 这次,他找来活怨胎小峰做实验。 那曾经让他心悸的婴孩哭声,再次响起,直接针对李根。 吩咐小峰全力以赴,这位小模范员工就照足指示,当真一点都不手下留情。 然而,李根此刻并无太明显的感觉。 曾经叫他生出感觉身不由己,且脑海刺痛心脏险些爆炸的哭声,这一刻除了有点吵以外,对李根不造成任何影响。 李根静静等待。 小峰哭声带来的影响,会随着时间延续而不断累积增长。 他等了良久后,心神终于渐渐出现一点烦乱感,心跳隐约加速,精神少许恍惚。 但也仅限于此。 如果是跟小峰同层次的敌人,有这么长时间,李根早找到对方并将之制服了。 神诡工厂的额外奖励,果然不单只强化体魄,也强化神魂。 由内而外全方位。 只是目前看来,针对体魄的强化,可以让李根用于主动进攻。 而强化神魂,只体现在灵敏与坚韧上。 他没有攻击别人神魂的能力,但也不惧一定层次以下对手针对他神魂的攻击。 “如此诡物横行的世界里,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李根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又浏览一下工厂日志,查看三个诡物员工的资料变化。 小峰的5%,现在变成15%。 赵珂从61%变成71%。 张小玉的这个数字则是69%。 这么看来,三号员工的初始数字可能是59%,然后和小峰、赵珂一样得到10%的加成。 考虑到木婷、严啸曾经提及诡物品级难定,李根禁不住猜测,自家员工的数据如果增长到100%,是否意味着他们要升级了? 这倒是挺不错。 李根收好工厂日志,离开工房。 他出了厂区大门,到面摊老板那里吃碗面,跟对方闲聊几句。 然后仿佛散步似的,去了河边,到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隐蔽处,取走一个小纸团。 李根若无其事,一路回到工厂里后,方才张开纸团阅读: 严啸返回河口镇,同木婷一起调查刘家,今早木婷离开河口镇,去向不明,严啸仍往刘家调查。 李根看完,一边沉吟,一边将纸烧掉。 高仔得了他吩咐,去闯荡江湖。 除了打拼外,也趁机暗中收风。 严啸、木婷、刘家都是关注重点。 虽然高仔不明白为什么巡捕局里要特别留意严啸、木婷二人,但这个机灵的小子不折不扣执行李根的命令,并且卓有成效。 “只剩严啸在镇上了……” 李根心中生出警惕感觉。 ………… 第一期青春画报加印的七千五百本终于出货。 就守在钱塘城的外地书商洪老板最先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取货。 “洪老板不必心急,保证有货。” 小七廖峰陪他一起从钱塘城来到河口镇:“不过咱们这款子……” “廖兄弟放心,我这次来,带足了钱。”洪老板拍胸脯保证。 廖峰笑眯眯:“那就好,那就好,现在天已经晚了,洪老板风尘仆仆,不如在我们这里先休息一晚。” 洪老板言道:“还是先把货点清。” 二人进了工厂,先去见李根。 不过李根一副生病模样,简单说了几句后便吩咐小七廖峰带洪老板去提货。 二人前往库房,廖峰忽然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 只有一个字形容: 热。 无比的热! 而且是越来越热。 “廖兄弟,你这脸膛红的……”洪老板也提醒他。 廖峰勉强笑笑,请洪老板站在原地等候,他则转向水槽边。 用冷水洗洗脸。 但一点效果都没有。 廖峰只感觉,自己体内像是要燃烧起来。 “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廖峰猛然一惊。 四下张望,却不见有人。 “你好狠的心……” 但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廖峰头发似是因为受热而微微卷曲。 全身上下仿佛有热气蒸腾,就像一个火炉。 熊熊烈火,在炉中燃烧。 马上要冒出来。 34.关门打狗【书已小肥求杀求追读】 小七廖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体内而发的高温,让他意识都开始模糊,头脑像是要被烧糊涂。 诡物…… 火…… 两个多月前在他们厂放火的那个诡物,回来了…… 廖峰忽然福至心灵,脑海中浮现念头。 这一刻,他手动的甚至比脑袋更快。 腰间挂着的一个竹筒被他颤抖着打开。 竹筒里的水当头浇落。 没有像当初北山破庙里袁彼声、楚婷婷那样被烧得体表溃烂。 廖峰只听见像是水泼火似的滋滋响声。 他头脑猛地为之一清,浑身燥热消解,前所未有凉快。 仰头望去,头顶竟然像是有团火焰乍现,然后在空气里消散。 廖峰这次才算彻底回过神来,心有余悸看手中竹筒。 万一碰上脏东西,就用这个……东家当初说的话,这时再次在小七廖峰脑海中回响。 “还好有当初东家的安排,否则我这次没命了。”廖峰后怕不已。 他担心李根没了符水会有危险,连忙跑出去。 然后就在院子里骇然看见洪老板全身火红! “廖兄弟,你们厂里这么热?”洪老板茫然看着廖峰。 廖峰靠近他,只感觉一阵热浪袭来,自己就像是在靠近厂里大型蒸汽炉一样。 洪老板体表,白热的蒸汽不停在空气里蒸腾,整个人像是要燃烧起来。 他意识也趋于模糊,再看不见廖峰,脑海一片空白。 只隐约听见像是有个女子的声传来: “你好狠的心……” “你好狠……” “好狠……” 洪老板身体摇摇晃晃像是要栽倒。 他随手在旁边木栅栏上扶一把。 松手后,那里的木条赫然一片焦黑。 紧接着,便燃起火来。 时隔不到三个月,印刷厂里,再次出现火光。 工厂外,街对面的巷子里,有一小队人秘密聚集。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杆长枪。 其中有近一半是相对原始的鸟铳、燧发枪。 但另外一部分人手中拿的,已经是现代步枪。 其中更有三支大顺朝当前最新式的后装闭锁线膛枪,配全金属弹壳定装弹药。 这是刘家暗中培养训练的一支枪手队,平时为了不惹眼,倒有多半时间不在镇上。 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只有最关键时刻,刘家才会把他们派上用场。 “后院小巷安排人没?”枪队队长问道。 他身旁一个枪手答道:“老韩带了两个人过去,两支前装枪加老韩的后装快枪,人少也够用了。” 队长点点头:“都打起精神来,不要放松。” “队长,起火了!”有人压低声音提醒道。 “先不急,我们守好门口防止人逃出来就行。” 队长吩咐道:“待会儿如果太乱,小赵你回去叫人来支援。” 小赵点点头。 刘家除了他们,还有数量更多的家仆,虽不持枪,但都准备了冷兵器。 人数太多动静大,还容易走漏风声。 所以目前只有他们过来,如果情况有变需要更多人支援,才联络那些家仆。 不过枪手队的人大都觉得,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今天怎么突然起雾了?”队长奇怪。 等着等着,望着前方印刷厂里的火光,厂外附近一片,渐渐升起白雾。 “有古怪。” 枪队队长心中警惕,眯着眼睛眺望印刷厂。 结果却见几个人影,朝印刷厂内走去。 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刘家少爷刘洋和他那几个贴身跟班。 刘少爷跑来做什么? 枪队队长眉头紧锁。 对方表情远远望着,像是兴奋,好像终于得着机会能来收拾李氏印刷厂了。 但进入工厂后,里面很快响起刘洋的惨叫声。 “队长,好像是刘少……”身旁有人不确定地说道。 “你听错了吧,我没听见声音啊。”另外的人开口。 队长正担心,第二个人猛然脸色一变: “我也听见了,坏了,真的是刘少! 我跟他喝过几次酒,是他那把声音,他怎么跑印刷厂里去了?” “小赵留在这里,有问题就回去叫人。” 队长沉声下令:“没法慢慢等了,其他人跟我一起进去。” 刘洋如果出了事,他们把李氏印刷厂夷为平地,回刘家都不落好。 虽然心里仍有疑虑,但枪队众人还是冲向街对面的印刷厂。 人人拿紧手中抢。 分批反而容易被个个击破。 近二十条枪汇聚在一起,便是对面有埋伏,他们也有一定底气。 靠近印刷厂,印刷厂墙头上没有突然冒出一群人拿弓弩或者火枪伏击他们。 冲进印刷厂大门,前院空荡荡,看着也没人埋伏。 队长耳边又响起刘洋的呼救声,像是在库房方向。 众人瞻前顾后,小心警惕,移动过去。 此刻库房外,木栅栏起火处,旁边站着一个瘦弱少女。 少女五官清秀,但脸色苍白,表情麻木,双目无神。 她两只手都藏在袖子里,用双臂托举起一口和她体型不相称的大缸。 缸中是印刷厂为了防火常备的水,这时一缸水当头浇下,把火熄灭。 然后少女放下大缸。 她整个人忽然仿佛泥一样瘫软,接着化作血肉汁液,在地面上滚动。 越过工厂围墙,到了墙外,然后贴墙移动,快速到了正门入口处。 刘家枪手队正三散开来搜索,同时包围工厂库房。 这时负责留下守住门口的两个人,忽然惊呼出声: “小赵,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情况不对就去再叫人吗?” 队长猛地转头,就见原本应该留在外面的小赵,居然也跑到了工厂门口。 小赵同样莫名其妙:“老大招呼我过来的啊。” 他看着工厂门口两人,再看厂里面一脸震惊的队长:“老大,你……” 话来不及说完,工厂门口突然血腥气大作。 一摊滚动的血肉快速到了门口,然后立起,形成一个人形。 这人形的血肉怪物扬起自己左臂,左臂比一般房梁都还要粗大。 鲜血淋漓的巨大手臂上,更布满根根锐利断骨,仿佛狼牙棒似的。 门口三人又是惊讶又是恐惧,一时间来不及动作,就被那巨大的“狼牙棒”一下子扫进门里。 接着那血肉怪物慢悠悠进门。 高大身形缩小,渐渐重新化为少女模样。 少女右手袖子空荡荡一甩一甩。 左手袖口里却伸出两只血肉模糊的手。 然而这长在同一条手臂上的双手,不紧不慢关上工厂大门,更拉铁链上锁。 “诡物……怪物!这厂子里真的有诡物!” 枪队众人惊恐。 “打死她!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条枪,打死她!”队长抄起步枪怒喝。 其他人战战兢兢,那枪队队长倒是有几分胆气,当即拉动枪栓瞄准。 枪声响起。 在队长的视野里,他一枪正中门口背对众人锁门的少女。 “看吧,这怪物也是血肉之躯,中枪会流血会死,不用怕她!”队长叫道。 然而紧接着他发现其他人并没有响应他的号召一起开火。 大家反而都满脸惊恐望着他。 “你们愣什么……”队长欲要喝骂,声音却渐渐卡住。 他呆呆望着前方。 用力揉揉自己眼睛。 远方瘦弱少女并没有中枪。 反倒是就在他身前,一个同伴,背后中枪出现一个血洞。 这时艰难转身,难以置信看向他。 我刚才误伤了自己人? 枪队队长一脸懵。 我明明瞄准的是那个怪物啊! 不仅队长心乱如麻,整个枪手队也乱做一团。 有人拿枪指队长,然后又被别的同伴用枪顶住脑门。 有人举枪瞄准门口的少女,可是却不敢扣动扳机。 工厂大门口,张小玉锁好门,机械般地转身。 然后猛地奔跑起来,越跑越快,飞速靠近刘家众人。 她扬起左臂,左臂就再次化作巨大的血肉白骨狼牙棒。 挥舞间,顿时两个人飞出去。 仿佛虎入羊群。 乱了阵脚的众人只知四处奔逃。 在张小玉灭火的同时,库房外另外一边方向,肌肤火红的洪老板如同行尸走肉,缓慢移动。 小七廖峰这时则昏迷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正对着洪老板没有办法。 但突然听见婴孩哭声。 廖峰正觉得哭声熟悉,人便渐渐失去意识。 反倒是快要燃烧起来的洪老板,忽然愣了愣。 他,或者说她,直接就朝哭声这边移动寻找过来。 前院那边张小玉开始大开杀戒的同时,另一边洪老板眼前忽然多出一人。 对方身材高大,黑布遮脸。 李根戴上千幻谱面具后,相貌身形都改变。 但他在此基础上再多加一层,用黑布蒙面。 “这位夫人,还有洪老板……” 李根挡住对方去路: “……得罪了。” 说话同时,便是一拳正中对方面门! 洪老板身体一震。 背后像是有一道红色的火光炸裂并向后飘散。 仿佛炽热的灵魂被李根一拳打出体外。 不过,那不是洪老板的灵魂。 火光飘散,洪老板面上火红顿时散去。 早没知觉的他身体软软倒地。 而在李根右眼视线中,那向后飘散的火光在后方不远处重新凝聚。 渐渐化作一个曼妙但邪异的女子身影。 这火红影子模糊晃动,仿佛火苗跃动一般。 其五官相貌,李根依稀认出,正是先前他看活怨胎小峰走马灯影像中出现的那个产妇。 也就是小峰的娘亲。 不过,李根手下一点没耽搁。 左手一拳将对方打得离体。 右手中转轮手枪压在腰侧。 洪老板软倒不再阻挡后,枪口便立即火光亮起。 银砂破邪子弹的弹头,第一时间飞向火女。 火女来不及闪避,似也无意闪避。 她张开嘴发出无声咆哮。 本就模糊的身影,这时变得更加虚幻。 仿佛当真变成一团火焰。 摇曳着霞光的弹头从那火焰中穿过。 效果确实不似当初对付张小玉时那么明显。 针对雷火燃烧爆炸带来的伤害,这火女有很强的抵抗能力,又可以化作没有实体的模样。 不过霞光一闪,火苗还是剧烈摇晃一下。 这团火焰欲要飘动,但李根手里转轮手枪已经第二次激发。 他右手扣死手枪扳机。 左手则飞快上下,拨动手枪击锤。 于是转轮手枪以超乎许多人预料的高速,倾泻一发又一发弹药。 火女这次便是想躲闪也来不及。 很快一发又一发银砂弹头穿过她化身而成的火焰。 到第四发时,火女终于再承受不住。 那团火光中央,破开一个巨大的空洞,周围火焰无法填补。 李根第五枪,立马在火光上再开一个巨大空洞,几乎将火光彻底打散。 飘散的火焰流落到一旁,重新凝结成女子模样,但已经变得比先前虚弱许多。 察觉右眼蓝光尚不足以变红,李根双手稳定,立马再开第六枪。 火女此刻已经无力变化成火焰来迎击。 女子模样的躯体再挨一枪,情形就跟当初张小玉差不多。 接近脸盆大小的伤口,当场将火女身体撕成两半! 只剩半截身躯的火女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咔!” 就在这时,似有扳动枪械击锤的声音。 李根转轮手枪六发子弹全部打空,不是他的枪。 想都不想,李根迅速闪身躲避。 下一刻,他原先所在地方,就多了个枪眼。 工厂库房最顶上,多了另一个高大的身影。 没穿淡青色的巡捕制服,但仍然仿佛黑铁塔一样。 严啸此刻神情冰冷而又阴森。 他一枪没有打中李根,给李根暂时躲入视线死角。 “我是巡捕局督查,李氏印刷厂同邪道妖人与诡物魔怪勾结,人人得而诛之,你们听我命令,一起朱砂妖人诡物!” 严啸重新扳动自己转轮手枪的击锤,同时提声喝道。 闷雷般的声音,叫前院本乱做一团的刘家枪手全都一惊。 大家下意识抬头看去。 严啸一手持枪,另一只手则捏了个古怪手印。 手印上隐约有佛光闪烁。 看着他这个手印,刘家众人心神忽然安定下来。 大家重新举枪,瞄准化身血肉怪物的张小玉。 “一个,两个,三个……” 严啸双目精光闪动。 除了张小玉外,常人不可见的灵体小峰、赵珂,也都被他看在眼里。 第二枪,打向赵珂。 纯粹的灵体赵珂挨了一枪,顿时受伤不轻。 严啸再扳动自己手枪击锤。 同时左手则抓着个法铃在半空里一摇。 铃声响起,活怨胎小峰顿时全身一抖,僵在原地不动。 “给我回来。” 严啸抛出法铃,法铃仿佛受到牵引,准准落到小峰头顶。 法铃笼罩下,小峰身形缩小,眼看就要被法铃罩在底下。 但忽然小峰身上蓝光一闪,消失不见。 法铃罩了个空。 严啸正感意外,忽然瞅见下方一个墙角处,有一道红光飞射。 红色光柱笼罩奄奄一息的火女,顿时将之收走。 小峰没抓回来,反而又给对方把火女抓走,严啸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不过他没有失去冷静。 再一枪远远打在张小玉身上,打得张小玉身形一顿。 趁此机会,刘家枪手们纷纷开枪,枪声响成一片。 没有小峰和赵珂的无形牵制幻觉误导,刘家枪手队这时终于发挥一些本应有的威力。 张小玉停步,巨大的血肉怪手挡在身前。 虽然慌乱下有些枪手还是打空了,但张小玉左臂上仍然多出七八个乌黑的伤口。 严啸这时则移动起来,扳动手枪击锤的同时,从库房顶跳下,转向那个墙角后。 从墙角转过来,他顿时看见蒙着脸的李根,正靠在墙上,给转轮手枪换子弹。 李根的开枪方式,射速不慢。 但六枪打完,退掉旧弹壳换上新子弹却很耗费时间。 他刚刚将第二发子弹填入转轮弹仓,就见严啸已经从墙角转过来。 严啸抬枪,枪口指向李根。 可是忽然有火光一闪。 方才被打得只剩半截身躯,重伤垂死的火女竟然重新出现。 并且身体完好,力量无缺,并不虚弱。 仿佛先前一切都只是假象。 这叫严啸看了,也不禁一愣。 就这瞬间,火女所化火光一闪然后消失。 严啸体表有佛光若隐若现,火女无法附身。 但李根给她的指令,是附在对方转轮手枪上! 严啸顿时感觉手中枪发烫。 单纯烫,他还可以强忍。 但感觉手枪微微震动,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几乎下意识,严啸甩手将自己的转轮手枪扔出去。 “砰!” 枪未落地,还飞在半空中。 但火和烟迸发。 轰然炸膛。 35.一次性全解决 手枪炸膛,火光一闪。 只有李根和严啸两个人可以看见,火光在半空中重新凝聚成女子模样。 此刻火女全身完好无损,一如当初刚现身时。 如此情景,叫严啸也大为意外。 他简直要以为先前李根连续开枪打伤火女,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在场没有哪个诡物可以给他施加幻觉。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先前红光笼罩火女后,严啸便失去对火女的控制。 一如当初他突然失去对活怨胎小峰的控制。 身为修行者,突然失去转轮手枪,严啸倒不慌张。 他亮出一杆佛门的金刚降魔杵。 这件法器刚出现,远方火女身体就不由自主抖动一下。 不过严啸没机会催动法器,就不得不连忙躲闪。 李根装好三发子弹后,就封闭转轮弹仓填充口,然后扳动手枪击锤。 枪口抬起转动,指向严啸。 严啸连忙躲入墙角后。 险之又险避过李根第一枪,子弹打在墙角上,顿时尘土飞扬。 李根立即朝严啸追过去。 火女则飘向另一边。 她直接附到了刘家枪队队长身上。 对方正在给步枪填充子弹,忽然全身一震。 身旁人惊讶地转头看过来,就见那队长全身火红一片,白热水汽不停蒸腾。 那人张开嘴。 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从他大张的口中,赫然喷薄出一片火焰! 紧接着,他的双眼、鼻孔、双耳……五官七窍里全部都有赤红的火焰喷涌。 转眼间,枪队队长就变成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 火人并没有倒下,而是死死拽住自己身旁两个枪手。 虽然二人全力挣扎,但烈火还是以不可思议的快速,烧到他们身上,将他们也变成火人。 好不容易交替射击将张小玉勉强压制的枪手队伍,顿时再次大乱。 婴儿哭声再次响起。 有人感觉自己心脏像是被人揪紧,随时都要爆炸。 有人眼前忽然白雾缭绕。 他猛地抬手,在自己脸上抓出道道血痕。 三个不可见的灵体诡物,转眼间乱了众人阵脚,瓦解他们的意志。 这时张小玉化身而成的血肉巨人再迅速冲上来,立马横扫一大片,重演虎入羊群之势。 李根转过墙角,右眼温热提醒他严啸根本没有远离。 一抬头果然就见严啸正位于斜上方,双手扒在库房屋檐上。 严啸双目死死注视李根,目光冰冷森寒。 活怨胎忽然能躲过他的法铃摄拿。 火女离奇康复,更展现出仿佛比先前更强的姿态。 在他严啸控制下,火女一定程度上被他的秘法压制,所以能乖乖听话,但无法将自身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到了对方控制下,却似乎没有顾忌,能完全发挥火女力量。 严啸不知道这个蒙面的神秘修行者是谁。 但显然对方才是最大的敌人。 那四个诡物纵使猖獗,源头却都在这个蒙面人身上。 眼见李根从墙角转出来,并抬头向上望,严啸当即松手重新跳下。 李根这时正举枪瞄准。 “砰!” 扳机扣动,枪声响起。 银砂弹头飞出,擦着严啸耳边飞过。 严啸一侧耳朵出现缺口,子弹呼啸而过,带起点点鲜血飞溅。 他恍若不觉,落地之后顿时像豹子一样身体一弹,扑向李根! 其速度也超出常人,仿佛真正的豹子扑击。 “砰!” 但李根反应速度也极快,立马再开第二枪。 双方距离很近。 如此距离,正常情况下严啸不可能躲过。 但他疾冲向前的身体,竟然不可思议扭曲一下。 这一扭动,子弹擦着他头顶飞过,将他头发烤焦一溜。 向前冲的过程中,如此别扭改变姿势,正常人必定乱了重心,向前摔个狗啃。 可严啸居然能稳住自己重心,速度不减,继续冲到李根勉强。 如此不似人形的扭曲,让人第一念头不禁怀疑他也是诡物。 李根脑海中第二个念头则是…… 瑜伽? 自己新装的三发子弹打空。 严啸也已经重新冲到面前。 他修行的法门,既重精神也重身体。 近战武斗搏杀,正是其所长。 严啸一只手抓在李根转轮手枪上,用自己的手指卡住手枪的击锤。 另一只手则扬起,手指似是捏个古怪手印,然后就像挥刀似的朝李根当头劈来。 其手掌上亮起佛光。 但此刻落在李根眼里,则感觉像是面对刀刃的锋锐。 李根任凭对方抓住自己的转轮手枪,空着的另一只手也抬起。 准确在半空里,一把抓住严啸劈落的右手手腕。 佛光滚动间,李根隐约感觉自己左手微痛。 就像抓住真正的刀锋。 但佛光流转,没能像当初劈开张小玉血肉那样斩伤李根的手掌。 严啸一怔,但马上变招。 他左手五指变化了另一个手印。 这手印落在李根眼中,隐隐起了玄妙感觉。 似乎能吸引他的心神。 应该是影响精神灵魂的手印。 但李根仍然只是略微感觉异样,却不造成直接影响。 他平静与严啸对视。 “跟我近身?” 蒙面黑布后,李根笑笑。 刚才是不想打死书商洪老板,所以留手。 所以,你对我的肉身力量,是不是有啥误解? 李根左手五指用力一握! 被他抓住的严啸右手手腕,顿时传出一阵脆响。 严啸只感觉自己右手腕骨,仿佛要裂开。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张小玉化身的血肉巨人也没这么大劲啊! 严啸连忙用力抽回胳膊。 李根感觉自己左手掌里,对方手腕像是自动脱臼,变成滑动的蛇,诡异扭曲。 他右手松开被对方抓着的空枪。 一把勾住严啸头颅脖颈! 这部位可不好乱扭。 李根腿一弯。 膝盖提起。 直接撞在严啸脸上! 鲜血横飞。 严啸眼冒金星,视野全黑。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毫无佛光保护下,被一匹疾奔烈马迎面怒撞! 这位佛门俗家弟子,晕头转向,仰天向后栽倒。 李根不捡枪重装子弹。 他走上前一步。 一脚踏在严啸胸口! 对方胸膛顿时塌陷下去。 脸上仿佛已经开了油酱铺,黑红一片,鲜血迸流。 被李根再一踩,顿时口鼻里又榨出大量血来。 李根立在严啸上方,低头俯视对手。 提起拳头,俯身向下,腰胯肩膀一起扭动。 重重一拳再打在严啸头上! 顿时像打破染缸,红的白的黑的各种颜色一起四处飞溅。 那个最初驱使火女来印刷厂引发火灾的靖夜尉,终于没了气息。 李根直起身来,回头望去。 自家厂子里四个诡物,也已经联手将刘家的枪手队清扫干净。 连后巷埋伏的那三个人,也一起被引进来干掉。 张小玉化身的血肉怪物,将尸身血迹飞速打扫。 新加入的火女,则把其他东西一起烧掉,只留下一些枪支弹药。 叫赵珂在小七廖峰身上再施加一些诡异影响,使廖峰多昏迷一段时间。 李根带着他和同样人事不省的洪老板,一起离开印刷厂。 此前火光冲起,枪声人声连片的印刷厂,迅速安静下来。 寂静无人,也不见厮杀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相信巡捕局的人很快会被引过来。 李根暂时不打算招呼魏胖子他们。 将廖峰、洪老板藏到隐蔽地方安置。 仍然做蒙面打扮的李根,独自带着严啸的尸体,静悄悄穿过尚在夜晚的镇子。 消灭了严啸与枪手队。 一定程度上验证自身实力。 那么眼下趁着还没有其他人来干涉,李根决心玩把大的。 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可不止严啸这个靖夜尉。 刘家,也是罪魁祸首。 虽然四个诡物员工无法远离工厂,但李根眼下还是单枪匹马前往刘府。 悄悄潜入刘府大宅,李根寻找自己的首要目标。 刘老爷的屋子,此刻仍然灯火通明。 他在等今晚印刷厂那边的结果。 “爹,要不您先睡吧,姓李的独眼龙,死定了!”刘洋劝道。 刘老爷摇头:“不急。” “等独眼龙死了,拿到他厂子的地,咱们就把那边彻底连成一片了。”刘洋兴奋:“爹,咱们之后怎么处理那一片地?” 刘老爷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事到如今,也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主要是让你知道天高地厚。 地,咱们是帮上面的大人物收,之后怎么样处理咱们不要过问。 把地给人家,人家如果有吩咐,咱们照办,好处少不了。” 刘洋好奇:“这么大片地,是要建什么厂吗?” 刘老爷点头:“不错,其实只有最中央那片建厂,周围全都会闲置,以作保密之用。 具体建厂干什么,我其实同样不知道,也不打算去问。 而你,也决不许去问,懂吗?” 刘洋凛然:“是,孩儿明白。” 刘老爷摆摆手:“你下去休息吧,明早去善后。” “是。”刘洋告退,离开刘老爷房间。 站在屋前小花园里,他忍不住再次望向李氏印刷厂的方向。 虽然看不见,刘洋还是笑起来: “死独眼龙,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你家。” 一个声音,平静在他身后响起。 不等刘洋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用胳膊圈住脖颈! 李根站在刘洋身后。 左手单臂勒住刘洋脖子。 右手打开刘洋想要拔枪的手,取出对方随身佩戴的转轮手枪。 然后抬手,准准两枪,将对面想要冲过来的两个刘府家仆击毙。 “嗬嗬嗬嗬……” 刘少爷已经发不出声音,口中只有艰难出奇声。 他试图挣扎,但挣不过李根单臂。 李根左臂继续用力。 “咔嚓”一声响。 刘洋脖子一歪,斜向旁边。 36.灭口 先后经历袁彼声、路莫与严啸,李根此刻再杀刘洋,手已经非常稳定。 别断刘洋脖颈后,李根提着转轮手枪,转身走进身后刘老爷的屋子。 他悄悄潜进来,已经侦查过一圈。 右眼没有提示。 刘府没有诡物,也没有其他修行者。 李根进屋后,就见刘老爷正慌乱扑到书桌前。 方才屋外枪声,将这位刘府主人也吓了一跳。 总算刘老爷经惯风雨,迅速回过神来,没有盲目出屋。 他扑到书桌旁,拉开一个抽屉,从中也取出一支转轮手枪。 但李根在对方刚刚拿起枪想要转身时,便抢先瞄准并扣动扳机。 刘老爷应声惨叫,胳膊上血如泉涌。 手一抖,枪就掉落在地。 李根平静走上前。 刘老爷疼得浑身直哆嗦。 但在李根靠近后,他仍然坚持着用另一只手,掏出样东西,朝李根一晃。 李根闻到股淡淡檀香气息。 定睛看去,刘老爷拿的东西原来是一串念珠。 李根能感到念珠上蕴含灵性,让他右眼生出温热。 这件佛门宝物的灵性,不亚于黑市上摊贩泡符水的那张道门符箓。 因为符箓已旧,这念珠灵性甚至还犹有过之。 在这个遍地诡物作怪的世界与时代,刘家作为河口镇上大富户之一,显然也在努力预防。 比起小门小户买筒符水都肉疼,刘家显然阔得多。 但对李根没用处。 他是人。 这念珠的威胁不如一把火枪。 对于刘老爷掏出的念珠,李根很淡定地一把抓过来。 见这幅模样,刘老爷心头先是一阵绝望,接着又忽然生出希望。 他强忍疼痛,尽量镇定望着面前黑布蒙面的神秘人: “不知是哪路英雄?如果有什么需要老朽效劳,请尽管吩咐。” 来者不是诡物,而是活人,那反而有交流的可能。 李根平静看着对方:“你又能给我什么?” 刘老爷连忙道:“家中还有一点钱财,请您笑纳。” 见李根不动,他颤颤巍巍努力站起,捂着胳膊上伤口,东倒西歪挪到自己床前。 屋外传来嘈杂声。 连续枪声,引得刘府其他仆人,汇聚过来。 但刚有人试图进屋,就被李根又是一枪放倒。 李根右手扣死手枪扳机,左手连续落下带动手枪击锤。 枪中余下弹药,飞快发射。 这支转轮手枪弹仓里子弹全部放空,李根随手放在一旁。 脚下一挑,刚才刘老爷掉在地上的那支转轮手枪又到李根手里。 扳动击锤,立马便又是一枪。 屋外刘府仆人被打死两个,打伤一人。 伤者倒在门口哀嚎,余者吓得仓惶后退,无人再敢靠近。 李根的手稳稳持枪,枪口不紧不慢转向刘老爷。 “谁都不许进来!”刘老爷忙提声叫道:“谁都不许靠近屋子!” 李根平静道:“利索点吧。” 刘老爷艰难地从床下打开暗阁,然后取出一只木盒: “近来许多花钱的地方,家中现钱实在不多了,还请您不要嫌少,如果给老朽一点时间,能为您筹到更多。” 李根大致扫一眼。 盒中至少三根大金条,十几根小金条。 一根小金条一两,一根大金条多是十两。 盒中黄金大约在四十五两左右样子。 除此之外还有五个长条红纸包。 习惯上多半是银元整齐码放后用纸包起,一条便是一百个。 按照刘家的家底来算,五千银元确实不多,但如此方便一笔现金,已然是巨款。 盒子二十多斤重,刘老爷伤了一条胳膊,拿起来还很艰难。 李根则随手抄起。 他也无心搜刮更多。 一方面是枪声,一方面外面刘家仆人不敢进屋,但有可能外出找其他人。 是以李根并不拖延,只简单问道: “河口镇黑市,你刘家应该有售货的资格。” 刘老爷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唯有强忍伤痛,再到旁边衣柜里,打开另一个暗阁。 取出一个更小锦盒时,刘老爷略微犹豫。 他尽量装作无事模样,打开锦盒。 里面一些小物件。 其中一张符箓,叫李根右眼又微微温热。 看来也是刘老爷求来的一张真有法力的道家灵符。 “这就是黑市售货的凭证。”刘老爷从小锦盒里取出一块黑色的金属牌。 金属牌巴掌大小,份量颇沉,正反两面都刻有细小文字。 刘老爷望着蒙面的李根,小心翼翼说道:“黑市不禁此物转让,但转让后必须在他们那里登记,并且经由他们审核。” 李根点点头,然后直接夺过那个锦盒。 刘老爷几乎是下意识想要阻拦,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连忙停下。 “你很不老实。” 李根目标并非那张符箓。 他从锦盒里取出一个信封。 看见那信封,刘老爷身体微微发抖。 李根也暗自小心,提防信封有古怪。 拆开后,倒是没什么特殊情况。 里面就一张信纸,纸上内容也简单: 七月前购置镇中街区厂户土地十亩,秘密行事,藏于市井,比邻河岸。 “七月前,眼下是六月中……” 李根看向刘老爷:“还剩最多半个月。” 刘老爷嘴唇哆嗦。 他与人密信往来,乃至于同严啸联络,每次都是及时销毁。 唯有这最初一封信,当初鬼使神差留下来。 如今却成了不止一方面的祸患。 要说时间,距离约定之期,确实只差半个来月。 但其实绝大多数地他早就已经拿下,唯有李氏印刷厂那最后一块地,正位于目标地段中心。 按原计划,今年三、四月份时就应该拿下,哪曾想一直拖到现在? 若非如此,他与严啸也不至于急着今天动手。 但现在看来,眼前这神秘人来得诡异,说不定就跟李氏印刷厂有关。 可是那小小印刷厂,如何能找来这般强力的人物? “谁让你办的这事?” 李根扬了扬手里信纸。 刘老爷闭口不言。 “你老实说了,我留你一命,送你离开河口镇,离开钱塘城,甚至离开东海省都没问题。” 李根淡然道:“要不然,你带着秘密下去吧。” 枪口直接顶在刘老爷脑门上。 击锤扳动的声音响起,仿佛阎王催命符。 刘老爷哆嗦着说道:“老朽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省城里的大人物。” 李根问道:“总有个中间人吧,否则你凭什么信他们?” “连严啸那样的靖夜尉都要给人家办事啊。”刘老爷叫道:“我真不知道那人是谁,一直都是省城的……” 话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卡住。 刘老爷面容扭曲,双眼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 李根皱眉,右眼在这时突然发热。 下一刻,刘老爷身上就猛地冒出火焰。 火焰从他体内涌出,瞬间席卷全身,将他变成一个火人。 37.第四个员工 眼见刘老爷身上火起,李根第一反应是戒备四周。 右眼热感温和轻柔,而非灼热刺痛。 下手的不是诡物,是人。 修行者? 虽然先前潜进来后已经再三确认刘府里没有其他修行者,但李根此刻还是提高警惕。 那个修行者不在这里。 眼前是他不知什么时候,预先埋下的伏笔。 火势又猛又烈,短短眨眼功夫,已经将刘老爷烧成一个火人,叫李根救之不及。 他心中微动,耳边隐约听见屋外有惨叫哀嚎声。 转头望去,就见屋外隐约也有火光。 挪动到窗边小心向外望,就见一众刘府家仆,一个个竟然也都化为火人熊熊燃烧。 远处只是被抬开,尚未来得及处理的刘洋尸身,同样化作一团烈火。 整个刘府上下,竟然是一个人都逃不过。 看来一旦刘老爷可能泄露秘密,先前埋伏的法术便会发动。 遍及刘府满门…… 如此手段,下手的人修为实力有可能还更在严啸之上。 响起的枪声。 可能会报讯的刘府仆人。 此地又燃起大火。 李根不在原地多留,收拾一下东西,立即离开。 他先前搬了严啸尸身到刘府暗中藏好。 这时专门去看一眼,那具尸体倒不似刘洋一样燃烧。 严啸的转轮手枪和法器,李根并不带走。 法器一件砸坏,一件完好,都留在原地。 出了刘府,再回头望去,火势在不停扩大。 一路上出来,果然刘府中不论男女老少,全都一命呜呼。 刘府附近其他人家,这时也都惊慌着跑出来。 李根悄然消失。 他冒着风险,沿刘府往巡捕局去的路线移动。 赶了一段路后,果然看见有火苗尚未完全熄灭,但已经烧焦的尸体。 出来找巡捕局报讯的刘府下人,同样遇害。 李根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虽然仍在夜里,但河口镇越来越多的人家亮起灯火,人心惶惶。 李根找到先前藏小七和洪老板的地方。 二人尚未苏醒。 李根摘下蒙脸黑布,换过衣服,取下千幻谱面具,重新变回自己本来模样。 他戴好那副平光镜,然后双手一人一边,用力拍小七和洪老板。 二人顿时全身一晃,徐徐睁开眼睛,满目茫然。 就像先前一拳把附体洪老板的火女打得脱离。 李根这段时间经过研究,渐渐发现自己经过神诡工厂不断强化的体魄,妙用层出不穷。 除了力量速度各方面强大,精神上可以抵挡针对灵魂的攻击外,在一定程度上,他也可以化解诡物对其他人的不良影响。 只是,手段方式比较暴力。 越是用力,越是有效。 换个对象,李根直接一巴掌上去,效果绝对好。 对熟人,就不照着脸招呼了。 小七、洪老板先前都是因为诡物而昏迷不醒,此刻被李根拍击,顿时悠悠醒来。 “东家……” 小七廖峰看向李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东家快跑!东家……” 说着说着,他环视四周,发现并非身处工厂,又有些茫然。 李根压低声音说道:“我也感觉不对,连忙先把你们两个拖出来,之后厂里还有枪声,很乱很危险,但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 廖峰瞅了一眼旁边还有些迷糊的洪老板,立马心领神会,不再都说什么,只是连说道:“谢谢东家!” 那边洪老板才刚清醒:“廖兄弟,还有……哦,还有李老板,我刚才这是怎么回事?” “洪老板你中暑昏倒了,我们俩正想带你去医馆,你醒来就再好不过了。”李根面不改色心不跳。 小七廖峰也关心地问道:“洪老板,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确实很不舒服,身体还是燥热,头昏眼花的。”洪老板艰难说道。 虽然控制了力量,但好歹是挨我一拳…… 而且被火女附体,能保住小命就是万幸,又不像廖峰还能有筒符水浇头。 洪老板晚些时候少不得再大病一场。 李根神情不变:“还是去医馆看看吧。” 洪老板连连摆手:“我急着把书运回去,晚些时候再休息不迟。” “那这样,你在厂里休息一晚,我叫小七帮你套车装货,明早再走。” 李根冲小七廖峰使了个眼色。 廖峰马上扶起洪老板:“刚才听见附近有枪声响起,也不知道是哪里又出事了。” 三人一起慢慢返回印刷厂。 廖峰扶着洪老板走得慢,落在后面。 李根先到了自家印刷厂外,远远就望见厂里灯火通明。 有巡捕守在外面,一看李根回来,连忙向厂里喊:“头儿,他回来了!” 李根走到门口,巡长魏胖子也当先迎出来。 “李老板,你刚才去哪里了?”魏胖子神情极为严肃。 李根压低声音说道:“上次放火的那个诡物,我感觉她又来了,所以我连忙带着厂里伙计和一位客户躲出去,这不才刚敢回来看看吗?” 他稍微顿了顿,才又补充道:“我们刚才还听见好多声响,说炮仗吧不像,但说枪声的话,又特别多……” 魏胖子徐徐说道:“你厂里,确实有少许失火现象,不过我们来时火已经灭了,而且范围有限,没给工厂造成损失。 至于说枪声,周围也有不少人听到,方向就在你工厂这边。” 李根张大嘴:“真是枪声?就在我工厂?那……那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人……” “死”字李根没有说出口,只是眼巴巴望着魏胖子。 魏胖子摇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我们在你厂里没找到子弹壳什么的,也没找到人的尸体与血迹。” 李根松一口气:“没有死伤,那真是谢天谢地。” 魏胖子对此深表怀疑。 难道有人跑到李氏印刷厂里放鞭炮? 放鞭炮也没痕迹啊。 工厂附近其他地方也没找到…… 难道又是诡物作怪? 魏胖子心里猜测。 “魏巡长,严督查呢?” 李根左右看看,悄声问道:“我还是担心那个放火的诡物。” 魏胖子说道:“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严督查,不过他那么高明的人,说不定已有察觉,正在追索那脏东西。” 李根闻言,彻底松下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希望严督查这次能抓住她。” 这时,忽然远处有人仓惶赶过来:“头儿,不好了!”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魏胖子呵斥一声。 然而听属下附耳低声报告几句后,他脸色也刷的变了。 几乎下意识,魏胖子猛地转头看向李根。 李根一脸茫然。 魏胖子用力摇摇头,脸上仍难掩震惊神情。 “魏巡长,又发生什么事了?”李根小心翼翼问道,目光里藏不住的担忧,还有些畏惧。 魏胖子摆摆手:“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指派几个巡捕仍然留在印刷厂:“这几天李老板你先别忙着开工,我们需要再调查调查,放心,很快出结果。” 李根点头:“我明白。” 魏胖子当即带着大队人,风风火火离开印刷厂。 “李老板,这是出了什么事?”洪老板这时过来,同样惊疑不定。 李根叹息:“我们扶你出去的时候,厂里出了点乱子,不过镇上魏巡长已经说了,很快就没事。” 小七廖峰忙说道:“不影响您的生意,请您放心。” 洪老板略有些迟疑。 他不知道李氏印刷厂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会不会惹上官司。 但一阵踌躇后,他还是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过暂时肯定走不了,于是小七廖峰带洪老板去休息。 剩下李根一个人,默默望着眼前印刷厂。 神诡工厂收走火女。 严啸身死。 刘家略有些意外地覆灭。 印刷厂先前面临的威胁,总算被清扫。 唯一的问题是,未必打扫干净了。 背后指使刘家和严啸的人,是个更可怕更危险的存在。 也不知道此人要暗中在河口镇置一块地,是出于什么目的。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惦记李氏印刷厂这块地皮。 既然是秘密行事,如今事情闹大,希望对方能至少暂时偃旗息鼓。 只是梁子已经结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出事。 无人处,李根神情严肃,摘下眼镜,轻轻擦拭镜片。 他右眼蓝光放出工厂日志。 这时再翻阅日志,员工那一部分,便又多出一页内容: 火女-吕江氏。 灵体,凡人不可视。 孽火之身,对雷火阳炎有一定程度的抵抗力。 引燃可引发薪柴等易燃物燃烧。 附体针对神魂肉身近距离造成内燃焚烧,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一。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十。 初级加工速度加三。 初级加工精度加五。 初级机械改良加二。 38.万元户 这就是我的第四个员工了……李根心道。 书页上,画着火女的模样。 此刻的她,与李根当初看小峰走马灯黑白影像中的那个怀孕女子,一模一样。 只是身形仿佛被烈火笼罩包围。 其容貌可以说是颇为出众,但眉目间缭绕解不开的忧愤与抑郁。 衣着则不同于大顺朝当前时代,看着更像是李根前世蓝星印象中的古装仕女。 工厂日志有个好处。 想要收取员工,必须先使对方虚弱到一定程度。 但在成功收取之后,虚弱或者伤重的诡物员工,会在瞬间便恢复如初,且可以立即放出守卫工厂。 此前小峰、赵珂、张小玉皆如此。 这次火女吕江氏亦如是。 因而成功打了严啸一个措手不及。 从生产角度来说,吕江氏并不出众,跟赵珂一个水平,但不如张小玉。 但如果是保护工厂进行作战的话,她非常强悍。 和小峰、赵珂一样是纯灵体,常人肉眼不可见,防不胜防。 虽然附体也是跟小峰、赵珂一样,一次只能对付一个目标。 但之后引发大火,则可以波及多人,跟张小玉一样在人群里割草。 更重要的是,她具有部分抵抗雷火阳炎的本领。 相当于防御力比其他三个诡物员工优秀,同时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像修行者一样去克制张小玉他们三个。 严啸当初收服她,想必都花费大量心血。 虽说在生产上能力不如张小玉,但多了吕江氏,人手更多,工厂生产能力无疑将进一步提高。 李根重新戴好眼镜,神情已经恢复平和。 ………… 刘府,魏胖子的心情一点都不平和。 大宅失火,此刻渐渐被扑灭。 但刘府上下满门死绝,这么多口人身死,还是在省城脚底下,毫无疑问是大案中的大案。 性质远比先前仁信纸厂的案子还要恶劣。 一个不小心,魏胖子说不定就要脱制服。 “起火的位置很难判断,不像是放火,倒像是刘家每个人都变成火把。” 手下悄声报告:“远处巷子里,也有两人烧死了,看样子是往咱们巡捕局方向跑,不知道是求救,还是要报告什么消息。” “哦?” 听说事情如此诡异,魏胖子眉头皱了松,松了又皱。 等看到严啸尸身时,他眼皮子又一阵狂跳。 火,到底谁放的? 是否烧李氏造纸厂的那个诡物? 还是另有其人? 严啸为什么死在刘府? 是追踪敌人过来吗? 谁能杀了这位靖夜尉? 跟杀死刘家的凶手,是否同一人? 无数问号闪过魏胖子脑海。 他一声不吭,四下里查看。 见到严啸那两件法器,魏胖子翻看两下后,默默收起。 “派人去省城报告。” 魏胖子冲手下人吩咐:“还有,木巡查回来后,第一时间告诉我,也把事情经过报告给她。” “是!”众人立正。 ………… 接下来几天时间里,河口镇上鸡飞狗跳,人来人往。 刘家被灭门的事情,渐渐街知巷闻,大家议论纷纷。 有人传是诡物作怪。 有人传是海盗、山匪劫掠杀人。 也不知哪里漏风,严啸死在刘府的消息传出。 百姓们倒是不知道他是有修为在身的修行者靖夜尉。 但开始有人传言,一位巡捕督查,夜闯刘家劫掠,双方火拼,结果同归于尽。 总之各路小道消息,都传得沸沸扬扬。 也有流言指向李氏印刷厂。 因为当晚有人听见,是印刷厂方向先响起密集枪声。 晚些时候才是刘家大火灭门。 于是开始有人猜测李刘两家恩怨情仇,印刷厂先被攻击,然后反杀刘家。 不过先前没听说双方有仇怨。 大家看见文质彬彬又平平无奇的小李老板,更觉得类似消息实在太过荒唐。 传言如一阵风,很快就过去无踪影。 省城巡捕局倒是也有人下来查访问询,但刘家灭门案仍然成谜。 李根也经历过多次盘问,最终李氏印刷厂被排除嫌疑,看守的巡捕也撤走。 洪老板终于能把书运走。 其他来取画报的人,很快也都陆续上门。 钱款渐渐结清,李根坐在厂里算着账,感慨不已: 如今自己也是个万元户了。 银元。 第一期青春画报,合计两万五千本。 省城一万五千本,每本七角五分出厂价,共计一万一千二百五十元。 东海省钱塘城之外其他县市前后一万本,每本六角一分出厂价,共计六千一百元。 其中第一批画报收入的货款,取出过一部分约两千元左右用于后续加印购买原材料的追加投入。 再刨去给小七、高仔的一些经济支援,眼下最终结账,李老板手头仍有一万五千银元。 就算再减去三千元的银庄贷款,仍有一万二。 理论上来说,不考虑未来通货膨胀,别太大手大脚,这笔钱已经够他后半辈子生活。 这还没算他从刘家刮来的那一笔横财。 回想当初刚穿越过来时穷得叮当响,李老板简直感觉恍如隔世。 成功挣到这第一桶金,李老板可以畅想更长远的未来了。 房间内,书桌前。 李根坐下,添好钢笔墨水,铺开纸张。 一边思索,一边落笔: 一、设备。 二、文礼局。 三、幕后主使者?他 落下一个问号后,李根笔尖微微停顿。 他笔往上挪,在“设备”后面划一条线和一个箭头,然后在箭头后补上“土地”二字。 仅凭当前机械设备,虽然有四个得力员工,但干一笔大生意,花时间还是太长。 如果以后员工增多,更是可能出现萝卜多坑少的局面。 但摆更多机器的话,自家工厂就不得不扩建。 这就要牵扯土地的问题。 近来倒是听说,镇上官署打算拍卖刘家的不动产。 印刷厂周围几块地全是刘家的,如果能趁机买下,那接下来工厂扩建便不用愁了。 但不知道这是否会刺激那个指使刘家买地的人。 对方会否也想暗中吸纳这几块地皮? 李根在“土地”和“幕后主使者”二者之间划线相连,计划再观察一下,视情况决定是否自己埋下周围地皮。 毕竟刘家刚闹凶灾灭门,地皮拍卖出不了高价。 错过这次的机会,以后不知要多花多少冤枉钱。 甚至可能有钱都买不到。 ……好吧,受前世蓝星经历影响,他对于买地可能有点执着了。 只是神诡工厂虽然绑定他个人而非固定一个地点,但暂时还无法解绑。 扩建的机会不得不抓紧。 李根再写“时间”、“金钱”两个词,将它们都与“设备”、“文礼局”划线相连。 加上刘家那笔横财五千银元,自己眼下一共有两万启动资金。 但是考虑到买地的问题,钱怎么花,还需要仔细规划一下。 李根在“金钱”后加一条线和一个箭头,然后写下“黑市”两个字。 从刘家那里拿到黑市售货资格的令牌,以前一些设想终于可以尝试。 李根在“幕后主使者”后划线和箭头,于箭头后写下“烟雾弹”三个字。 最后将“黑市”和“烟雾弹”用线相连。 纸上线条有些乱,但李根思路已经清晰。 他在“烟雾弹”旁边,补充“假身份”三个字。 先前用千幻谱改头换面后,他就有这方面设想,用于暗线的兵工生意。 现在考虑到那个神秘主使者,为了吸引其注意力以掩饰明面上的印刷厂老板身份,暗地里的这个新身份,说不得要更高调一些。 盖好钢笔帽,李根放下笔,望着桌上纸,又思索一会儿。 然后取火柴再次把纸烧掉。 出了自己房间,迎面就见小七廖峰走来: “东家,那些姑娘的钱,收齐了。” 写意等人充当画报模特,没有钱拿,反而要给李根钱以作谢礼。 这笔钱累积下来,廖峰点过,足有五百七十银元。 不说别的,已经把李老板购买两套老式黑白相机的钱赚回来,还有富余。 当然,写意她们绝对不亏。 画报风靡一时,她们个个名声大振。 不仅宾客如云,更重要的是太高了身价地位,可以向一线头牌发起冲击。 “写意姑娘她们邀请东家您去做客呢。” 廖峰嘿嘿笑道:“而且,那些原本的花魁头牌也开始坐不住了,有人已经向您发出邀请。” “主要是邀请你吧?”李根笑道。 青春画报这边,多数时候廖峰被他推到前台。 已经留起一头短寸发不再光脑袋的少年闻言就嘿嘿笑。 “你挑一挑,晚些时候进城可以赴宴。” 李根数了数廖峰交上来的银币:“不过记得,谁想上咱们第二期画报,价格可不比以前了。” 廖峰用力点头:“是,东家,我明白。” 李根先取一百七十银元给廖峰:“这是你后续活动经费。” 然后再数二百银元:“这是你的分红,自己收好,给家里还是自己用,你随意。” 廖峰大惊:“东家,这……这太多了。” “比这更多的钱,你都过手不止一次了。”李根笑道。 小七廖峰端正神色:“再多也都是东家您的钱,我就是听您吩咐跑跑腿,做什么事也都是您教给我,我按您吩咐去做,您教了我好多东西,光这些我就受用不尽,而且我吃穿用度平时也都是从您给的钱里支……” 李根打断他:“确实是从活动经费里一并支取,但你没花多少。 至于做事,我可没有事无巨细教你,也没教你每一句话都该怎么说。 这段日子以来你的进步,你的能干,你的忠诚,我全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亏待你。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们辛苦打拼,费心赚钱,就是为了好的生活。” 他把钱推到廖峰面前。 廖峰抿紧嘴唇,半晌后才哆嗦着把钱收下:“东家,谢谢您,谢谢您。” 望着心情激动的少年离开,李根面带微笑。 他摘下眼镜,取出千幻谱戴上。 身形相貌顿时改变。 出门之后,改头换面的李根,再次去了林记米铺。 然后前往黑市。 39.买家变卖家 再次来到地下黑市里,李根没有着急跟人打交道。 他在黑市中漫步,左右浏览。 眼下终于有一笔积蓄了,让他可以看看黑市中那些昂贵的东西。 不过总体来说,没碰见特别让他心动的。 虽然有不少法器、符箓类的宝物,但此地黑市没有比他银砂破邪子弹更好的。 这叫李根对自家产品的市场前景也更加有底。 倒是各种枪械,叫李老板开了眼界。 这次团灭了刘家的枪手队,李根缴获了一批步枪,种类五花八门。 先前的印坊少东家,也少有接触枪支,所以即便结合他的记忆,李根分辨那些枪械仍很困难。 通过对照巡捕局的装备还有黑市售卖的情况,他才大致有数。 鸟铳、燧发枪十二支,数量最多但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对于当前大顺朝来说,它们已经完全落后于时代。 类似老式前装滑膛枪在大顺朝部分地方,甚至已经不禁民间售卖使用,无需来黑市寻找。 老式前装线膛枪三支,同样都有多年历史。 但型号足足有三种,每支都不同,分别来自渤海、黄海、东海三省兵工厂。 因为历史原因,大顺朝东部沿海七省,分别各有名震天下的兵工厂。 分别发展又互相参考,不断迭代之下,上百年来各类武器枪支层出不穷,品种奇多。 顺帝迁都,成立议会,天下重新统一之后,沿海、内陆交流更密切。 内陆省份纷纷建立自家兵工厂,购买仿制沿海省份的先进武器,于是各种型号枪支就更多更杂。 前装线膛枪如今在大顺朝国军和沿海省份官方,基本已经全部淘汰。 中部省份也少见,只在西部最内陆稍多。 当然民间是另一回事,毕竟高端大威力新式枪械禁止在民间流通。 以上十五支前装枪,虽然占据刘家枪手队大半数量,但更多是辅助火力。 毕竟装弹太慢,射速有限,而且还不方便卧式填装。 余下数量更少的七支后装步枪,才是枪手队的中坚力量。 四支长针后装线膛步枪,闭气性已经不差,配上定装子弹,对普通人来说毫无疑问是大杀器。 不过这四支枪也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甚至更早的老款式。 配备的子弹还是纸壳定装子弹。 只有弹底也就是底套是金属的。 弹头铅制,中间连接弹头、弹底并填装火药的部分是……纸制。 完整一枚子弹,看起来就像是三段式。 最先进的三支步枪,则是闭锁枪机后装线膛枪,配备全金属定装子弹。 大顺朝近年来冶金锻造工艺提升,且黄铜产量大增。 在铜价下跌,纸质顺币取代早年铜元的同时,也让全金属弹壳渐渐开始取代纸壳。 全金属弹壳的子弹在防潮保存、装弹速度和射程上毫无疑问更有优势。 眼下正是大顺军方和沿海省份官方保卫力量的主流装备。 李根在黑市见到了一模一样的新枪,刘家可能就是从这里购入。 不过这三把步枪的型号,并非东海省出品,而是隔壁黄海省彭城戏马台兵工厂的作品。 正式名称周式步枪元泰二十。 意为戏马台兵工厂周氏步枪在两年前,也就是大顺朝元泰二十年正式批量出厂。 民间又称“彭城造”,构造精良,技术先进。 虽然是单打一,但堪称黄海省目前最先进的步枪。 单支官方最早定价一百七十五银元,不断扩产后今年降到一百五十银元。 但那是官方订单,民间寻常有钱也买不到。 东海省河口镇的黑市里,叫价三百银元,翻了一倍。 这还是和平年景,如果战乱价格会直接上天。 刘家采购三支,不是不想买更多,而是供货有限。 与之相比,黑市里前装枪一支大约一百八十银元。 对李根来说,价值最大的还是那三支新式彭城造。 不是因为它们在当前时代算先进。 而是因为,方便李老板改装。 不过眼下,他要先在黑市这里从买家变成卖家。 李根径自来到黑市守卫面前,然后出示从刘家得来的那块令牌。 守卫见了,目光中闪过惊讶和警惕。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个“请”的动作。 李根随对方穿过地宫走廊,来到一间独立的石室。 在石室内坐了片刻后,另一个黑布罩脸的人进来: “这位客人,不知怎么称呼?” 李根坐着没动:“源。” 只简单一个字,叫对方暗自皱眉。 不过来者语气不见变化:“原来是袁先生,幸会,幸会。” 此人坐下后,同李根对视,半晌后方才开口:“有道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如果在下没看错,袁先生的令牌,应该是河口镇上刘方义的?” 刘方义,也就是刘洋他爹刘老爷的名讳。 “令牌是我捡的,不知道原主人是谁。”李根语气不见任何起伏。 对方又暗自皱眉,慢吞吞说道:“镇上前些天刚刚出一件大事,刘家被人灭门……” 李根语气不咸不淡:“那可真是不幸。” 对面黑市管事深吸一口气:“恕在下无礼,袁先生如果真是捡的令牌,那当然最好不过,只是我们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不希望有额外的麻烦。” “很好,正合我意。” 李根依旧不紧不慢:“说明我来对了。” 他目视对方:“你们这里是生意场,我来这里则是为了做生意,余下事情与你我都无关,我也不喜欢节外生枝。” 在黑市交易的亡命徒甚至通缉犯在所多有。 虽然也有例外,但多数时候这里的安全和信誉都有保障。 管事试探着问道:“不知袁先生想要做什么生意?” “暂时先这个吧。” 李根取出一枚银砂破邪子弹,放在二人之间的桌上。 管事愣了愣,拿着子弹端详半天。 他能在黑市这里坐镇,堪称见多识广。 “恕在下孤陋寡闻,,没见过此物,不过看模样,并非寻常子弹,而是与……修行法术相关?”管事的眼睛眯缝起来。 李根手里多了另一枚银砂破邪子弹,在自己指间把玩: “有点眼力。” 管事又盯着子弹看了良久,忽然想起什么。 他有些惊疑不定抬头看向李根: “两个多月前,河口镇上还出过一件事,不知袁先生可有耳闻?” “纸厂那件事吧?” 李根这次回答的很随意:“这我当然知道。” 管事呼吸微微一顿。 当初仁信纸厂的案子,因为有女工小韩这个目击者,所以事后虽然靖夜司和巡捕局多方封锁消息,但仍然有风声流出。 罪魁祸首是活人路莫。 确实有诡物作乱,但被靖夜尉以外的神秘修行者击杀。 神秘的人,神秘的枪与子弹。 两三枪,就打得一个恐怖诡物动弹不得。 “那个诡物,我顺手做掉了。” 李根将自己手里银砂破邪子弹,也放在身前桌上。 管事顿时再深吸一口气:“袁先生,想要通过我们的坊市,出售此宝?” 李根点头:“先这个试试吧。” 管事问道:“那不知先生想要卖多少?” “常有常卖,有人买,那就一直有货。”李根言道。 管事盘算片刻:“请您稍等,我需要请示一下。” 李根随意摆摆手,对方离开。 良久后,那管事方才返回。 “袁先生,坊市欢迎您。” 管事说道:“按惯例,您每笔交易,我们都需要记录,金额抽取一成由卖家支付,同时您需要留下一笔保证金,还请您理解。” 李根笑笑:“抽成没问题,保证金,这令牌原主人的你们退吗?” 管事微微沉默,然后说道:“先生远来是客,那这笔钱,在下为您垫付了,愿您接下来交易愉快。” 李根站起身来:“很好。” 那管事又问道:“还有一件事,不知我们可否向袁先生您购买一批这样的破邪子弹?” 李根问道:“你们要的量多吗?” 管事试探着问道:“一千发,您看?” “量大,那要晚些时候了。”李根推门而出。 管事忙跟上:“一切好商量。” 李根离开黑市后,另有人来到这里。 “老板。”管事恭敬迎接。 来者问道:“没能留一发子弹下来?” 管事无奈:“对不起,老板。” 黑市主人沉思。 管事悄声问道:“要不要查查他?” “暂时先放放,每次他来之后盯紧点。”黑市主人言道。 周围一群人连忙应诺:“是。” ………… 李根离开林记米铺,先小心提防。 确定无人跟踪后,方才找隐蔽地方换了衣服,摘下千幻谱面具。 接下来他没有返回印刷厂,而是仍然隐蔽行动,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 两个少年已经先等在那里。 一个是蓄起头发不再光头的小七廖峰。 另一个高个子,则是多日不见的高仔,高泰。 “东家。” 见到李根,高仔面上露出笑容。 他个子又涨高了一些,身材不再像以前那么瘦削,而是多了几分剽悍。 左边额头上,则添了一道伤疤。 “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回来。”李根盯着高仔额头上的疤痕。 高仔笑笑:“东家放心,我没事,这不算什么。” 旁边小七廖峰笑道:“东家,他现在威风了,趁着黑头被关着,他在那边已经打出些威名了,不用多久便能取代黑头。” “我比你清楚。”李根也笑。 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厚道。 但李根没看错人,高仔属实是混这行的料,金榜题名,状元及第。 年纪虽轻,可是胆大心细,该勇猛的时候敢打敢拼,该机警的时候又知进退,不会一味猛冲。 离开印刷厂,脱离安稳生活后,更有一股子凶狠气息,在他身上渐渐显露。 当初在南海省遭逢凶灾,无法南下,和家人一路逃难北上来到东海省,同行者死伤无数,他却一路闯过来。 没头脑没勇气,骨子里没点狠劲,这少年早死半路上了。 “也要东家和你在后面支援我,否则还要慢慢熬。”高仔感慨道。 混这一行,抱团不受欺负和抱团欺负人都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生活。 人跟着你混有饭吃才是基础。 否则小弟再讲义气不离不弃,也都饿死了。 就算没有黑头,高仔资历浅,单纯够勇够阴够狠不行。 背后有李根这条财路撑他,才能短时间内打开局面出头。 “黑市上淘来的,你俩一人一把,自己小心携带或收藏。” 李根将刘家那两把转轮手枪,分别交给高仔和小七,并配子弹: “找没人地方勤练,别怕浪费子弹,关键时刻可能救命。” 刘家两支转轮手枪,跟袁彼声那支型号一样,都是南海省去年最新的型号。 民间同样禁售,黑市里一把在二百八十银元左右。 李根就不另外破费了,不过跟两个小的,没必要透露枪支来自刘家。 “谢谢东家!” 高仔和小七都连忙接过枪弹。 前者爱不释手,后者则问道:“东家,咱们画报接下来要准备印制第二期的原材料吗?” 李根答道:“暂时先不急。” 资金他要先留着,等等看刘家地皮拍卖的情况。 小七廖峰点头:“是,东家。” 高仔高泰在旁边打趣道:“听说你在省城日子性福无限,连各家头牌花魁都开始勾搭了?” “哪有,第二档的都没那么好相与。” 廖峰摆摆手:“不过托东家的福,你下次进城我可以帮你安排,第二档的也不是全无机会。” 跟他和李根在一起,高泰阴狠气息没那么重,笑道:“别惦记我,多小心你自己吧,毕竟勾栏里,你留神蘑菇上不要种花菜。” “滚蛋,你盼我点好行不?”廖峰没好气骂道。 在一旁听二人笑骂,李根也不催他们。 笑过之后,小七廖峰感慨道:“东家,说到画报那边,省城里好多印书局都在明里暗里打听咱们的秘密,听说他们都召集板绘师傅,研究彩印呢。” 李根点头:“意料中事。” 对于如此离奇发展的大顺朝,李根一点都不敢轻视这个世界人的智商。 有了青春画报的点子启发,有了画报大卖的经济利益,人们不会缺少跟风的动力。 李根也相信他们很快会突破技术瓶颈。 彩照相机给制版相机做演示,一定程度上误导跟风的人。 但时间不会太久。 幸好李老板本也没打算靠这本画报吃饭到老。 相反,人们跟风的需求,才是他下一阶段的收入来源。 “可惜啊,咱们东海省废除了专利律,要是跟南海省那边一样就好了。”小七廖峰连连叹气。 大顺朝沿海七省,早年虽然也常互相抄,技术不断流动,但渐渐都有专利法出台。 反倒是天下重新统一后,专利法在朝堂议会始终通不过。 甚至连沿海各省原本的相关专利法条也受影响。 东海省眼下是限制技术专利流到省外,但省内交流却很平常。 背地里的拔河李根看不见,但相信少不了。 打发了两个小家伙离开后,李根到藏枪的地方,取出一支彭城造,然后悄悄绕路返回印刷厂。 工房内,小峰、赵珂、张小玉、吕江氏四名员工全部到齐。 目标,将彭城造这支单打一步枪,改造成工厂特殊生产名单上的连珠步枪。 40.改造连珠步枪 和之前的彩照相机、制版相机一样,眼下连珠步枪也不能称之为生产。 只能叫改造。 印刷厂缺乏大型冶金设备和大型加工机器。 好消息是,特殊生产清单上的连珠步枪,很多部件都可以和单打一独子步枪通用。 论结构连珠步枪当然更复杂,但不至于让李厂长手下四个员工无处下手。 大部分零件都取自那杆彭城造步枪,余下一些全新零件,张小玉他们就靠铸字机的熔炉生搬硬造。 吕江氏的机械改良虽然不如张小玉,但她能提供火力和高温方面的帮助。 实际生产能力,其实比纸面数据要更高一点。 回转闭锁枪机、兼职扳机护圈的杠杆、中空枪托以及里面附带弹簧的供弹管…… 第一次改造总是格外花费时间精力。 不过李根手下一帮优秀员工,还是成功将那支彭城造单打一独子步枪,改装成预期中的连珠步枪。 这就牵扯到坏消息了。 如此半手工式的改造,很难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工业生产,效率和产量都不理想。 工厂日志上生产方面多出一页生产指标: 连珠步枪1/200 相较于印刷几十万,弹头五千的指标,二百肯定不算多。 但参考当前改装效率,这就是个大任务了。 “需要专门的机械设备……”李根思索。 涉及到兵工,机械设备其实也不是那么好搞,容易引人关注。 不过可以考虑基础设备,然后借助员工的机械改良属性。 李根掩饰好新改造出来的连珠步枪,带上出门,隐蔽离开印刷厂。 一路上小心隐藏行踪,他出了河口镇,去往山林里。 新寻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后,李根开始试用连珠步枪。 扳下击锤。 瞄准。 扣扳机。 拉下扳机护圈。 扳上护圈。 然后再扳下击锤。 重新瞄准。 随着这个流程,每当拉下扳机护圈时,闭锁机后退打开弹膛,拉出空弹壳,同时枪托里的弹簧自动将下一发弹推出供弹管。 扳上护圈时,闭锁机前进,将子弹推入弹膛同时闭锁弹膛。 从而完成换弹连发的操作。 所用子弹,需要圆头,且是底座边缘发火,而非中心激发。 李根先前在黑市专门购置相应子弹。 每根供弹管里,可装七发子弹,一根供弹管打空后,从枪托后方将之抽出。 然后直接插入第二根预先装好七发子弹的供弹管。 弹药盒里,李根准备了十根供弹管。 连续练习,熟练后,他通过这杆连珠步枪,大约可以达到每分钟二十发左右的射速。 当前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就算不是天顶星黑科技,这个火力也足以打得一群人抱头鼠窜。 李根拿转轮手枪,采取那种撸动击锤的快速开枪方法,射速其实很高。 但问题是那种转轮手枪弹仓只容纳六发,而且重新装弹要消耗不少时间。 现在换用连珠步枪,可以连续几十发子弹,都保持高射速。 玩多以后,李根越来越熟悉这连珠步枪。 毛病也不是没有。 首先,不管是精确度还是射程,乃至于切实命中目标后的威力,这连珠步枪其实不如彭城造等当前最新式单打一独子步枪。 换言之,单发子弹的威力弱了。 这跟枪械结构有关。 一方面是杠杆运动时活动的零件更多更复杂,于是也就更不稳定。 另一方面则是闭锁强度没有单打一独子步枪高。 将来如果出现更大威力的子弹,需要承受更高膛压时,这种杠杆连珠步枪就可能不适用。 不过眼下这种牺牲单发子弹威力换射速的连珠步枪,仍然领先于时代。 毕竟它的射速优势实在太明显。 如果不考虑枪法不准,浪费子弹,成本花销压力也大的话…… 连珠步枪对很多人来说,不得不考虑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消耗子弹速度太快了。 如果大规模装备,子弹的携带和补给、运输,在当前时代是不小的考验。 李根自己有银砂破邪子弹,弹头命中诡物时才发挥大威力,对枪械要求没那么苛刻。 距离太远,他右眼无法捕捉诡物踪影,所以作战只能在中近距离,对枪的射程便也没那么高要求。 这种情况下,连续不断的火力就更能凸显优势。 “这种枪的操作方式,我手再多也只能用一支……” 倒是二百把连珠步枪,除了少量自用外,其他大部分的销路,需要李老板考虑。 骑兵…… 李根脑海中很快冒出这个念头。 步兵在射速和射程、威力之间,或许还要抉择。 骑兵在马上换子弹,可比步兵要困难太多,尤其是冲锋时。 东海省多船多水多山,少有骑兵。 北方省份多平原多马,尤其西北马匪猖獗,那边是骑兵和连珠步枪发挥的主战场。 思考到这里,李根就想起当初仁信纸厂郑老板跟他提过,东海省有关中商会。 虽然不一定要再次冒充老乡,但这无疑是合适的销路。 练了半天枪后,李根悄然返回河口镇。 到了自家印刷厂门外,他右眼忽然感到一阵温热。 转头看去,就见街口茶楼里,坐着个高挑女子。 对方身着淡青巡捕制服,正是木婷。 “木小姐,你回镇上了?”李根打了个招呼。 目光一扫下,他留意到对方制服样式略微有变。 不再是先前的巡查,而像是严啸那样的督查。 “嗯,前几天就回来了,一直在忙,今天刚得空,来你这边看看,你厂子里没人啊。”木婷放下茶杯。 李根面色如常:“暂时没生意,我给厂里工人都放了假。” 木婷笑道:“还没生意,我可听说了,省城最近卖得最火的书就是你印的。” 李根坐下:“其实我就掌个总,管个账,具体细节都交给下面人去做了。” 略微顿了顿,他压低声音:“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心里不安,时刻提防再有脏东西。” 木婷面上笑容也淡了几分:“小心也是对的,现在情况还不明朗。” “我听魏巡长还有镇上的人传言,刘家被人灭了满门,还有消息说……” 李根面上浮现几分恐慌:“……还有人说,严大师也死在刘家了。” 木婷没有回答。 她当初赶回河口镇,听说消息后,同样惊讶。 不过之后惊讶就渐渐变作疑惑。 严啸的两件法器,在省城下来人查问时,魏胖子只上交了损坏的法铃。 金刚降魔杵则被他一直留着。 在木婷回来后,魏胖子就把金刚降魔杵给了木婷。 他也听说这位木小姐在省城有背景。 当下结个善缘,将来说不定能抱上大腿。 木婷看过金刚降魔杵后,心中疑虑反而更深。 因为她隐约觉得,这件佛门法器,此前不仅降服妖魔诡物,更曾经拘禁过某个诡物。 而且,是很长时间。 严啸,难道私养诡物? 换了别的时候听说,木婷还不会太在意,毕竟人皆有秘密私隐。 但如今局面一团乱,各种可能性就都在她脑海中盘旋,人也不禁有点阴谋论了。 尤其想不明白,严啸到底为何死在刘家。 双方谁黑谁白,还是说……黑吃黑? 那个拥有玄妙破邪子弹的神秘修行者,是否参与其中,是什么角色? 至于说眼前的李根…… 当初印刷厂这边莫名其妙的枪声,又是怎么回事? “目前还不能明确纵火的那个诡物,不会再来你厂里,你还是要提高警惕。” 木婷心中想得多,但面无异色,温言说道:“如果有事,可以到巡捕局来找我。” 李根问道:“木小姐,以后一直都是你常驻河口镇了吗?” “上面有更进一步指令前,是我接严啸的班,常驻河口镇。” 说到这里木婷就苦笑一下:“我原本只是来实习啊。” 李根饶有兴趣问道:“那你现在算是转正了?” 木婷点头:“嗯,我从生员转成县尉了。” 41.钱躺下和钱动起来 “县尉……这名称,有点复古的感觉?”李根笑道:“那是不是还有都尉、校尉什么的?” 木婷也笑:“你套我话,也入不了靖夜司啊。” 不过她还是简单说道: “像我之前的靖夜生员,顾名思义,还是学习、实习的后备。 可正式代表靖夜司行走天下的,大致分成靖夜尉和靖夜司马两种,前者分散各地,后者居中领导指挥。 从低到高依次是靖夜县尉、靖夜中尉、靖夜都尉、靖夜校尉,然后靖夜郎将、靖夜将军、靖夜监和主持整个靖夜司的靖夜大司马。” 诡物多,而靖夜司人手少。 且死亡率高。 坑多萝卜少,所以一个靖夜县尉未必只管一县。 包括河口镇在内的钱塘城周边十六镇,因为就守在省城边上,情况自然特殊。 “靖夜生员和靖夜县尉都是九品修行者吗?”李根好奇问道:“靖夜中尉是八品?” 木婷点头:“生员有的是还没入修行门,有的刚入门,县尉就都是老油条了,不过要升中尉,确实要修行先入八品。” 李根言道:“祝木小姐早日高升……” 说着说着忽然感觉不对。 高升,就意味着修为提升。 但这个世界修行者修为提升,未必全是好事。 “借你吉言。”木婷倒不以为意,转而问道:“对了,你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她描述了一下。 正是李根通过千幻谱改头换面后的模样。 那副形象,在仁信纸厂门卫和女工小韩面前都显露过。 李根作思考回想状,好一会儿,故意说道:“好像见过,但没画像、映像纸对照,光听你描述,我不敢肯定。” 木婷精神一振:“在哪里见的?” 李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仁信纸厂郑老板家附近,但我不知道他认不认识郑老板,因为他出现不止一次,所以我有印象。” 木婷交待道:“如果你再见到他,不要惊动他,联系我。” 李根用力点头:“一定,一定。” 送走木婷,李根若无其事,一切照旧。 接下来的日子,确认无人监视跟踪,就去山里练枪。 天气越来越热,渐渐来到七月中。 李根一直在等的消息终于来了。 刘家的部分不动产要拍卖。 出于谨慎,李根一开始没有急着参与,而是先观察了两天。 刘家灭门,刘府大宅是毫无疑问的凶宅,拍卖甚至无人问津。 但刘家旁的一些不动产,则有不少人眼热。 虽然凶灾让很多人心中犹疑,但对部分人来说则是难得抄底良机。 刚开始,大家都没急着出手。 但随着时间推移,有头几个吃螃蟹的人后,其他有想法的人,便开始纷纷动手。 李根置身其中,不显山不露水,加入进去。 总体来说,他的竞争对手其实不多。 包括李氏印刷厂本身在内,周围地价都不是特别高。 这片地方,严格说来略有些偏,并非河口镇中心与码头区。 刘家物色此地,或者说背后主使者看上这片地方,相信也有隐蔽不惹人注意这方面的考虑。 这让李根可以有条不紊出手。 连着几天下来,收获颇丰。 首先印刷厂左右两片地,李厂长全部拿下。 紧接着,后巷与印刷厂相对的地,位于印刷厂正后、左后、右后三片地,也被李根收入囊中。 随后,他再拿下印刷厂前辈街上正对面那一片院子,相当于印刷厂正前方的地。 等于是印刷厂周围各个方向,一共六个地块入手。 剩下街对面左侧和右侧两片地,相当于印刷厂的左前方和右前方,李根没能拿到。 这两片地各有不同竞争对手,他们的相同点则是都财大气粗。 李根当前财力最多只能再竞争一个,最终他思索再三后,两块地都没有叫价到底。 到手的六块地,已经花费他一万七千多银元。 刚新鲜出炉的万元户,没几天现金就已经消耗大半。 画报挣来的资金全部投进去不说,还加上他从刘家刮来的部分横财。 最后只剩下刘家那三根各自十两重的大金条。 这笔相当于三千银元的资金,李根最终留下不动。 权当做自己压舱保本的最后身家。 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他也有退路和翻盘的余地。 说难听了,假使将来有一天被迫跑路逃亡,工厂生意背不走,李老板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当然,那是最坏打算。 至于接下来生意如何做…… 官署方面确立地契转签后的当天,李根便再次前往银庄。 “李老板,你确定要将六块地全部作抵押来贷款?” 银庄襄理很认真地看着李根。 李根点头:“不错,与我先前贷的款子无关,新贷款,新抵押,至于我的还款能力,我相信比起上次,你们可以更进一步信任我。” 河口镇紧挨着省城边上,青春画报的热卖风暴,同样波及这里。 虽说多数时候都是小七廖峰顶在前台,但印刷厂老板始终是李根。 有画报的证明,银庄方面确实对李根的还款能力比上次还有信心。 至不济,还有那么多地皮在。 “恭喜李老板买地,扩大生意指日可待。”银行襄理客气几句:“不过我们放款给您,肯定达不到您之前买地的价格。” 李根点头:“我明白。” 最终,刚入手还没捂热乎的六块地,李根用作抵押,从银庄贷出一万四千银元。 随后,他前往省城跟小七廖峰汇合,开始为第二期青春画报的生产备货。 经过青春画报第一期热潮的反馈,他对当前行情和市场容量有了大致预估。 第二期的预计销量,他定在四万本左右。 这四万本画报,光是纸的成本,就要一百三十担双壳亮光纸。 加上彩墨、制版等其他零零总总,预估总成本在一万三千银元。 虽然留了三千银元做压舱石躺平不动,但买地的钱,李根还是希望它们重新动起来。 流动起来的活钱,赚取更多活钱,有道是钱赚钱。 看似将李老板的资金又重新挤占一空。 但其实并非如此。 今时不同往日,第二期青春画报的情况,和第一期截然不同。 首先,第一期时,还要李根、廖峰他们一家一家销金窟的跑,主动找模特合作。 而且只能找二线,就这还有很多人有顾虑,不愿如此抛头露面。 现在到了第二期,那些一线头牌花魁都坐不住了。 一个个放下矜持,踩烂李根、廖峰租住的小院门槛,把有心合作的二线直接挤得看不见人。 从李老板纯粹的经济收入来说,她们还是次要的。 真正的大头在于,打响名号后的第二期画报,李根要开始接广告的活儿了。 42.富婆 “雨蝉小姐肯赏光,相信画报第二期一定会比第一期更轰动。” 李根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自觉像个哄骗无知少女的斯文败类。 当然,话是这么说,他面前女子距离无知少女可相差甚远。 虽然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但这美貌女子却是雨霖阁的头牌花魁,一直压着写意等人一头。 不过随着青春画报第一期风靡,写意小姐在雨霖阁一众姑娘中已经脱颖而出,名头直追眼下在李根面前的雨蝉。 在雨蝉眼里,面前男子自然也谈不上斯文败类,而是温文尔雅,俊朗不凡。 纵使是经商,也是让人见之心折的优雅儒商。 青春画报第一期,雨蝉手里也有一本。 哪怕画报大多是被一些冲动上脑的男人买走甚至撕了分享,但仅看内容,雨蝉也感觉到惊艳。 写意等人都展现出远超寻常的美感。 虽说穿的是少了点,但还不至于太过直白。 “李先生太厉害了,我不敢不来啊。”雨蝉似有些娇嗔:“当初先生去雨霖阁时,我也在呢。” 李根微笑:“现在也不晚,不过我是个生意人,有些事情要提前跟雨蝉小姐说好。 小姐可能从别处听到过,登上第一期画报的各位窈窕淑女,每人要交给画报三十银元。 第二期就不是这个价了,每人要五十银元。 当然雨蝉小姐放心,第一期的人如果再来,同样涨价了。” 雨蝉笑笑:“这个当然没问题,其实是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出一百元给画报,当然如果要再多一些,我也还是拿得起的。” 李根挑了挑眉梢:“哦?” 雨蝉点头,轻声说道:“第一期画报我仔细瞧过,感觉有些人特别出众……” 李根了然。 鉴于当前社会风气和女子模特的接受程度,所以青春画报远不能跟他记忆中的花花公子、龙虎豹之流相提并论。 准确说,该是写真那一类东西。 能不能加“性感”二字前缀,都还要挂个问号。 但写真之流,造型设计、取景角度带来的画面呈现和氛围变化,同一个人可能差别很大。 第一期画报里,部分模特的造型、姿态、背景、角度、氛围都是李根亲自精心设计。 另一部分,则是小七廖峰在他的指导下完成。 最终成果出来,就有些差距。 雨蝉眼尖,本身又通绘画,这次上门,显然便希望能有高档设计。 “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就一百银元好了。”李根微笑。 雨蝉忙起身一躬:“多谢李先生。” 如她一般起了危机感的头牌花魁不是一个两个。 正如李根先前同写意所说。 那时她们不需要李根的帮助。 但现在为了确保自身地位不被来势汹汹的写意她们冲击,雨蝉等人也坐不住了。 至于想要学习写意的二线,那就更多。 青春画报第二期完全不愁模特,甚至还可以精挑细选。 参考印刷时间和最终出版时间,李根觉得其他人不会给他再出第三期的机会。 所以他也不考虑后续,第二期决定全力出击,给后来者们留下一座经典高峰。 广告费方面,自然也要尽可能竭泽而渔…… “陈老板,以我们画报的销量,五百元的价格很公道。” 李根端起茶杯,抿一口。 对面一个中年男子沉着答道:“请恕我直言,青春画报的销量自然是好的,不过买书的人大多是男人,而且一未成家者居多。” 而他的生意,是卖口脂的。 也就是所谓唇脂。 消费群体主要是女性。 “眼下确实是未成家的男人买书多,但流传起来,就不一定了,画报可以借着传看嘛。” 李根笑得令人如沐春风:“何况,画上人的穿衣打扮,未必不能引得女子跟风学习,就算她们自己没兴趣,也可以学来拴住自家相公嘛。” 这说来可能有点损。 毕竟画报上的模特,并非常人难以见到。 雨霖阁、楚楼等销金窟就在钱塘城里。 有些人买了画报只能过干瘾。 可部分舍得花钱的人,则把画报当成指南了。 同样想到这一点,陈老板陷入沉思。 等李根谈成这笔生意,送走陈老板后,小七廖峰赶回来。 “东家,有笔生意,我不知道该不该接。”廖峰苦笑。 李根问道:“什么生意?” “药……”廖峰悄悄说道:“帮男人……振作雄风那种。” “接,都是生意。” 李根扶了扶眼镜,淡定自若:“加价。” 廖峰下意识挺直腰杆:“是,东家!” 画报定位的缘故,打广告的商家格调自然不可能有多高。 但价格却都不低。 作为大顺朝东海省历史上第一本,且引发不小轰动的全彩画报,也值得如此价位。 于是第二期画报还没开始正式印刷,李老板便先赚个盆满钵满。 说日进斗金可能夸张了,但日进数千银元还是有的。 省城各大书店、报摊还有分销外地的书商也纷纷上门订货。 很多人还预付定金。 所以李老板虽然转眼就将刚贷来的一万四千银元花个差不离,但很快便重新有上万银元进账。 站在前台招呼人的工作仍然交给廖峰。 李老板自己则带着钱,秘密在省城展开另一场大收购。 目标,老式黑白相机。 神诡工厂当前缺乏基础设备,所以严格说来,还无法自行制造彩照相机。 所能者,用老式黑白相机改造。 于是需要大量原型机。 李根开始未雨绸缪,做先期收购筹备。 总体来讲,其实有难度。 因为相机这东西其实还没有大范围流行。 李根找了几个照相馆,结果人家没有闲置的老机器。 后来找到一家,那照相馆老板也精,狮子大张口。 李根唯有跟对方讨价还价。 最终一套老式黑白相机,以二百一十银元价格成交。 “我是买全套设备,不是单只一个映像机盒子。”李根强调。 对方拍胸脯保证:“放心吧。” 二人说话间,有人进来,见照相馆老板正招待李根,来者有些瑟缩。 李根回头看,进门两人衣着略有些褴褛,一个老太太,一个跟小七、高仔他们差不多年龄的半大小子。 一老一少乡土气息浓厚,看起来像是务农为生。 照相馆老板见他们进来,有些不满: “我不是说了会给你们联系船吗?你们还信不过我是怎么着?” 老太太连忙说道:“不敢,不敢,我们就是来听听信儿。” 照相馆老板摆手:“最迟后天就有信儿。” “那我们后天再来打搅。”老太太连忙道谢,然后带着少年离开。 李根在他们出门后笑问:“老板你还干掮客的活儿?这是把人送哪里?” 正经坐船,怎么也不可能通过一个照相馆老板联系。 听他们对话意思,多半是偷渡…… “哪儿呀,去东洲的。” 照相馆老板答道:“乡下人,太穷了,连船票都凑不起,我一朋友不知怎地起了善心,托我帮着找条货船,送老太太孙子去东洲闯闯,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李根闻言,微微点头。 东洲作为直接隶属于东海省的一块飞地,最近两百年来,一直有人出海试着谋生。 还有一些亡命徒,也会尝试出海,跑到东洲隐姓埋名。 其中造就不少逆袭神话,最终衣锦还乡。 但一去不回埋骨他乡的人更多。 当真应了照相馆老板那句话,生死各自有命。 李根同照相馆老板再聊几句,交待对方把相机送去廖峰住处。 他从照相馆出来,继续去下一家。 如此反复折腾,也算有不小收获。 吃过午饭之后,再找一家照相馆。 还没进门,眼角余光忽然瞅见街头另一边有人眼熟。 李根转头看去,正是木婷。 木婷眼下没穿巡捕制服,而是一身常服。 一身行头看着普通,但价格一点都不普通。 李根早就觉得木婷家境不凡,但此刻她换回自己私服后,才真正露几分底细。 跟雨蝉、写意等人打交道,锻炼了李根对大顺朝当前女子衣装潮流的认识。 于是他能看得出,木婷这一身,随便哪件拿出来,都够让雨蝉、写意荷包大出血…… “进城谈生意?”木婷也看见李根,笑着打招呼。 “是啊,谈点生意。” 李根面上微微露出紧张神情,压低声音:“木小姐你这是有任务?” 木婷摇头:“没,我回城里给上面做报告,然后家里叫我回去一趟,我就换身衣服回家,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你了。” 李根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木小姐平时都在河口镇,回城了跟家里聚聚是好事。” 木婷却苦笑:“大家也算熟悉,又这么巧遇见,按礼节该邀请你去我家坐坐,不过我这次回家是去挨骂,就不邀请你上门了,下次吧。” 李根理解地点点头:“能上木小姐做客是我的荣幸,不是你家是在?” “就前面湖边上,西子街北头。”木婷答道。 李根闻言眨巴眨巴眼。 湖边上…… 用他前世蓝星的话来说,那里是钱塘城的富人区。 西子街则是富人区中的富人区,或者说权贵区。 如今地价其实倒还不是很贵,可问题是那一片的地,单单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李老板如今资产也算万元户水平了,但运气好或许才能买到那里入场券……的一个边角。 所以…… 富婆啊! 也难怪要回家挨骂。 原本玩票性质进了靖夜司,实习生员不算正式成员还罢了,如今却转正成了真正的靖夜尉,多半不是家里长辈给她规划的人生路线。 李根正思索间,右眼忽然微微温热。 来源不再只是眼前木婷,而是另有他人。 李根转头望过去,就见一个女子背影正远远过街,很快就消失不见。 “许宁儿……” 一旁木婷这时却喃喃自语。 李根有些诧异地转头。 木婷也看他:“听说你的画报常跟她们打交道,有楚阁许宁儿吗?” 李根摇头:“还没有。” 木婷微微颔首。 留意到李根还在看着她,木婷便说道:“她让我感觉有点怪。” 43.头亮得像灯泡 论相貌,木婷不输许宁儿,只不过她日常清汤挂面不怎么打扮。 论出身,她更不可能嫉妒对方。 感觉古怪,或许是因为她也察觉许宁儿其实是跟她一样的修行者? 只是她可能还不肯定。 她的话,李根不好接,只得作一脸茫然状:“怪?” 接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神情紧张起来:“木小姐,她……她不会也是跟那些东西有关吧?” 木婷摇头:“不确定,应该不是,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她不再关注许宁儿,开始为自己头疼:“不行,就这么回去,不知道要被训多久,还是要想想办法才成。” 木婷游目四顾,看见远处一家点心铺,眼睛一亮:“我去买点东西,回见。” 她冲李根摆摆手,然后向那点心铺走去。 家里那么富,怕是会有家厨吧? 什么点心还用专门买? 李根望着对方走进点心铺,心中猜想不已。 过了片刻,忽然,他右眼又是一阵温热。 今天奇了,走在大街上先后碰见这么多修行者? 李根控制自己没立即转头看过去。 他在街边站着,来回走两步,重新站定后,面朝那边看去。 入眼处,一个穿着淡青巡捕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也正盯着李根看。 见李根转过来,对方微笑,然后走上前。 “请问是青春画报的老板李先生吗?”男子客气问道。 李根点头:“是我,不知这位督查先生怎么称呼?” 他注意到对方带着巡捕官帽,但帽檐两边头皮光光,似乎是个光头。 “我是出家人,法号明烨。”男子问道:“李先生的工厂在城外河口镇?” 李根答道:“对,大师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自称明烨的男子摘下头上巡捕官帽:“李先生放松,没什么特别的。” 对方摘下帽子,果然露出个光头,头顶上还点着戒疤。 伴随他这个动作,李根注意力自然而然落在其头顶。 然而就在这瞬间,明烨头顶,居然光明大作。 虽然李根前世蓝星上有言,说光头亮得像灯泡,但那都是做戏谑之用。 可李根眼下看着明烨头顶,当真像是普通人肉眼直视白炽灯泡,直觉刺眼。 刺眼同时,心中却生出祥和感,于是显得分外矛盾。 ……他在攻击我? 用一种特殊的法术神通。 李根瞬间反应过来。 经过神诡工厂两次奖励强化后,李根不论肉身还是灵魂,强韧程度都超出常人。 因而面对明烨的神通,他思维念头尚正常。 如果是普通人,则可能完全不绝对方头顶佛光刺眼,而是不自知间,迷失在佛光里,浑浑噩噩。 感觉倒不似先前诡物慑人那般惊心动魄。 但如果长时间一直迷失其中,对神魂无疑会有后遗症影响。 这般温和的手段,他不是在攻击我。 而是在试探我? 李根心中第二个念头浮现。 他心中飞速有了计较。 没有轻举妄动。 人怔怔站在原地不动,神情愈发茫然,视线似是失去焦点。 如果对方没有更进一步动作,李根打算先装傻混过去,再考虑后续用自己另一个身份反试探或者报复。 如果对方要加大力度,那李根也只好不顾大庭广众,立马抵挡反击。 明烨注视李根,见对方满脸迷茫的模样,与一般人无异,心中也觉奇怪。 他抬起一只手,立在身前,想要更进一步出手。 但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一击掌。 击掌声不大,但马上打断了明烨的神通。 李根也得到右眼提示另有修行者靠近。 同时感觉对面的人头顶佛光散去。 于是他也做出一副如梦方醒的模样。 只见面前明烨神情几分惊讶,几分忌惮,转头向旁边看去。 在那里,站着另一个僧人。 这僧人年纪不大,面如冠玉,宝相庄严。 分明正是李根早先在楚阁见过的那个酒肉小和尚。 对方见明烨视线转过来,于是取出随身那个本子和炭笔,刷刷在纸上写字。 对于明烨当前,自己还低头写字一事,年轻和尚似乎全然不担心对方趁机攻击。 明烨果然没动,只是有几分惊疑不定,注视年轻和尚。 年轻和尚写完,本子转过来,纸上一行字: 百姓,请师兄慈悲为怀。 明烨紧盯着对方:“不知师弟在哪座寺修行?” 年轻和尚不答,收了纸笔,只向明烨合十一礼。 然后,徐徐后退,步入人群中不见。 明烨转身,脚下动了动,欲要追赶。 但看一旁还满脸茫然的李根,他又有些犹豫。 这时,木婷从远处点心铺出来,远远望见李根和明烨,不禁奇道:“明烨大师,你回钱塘城了?” 明烨见到木婷,目光中意外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双掌合十: “木小姐好,上次一别,我们有近一年没见了。” “是啊,快一年了呢。” 木婷走近:“你这次是临时回来述职,还是调回省城了?” 明烨答道:“以后常驻省城,说不定要打搅木小姐了。” 木婷笑道:“哪里会?是我可能要麻烦大师呢,不过今天只是临时回城,平时大多数时候在城外镇上。” 明烨和尚点头:“我听人提过,刚刚还跟这位来自河口镇的李老板打招呼。” 他看了旁边李根一眼:“我听说,严师兄生前,也跟李老板走动得多,李老板对我们是知情人。” 木婷颔首:“是的,他先前经历诡物作怪之事,是我跟严督查处理,可惜尚未水落石出,严督查却遇害了。” 明烨戴好巡捕官帽,低头双掌合十:“我佛慈悲,希望一切早日水落石出。” 他向李根、木婷点点头:“先告辞了,二位慢走。” 明烨朝那个年轻和尚离开的方向走去。 四下寻找片刻,已不见对方踪影。 他沉吟一会儿后离开。 这位作巡捕打扮,真实身份为靖夜尉一员的佛门僧人,小心翼翼,防止被人跟踪。 绕了几圈后,才走进闹市里一间茶楼,直入偏僻茶室。 有人在内等候。 “那姓李的年轻人,有问题吗?”对方开口问道。 明烨答得谨慎:“初步看,只是普通凡人一个,没修为在身,我想更进一步试探时,被人打断了。” 对方摇头:“太巧合了,刘家灭门,严啸身死,相关人只剩下他一个,他就算不是那个坏好事的人,也可能跟这件事有联系。” 明烨低声道:“他跟木婷,出乎意料的熟悉,走得很近。” 茶室里的人也感到意外:“哦?” “我刚才在城里见他们同行。”明烨答道。 对方沉吟片刻:“注意隐蔽就是了,还是要继续观察那个李根和他的小印刷厂,另外严啸那边也仔细查查,看他是不是暗地里听其他人指示,刘家灭门案同样可能与他有关。” 明烨问道:“要不要考虑索性从李根那里买地?我听说周围几块地也都到他手上了。” “不考虑,闹出不小动静,再买只会惹人注意,到刘家这里一切断了就好,河口镇那片地彻底放弃,大人已经决定在其他地方另寻厂址。” 对方断然道:“但到底谁坏了大人的好事,一定要查清。” 明烨有些担心:“牵扯到木婷,再盯着那个李根,会不会有些得不偿失?” 报复出气什么的,相比被更多对手怀疑盯上,实在让人不得不权衡利弊。 茶室里的人徐徐说道:“该怎么做,大人自有决断,但我们必须查明对方底细,河口镇的事,仅仅是偶然,还是……” 还是已经被某些人盯上了? 明烨心中补齐后半句,应诺道:“我明白了。” 44.拦街喊冤 明烨离去后,李根转头看向木婷:“佛门高僧好奇怪。” 木婷惊讶:“怎么讲?” 李根答道:“刚才还有位僧人来过,他跟明烨大师似乎关系不好。” “什么样的僧人?”木婷视线望向明烨消失方向。 “很年轻,但不说话,只在纸上写字。” 李根言道:“写字内容也很怪。” 听他转述后,木婷更诧异:“那和尚劝明烨大师慈悲为怀?” 李根点头:“然后就立马离开了,似乎不愿多留。” 木婷皱眉:“佛门虽有不同源流,但彼此间尚算和睦,不至于避如蛇蝎,除非……” 李根好奇地看着对方。 木婷瞥他一眼:“除非是邪道中人,不论僧道都有些偏离正法的不肖弟子,只有对这样的邪门歪道,佛门正宗弟子才可能动嗔念。” 说到后面,木婷欲言又止。 李根抬手托了托自己眼镜,顺势遮住面容。 他目光也有些幽深。 明烨和尚方才对他所作之事,可称不上慈悲为怀。 反倒是那可能为佛门异端的年轻僧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阻止规劝明烨。 “那僧人来之前,明烨大师问你什么了?” 木婷不知是否也有疑虑,这时不动声色问道。 李根面现茫然,表现出一个全无修为在身的普通人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没说什么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悄声道:“就是感觉大师的脑门特别亮,好像有光。” 木婷闻言,神情闪过瞬间严肃,但很快恢复如常。 她拍拍李根肩膀:“明烨大师自然是有佛门真传在身,不过你不用惦记了,你确实无法修行,可别为此去打扰明烨大师。” 李根闻言打个哈哈,很配合地露出心事被人看破的模样:“当然,当然……” 二人不再聊相关话题,一起走出这条街。 到了街外大路上,忽然听见人声喧哗。 朝远方路口望去,就见有不少人聚集。 “押运犯人的。”木婷瞅了一眼后说道。 四辆驴车前后排成列,沿着大路缓缓驶过。 但路边人群忽然有人冲出,扑到第二辆囚车前: “她是冤枉的!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囚车旁负责押运的巡捕,第一时间将扑上来的青年男子挡住。 男子拼命伸手向前。 李根顺着对方伸手的方向,朝第二辆囚车上看去。 车上锁着一个身穿囚服,蓬头垢面的少女。 虽然形容邋遢,但仍然看得出少女面容清秀。 其身材颇为瘦弱,缩在囚车上更显可怜,仿佛受惊的小兽,蜷成一团。 周围人的视线,都像是让她惊慌躲避却无处可藏的利箭。 直到那年轻男子突然扑出,少女猛地一呆,才激动地扑到囚车围栏上,也试图伸手拉对方。 “啊……啊……” 少女只能发出简单声音,似是哑了。 两人试图伸手相握,但男子被巡捕挡在外面不得靠近。 两只手的距离反倒越来越远。 “这……” 李根有些意外,没想到能看见这么戏剧化甚至有些狗血的一幕。 当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太合适,毕竟隔着囚车的两个当事人,已经都急得泪流满面。 “这怎么还是个哑巴?” 旁边围观人群里有人忍不住问道:“别是真有啥冤情吧?” “那女的不是进牢里以后才哑的,而是进去前就哑了。” 有知情者说道:“不过也很可怜就是了。” 李根仔细看囚车里的少女,发现对方不仅是哑巴,连右手手指都只有四根,缺少小指。 旁边人问道:“她这是犯了什么事?” 知情者解释道:“听说是城外小湾镇的,杀了人,被杀的也是个小姑娘,都是一个镇上的。” 小湾镇也是钱塘城外十六镇之一,就紧挨着河口镇。 李根近几天都在省城忙生意,倒不曾听说隔壁镇上也出了凶杀案。 知情者也是小湾镇上的人,按照他的讲述,死者同眼前这对男女都认识,三人算是一起长大。 囚车里的少女名叫于小慧,母亲难产而死。 于小慧从小就哑,不被父亲所喜,认为她是灾星,时常打骂。 她右手小指据说就是年幼时父亲醉酒后拿刀砍断的。 后来连她父亲也在又一次醉酒后落水而亡,从那以后她就一个人孤苦无依,勉强给人做点零工为生。 平时相熟的人只有两个,其一就是那想要扑向囚车的年轻男子林嘉。 另一个则是隔壁裁缝家女儿高玲。 也就是死者。 不料几天前高玲被人发现死在山林中。 有人曾看见于小慧此前惊惶从山林里跑出来。 “还不算彻底定罪,不过找不到其他嫌疑人。” 围观者叹息:“还有人早先见过她跟高玲争执拉扯,两个小女孩不知因为什么事闹翻了。” 众人说话间,林嘉已经被拉开,远离囚车。 有巡捕威吓于小慧,迫使对方不再趴在囚车围栏上。 于小慧吓得跌倒,不停哽咽。 “没人看见她杀人!你们说的证人只是看见她从林子里出来!她不会杀高玲的!” 林嘉大叫:“她们拉扯推搡两下罢了,怎么可能就判定她杀人,她连小动物都不敢杀!你们没有真正的证据!” 巡捕一把将他推开:“是不是她杀人,官署会审,小子你别捣乱,否则连你一起锁了!” 林嘉胸口不停起伏,望着挡在身前的几个巡捕和渐渐远去的囚车,怒声叫道:“我一定会找到证据和证人证明她的清白!” 李根同木婷在旁看着风波渐渐平息。 “近些年管得越来越严,屈打成招应该不至于。” 木婷徐徐说道:“就怕无头案,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心急结案。” 李根感慨:“是啊。” 二人再聊几句后,彼此告辞,木婷回家挨训,李根继续收集黑白老相机。 有第一批二、三十架后,李根带着这些相机还有印刷第二期画报所需的原料,返回河口镇。 印刷厂开始新一次大生产。 李根做了一点工作调整。 吕江氏、小峰母子两个再加上赵珂,负责画报印刷。 有最高机械改良资质的张小玉则独立出来,负责改造相机。 同时,零打碎敲,再制作改装一些银砂弹头出来。 小七廖峰则仍然留在省城,一边谈余下的广告业务,一边继续帮李根收购老相机。 “请问有人在吗?” 厂里忽然有人登门。 因为没有高仔、小七打下手了,李根专门自己留在工坊前面办公室以防有人上门。 没想到刚开工没两天就有人来了。 但来者不是谈生意的。 “您好,请问您见过她吗?” 来者居然正是当初在省城拦车喊冤的那个年轻男子,林嘉。 才几天功夫没见,他不复先前英俊,而是满脸憔悴疲惫。 一对眼睛中满是血丝,但炯炯有神。 他手里拿着一张手画的人像,但看起来并非那天囚车里的犯人于小慧。 “我没见过。”李根摇头。 林嘉解释道:“先生,是这样的,她叫高玲,是隔壁小湾镇的人,不过小湾镇跟河口镇这么近,她可能先前也来过。” “我确实没见过,不过高玲这个名字我听过。”李根言道:“如果我没弄错,她应该已经……” 回河口镇后,果然这里也有小湾镇那边杀人的消息。 林嘉点头,也有几分悲伤:“嗯,她不幸遇害了,我想找出杀她的真凶。” 李根闻言,没提于小慧,只是问道:“那你怎么想着跑我们这边镇上来问?” “我想知道高玲生前都跟什么人接触过,看谁有嫌疑,或者她生前有谁最后见过她。” 林嘉双眼通红:“小湾镇那边我都问过了,所以来河口镇这边打听。” 45.想收购印刷厂 “我确实没有见过她,也没听别人提起过。” 看着林嘉,李根回答道。 林嘉闻言,微微有些失落。 一方面是为了被抓的于小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高玲。 虽然更多心系于小慧,但林嘉和高玲也是少小相识一起长大的好友。 对方身死,林嘉同样难过。 他希望能找出真凶,既可以证明于小慧的清白,又可以告慰高玲在天之灵。 “那打扰了,不好意思。” 林嘉朝李根歉然说道,然后准备告辞离开。 刚要转身,他像是忽然又想起什么,重新朝李根问道:“那先生,您有没有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把剪刀?” 林嘉一边说,一边比划。 “没见过。”李根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林嘉叹气:“杀高玲的凶器一直没有找到,但我听人提过,是被什么利器扎死的。”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高玲从小跟家里学裁缝活儿,她自己有一把剪刀平日里总戴在身上,但她死后,那剪刀不见了,大家都没找到。” 李根了然:“你怀疑她自己的剪刀,被凶手夺走,当做凶器?” 林嘉答道:“我不敢肯定,但我觉得有关系。” 李根遗憾摇头:“我确实没见过。” “打扰您了。”林嘉也遗憾,强打精神跟李根告辞。 从李根那里出来,他又走访河口镇上其他人家,四处打听。 虽然神情憔悴,但林嘉此刻像是不知疲倦,不停奔走询问。 以至于到了后来,河口镇上都有人找巡警,要把他赶走。 年轻男子仍然不气馁,逢人便问。 “我没见过这个小妮子啦,不过我听说她死在小叶岭那片儿,你真想问,去黄叶村问问。” 一个药材铺老板的话,忽然给了林家希望:“黄叶村那边有几个人,常上小叶岭采药,然后送来镇上给我。” 黄叶村和小岗村一样,都是河口镇附近乡村。 林嘉闻言大喜过望,谢过药材铺老板后,就连忙赶往黄叶村。 到了村里,林嘉连找几户药农打听,但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红着眼,仿佛机械一样敲响下一户人家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连敲三次,都没人应答。 “喵……” 忽然有猫叫声在旁边响起。 林嘉恍惚间转头,只见院墙上趴着一只灰猫。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 林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定睛看去,发现门外上着锁,主人不在家。 他愣愣站在原地,紧绷着的心弦像是忽然断了,只感一片茫然。 ………… 李根目送林嘉离去后,微微摇头。 断案推理之事,非他所长,何况手头还没啥线索。 不过于小慧有林嘉不离不弃为她奔走,倒是让人羡慕。 虽说李根非常怀疑,高玲同他们两个,是三角恋关系。 李老板对八卦小花边很感兴趣,不过眼下闹出人命,他也就没了看乐子的心情。 回到办公室里坐着,李根心神注意力则重新回到工坊那边,留神吕江氏母子、赵珂、张小玉他们干活儿。 如此,又是两三天时间过去。 印刷厂忽然又来了别的客人。 李根出门将人迎进办公室。 来者是个身形富态,但面容精明的中年男子。 “李老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中年男子笑眯眯自我介绍:“在下彭宣,在紫竹印书局做事。” 李根请对方落座:“原来是紫竹印书局彭掌柜的,我才是久仰你的大名。” 紫竹印书局是东海省城钱塘城里最大的几家印书局之一。 印书局东家乃是东海省议会的议员,财雄势大,背景深厚。 因为石印彩页技术成本太高,所以早前钱塘城里只有少数几家印书局才掌握彩印技术,紫竹就是其中之一。 彭宣说话客气,但他正是紫竹印书局如今的掌柜,专门负责书局经营,在钱塘城印刷、书文行当里,堪称有自己名号的人物。 今日亲自出城跑到河口镇来见李根,李根心中第一反应其实是…… 来者不善。 “彭掌柜的有何指教,城里招呼一声就好,怎么还麻烦你亲自跑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李根心中盘算,面上客气。 彭宣笑道:“不麻烦,不麻烦,青春画报一鸣惊人,我怎都要来见一见传奇的缔造者嘛。” 李根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厂里师傅们的功劳,而且还要多亏我手下一个伙计能干,在省城跑前跑后,才有画报的今天。 说来惭愧,我这些天在忙旁的事情,画报这边开个头后,其实管得不多,有今日一点微薄成绩实在侥幸,是彭掌柜的太看得起我们一个小作坊。” 彭宣笑着摆手:“李老板太客气了,如今这年月做生意,有钱有人固然重要,但有技术更重要啊。” 李根仍然谦虚:“侥幸,侥幸。” “不过李老板方才说的也对,生意想要进一步干大,自然还是需要更多本钱和人手才是啊。”彭宣话锋一转。 李根知道戏肉来了。 被彭宣双目紧盯着,李根倒也没有一昧装傻:“彭掌柜的今天上门,可是有生意关照我们这个小厂?” “李老板真是慧眼如炬,怪不得能有今天这份家业。” 彭宣赞了一句后接着说道:“今天我来,其实是为我们东家带个话,想邀请李老板一起干一番大事业,大生意。” 李根轻声问道:“还请彭掌柜的指点。” 彭宣言道:“李老板如果愿意,我们东家愿意投资李老板的印刷厂,贵我双方联手合作,以后定能在东海省印书这一行当独占鳌头。 李老板不要多虑,东家说过,一切看你想法,你愿意留在河口镇这里继续负责厂子,那就留下,你愿意到省城,那紫竹印书局一个襄理的位置东家专门为你留着。” 李根心中叹息。 对方说得是好听,目的还是在于李氏印刷厂的彩印技术。 彭宣他们不知李氏印刷厂没有活人员工。 多半还打着主意收买工人师傅。 拉拢了技工,或者吃透了技术,剩下怎么安排李根这个过气厂长就很随意了。 除非,李根还能拿出继续赚钱的新技术。 老实讲,当个有稳定收入的股东兼工程师,省心省力,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未尝不是个选择。 但神诡工厂秘密太多,李根是断然不肯让外人插足的。 紫竹印书局要是肯光投钱,其他什么都不干,李根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带他们玩玩,分点红也无所谓。 毕竟万事开头难,越是起步阶段越是需要资金。 但那显然不是紫竹印书局想要的。 “此事,可否容我考虑一段时间?”李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同对方慢慢磨。 彭宣貌似很好说话:“当然,当然,这种事情当然要考虑,不过还请李老板早日给我们东家一个答复。” 李根同样很好说话的样子:“一定,一定。” 送了对方出门,李根站在门口,默默思索。 忽然,远方一大群人走来,从印刷厂门口经过。 “魏巡长,你们这是?”李根看着巡长魏胖子带着大队巡捕,不由惊讶。 魏胖子没好气说道:“隔壁那件杀人案起变化了,我们要进城一趟。” 李根更意外:“还真有冤枉的?那怎么你们也要管?唔……凶手不会是我们河口镇的吧?” “不完全算,但是……” 魏胖子闷哼一声:“黄叶村也归咱们河口镇管,出了事我们连带着受牵连,详细地我不能跟你多说,先走了!” 过了几天,风声渐渐传来,详细地,李根也渐渐听说一些。 河口镇黄叶村有一户人家,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结果,扎死高玲的那把剪刀,居然就在他们家里被发现。 然而家中无人,只听说早几天就进省城去了。 听说是老太婆托人要把孙子送往海外东洲。 巡捕连夜行动,第二天船就开,总算在前一天晚上将那半大小子抓获。 “……会是他们吗?” 李根听到消息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幅画面,就是先前省城照相馆里收购老相机时,凑巧进门的那祖孙二人。 46.猫 “孙子给抓住了,那老太太呢?”李根下意识问道。 闲聊的人摇头:“听说现在还没找到人呢,可能是逃跑了吧,她当初急着把孙子送走,就是为了逃跑呗。” 李根沉吟:“听说先前已经抓了个犯人,那现在有新的疑凶落网,早先那个呢?” 对方答道:“听说就是今天开释,放回家了,那小妮子是隔壁小湾镇的。” 李根微微颔首。 回到工房里,他双手抱臂交叉在胸前,静静看着正默不作声工作生产的赵珂、张小玉他们。 想起张小玉生前,自己还在郑家门外见过她,李根心中忽地一动。 他考虑片刻后,戴上千幻谱改变容貌,再换过衣服后,离开河口镇。 李老板动身出发时,小湾镇上,于小慧家正热闹。 少女皮肤苍白,但满脸喜色,光明正大依偎在一旁林嘉身边。 林嘉面容同样尚显憔悴,但也笑容满面,团团抱拳帮于小慧招呼来客:“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能来看小慧。” 周围都是左右街坊,这时都纷纷道喜: “小慧没事就好,我就说小慧这孩子连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杀人呢?” “这次多亏林嘉一直帮忙奔走,才能揪出真凶,还小慧一个公道啊,否则那些办差的巡捕,肯定把小慧入罪,以求早早结案!” “找到真凶,高玲那孩子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众人议论纷纷。 “各位,各位!小慧刚刚遭了这一劫,身体很不好,大家让她先休息一下吧。” 林嘉抬手大声道:“晚些时候,晚些时候我们一起下厨,请大家一起吃饭。” 有人打趣道:“是喝你们的喜酒吗?” 林嘉握住于小慧的手,坦然道:“请大家吃饭只是大家一起聚一聚,晚些时候我们一定会正式摆酒席。” “那就是真的了?”众人闻言,纷纷道贺。 于小慧虽害羞,但还是紧紧握住一旁林嘉的手。 “当然是真的,经历这次的事,我们才知道彼此有多重要。”林嘉感慨:“生离险些就变死别,幸好老天开眼。” 周围众人于是纷纷安慰于小慧,然后渐渐散去,不再打扰她休息。 出门之后,有街坊咂摸嘴:“小慧这次可真是运气好,从鬼门关里闯回来了。” “谁说不是呢。” 身旁人慨叹:“不过也是幸好有林嘉一直帮她奔走喊冤,否则怎么样真难讲。” 前者好奇问道:“真凶是怎么显形的?先前一直没消息。” 旁边人来了精神: “说来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林嘉四处找人打听,希望能找到高玲死前见过的人,但一直没收获。 结果找到河口镇那边黄叶村里,发现姓谢的两祖孙都不见了。 当时也没人在意,但后来打听到,原来谢老太婆这几天,居然秘密托人要把她家那小子偷偷送上船,去海外东洲。 你说这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走,不是心里有事是什么?” 一众街坊都附和道:“确实太巧了,接下来呢?” 言者绘声绘色:“林嘉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去河口镇巡捕局闹,去咱们镇上巡捕局闹,还去省城闹。 巡捕给他闹得实在没办法了,到黄叶村谢家去瞅了瞅,结果就在他家井里,发现藏着的血衣还有凶器! 巡捕连夜拿人,在码头找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才在船开前一天找到姓谢那小子,差点就给他上船跑了。 不过谢老太婆可能收到风声逃了,一直没能抓到她。” 这人叹气:“要我说,多半是那小子年轻人血气方刚,看上高玲那孩子了,欲行不轨被拒,结果一怒之下就扎死了高玲,哎,也可怜高玲了。” 有人提出疑问:“那老太婆顶多是包庇之罪,她既然这么疼惜孙子帮着潜逃,这会儿怎么就一去不返呢?” 对方一拍大腿:“对啊,我也觉得奇怪,要不怎么有人说,其实是祖孙俩一起杀人,老太婆也有份,只是年纪大受不了海船颠簸,所以才没跟着上船。” 旁边有个老人开口:“也可能是年纪一大把,不想漂泊在外,怕回不来。” 众人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于小慧家中。 众人离开后,瘦弱少女靠在林嘉怀里,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林嘉轻声道:“不用怕,都过去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于小慧轻轻点头。 “我给你打水洗澡,去去晦气。”林嘉提议。 于小慧有些紧张地抓住他胳膊。 林嘉大手覆盖在她小手上,温言道:“放心,我不走,我就在外屋守着。” 少女这才放松下来,脸上很快又浮现红晕。 林嘉起身,给对方烧水,然后倒在大木桶中。 等他出去后,于小慧才羞红着脸换衣。 虽有一门之隔,但少男少女此刻都心情激荡。 林嘉甚至能听见人入水时水响,叫他心中绮念丛生。 “喵……” 这时忽然一声猫叫,打断林嘉所有杂乱念头。 他猛然呆住。 下一刻霍得站起,眼睛直勾勾注视门口。 门口不见人,只有再一声猫叫响起:“喵……” 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嘉下意识想去查看。 但他立即想起里屋于小慧。 于是林嘉不敢轻举妄动,一边注视屋外,一边退到里屋门边,手拍里屋门: “小慧,小慧,先把衣服穿好出来。” 屋内很快又响起水响的声音,有人出水。 虽然不明情况,但于小慧对林嘉言听计从。 房外猫叫仍一声声传来,但始终不见其他动静。 林嘉注视门口,心中略有些放松: “可能是我太紧张了,不过小慧你要是穿好衣服了,就先出来吧。” 门内无声。 久久不见回应。 “小慧?小慧……小慧?!” 林嘉猛地瞅见,下方地板上竟然有血。 从他身后流出。 从他背后的里屋门下面门缝里流出。 从里屋流出! 他慌忙转身,顾不得其他,用力踹开里屋门! 屋里烛火还算明亮。 洗澡乘热水的大木桶静静摆在一边。 地面上洒的水,夹杂殷红鲜血。 鲜血源头,在一具白玉般的躯体脖颈。 脖颈上连着的美丽头颅,此刻歪斜一旁。 血肉的主人已然没了生命的气息。 林嘉所熟悉往日里那对明亮又怯生生的眸子,此刻无神睁着,向门口他这边望来。 赫然有一团巨大的黑影,张开嘴,正咬在于小慧洁白的脖颈上。 看不清黑影具体模样,只有铜铃般暗黄色的双目,同样死死盯着门口的林嘉。 林嘉呆呆看着眼前一切。 下一刻,他双目猛然血红,仿佛野兽一样嘶吼,向那黑影扑去。 ………… 李根到了小湾镇上,于小慧家附近正灯火通明。 身着制服的巡捕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这里。 更远处则是众多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李根悄悄靠近人群。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小慧刚刚才从大牢死里逃生,没想到老天终究还是要收了她。” “好像是虎啊豹啊一类猛兽干的。” “林嘉也不见了,不知道死没死?” “说不定见势不妙跑了?” “不会的,他那么爱小慧……” 人群议论纷纷,李根则感到自己右眼一阵温热。 他眼角余光看过去,就见一个非常年轻,但身穿和严啸、木婷一样督查制服的少年,站在一群巡捕之间。 这应该就是常驻小湾镇的靖夜尉了……李根心道。 那少年督查四下里看了看,便即脱离人群。 到了无人处,他取出一块罗盘,然后将方才暗中所取的血液,滴在罗盘上。 罗盘指针顿时晃动起来。 半晌后则凝立不动,指向一个固定方位。 少年督查没通知其他人,自己默默出发,向镇外山岭走去。 李根见状,悄然跟上。 半路前面少年督查几次警觉,回头扫视。 但李根充分利用自己右眼的提示,跟对方保持一个相对较远的距离,始终不曾被当真发现。 少年督查疑神疑鬼,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一片山岭中。 李根仔细分辨。 这里习惯上被称为七巧岭,距离发现高玲尸体的小叶岭不远。 深山老林里又走片刻,李根右眼忽然生出灼热刺痛感。 “喵……” 紧接着,一声猫叫便在耳边响起。 不仅李根,前方那个少年督查,身体也猛地一僵。 47.人想要的真相 一前一后两个人,都察觉诡物的存在。 李根二人抬头尽力向上望去。 昏暗夜晚密林中,山岭顶上像是有人。 远远望去,人影身材矮小佝偻,像是个老人。 但李根二人视野里同时一花,山岭上那道影子便消失不见。 可是李根右眼灼热刺痛感反而更明显。 那诡物仍在。 附近同时有修行者和诡物存在,李根右眼中温热和灼痛两种感觉也同时存在。 虽然都来自右眼,但却诡异地清楚分明,让李根能清晰感触和分辨二者的不同。 他右眼蓝光忽然一闪,视野里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看着庞大,但悄无声息,速度飞快,倏忽而至,无比隐秘。 李根也是在那黑影趴到前方少年督查背上才看清楚。 那少年督查察觉时,为时已晚,黑影同他已近在咫尺。 多亏他也一直提高警惕提防四周。 黑影趴到少年背上瞬间,他几乎动作比脑海反应更快,脑袋先就一偏。 险之又险,避过身后咬来的血盆大口。 但那少年督查还是被黑影一口咬在肩膀上,痛得他一声尖叫。 总算这少年遇袭下虽惊不乱,左手早抓着的符箓,就朝自己右肩膀上拍去。 符箓被他一把正按在那黑影的脑门上。 黑影头上顿时冒出阵阵白气,仿佛沸水一样蒸腾。 “喵!” 比先前更尖锐刺耳的猫叫声响起,黑影松开咬着那少年的大嘴,身体后仰跌倒。 黑影在地上翻滚之后,重新爬起,焦躁痛苦不停甩头。 它脑门上那张符,仍然紧紧贴着,并不停冒白气。 铜铃般一对凶狠眼睛,瞪着那少年靖夜尉。 李根在后面看去,那黑影看着像猫,但体型颇大。 与其是说黑猫,倒不如说是一头黑豹或者黑虎,浑身上下散发凶恶与不祥的气息。 常驻小湾镇靖夜尉岳浩然这时也出离的愤怒了。 他顾不上理会自己右肩膀的伤口,左手再取符箓出来。 吃过一次苦头的猫妖,身形再次飞快移动起来。 仿佛黑影一般,不仅迅捷,而且无声无息,仿佛能融入黑暗中令人难以察觉。。 “妖畜!” 岳浩然怒骂着,左手一扬。 他撒出的不是一张符箓,而是一大把。 不仅如此,他马上再抓一把符箓,继续抛洒。 众多符纸顿时像是天女散花似的,在周围半空里飘散,却不落地。 岳浩然强忍伤痛,艰难抬起右手,在胸前捏个法诀。 半空里飘散的符箓,顿时纷纷亮起雷光。 道道青紫电弧在夜空里闪烁,布满四周,仿佛无处不在。 化作黑影的猫妖被雷电缠绕,顿时于黑暗中重新显形。 不等它再有其他动作,岳浩然大喝着左手握桃木剑,穿着一张符纸,剑尖刺入猫妖身体。 猫妖发出前所未有尖利高亢的惨叫,再无法动弹。 它身上仿佛燃烧一样,黑气不停跃动。 其体型也渐渐缩小,四肢抽搐般挣扎。 到得后来,黑影散去。 岳浩然再仔细看,就发现被自己桃木剑刺穿的身躯变成一小一大两个。 小的是头正常猫大小的灰猫。 大的则是个枯瘦矮小的老太太。 他神情凝重,抽出桃木剑。 老太太的尸身与猫尸一起倒地。 再仔细看,老太太尸身头顶见血,伤口陈旧已经腐烂,像是被什么人早先用石头砸的。 岳浩然仔细检查,周围不见其他诡物,这才松口气给自己包扎伤口。 包好之后,他爬上山顶,到了先前猫妖化人站立的地方。 就见那里树下还倒着另一个人。 正是此前失踪的林嘉。 年轻男子此刻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无神的双眼望着天空,已经失去焦点。 岳浩然查看一番,神情凝重:“你伤势太重,我送你下山,但不知还来不来得及救。” 他简单为林嘉止血包扎,然后抱起对方下山。 半路上,林嘉像是忽然有了力气,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报应……都是报应……小慧杀了高岭,我杀了谢婆婆……如今都是报应……” 声音渐小,最后气息全无。 岳浩然在查看,就见林嘉脖子一歪,已经追随于小慧而去。 七巧岭上,黑布蒙面的李根现身,望着岳浩然带林嘉远去的背影,静静不语。 方才岳浩然同猫妖交手时,李根看着猫妖,右眼中景象变化。 黑白走马灯再现: 谢婆婆在山间辛劳采药。 不料小叶岭中,她目击一场凶杀案。 山林间,高玲捂着自己脖子,靠在树上,神情惊恐。 一个瘦小女子,背对谢婆婆,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瘦小女子似乎也吓呆了,身体不由自主后退。 从谢婆婆的方向,只能看见她背影。 但女人垂下来的右手,缺少小手指。 她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李根无声看着这一幕,立即便想起于小慧抓在囚车围栏上的那只手。 虽说当初证据不足,但巡捕们其实没抓错人。 真的是她杀死高玲。 其中原因,二女皆死,不知还有谁知晓。 但李根猜测,或许又是悲剧的一男二女故事,只不知高玲在其中是单纯的受害者还是加害者被反杀。 背对谢婆婆的瘦小女子,拿着剪刀,仓惶逃走。 谢婆婆没胆去追,也没胆报官。 她心惊胆战,假装无事发生,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回家后她失魂落魄,面对孙子关心的提问,也只是勉强笑着摇头。 其后进城,送了孙子去库房藏身等待货船启程,谢婆婆离开省城,打算回自己的家。 半道山路上,却遇见同样失魂落魄的林嘉。 林嘉神情悲痛,抓着谢婆婆的手,口中不断说着什么,似是在苦苦哀求。 谢婆婆满脸为难。 林嘉从她的表情似乎看出她知道什么。 于是年轻男子直接跪在老太太面前,继续哀求。 李根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生出寒意。 此刻的林嘉,是在坚信着于小慧不是凶手,一心想要找到证人证据,为她洗脱嫌疑证明清白吧? 望着只比自己孙子大几岁的林嘉,谢婆婆似乎终于心软,犹豫着跟林嘉讲了几句。 她胆战心惊,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其他人,才敢多说几句。 林嘉精神振奋,从地上站起,跟谢婆婆又交谈一阵。 两人到了小叶岭上,谢婆婆手指七巧岭方向。 那边正是凶手先前杀人后逃走的方向。 林嘉脸上又露出恳求神情,同谢婆婆说了良久。 谢婆婆终于跟他一起来到七巧岭。 两人四下寻找,林嘉终于找到被凶手丢弃的剪刀。 他兴奋地找谢婆婆确认。 谢婆婆面上露出害怕的神情,但还是点头肯定,示意就是这把剪刀。 她抬手比划一下,做了个有点古怪的拿剪刀动作,似乎在示意凶手就是这么拿的。 林嘉却如遭雷击。 等他回过神来,满脸不可置信,不停问谢婆婆,似乎在确认什么。 谢婆婆则抬起自己右手,曲起小手指,只伸着四根手指,冲林嘉比划。 林嘉楞在当场。 等他回过神来,目光中露出痛苦和混乱之色。 谢婆婆有些奇怪又有些害怕。 林嘉勉强露出个笑容,似是安慰对方。 他拿着剪刀,同谢婆婆一起下山。 走在下山路上,林嘉脚步渐渐变慢,落在谢婆婆后面。 他低着头似乎在看下山路。 但当他再抬起头时,原本英俊和善的面容,竟显得扭曲而狰狞。 剪刀他收着不用。 一块山石被悄悄捡起。 然后朝谢婆婆脑后砸下…… 李根看着黑白画面中,谢婆婆惊恐的神情和脑后迸射的一抹暗色,心头沉重。 老人家不认识于小慧。 也没看见于小慧的面孔。 她只知道凶手是个四根手指的女人。 但这个真相却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她想不到本在穷尽一切寻找真相的人,这时却要掩盖真相。 或许因为真相不是对方原本想找的那个。 而为了掩盖真正的事实,唯一的目击者不能再活下去…… 黑白画面中,望着老人的尸首,林嘉不停喘着粗气。 他脸上疯狂与狰狞渐渐褪去,开始浮现愧疚和恐惧,倒在一旁呕吐不止。 半晌,他终于渐渐恢复平静。 年轻男子看着老人尸首和手里剪刀,沉思良久后,视线重新有了焦点。 但他面孔,此刻满是阴沉决绝。 李根见状,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 或许先前同谢婆婆聊天时,他知道对方的孙子要出海远离。 从谢婆婆身上搜出房门钥匙,再取下染血外衣后,林嘉将她的尸首,推落悬崖,防止再有人发现。 夜里,他小心来到黄叶村谢婆婆家,打开房门进屋,将剪刀和血衣藏好,然后再悄无声息离开。 之后林嘉再做什么,黑白走马灯中没显示。 但李根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去告密,把凶杀嫌疑引到谢婆婆祖孙头上。 于小慧有他在外奔走喊冤。 谢婆婆的孙子能靠谁? 本该是这样的…… 但黑马走马灯接下来的内容,林嘉不知道。 心事重重下,他也没注意到,自己再去黄叶村谢婆婆家时,对方墙上那只灰猫不见了。 七巧岭山崖下,人迹难寻之处,一个小巧的身影到来。 灰猫不停舔着昔日主人已经冰冷的尸身。 夜幕中,二者仿佛合为一体。 直到一对铜铃般的巨大冰冷眸子,在黑暗中猛地亮起。 ………… 黑白走马灯结束。 过眼云烟只在一瞬。 李根静静看着靖夜尉岳浩然刺死猫妖,然后带垂死的林嘉下山。 谢婆婆与灰猫的尸体,岳浩然暂时顾不上管,预计先送林嘉下山后再回来。 但当李根转身时,山间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已经消失。 他右眼蓝光照射。 树后,黑影窜动。 一对冰冷的眸子闪烁。 常有人言,猫不止一条命。 48.第五个员工 “你的仇,自己已经亲手报了,怨气有消散点吗?” 李根注视那猫妖。 假死之后苏生,对方体型缩小了一圈。 但仍然像头黑豹一样强壮矫健。 更重要的是,它似乎具备不引人注意的隐匿诡秘之能。 先前不好发觉它,此刻与之面对面,李根都感觉对方大半融入黑暗,一个不留神就看丢了。 猫妖目光冰冷,视线分明在时不时扫过李根的咽喉。 李根平静言道:“如果还有什么挂念,是你蒙冤入狱的亲人吗?” 猫妖没有任何回应,身形慢慢往树后缩。 偌大的身躯,像是隐入黑暗中。 然而并不是离去。 李根右眼灼痛感依旧,甚至略有加强,以作警示。 那猫妖分明是进入攻击或者狩猎姿态,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李根叹一口气。 果然,化作诡物后,已经无法跟人正常交流吗? 杀死仇人,怨气凶戾也不会消散。 对一切活人或生灵,充满攻击性和威胁性。 充其量就是仇人跟其他活人在一起要它二选一时,它会优先攻击仇人,或者主动搜寻追击仇人吧? 过往亲情和在意的亲人,也变得和陌生人无异了吗…… 李根站在原地不动,一时间竟仿佛走神。 下个瞬间,他背后猛然浮现一个巨大黑影。 黑影人立起来,前爪向上,眼看要趴在李根肩上。 一张血盆大口这时也张开,正向李根脖颈咬来。 但不等猫妖大嘴咬下,它视野中忽然多了一只拳头。 李根左手握拳。 抬起向后一扬。 拳头正中猫妖面门! “砰”的一声响,黑气四溢,污血飞溅。 偌大猫妖身体微微后仰。 但一颗头颅近乎爆炸! 只剩少许部分粘连在脖颈上,向后飘飞,在半空里摇摆。 强大的肉身力量,搭配对邪崇诡物一定的抵御克制之效,叫李根的肉身既有一定程度的防御,又是坚固的兵器。 一拳之下,直接打爆猫妖脑袋。 “速度确实不慢。”李根点评道。 他转过身来,猫妖残躯摔落在地,四肢尚抽搐。 不管对方还有没有多一条命再次假死苏生,李根右眼中蓝光,这一刻已经变红。 红光笼罩下,猫妖残躯顿时随着光辉,被收回李根右眼里。 他再左右看看,大致清理一下自己留下的痕迹,然后离开这座七巧岭。 另外一边,小湾镇靖夜尉岳浩然把已经渐渐冰冷的林嘉尸身送下山后,重返七巧岭上。 此地不见其他人与妖的痕迹。 但他先前所见老太太和灰猫尸体也都不见。 “假死吗?狡猾的妖畜!” 岳浩然很快也想到此节:“可惜我急着救人,没有立即仔细检查。” 他取出罗盘再认真搜索。 但不管七巧岭还是附近,都没有诡物活动的踪影。 岳浩然神情更严肃,但只能先无奈下山,通知小湾镇巡捕善后。 同时接下来也要提高警惕。 林嘉死了没来得及施救,那猫妖却还存在,说不定会回来作乱危害乡里,不得不小心提防。 不过,岳浩然也没忘了反应另一个情况: “死了的那个……那个林嘉,是叫这个名字吧?” 少年靖夜尉沉声道:“他临死前自白,先前案子真凶,还是那个叫于小慧的哑女,而林嘉则自承杀了河口镇那边姓谢的老人。” 小湾镇巡长一惊:“会不会是他被诡物迷了心智,胡说八道?” 岳浩然摇头:“仅我当时来看,不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巡长犹豫起来。 岳浩然看对方一眼:“如果林嘉临终遗言为真,倒是解释姓谢老人死后与猫结合化作妖物,为何要害他们两个性命。” “报仇……”巡长深吸一口气:“那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谢家小子也是被林嘉栽赃陷害,借此救了于小慧脱身?” 岳浩然言道:“这就需要你们去查了。” 巡长苦笑连连。 岳浩然看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他虽年轻,但也知道这些巡捕在犹豫什么。 当初抓了于小慧,后来事情反转,“真凶”现身,于小慧开释,这就已经惹得人们议论纷纷。 如今要是把真相捅出去,发现真凶还是于小慧,先前又错抓了人,这来来回回巡捕局压力就着实太大了。 上司想不给他们贴个“无能”的标签都说不过去。 回到河口镇自家厂里的李根,面上若无其事,但也在关注事情后续发展。 谢婆婆的孙子毕竟是无辜的。 准确说,他对一切都压根毫不知情,结果就被下了大牢。 说不定还被刑讯。 真相如果不揭晓,可能就要被冤死了。 不过好在事情发展没有叫小镇上的李老板做抉择。 “人已经放出来了。” 茶馆里一边喝茶,木婷一边说道:“不过眼下仍然被监视,因为不确定那猫妖会否来找他。” 李根点头,由衷说道:“不管怎么说,人放出来,得还清白就好。” 省城和小湾镇那边陆续传来消息。 高玲凶案的真凶,仍是于小慧。 而于小慧、林嘉二人则死于山中野兽入村。 谢婆婆失足掉下悬崖摔死。 他的孙子坐了一阵子冤狱后,终究还是被放出来,重获自由。 有关妖怪诡物的消息自然保密,不对大众公布,至于民间传言如何,那则无法去管,总之官方绝不会公告承认。 高玲案能真相大白,谢家小子重获自由,除了考虑借他诱捕猫妖外,李根听木婷话外之音,可能还牵扯到省城高层一些博弈。 有关司法刑名方面,东海省做出更公道更清明的改进。 除了木婷先前所说渐渐禁止刑讯逼供外,也在努力肃清冤假错案。 不管怎么说,李根都为此感到欣慰。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是否伴随这某些官员失势倒霉,某些官员趁机上位。 但在这万恶的旧社会,能有如此变化,对老百姓来说终归是好事。 李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大半。 日子一天天过去。 李老板的印刷厂里,画报不停被印制出来。 期间也有其他人想来插一手入股,但都被李根推脱。 如此,便是两三个月时间过去。 紫竹印书局等各方面人越来越不耐烦。 但李老板的第二期画报,也渐渐印制完工。 夏天过去,秋天到来。 日子慢慢来到十月中旬,东海省虽还不太冷,但深秋时节还是实打实到来了。 某一日,李根听木婷提到,针对谢家小子的监视,基本完全撤除了。 猫妖一直不曾现身,也不曾在别的地方作乱。 虽然感到反常和奇怪,但这么久没动静,靖夜司、巡捕局不再同它慢慢耗了,什么时候当真再出现后,才做处理。 针对谢家小子的监视自然也就不需要了。 “他最近怎么样了?” 李根其实暗中有数,但面上还是问起。 木婷言道:“家里本就穷,东洲也去不成了,现在只剩他一个。 平日里打点零工为生,但愿意雇他的人不多,毕竟……” 毕竟有传言,谢婆婆变成妖怪找还他们祖孙的林嘉、于小慧报仇。 老的如此,小的呢? “所以他日子蛮难的,我前阵子才刚给他送点吃穿。”木婷叹气:“不过听说他最近盘算着卖老房,离开河口镇离开钱塘城,去外地谋生。” 到一个没什么人认识他的地方去。 虽说人生地不熟,但好过在家乡被人指指点点当妖怪敌视提防。 李根问道:“没有破罐子破摔,作奸犯科吧?” 木婷摇头:“没有,孩子还是很老实的,就是经过先前的事,更内向寡言了。” 李根沉默片刻后,说道:“木小姐,能否请你做个中人介绍,叫他来我厂子里吧,我厂子里最近准备新请人手,既然你都说他老实,那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木婷有些诧异地看向李根:“这孩子自己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 之所以没人愿意给他份工,没人愿意给他碗饭吃,是因为他可能与诡物有关。 “我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李根笑笑:“总算我自家厂子里没再闹过那些脏东西,这孩子也是,我们可以算同病相怜,那不如索性抱团取暖……” 说着说着,李根面上笑容渐渐消失:“这孩子自己从来没做错过什么,却被逼到今天这地步,看着他我就想起当初刚刚火灾后前途无光的自己。” 他认真说道:“这世上可怜人多得是,我肯定帮不过来,但这孩子,给他一个机会,就当也给我本人积福好了。” 木婷面上诧异之色消失:“好,我替你给他说说,让他自己拿主意。” 李根点点头:“有劳木小姐。” 木婷没说什么,只是多看李根一眼后,告辞离开。 谢婆婆的孙子,名叫谢鑫。 今年十五岁多一点,跟高仔、小七差不多年龄。 他跟着木婷来到李氏印刷厂。 “谢谢老板。” 少年低着头,轻声说道:“我一定努力干活,不给您惹麻烦。” 听他后半句话,木婷轻叹。 李根神情如常:“我带你先熟悉一下环境。” 木婷告辞离开后,李根带着谢鑫在厂里转转。 有赵珂施加幻象影响在他身上,他自然看不出生产气氛热火朝天的厂里到底什么真实景象。 但小家伙自己不知什么缘故,非常喜欢待在工厂里。 在这厂房中,他久违地感到安心。 谢鑫将这归结于李老板的知遇之恩。 李老板则在一旁默默看着那少年。 还有少年身旁一个老太太。 李根翻开工厂日志,员工目录多出一页内容: 猫婆婆-谢张氏。 妖灵,老妇人灵体凡人不可视,猫妖之身凡人可视。 多命之身,可假死苏生,当前最大次数为一。 静谧,可隐藏自身身形于黑暗中,难以觉察。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十。 初级种植、制药行业工种熟练度加三十。 初级加工速度加三。 初级加工精度加五。 初级机械改良加二。 显化老妇人模样的猫婆婆,面无表情,双目无神。 身处谢鑫旁边,她并无任何表示,认不得曾经珍逾性命的孙子。 眼下只是按照李根的指示,静静待在谢鑫身旁。 老妇人模样下的她是灵体,谢鑫一介凡人目不可视。 但此刻玄之又玄。 少年这么多天来,心情首次感到一分安乐。 一老一少重新挨在一起。 满是机械的工房作为环境似有些不搭。 但也有一点和谐。 49.高老大 看着那对祖孙,李根心中暗叹。 诡物终究是诡物,已不再能用人性人情来揣度。 眼下自己所为,对谢鑫来说,勉强算比没有略好些。 如果说还有什么期待,李根将之寄托在诡物成功生产后那个变化的百分数上。 到了百分百后,或许会有质变。 一次不行,试试再下次,下下次…… 虽说不一定如自己所愿,但同样算是聊胜于无吧。 前段时间,有了谢婆婆这第五个员工,厂里生产又多了帮手。 画报印刷,仍然是小峰、吕江氏、赵珂三人负责。 谢婆婆则帮助张小玉改装相机,同时她们两个零打碎敲,每天再顺带制造几枚银砂弹头。 截至如今,第二期画报四万册基本印制完成,可以正式开始刊行。 李根已经通知小七廖峰,联络东海各地书商准备取货。 目前工厂日志上各生产指标和生产进度是这般模样: 铅活字蒸汽平压圆印刷机印刷807798/12500000 银砂弹头255/5000 彩照相机47/300 连珠步枪1/200 第二期画报印刷,足足完成八十余万张书页的成功印刷。 但距离新的指标,还相差甚远。 记得第一次指标是十万次,第二次则翻了五倍达到五十万次。 而第三次指标是是丧心病狂的一千二百五十万张,在第二次基础上翻了足足二十五倍。 如果以此类推,下次指标可能是在一千二百五十万张的基础上,再翻一百二十五倍。 放在李根前世蓝星那个时代的工业化生产,可能没有问题,但放在大顺朝当前时代,对李老板的小印刷厂来说就是天文数字了。 看来对于重复的生产任务,生产指标会大幅度翻高……李根心道。 好在第二期画报的印制任务基本结束,李根可以将人手集中到其他生产任务上去。 与此同时,画报再次开卖! 小七廖峰把消息传出,李氏印刷厂大门顿时被堵得水泄不通。 除了省城钱塘城里各大书店、报摊的老板外,更有洪老板等众多外地书商蜂拥而至。 印刷厂外热闹。 有些地方冷清。 黑头眯缝着眼睛,迎着阳光,走出巡捕局大牢。 外面街上四个混混等着,见状连忙一起迎上来:“老大!” 黑头看着那四个人,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松开:“你们来了。” “老大,你可算出来了。” 有混混压低声音说道:“镇上出了好大事,刘家那边……” 黑头带着四人走远一些后,方才哼了一声:“这么大的事儿,我在里面都听说了。” “有说是邪道妖人干的,有说是诡物干的,也有说别人寻仇,反正真凶一直没找着。”身旁混混愁眉苦脸。 黑头阴沉着脸:“姓李那个独眼龙小子,还有他的印刷厂呢?” 身旁混混答道:“他家生意可火爆了,就这几天,那彩画报第二期终于出了,不知有多少卖书的去他家门口等着提货。” “老大,咱们还要动他?”另一人悄声道:“那印刷厂有点邪性,上次就……” 黑头厉声道:“他还能一辈子蹲印刷厂里不出来?咱们就找他外出的时候,堵路上把他干了!不收拾他,我脸往哪儿搁?” 旁边几个混混兴致不是很高,但还是附和道:“老大说的对,要找回这个场子才是。” 黑头停下脚步,回头扫视他们,半晌后终于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几个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吭哧着不出声。 黑头抬手欲打,其中一个人才仓惶叫道:“老大,赵三他们都不是东西,你不在他们就跟了别的人,我们都被欺负得没饭吃了,就等您出来主持公道。” 心中不好的预感应验,黑头脸色更阴沉:“他们跟了谁?薛癞子?朱老七?还是叶熊?” 混混面皮子抽搐:“都不是,是……是李氏印刷厂的那个南海仔!” “……谁?” 黑头这次愣住了,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他手下小弟接下来竹筒倒豆子一样全交代清楚: “就是当初你见过的那个南海仔,原来他也是刘家的人,刘家将他当成钉子安插在印刷厂里,当初印刷厂闹诡物的时候,他还救过吴黑皮。 吴黑皮你知道的,也是南海人。 结果因为这件事他暴露了,被姓李的那个独眼龙从印刷厂赶出来,然后就跟我们一起混了。” 黑头耐心听到这里,冷声道:“那你们能让他骑到头上,那小子才几岁?还是个外地来的。” 混混哭丧着脸:“老大你不知道,那小崽子年纪是不大,但又高又壮下手贼狠! 二哥被他捅了五刀,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赵三同样是被他打服的。 薛癞子趁你不在想来踩咱们的地头,也是他带着大家给挡回去,薛癞子的鼻梁都被他打断了。” 旁边另有混混插嘴:“老大,不知道刘家出事前,他从刘家那里蒙了多少钱,反正这小子很阔!好多人都被他拉拢过去了。” 黑头听到后来,面上已经不见怒气,但神情凝重。 半晌后,他伸出手:“给我个家伙。” 几个混混面面相觑,都惊疑不定。 “给我!”黑头一字一顿冷冷声道:“别太长。” 有个混混畏缩着,掏出一把短刀递给黑头。 黑头拿了刀,徐徐说道:“带我去见他。” 面前四人全大惊。 黑头慢条斯理:“什么话都不用你们说,什么事都不用你们干,到时候一边看着就成。” “老大……” “叫我老大,就别让我说第二遍。” 一行人来到个小酒铺里。 酒铺内聚集不少人,大都是当初跟着黑头找饭吃的混混。 不过黑头一眼扫过去,也发现几个生面孔。 所有人都围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人。 看着从前的高仔,如今取代他位置的高泰,黑头眼睛眯缝起来。 对方跟上次在印刷厂见到时,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比当初凶悍阴狠得多。 “黑头哥出来了?怪我,怪我,没收到风,要不然该去接一下你。”高泰身旁一个大汉,起身笑道。 对方不经高泰同意就主动招呼黑头,但黑头听了他对自己用的称呼不再是当初的“老大”,便心里有数。 “我已经过气了,当不得赵三你这么客气。” 黑头不咸不淡说道:“你有心的话,帮我介绍一下这里的新老大吧。” 赵三笑容不减,视线看一旁的高泰:“这位是高老大,黑头哥你也见过的,高老大很够意思,先前还跟我们提起,等你出来后给你接风。” 高泰这时开口:“黑头哥,坐吧,这里有你一双筷子。” 听到对方这句话,黑头沉默片刻。 高泰也不催他。 其他人包括赵三,都不出声,安静站在一边。 跟着黑头来的那四个混混,则都冷汗直冒。 “看看你身边那么多人,再看看我身边没几个人,我怎么都懂了。” 好半天后,黑头终于开口:“我识时务,高老大如果愿意赏我一双筷子,那我肯定接着。” 高泰起身,倒了两碗酒,来到黑头面前,递给对方一碗:“欢迎。” 黑头双手接过碗,正要喝,忽然放下。 他单手将碗微微举高:“明人不说暗话,喝这碗酒前,有件事我先讲明白……” 他直视高泰:“刘家虽然没了,但姓李的那个小独眼龙还在,高老大对当初的事,怎么打算?” “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他算清楚。”高泰毫不犹豫说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黑头冷冷说道:“可独眼龙现在活得好好的,听说生意还越做越大呢。” 高泰面不改色,微微偏头:“黑头哥蹲里面太久,消息不灵通,你跟他讲讲。” “是,老大。” 一旁赵三应声道:“黑头哥有空的时候,去印刷厂那条街走走就知道了,经常能见到巡捕,那个李根现在跟魏胖子等人混得非常熟。” 黑头再看高泰:“那就一直不管了?” 高泰冷声道:“风水轮流转,我不信他一直这么旺,就算他一直好运,晾他一阵子,等他放松警惕后找机会在镇外收拾他。” 黑头似是想了想:“只要你干掉那个独眼龙,我没二话,但你别忘了今天说的一切。” 高泰同样单手举碗:“说到做到。” “好,说到做到。” 黑头举碗和他一碰,收回后一副要喝的模样,却突然将酒泼向对面高泰。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暗握着刀,猛然扑上前朝高泰捅去! 周围人没料到双方明明已经谈妥了,黑头居然忽地发难,一时间都来不及阻挡。 但高泰眼疾手快,用自己手里酒碗一拨一挡,将黑头手中刀尖微微带偏,同时侧身,险之又险避过这一刀。 黑头还要再上,眼前猛地出现一个拳头,快速变大。 “砰”的一声,黑头眼冒金星,身往后仰。 耳边传来酒碗砸碎的声音。 接着脖子上就猛地一疼。 等黑头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被高泰压在地上。 对方一条腿膝盖跪压在黑头持刀的胳膊上。 手里则拿着尖锐的破碗瓷片,正抵住黑头的咽喉。 黑头顿时不敢乱动,甚至挣扎都不敢有。 “绑了。” 高泰的声音则很冷静。 周围人如梦方醒,一拥而上将黑头拿下。 “老大,要不要……”赵三低声问道。 高泰摇头:“带上跟我走。” 手下人将黑头五花大绑,扔到驴车上,然后随高泰一起来到镇上一间茶楼。 茶楼没什么生意,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 “金爷养病,不见外客。” 茶楼门口有人挡住高泰:“你来再多次也是一样。” 高泰平静说道:“我今天和黑头一起来见金爷,烦请您在通传一声。” 对方沉默片刻后离去。 再回来时,果然说道:“金爷有请。” 高泰带着黑头到了茶楼二楼,就见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喝茶。 看了一眼高泰和旁边满脸哀求的黑头,中年男子微笑:“是他先动的手?” 高泰点头:“请金爷您做主。” 金爷不看黑头,只是注视高泰:“你没拜在过黑头门下,做事不算欺师灭祖,能否取代他,看你跟他的本事。 黑头出来第一天就要先动手杀你,虽说机会找得不蠢,但犯了同门相残。 你没让我失望,给旧人留了余地,也能镇得住场子,最后仍然可以克制不顺手宰了黑头,你做得很好。” 他看着面前高大少年,微微点头:“才十六岁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高泰答道:“都是金爷您给我机会。” “黑头的地盘,以后是你的了,我这边,你按黑头以前那样照旧即可。” 金爷说道:“你表现的好,我自然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随意地摆摆手,旁边便有人上前。 黑头满脸惊恐,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挑断他双腿脚筋和一只手的手筋。 ………… 印刷厂内,李根迎来送往。 刚送几个客人出门,小七廖峰从外面回来。 “东家,高仔留暗号了。” 廖峰低声道:“他正式面见金老大,对方表态许可他取代黑头。” 金老大,河口镇上最大的黑头子。 传闻中在省城有背景,半黑半白,同镇上巡捕局局长来往颇为密切。 黑头、薛癞子、朱老七、叶熊等多个地头蛇,都听他号令混饭吃。 小道消息中,河口镇黑市也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让他以后更要小心,下次换联络方式与地点,以免被人跟到。” 李根神情自若,低声吩咐。 廖峰应了一声后离开。 河口镇上暗地里一点风云变幻,除了当事人外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万众瞩目者,则是青春画报第二期上市。 买书的人惊喜发现,第二期画报的模特,比第一期更亮眼。 50.又卖疯了 “当然品质更高了,想不高都难。” 李根同小七廖峰笑道。 第一期画报的模特,主要是写意等二线。 到了第二期画报,则是雨蝉等一线红花魁,个个都是钱塘城花国霸主。 而且李老板已经感受到钱塘城里其他印书局带来的汹涌暗潮。 贿赂文礼局官员那点钱,不知道还能帮忙顶多久。 所以青春画报抱着没有下一期的决然态度,完全不做保留,将所有精华彩画,全部投入到第二期。 哪怕后有来者,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期画报内容质量都将成为一座巅峰。 于是理所当然,一上市就卖疯了。 市场已经等待太久。 青春画报第一期到第二期之间隔了几个月,直接变成一份季刊。 期间不是没有其他画报跟风。 但就算他们请得起同样档次的模特,可最终呈现出来的画面质量,实在差李根这边太多。 如果不粗制滥造,那石印彩页的成本就直接上天。 一银元卖价可以把印书局亏到吐血。 而且所用工时更是夸张,还不等他们大规模印制出来,李老板的第二场青春风暴就刮起来了。 没对比就没伤害。 青春画报第二期上市,瞬间将先前那些粗糙跟风者扫进垃圾堆。 没有青春画报,人们还能勉强忍受价格高质量差的跟风者。 但青春画报第二期一出,完全横扫市场。 省城钱塘城这里,李根一次性投入两万本。 市场在瞬间就吃掉将近一半。 第一期画报时,还是等上架七天后,书店、报摊老板方才结清全款。 并且李氏印刷厂负责回尾。 到了现在第二期,则是上架当天,就结清所有账目。 至于说回尾,那更是没人敢和李根张嘴。 一般来说,印刷厂如果不负责回尾,那书商提货价格就要低一点。 但陈老板等省城书店、报摊老板这次从印刷厂拿货,出厂价仍然是七角五分。 于是两万本第二期画报,李根从省城渠道收入一万五千银元。 外地书商拿货,也是直接结清账目。 并且出厂价从早先的六角一分,涨到六角五分。 第一批先提货一万本,后续再看情况加印。 当然,这是李根的说法。 其实余下一万本他早印好了。 而且也完全不愁卖不出去。 但不妨碍让市场更饥饿一些。 外地县市渠道一万本,再让他收入六千五百银元。 加上早先雨蝉等模特掏钱买彩照和各项广告费合计一万五千银元左右。 截止第二期画报上市,李根已经进账三万六千五百银元。 不过他手头现在没这么多现金。 画报先期预付款和广告费等等,拿到手后不久,便陆续又花出去。 廖峰这段时间待在省城,除了跟各路书商打交道外,便是暗中收集各式黑白老相机,然后送回河口镇给李根。 印刷画报的同时,厂里也在陆续改装新相机。 “东家,现在越来越不好收了。” 廖峰报告道:“价格已经渐渐涨到二百四、二百五十元左右。” 在当今大顺朝,相机还没有普及流行。 照相洗相,价格昂贵,非一般民众所能承受。 照相的人少,照相馆也少,照相机相应产量同样不大。 李根、廖峰这段时间收购,已经快要把钱塘城里闲置老相机一网打尽了。 再要收购,就渐渐要找当前时代的新型号。 相应价格便也直线提升。 “先把钱塘城这边打扫干净,价格放高点也无妨。”李根嘱咐道。 廖峰点头:“是,东家。” 然后他又汇报一个情况:“东家,虽然我已经尽量低调了,但紫竹印书局等地方,似乎还是注意到了,他们也开始尝试收购老相机。”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价格飙升才格外快,而且是越来越离谱。 “正常。” 李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彻底避过对方耳目。 毕竟这些城里大书局才是真正地头蛇。 或许他们只是因为好奇和跟风,但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未尝没可能搞明白李氏印刷厂彩印的技术机密。 石页彩印方面的技术革新始终无法突破成本、时间的难题后,他们的注意力也该渐渐转到照相制版方面了。 事实上,彩照相机的烟雾弹又带偏了他们的方向,让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往制版相机方面考虑。 误入歧途,耽误时间。 而对李老板来说,时间正是金钱。 对于眼下这个有些离奇的大顺朝,李根一点都不敢轻视技工师傅们的技术革新水平与动力。 尤其有些技术上的突破,其实只需要在原有基础上获得一点启发,就可能天翻地覆。 能争取到过去几个月和接下来几个月时间,就算达成他目标。 李根所求,只快一步就够了。 “不必理会紫竹他们,继续按我们的计划行事即可。”李根吩咐道。 廖峰心领神会:“是,东家。” 针对青春画报和李氏印刷厂的暗潮汹涌,波澜不止一处。 “小李啊,我压力也是很大的。” 文礼局报章司司长端起茶杯,轻轻抿着:“前些日子,连局长都问过我两句。” 李根微笑:“咱们东海省这些年来不是一直鼓励文化传播吗?局长和您的功劳,首屈一指。” 司长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议会和督府的决定,局长还能说两句话,我就是下面跑跑腿的。” 李根言道:“我年纪轻,见识少,只希望略尽绵薄之力,在各位老大人指点下,为本身文娱建设,添砖加瓦。” 司长瞥了他一眼:“你有这份心当然是好的,但年轻人不可太贪心。 须知道,钱这东西,一个人是赚不完的。 尤其你的画报,也并非全无间隙可寻,很容易授人口实。 一直以来,批评的声音都不曾消失啊。” 李根点头:“先生教训的是,所以我已有心第二期后,画报先无限期休刊,待将来再说,只是希望能有个善始善终,还请您多关照一二。” “哦?”司长看他一眼:“你有这想法,倒是不枉我一番苦心劝解。” 李根笑道:“希望以后能常得到您的指教,上次关于那口广宁朝的碗,就让我受益匪浅。” 说话同时,他取出一个锦盒递到对方面前。 司长抬眼看他,然后低眉,打开锦盒。 这次,里面是件玉器。 “好东西啊,看这雕刻技法,是承盛朝的东西,有六百多年了。”司长眼睛一亮。 李根笑道:“您看,这些我都不懂,还是您慧眼识宝,这东西到您手上才不算埋没。” 司长端正神色:“这话怎么说的?别说省里现在一直反贪,就算没有外界监督,我又岂会夺人所爱?” “我的意思是,和上次那碗一样,先存放在您那里,您也知道我厂里乱,别给磕了碰了不是?” 李根笑道:“那多可惜啊。” 司长这才露出淡淡笑容:“是啊,主要是碰了可惜,那我……就再帮你保管两天?” 李根做了个“请”的动作:“您辛苦。” 司长端详玉器,似是自言自语:“善始善终好啊……” 得到对方保证,李根扶了扶自己眼镜,面露微笑。 善始善终当然好。 也可以理解为,该是谁的,终归是谁的。 ………… “老爷,地已经全拿下来。” 听见身边人报告,男子擦拭手枪的动作没停:“小湾镇?” 下人答复:“是的老爷,就是先前被猫妖咬死人的那个哑女家,她死后屋子是空宅了,我就命人转手买下,没留痕迹,不会有人知道。 只是附近其他地要全部拿下,还需要点时间。” 男子将枪端在眼前,眼睛盯着准星:“没那么多时间了,要尽快开始。” 下人连忙应道:“是,老爷。” “河口镇那边呢?”男子问道。 下人答道:“那个神秘修行者很少再出现,只听说他到过河口镇黑市,木家女儿仍然是那里的靖夜尉。” 男子放下枪,仰头想了想:“河口镇那片地,就是那个小印刷厂,最近印的书又闹出动静了是吗?” 下人答道:“是,那画报第二期上市了。” “这么个小厂子倒是否极泰来。” 男子笑笑:“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时间是不是太巧了?” 下人谨慎问道:“明烨有在关注,不过木家女儿在镇上,他不好动作太大,咱们要卡一卡那个印刷厂吗?” “先盯着,晚些时候再打草惊蛇试试,眼下重点在小湾镇那边,把厂子给我尽快建好,准备开工。” 男子言道:“河口镇那个老鼠洞,主要看捅一捅它,能不能牵连出那个身份不明的修行者。” 下人应道:“是,老爷。” 51.早等着你呢 钱塘城里,渐渐开始有其他报纸杂志,评论青春画报。 好词不多。 更是不乏卫道士直接批判。 不过,李根稳住文礼局的情况下,便不影响大局。 甚至别人越骂,青春画报越火。 很快,外地书商也联络李根、廖峰,希望第二期画报尽快加印。 李根拖了他们几天后,终于同意发货。 于是最后一万本青春画报,开始分发东海其他县市。 书商们提货即结账,很利索将款项付清。 于是李老板又是六千五百银元到手。 至此,第二期青春画报,前后共为他赚取毛利四万三千元。 当然眼下他手里剩不下这么多。 大笔资金,先后用来收购各式老相机。 截止当前,李根一共收购老相机超过一百二十套。 共花费他近三万银元。 因为大量收购引发涨价,所以后期买入的老相机越来越贵。 最后均价约莫是一个让李根哭笑不得的数字,二百五。 印刷任务完成之后,李根召集厂里吕江氏母女、赵珂、张小玉、谢婆婆几位员工,开始将更多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改装相机上。 所有老实相机,先被改装成彩照相机。 然后其中多一半,再被二次加工,改装成制版相机。 因为这个缘故,所需工时比只改装一次要更多。 当然,这是为了销路考虑。 只计算生产指标的话,当然是先解决彩照相机所需的数目。 李根算了算日子,再算算账后,点取了三根大金条和五根小金条出门。 他来到银庄。 “先前承蒙贵庄放款给我,做生意最重信用,所以我今日是特地来清偿贷款的。”李根扶了扶眼镜。 银庄襄理笑容满面:“李老板的信用,我们当然信得过。” 李根放下大小八根金条:“我先还两笔款子。” 银庄襄理看了李根取出的钱,心中已大致算出他要还的款项细节:“唔,李老板,您第一笔款子是去年的,早先部分偿还后还差七百五十元本金,到今天马上满一年,按十二月计息,合共九百三十银元。” 李根点头。 对方继续说道:“另一笔款子是您以厂房地皮做质押的两千三百元,至今五个月,计息二百三十元,所以合共两千五百三十元。” 李根再点头,然后将三根大金条和五根小金条推到对方面前:“这里三千五百银元。” 银行襄理笑着收下:“请李老板稍候,我们为您找零。” 自有专人检验金条的重量和成色,少顷,很快有人从后面送来四十银元,找给李根。 李根收好钱,告辞离开: “希望将来还有合作的机会。” “一定,一定,随时欢迎李老板光临。”银行襄理一路将他送出门。 尚有一万四的贷款,李根没打算现在一起还上。 除了保本压仓的三根十两大金条一直不动外,自己眼下还有八千银元出头的活动资金。 相机,仍然在继续收购。 以当前价格被炒起来的行情,八千银元肯定买不齐余下一百八十套老相机。 好在李老板马上就要有新的收入了。 大顺朝元泰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东海省省城钱塘陆续传出消息,有议员抨击青春画报伤风败俗,污秽不堪,亟需整饬,议会决心清理不正邪风。 至十一月十二日,东海省文礼局报章司正式下公文,青春画报停刊。 直至整改符合要求为止。 一时间钱塘城内外,欢呼者有之,怒骂者亦有之。 青春画报的老板李根,则貌似非常老实,表示一切遵从文礼局指导,画报即日起无限期休刊,印刷厂内部将整肃风气。 小七廖峰早有准备,规规矩矩充当背锅侠冲在最前,公开表态自己轻浮孟浪,扭曲了东家最初制定的办报理念,导致画报趋于低俗,对不起一直信任自己的东家。 青春画报停刊,但由掀起的风暴却不可能一时三刻间就停息。 没了青春画报,读者们迫切需要替代品。 可是其他画报,不是太糙,就是太贵。 于是民间骂声一片,各地书商同样抱怨连连。 但一元一本,画面精致优良的青春画报终究成为历史,无法再回来了…… “不搞死咱们的画报,紫竹他们的画报就卖不上啊。”廖峰叹气:“那几个老板不仅家大业大,还都是议员、参议,发句话,咱们头顶就起大风了。” 早先他还为李根停刊的决定感到惋惜,现在则不得不佩服东家的先见之明。 虽说他不明白东家为何就是不答应让别人参股,但既然是东家的决定,他唯有支持。 “能挺到现在,已经是多方博弈的结果了。”李根很淡然。 不仅仅是他这个印画报的贿赂相关官员。 卖书的人里,能说上几分话的,也都在帮青春画报使劲。 毕竟李根的书物美价廉受欢迎好卖啊。 可惜终究还是其他大书局那边的背景关系更硬,强行要从源头卡断青春画报。 “李老板,别来无恙。” 有客人上门,不过对方面上笑容意味难明。 “青春画报停刊,让东海文化方面失去一抹亮色啊,实在可惜。” 紫竹印书局掌柜彭宣叹息:“我家东家也曾仗义执言,可惜没能改变最终决定。” 李根到似乎很看得开:“终究有些媚俗,被责令整饬,也是理所应当,说来惭愧,我前些日子忙于其他事情,也确实疏忽了对画报内容的监督,让这小子信马由缰撒野了。” 站在他身旁的廖峰低下头,满脸羞愧,虚心挨训。 彭宣端正神色:“关于我先前跟李老板商量的事情,不知李老板考虑地怎么样了?我家东家可一直在等候你的佳音啊。” 李根言道:“杨老板盛情,我受之有愧,经历这次的事情,我也深感自己需要反省,贵书局名扬东海,我这害群之马,实在不敢污了紫竹美名。” 彭宣没被他糊弄过去,神情略严肃几分:“李老板可是有了其他规划?” 他很快就知道,李根有什么规划。 “卖映像机……” 紫竹印书局东家杨锦生望着远方,久久不语。 严格说来,这不算特别出人预料。 毕竟先前李根大肆收购老相机,很难不让人联想他要就此做文章。 紫竹印书局甚至都跟着抢购了几台黑白老相机,交给技工研究。 但时间还是来不及,在他们有成果前,李根已经开始兜售用于彩照和彩印的新式相机。 卡住青春画报发行时,杨锦生等大书商其实也有试图从商业局方面着手,再多卡住李根其他商品的售卖资格。 只是可惜最近适逢省议会临近重新选举,他们动作也不好太大。 卡青春画报,名正言顺,毕竟对方本身有可供批判的瑕疵。 但要卡彩照相机、制版相机,就没那般口实。 赚不到读者钱,那我就赚你们的钱好了。 最终,李根这第二把火,再次爆了。 “快快快!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速度!谁速度快,谁就能吃下青春画报空出来的市场!” 这是有心搞彩印取代青春画报的人。 虽说有文礼局的公文,但眼热青春画报又有一定背景的大商家也不是没有。 经过这几个月来的发酵,全彩画报风潮,已经渐渐扩散到东海周边其他省市。 未来商机,不止于眼前局面。 “研究一下,我们也改装机器出来卖。” 这是考虑从根本上跟风李老板的人,大家一起发财致富。 “画报多了,选择多了,我们也可以不用那么被动了,对了,要不要大家一起凑钱买一套映像机?到时候想有多少彩色映像纸都行。” 这是各大销金窟的花魁头牌们…… 青春画报,为相机做了最直接的广告。 因为先前烟雾弹的缘故,李根有时候还可以将彩照相机与制版相机捆绑销售,一次卖两套。 要说在民间的影响力,肯定没有画报那么大。 能买得起相机的人也是极少数。 但只要卖出去二十套,李老板就进账一万多银元了。 当前大顺朝东海省市场上,最新式的黑白相机,连全套洗印设备一起,是三百银元左右。 而李老板的相机,一套价格则是…… 六百元。 第一批一百二十套,全脱手,意味着七万二千元进账。 从纯粹的利润率角度考虑,其实没画报夸张。 但李老板工厂日志上的生产指标,关于彩照相机一项,正飞速攀升: 126/300…… 133/300…… 145/300…… 52.我从不强买强卖 广园是钱塘城里最有名的戏园之一。 戏园门票两角五分。 茶水每人一角。 点心每盘一角两分。 可惜大顺朝当前时代,东海省当地戏曲,李老板听不惯。 当然,也可以说是他不懂欣赏。 一边喝茶,他脑海里一边构想的是将来有留声机、摄像机、放映机一类东西后,能不能搞点电影啥的。 要说李老板如今身家也有点儿了,但当前世界的精神文明娱乐方式仍很稀缺。 “映像机继续收购,价高点亦无妨。” 李根向旁边小七廖峰吩咐道。 廖峰点头:“是,东家。” 他请示道:“钱塘城这里慢慢不好找了,能否尝试去其他城市,甚至去省外收购?” “当然可以。”李根言道。 廖峰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李根慢慢将杯中茶水喝干,止住茶僮添水的动作,数出八个银角子和一张两分顺币留在桌上,自己也起身离开。 刚走到戏园门口,他右眼忽然生出温热之感。 等走出门外后,就见一个巡捕似乎正好从门外经过。 对方帽檐下隐约可见是个光头。 正是靖夜尉明烨和尚。 对方也看见李根,脚下不停步,微笑点头致意,然后经过戏园门口,继续向前走远。 李根微笑还礼。 不过在对方离开后,他抬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架,手掌遮住半边脸。 镜片后,李根目光幽深。 自打上次后,他就暗中踩点。 只可惜钱塘城里人多眼杂,明烨本人又极为警惕,不方便跟踪。 如今这和尚再次在自己眼前晃,让李根直觉生出威胁感,更坚定找机会做掉对方的决心。 他其实一直等对方去河口镇印刷厂,但可惜明烨和尚始终不出城…… 明烨和尚走过戏园,脚下不停步,似是随意地在城中巡逻。 他穿街过巷,足迹遍布省城城南大街小巷。 这一片主要是钱塘城的平民区。 明烨脚步最终在一条巷子口停下。 巷中传出有些绝望的喝骂声: “你眼睛瞎了吗?我才是你妻子啊!” 一个年轻女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屋门口一男一女。 “你这个贱人狐狸精,我好心照顾你,你抢我相公?!” 她抬起双手要抓向对面另一个女人,但马上被男人拦阻。 男人横眉冷目:“你这疯婆子,学我家娘子穿衣打扮,处处模仿她,当真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吗? 沾上你算我们家倒霉,你快滚,以后不许再来骚扰我们!” 他身旁女子气质娴静,双手捧着一面小圆镜在身前,轻声细语: “不要动气,她只是害了病,你越吓唬她,她越不清醒。” 先前那女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才有病,你们都有病!我才是你的娘子,我才是这房子的主人啊! 好啊,我明白了,你们两个早就勾搭在一起,想要鸠占鹊巢!” 男子大怒:“你发癫还没完了?好,就算我眼瞎认错你,儿子也能强说别的女人是自己娘亲?” 他身后门边,一个孩子正怯生生探出头来。 门外女子忙伸手:“快到为娘这里来!” 抱镜女子不说话。 那孩子却主动抱住她的腿:“娘亲,我怕……” “没事的,你进去吧,为娘待会儿回去给你做糖糕。”抱镜女子微笑安抚孩子。 对面女子则如遭雷击,楞在当场。 抱镜女子仍笑容恬淡娴静。 二人衣着、发饰、妆容皆一致。 甚至连相貌也有几分相似。 从远处望,倒真像同一个人在照镜子。 明烨和尚静静看着这一幕,直到那女子再闹一场后,失魂落魄离开。 “报官,我要报官……” 女子失神唠叨:“……妖精!她一定是什么妖精,把人给迷住了!” 不等她走出巷子,眼前忽然人影一闪,吓她一跳。 居然正是那个衣着妆容与她相似的抱镜女子。 “你……” 她还来不及发怒,对方却先平静开口: “时辰到了。” 女子茫然。 什么时辰到了? 当她视线落在对方镜面上,却再次大惊。 自己映在镜面中的倒影,五官相貌分明是那抱镜女子本来的模样。 她再抬头,却见眼前抱着镜子的人,分明是她自己。 等等,我怎么会在抱着镜子? 不,不是…… 不是我抱着镜子,是她彻底变成我的样子。 而我完全变成她的模样。 我们的相貌,交换了,还是我们的身体交换了? 女子心中似是有明悟,又似是无比迷惑。 她呆滞在原地,身体却渐渐软倒。 魂飞魄散,没了气息。 巷子口只剩下房屋女主人抱着镜子。 以及一具尸体,属于原本被她收留后来又被她赶走的疯女人。 以及巷子外唯一目睹这一切的明烨和尚。 他静静看着抱镜女子消失,重新出现在先前那屋中。 ………… 李根从省城返回河口镇,换过衣服,利用千幻谱面具改头换面后,前往黑市。 “这里是一百发,作为第一批。” 李根将一百发银砂破邪子弹,摆在面前桌上。 坊市执事问道:“没有更多吗?” 李根淡然道:“细水长流。” 对方徐徐点头:“也好,那么,二十五银元一发,袁先生以为如何?” 李根哂然一笑:“毫无诚意的价格。” “先生言重了,我们是怀抱极大诚意想要作成这笔生意。” 执事答道:“您最清楚不过,只有子弹,发挥不出其威力,必须搭配合适枪械才行,仅这一条就将很多潜在客户挡到门外了。” 李根的银砂破邪子弹都是全金属定装弹,老式枪械驾驭不来,射击时膛压就承受不了。 而如今的大顺朝想要购置新式枪械,不论价格还是资格都有不低门槛。 “你们可以不买。”李根淡然道:“我从不强卖。” 执事深吸一口气:“二十七银元一发,没法再高了,先生,你虽然可以在我们坊市寻觅其他客人,但能一次吃太多货的人却不好找。” 李根不为所动:“那看来你们的客人,还不够档次啊。” 他取出一发子弹在眼前:“这可不是用来打活人的。” 执事轻声道:“先生当然可以去省城黑市寻觅买家,但在下窃以为,先生不喜欢招摇。” 李根一笑:“我更不喜欢被人当冤大头。” “在下不敢。”执事微微沉默,然后说道:“先生,再高的价,不是在下可以做主,若不然,您直接和我们东家谈?” 李根将手里一发子弹放下,不答反问:“对了,你们这里有多少子弹?我说普通的。” 执事愣了愣:“多数是各方卖家的,我们如果募集,眼下找几千发是没问题的,不过口径不一,给我们一些时间的话,可以从其他地方调取更多。” 李根点头:“很好,那我就不自己费心了,从你们这里拿就好。” 他重新拿起桌上那发银砂破邪子弹:“你们跟我交易,我只收子弹不收钱,一口价,我这一个,换普通子弹二百发。” “这……” 执事感到意外。 目前黑市价一百发子弹约莫二十银元左右。 二百发就是足足四十银元。 不过如果量大的话,这方面自然另有讲价空间。 但问题是按照李根的兑换比例,一百发银砂破邪子弹要足足两万发普通子弹来换。 一千发,那就是二十万…… 如此数量,不是单纯靠钱就能解决。 这个神秘客人到底什么来历? 他要这么多子弹做什么? “口径制式要统一。”李根淡然道:“我只要边缘底火,四分二口径的圆头弹。” 执事神情进一步严肃。 这应该是对应某种专门的枪械。 要找那么大数量统一口径的子弹,难度更高了。 “第一批先只一百发,我是为你们考虑。”李根淡然道。 执事忙答道:“此事在下无法做主,会第一时间禀报东家,请袁先生稍候。” 负责主持河口镇黑市的金爷听了执事汇报后,久久不语。 “先调货,能吃下多少是多少。” 好半晌后,他下达命令。 底下人顿时忙碌起来。 等银砂破邪子弹到了自己手里,金爷屏退左右所有人,只留自己在房中。 他拿着一枚子弹,细心观察弹头表面淡淡的霞光与符纹。 片刻后,金爷单手将这枚银砂破邪子弹托在掌心中。 另外一只手,则在自己胸前捏个法诀。 然后便有阵阵清风,在他掌心围绕子弹流转。 弹头霞光,似也更耀眼一些。 但下一刻,霞光就变得不稳定起来,最后轰然炸裂。 然后消失不见。 一发顶二百发的银砂破邪子弹,恢复平常,变得与普通子弹差异不大。 金爷倒不心疼三、四十银元打了水漂。 他只是眉头紧锁凝神思考: “看着简单,实则颇为精巧,重现复制不易啊……” ………… 李根的银砂破邪子弹不仅卖给坊市经营方,也卖其他散客。 虽然确实没几个人能一次大量提货,但跟散客交易是用现金。 于是李根除了带走大量普通子弹外,也让自己荷包又富余许多,添了数千银元进账。 换好衣服摘了千幻谱后,李根绕路返回自己印刷厂。 众多普通子弹,不急着用来改装银砂破邪子弹。 银砂弹头目前仍然是零打碎敲每天少量生产。 工厂里如今重心还在改装相机那边。 不过李根专门把机械改良属性最高的张小玉分出来。 然后陆续将另外两支彭城造,也改装成连珠步枪。 53.秘密武装的人手 换回来的众多普通子弹,并非仅供李根一人使用。 除了部分陆续改装成银砂破邪子弹外,余下大部分普通子弹,仍会原样保留。 搭配越来越多的连珠步枪,李根有心培养一支属于的小型隐蔽武装。 初衷和刘家暗中培养枪队一样,但要远比对方精锐。 数量可以不多,但要保证至少地区级别有决定性的影响力。 装备方面,李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倒是人手方面,还未能确定。 目前可供考虑的方向,是高仔,也就是河口镇新科大混混头目高老大高泰那边。 彻底解决历史遗留问题黑头,并在金爷那里站稳脚跟的高泰,已经成为河口镇地下世界新贵。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在高泰旗下。 高泰也渐渐发掘出自己可靠的核心圈子与亲信。 在一次次调整与冲刷下,高泰最核心的圈子,连金爷都插不进人,可靠度已经很高。 李根再暗地支持一把,进一步将这批人武装起来,就是一支可靠力量,至少是雏形骨干。 不过提供武器这方面,李根考虑用假身份源先生和高泰等人接触。 明面上李根本人的身份,除了高泰以外,不与地下世界产生联系。 李老板和源先生的秘密,连高仔高泰都要瞒过。 这种情况下,源先生如何同高泰接触,还需斟酌一二…… 一边考虑相关事宜,李根一边前往省城钱塘城。 小七廖峰从省城外其他县市,收购不少老式相机带回来。 “东家,这里一共是六十七套。” 廖峰汇报道:“余下再要找,就是新机器了,价钱太高,我想着接下来去北边黄海省看看情况。” 李根吩咐道:“首要还是快,抢在其他人之前,价钱就算高点也能接受。” “是,东家。”廖峰连忙答道。 同李根那边交货之后,廖峰带好李根给的新一笔资金再次出发。 准备出城的路上,忽见有人气急败坏往过赶。 廖峰瞅着对方眼熟,当即低调避往一旁,不与之碰面。 那两个是紫竹印书局的伙计,看来路去向,应该是刚从电报局回来,放回印书局。 二人跑到印书局门口,守门的人就问道:“怎么回事这么急?” 其中一个伙计愁眉苦脸:“明州分局回电报了,那边也没有闲置的老式映像机了,想要买只能加价买最新款,卖方狮子大张嘴,开了个天价!” 另一人没好气:“赶紧通知掌柜的,看要不要买?” 看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廖峰心头暗笑。 明州那边,他自然也是跑过了。 虽说花钱不少,但收获巨大。 要不然也不会给紫竹印书局等其他地方,留下这么个一地鸡毛的局面。 多亏东家提前叫他赶去外地收购,才能步步争先。 眼下,就要把目光放到东海省外,将相邻几个省份价格尚低的老相机也收了。 廖峰心情愉悦,吹着口哨转身离开,准备出城。 不曾想,刚转过来,迎面却见一个穿着巡捕制服的人站在他身后。 看对方制服款式,职级还不低。 只是巡捕帽檐下不见头发,隐约是个光头。 “你是河口镇李氏印刷厂的?”巡捕微笑,语气和缓。 廖峰小心翼翼:“我是,不知这位督查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没啥大事,你不用这么紧张,放松点,聊几句而已。”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摘下自己的帽子。 底下果然是个光头。 小七廖峰从前图凉快,也喜欢剃光头发,后来被李根安排在省城办事,客户迎来送往,才考虑形象蓄发。 这时他目光随着对方动作,不自觉向上,落在那铮亮的光头脑门上。 廖峰随即感觉自己这样做太不礼貌,连忙想要移开视线。 但不知怎么的,念头就有些不清醒,整个人迷迷糊糊,脑海一片空白。 “随我来,我们这边聊聊。”明烨和尚神色如常,微笑走开。 廖峰神情茫然,但不由自主,跟着对方走进路边一个偏僻小巷内。 到了巷子里,明烨停步,转身问话。 廖峰迷迷糊糊,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仿佛说梦话一样,一点一点回答明烨和尚的问题。 明烨问了几句后,微微沉吟。 廖峰说了不少东西,但对他而言,有用的不多。 在这个少年的表述中,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李根,除了有些印刷出版行业的发明创造和奇思妙想外,并无值得明烨注意的地方。 严啸和刘家出事的当晚,李根貌似也无特异之处,只是个担心诡物袭扰,带着廖峰躲避的普通人。 少许一些疑点,是印刷厂火灾后原本的工人基本逃光,李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批关中口音的新工人。 那批关中工人只帮李氏印刷厂干了火灾后最初一笔买卖。 之后印刷厂工人就各有来路,经常是干一笔生意后就换人。 可是让明烨在意的还是第一批关中工人。 涉及严啸死亡、刘家灭门的那个神秘修行者,也牵扯到当初仁信纸厂的案子。 在纸厂那件案子里,他自称来自关中扶风。 虽然不能保证他说的是真话,但正好与李氏印刷厂早先的关中工人是同乡。 这仅仅是巧合吗? 那个李根确实无修行资质,没修为在身。 但他很可能与那个神秘修行者有关。 可是眼下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了……明烨暗自皱眉。 他看向呆滞站在一旁的廖峰,心道: 或许,另一个,知道的多些。 姓李的小子贼滑,暗中安插另一个少年去混地下。 这个安排本身其实没什么,无非商贾富户暗养打手,方便解决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刘家当初就曾资助使唤黑头。 作为吃过混混找上门这种亏的李氏印刷厂,富裕发达后自己也养头恶犬,不足为奇。 但是,这个居于暗处的少年,会否是李根和那个神秘修行者之间的联络点? 或许可以试一下…… 明烨心中重新有了主意。 他带着迷迷糊糊的廖峰,去往另一个地方。 一个小院子里,坐着个孤零零的女子。 从衣着外貌来看,女子是当初那个三口之家中的母亲。 只是她怀里,抱着一面镜子。 廖峰迷迷糊糊走进小院。 抱镜女子面无表情看着他。 怀中镜面,倒映出廖峰的模样。 女子伸出一只手,握住廖峰的手。 双方肌肤相触。 廖峰只感觉手心一凉,仿佛握住冰凉的金属,忽然间清醒过来。 但眼前场地变化,让他茫然,不知自己怎么忽然到了这里。 用心回忆,却发现想不起来先前究竟发生什么。 正在他发呆之际,那女子忽然探身,面孔凑到廖峰眼前极近处。 二人呼吸间,分明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54.黄雀在后 廖峰一惊,下意识头朝后仰。 他身体后退,面前抱镜女子却抓住他的手不放。 廖峰用力挣了两次,方才挣脱。 不,与其说是他挣脱,倒不如说是对方忽然主动松手。 “开始。” 女子忽地开口,声音清冷,语调没有起伏。 听之不似活人。 廖峰原本还想问对方这是哪里,见状直接闭嘴。 眼前诡异场面,叫他恐惧,甚至不敢转身逃跑,只能谨慎地步步后退。 他的手则摸向后腰,握住转轮手枪枪柄,却不知是否有用。 抱镜女子则似乎没有限制他离开的意思,平静站在原地不动,目送廖峰退出小院。 廖峰出了院子,最终没有掏枪。 他猛吸一口气,转身撒腿就跑。 跑出一条深巷后,廖峰转身看去,不见抱镜女子追来,方才松一口气。 但心中烦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再碰上不干净的东西,就往巡捕局跑,在省城更要如此……李根当初的嘱咐,这时在廖峰脑海中浮现。 他心神略微安定,迈步朝巡捕局走去。 但没走几步,眼前就有身穿淡青巡捕制服的人出现。 对方笑的和善。 巡捕帽檐下脑袋两侧不见头发,似乎是个光头。 光头? 本就瞅对方长相眼熟的廖峰,心中忽然生出怪异恐惧感。 “先生,有什么事吗?”明烨和尚微笑。 廖峰思绪混乱,下意识只想避开对方:“没,没什么……” 他强烈感觉自己眼下找巡捕也未必安全。 心底深处,只有东家李根和最要好的朋友高仔才可信赖。 跌跌撞撞,廖峰一路出城。 出了省城,他往河口镇走去,路上有些失魂落魄。 迎面忽见镇上相熟的骡马行老板从旁经过。 二人面对面正好碰头。 廖峰还犹豫着是否打招呼,却见骡马行老板盯着他的脸,面露迟疑之色。 “蒋老板?” 廖峰试着问道。 对方恍惚一下,然后才醒过神来:“哦,廖兄弟,不好意思,我刚才一下子看岔了,差点把后面那位兄弟认成你。” 后面? 廖峰心里一紧。 转头望去,并不见人。 骡马行老板则说道:“刚刚他走过去了。” 廖峰回头,骡马行老板左顾右盼:“奇怪,刚刚还在,转眼功夫就不见了。” “可能,可能是不干净的东西……”廖峰压低声音说道。 骡马行老板一惊:“真的假的?你咋惹上这种东西了?” 廖峰说道:“可能也是我的错觉,不过我先不回厂里了,麻烦您通知我们东家一声。” 他跟对方再交待几句后,匆匆告辞离开。 来到自己与高泰暗中联系的地方,留下记号后,廖峰又离开河口镇。 虽然拿东家当主心骨,但此刻碰上凶险事情,廖峰下意识不想牵连李根。 此外在他想来,武力方面也是如今成气候的高泰来得更直观。 虽然不知道,能否对付那诡异女人。 出了镇子,顺着江边,来到山野间,廖峰前往他跟高泰事先约定的地点。 当初有约,如果碰上威胁,他把人引到那里后,交给高泰解决。 山间小路上,迎面一个砍柴人走来。 廖峰本与之不相识。 但对方居然也以奇异的视线打量他……和他身后! 廖峰猛地转身。 只见那抱镜女子,就站在他身后。 一旁传来砍柴人低声嘀咕:“孪生兄弟吗?那也不用连衣服都一样吧……” 兄弟? 对方明明是女子模样。 砍柴人要多差的眼神,才能把她当做我? 廖峰心中生出既荒诞又惊悚的感觉。 眼前这个女子…… 不对! 眼前这东西当真有问题! “是啊,是啊……” 他强压心中惊悚,悄悄握住转轮手枪的枪柄。 另外一只手,则猛地掏出一张符纸! 这是李根前些天又从黑市上淘换来的东西,廖峰、高泰皆有分发。 廖峰直接一把将符纸按在对方脑门上。 但抱镜女子站在原地不动,竟全然不受影响。 廖峰心思急转之间,又连忙把符纸揭下,重新贴在对方怀抱的圆镜上。 镜光仿佛闪了闪。 但女子仍恍若不觉,平静站在原地。 砍柴人奇怪地看着他:“这是做什么?” 廖峰不答,直接抽出转轮手枪,对准抱镜女子脑门,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响。 对方脑袋顿时开花。 砍柴人见状呆了呆,然后惊慌大叫着逃走。 廖峰满身冷汗,不停大喘气。 可那女子的尸身,却在他眼前诡异消失。 廖峰心头更惊,不知是否已解决对方,连忙继续赶路。 翻过山岭,到了悬崖边,迈过上面吊桥,他来到另一座山上。 那里有两间废弃小屋,早已无人住。 廖峰一屁股坐下,仍然惊魂未定。 好在高泰高大的身影,很快在吊桥另一端出现,朝这边走来。 “我先前好像听见有枪声,出什么事了?”高泰急声问道。 但刚过吊桥,他却停下脚步:“这位小姐是?” 廖峰一惊,转头看身旁。 那抱镜女子居然就在自己身边。 先前头上枪伤,也已经不见。 更诡异是,对方此刻衣着,当真变得和他一样了。 “是诡物!”廖峰惊叫道。 却发现,对方和他异口同声,竟然说出相同的三个字。 声调语气一模一样。 并且对方已经发出一把男子的声音。 廖峰要重新举枪。 眼角余光则瞅见高泰也掏出枪来。 然而枪口竟然瞄准的是他! 廖峰愕然看着高泰扳动转轮手枪的击锤。 “早叫你多锻炼,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连枪都能被一个女人抢走。” 高泰没好气地说道:“别自己吓自己,会抢你枪,多半是人,不是诡物。” 被已经上膛的枪口瞄准,如此危险境地下,廖峰竟也生出诡异的滑稽感。 他哭笑不得之际,正想要向高泰解释,却发现高泰目光有异。 “罢了,你要实在不放心,我拿枪指着她,你用符去贴她。” 高泰一边说着,手里也取出一张符纸。 枪口指着廖峰的同时,他挪步到了那抱镜女子身旁,将符纸递给对方。 但在他伸手瞬间,动作猛然加快。 符纸直接朝对方脸上贴去! 同时手枪枪口也调转,指向那抱镜女子。 “符纸对她没用!” 廖峰一边大喊,一边已经开枪。 抱镜女子身形猛然在原地消失不见。 高泰、廖峰两枪都打空。 “你……”廖峰奇怪地看着从前的小伙伴。 高泰则警惕扫视四周:“先别废话,它可能还在附近……” “是那串念珠吧?” 一个声音,这时突然从吊桥对面传来。 高泰、廖峰警惕看过去。 身穿巡捕制服的明烨和尚从吊桥上走过来。 廖峰望着对方,只感觉眼熟,但又想不起来自己先前在哪里见过。 听了明烨和尚的话,他再看身旁高泰,才注意到对方手腕上带着一串念珠。 念珠竟似乎散发淡淡光辉。 高泰死死盯着明烨和尚:“你不是巡捕!你跟那诡物是一伙的!” 明烨微笑:“我确实是巡捕。” 说话同时,他摘下自己头上制服帽子。 但明烨面色忽然一变,在吊桥中央停下脚步。 他半转身看去。 来时路上,吊桥尽头处。 身着黑衣,千幻谱改头换面后仍以黑布蒙面的李根,手里抄着杆长枪,平静看着明烨。 55.你有光头,我有弹头 “施主果然现身了。” 明烨和尚目视李根,徐徐说道。 他仔细观察那个对手。 只见对方除了带着一把长枪外,腰间还斜跨一个小包不知装了什么。 明烨心中警惕,借着说话功夫,他头顶仿佛有佛光涌动。 那闪光的光头,让人不由自主视线集中。 高泰、廖峰视线被佛光吸引,心神都为之一呆,脑海中一片空白,生出晕乎乎的感觉。 廖峰再次木然立于原地。 高泰手腕上念珠,不像先前那般发挥作用。 这件得佛法加持的法器,对阴邪诡物的侵袭,有一定抵抗效力。 但面对活人修行者明烨的法术神通,则效果甚微。 高泰得念珠护持,意志又素来坚定卓绝,勉强保持脑海一线清明。 他连忙用力咬自己嘴唇。 但疼痛感也只是瞬间,很快便被阵阵晕眩重新覆盖。 然而,吊桥对面的李根,却不受任何影响: “你在找我,我也在找你。” 说话同时,他手中步枪已经端起。 明烨一直注视李根。 打从一开始,他也没抱太大希望,指望能一招解决这个对手。 见李根眼神清明,明烨和尚便立一只手掌在胸前,口中喝道: “愿持利器者,身不能动,目不见物!” 禅唱声浩大悠远,如僧人发大宏愿,包含决心与慈悲。 明烨和尚此刻更是全身上下,仿佛都在发光。 听到他的宏愿,背后吊桥另一端悬崖上的高泰,只感觉自己身体彻底无法动弹。 眼前更是白茫茫一片,仿佛被强光照射,果然无法再看见任何东西。 握枪的手虽然仍稳定,却连勾一根手指扣动扳机都做不到了。 “咔一一一” 可是吊桥对面,却传来一声脆响。 李根端起步枪,扳下击锤。 伴随击锤声响起,枪口已经瞄准吊桥上的明烨和尚。 明烨和尚脸色再变,忙双掌合十: “愿大光明……” 他话未说完,李根已经扣动扳机。 多亏明烨和尚不顾狼狈,在双手合十之际,身体便同时向前扑倒。 结果整个人硬是保持双手合十的姿势,扑倒在吊桥上。 头顶一热一痛。 接着便有鲜血顺着光溜溜的脑门流下。 子弹几乎贴着他头顶飞过。 明烨和尚扑倒在吊桥上,仍保持双手合十姿势。 同时口中坚持说完自己的宏愿: “愿放大光明,护佑诚心礼佛之人!” 他身体表面,仿佛有光辉一闪而过。 明烨和尚松一口气,重新从桥上爬起,然后准备快步冲向李根。 他眼见李根手里拿着一支长枪,而非弹仓可装多发子弹的转轮手枪,心道李根填充新子弹需要时间。 然而,李根只是拉下枪膛后扳机护圈,然后再将护圈重新扳上。 空弹壳被退出的同时,新子弹已经重新上膛。 他再扳下击锤,枪口便重新瞄准明烨和尚。 然后开火! 整个过程,几下眨眼功夫便完成。 明烨和尚头顶鲜血直流,才刚刚从桥上重新站起,刚开始跑向李根,迎面就又是一发子弹欢迎他。 明烨前进的脚步,被打得一顿,身形朝后晃。 胸前巡捕制服上多了个眼,隐约可见硝烟升起。 但没怎么出血,看不见明显伤口。 宏愿之下,他身躯仿佛得到无形力量加持,防御大增,竟当真硬挨李根一枪。 可是李根换子弹的速度仍然叫明烨和尚暗惊。 “愿放大光明,护佑诚心礼佛之人。” 明烨和尚神情郑重,再次发宏愿。 宏愿声中,他重新起步,速度飞快冲向持枪的李根。 虽然尚不确定李根近身战斗力如何,但明烨绝不愿站在远处当枪靶子。 至少先拉近距离,不给李根开枪机会再说。 和尚速度不快,至少不如当初的严啸。 但吊桥本也没有多长,明烨全力飞奔,很快靠近李根。 然而李根淡定换弹,不过两、三秒钟时间,便又是一枪。 如此装弹量和速度频率,叫明烨和尚头皮发麻。 他胸前再挨一枪,子弹冲击力打得脚步一顿,向后踉跄。 李根扳动护圈,杠杆传动,再次换弹。 “愿放大光明,护佑诚心礼佛之人!” 明烨和尚大声喝道。 他这次不向前猛冲了,站稳脚跟,身体前倾。 同时双手上抬,挡住眼睛等五官脆弱位置。 果然李根第四枪,瞄着对方脸面打去。 这一枪打在明烨和尚抬起的手臂上。 巡捕制服上添个洞。 悠悠青烟下,隐约可见手臂上多了个白点,下一刻隐隐渗出几分殷红,但没有当真出血。 做好准备的明烨和尚,这次只是身体微微一晃。 然后便继续向前迈步。 虽然不快,但很稳当。 双方距离本不远,这时再次拉近。 李根立在吊桥这边尽头,脚下半步不退,淡定给枪上膛。 第五枪往下瞄,打在明烨和尚左膝盖上。 明烨和尚左腿一软,身体一歪,险些当场跪倒。 “愿放大光明,护佑诚心礼佛之人。” 明烨和尚此刻肤色苍白,已经满脸是汗。 毫无疑问连续发大愿,对他来说并非全无负担。 “砰!” 李根手稳得没有半点动摇,继续开第六枪。 再打明烨和尚右腿膝盖。 直接打得明烨单膝跪地。 “咔一一一” 连珠步枪继续上膛。 明烨和尚保持单膝跪地姿势没动。 “愿放大光明,护佑诚心礼佛之人……”他声音已经低沉,仿佛快要虚脱一样。 几乎是双手抱头的姿势,挡住李根第七枪。 这次的伤口,不再仅仅是个白点,而是第一时间渗出鲜血,只不过伤口不深。 终于,七枪过后,李根不再是先前换子弹的动作。 他手将枪托后盖打开,从中拔出一根金属管。 “愿放大光明,护佑诚心礼佛之人!” 明烨和尚声音却猛地大起来。 他鼓起最后的精力,再发宏愿。 同时,挣扎站起,以最快速度奋力冲向李根! 他一直暗中计数。 就他所知,转轮手枪弹仓有五发、六发还有七发。 李根那只怪异步枪,权当做至少不少于七发子弹。 如果再多,明烨唯有认倒霉。 还好,佛祖保佑! 这莫名其妙换弹迅速的怪枪,终究还是没子弹了! 就趁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冲过去。 明烨放下遮在面前的双手,却见李根随手将空金属管扔在一边。 然后快速从腰间挎包中抽出第二根金属管,再干净利落塞进枪托后面。 看见这一幕,明烨几乎是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跑。 李根有条不紊合好枪托后盖,然后重新给步枪子弹上膛,接着扳动击锤。 比前几枪多花一点时间。 靠这点时间,明烨和尚已经冲到和李根不足五米远的距离。 但是…… “砰!” 枪声再次响起。 明烨和尚的脑袋被打得向后一扬,面前鲜血飞溅。 宏愿护持下,虽然没被一枪爆头,但被击中眼睛这等脆弱部位,顿时血流不止。 他飞奔向前也被打断。 虽然只剩咫尺,但已远过天涯。 李根淡定换弹。 明烨下意识抬手捂住受伤的眼睛和脑袋。 但李根下一枪打在他两腿之间。 明烨惨叫声中,倒地不起,在吊桥上翻滚。 李根这时终于动了。 他一边再次给连珠步枪上膛,一边步步向前,走上吊桥。 56.第六个员工 吊桥上,听着李根的脚步声,明烨和尚仿佛听见死亡在靠近。 他夹着双腿,艰难起身,不敢再面对李根,朝吊桥另一边费力逃去。 “愿放大光明,护佑诚心礼佛之人……” 颤抖的声音,已经难再坚定。 这时吊桥另一边却有子弹飞来,打得明烨和尚肩头溅血。 竟是高泰挣扎着举起转轮手枪瞄准这边。 明烨连续受伤后,先前法术神通的影响力也减退。 高泰总算能动了。 李根和他分别占据吊桥两端,正把明烨和尚夹在中间。 手枪枪响后,马上步枪枪声再次响起。 正中明烨和尚后背。 这次没有宏愿法力护持,子弹顿时从他后心穿到胸膛。 明烨和尚身体一震,徐徐软倒在吊桥上,再动弹不得。 “你修为实力确实更在严啸之上。” 李根走到他身边。 同时动作不停,连珠步枪再次上膛,然后朝高泰、廖峰二人那边打去。 高泰一惊,但没有乱动。 身边仿佛传来镜子破碎的声音。 转头看去,就见那抱镜女子,重新现身。 对方怀中镜子,镜面破碎现出裂痕。 一直面无表情的抱镜女子,发出刺耳尖叫。 李根视若无睹,子弹不停上膛。 他算着收拾明烨和尚后再对付这个诡物,所以第二管弹药全是银砂破邪子弹。 用来打活人,跟普通子弹差别不大。 但用来打诡物,就是另一番景象。 第二支供弹管里余下三发子弹,李根全部打空。 那抱镜女子连中四枪,全身上下都仿佛玻璃被打碎一样,布满裂痕。 李根挑挑眉梢,不慌不忙再换第三管弹药。 又是一枪后,那抱镜女子终于承受不住,上半边身体被李根整个打烂。 李根右眼蓝光一闪转作红光。 红光成功将奄奄一息的抱镜女子收回。 “带上你的同伴,先离开这里再说。”李根淡然道:“跟我走。” 说罢不理高泰,返回吊桥上又抓起同样只剩一口气的明烨和尚。 走过桥,顺手建起先前丢下的空供弹管,方才径自离开。 高泰神情阴晴不定。 半晌后方才背起没有念珠护身尚昏迷不醒的廖峰,跟着李根离开此地。 这一带确实不能久留。 从最开始廖峰开第一枪时,就容易引起远处其他人注意。 到后面李根那枪声简直不像一个人能打出来的,就更惹人关注。 李根、高泰一前一后,带着明烨和尚与廖峰离开这片山区,到了山间溪水旁。 溪边一条小船,李根当先上船,转头看。 高泰再次犹豫。 他右手腕上的念珠,便是眼前这个神秘人给他。 若非如此,他恐怕也会被诡物迷惑。 可对方为什么帮他们,高泰想不透。 之所以一路跟着来,是因为他在考虑另一个问题。 除了明烨和尚外,这个人也知道了他跟廖峰的关系,进而必定可以联想到自己东家身上。 这是高泰最大的秘密。 犹豫再三,高大少年一咬牙,背着廖峰上了船。 船上没其他人,只摆放一个大木桶,高泰搞不清里面装着什么。 小船顺溪水而下。 李根招呼高泰上传后就不再理他,眼睛盯着奄奄一息的明烨和尚。 他先把明烨和尚身上衣物全都搜刮干净,然后才说道:“你跟河口镇刘家,还有镇上靖夜尉严啸,听命于同一个主人,对吧?” 明烨和尚闭目不语,只剩胸口徐徐起伏。 “刘家大多数人,不是我杀的,是被人灭口。”李根语气平静。 明烨和尚胸口起伏微微一顿,然后恢复。 李根则继续说道:“杀人灭口的手法,看起来跟你和严啸的法术都不一样,是你们有其他同伴,还是你们的主使者亲自下手?” 明烨和尚仍静默不语。 李根点头:“看来你知道一些事,也知道只要你吐露消息,便会跟刘家那些人相同下场。” 明烨和尚仍沉默。 李根则笑笑:“辛苦帮人家办事,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你们当真甘心?” 和尚睁开眼睛,但目光黯淡,依旧闭口不言。 “你今天是一定会死的,要么被你上头灭口,要么被我干掉。” 李根话锋一转:“既如此,何不告诉我一点东西?我去找你上面的人,送他下来陪你和严啸。” 明烨和尚嘴唇动了动,但仍没发出声音。 “他能威胁到你的友人亲朋?” 李根看着对方眼睛:“看来是没有,那你还有什么顾忌?我去找他,如果是他杀了我,也算给你报仇了,不是吗?” 明烨和尚目光终于微微闪动。 他艰难张嘴。 但是不等他发出声音,他就全身一震,眼睛凸起。 就像当初的刘老爷一样,有火焰自他身体内部涌动。 李根眼疾手快,在明烨动摇时就打开船上木桶。 偌大木桶被他抱起,整整一桶水,直接浇在明烨身上。 伴随水流下,还有一张张符纸。 家底阔绰点后,李根便在黑市采购一些真正的符纸。 除了分发给高泰、廖峰两个小家伙,就是自制符水。 防的便是这一刻。 符水浇下,船舱底都闹得全是水。 但大量白气蒸腾,船上仿佛起雾。 明烨和尚身上起的邪火,暂时一熄。 但李根右眼仍有温热感觉,知道对方的火法并没有被彻底断绝。 他一把抓起明烨和尚,从船边放下。 和尚整个人被他沉到河水中。 “是谁?” 李根将人略微提起,光头露出水面。 明烨和尚一时不死,但也弥留,头脑不清不楚。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断断续续念叨:“张,张……张……” “张什么?”李根急问。 他抓着对方的双手,已感觉滚烫。 和尚虽然被泡在水里,但火生自体内,终究还是免不了一死。 李根徐徐松开手,看着和尚的身体略微一沉后,很快浮起,飘在水面上。 张…… 是人的姓氏,还是地名开头? 如果指人,是那幕后主使者,还是仅仅指主使者下派来跟明烨接头的人? 张毕竟是个大姓,有太多人了。 而且只听明烨发音,不好确定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 偏偏如果要找重量级大人物,钱塘城里就有两张一章三位…… 李根微微摇头,沉思不语。 在他身后船上,高泰沉着脸,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船到下游,李根上岸,招呼高泰带着廖峰继续跟着。 等到另一个秘密安置点后,进了屋,李根方才说道:“让你的同伴休息吧,我只是找你。” 高泰放下廖峰观察,见他只是昏睡并无大碍,方才说道:“不管怎么说,要谢谢阁下救了我们。” 他除下右手念珠准备归还。 李根摆摆手:“留着吧,送你了。” 高泰心中不喜反忧:“阁下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李根解下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经千幻谱改变后的面容:“确实还有点事情。” 见了对方“真容”,高泰心头更是一沉。 “我希望你能在短时间内,成为河口镇地下世界的主人,并在之后继续提高。”李根言道。 高泰深吸一口气:“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也只是运气好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根淡然道:“有我的帮助,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难。” 高泰轻声道:“承蒙阁下看得起,只是不知我可否问个问题?” 李根微笑点头。 “为什么是我?”高泰问道:“河口镇如今地下,我势力最弱人手最少。” “人手少,势力可不弱,你手下人很精干呢。”李根言道。 高泰沉默。 李根则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选你?因为我来钱塘这边后你才冒头,我完整目睹你崛起的全过程,你是个值得欣赏的年轻人。” 高泰听后,沉默片刻,然后开口:“承蒙先生看得起,不知反过来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李根言道:“集合你手下最精干的人手,不惹人注意离开河口镇集结,且认真训练他们。” 说话同时,他手一扬。 连珠步枪被扔给高泰。 高泰接住步枪,神情更诧异。 方才李根用枪,他看了又震惊又羡慕。 当时哪曾想到,没多久这支步枪就归自己了? 接住步枪,李根方才的命令,高泰也马上理解。 对方是想要像当初刘家一样,秘密组织一支武装力量。 “人手贵精不贵多,要可靠并耐得住寂寞。” 李根继续说道:“资金方面你不用操心,武器弹药也由我一手负责,你们先用这支枪训练,晚些时候人手一支。” 说着,他再扔给高泰一个钱袋:“这只是第一批,权当做你拉人走的安家费。” 高泰接过打开,里面十根小金条。 他更惊讶。 但握着步枪的手,渐渐牢靠,呼吸也恢复均匀。 这毫无疑问是个机遇。 虽然可能隐藏着风险。 但对方既然把底牌亮到这个程度,怕是也没他选择的余地。 “愿意为先生效劳。” 高泰低头说道。 然后他看向一旁廖峰:“我知道没我说话的余地,但还是请先生手下留情……” 李根一笑:“我说过,跟其他人无关,我只是找你,不仅这个小子,印刷厂那个年轻人的事,我也没兴趣管。” 高泰闻言,略松口气,仍然说道:“谢谢先生。” “除了募集训练人手,河口镇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也一并报给我。”李根吩咐道。 “是,先生。”高泰轻声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我有事该如何联络您?” “你可以称呼我,源先生。” 李根再交待他几句,然后挥挥手:“你可以带着朋友走了,我们晚些时候再见。” 高泰忙告辞,背着廖峰离开。 ………… 钱塘城里。 深宅大院中,男子闭目养神。 下人前来禀报:“老爷,明烨和尚出事了。” 男子睁开眼:“什么人干的?” 下人:“不清楚,不过他正在追查河口镇先前的事,有可能还是那个神秘枪手。” 男子问道:“他发现什么线索?” 下人为难着答道:“尚不清楚,河口镇巡捕局在山边溪流中发现他的尸首,传闻中了好几枪,五脏六腑都烧烂了,没发现他留下什么消息。” 男子重新闭目养神。 良久后再次开口:“联络海鹰他们。” 下人一惊:“老爷……” 所谓海鹰等人,乃是一支东海盗,杀人如麻,抢掠如火,传闻其中还有修行者领头。 但也一直是东海省巡海局缉拿追踪的重点对象。 让这支海盗动手,几乎等于一支小军队,自然不是明烨和尚个人可比。 但万一泄露风声,就可能牵扯到自家头上。 老爷行事,素来不是这么易怒冲动啊…… 男子并未多言,只是重新睁眼,视线看过来。 下人连忙应声道:“是,老爷,小的这就去传讯。” 对方退下后,男子未再合眼,目光幽幽望向屋顶: “今年是怎么了?小小一个河口镇,如今也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了。” ………… 李根返回印刷厂后不久,廖峰也回来了。 高泰在他苏醒后,方才跟他告别。 为了掩饰高泰身份,廖峰自己一人返回印刷厂。 “东家,我可能是遭了诡物,另外好像还有个穿巡捕制服的光头和尚,邪性的很。” 小七廖峰愁眉苦脸:“幸好高仔救了我,不过我看他心事重重,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李根表面惊讶,但还是安慰对方:“晚些时候我们对对词,然后去巡捕局一趟,放心,那里我有熟人,镇上巡捕局还是可以信任的。” 廖峰有些畏惧,但还是点头答应。 巡捕局,李根是打算去一趟的。 明烨和尚身上没多少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配枪都没有,端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根当初搜他身上,翻了半天,可能有价值的线索,只有一个。 那是一张纸。 纸上画有图案,但是图案似乎只有一半。 像是完整纸被撕成两半,团也变作两半,明烨和尚只有半张纸。 这玩意,李根看着像是什么接头暗号一类。 但他手头信息太少,对此全无思路可言。 如此,倒不如去问问木婷。 至于对方会透露多少,就碰碰运气好了,总比自己一个人无从猜测强。 除了这张纸,明烨和尚基本一穷二白,连身上连钱财都甚少。 他最大贡献,就是引了个诡物来,帮李老板的工厂多添一名员工: 怪灵-双生镜 怪灵,自器物镜子而生,灵体凡人不可视,显形之后凡人可视。 镜影,可幻化成人,三日三夜后取代目标。 幻化期间,引发幻域,迷惑人心,颠倒真假,最大捕捉数当前为十。 破镜重圆,受到伤害后,短时间内快速恢复灵体受创。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十。 初级工艺模仿60% 初级加工速度加三。 初级加工精度加三。 57.完成第三项生产指标 “当前最大捕捉数为十……” 浏览工厂日志上的说明,李根心中思索。 吕江氏母子、赵珂等灵体诡物,对人神魂的攻击,都只能针对单人。 这个双生镜,却可以针对多人。 作为诡物,其品级是否更高呢? 当初打它的时候,李根其实就留意到了。 这玩意是真的抗打。 专门分发给高泰、廖峰防身的符纸,完全对其不起作用。 普通子弹挨一枪,也只是暂时消失,很快便若无其事重现。 银砂破邪子弹,足足五发才把它打到李根右眼变红可收取的地步。 要知道,火女吕江氏也只要四枪。 吕江氏具孽火之体,对雷火等阳刚力量的抵抗能力远超寻常诡物,这都没双生镜抗打。 同是九品的其他诡物,尤其是同为灵体的小峰、赵珂他们,挨一发银砂弹头就够呛了。 这个双生镜,会否是八品? 不过它伤人能力,比起吕江氏他们则有所不如。 用于生产的各项属性数据也没优势。 是否因为它根源并非人的缘故? 李根暂时不得要领,不过对方那个初级工艺模仿,叫他感兴趣。 在李根命令下,双生镜接触了张小玉。 然后它的各项生产数据,果然发生变化: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九。 初级造纸、印刷行业工种熟练度加十八。 初级加工速度加三。 初级加工精度加三。 初级机械改良加三。 “嗯,果然如此,不错不错。”李根满意点头。 双生镜的生产数据,全部变成张小玉的60%水平。 虽然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反而低了一点,但是额外加了造纸、印刷行业工种熟练度。 加工速度、加工精度保持不变的基础上,增添了初级机械改良。 后者数据甚至还高过赵珂、吕江氏、谢婆婆,仅次于张小玉本身。 对如今的神诡工厂来说,正是急需的工作属性。 李根满意地给双生镜分配工作,让它带队负责相机改装。 张小玉则可以彻底专心于连珠步枪的改造。 安排妥当工厂里的事情,李根带着廖峰去巡捕局,找巡长魏胖子还有木婷。 巡捕局眼下,正忙得一团乱。 先前镇外山里虽然人少,但那个砍柴人眼见“廖峰”被枪杀,已经吓了一跳。 之后山中又是连声枪响。 巡捕局被惊动,巡长魏胖子已经带人进山。 木婷倒是暂时还留在镇上。 李根和廖峰将情况一说,木婷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至于先前那个来报案的砍柴人,如今还留在巡捕局等待,这时见到廖峰,险些吓晕过去。 有关明烨和高泰的事情,李根、廖峰一概不提,只单说诡物。 至于廖峰如何脱险,则是依靠一阵强光。 强光来源于谁,他就不知道了,听者怎么联想那是另一回事。 “可能是明烨大师。” 木婷直接说道:“有他在山里,我就先不忙着进山了,守在镇上,以防万一。” 李根点头:“有另一件事,要跟木小姐报告。” 他没直接取出那半张纸,而是说道:“我早先在镇外山林里一棵树上,见人刻了这么个图案,不明其中含义。” 一边说,李根手指一边比划描述:“可能是我想多了,但这团看着陌生诡异,所以还是跟你说一下。” 木婷皱眉:“你说的这个图案,我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晚些时候我亲眼看看。” 山中很快传回消息,不过消息出乎大多数人预料。 明烨和尚死了。 木婷更惊讶,仔细检查尸首,然后通知省城来人,自己又前往山中探查。 “打扫得真干净。” 木婷无功而返,连连摇头。 等在巡捕局的李根一脸无辜。 虽然很多知识样样稀松只知表面皮毛,但我前世在蓝星也看过不少刑侦片…… 反侦察手段应对当前大顺朝时代的破案技巧,还是能糊弄一下的。 “怎么样?” 木婷冲魏胖子问道。 魏胖子答道:“让人挖回来了。” 木婷先前着急进山,又怕李根所说刻在树上的图案被人破坏,于是吩咐其他巡警将那块树皮整个挖了带回来。 “只有一半,但如果拼完整的话,属下也觉得眼熟。” 魏胖子神情严肃:“有些像东海雕那一伙人联络用的暗记。” 木婷徐徐点头。 李根试着问道:“是一伙海盗吗?” 他印象中在报纸上见过对方名号。 魏胖子颔首,严肃说道:“不错,他们人数不算特别多,但装备精良,来去如风,侵略如火,非常凶悍。” 他看向木婷:“督查,巡海局肯定要通知的,东海卫和钱塘卫那边您看?” 木婷答道:“都通知一声。” 李根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睛。 巡海局顾名思义,相当于东海省的海警、水警。 东海卫和钱塘卫则是地方民团性质。 但战斗力可一点都不民间,有钱有人,训练充足装备精良,完全不亚于正规大顺军。 他们的底子就是当年诸侯争霸时东海省诸侯军队的老底子。 八十来年前大顺重新统一,名义上地方不再保留军队,武装全体集结并入大顺官军。 但相当一部分人名义上退伍,回到地方当民兵,搭起了东海卫以及下属各市县民团的框架。 时至今日,所谓民兵的战斗力并不比正规兵差,枪就不说了,大口径火炮虽然很少拉出来遛遛,但一点都没少储备。 作为沿海省份,又有东洲那样一块海外飞地,事实上东海省连民间海军都是有的。 只不过名义上叫护航局下辖船队。 然而却是一支采购最新型蒸汽铁甲舰的舰队…… 当然,民兵只能保一方平安,不可出省。 不仅东海,各省其实皆如此,只是大家都很低调。 法理上,当今陛下有紧急战时征召改编民团并入大顺军的权力。 不过国家用兵指挥则在议会和当朝府阁。 如今国家承平,大家互相留面子,多数时候相安无事。 东海盗这种东西,属于巡海局和护航局正管,但按理也该通知东海卫、钱塘卫。 魏胖子那么问,其实另有讲究。 就算早先不知道木婷家境,等严啸死了,木婷成为常驻河口镇靖夜尉后,魏胖子作为她的工作搭档,基本也就了解一些事。 李根这段时间同样仔细研究过。 木这个姓,本就少见。 整个东海省本地豪族,只有一家姓木。 当初诸侯争霸,东海省人出海发现东洲时,木家就是第一批工业和商业新贵。 如今木家家主直接就是钱塘市议会的议长。 同辈兄弟中,一人被选举为东海省议会议员,一人在巡海局树大根深。 除此之外,主持各类大小生意者更多。 李根还不确定木婷究竟是木家哪位的女儿。 但种种迹象表明,份量不轻。 至少不是前世蓝星宅斗小说里被欺负的那种庶女。 魏胖子只提巡海局,也是考虑到木家在东海的基础。 不过木婷既然说都通知,魏胖子自然没意见。 “不要走漏风声,上下仔细查查。” 木婷又低声道:“海盗留暗记联络,说明镇上或附近有他们的人。” 魏胖子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他走后,木婷再看李根:“你怎么发现这图案的?” 李根坦然道:“实不相瞒,我从黑市搞了枪,想找野外没人地方练习。” 木婷微微点头:“有个防身也好,不过平时不要招摇。” “木小姐,我是彻底一点修练的希望都没有吗?”李根装作不甘心的模样。 木婷安慰他:“如今时代日新月异,低品级的修行者,其实也挡不住火枪了。” 李根貌似诧异:“这样吗?” “嗯,明烨大师出身佛门正宗光明寺,修宝瓶一脉神通,八品修为发大宏愿,其实可以挡一挡火枪子弹。” 木婷徐徐说道:“但多把火枪齐射,或者连射,数量多了,明烨大师也挡不住,他这次正是因火枪而死。” 明烨果然是比严啸高的八品……李根暗自点头。 严啸可不敢面对火枪直射。 李根好奇地问道:“我记得严督查曾经说,他也是佛门弟子,只不过是俗家弟子?” 木婷点头:“对,严督查与明烨大师同为佛门正宗传人,不过严督查是金刚寺门下。” 既然说开了,木婷索性给李根多介绍了几句: “佛门灵山到如今,共有四大传承,分别是菩提寺、悬空寺、金刚寺和光明寺。 菩提寺传承菩提神通,走禅定路数,禅武合一,智慧通透,精神反哺肉身,令肉身金刚不坏,肉身、精神都坚固强悍,而且近身搏斗技巧很高明,拳法名扬天下。 悬空寺传承莲花神通,主要是持戒,以戒律修行加持,精神力量非常强大。 金刚寺传承金刚神通,修持脉轮手印,肉身、精神并重。” 听她讲到这里,李根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严啸的身影。 对方的肉身灵敏、力量、柔韧性都远超常人。 所结手印,可令手掌化作刀锋,也可影响震慑对手的精神。 “光明寺传承宝瓶神通,完成宏愿增长法力,以法术为主,精神力量强大。”木婷继续说道。 李根脑海中便浮现出明烨和尚的身影对应。 这个修宏愿的和尚,佛光护体后,防御力确实强悍,而且针对人精神的手段,叫对手防不胜防,可同时作用于多人。 虽然像木婷说的,七、八条彭城造一起瞄准,明烨和尚未必受得了。 但持枪者在开枪前,可能先被明烨和尚影响精神意识。 枪不开,与棍子无异。 不过明烨和尚的佛法神通,作用范围还达不到太大。 “佛家如此,那道家呢?”李根问道。 木婷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像是在说他得寸进尺。 李根面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悄声道:“我搞了几张道家灵符,想要试着护身。” 木婷言道:“符箓借法天地,和丹道修外丹内丹合一,正是道门最古老的两大修行法门。” 李根闻言想起隔壁小湾镇的靖夜尉岳浩然。 对方看着像修练符箓之法的道家传人。 木婷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另一大类是炼器御器修行之法,炼成本命法器法宝,与自身性命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根眨眨眼:“就像一些小说家言中的剑仙?” 木婷点头:“不错,不过祭炼法剑,只是炼器御器传承当中一个分类。” “原来如此。”李根想起一事:“我记得听你提过,还有邪道妖人?” 木婷答道:“不错,释道儒三家乃修行正道,虽也有走火入魔风险,但终归小不少。 而邪魔外道修行法门,则非常容易走火入魔。 就算能勉强把持,也对人的性情有很大影响,多奸邪、冷酷、残暴、嗜血、疯狂之徒。” 她抬起一只手,原本张开的五指依次收起: “佛家就有两支外道,一个白莲宗,一个大空寺,除此之外还有万魔宫、血河派、无天宗,等等等等。” 木婷收回手:“大大小小,零零总总,没上百也有好几十,释道儒三家正宗始终无法将之剿尽。” 李根扶了扶眼镜镜框,没第一时间接话。 这个世界的修行者降妖伏魔,只有风险没好处,所有多数人不主动去做。 但清剿异类邪道,他们或许肯下力气…… “我就是纯好奇,请木小姐不要见怪。”李根笑问:“不知你是修行什么法门?” 木婷并不隐瞒:“我是看典籍自学的野狐禅,要划分的话,应该算儒家。” 她自嘲地笑笑:“再古板的人眼里,我也算不上外道,不过将来少不得要去珞珈书院或者太学听听课。” 李根想起什么:“儒家的话,那像京城里的太学?” “太学里有修行者,也有寻常读书人。” 木婷摇摇头:“如今那边新学、旧学纷争越来越剧烈,已经不是安心做学问的地方了,虽说早知必有这一步,想来还是叫人惋惜。” 新学,旧学……李根若有所思。 当初沿海省份与内陆省份冲突不小,大顺朝虽然重新趋于统一,但矛盾并未彻底消除。 或者,在修行者方面也未尝没有对立。 “别说内陆省份了,东海省何尝不受影响?” 木婷说到这里,看了李根一眼:“你厂子画报的事情我听说了,其实就跟这有关系。” 李根眨眨眼:“哦?” 木婷解释道:“近年来,东海省在文化传播方面相关规章越放越宽,引起不少人反弹,以为步伐迈得太快,希望能加以限制。 另一边则鼓励商贸、文化不应受限,尤其反对督府、文礼局一类地方直接下令干涉禁止。 眼下正是双方拉锯的时候,你的画报如果再早上个一年半载,不至于被文礼局叫停。” 李根对此倒是很看得开:“说来也是难登大雅之堂,我们厂确实需要自省。” 顿了顿后,他继续说道:“相较于画报,我其实倒更希望议会和督府能多保护一下发明专利。” 木婷闻言便笑:“你跟我三叔会很有共同语言。” 眼镜片后,李根目光微微闪动。 按照木婷所言,她三叔应该就是主要负责家族生意的人。 木家是东海省首屈一指的大药商,拥有多家药厂和药店。 有一段时间,她家直接垄断了东海省的青丹精。 李根去药店买朱砂的时候便发现,这个世界的所谓青丹精,从药效来说,怎么听怎么像前世蓝星的青霉素。 他不知道蓝星前世具体什么时代什么年份发现、制备、量产青霉素。 但直觉感到大顺朝这边青霉素出现的是不是有点早了? 后来李根留心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感觉不仅青霉素,大顺朝当前时代整个制药工艺相关产业都很发达,超出其他许多类工程工艺的平均发展水平。 类似的还有种植、养殖、化工、采矿、冶金、材料等少数门类。 叫李根放飞念头发挥联想的话…… 这些行当,是不是跟修行者炼丹炼器相关,所以发展得格外好? “早些年东海省这边专利相关律法还挺严格的,但天盛中兴开始,就没那么严格了,尤其内陆那边,很多时候是想管也管不了。”木婷言道。 所谓天盛中兴,就是八十多年前天下重新一统,结束早先近千年的事实分裂诸侯割据局面。 为了纪念,故而在当时改元天盛。 天盛帝在位期间,少有战事,民间工业、商贸更进一步交流发展。 用古时候的话说,国泰民安,盛世大治。 用李根前世蓝星的话来说,社会文明大发展,创造出更多社会财富。 因此大顺朝这段时期,被称为天盛中兴。 后来一甲子六十年后,再次改年号,称元泰年间,直到如今元泰二十二年。 “印刷出版方面可能有点反复,其他方面买东西卖东西倒是不用担心。” 木婷提醒道:“不过,单只正常买卖,老商家也有办法给你暗中使绊子,你自己多留神。” “多谢提醒,我会注意。”李根连连点头。 他跟木婷又聊几句,见木婷有巡捕局工作要忙,便不再打扰,自觉告辞。 接下来一个来月时间,李根继续忙乎他的相机生意。 厂里员工多了后,产能产效都提高。 终于,工厂日志的生产指标一栏,增添一个完成项目: 彩照相机300/300 达标一刻,李根再次感到通体上下,自内而外,从神魂到躯体,得到洗练,更上一层楼。 他拿自己那匹驮马试了试力气。 嗯,没把马怎么地。 只是把马托起来,并确保这牲口别挣扎乱动。 “不错不错,新年前完成,算是给我自己一份新年礼物。”李老板满意点头。 相机销售眼下尚未结束。 但对他来说,完成生产指标,自己就可以先得到神诡工厂的额外奖励。 至于卖货,慢慢卖就好,投入的资金已经回本,后面都是纯赚。 倒是先前木婷和魏胖子还说要清查海盗奸细,之后没动静了,不知有没有成果。 不过听说主要移交给巡海局负责了。 严啸、明烨背后的那个主使者,近期也没动静……李根擦拭眼镜片,眉头微微蹙起。 ………… “小心点!出了岔子,不用金爷动手,我先扒了你们的皮!” 一个大汉压着嗓子,沉声低喝。 面前一队人马,小心翼翼护送大车,低调驶入库房。 大车由四匹马拉动,马皆被封口,车辆行驶间,显得车上东西极重。 但蒙着黑布,无人知是什么东西。 车停好后,库房门锁死,领头者带着所有人一起离开。 “过年不能回家,各位兄弟都辛苦了,金爷有赏。” 领头者分发钱财:“等事情了结,醉红楼里大宴三天,喝死玩死在里面都行。 但在那以前,谁都不许外出,走漏了风声,十个脑袋不够砍得,都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应诺。 然而在此之前,当中有人已经暗地里留下记号。 接头的人见了暗号后,连夜进城。 钱塘城里,一间大宅内,男主人安静翻动报纸。 下人这时来报告:“老爷,东西到了!” 男子放下报纸:“确定?” 下人答道:“确定,从那神秘海底墓挖出来的东西,在明州府上岸,一路运来,果然是由金生海的人接手,但没有送进钱塘城交给王家,而是留在城外河口镇。” “正常,城外没那么惹眼。” 男子问道:“具体地点知道吗?” 下人点头:“就在金生海自家宅子隔壁一间空院的库房,看守人倒是很多。” “通知海鹰他们动手,事成后东西送去小湾镇。” 男子重新拿起报纸:“东西是首要,如有余暇,顺便捅一下那个小印刷厂,看那人会否出现。” “是,老爷。”下人当即告退。 河口镇上,金爷那座茶楼外,暗巷里,另藏着一个身影。 他静静看着车队驶入茶楼后面的巷子里。 月光下,此人身材高大,生着一张年轻面孔。 正是外号高仔的高泰。 他望着茶楼,目光闪烁。 那位源先生叫他注意镇上风吹草动。 眼前,或许正是条大鱼? 58.影片里的传统 至于说源先生吃不吃得下这条大鱼,高泰就不多想了。 如果他吃不下…… 高大少年目光幽深,面容沉静地不符合年龄。 他第一时间求见源先生。 李根以千幻谱改头换面后,再见高泰。 听对方说完,他平静问道:“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高泰摇头:“马车用布蒙着,看不出来,只知道非常沉重,并且看守森严。” 略微顿一顿后,高大少年补充说道:“不确定是谁,但我发现金生海手下有奸细,暗中留记号,后来有人来接头查看记号。” 李根抬首:“哪儿的人?” 高泰摇头:“往省城去了,但进城后跟丢了,不知道去哪家。” 李根脑海中不期然间,浮现明烨和尚的光头,与那个象征海盗东海雕一伙儿的记号。 一伙东海盗忽然盯上河口镇,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为了金爷家这神秘货物来的? 李根最初考虑,严啸、明烨背后的人准备下狠手,直接让海盗假作劫掠,来做掉李氏印刷厂。 但这段时间,对方一直没有动静。 开始李根以为是明烨和尚的死打草惊蛇,后来又猜测对方在等某个机会。 如今想来,会不会在等金爷的货物? 可能,这批货物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到时候顺利的话,再捎带手把李老板干掉。 不过眼下仍只是猜测,可能盯上金爷的人,跟明烨、严啸背后的人压根是两路人马。 “继续盯着,如果有人要动手,事前仍有可能亲自踩点。”李根吩咐道。 高泰应道:“是,先生。” 高大少年随后掏出几页纸,摆在李根面前:“这是那一带的地形图,请先生过目。” “很好,你果然很优秀。”李根微笑道。 “不敢当,一切请先生定夺。”高泰低头。 李根收好地图:“走吧,去看看他们练得怎么样了。” 二人前往北山老林。 当初传说有诡物出没的破庙一带,人迹罕至。 但这里暂时成为高泰组织秘密武装人员的一处据点。 二十来人,聚集在这里,练习射击与拳脚刀兵,人手一条步枪,不与外界接触。 李根目光扫过,赵三、吴黑皮等人都在其中。 他们手头步枪,已经有大半是改装后的连珠枪。 少数人没有,也可以交替使用,先做熟悉训练。 这段时间下来,每人至少喂了几百发子弹。 “进步不错,没偷懒。”李根点评道。 高泰言道:“都是没家没口的,可以专心练习,不过有些人憋得慌,心思渐渐有些不安定,我会管教,请先生放心。” “快过年了,也难怪,不过应该就在这几天。” 李根言道:“时间如此巧合,恐怕就在过年前后。” 高泰应道:“是。” 李根转身离开:“马上再有几支新枪到,可以全换成连珠枪了,叫新拿枪的人抓紧熟悉,过几天就回镇上隐蔽,以免事发突然来不及赶回。” “是,先生。” 高泰跟在后面,看着李根的背影。 寒冬腊月,东海省素来湿寒,但这位源先生只穿一件单衣,远不像他们又是袄子又是夹衣还怕不够。 事实上李老板也有点无奈。 他眼下甚至更喜欢以假身份活动。 凭他当前体质,穿件单衣在冬天也不冷。 反倒是作为没修行在身凡人的印刷厂老板,冬天需要里三层外三层,热得厉害。 以体质来说倒是也耐热,但终归没有穿单衣来得舒服。 注意到高泰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根问道:“怎么?” 高泰犹豫一下轻声道:“先生,我能否跟你修行练武?不敢说蒙您收入门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得您指点一二?” 我也想,但是办不到……李根心中苦笑。 他一身诡异力量,源于完成工厂生产指标后神诡工厂的奖励。 这叫他怎么教高泰? “你知道修行者的存在?”李根问道。 高泰点头:“见过您和那个光头巡捕后,我又听过一点传闻。” “修行之道,只见人前显贵,不见人后受罪。” 李根淡然道:“这是一条飞蛾扑火的道路,飞蛾扑火四个字,你明白意思吗?” 高泰神情愕然。 飞蛾扑火什么意思,他知道,但没料到跟修行有关。 细细思索,揣摩其中含义,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李根最后语气意味深长。 高泰沉默,不再多提修行之事。 他接下来遵照李根吩咐,继续监视金爷那边。 有心观察下,果然发现有人踩点。 不过他差点也被对方发现,是以不敢跟踪。 得到高泰报告的李根,同一时间自己也在黑市有了发现。 黑市里有人裹得严严实实,不仅带头罩遮脸,甚至连手也缩起来藏在袖子里。 身上甚至有股浓烈熏香,让其他人闻了皱眉。 李根经过强化的躯体,不仅力量、灵敏等方面加强,眼力、听力乃至于五感各项同样都有进步。 他隐约能闻出,对方熏香遮盖下,另有淡淡咸腥气。 仿佛海风迎面吹拂…… 来自常在海上活动等人。 陆上奸细查探不够,自己上岸后还要亲自来一趟看过才放心吗? 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啊……李根心中暗道。 假设不是第二伙海盗,那与明烨相关的人,目标果然也是金爷那件神秘货物。 金爷主持河口镇黑市,手下不论文武,相当一批得力人手在黑市。 越是不可能时节越是生意良机,是以过年期间河口镇黑市并不休市,反而是热闹日子,高档货物格外多。 但对海盗来说,这也是动手时机。 河口镇那边出事,金爷可能从黑市这边抽调人手回去支援。 其中武装力量与路上时间的把握,也被海盗纳入踩点范围。 对方很了解金爷这边呢,奸细没有白安排。 那么,他们是不是知道那神秘货物,究竟是什么? 但他们知道巡海局已经盯上这边了吗? 李根心中思索,面上不动声色,离开黑市。 他没有回河口镇,而是在镇子外面野地停下。 随手取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划拉: 金生海。 海盗。 巡海局。 三个词呈“品”字状出现地上,彼此之间连线,形成一个三角形。 巡海局在上方。 官面人物如果第一时间出现,那其他人就都没戏唱了。 在东海盗方面,有官面提前介入,对李根来说,是最稳妥安全的结果。 但金爷金生海也安全了。 这对李根来讲却不是好消息。 随着时间推移,金生海对源先生的耐心越来越少了。 甚至开始暗中派人跟踪打探源先生的落脚点。 作为黑市主持者,这表现当然不合适。 但不妨碍金爷偶尔黑吃黑一回。 考虑到东海盗和金生海双方面,或许就要权衡一下风险了。 李根低头看了片刻后,将巡海局三字抹掉,在原本位置,重新写上一个“我”字。 巡海局还是保持影片中的传统,最后时刻赶来比较好。 李根划了一个大圆圈,将三角形围起来。 然后在大圆圈外,重新写下巡海局三个字,最后从外面用箭头指向大圆圈。 又看了一会儿后,他脚下一抹,沙地上字迹全部消失。 李根隐蔽赶路,悄悄前往隔壁小湾镇。 小湾镇附近,他也留下东海雕一伙海盗的暗记。 受河口镇影响,近来都在严查相关方面。 李根没费太大力气,就引导人发现新暗记。 “小湾镇也有了?” 木婷诧异,看向旁边巡海局巡捕。 对方用力点头:“确实是东海雕的记号没错,而且很新!” 木婷朝自己身旁一个青年问道:“会不会是声东击西,迷惑我们?” 那青年沉思:“海盗要速战速决避免被围,应该只有一个镇子是他们的目标,问题在于……是哪个?” 59.海盗的目标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单纯是财富的话,应该是河口镇这边富户更多。”木婷猜测道。 对面青年则说道:“也可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那怎么办?你麾下人手兵分两路吗?”木婷问道。 青年想了想后点头:“也唯有如此了。” 木婷言道:“六哥,我还是建议多叫一些人支援。” 青年摇头:“眼下消息尚不确定,连东海盗什么时候来都不知道。” 见木婷望着他,他笑笑:“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不想通知东海卫、钱塘卫,不过不是为了自己独揽功勋。” 他不把话说尽。 但木婷知道他未尽之言: 事后,跟巡海局比起来,东海卫、钱塘卫消息闭塞,反应迟钝。 议会在拨款方面,就会有所考虑。 甚至他们木家可能借助调整,影响力达到东海卫、钱塘卫内部。 “但你就一队人,不联络其他民团,联络巡海局再派些人来也好。”木婷言道。 这下子她六哥真的露出一丝苦笑:“东海省这么大,海岸线这么长,巡海局人手也不是那么充足啊,若非如此,我至于算计议会督府拨款吗?” 他端正神色,补充道:“太多人埋伏,也容易打草惊蛇,而且现在还没东海雕何时进犯的准信。” 木婷言道:“反正你别逞能,小心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青年笑道:“你也多小心,进了靖夜尉,不知道大伯他们多担心你。” “你还不是一样?” 木婷言道:“今年过年我就陪你一起在城外蹲着了,咱俩有个照应,家里人也好放心。” 青年冲她抱了抱拳:“辛苦了,怕到时候不在一个镇上,我这里先跟你道声过年好。” 河口镇接下来几天暗流涌动,多路人马各有筹划。 但表面上一片气氛祥和。 临近新年,镇上更是张灯结彩,不时有零星炮竹声响起,过年气氛浓郁。 李根厂里新一批连珠枪,交到自己的秘密小队伍手上。 加上高泰,小队二十一人,连同李根本人装备二十二把连珠枪,且弹药充足。 这几天,小队人马暗中下山,悄悄返回镇上潜伏,高泰早已准备好安全隐蔽的住处。 不管距离印刷厂还是距离金爷的茶楼,都不甚远。 虽然高泰不知道海盗会不会对李根不利,但他还是做好多一手准备。 枪手队是源先生组建,但必要时候,高老大说不定也要事急从权,公器私用,关照自己东家印刷厂那边。 他本人则很长时间同印刷厂都再没接触。 大部分精力,都盯着金爷那边,随时等候海盗来临。 腊月二十九。 李根给印刷厂贴好春联,然后跟身旁帮手的小七廖峰说道:“行了,回家吧,马上过年了,好好跟亲人团聚。” “之前祭灶我回去过了,今天小年我陪东家,明天晚上再回去。” 廖峰声音略微低一点,充满感慨:“去年还有高仔他们几个陪您,今年新年厂里都没什么人了。” “你还担心我?没你们几个小家伙,我一个人哪不能去快活?”李根笑道。 大顺朝东海省这里的小年是腊月二十九,对应腊月三十晚的大年夜或者除夕夜。 李根记忆中的小年,印象中是腊月二十三,不知道这是否跟他前世蓝星是北方人有关? 廖峰执意要陪他过小年,李根便也不一味反对。 到了晚上入夜,廖峰还在自己原来住处睡下。 李根则戴上千幻谱,重新改头换面后,出了厂子。 他来到金生海的茶楼附近。 眼下在这里监视的人是赵三。 “高老大白天一直盯着,眼下在休息,我跟他换班。”赵三恭敬说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李根望着远方茶楼:“没事,你继续。” 连着几天东海盗都没动静,令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索性不来了。 按时间来说,李根猜测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除夕和后天初一这三天。 时间拖太久,夜长梦多。 谁知道金生海会不会把那份神秘货物转移去别处? 海盗要动手就是最近了。 李根望着茶楼,静默不语。 ………… 夜深人静时,却有人影重重,快速进入河口镇。 所有人安静无声,但目光炯炯,冰冷刺骨。 为首二人一高一矮。 前者面上带笑,与周遭所有人仿佛不是一路。 后者则神情冷硬,仿佛铁铸成。 “所有人再明确一次……” 高个男子开口打破沉默: “首要目标,是拿到金生海那件宝物。 确保得到这东西后,如果有空闲,去把镇上那家李氏印刷厂里人杀光,东西烧光。 老大在镇外接应我们,并阻挡可能支援的官军,但我们时间有限,所有人不得擅自离队。 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大家那一份儿。 都明白了吗?” 周围数十人,轰然应诺。 声音在寂静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但仿佛雷霆轰鸣一般,下一刻就暴雨倾盆。 一群人分作几组,转眼间就从多个方向,冲入金生海先前收藏东西的院落。 院中负责看守值夜的人马,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全部放倒。 只有一两人,来得及发出大喊声给同伴示警。 睡梦中的其他人,倒是很快醒转。 但等他们冲出房,迎接他们的就是一排枪响。 于是顷刻间又是多人被击倒。 守在院落仓库附近的人,都是金生海心腹精锐。 骤然遇袭,短暂混乱后,大家还是各自依托掩护,进行还击。 他们平日里也不少跟人争斗。 但那大多是地下世界械斗,动冷兵器比较多。 虽然不乏弹药喂养练枪,但相关实战经验,还是无法跟东海雕这伙海盗相提并论。 毕竟对方在海上、岛上、陆上,常年和护航局、巡海局甚至东海卫这等正规军交火搏杀。 东海盗明显枪法更准,心态更稳,行动起来更加迅猛。 而且他们装备虽然型号不一,但都是各省最新式的快枪,金生海手下人全无装备优势可言。 唯一依仗,就是在仓库里依靠掩护来防守。 但那个矮个海盗头子,面无表情来到仓库外面墙边。 他抬起双手,手掌贴在墙壁上。 下一刻,仿佛有无形的巨力,震荡墙壁! 仓库一般建筑构造坚固,墙体坚实厚重。 是以矮个海盗头子虽然动摇震荡墙壁,但一时间只是让灰土飞扬,没能立刻将之轰塌。 可在他旁边,其他海盗配合着堆放起大量土炸药。 引线点燃后,矮个海盗头子数着时间,最后时刻才后退避开。 “轰!” 爆炸声轰鸣。 双管齐下,仓库墙壁审慎被轰开个大缺口。 一群海盗立马杀入。 仓库内枪声乱响,很快失守。 矮个海盗头目进仓库后,一把将蒙在车上的布掀开。 车上是一口极为厚重的巨大石棺。 想要将之运走,便是众多牲口拉车也跑不快。 但矮个海盗头目似乎知道目标细节。 他将石棺棺盖推开,然后伸手进去。 从石棺中,他抱出又一口较小的棺材,通体银白。 说是较小,但其实长度也超过两米,且造型古怪,厚度在一米五以上,以至于整个棺材看起来更像个怪异的大方盒。 “走了!”他招呼一声。 院落不远处,李根、赵三在枪声响起前,就望见人影晃动。 “开始了。”李根吩咐道:“叫他们准备。” 60.先押后又再提前,如期而至鸿门宴 吩咐赵三去喊高泰等人,李根自己留在原地没动。 枪声响起后,他同样没有第一时间靠近。 晚些时候高泰等人也不会一窝蜂地冲过来。 对方没有先去印刷厂,而是首先到金生海这边,叫李根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对方尚不知道,明烨和尚会泄露东海盗相关秘密。 李根听着前方院落枪声大作,静心等待。 院子里,海盗正将那口银色的方棺往外运。 相较于石棺的沉重,这银白方棺虽仍不小,但看起来就轻了许多。 几个人抬着,尚可快速移动。 不过他们还没出院子,后院方向就有大量脚步声响起。 河口镇地下世界头子金爷金生海面色铁青,亲自带队赶来。 眼见对方抬了东西就跑,金生海眼皮子一阵乱跳,不多说话,抬枪就打。 他身旁众人,随之放枪。 海盗也被密集排枪当场打倒几人。 不过他们很快便组织还击。 双方各找掩护,火枪对射。 金生海正给手中枪填装新子弹,忽然耳边仿佛有风声吹响。 他条件反射一样,动作比念头还快,身体往旁边闪开。 后方就响起一枪,打在墙体上。 金生海转头看去,一个高个海盗已然悄悄摸到他们身后。 对方虽然一枪打空,但手里一把二尺长带弧度的钢刀压低了一转,就带出一蓬血雾,收割金生海身后两个手下的性命。 这海盗个头虽高,动作却极为迅捷油滑。 压低了身体,仿佛游鱼一样,飞快在人群中穿梭,众人却完全抓不住他。 这么近的距离,手里步枪都不好调转枪口,一个不小心开枪了反而误伤自己人。 好在金生海身边手下没乱,几个最靠近的人当即弃枪换刀。 冷兵器搏杀,他们反而更熟练。 只是这个对手的刀法太过高明,纵使面对多个敌人,仍游刃有余。 另一边,几十个海盗则趁机用火枪射击。 前后夹击下,金生海身边被放倒多人。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高个海盗动作猛地一顿,身形躲闪。 可他动作还是慢了。 只听风声响起,不见任何武器飞过。 但高个海盗肩头还是裂开一道伤口,鲜血渗过衣服。 他闪身躲进旁边墙角。 下一刻就有几枪打在墙上。 虽然受伤,但墙后传出他有些神经质的笑声:“姓金的,你果然也是有修为在身的人啊!” 金生海顾不上回答他。 因为被高个海盗干扰,其他海盗已经杀了上来。 矮个子一把当先,直接杀到金生海面前。 有人来不及给步枪换子弹,只能抡起步枪像用棍子一样砸向对方。 但矮个海盗头目一抬手,就抓住那步枪。 不见他如何动作,步枪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枪管上的木把护手,直接裂开! 金属铸造的枪身虽然没有碎裂,但各个零件铆接处,分明在震荡扭曲着错位变形。 整把枪险些当场散架。 矮个海盗一扬手,将对方连人带枪一起摔飞出去。 他再向前一步,五指张开,就抓向金生海。 金生海双目瞪圆。 一只手抬起转轮手枪朝对方开火。 另一只手在自己胸前捏个法诀。 谁知矮个海盗并不躲闪避让,只是身体微微一侧。 子弹未击中他要害,打在身上后,他全身一震。 就这一震的功夫,竟然大幅消解弹头射击飞行的力量,甚至使得弹头微微变形。 虽不像明烨大宏愿硬挨子弹一样,但矮个海盗也只是伤口微微出血,仿佛被小威力的鸟枪、气枪打中。 他朝金生海抓去的手掌上,也在风声之后,仿佛挨了一刀,出现伤口,渗出血来。 但还是稳稳一把抓住金生海。 金生海躲避不及,被对方抓住左胳膊小臂。 他顿时一声惨叫。 只见左臂已经血肉模糊,扭曲得不成形状,碎裂白骨随处可见。 身旁一群人连忙挥刀的挥刀,开枪的开枪。 好不容易才逼退那矮个海盗,把受伤的金生海救下来。 但他们也不得不让开道路,无法再阻拦那些海盗运走银白方棺。 高个海盗头目趁机重新从墙后杀出,立马挥刀劈倒两人。 刀上鲜血,通过刀刃,仿佛被什么力量吸附,倒流上刀柄。 然后消失在海盗握刀的手掌掌心。 他自己因为受伤而失血变得苍白的面孔,顿时重新恢复血色。 面上带笑。 笑容兴奋而又扭曲。 有心追杀金生海,但被几个换好子弹的人开枪逼退。 矮个海盗一把拉住高个海盗: “东西已经到手,这个人不是必须杀的,我们走吧。” 高个海盗转头:“别告诉我你不想杀他?” “想。” 始终不多言,但更加冷酷的矮个海盗说道:“但老大在等我们。” 高个海盗脸上笑容消失,冷静了几分:“……我们走!” 一群人带着银白方棺离开院子。 镇子外面,这时也已经响起连续枪声。 “枪声这么密,不是巡捕局那两三只小鱼?” 矮个海盗皱眉:“这附近有巡海局或者东海卫、钱塘卫?” “比巡捕局枪多,但人还是有限,老大收拾得来,我们还有时间。” 高个海盗说道:“你带东西走,我去那个小印刷厂一趟。” 同伴知道他心中杀性被金生海激起来了,只说道:“别磨蹭,否则我等你老大也不等,后果你自己清楚。” 高个海盗“嗯”了一声,脸上再次浮现有些病态的笑容。 他招呼一声,约有一半海盗,跟他一起朝李氏印刷厂方向赶去。 矮个海盗则率领剩下的人,带银白方棺离开。 另外一边,金生海几乎痛晕过去,苍白着脸,紧咬着牙,看着手下帮他包扎: “坊市那边通知了吗?” 手下人忙答道:“之前就叫人去了,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金生海闭目,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点心眼,到镇外堵他们,你们也去帮忙,我这里没事!” “金爷……”几人面面相觑。 金生海睁眼:“东西一定要抢回来,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也不能给别人得去。” “是!”众人忙带人一起去追赶。 留下两人扶着金生海往回走:“金爷,他们有两个人,是怪物吗?” 金生海沉着脸:“是东海雕一伙人,高个是海贼鸥,矮个是海鹞子,都是修邪魔外道的……” 话说到一半,他声音忽然顿住。 耳边似有微弱风声响起。 “感知这么敏锐,你又是修哪一派的?” 李根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不等金生海那两个手下反应过来,李根已经一人赏一拳,将他们打飞出去。 金生海本人转身,注视身后高大男子。 他深吸一口气,神态仍保持从容:“源先生?” 李根点头:“金老大,久仰,我们也算始终缘悭一面。” 金生海徐徐说道:“我们合作得一直很愉快。” “不一定吧?” 李根却说道:“不见你派人跟踪坊市其他买家卖家,却一直想探查我的底细。” “你不是也不请自来,找到我这里?”金生海默默挺直身体。 他完好的一只手悄悄背在身后,尽力捏起法诀。 “这恰好说明我们合作得确实不愉快,因为有人想黑吃黑,所以我刚才找到你手下一个人问了问……” 李根走向对方:“要是没有最近运东西这个事情,你都准备给我来场鸿门宴了,对吗?” 金生海面色不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话同时,风声响起。 在李根右眼视野中,隐约可看见,空气波动,风仿佛形成无形无色的刀锋,刀锋,极速朝自己劈来。 他不闪不避,一拳击出。 手上微微一疼。 但未破皮,只是呈现一道白痕。 拳头继续向前,将想要高喊出声的金生海连声音待唇舌牙齿,全部捣回嘴里。 “砰!” 一声闷响,金生海倒飞出去。 李根走上前,脚再一踏。 倒地不起的金生海眼睛鼓出,顿时气息断绝。 还要忙旁的事,李根简单搜搜对方身上。 然后悄无声息离开,返回自家印刷厂。 厂里,东海雕三号任务海贼鸥,正带人闯入。 工厂里寂静无声。 “嗬嗬嗬嗬……” 但很快有人发出低沉痛苦的嘶吼。 一众海盗转身看去,自家一个同伴,正用十指抓在自己脸上,抠出一道道血痕! 61.一拳【书已小肥求杀求追读】 旁边海盗都震惊地回头看向那个自己抓伤脸的同伴。 外号海贼鸥的高个子,双眼血红,瞪目喝道:“居然藏着诡物?” 说话同时,他人已飞扑过去,一刀劈落。 附体在那海盗身上的赵珂,没有继续停留。 李根专门吩咐过他,再采取附体方式时,如果被人攻击附身者,务必第一时间脱离。 不过海贼鸥刀来得太快。 赵珂虽然及时脱离,但灵体上还是添了一条血痕,触目惊心。 而他先前附身的那个海盗,则被自家头领一刀劈掉脑袋。 海贼鸥双目血红,盯住了其他海盗看不见的灵体。 他一刀过后,手下不停,直接将手中刀掷出。 有弧度的弯刀在半空中飞舞,走一条弧线,马上又劈到赵珂面前! 眼看赵珂就要被这一刀斩成两半,他前方忽然多出一个身影。 却是双生镜化作抱镜人的模样。 只不过此刻的双生镜不再是女子,而是个少年人模样,同小七廖峰有六、七分相似。 但这少年,仍双手怀抱镜子。 他面无表情,为赵珂挡刀,生生硬挨这一下。 弯刀旋转间,直接将他脑袋劈下来。 被这一阻,弯刀不再继续劈向赵珂,而是当即划过弧线,飞回海贼鸥手里。 被斩断头颅的少年,连躯干带脑袋,忽地在空气里消失。 海贼鸥双目瞪圆。 他的视野中,两道血红的影子在半空中,重新拼成一个。 那人影怀中仿佛还抱着镜子。 赵珂则趁机远避。 虽有些意外刚才一刀居然没斩死那个诡物,但海贼鸥并不担心,反而杀念更炽,想要追杀对方到底。 其他海盗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他们见惯风雨,又有海贼鸥领头,很快平静下来。 可是不等他们有进一步打算,人群中忽然又有一人,发出惨叫。 伴随着惨叫声,这人皮肤火红,口鼻五官里,竟同时喷出火来。 这变成火人的海盗下一刻全身已经被烧焦,再叫不出来。 但他不仅不倒,反而扑向周围同伴,顿时带着更多人身上起火。 一群海盗再次大乱。 有人再稳不住手,抬枪指向那起火的同伴。 他耳边这时忽然想起婴孩啼哭,哭得他更是心烦意乱,当即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却没命中那火人。 反而是离着老远的另一个海盗,目瞪口呆,低头看自己身上流血的弹孔。 开枪者本人也愣住了。 下意识抬手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他枪法再差,这么近的距离,咋可能打偏那么远? 立马有其他海盗以为他是内奸,又或者被诡物附身。 “唰唰”几条枪全抬起来,枪口指向他。 “我不是……我不知道……”那海盗慌乱不已。 但已经又有枪声响起,将他也打倒,死不瞑目。 海贼鸥原打算继续追杀双生镜和赵珂。 觉察到吕江氏母子一起作乱引得海盗自相残杀,这高个海盗总算还有理智,没放着手下人不管。 可正当他转身准备找吕江氏麻烦时,忽然心中浮现警兆。 他偏开身体。 刚刚好躲过一头巨兽从后偷袭咬来的血盆大口! 但对方利爪抓下,仍在海贼鸥身上添几道伤口。 海贼鸥手中弯刀挥舞,斩中偷袭他的妖猫。 妖猫挨了一刀受伤,在地上翻个滚,避到旁边。 铜铃一样的眼睛,仍死死盯着海贼鸥。 “这么多诡物?这印刷厂果然有问题啊。” 海贼鸥受伤,但对伤口疼痛浑然不觉,反而笑起来。 只是笑得神经质而又危险。 印刷厂后院,只有一只手的张小玉,平静地将廖峰、谢鑫两个少年一起扛在肩上,将他们找隐蔽处藏好。 厂里诡物早得过李根吩咐,对遇袭后的应变有专门准备。 廖峰、谢鑫昏睡不醒。 因为此前就有赵珂、小峰对他们灵魂施加影响。 然后张小玉将他们藏好后,方才转身重新回到前院,加入战斗。 她和火女吕江氏一起,一实一虚,很快就在海盗群里掀起大屠杀。 海盗想要反击,却被小峰和赵珂误导。 幻觉作用下,他们误把海贼鸥当成张小玉所化身的血肉巨人。 枪响之下,海贼鸥一个不慎,腰间就被子弹擦伤。 但这个海盗中的修行者嗜血而又剽悍,没有丝毫退缩意思。 他快速移动起来,轨迹仿佛蛇一样诡异灵动。 借助厂房屋角掩护,他迅速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然后很快便又出现,直接到了火女吕江氏身旁,就是一刀劈落。 吕江氏对雷火阳刚之力有超出寻常的抵抗力。 但海贼鸥的刀却又阴又邪。 这一刀砍下,顿时有火光在半空里一炸。 吕江氏身上现出一道巨大而又凄厉的伤痕,险些被分作两半。 海贼鸥刀做弧线,还待再斩,背后忽然又有黑影浮动。 化身为妖猫的谢婆婆,又悄悄靠上来。 但海贼鸥笑得狰狞,仿佛早就在等她。 身体转动间,刀锋便扬起到后方。 一刀正中妖猫胸腹咽喉! 妖猫惨嚎声都被封在喉咙里,顿时栽倒在地抽搐,眼看着断气。 “你这类诡物,可是我最喜欢的品种啊!” 海贼鸥刀快如电,立马再劈向化作血肉怪物的张小玉。 张小玉后退躲避速度已经不慢。 但她过分庞大的身躯,还是被海贼鸥一刀劈中血肉巨手。 探出的根根白骨,都被刀锋斩断。 刀像切豆腐似的,当场将巨手劈开。 并且,张小玉的血肉巨手,飞速萎缩。 反倒是海贼鸥刀上,大量鲜血逆流,顺着刀身向上流到他手掌。 他持刀的手一片血红。 后背上先前被妖猫抓出来的伤口,却开始愈合。 但马上又添伤口。 虎豹一样的血盆大口,正咬在他肩头。 海贼鸥惊讶之下,翻身一甩。 比先前体型缩小一号的妖猫落在地上,一个翻身重新立起。 “不是第二头……”海贼鸥愣愣,继而恍然:“果然是畜生,居然装死装得这么像。” 他实力不逊色于明烨和尚,更在严啸、岳浩然之上。 一对一,包括双生镜在内这里没一个诡物是他对手。 但一对多的情况下,海贼鸥一时半会儿也讨不到好。 可他不仅不慌,面上神经质般的笑容反而更加扭曲疯狂。 张小玉被海贼鸥吸血,身形后退,随手抓过一个海盗,赛向自己胸前。 她胸前就仿佛张开一个大口,无数断骨如同尖牙,将这海盗活吞下去。 依靠血肉吞噬,张小玉浑身血肉重新膨胀,弥补因为对手造成的缺失。 但下一刻,海贼鸥身形一闪,就到了她面前。 双生镜重新挡上。 不过这次挨海贼鸥一刀后,她恢复明显慢了许多。 张小玉巨大怪手一巴掌拍落。 对手却已经敏捷躲开。 果然不论速度还是杀伤力,都比先前更上一个档次。 “你们杀吧,杀吧。” 高个男子已经笑得癫狂:“这里死人越多,我越强。” “你是修练血河派传承吗?” 后方忽然有人问道。 海贼鸥转身。 李根正从工厂门外往进走。 “就是你了吧!” 海贼鸥疯笑着欢呼一声,扬刀就朝李根劈去! 二者之间超过十米以上的距离,仿佛在眨眼间就消失。 但这一刀却劈空了。 海贼鸥视野内,李根已经不在面前。 眼角余光似有个血红影子闪过。 他欲要挥刀并转身。 但身体刚一动,就如被雷击般停顿在原地。 李根轻描淡写,一步跨出。 人就已经到了对手侧面。 速度快到仿佛生出残影,海贼鸥来不及反应,李根就消失在他视野里。 然后笔直一拳。 从侧面正中海贼鸥太阳穴。 海贼鸥的动作就顿在原地不动。 停顿只是一瞬间。 下个瞬间,海贼鸥就仿佛被奔驰的烈马撞击。 他整个身体飞起来,朝另一个侧面摔出去。 直到撞上工厂围墙,方才停下。 鲜血扑溅。 海贼鸥整个人黏在墙上,仿佛挂画,一时间竟落不下来。 62.自己吓自己 “速度敏捷和攻击杀伤力,还有回复能力都很出色,但自身防护很一般……” 李根自言自语,来到墙边。 直到这个时候,海贼鸥的身体才从墙上拖着血迹,缓缓下滑。 “很适合倚强凌弱割草的流派,擅长屠戮。” 李根若有所思:“但速度和攻击一旦被更强者压制,也很快就分胜负了。” 他收回游荡的思路,目光注视对方:“现在能回答问题了吗?” 海贼鸥太阳穴挨了李根一拳,颅骨基本被打爆。 眼前阵阵发黑,除了疼痛和想要呕吐外,再无其他感觉。 耳边隐约听见李根的声音,只叫他惊恐愤怒交加。 “唔……唔……” 海贼鸥说不出话,此刻只能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李根抬起自己拳头看看,不禁挑眉: “啧,下手太重了?” 然后就听海贼鸥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 渐渐不似人。 他神情闪过一丝恐惧,但马上被疯狂和扭曲淹没。 李根仔细看对方,就见这高个海盗双眼已经完全是一片血红。 其四肢不正常的扭曲,自行折断。 在李根右眼蓝光视角下,这个对手体内像是有什么平衡被打破。 下一刻,海贼鸥五官七窍自动喷血。 紧接着全身上下毛孔也一起渗血。 越来越多的鲜血涌出,仿佛没有尽头。 到最后竟像是要形成一条血河,将海贼鸥本人吞没。 “……这就是走火入魔吗?”李根瞳孔猛地收缩。 触发条件呢? 自身虚弱到一定状态,同时情绪思想失控? 不…… 是某种平衡被打破。 在此之前,修行者时时刻刻都在与某种威胁对抗,以维持平衡。 对抗失败,就是走火入魔。 自身极度虚弱,决定的是走火入魔的下场? 眼前的海贼鸥被血河吞没。 血河并未肆虐,而是徐徐收缩。 到最后只剩一摊干涸的血迹。 李根右眼蓝光扫视,不见修行者影响残留,也不见诡物气息。 这是完全走火入魔而死了,尸骨无存吗? 还是仅仅只是血河派功法的特点? 如果海贼鸥走火入魔未死,会变成什么模样? 李根心中闪过诸多念头,但都不及细想。 将余下几个海盗和厂里的善后清理工作交给诡物员工后,李老板径自出了自家工厂。 他还有下一个战场要去。 今天,他是最繁忙的人。 可惜海贼鸥周身事物也都被血海侵蚀消融,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能看出一点名门正宗相较于邪派外道的优势? 严啸、明烨和尚至少没被他打到死前失控的地步……李根自嘲地笑笑。 远方枪声大作,为李根指引方向。 海盗兵分两路。 一路在海贼鸥带领下去李氏印刷厂。 一路在海鹞子带领下,运送银白方棺先一步撤离。 他们速度已经不慢。 但金生海在院落库房遇袭的第一时间,就通知在黑市的另一批精兵悍将立马回援。 等海鹞子他们运送银白方棺刚要出镇子的时候,正好被援兵堵住。 不仅如此,在海盗身后,还有河口镇巡捕局的一群巡捕,从镇子里追出来。 三方人马,顿时展开一场乱战。 海盗装备精良又最凶悍,虽然被前后夹击,但还是牢牢护住银白方棺。 “六哥猜错边了啊……” 木婷将自己头上制服帽子摘掉随手扔一边:“魏哥,掩护我。” 魏胖子闷声道:“是!” 说罢招呼身边巡捕一起开火。 说起来,他们的装备反而最差。 不少人还是前装枪。 不仅不如海盗,也不如金生海手下精锐一水的新式步枪。 不过巡长魏胖子关键时刻没怂,勇敢率领手下给了一波火力压制。 木婷趁机身体一伏,快如脱兔,就穿过街口,溜进对面巷子里。 然后她直起身体,迅速穿过后巷,往对方腹背之处绕去。 不过,她穿过街口的动作,被海鹞子看在眼里。 只看她动作之敏捷,移动之迅速,海鹞子就感觉不同于常人。 真给对方突然摸到近处,他手下兄弟阵脚可能会乱。 那时候再被夹击,就可能抵挡不住。 “看好箱子,别进屋被围死。” 简短命令一声,这海盗头目向后一撞,直接撞破身后房屋大门,自己入屋。 然后马上又从屋后出去。 木婷跑到半路,准备翻屋上房。 然后就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也出现在后巷里。 对方身形虽矮,但仿佛大象一样,横冲直闯,当即就向她冲来。 木婷眼睛一眯。 她及时闪身避让。 海鹞子双掌向前按了个空。 手掌拍击在房屋墙上,顿时尘土飞扬。 整面墙都像是在震动,仿佛要直接垮塌。 “你是大空寺门下?”木婷脱口而出。 虽是问句,但更像早有猜想后眼下确认。 海鹞子感到意外,但动作不慢,马上追向木婷。 木婷不与之硬拼,而是避让游走。 只是她双眼,始终牢牢盯着敌人不放。 木婷手里转轮手枪开火。 除了瞄准面部眼睛口鼻和脖颈等位置的子弹外,海鹞子完全不躲不挡。 步枪子弹打在他身上都没太大伤害,手枪子弹更不必提。 他身上仿佛穿着一层无形的铠甲。 拼着只受几下轻伤,他将木婷堵在屋角。 正在这时,木婷再开枪。 海鹞子眼见对方枪口方向,便先侧头躲避。 然后嘴巴一疼! 半边嘴的牙齿,几乎被全部打落,连带着脸皮都被掀飞! ……没躲开? 不对,是她预先判断了我的动作…… 子弹冲击力打得海鹞子身形一顿,头向后仰。 木婷这时却脚下蹬墙,弹簧一样从屋角冲起。 并拔刀出鞘。 她从海鹞子身边冲过,刀锋也划过对手腰间。 海鹞子腰上布袋被割断掉地。 人腰间也多一道伤口。 但木婷也感觉自己手握刀不稳,险些脱手。 海鹞子吃痛之下,反手就是一掌朝身旁木婷拍落。 但木婷早有准备。 挥刀之后身体便即伏低,向前扑出,在地上一个翻滚。 空气中一缕断发飘散。 木婷面不改色,翻滚之后马上重新立起,转身抬枪指向海鹞子。 在这个过程里,她另一只手中的转轮手枪也完成转动弹仓重新扳动击锤。 海盗又痛又怒,双目中杀意几乎凝结成实质。 但他还未失去理智。 木婷抬枪瞬间,他立刻闪身躲入旁边巷道内。 “大空寺的高僧什么时候这么冷静了,不该是跟我血战到底吗?” 木婷一边拿语言激对手,一边谨慎追上去。 两个修行者互相牵制,河口镇边上三方乱战继续。 镇子外面同样枪声响个不停。 负责接应的海盗,与埋伏在这里的半队巡海局部队,同样在交火。 巡海局分队队长木航虽然自己去了小湾镇,但两镇子之间安排有人。 于是很快便得到消息。 心中暗骂自己被小湾镇海盗暗记误导的木航,立马指挥跟他埋伏在这里的半队人马,火速赶往河口镇。 先前隐藏时,尚没什么动静。 这时候全速开拔,再无任何顾忌,动作就大起来。 招呼士兵尽快的吆喝声更是此起彼伏,些许扰民也顾不上了。 小湾镇上一座看似普通的民房,曾经属于名叫于小慧的哑女。 在于小慧死后,这里房子被别人买下,但似乎再未住人。 作为凶房,镇上其他人平时不敢靠近。 然而窗纸全被层层黑布封住的房中,却藏着个小型工厂。 一群人夜以继日,在里面不停忙碌。 血腥味和铁锈味令人冲鼻欲呕。 水槽中,不断有烧化的铁汁,混合不知来历的污血,一起倒入。 冷凝之后,重新烧化,再重新混合。 如此循环不止。 水槽周围,立起十六支黑幡,幡上皆是血写的古怪符文。 飘荡间,有若隐若现的血雾不停凝聚。 屋里众人本在不停忙碌,但忽然有人闯进来: “有人,有军队!不知是巡海局还是钱塘卫、东海卫,反正不是镇上寻常巡捕!” 屋里人全部大惊:“有多少?” 来人满头是汗:“不知道,没一队也有好几组,全部荷枪实弹,就在镇子里集结行动!” 众人全都看向一个为首头目。 头目略微犹豫后当机立断:“毁掉所有东西,不得留下痕迹!” “先前便耽误好多时间,老爷已经不满了,这次再前功尽弃,那这事情……”有人犹豫。 组织者推开对方亲自动手:“不暴露,就还有再开始的机会,但如果泄露秘密,可能牵连到老爷,到时候谁都跑不掉!” 众人连忙一起动手,烧得烧,砸得砸。 “这铁汁铁块怎么处置啊?”有人焦急。 头目低喝:“只是铁汁无妨,倾倒之后凝了不怕,离成型还远,发现不了我们究竟想炼什么。” 能带的带,不能带的毁。 一行人快速收拾,然后从早准备好的地道撤离。 直到悄悄撤出小湾镇后,一群人方才安下心来。 但接下来继续打探消息,却越打探越感觉不对味。 巡海局官兵搞得小湾镇半夜不少百姓从梦中醒来。 大家或是慌乱或是惊恐或是迷茫。 但渐渐却发现,那群官兵出了镇子往河口镇那边去了。 他们集结之后,没在小湾镇多停留。 “岂有此理!” 秘密工厂众人目瞪口呆:“那他们跑小湾镇来干什么?闲着没事干嘛!” 大家手足无措,一起偷偷望向头目。 头目气得七窍生烟。 但愤怒之后,就是恐惧。 当初着急在河口镇买地,结果失败,已经耽误不少时间。 逼得他们在小湾镇这里重新选址,甚至都来不及把周围一片地全买下来作掩护,只能有间厂房就冒险开工。 结果今天前功尽弃,又是几个月时间白费。 自家老爷的事儿,被他们自己坏了…… 63.超越时代的火力第一回 李根确实没想到,在隔壁小湾镇还有人上演这么一出。 他当初到小湾镇留下海盗暗记,误导巡海局的人过来,单纯只是为了给自己在河口镇行事争取机会。 至于为什么选择小湾镇? 周围镇子里,小湾镇他最熟悉。 先前因为林嘉、于小慧、谢婆婆祖孙的案子,他曾到过小湾镇。 做熟不做生,于是便选了这里。 天可怜见,他没想到自己能再坏对方一回好事。 李老板眼下人在河口镇非常忙。 先赶金生海那边第一场。 再赶自家印刷厂第二场。 接下来还有第三场戏的舞台。 李根一路隐藏身形,循着枪声,赶到镇子边缘。 三方乱战,渐渐分出结果。 那队海盗,终日刀尖舔血,最是悍勇。 此刻顶着巡捕局和金老大手下两方人马前后夹击,这群海盗硬生生杀出一条缺口。 金老大手下现在是只恨这些海盗是活人而不是诡物。 金爷从神秘人手里购置的珍贵银砂子弹,对付活人跟普通子弹没啥区别。 河口镇此时乱成一团。 普通人家纷纷躲在屋中,不敢出来。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各路混混,同样畏畏缩缩,聚集在镇子里不敢往外走。 朱老七、薛癞子、叶熊等几个大头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都是被金爷手下人通知来帮忙的。 银白方棺被抢走,金爷此刻也顾不得保密,只求人手越多越好,一定要将东西抢回来。 但这些混混手头即便有武器,也大多是冷兵器。 平日里好勇斗狠欺负欺负普通人,又或者彼此之间干仗开片还行。 现在听着连声枪响,朱老七等头目也都心底发憷。 但金爷的命令又不好不听…… “大过年的闹这一出……”薛癞子突然左右看看:“等等,那个南海仔人呢?” 朱老七目光一凝:“对呀,人呢?金爷相召,竟敢不来?” “几位大哥什么时候有背后说人闲话的毛病了?” 高泰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手下一群小弟出现。 李根,或者说源先生对他专门有吩咐,让他这次在明处行动。 薛癞子哼了一声,面色不善盯着高泰,只感觉自己先前受伤的鼻梁骨又有些发疼。 “来了就好,金爷有命,动手拿人,不能让那些毛贼逃出镇子。”朱老七说道。 高泰做了个“请”的动作:“几位大哥带头,小弟绝不会落在你们后面,不过金爷总不可能只吩咐我一个人上吧?” 叶熊闷声道:“那是东海盗,手头都有响,我们只有片,上去不是送死?” 高泰目光扫过面前几个大混混头目: “金爷也不会强人所难,我们尽力就好,大家都把人散开,闹大动静,帮着围人赶人就好,有鞭炮的话就点几串。” 眼下正是临近新年时节,鞭炮爆竹不少见。 朱老七几个对视一眼,全都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一群人当即各带人马散开。 他们闹出各种大动静,带人不停呼喊,装作十面埋伏的模样。 每个人心中则是祈祷,只希望那群海盗别真从他们这边突围。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众人的祈愿,海盗还真没理会他们。 而是直接正面冲破了金生海嫡系人马的阻拦,向镇子外闯去。 眼看那队海盗护着银白方棺,就要冲出镇子。 镇外忽然响起一阵密集枪声。 暗处黑影重重,一群蒙面人三五成群,分散在不同角落。 然后一起开火! 海盗措手不及,冲在最前面的人当即被成片打倒。 后面的海盗举枪还击,双方交火。 但只是一两轮射击,海盗就察觉不对。 这伙神秘新敌人放枪也太密了。 枪声连成一片,也不知有多少人。 又被打倒几人后,海盗被生生打得倒退会镇里。 先前突围他们本就付出不小伤亡,再被如此突袭,人数顿时极速下降。 金生海的手下一时间也有些发懵。 是官兵赶到,还是金爷另找来增援? 有人想要试着招呼。 瞬间就被外面飞来的子弹放倒在地。 所有人全都被打懵了。 眼看着镇外陆续冲进来人。 不管海盗还是金生海手下人,全都被暴风雨般的火力像割麦子一样成片割倒。 魏胖子带着巡捕局的人因为是从镇里往外追,所以落在后面。 远远望见这一幕,不由大吃一惊。 初时还以为有许多人,但借着镇中灯光一照,看起来也就十几最多二十人。 残余海盗和金生海手下这时不得不枪口一起向外。 他们人数加起来至少有这神秘枪队两倍。 结果却被对方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每人代多少支枪啊?”魏胖子瞠目结舌。 却发现这批神秘枪手,移动起来迅速,并不像背了许多火器的模样。 可他们手里一杆步枪,子弹却像是无限的一样。 三两下就是一发子弹,根本不用重新装填。 远观的魏胖子尚且如此,直接挨打的两群人就更不必多说。 饶是海盗凶悍,这时也被打得晕头转向。 外围海盗几乎死绝,只剩方才抬动银白方棺的六个人。 他们这时也顾不得东西宝贵,努力躲在箱子后面或旁边。 李根的连珠步枪第一次于外界多人面前展现火力,在第一时间冲击每个人的心神。 事实上,持枪进攻的赵三、吴黑皮等人,这时手也激动地出汗甚至发抖。 这是他们少有的大规模实战。 太过激动之下,其实准头不及训练时。 万幸李根和高泰对他们的训练,已经形成肌肉记忆,让他们惯性一样,不停移动射击,并相互交叉掩护。 先前乱战,三方人马都成强弩之末。 他们这支生力军突然投入战场,顿时将敌人全打懵了。 被他们突袭,对手心里一直紧绷着的弦,仿佛忽地崩断。 于是连珠枪手队第一次出击,就疯狂收割人命。 朱老七、薛癞子、叶熊等人在远处望着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 恐惧从众人心底浮现。 或许因为不用直面那队杀神的缘故,他们心中稍微安定。 接着脑海中就涌现出贪婪艳羡的念头: 要是我有这么一支人马…… 一间屋子的屋顶上,本在追逐交手的木婷、海鹞子看见一队蒙面人持枪冲进来,同样吃惊。 不等他们有下一步动作,忽然瞅见另一边房顶,现出又一个面蒙黑布的高大男子。 正是李根。 他几个纵跃,就掠过两间房屋顶,到了仅剩的几个海盗身后。 手里一直转轮手枪,扣动扳机后不松开。 另外一只手快速撸动手枪击锤。 于是转轮手枪弹仓内六发子弹以比连珠步枪还要更快的射速飞出,正中那些海盗。 将那些海盗全部击倒后,李根从房上一跃而下,转轮手枪收好,一把将银白方棺举起。 然后,他就直接向镇外跑去。 偌大的银白方棺在他肩头,仿佛个轻轻的空盒。 别人不知道银白方棺多重,亲自扛过的海鹞子却清楚。 那玩意确实远比石棺轻,但也有几百斤份量。 能扛起几百斤,和扛着几百斤仍然健步如飞,完全是两码事。 但眼见银白方棺被抢走,海鹞子断不能忍,飞跃下屋顶,就朝李根追去。 木婷紧随其后跃下,也想追赶。 但赵三、吴黑皮等人快速开火。 木婷也只得连忙找掩护躲避。 余下金生海的人,更是被当场再打翻两人。 然后赵三等人当即相互掩护,撤退离开。 后面魏胖子等巡捕赶上来,同金生海手下残兵败碰上,又差点举枪对峙。 乱作一团后好不容易再往外追,却发现远方有枪声不断朝这边靠近。 原来是外面接应的海盗,听得这边枪声突然密集,所以赶过来。 他们边打边移动,身后还追着巡海局的人马。 虽然明知有其他人截胡,但两边眼下也无法静下心来交流。 只能用武器沟通了。 不过搞明白自己人已经接不出来,海盗也无心再多纠缠。 事已至此,他们不得不考虑自己退路了。 小湾镇那边,木航带着另外半队巡海局官兵,已经支援过来。 汇合同僚后,他们一路追杀余下海盗。 海盗在镇外河中暗藏船只接应。 巡海局也早有船等待。 双方从陆战再打成水战,一直交火到第二天天亮,海盗死伤大半。 河口镇,似是终于恢复平静。 魏胖子不得闲,还要跟金生海的人打交道,处理善后。 直到这时,才传来消息。 金生海,也死了。 “这个年,彻底没法过了……”魏胖子头疼。 “头儿,木督查说她在后面巷子里打伤一个海盗头子,对方有遗落东西,但兄弟们找过,什么都没有。” 有巡捕这时来报告:“是被那海盗头子自己捡走了,还是被别的什么人捡走?” 魏胖子听了,于是更头痛。 ………… 海鹞子的随身布袋,落在高泰手里。 方才乱成一片,人也都四散开。 后巷里无意中发现这染血的布袋后,他不动声色悄悄藏起。 没跟任何人提及。 想了想,他也没带回自己住处,而是收藏到外面一个隐蔽角落。 然后若无其事,重新回到人前。 海鹞子本人,眼下则顾不上自己随身口袋。 他全部精力,都在追赶李根。 饶是他空手,李根扛着几百斤重的银白方棺,双方之间距离也只是缓慢缩短。 好不容易,海鹞子终于追到李根身后近处。 李根见状,索性放慢脚步,然后转身。 “黑吃黑?” 海鹞子伸手一把朝李根抓来。 李根将箱子单手扶在左肩,然后微微侧身。 右手一拳,正迎向对方手掌。 海鹞子目光凶狠。 他出手看似平平无奇,但暗藏莫大威力。 不知多少人一时不察结果吃亏。 金生海就直接被他废掉一条胳膊。 现在,你是第二个! 他掌心同李根右拳正面相撞。 李根身体原地一晃。 “你修哪路道法,空手也这么硬的?” 李根有些意外地感到疼痛,收拳后松开五指,连连甩手。 刚才他感觉自己仿佛用血肉之躯,去碰一台高速运转的粉碎机。 不过他的对手,已经倒飞出去。 海鹞子直到跌坐在地上,才回过神来,感到钻心剧痛从手上传来。 他一只手的小臂,已经扭曲得不成正形。 一根白森森的断骨,直接从手肘位置戳出体外。 海鹞子又惊又怒。 他自制力比海贼鸥强。 但这一刻却出离的愤怒。 只想破坏毁灭眼前一切人或物。 这矮个海盗挣扎着站起来,仿佛一头怒象,朝李根再次冲过去。 李根将肩头银白方棺放下,身体朝另一边让开。 海鹞子顿时扑了个空。 他刚回头,便有劲风扑面。 李根飞起一脚,正中海鹞子脑袋! 海鹞子这次倒是没飞出去。 他站在原地不动。 双眼上翻。 身体摇摇晃晃。 双腿一软跪下来。 五官七窍皆有鲜血流出。 最后脑袋一歪。 险些直接从脖子上掉下来。 “速度没你同伙快……” 李根踢完之后,脚不落地。 做个金鸡独立的姿势,手揉了揉踢人的脚背:“不过确实硬啊。” 64.热闹的新年 李根腿放下。 脚尖点地,脚腕转了转。 身后枪声靠近,赵三、吴黑皮等人带着人一起赶过来。 李根将银白方棺重新举起,招呼众人一声,大家照计划沿撤退路线离开。 木婷也从镇子里追出来。 但赵三等人开火太密,打得她到处找掩护,根本无法靠近。 追着追着,眼见彻底追不上了,木婷唯有无奈放弃。 她随后发现海鹞子的尸体。 眼见对方并非被枪打死,而是被人肉搏击毙,木婷神情顿时更严肃。 她亲身跟海鹞子较量过,知道对方近身正面作战能力极为出色。 结果被人硬生生肉搏打死? 而且看模样,像拳脚多过像兵器。 木婷脑海中顿时浮现李根先前扛起银白方棺就跑的身影。 一个神秘人,变成一伙神秘人。 是先前那个人吗? ………… 李根带人跑入荒野山林,见彻底甩脱追兵后方才停步。 他转头看身后小队伍。 一场突袭战打下来,他们也不是全都完好。 二十个人,四个轻伤,一个重伤,万幸没死人。 相互照顾,所有人都被带出来。 一方面人还是少了点,不能说完全压得对方一枪都无法还击。 另一方面也是缺乏实战的结果。 第一次真交火,自己这伙人还有些手抖。 比方说有个轻伤兵完全是自己作的。 太激动,结果把脚崴了。 然后才被人打伤,所幸枪伤倒是不重。 过于激动的也不止他一个。 所有人都很激动,打得上头。 连珠步枪供弹管一管七发子弹,几下子就打光。 有人七发子弹都没打中一个敌人,准头远比训练打靶时差。 幸好子弹备得充足。 李根这一伙人,每人至少携带一个大弹盒,每盒十二根供弹管,八十四发子弹起步。 还专门分了两人出来,各自负责多背一个弹盒。 必要时每人还能再分一根供弹管。 今晚河口镇一战,赵三、吴黑皮等人短短片刻功夫,朝对手倾泻了上千发子弹。 镇子里三方乱战交火都没打这么多枪。 作为初战,赵三等人算是及格。 不过幸好是伏击突袭,有心打无心,又有装备优势,否则还是有减员的可能。 到时候别人辨认出尸体身份,说不定就是麻烦。 接下来还要继续好好训练他们,并从外地吸收新成员生面孔。 “一切照既定计划进行。” 李根冲赵三、吴黑皮等人吩咐道:“这个新年,大家委屈一点了,风声过去后,自有快活时。” 赵三忙说道:“先生言重了,为先生办事,是我们的荣幸。”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先生……”吴黑皮悄声问道:“老大他那边?” 李根淡然道:“金生海已死,过了今晚,高泰就是河口镇地下新霸主。” 之所以没让高泰暗中参加行动,而是继续公开亮相,李根正式考虑到这一点。 金生海死后,河口镇地下世界出现权力真空,需要人来填补。 那位金爷,同时也是河口镇黑市的主持者和组织者。 这位置,李根很感兴趣。 当然,严格意义上,金生海不是黑市真正的主人。 他上面还有人。 不管河口镇,还是省城内外其他地方的黑市,其实都是东海省部分大商家暗地里组织。 金生海作为河口镇地下势力领头人,成为这些大商家选定的地头蛇代言人,负责日常组织和主持河口镇黑市。 从黑市交易中的抽成所得,金生海自己保留一部分外,大头要上交。 黑市中大部分卖家与货源,正是来自那些大商家的门路,所以才能如此繁华。 李根化身而成的源先生近期已经足够高调。 出于生意考虑,短时间内先不甩开那些省城大枭,那么就选择支持高泰到台前,取代金生海。 能不能成功,也要高泰自己努把力,博得上面人的信赖。 至于赵三、吴黑皮等人,接下来将先离开河口镇,暂避风头。 准确来讲,不仅仅是离开河口镇。 有船安排他们直接离开东海省,去隔壁黄海省暂时安顿。 钱塘城毕竟是省城。 牵扯到海盗的如此巨大一场火拼,接下来必有严查。 且等风声暂时过去,赵三、吴黑皮等人再回来不迟。 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后,李根独自带着银白方棺离开。 他没有将东西送回印刷厂,而是到了镇外自己设置的一个隐蔽安全屋。 类似安全屋,李根和高泰其实都设了不少。 而眼下这个,只有李根自己知道。 他其实信得过高泰。 但在高泰心目中,对李老板和源先生的忠诚与信任,多半不是一个份量。 李根也只好区别对待。 将银白方棺安置好,李根先大荒试了一下。 方棺没那么容易打开,并非真实的锁,更像是修行者设下过封印。 李根于是先不多磨蹭,藏好东西后,悄悄返回河口镇。 回到印刷厂,他唤醒廖峰、谢鑫两个小家伙。 “东家?” 廖峰迷迷糊糊醒来:“刚才是不是有阵鞭炮声特别吵?” 他看向一旁谢鑫,谢鑫也睡醒朦胧地点头。 赵珂和小峰给他们设置的幻象中,有连续的鞭炮声,以混淆枪声。 “我也听见了,正是给它吵醒的。” 李根言道:“不过我感觉那鞭炮声有点怪。” 廖峰、谢鑫对视一眼:“有吗?” 李根说道:“你们继续睡吧,我出去看看。” 两个小家伙连忙披衣服:“还是我们去吧。” 河口镇这个新年,接下来算是彻底热闹了。 木航倒是带着巡海局官兵一路去追击海盗了。 但晚些时候,很快有接到消息的巡海局其他人马,以及东海卫、钱塘卫各民团官兵,先后进驻河口镇。 巡捕局甚至护航局,也有代表从省城赶来。 虽然没见着人,但李根猜测,靖夜尉也会有上级过来查探。 李老板像个很普通的寻常百姓,也派廖峰、谢鑫他们好奇打听事情经过,但除此之外都安静待着,坐看镇上人来人往。 倒是高泰连同朱老七、薛癞子、叶熊几个大混混头目,三天两头被叫去巡捕局问话喝茶。 木婷、魏胖子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那个海鹞子的东西,还没找到?” 大年初四早上,一个青年风尘仆仆,走进木婷的办公室。 正是她六哥木航。 “没找到,不知被什么人捡走了,也不知道那口袋里装了什么,可惜我那时候顾不上捡。” 木婷摇头:“抓到海鹰了吗?” 海鹰便是东海雕这一伙海盗的大头目,海鹞子、海贼鸥等人皆奉他号令行事。 木航一屁股坐下:“没抓住,给他们坐船逃到大湖里去了,水域太广阔,跟大海捞针也没区别。” 木婷皱眉:“那乔装打扮上岸,再跑一跑,海边重新找条船不就又出海了?” 木航边喝茶边说道:“那没办法,而且那边也是黄海省的地头,我们不好继续深追,只能通知他们拿人,看陆地上设卡能不能拦住吧。” 他放下茶杯,看了木婷一眼:“至于说海鹰卷土重来报复,我们会留意的,还有东海卫、钱塘卫那边。” “给他跑掉,你领不上大功了。”木婷言道。 木航问道:“虽然给海鹰跑了,但东海雕一伙死伤大半,我功劳还是有的,总比东海卫、钱塘卫他们强。 不过说到这个,我正想问你,海鹞子的事你报告上去没?” 木婷答道:“已经报了,那伙神秘人闹得动静大,不好瞒。” 木航咂摸咂摸嘴:“可惜,这个人头挺有份量的。” “再有份量也不是你我的。”木婷笑笑。 “那海贼鸥呢?我听说他不是也出现了?”木航又问。 木婷微微皱眉:“按金生海手下人反应,海贼鸥和海鹞子一起袭击了他们,但之后就再没人见过,除了海贼鸥外,还有部分海盗也不见了。” 木航摩拳擦掌:“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河口镇了吗?会不会还藏在哪里。” 木婷言道:“即便如此也没可能留给你,钱塘卫和东海卫找得眼睛都快绿了。” “可惜,可惜。”木航叹气。 木婷手指把玩桌上的钢笔:“你们拿到海盗活口没,有没有问出什么?” 木航摇头:“都是小喽啰,只会听命行事,具体什么计划只有海鹰他们几个领头的才知道。” 他忽然想起什么:“听说海盗是抢金生海,具体抢金生海什么?” “我也不知道。” 木婷摇头:“只瞅着是个银色的大方箱,看着像棺材,但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 木航若有所思:“恐怕,又是什么邪门东西吧?” 木婷言道:“上面的人都来了,交给他们操心吧。” “嗯,我爹正跟他们聊着呢。” 木航忽然笑起来:“对了,最先发现海盗暗记的那个小印刷厂长,说来还要感谢他,咱们这次才能抢占先机。” 木婷点头:“确实,但我不好给他请功,以免被海盗报复,消息只能瞒下来。” “他是生意人,都不用跟三叔说,叫四哥他们几个关照一下,就够他发财了。”木航随口说道。 木婷手指把玩钢笔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仁信纸厂的案子倒还罢了。 刘家和严啸,都和李根有关。 明烨和尚因为严啸而注意他,甚至流露出敌意。 这次也是他先发现海盗的线索。 全是巧合? 木婷面色如常,放下钢笔,跟木航继续闲聊。 对方离开后,木婷处理自己手头公务。 略清闲些,她出了巡捕局,来到李氏印刷厂。 65.开棺 “木小姐,你来了?” 见无其他人,李根便不用官职称呼对方: “过年好,过年好,就是晚了点,这段日子想着你忙,我也不好去拜会打扰。” 木婷微笑:“过年好,我也是刚得一点空闲。” 李根请对方落座,吩咐谢鑫倒茶:“听说前几天出大事了?我还以为那晚是鞭炮响个不停呢,是……是海盗真的杀来了吗?” “嗯,确实是海盗。” 木婷言道:“造成了不小死伤,大部分海盗被歼灭,但也跑了一些。” 李根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他们还会再来吗?” 木婷答道:“短时间内不会,这里毕竟是省城边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上下震怒,东海卫、钱塘卫、巡海局全都要盯紧这边,海盗虽凶悍,但不会主动来送死。” 李根做出松口气的模样。 木婷则继续说道:“但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保不齐对方会只有少数几人潜入,行暗杀报复之事。” “不……不会找我吧?”李根顿时又紧张起来。 木婷摇头:“不会,你发现暗记的事情我瞒下来了,只有我和魏哥少数几人知道,不过这样也无法给你申请嘉奖。” 李根忙说道:“不妨,不妨,我就是偶然提一嘴,主要是靠你们。” “二十九那天晚上,你在这边,听见附近有枪声或者喊杀声吗?”木婷貌似无意地问道。 “喊杀声没听见。” 李根面露回忆之色:“枪声真不确定,你也知道那时候镇里时不时就有人放鞭炮爆竹,隔着远了分辨不出里面有没有夹杂枪声。” 木婷目光注视他。 当初刘家灭门案,其实还有个疑点。 镇上人都传刘家暗中养了一支枪手队伍。 但那场灭门案,这支队伍却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李氏印刷厂这边有人听见枪声响,但厂里没相关痕迹。 木婷和魏胖子曾推测,虽然原因尚不确定,但刘家这支枪手队,多半还是去找李根麻烦了。 但在靠近李氏印刷厂的地方,被什么人截击。 截击者,可能就是跟刘家灭门案相关的那个神秘修行者。 要么,他灭门刘家,并且杀了严啸。 要么严啸不知什么原因灭门刘家,然后被他所杀。 反正这个人跟案子脱不开关系。 只是,这个人是否跟她眼前的李根有关呢? 木婷眼下只能确认,李根本人确实无修为在身,工厂里也无异状。 但不好说李根是不是知情者。 她之所以联想起当初刘家枪手队消失,是因为这次海盗袭击里,也有一队人莫名其妙不见。 海贼鸥等人可能是从另一个方向悄悄溜出镇子了。 但会不会也像当初刘家枪手队一样,被什么人暗中袭击抹杀了? 最后,金生海又是谁杀的? 看尸体死状,不像海贼鸥返回下手,而像是拳脚打死海鹞子的那个神秘修行者。 李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似是被木婷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抬头,试着问道:“木小姐,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像是忽然想到某种可能,他悚然一惊: “是不是……有什么诡物附在我身上了?” 木婷轻轻摇头:“就我眼力来看,没有,你不用担心。” 她想了想后,问的直接了些:“除我和严啸、明烨大师外,你还见过其他修行者吗?” 李根回忆一下:“当初打断明烨大师的那个年轻和尚算吗?但那次之后,我再没见过他了。” 木婷言道:“稀奇古怪的人,也算,你仔细想想。” 李根茫然摇头。 他回过神来:“木小姐,修行者应该不常见吧?虽然这里挨着省城……” “跟芸芸众生比起来,数量自然稀少无比。” 木婷手指摩挲茶杯:“但你也说了,这里是东海省省城,最繁华也是最风云汇聚之地,偶然情况便也多一些。” 若非如此,也不会城外十六镇,每个镇子都有靖夜尉常驻。 放到下面地市,一县都不一定有一个。 某种程度上来说,相较于诡物多发,他们靖夜尉相当一部分精力放在各种邪道中人那边。 “邪道妖人铤而走险,聚众作乱,在所多有,咱们沿海省份还好点,内陆更多。” 木婷言道:“小年夜,就有邪道中人出没。” 李根想了想后,试着问道:“木小姐,你先前说海盗可能有零星人潜回来搞暗杀报复,是不是就是指……” 木婷点头:“不错,目前我们掌握的情报,东海雕这伙海盗,为首的三个大头目,全是邪派妖人。 除了二头领海鹞子身死外,大头领海鹰和三头领海贼鸥眼下都下落不明。” 李根好奇:“他们都修练什么邪派道法啊?” 木婷答道:“海鹰我没当面见过,照六哥说法是拜日宗传承,看似光明正大崇拜太阳,实则酷烈无情,且会迷人心智,叫人仿佛失去自我般痴狂。” 李根扶了扶自己眼镜:“听着很有迷惑性,很能伪装,叫人防不胜防。” “谁说不是呢?”木婷注视他:“不仅拜日宗,很多邪派传承,都是如此。” 李根心知对方是在提醒他,小心提防别被人利用和欺骗。 言下之意,是怀疑他跟源先生有关系。 应该说,这姑娘还是对他留有一些信任和关心,所以才仅仅只拿话点他。 “我会牢记你的话。”李根诚心答道。 木婷看他一眼,继续说道:“二头领海鹞子,我当面跟他交过手,他应该是大空寺传承,不过他已经死了,倒不用担心。” 李根好奇道:“我记得木小姐你讲过,大空寺是佛门一支邪魔外道?” 木婷言道:“不错,但这支佛门外道极为暴虐,崇尚大破大立,破灭一切后世界方得新生。 不仅仅是杀戮,而是对不管人或物都有很强的破坏摧毁冲动。 他们的神通法门,也极具破坏力,是正面作战能力最强的邪道传承之一。” 李根心道难怪。 海鹞子的神通,应该是攻防一体。 不仅攻击破坏力卓绝,同时无形之力遍布自身,在敌人接触时能有类似反震、反伤的效果。 单论防御不如佛门正宗光明寺明烨和尚的大宏愿,但兼具攻击性。 “三头领海贼鸥当前也下落不明。” 木婷看了李根一眼: “我没跟他交过手,听人描述,像是血河派出身。 身法诡异,速度迅捷,对血腥气和生死之间极为敏感。 传闻这一派会借助杀戮死气修练,所以最是嗜血疯狂,攻击非常凌厉。 而且听说达到一定修为境界的血河派传人,能凝练压缩自身杀意死气,灌入对手体内。 这样一来,即便是非要害处受伤,也可能直接致死。” 他要么是来不及凝练压缩死气,要么是还不会……李根心里补上一句。 “邪道中人,修行也是千奇百怪啊。”李根感慨一句。 他其实有些好奇木婷具体是哪一类修行法门。 虽然没目击海鹞子同木婷交手全过程,但看上去是她追着对方打。 单发转轮手枪的火力不足以压制海鹞子。 那矮个海盗腰上也有一点刀伤,说明双方近身搏斗过。 而海鹞子近身格斗正是长处,这都没能奈何儒家传承出身的木婷。 参照佛门和道家的分类,李根猜测儒家可能也不止一条路数。 不过,参照自己先前跟严啸、明烨、海贼鸥、海鹞子他们的交手经历,显然修行者越深藏不露,实战中越有利。 或者说,越容易阴到对手。 当然,这跟他外行也有关系。 否则像木婷这样,知道对方是哪一派的,基本就大致了解对方有什么招。 但贸然打听人家传承底细,显然还是挺不礼貌的。 两人再聊几句,渐渐换了话题: “不管怎么说,这次都要感谢你,才能提前得知海盗来袭,虽然结果不圆满。” 木婷言道:“公开嘉奖是肯定没有了,只能我个人感谢你,生意上的事我不怎么懂,不过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行家。” 李根笑道:“之前因为诡物的事情就一直麻烦你,该是我过意不去,这回我也只是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木婷眨眨眼:“别客气,你这么客气我会当真的。” “那就先谢过木小姐了。”李根马上说道。 木婷便笑起来:“晚些时候吧,镇上忙完后我要回城述职,到时候请你吃饭,能谈成什么生意,看你饭桌上自己的本事了。” 李根同她再聊几句后,送对方出去。 木婷离开,李根回到厂里,面上笑容消失。 或许,木婷确实感谢关照他。 但这当中,未尝没有探究之意。 自己还是有些没经验啊。 毕竟前世在蓝星没干过类似事,现在要当个幕后黑手,难免留下些线索被明烨和尚、木婷他们怀疑。 不知道该不该说,希望自己未来能越做越干净……李根自嘲地笑笑。 也是可惜自己一群诡物员工跟地缚灵似的,只能守卫工厂,不能主动出击。 任外界风吹雨打,李根在自己的工厂里坐看潮起潮落。 随着时间推移,风声渐渐没那么紧张。 人们更多注意力,放在追缉防范海盗残党一事上。 李根变装后悄悄溜出河口镇。 他重新来到藏着银白方棺的秘密据点,再次尝试开启方棺。 李根右眼呈现蓝光,照在银白方棺上。 方棺没有动静。 李根这次耐下心来,静静等候,始终以蓝光笼罩银白方棺。 期间他放出蓝光的右眼倒是没什么感觉,反而左眼阵阵发酸。 不知过了多久,李根心中忽地微微一动。 他右眼中的蓝光,在这一刻变作红色。 来了……李根心头一喜。 但没有立即去推棺盖。 他拔出转轮手枪,确认银砂破邪子弹上膛。 这个世界,莫名其妙的危险太多,开门杀家常便饭,李根不得不多做一手准备。 照他的开枪习惯,转轮手枪的缺陷在第一波六发子弹打空后换弹太慢。 但前六发子弹,转轮手枪射速比连珠步枪更快。 这么近距离也无需考虑射程问题。 方棺极高,李根早垫好石块,然后站上去,一手持枪,一手推动棺盖。 随着棺盖划开,李根屏住呼吸。 一把古色古香的连鞘长剑,出现在他视野中。 静静观察片刻,古剑没有任何动静。 李根微微扬眉。 明明一口棺材,还以为里面躺着什么人。 干尸、白骨、空棺……各种可能他都设想过。 还考虑过里面躺着一个活人沉睡的可能性。 比方一个美女啥的…… 结果只有一把剑,让想了许多的李根不由得感觉自己浪费感情。 不过这么个仙侠玄幻世界,古剑一般都是很厉害的法宝吧? 李根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小心翼翼拿根木棍,轻轻去碰古剑。 然而尚未接触,就感觉到无形阻隔。 除了银白方棺,里面的古剑本身也抗拒外来者……李根心有所悟。 他右眼中的光辉这时已经变回蓝色。 李根注视古剑,有心再次等光柱变红。 等等…… 不对劲。 这棺材里面,好浅啊…… 李根忍不住视线转到方棺外,侧头朝下看。 不计算棺盖,这方棺高度或者说厚度,至少也有一米三、四。 再转头看方棺里。 古剑静静摆放,但深度最多四十厘米。 ……这玩意至少还有一层? 李根拿木棍在古剑侧面的棺板上敲了敲。 “咚咚!” 下面是空心的。 关于更新 感觉还是应该明确给大家一个交代。 挨打要立正。 前几天终于大着胆子问了一下编辑,结果得知本书追读与成绩很差,出乎意料的差。 被打击的完全没了信心继续写下去,心态完全崩了。 自我怀疑,是否适合写书。 这几天一直都浑浑噩噩,昨天晚上下了决心,就切了吧。 今天无意中看见有读者朋友在问,想了想还是应该有个明确答复。 虽然还在看本书的朋友很少了,但能追读至今,万分感谢。 深感对不起的也是这些读者朋友,愧对你们。 纠结切不切除了不甘心之前花费的时间和心血之外,主要就是不想少数一些还追读的朋友们失望。 但成绩太差了,所以还是不挣扎了。 躺平了。 大家也可以删书架了。 最后,蹲下,抱头。 任骂。 《神诡志异工厂主》关于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6.黑市换主人 李根这时再看那柄古剑,便感觉有些犯难。 他试图移动古剑。 但不管什么东西,刚靠近就被阻隔,始终无法正常接触。 李根犹豫良久,才克制住将整个方棺推翻,把古剑倾倒出来的冲动。 他又仔细观察那银白方棺半晌。 在他控制下,右眼凝聚的蓝光,渐渐收窄,变作较细的光柱。 光柱避过古剑,落在它下面方棺的分层隔板上。 良久之后,蓝色的光柱终于再次变作红色。 然后奇妙事情发生。 银白方棺内的隔层,自动上升。 然后悬空在方棺正上方,无任何支撑,托着古剑,仿佛羽毛一样漂浮。 李根的注意力,还是首先放在隔板下,看方棺第二层有什么,防备从中冲出什么危险事物。 不知道是否先前他心中玩笑话在这一刻应验,方棺第二层里,赫然躺着一个人。 女性。 美的不可方物。 但有点小问题。 年龄看着,有些太小了。 甚至不能称之为少女,根本就是个小女孩。 女孩身着淡黄衣裙,静静躺在方棺内,双目闭合,不言不动。 其面色红润,与活人无异,只是当真处于沉睡中。 “老套……” 李根眨巴眨巴眼,没有第一时间叫对方。 他静候片刻,女孩并未因为方棺开启而惊醒,仍然处于无知无觉的沉眠中。 李根这才轻唤几声。 对方没任何反应。 他不伸手,而是又拿木棍轻轻探去。 然而和方才第一层的古剑一样,稍微靠近,便遭无形之力阻隔,根本无法真正接触。 金生海肯定没本事下这样的封印禁制。 是他上面另有人作此安排? 还是说他们把方棺找出来时,原本就已经是这样子? 这银白方棺是谁铸造,又是谁留下? 方棺本身材质就非常特殊。 坚硬程度奇高。 早先那些海盗被迫拿方棺当掩体的时候,赵三、吴黑皮等人乱枪连续射击,方棺表面连个擦痕都没留下。 然后这方棺却又很轻。 李根试了试,棺盖不重。 这么大的金属方棺,先前几百斤重量,棺材本身连一半都占不到。 换言之,里面东西重量逼近二百斤。 李根抬头看那漂浮在半空里的隔板,以及板上古剑。 不管你这把剑有多重,如此漂浮在半空,都足够离奇了。 李根视线再向下,却一愣。 此刻方棺内,眨眼功夫那女孩居然就不见了。 只剩下一枚仿佛琥珀似的晶石。 琥珀内部,有个小小的黑影,以李根的眼力都看不真切具体模样。 不过这小黑影不似昆虫,看着仍像人类的身影。 但眼下她就像被封在琥珀里的小虫。 就这么眨眼功夫,人居然就变成琥珀了? 李根低头仔细看自身,自身没受到面上妖邪力量影响。 静静放在棺中的琥珀,眼下跟古剑一样,仍无法接触。 然后李根再对比方棺深浅,就发现自己仍没探到底。 这方棺应该还有一层。 李根右眼生出疲惫感,不再勉强尝试。 他心念动处,棺中隔层恢复原样。 李根注视那古剑良久后,将棺盖重新合拢。 看得见,摸不着,这有什么用? 早知如此,我该把时间花在搜索金生海家上。 李老板叹口气。 当然,他只是随意发发牢骚,事实上并不气馁。 方棺,包括棺中人或物的不同寻常,让他更确定,自己先前赌对了。 这方棺,确实很有价值。 退一万步讲,自己用不上,拿来钓鱼引其他人上钩也很不错。 把方棺收藏好,李根悄悄潜回河口镇自家印刷厂。 虽然有先前海盗袭击的阴影,但新年过后,镇上人还是以开工为重。 李氏印刷厂面上看着寻常,但早已开始如火如荼的新生产: 改装更多连珠步枪。 除了最早从刘家枪手队缴获的三支彭城造外,后续李根改装连珠步枪,都是自掏腰包从黑市陆续收购独子步枪再作改造。 成本高不说,进货量很有限。 但新年这一回,他红包大丰收。 不论海盗还是金生海手下精锐,所配枪支都非刘家可比。 除了海贼鸥一队人在印刷厂全军覆没外,李根还暗中在外缴获一些枪支。 一次性有几十支新式步枪入手。 这些单打一独子步枪,都将被改装成连珠步枪。 距离二百的生产指标,尚有差距。 余下供改装的独子步枪,还是要靠黑市陆续进货。 不过如今再从黑市搞东西,就比当初金生海主持黑市时,要方便多了。 假如高仔那边一切顺利的话。 ………… “洪先生,感谢您给我一个机会。” 酒桌前,高泰起身举杯,向对面一个中年男子敬酒。 中年男子坐着没动,也没举杯:“慢来,我同意见你,不代表我支持你坐金生海的位子。” 高泰言道:“您能同意见我,我已感激不尽,谁取代金爷,自然是爵爷和您拿主意,我所能做的,只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您。” 洪先生手里把玩酒杯,端详高泰。 眼前人,实在太年轻了。 还是个少年。 用“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来形容他,都把他年龄夸大了。 但他整个人流露出同年龄不符的老练、成熟。 还不到一年时间,哪怕五官相貌没多大变化,人们也很难从高泰身上再看出昔日印刷厂学徒工的影子。 “你最好的一面都有些什么?”洪先生淡然问道。 高泰正要开口回话,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洪先生可在?朱老七给您请安。” 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小人无意冒犯,只恐您被蒙骗。” 洪先生静静看着高泰,没有开口。 高泰则扬声道:“让他进来。” 话里虽然只说朱老七一人,但门打开后,这个河口镇混混大头目身后跟了一群人。 高泰身边手下也进来,聚到他身后。 赵老三、吴黑皮等人离开后,高泰心腹之一姚脖子凑到身边:“老大,他们……” “没事。” 高泰神情平静。 洪先生这才看向朱老七:“我被谁蒙骗?” 朱老七轻轻扇自己一个嘴巴:“您看瞧我这嘴,先生您慧眼如炬,肯定早就看出这南海来的小子办不了事。” 洪先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高泰、朱老七。 金生海不仅身死,身边精锐力量也死伤惨重,得力亲信几乎被李根、海盗两方人马一起给报销干净。 是以河口镇地下世界出现权力真空,金生海原有亲信难以接他的班。 镇上几个大混混头目,心思便都活起来。 但到底谁能接班,他们说了不算,甚至金生海活着时他本人说了都不算。 城里的人说了才算。 朱老七本想编排高泰是一路下克上,每次都害了自己顶上老大。 但接触到洪先生的目光,他就不敢添油加醋,只老老实实说道: “这南海仔本就是外乡人,来镇上才一年多时间,全无根基可言,手下没人,地盘最小,只会误您的事啊。” 他一边观察洪先生脸色,一边说道:“这人本事不大野心不小,早年还把人派去做贼营生,结果遭了海难,死了一船人。” 高泰身后手下有人面现怒色。 但高个少年自己面色不改,只静静看着洪先生。 洪先生将酒杯放下:“不管你们俩又或者别的谁想坐金生海的位子,都首先把镇上人和事都理顺再说。” 他面无表情:“我不喜欢看见内乱,不过今天既然赶上了,那我就给你们个机会,你们现在谈吧,最后选出一个人再来见我。” 他坐定不动,并没有离席的意思。 朱老七便冲高泰说道:“出来吧,我们到外面去谈,免得打扰洪先生。” 高泰迈步走到对方面前:“不必那么麻烦,在这里几句话就结束了。” 朱老七眯缝起眼睛:“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服老子啊?” 高泰面上甚至浮现笑意:“当然。” “你凭什么?” 朱老七问道:“比人,比钱,比家伙,你哪个有老子多?” “凭这个。” 高泰突然抬手,手里一支转轮手枪,就顶在朱老七脑门上。 见他有动作,朱老七反应也快。 一手拔刀,一手抽出一支老式火枪。 但高泰更快一步,枪口先对准他。 周围所有人都一惊。 洪先生眯缝起眼睛。 朱老七倒还算镇定。 他注视高泰:“动响的是吧?不是只有你才有这个。” 随着他这一句话,高泰身后忽然有人动了。 旁边人还都反应不过来时,就见姚脖子突然掏出一把老式火枪。 枪口抬起,要指向自己的老大高泰! “砰!” 枪声响。 所有人吓一跳。 朱老七也终于面上变色,却发现不是打他。 高泰右手一支转轮手枪,枪口仍稳稳指着朱老七。 左手多出第二支转轮手枪,枪口冒着青烟。 他身后姚脖子身体晃晃,轰然倒地。 “不只我有?” 高泰右手枪口戳着朱老七脑门:“还谁有,你告诉我?” 朱老七终于汗如雨下:“南海仔,不是……是高泰,你……” “砰!” 话音未落,枪声再响。 朱老七脑袋开花,身体倒地。 高泰双手持枪,指向屋里屋外朱老七手下:“跟我,比先前日子更好,跟朱老七也可以,现在就下去陪他。” 他身后其他人这时回过神来,顿时一起掏出武器上前。 “年纪轻轻,倒是够狠。” 洪先生这时终于再次开口:“薛癞子和叶熊两人如果联合起来打你,你怎么对付?” 不等高泰回答,外面又有一队人马杀到。 为首者正是叶熊。 他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然后一脚将对方踢翻在地。 “高老大。” 叶熊站在一旁,向高泰低头。 摔倒在地的人正是另一个大头目薛癞子:“叶熊你个没骨头的软货,那小子比你儿子年纪还小,你跟他低头,还偷袭我?!” 等他看清楚手持双枪面无表情的高泰,还有倒在地上血泊中的朱老七时,马上戛然而止。 薛癞子挣扎着抬头看向洪先生:“先生,我……我……” 洪先生却不看他,而是注视高泰: “老实讲,虽然我先前没拿定主意,但来河口镇前,比较看好朱老七。” 叶熊、高泰两家人马已经将朱老七的人完全盯死。 高泰收好枪,恭敬说道:“金爷先前拿多少,我愿意少拿一成份子,半成孝敬爵爷,半成请先生笑纳。 我年轻识浅,有疏忽的地方,还请先生教我。” “你很懂事。” 洪先生慢慢说道:“年轻,但一点都不识浅。” 他站起身来:“镇上彻底安顿好后,随我进城见爵爷。” “谢先生。”高泰再次举杯敬酒。 洪先生这次拿起酒杯,跟他碰一下。 一旁,是薛癞子绝望的面孔。 ………… “京城号外,京城号外!吾皇陛下出席元宵灯会,与民同乐!” “东海快报,东海快报!省学工院与电话商行龙头鸿书行合作,炭精送话器大规模投产,通话传声水平大幅提高!” “商报,商报!南海省省学工院试制巨型发电机,庞然大物高三米以上,重逾千钧,出力尚未知,但推测数十倍于当前最新电机!” 李根再次进钱塘城,是与木婷同行。 二人来到一间人不多但清雅精致的小酒楼里,由人带着他们到雅间。 “这是四哥找的好地方,安静。” 木婷笑道。 正说话间,外面就有人进来。 来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但并非木婷四哥木轩。 “徐博士,你怎么有空来?”木婷见他,不禁意外。 李根初听木婷对那男子的称呼,没觉得有什么。 反倒是过了会儿后,感觉不对劲。 因为这个世界大顺朝如今,对学职划分和他前世蓝星所熟知的名目有较大分别。 这里所谓博士,其实是对应他前世蓝星大学里的教授。 正的。 负责教导传授太学生,且在相应学科领域里,学术造诣高深,古时称五经博士。 很多时候,还可以跟院系主任划等号。 博士的副手,也包括暂时到不了博士但学术造诣同样高明的一些人士,大顺朝当前时代习惯上称之为……助教。 相当于李根前世蓝星大学的副教授。 严格说来,定义为正教授到副教授之间可能更恰当。 至于李根前世蓝星大学里的讲师和助教两级,在这里只有一级,统称为教员,是最基础的太学教师。 而这里的学正、学录等官职,则相当于行政人员。 大顺朝在博士之上的学职,叫做……学士。 李根觉着跟太学本身这个名字有关,太学学士,大约对应他前世蓝星所知的院士。 太学本身的第一责任领导被称为祭酒。 早年间不管学士还是博士,都只在京城太学才有。 近几百年,各省教育、学术、科研各自发展,省学壮大。 所以到了天盛、元泰年间重新一统后,省学也有了博士。 因此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其实是东海省省学有数的大拿之一? 虽说这比较对得上木婷家境来往,但对方居然也出现这张饭桌上,就叫李根感到意外了。 “就算你不跑去巡捕局当差,我做工学,你做史学,咱俩也聊不到一起。” 这位徐博士笑道:“咱俩也就闲聊叙叙旧,学术上的事,我是有心请教……嗯,李先生对吧?” 李根答道:“不敢当,您面前,我只有听讲的份儿。” 徐博士微笑:“你的新式映像机(相机),我前后买了五台。” “一时灵感偶然迸发,入不得博士这样的大家法眼。” 相机改装,是神诡工厂生产清单和诡物员工的功劳。 看得多了,他自己现在其实也能上手试试。 但仅限于制版相机与彩照相机,换了其他东西,他照样只知道个名字概念,不知道怎么制作。 一些理念、概念、大方向上的见识,他确实可以在徐博士这样的“古人”面前装逼。 可涉及细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先生太紧张了。” 徐博士跟他聊了几句后就笑道: “别把我当成老学究,咱们随意聊聊,很多灵感往往就是这么不经意间来的,木公子介绍你我认识,也是想将来有一起合作的机会。” “不敢当,只能说请博士以后多指点。”李根答道。 木婷则在一旁打趣:“我看你们两个倒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徐博士点头:“可能是我太冒昧了,第一次见面就交浅言深,让李先生有些放不开,但只是只言片语,已经可见李先生眼界见识,非一般人可比。” 木婷笑道:“你们聊得来,当然最好不过。” 三人正谈话间,门外有人进来。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估计是木婷四哥木轩,近年来已经是木家生意上独当一面的大将。 另一个年在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就…… “爹。” 木婷刷得站起身,立的笔直。 67.名门望族,二张一章 爹…… 李根心中微动。 那五十岁许中年男子的相貌,他看着其实眼熟。 仔细回忆,他见过对方相片。 当前时代照相的人少,但这中年男子还是经常出现在各类报刊上。 东海省钱塘城市议会议长,海宣伯木敬阳。 同时也是木家当代家主。 原来木婷正是他女儿? “回城了,也不先回家一趟。” 中年男子微笑看着木婷:“真是白疼你了,要不是凑巧碰见轩儿,还不知道你在这里。” 木婷讪笑:“进城时间晚了,我想着先跟四哥还有朋友垫一垫肚子,晚饭再回家。” 徐博士起身:“木伯爷,好久不见。” “你也好。”木敬阳笑笑,视线转移到李根身上:“婷婷,徐博士我是认识的,你这位新朋友是?” 木婷介绍道:“这位是李根,我在河口镇认识的朋友。” 李根接口道:“木伯爷好。” 木敬阳微笑:“年轻有为啊。” “您太过奖了。”李根客气几句。 木敬阳看上去没什么架子,甚至当得起和蔼可亲四个字。 但李根自不会当对方是寻常家长看待。 不说别的,木敬阳还没进门,李根右眼就阵阵发热。 女儿入靖夜尉或许让这位木议长不满。 可是,他本人实打实是一位修为境界更高的修行者。 李根不确定是否身处高位者皆有修行在身,不确定修为实力对执政议政有多大正面帮助。 从防刺杀的角度来说,木议长自己身板硬点,貌似没什么不好。 但考虑到这方世界修行如飞蛾扑火隐患巨大,则叫人难免有些担心。 同样是疯狂,有些位置的影响力,比海盗要大太多了…… “早点回家吃饭。” 木敬阳嘱咐过木婷后,对一旁侄儿木轩说道:“你也是。” 木婷、木轩都连忙应道:“是,爹(大伯)。” “好了,不打搅你们年轻人了。”木敬阳冲李根、徐博士笑笑,然后告辞离开。 他一离开,室内气氛顿时松快许多。 “四一一哥一一” 木婷斜睨兄长木轩,语调拖着长音。 “别这么看着我,真不是我出卖你。”木轩连连摆手:“我也没想到还没进门,就碰上大伯。” 木婷不满:“被你害死了。” “我也很无奈啊。” 木轩苦笑。 他转头看向李根:“李先生,初次见面,我是德源行木轩。” 李根同他握手:“木少,幸会。” “有什么新路子,别忘了关照我。”木轩言道。 李根答道:“岂敢,是要劳烦木少关照我才是,这里先谢过。” 河口镇上一个小印刷厂,别说跟木家比,就是只跟木轩个人身价比,都差得远。 包括青春画报,于木轩而言,也只是图个新鲜,生意本身涉及的资金量并不出奇。 他关心的和徐博士一样,在于李根以后能否有更多奇思妙想。 只不过徐博士关心的是发明创造本身,而木轩关心的是这一切能带来多少经济收益。 此前他和徐博士之间便有不少合作。 今天一来是应木婷邀请,二来便是结识李根,给未来多一点可能。 桌上四人边吃边聊,到了后来,倒是李根、木轩、徐博士三人共同语言更多。 不过他们三人时不时便转换话题,带上木婷。 木婷本人对此倒不怎么在意,只是最后冲木轩笑道: “四哥,你们不用照顾我,我无所谓,就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势利眼就行。” “你这话忒小瞧我了,我和李根可是相见恨晚。” 木轩笑道:“退一万步讲,我就真是势利眼,也不会跟赚钱的生意过不去。” 木婷就拿手指点他:“这后半句话,果然很势利。” “如今这年月,莫欺少年穷。”木轩招呼身旁小厮倒酒:“别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八年就可能乌鸡变凤凰,或者反过来落架凤凰不如鸡。” 他这倒不是客气话。 近二、三百年,时代变化剧烈,诞生无数新贵,也埋葬无数旧贵族。 不说别的,近些年专利相关律法执行有很多问题。 早一百年的东海省,一项新专利,就可能催生一个新的富豪腾飞。 哪怕现如今,光木轩亲眼见证者,便仍有不少白手起家的传奇。 “说的是。”木婷同意木轩的说法:“此言不虚。” 她对木轩也比较熟悉,了解其为人,所以才介绍给李根,料准了双方就算不投契,也不至于闹出尴尬事情来。 “少东家……” 门外有小厮进来,附在木轩耳边说几句话。 说话同时,看了李根两眼。 “让人进来。”木轩吩咐道。 小厮很快领了一个少年进来。 正是小七廖峰。 廖峰也附到李根耳边讲几句。 木轩等他说完后,方才笑着问道:“生意上的事?” 李根心中微微一动:“木少似乎已经知道了?” “婷婷说要介绍你给我认识,我怎么都要打听一下你的事情嘛。” 木轩抬手:“别误会,不是查你,只是收收外面的风。” 李根便即坦然道:“有些买了我厂里映像机的客户,向商贸局和律法局控告映像机品质有问题,提出质询和索赔。” 迎着木婷、木轩、徐博士三人的目光,李根正色道:“我愿接受商贸局对产品的一切复核,只要公正,我有绝对信心。” 他可以肯定,这是有其他商家给他暗地里下绊子。 相机正常使用不会有问题,就怕人为暗中故意损坏。 木婷虽然不管家里商务事,但平日里见得多了,当初就曾提醒他留神。 现在果然来了。 正常来说,他需要一个公平公正的复核环境。 同时尽快复核,不要被人拖时间纠缠。 不必审理偏向他,只要别偏对方就足够。 “公平公正,不管是哪里,都要讲究啊。” 木轩微笑道:“东海省和钱塘城,近年来一直都在纠察某些不正之风。” 有了对方的保证,李根便放心:“木少家学渊源,门风令在下佩服不已。” 木婷则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兄长。 就她所知,木轩做生意,也不是完全规规矩矩…… 这一点,李根不关心。 他只需确定,自己今日不虚此行。 从小楼出来,小七廖峰跟在他身后,颇为兴奋: “虽说木是小姓,但从前真没想到,木督查跟省城木家有关系。 咱们现在跟木家拉上关系,就不怕别人使阴招了。” 李根微笑道:“资金回笼得如何了?” 廖峰答道:“其实已经差不多了。” 第二批相机一百八十套,因为不停收购的缘故,作为成本的老相机已经涨到均价三百五十银元一套。 总成本达到六万三千银元。 新相机售价则被李根抬到八百元一套,比之前第一批均价更高。 市面上相机都被他收的差不多了,别人想正常竞争都没办法。 要拿货,就只能接受李老板涨价。 目前虽然还未全部卖完,但已经为李根回笼十万银元以上资金。 哪怕其他开销一直在陆陆续续支出,李老板凭这次的生意也成功晋身十万元户。 从他穿越过来,满打满算还不到整一年。 相较于画报,这才是木轩木四少对后续感兴趣的生意。 “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根见左右无人,低声问道。 廖峰也压低声音:“有一点眉目。” 李根让他打探的相关消息,是针对两张一章。 明烨和尚临死前那个字,李根暂且先当做一个姓氏来查证。 所谓两张一章者,是钱塘城里三大家族,两个张氏,一个章氏。 各自对应一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作为领导者: 广海伯张信,东海省议会副秘书长。 相当于省议会三号人物。 竟林伯张故岭,钱塘城市议会秘书长。 相当于市议会二号人物,仅次于议长木敬阳。 章真,东海商会副会长,也是东海省议会的议员。 官面上地位或许不及前二者,但跺跺脚当真能让整个东海省商界地震,影响力不亚于二张。 不管哪家,都跟木家一样,是钱塘城乃至整个东海省如今的名门望族。 “目前还看不出他们具体有什么古怪。” 廖峰报告道:“不过有人反映广海伯家一个管事,有阵子没见过了。” 68.员工升级,工厂扩建 “人去哪儿了?”李根问道。 小七廖峰答道:“传闻中是替广海伯到乡下巡视,但一年下来不管是不是农忙时节,此人都经常出去,所以我觉得有疑点。” 李根点头:“查一查,注意隐蔽。” 廖峰心领神会:“是,东家。” 李根又问道:“让你收的那批机械设备,进展如何了?” 廖峰答道:“钻床、铣床、车床马上都到货了,刨床和冲床等其他的我正在联系,有些比较难搞,比方说您提过的大型冲压机。” “尽量搞,实在搞不到的,弄些简易替代品。”李根嘱咐道:“越快越好。” “是,东家。” 廖峰顿了顿后,苦笑道:“东家,这些大型工业母机都不便宜,比咱们厂里印刷机要贵多了。” 李根扶了扶眼镜:“别担心,放开手去做。” 出售相机后,李老板眼下资金正充裕。 之所以要购入大量机械设备,是因为自己厂里那点机械实在太简易了。 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满足印刷以外的大规模工业生产。 全靠张小玉等员工的机械改良属性才能将就。 好马还要配好鞍。 有了合适机械设备,产效产能必然提高。 尤其李根充分怀疑,未来的生产任务,会比现在更复杂更高端。 到那时再用建议设备,怕是连将就都将就不来。 设备升级是必经之路,钱省不得。 买设备的事情交给廖峰后,李根自己返回河口镇。 新的一年,新年新气象,他这次把去年的贷款,全部还清。 一万四千银元的本金,加上六个月的利息,合计一万五千六百八十元。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良好的信用和还款能力,让银庄襄理现在无比欢迎李老板上门。 不过李根暂时没再次贷款。 虽然投资设备,但眼下还没有更进一步扩大生产的需要。 李老板计划先专注于连珠枪和银砂破邪子弹。 新年河口镇遭遇海盗袭击,连珠枪一战成名。 虽说官方有封锁消息,但当时在场的一些旁观者,如巡捕局巡捕、金生海残党、叶熊等人,都旁观了连珠枪的威力。 消息暗中流传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打听,希望可以拥有这超前的火力。 高泰自从取代金生海,成为河口镇地下世界新主宰后,也顺利成章在省城大人物支持下,主持河口镇黑市。 有关连珠枪的问题,每天都有人来打听。 高泰面上不露丝毫破绽,只说自己也在寻找相关货源。 金生海本人身死,手下亲信也死伤大半。 少数几个幸存者,这段日子还一直被官方羁押审问。 等他们重获自由,河口镇早已变天。 “金爷在时如何,眼下便仍然如何。” 高泰平静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有谁心中不服,我不勉强,离开河口镇即可,我私人送路费,算是善有善终。 但如果谁留下来,背地里却搞小动作,那我只好送他下去陪金爷,都听明白了吗?” 几人恭敬低头:“愿追随高老大。” 高泰勉励安抚他们几句。 众人告退。 但很快,其中一人回来,悄声说道:“高老大,有件事要向您禀报。” 高泰示意对方直言。 这中年男子舔了舔嘴唇: “我初时也不知道,还是快要离开巡捕局时,才无意间听说,海盗之外另一伙神秘人,就是抢走棺材的那伙人,他们开枪留下的弹壳,清一色是边缘发火。” “所以?”高泰看着对方。 中年男子解释道:“高老大您是在金爷过世后才接手黑市方面的买卖,所以有所不知,早先曾有人跟金爷购入大量边缘发火,口径统一的圆头子弹,数目非常大。” 高泰不动声色:“账本上我没看到相关账目。” 那人解释道:“因为当时是以物易物,对方用一种可以对付诡物的特制子弹,换金爷的普通子弹,呃……金爷是私人购买,所以没入黑市公账。” 高泰神情似是若有所思:“那伙神秘匪徒不停放枪,消耗弹药巨大,没那么容易补给购买和运输,所以你怀疑他们就是在这里跟金爷就近买的子弹?” 对方用力点头: “正是这样,沿着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能找出他们。 或者,他们自以为身份没暴露,还可能再上门来跟您交易。” 高泰沉声问道:“买子弹的人是谁?什么身份?” “我也不清楚他具体底细,只知道他姓袁,是取代了镇上原先刘家后来黑市。”对方补充道:“金爷就曾经怀疑,此人和刘家灭门案有关。” 高泰慢慢说道:“如果你所言皆为真,说不定倒是立下一件大功。 我接手金爷的位置,除了稳定黑市生意,还有一件要事,就是彻查那批人的下落,争取把棺材找回来。”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变得严厉:“你刚才说的这件事,跟巡捕也讲了?” 对方连连摇头:“我哪里敢?被抢走的棺材,金爷也是奉钱塘城里大人物的命令运送,本就要保密。 现在东西丢了,事情曝光,已经糟糕至极,只能试着把东西暗中找回来,自然不可能通过巡捕。 我也是从巡捕局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来报告给高老大您。” 他似是想到什么,连忙说道:“我只知道金爷上面还有人,但具体是谁却联系不上,当然不可能越过您上报。” “你做得很好,事情如果属实,我不会亏待你。” 高泰问道:“不过只你一人之言,可有其他人能查问对证?” 中年男子答道:“齐四哥也知道此事,但他只耳闻,不了解个中详情。” 高泰注视对方:“你可敢和他对证?” 对方挺直身体:“当然!” 高泰接下来约他们在其他地方见面。 无人知晓三人谈了什么。 最后,只有高泰出来。 一边关门,一边拿布擦手。 往后的日子里,随着时间推移,河口镇似是渐渐恢复平静。 巡海局、东海卫、钱塘卫等官兵,不再戒严驻扎,只是增加了对河口镇这边的巡逻次数。 一切似乎回到以往。 不仅明面上的市集继续繁华热闹。 河口镇黑市也重新繁荣起来。 李老板的工厂,看上去平凡无奇。 内里渐渐有了新气象。 新设备到位后,生产效率果然快了许多。 加上先前,累计二百支连珠枪的生产指标,眼看就要完成。 连珠步枪198/200…… 199/200…… 200! 随着又一项生产指标完成,李根清晰感觉到,神诡工厂再次赋予他魂魄全方位强化的奖励。 翻阅工厂日志,员工方面也有变化: 小峰40% 赵珂96% 张小玉94% 吕江氏107% 谢婆婆83% 双生镜118% 这个数据在先前完成第三次生产指标,也就是彩照相机那时候,分别是25%,81%,79%,98%,68%和110%的数目。 值得注意的是,完成第四次生产指标后,火女吕江氏的数值突破100%,将她和双生镜对比后,李根确定,吕江氏如今也是八品诡物了。 换言之,她升级了。 工厂中做工,可以强化这些诡物。 吕江氏其他数据随之上升: 火女-吕江氏 灵体,凡人不可视,九品修行者不可视。 孽火之身,对雷火阳炎有一定抵抗力。 引燃可引发薪柴等易燃物燃烧。 附体针对神魂肉身近距离造成内燃焚烧,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三。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二十。 初级加工速度加六。 初级加工精度加十。 初级机械改良加四。 “但之后奖励少了点……”李根看着工厂日志琢磨。 完成第四项生产指标,仍然是九品诡物的小峰、赵珂、张小玉、谢婆婆,都提升15%,本就是八品诡物的双生镜,则只有8%,相当于一半左右。 吕江氏又不同,提升9%,李根猜测她是先提升2%到100%后,再把余下13%对半折,计为7%,再最终结算。 以后提升都会慢吗? 李根正这么想着,右眼一暖。 手里工厂日志这时自动翻页: 核定,拥有八品员工…… 核定,完成第一页生产清单至少两类产品生产指标…… 核定,工厂扩建有预留地皮…… 生成更高级生产清单。 工厂厂区扩大完成。 李根见状,眼睛一亮。 先前买地,买对了。 工厂扩大,诡物员工的活动范围便也扩大了。 除了原本的印刷厂外,左右前后几片地,他们都能活动和生产了。 这我以后是不是不停买地就行了? 李根刚有这个念想,就摇摇头。 工厂日志提醒他呢,并不是每次都能扩建…… 不过,除了厂区扩大外,工厂日志还更新了第二页生产清单: 修行用,通幽丹。 民用,无线电台。 军用,重机枪。 69.神诡工厂新生产清单 李根注意力第一时间被代表军用品类别的那个大家伙吸引。 重机枪? 他轻点工厂日志。 蓝光浮动下,在他面前凝结成一架庞大的枪械。 整体外观跟李根前世蓝星影视里见过的重机枪相似,但更粗犷。 不同于他记忆中的三角支架,这具重机枪像是被架在一辆小推车上。 前面两个轮子支撑,仿佛野兽卧下向前伸出双足。 搭配那子弹链,真的是重机枪? 这属实出乎李根预料。 因为在他设想中,杠杆连珠步枪接下来,如果还是枪械类武器,可能是自动手枪,或者半自动步枪、自动步枪,类似冲锋枪那样的枪械。 再高点,也就是轻机枪? 直接上重机枪,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李根不知道前世蓝星上重机枪到底什么时候发明的,但感觉从杠杆连珠步枪到重机枪,步子好像跨太大了…… 不过疑惑之余,更多的是兴奋。 虽说自己身处一个有修行者有诡物的仙侠玄幻世界,但重机枪对低品级修行者、诡物来说,仍然是毋庸置疑的大杀器。 如果能造出来,啧啧…… 不过,工厂日志提醒下,李根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子弹。 弹头口径什么的,暂时先不提。 重要的是枪药。 “无烟火药……” 李根微微皱眉。 他前世在蓝星不是军迷,对很多东西不了解。 来到大顺朝这个世界后,因为银砂弹头、连珠枪的缘故,才开始留意。 但大顺朝当前时代,应该只有黑火药。 黑火药子弹,重机枪用不成吗? “枪管里开枪后的火药残留……” 已经亲手开过不少枪的李根很快醒悟。 单打一独子步枪和连珠步枪的枪管,都经常因为火药残留需要通条清理。 不停连射的机枪,自然更不用多说。 黑火药子弹残余不停积累下,重机枪怕是根本达不到预期效用。 李根甚至怀疑会不会有炸膛的风险。 无烟火药,顾名思义。 不说彻底无烟,至少也是少烟,火药燃烧后的残留远比黑火药来得少。 更彻底的燃烧,想必还能带来更强的气动推进力,从而为子弹出膛后带来更大的威力与更远的射程。 哪怕先不考虑重机枪,只是当前时代其他枪械,配备无烟火药子弹后,威力都将上一个台阶。 看来,要让张小玉他们先揣摩一下火药、炸药的问题。 重机枪本身,可以慢慢造。 毕竟不像连珠步枪能用现有单打一步枪改装,重机枪需要从零开始制造零件并组装。 李根当即决定,将张小玉单独分出来,专门负责无烟火药。 达到八品后,机械改良属性增加的火女吕江氏,带领其他员工,负责重机枪,同时顺带继续改装银砂破邪子弹。 连珠步枪,止于当前累计改装二百把,先暂停。 这些枪支,首先供应李根的私人武装。 不过,他不打算生产太多,也不打算装备太多。 一是队伍眼下人员还有限。 二是余出来的,会考虑售卖。 至于说藏私囤积,只能在极有限时间里保证领先地位。 除非永远没有目击者。 武器的更新换代,往往快过人们预期。 事实上,可能因为大顺朝早早一统,各省之间没再继续乱战的缘故,大顺朝武器发展速度并不很快。 需求大多来自剿匪,以及东洲、南洲等海外飞地进一步拓展。 但只要有人开个头,不管是受灵感启发还是安全需要,其他人很快就会跟上。 当然,不一定仿制的一模一样。 可对于眼前已经步入工业时代的大顺朝,李根一点都不打算轻视各省工酱们的研发能力。 李根相信,新年一战消息传出后,已经有人开始尝试组织相关技工研究开发。 自己所要做的,是快人一步,继续领先。 所以接下来神诡工厂生产的重点,便是重机枪和无烟火药金属定装子弹。 至于第二页生产清单上其他两样东西…… “无线电台……”李根微微沉吟。 这东西,他了解也不多,只有前世在蓝星时看影视剧的印象。 谍报工作者们,通过无线电台发报收报。 眼下工厂生产清单的无线电台,也包含收发两部分,收报机还连带天线等设备。 外观,不论收报机还是发报机,都比李根前世看影视剧里的电台要大不少。 不知是因为型号更原始古早,还是因为功效更强。 这东西乍一看没重机枪惹眼,但对于当前时代来说,其实也具有突破性。 虽然都比较原始古早,但眼下的大顺朝,已经有电报,也有电话。 不过他们目前共同的特点都是,有线。 有线,意味着可能被切断。 也意味着工程成本不是谁都能承担的。 就算承担的起,也不是随便谁就能放心大胆搭建。 眼下的电报商行和电话商行倒不是完全掌握在官方手中,但同样各有背景。 可是无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保密的情况下,这甚至可能起到战略作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只要起作用一次,有时候就是决定性的。 和重机枪一样,即使不考虑生产指标的数量,也应该不计成本生产一些。 至于清单上修行用的通幽丹,同样是好东西。 这玩意不能治病也不能帮助修行。 它的作用其实是滋养普通人的神魂,通阴阳,启天地。 服用通幽丹后,普通人可以具备类似阴阳眼的能力,观测到灵体。 当然,只能看见低品级的灵体。 但即便如此,用来对抗诡物,也意义重大。 对普通人来说,很多诡物最大的威胁就来自于不可知、不可视、不可察。 很多时候,恐惧最大的来源是未知。 大顺朝这个仙侠世界有些诡异,容易出现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情况。 但对普通人而言,能观测、了解低品级诡物,是对抗它们的第一步。 而且服下通幽丹的人,神魂得到滋养,还能增添一些抵抗灵体诡物的资本。 当然,缺陷也不是没有。 通幽丹不是服一枚就永远管用,而是有时效性。 从商业角度考虑,这方便卖更多。 从实战对抗诡物考虑,则需要留神。 尤其服用次数越多,再服用效力会渐渐变差。 不过李根已经开始设想,给自己的私人武装,加持银砂破邪子弹和通幽丹作为标配。 如此一来,他们团结起来,不仅能对抗正常人的军队,也能迎战低品级诡物。 “什么都挺好,什么都想要啊,如果我的员工再多一些就好了。” 李老板自嘲的笑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挥挥手,一众诡物员工便再次开工。 至于改装好的连珠步枪,李根以源先生的身份,陆续暗中交给高泰。 作为如今河口镇地下世界领袖和黑市主持者的高泰,已经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 赵三、吴黑皮等人陆续返回,然后被安排在黑市。 那里不论买家、卖家还是维持黑市秩序的人,全都戴头套隐藏身份。 黑市被高泰经营的和铁桶一样,方便他为连珠步枪联系寻找买家。 一方面是为了保密。 另一方面也正如李根早先所料,最适合装备连珠步枪的人,不是纯步兵,而是马上的骑手。 连珠步枪消息传出后,最热心的买家,都是来自北方身份的大商贾。 这是他们组建商队武装护送,对付马匪的最好武器。 毫无以为可以给对手一个天大惊喜。 于是在高泰的牵线和控制下,呈现非常黑色幽默的一幕。 一边是金生海和他的靠山,在严查当初持连珠枪劫走银白方棺的源先生等人下落。 一边是源先生和高泰卖连珠步枪卖的不亦乐乎。 单打一独子步枪在黑市价格叫到接近三百银元一支。 而李根、高泰卖连珠步枪则是……八百起步。 子弹另算。 如此生意,自然是只借用黑市的渠道,但不入黑市公账。 几笔生意做下来,李老板的荷包就重新鼓起来。 “东家,有眉目了。” 这一日,小七廖峰从省城赶回河口镇。 “说说看。”李根坐在桌后。 廖峰压低声音:“广海伯府上性好渔色,那个管事,时常借去乡下的名义作第一重掩护,替他搜罗美女,但这本身也只是第二重掩护。 我发现他经常到桥山镇逗留,而且颇为谨慎怕被人发现,目的地则是桥山镇边缘一座工厂。” 李根问道:“厂子什么时候建的?” 廖峰答道:“商贸局备案和建厂很早了,但我问桥山镇上的人,厂子的地一直慌着,到今年才正式开工。” 李根扶了扶眼镜:“生产什么的工厂?” “名义上是做机器配件的机械厂,但贿赂商贸局的人查了下,工厂不在广海伯名下,跟他周围的人也都没关系。” 廖峰沉声答道:“我观察过,工厂进货送货都在夜间,工人吃住全在厂里,少见人出入,显得颇为神秘,守备还很森严。” 李根摘下自己的眼镜,轻轻擦拭。 刘家背后的人,指使刘家在河口镇收大量地皮,用来建厂,建的又是什么厂? (ps:公众章节不占字数,跟大家随便聊两句。 看见上一章末尾,有些朋友惊讶重机枪的出现。 其实我感同身受。 早先对这东西没啥了解的时候,我想法跟主角一样,一直以为枪械发展历程是非自动步枪和手枪,到半自动,再到自动手枪、自动步枪或者冲锋枪什么的,然后到轻机枪,最后才是重机枪。 但后来我才知道,这事很反直觉——重机枪是最早的自动武器,比轻机枪早,比半自动、自动步枪早,比自动手枪早。 风琴枪啥的就不提了。 现实历史上最早的加特林,又称1862式,看这个数字就大致能想到发明年代,在军队服役则大约在1866年前后。 最早的马克沁重机枪则发明于1882年到1884年左右,服役时间约莫在1888年,实战在1893年左右。 同时期的步枪甚至还有不少还是单打一,影视剧里常见的五发一排弹夹供弹的手动拉栓步枪勉强跟重机枪同龄。 游戏里经典枪械98k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源于它是毛瑟格威尔98步枪的改良型。 98指1898年…… 最早的半自动步枪服役于1907年。 最早的自动步枪或者说突击步枪,也诞生于1900年前后。 我当时看这些东西的时候,感觉可以用眼冒金星来形容。 我不懂行的揣测一下,自动步枪退弹壳主要借助火药气体的动力与后坐力,之所以重机枪是最早的自动武器,可能正是跟它体型大力量猛有关? 有懂这一行的老哥有空在章说指点一下。 写这么多不是想当个营销号哈。 而是,作为一个小说作者,我倒是可以强行压着书中世界一直不让重机枪出现。 毕竟从拉栓步枪、自动手枪到突击步枪也就是冲锋枪,再到轻机枪然后再到重机枪,反而更符合力量层次从低到高不断递进。 但按照重机枪的技术关卡和特点,再对应书中时代背景,正常来说,无烟火药发明后,随时都可以有某个兵工厂大拿把马克沁抬出来。 既然如此,那还是让咱们的根哥来吧。 现实世界中那个时代,确实是思想火花不停闪耀甚至是乱窜的时期,哪怕是用于杀戮的战场。 写之前我也曾犹豫良久,是按照武力升级和大众直觉来写,还是对照现实历史推技术线? 最终选择了后者。 如果咱们这是本历史小说,反而不敢这么跳。 但咱们这是仙侠类嘛,根哥有更大的表演舞台。 如果因此给大家造成阅读障碍了,我这里向感觉不适的朋友们道歉。 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70.挂羊头卖狗肉 广海伯张信,是否就是在背后指挥严啸、明烨和刘家的人? 桥山镇那个疑点重重的工厂,是他放弃河口镇这边后,转而在桥山镇找的后备? 又或者,二者之间其实没有关系,仅是巧合。 但桥山镇工厂本身搞这么神秘,实在叫人难以不在意。 “继续盯着,将它进货出货交易情况尽可能摸清。” 李根冲廖峰吩咐道:“另外两家,也别完全放松,继续留神,不要吝惜花钱。” 廖峰应道:“是,东家。” 目送对方离去,李根还是非常欣慰的。 除了经营往来,小七在收风方面,也展现出颇高的才能。 李根简直想把他单划出来,改行当专职情报贩子,或者索性给自己当间谍头子。 可惜谢鑫在交际方面没什么表现,暂时还不能接替小七廖峰原本的位置。 谢鑫为人踏实稳重,学东西也快,但性格太孤僻内向,整个人也显得低沉。 他跟在李根身边处理厂子迎来送往日常事宜,被动接受执行指令非常称职。 但在主动进取上,与高泰、廖峰相差甚远。 只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谢鑫眼下还不好放出去独当一面。 廖峰也就只能先在当前位置上继续干着,临时兼职收风。 随着廖峰这边传来消息渐渐详实,李根基本可以做出判断: 桥山镇那家机械厂,跟他李某人的印刷厂一样,都是挂羊头卖狗肉。 那里或者也生产机械设备,但只是掩饰。 内里另藏着其他营生,是个套壳工厂,除了机械设备,还生产其他东西。 并且,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李根初时还提防,会不会可能是类似靖夜司那样不为大众所知的官方部门。 又观察一段时间后确定,应该与官方无关,就是个私人黑工厂。 如此,李老板就来兴趣了。 通过千幻谱改头换面后,他前往高泰的老巢。 悄无声息到了后,李根发现高泰先有了其他客人。 “那种新式连发步枪,再次出现了。” 洪先生神情严肃:“虽然是在北方出现,但我收到风,那群关中人的商队,两个月前刚刚从我们这里离开。” 高泰面上神情严肃:“先生是怀疑,新年时那批神秘人就是这支关中商队? 还是怀疑,他们只是从钱塘城这里买枪,而那批神秘人仍在钱塘城附近?” 洪先生冷声道:“后者可能性更大,商队是新年后才到钱塘城。” 高泰镇定自若,但面上跟对方一样严肃认真:“近期没听说有谁买卖那种新式连发步枪,如果河口镇市面上有,我第一时间就先把人和东西都扣下了。” “两者都有可能,你仔细查一查。” 洪先生吩咐道:“如果有线索,不要打草惊蛇,派人进城通知我,明白了吗?” 高泰点头:“先生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亲自起身送对方离开后,高泰返回。 打开门重新进屋,他动作微微一顿。 身材高大的源先生,正坐在桌边。 高泰年龄虽然还不大,但身高已经远超大多数人,所以当初才有“高仔”这个外号。 周围人只有东家身高比他还高一分。 但眼前这位源先生,比高泰足足超出快半个头。 即便坐在那里,也给他巨大的压迫感。 动作略微一顿后,高泰便恢复正常,默默锁好门,来到化身为源先生的李根面前。 李根看着这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少年,一时间沉默不语。 高泰意外:“先生?” “康威暂时还相信你,但时间久了,则不好讲。”李根开口。 高泰点头:“我会尽力拖延。” 包括河口镇在内的一些黑市,其实都是东海省部分大商家暗中组织。 然后各家物色合适的地头蛇,充当黑市所在当地的执行管理者。 从前的金生海,现在的高泰,在河口镇黑市背后,都还有一个遥控他们的影子。 此人名叫康威,是东海省巨富,现任东海商会理事之一。 祖上曾是钱塘城有数的土地贵族,近年来转投工商大潮。 虽说起步晚了,但凭借丰厚家底,康氏家族也成为钱塘城大商家。 康威本人最近正积极谋求竞选钱塘市议会议员。 只是这起步晚了,为求弥补,行事就有些不那么守规矩,偏向于铤而走险…… 方才离开的洪先生,是康府管事之一,康老爷的心腹亲信,之前一直负责对接遥控河口镇黑市。 李根看着高泰,不禁微微一笑:“你的能力,我自然信得过,放轻松点。” 高泰仍然笔直站在李根面前。 李根不多纠正他,只继续吩咐道:“给第二队发电报,通知他们来东海。” “是,先生。”高泰立马应道。 所谓第二队,就是李根秘密武装的第二队人马。 赵三、吴黑皮他们是第一队。 第二队则是赵三等人当初跑路去隔壁黄海省躲风头时,在黄海省当地招募训练的人手。 高泰掌管黑市,第一队人回来帮忙,第二队则还留在黄海省训练。 第一队当前小队长,是高泰的南海省同乡吴黑皮。 第二队小队长,则是赵三。 当初黑头手下,赵三本就排名靠前,后来向高泰低头臣服。 但在见到李根或者说源先生这个幕后大老板后,赵三的心思重新活泛起来。 倒不是说他想取代高泰。 但如果能另起炉灶,那何乐而不为呢? 从前脑袋上有源先生和高泰两个人,此后则只有源先生一个。 与之相对应,第一队吴黑皮等人都是高泰心腹。 如果高泰和源先生起了冲突,吴黑皮他们到底怎么站队,怕是要画个问号。 赵三自认为要抓住的机会,就是相较于吴黑皮等人,自己率领的第二小队,只绝对忠诚于源先生本人。 高泰对此看在眼里,不作任何反应。 当前名义上,他还是一、二小队的负责人。 源先生似也表示出信任,通过他给各小队下令。 “先找不惹眼的熟面孔,去桥山镇踩点。”李根又吩咐道:“这次行动,在桥山镇。” 高泰应道:“是,先生。” 桥山镇跟河口镇、小湾镇一样,都是围绕钱塘省城的十六镇之一,金铁交易相对频繁。 李根吩咐过他后,便又注视面前少年。 半晌后,方才重新再开口:“你还是踏上修行路了。” 高泰闻言一惊。 近一年的地下生活,让他此刻下意识反应,先是暴起杀人灭口,接着是转身逃跑。 但面对李根,他僵在原地,一时间动弹不得。 李根则微叹一声。 他刚来,就隐约感觉不对。 后来右眼感到微微温热,告诉他一个事实。 眼前的高仔,已经是个修行者了。 虽说修为很低,顶多算刚入门。 但他如何踏上修行路的? 哪路传承? 师父是谁? “先生法眼如炬,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最初惊恐后,高泰很快恢复镇定:“我不是有心隐瞒,愿受先生一切惩罚,但请先生相信,我绝没有转投他人门下。” 李根问道:“你的传承怎么来的?” “是小年夜那天。” 高泰坦白答道:“有个海盗头子,遗落一本书,我捡到后暗中收藏,这段日子尝试修练,也不知道自己学的对不对。” ……这算机缘,还是命运? 李根心中再次叹息。 见过海贼鸥血河派修行走火入魔的下场后,李根对这个世界的修行法门更加警惕。 如果从一个家长的角度来说,他不希望眼前的小老弟走上这条路。 可惜,从他这里学不到,高泰终究还是从其他地方学到。 ……是不是该说这小子其实是这方面的天才? 自学,居然当真入门了。 可惜严啸、木婷当初注意力全在李老板本人身上,没太留意旁边的小学徒工。 “我没有传给其他人,黑皮他们都不知情。” 高泰言道:“那书已经被我烧了,先生如果需要,我可以再默出来。” 李根摇头:“没那个必要。” 捡的应该是海鹞子的功法。 也就是佛门异类大空寺一脉传承。 战斗方面,威力巨大,尤其善于毁灭破坏有形实物。 但作为反面,人平时也会有很强的破坏欲,性情焦躁暴虐。 海鹞子当初看着比海贼鸥沉稳寡言。 但真打急眼后,一样是个失去理智只想往前冲的主儿。 “为什么要选这条路?” 李根最后只平静问道:“未来的风险,你清楚吗?” “我了解。” 高泰轻声答道:“只是我不像再像上次那和尚时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李根微微仰首。 虽然当时有枪在手,但面对八品诡物双生镜和八品修行者明烨和尚,高泰显然是有心理阴影了。 哪怕后来手握连珠步枪和银砂破邪子弹,都无法完全抹消。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能全算他错。 单人独自面对八品,纵使步枪能打伤对方,但在对手诡异神通影响下,却未必有机会开枪和命中。 只是…… 傻小子啊。 我这马上就有通幽丹了。 未来随着生产清单更新,相信还会有更高端的东西。 你这着急忙慌的,未来别走火入魔把自己捐进去。 “未来路怎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给你一点建议而已。” 李根言道:“但我不希望再有隐瞒。” 高泰忙低头:“是,先生。” 李根起身离开:“准备桥山镇那边吧。” ………… 桥山镇,恒通机械厂。 厂区里,机器声轰鸣。 金属材料被锻造切割,车床打磨,最终化为一个个机器零件。 外围部分,人零零星星,看上去也死气沉沉。 向里去,防守外松内紧,警卫陡然森严起来。 被封闭的核心区域内,则是一副极为繁忙,生产热火朝天的景象。 “都仔细点,不能有任何差错。” 有人厉声发号施令:“明天以前完成第四批次,不能有任何延误。” 工人各自忙碌。 蒸汽轮不停轰鸣,十几台机床一起运转。 只是生产出来的东西,与外面车间的普通民用产品,截然不同: 枪管。 枪机。 枪栓。 枪托。 弹壳。 底火。 弹头…… 厂区外围,两个人仿佛监工一样,注视技工忙碌。 二人中,一个老者,衣着装扮古朴,与眼前工厂景象差别甚远,头戴纶巾,胸前三尺长髯,仿佛古人一般。 他身旁中年男子,衣饰倒是现代风格,留着短发,一对眼睛鹰隼似的盯着生产。 “奇淫巧技,都是你这等人蛊惑,大人才倾注心血精力于此。”儒服老者冷哼。 中年男子不以为意:“你再不满,也必须遵命行事,这里是我主持。” 老者怒目而视:“杨新你不过巧言令色的奸佞之徒,连太学工院那等旁门左道之地都把你开除赶出来,你还敢在老夫面前大言不惭?” 杨新哂然:“那是他们不识人才。” 他不理老者,向一旁随从问道:“叶途呢?” 对方答道:“叶总工带人去山里试枪了。” 老者皱眉:“他又找活人试枪?从哪里找的人?” 杨新漫不经心:“固定不动的靶子只能测试最基础的性能。 想要测试枪的完整性能,当然要用活动的人。” 随从则答道:“从黑市买来原本顶罪用的人。” “你们试归试,别留下把柄走漏风声。” 老者警告道:“坏了这工厂不要紧,但要是牵连到大人,老夫绝不放过你们!” 杨新言道:“卢夫子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叶途回来后我提醒他两句。” 这时有人经过重重审查,从外面进来。 来者年龄不到三十岁,但工厂里技工见到他都打招呼:“叶总工,你回来了。” “老师。” 那人看都不看古人打扮的卢夫子,只跟杨新打招呼:“我回来了。” 杨新问道:“结果如何?” 他的学生叶途,手中提着一杆步枪,答道:“射程比先前提高两成,总算稍微有点样子了。” 杨新满意点头:“你继续,晚些时候我们再一起对对图纸。” 卢夫子则板着脸问道:“尸体收拾了没?” 叶途随意地摆摆手:“放心吧,老样子,我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说罢,自顾自走向机床旁摆弄起手中步枪。 入夜后。 恒通机械厂外。 人影重重,无声集结。 千幻谱改头换面后的李根望着远处厂区: “准备动手。” 71.大人们,食××了 夜间,有人悄悄来到恒通机械厂。 李根定睛看去,昏暗煤气灯下,对方嘴上一对八字胡非常显眼。 正是广海伯张信府上那个管事。 李根无声挥挥手。 高泰、赵三便带着几个人,悄悄朝机械厂大门摸过去。 那张府管事依着暗号敲过门,工厂大门上一个一人来高的小铁门,无声打开。 管事正要进去,忽然身后一只手,将他嘴捂住,并拖到一旁。 边上高泰一闪身,抢先冲进小门。 门内很快响起枪声。 但赵三已经带着其他人紧紧占住小门,并源源不断冲入。 机械厂外围,很快被高泰等人突破。 直到靠近厂房,高泰一行人才遭遇成规模的抵抗。 对方的火力,在这个时代来说不弱,都是最新式的后装步枪,弹药充足,训练有素。 但比起高泰等人手里一水的连珠步枪,对方的火力就显得不够看了。 虽然依托库房建筑防守,但高泰等人发动突袭冲进来的太快。 第二小队三十余杆连珠步枪交替倾泻火力,打得对手不敢露头。 高泰本人一马当先,很快冲入库房。 对方的卫队,节节败退。 “什么人?” 杨新、卢夫子听见外面密集枪声,面色都是一变。 “这里暴露了,尽快离开。”卢夫子断然道。 杨新看着面前十几台机床,铁青着脸。 人离开容易。 图纸文件也罢了。 甚至一些已经组装好的成品枪械弹药也能每个人背点走。 但动不动成百上千斤甚至更重的机械怎么办? “走!” 杨新咬牙切齿:“带不走的就毁了!” 工房内顿时乱成一团。 守卫安排工人离开,同时将大量火药倒翻。 除了少数最紧要的,余下图纸文件,全部付之一炬。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的图纸!”叶途疯狂大吼,想要阻拦。 但直接被杨新一巴掌打懵:“架走!” 有人想要点燃炸药。 但一个高大身影忽然出现在其身后,一脚将人踢飞出去。 李根小心翼翼避开火药方向,同时手里转轮手枪飞速将子弹倾泻。 靠近的几个人,全部被他打倒。 高泰、赵三等人也冲进来,逼得杨新等人朝另一个方向撤退。 “老师,是你讲过的那种连发步枪!就是他们手里那些,全都是!” 叶途捂着脸,已经忘记疼痛,如痴如醉盯着高泰等人手里的连珠步枪。 然后就被一发流弹打倒在地。 一群人拖着他,边还击边撤退。 有些生产工人,仓惶逃窜。 杨新和卢夫子在猛烈火力射击下,也不得不连连躲闪。 “那两个。” 高泰指着杨新、卢夫子二人,朝赵三招呼一声。 赵三当即指挥武装小队,从两边进行包抄。 高泰则直接把步枪背起,然后猛地冲出,飞速扑向杨新和卢夫子这两个领头的,试图生擒他们以便审问。 杨新被高泰逼到近处,脸色更差。 他手枪六发子弹都打光,来不及填充新子弹。 这个来自太学工院的地下兵工厂负责人,这时竟猛然闭上眼睛。 被吓的? 高泰第一时间否定这个猜测。 事出反常,他反而全神戒备。 下一刻,高泰就猛然感觉自己脑海中发昏。 眼前景象仿佛变幻,自己同杨新之间的距离,忽地增长到数十米远。 对方能瞬间移动这么远距离? 高泰忽然生出熟悉感。 感觉像是回到当初,面对那个镜子模样的诡物。 当时是念珠发挥作用,而现在高泰感觉是自己心底多了什么东西。 一股狂躁的破坏冲动,反而打破眼前虚幻。 ……是幻象! 高泰一咬舌尖。 眼前景象果然变回原先模样。 杨新跟他之间的距离就几米远。 对方在趁机躲避,速度快于常人但并不太夸张。 自己惯性前冲,二者距离反而还在接近。 我现在,也会了……高泰心中默念。 那股狂躁的破坏冲动,这一刻呼之欲出。 高泰不作任何压制,将力量集中在自己脚上,踢向杨新。 杨新腿上挨了高泰一脚,顿时发出闷响。 然后就栽倒在地,难以爬起。 高泰踢倒杨新后,马上就再转身,飞扑一旁古装老者。 卢夫子瞪眼看他,瞠目大喝:“凶徒,胆敢逞凶!” 他沉腰坐马,手臂向下,稳稳挡住高泰这一击。 大空寺传承下,极具破坏力的一腿,没能起到应有作用。 卢夫子甚至只是身体微微一晃。 他下一刻就反手一拳,朝高泰面部劈打。 高泰一击未得手,连忙退开。 李根在远处看了,目光微微一凝。 杨新和卢夫子都是修行者,这一点他知道。 不过对方修为的路数很诡异。 卢夫子固然称得上老当益壮,但要说肉身力量多么强悍,那不至于。 方才与其说是他够强,抗住高泰全力一击,倒不如说高泰方才出腿,到了最后,力量弱了,不再具备大空寺传承那么凶狠的破坏力。 高泰应该是没有手下留情的。 多半是卢夫子的诡异神通发挥作用。 这什么神通? 敬老尊贤? 有这么扯吗? 高泰退开,卢夫子则反攻过来。 虚实变幻的一掌叫高泰摸不清路数,唯有先避开。 然而卢夫子像是早有预料,这一掌最后落在右边,正好是高泰闪躲方向。 高泰险之又险,抬手抵挡住对方攻击。 他只感觉这老者的拳,竟然越来越重。 ……不是卢夫子拳越来越重,而是高泰像是在变得越来越弱。 李根旁观者清。 同时他还能看见,倒在地上的杨新,从后面给卢夫子打手势。 示意卢夫子攻高泰右侧。 看穿高泰躲避习惯的人是杨新,而非卢夫子。 卢夫子击退高泰,没有再继续追击,一把扶起地上给自己打手势帮忙的杨新,就往外逃去。 “开火,” 但马上就面临赵三带人掀起的枪林弹雨。 “雕虫小技,投机取巧,岂是正道!”卢夫子再次大喝。 被他一喝,赵三等人神为之夺。 仿佛面对父母师长,许多人一时间竟当真不敢开枪。 “砰!砰!砰……” 但只有部分人如此。 另外一些人则不受影响。 枪声连续响起。 枪弹落在卢夫子身上,打穿衣服,带起点点血迹,但入肉不深,竟当真发挥不出原本威力。 可是被这几枪一惊,先前被震慑的人全回过神来。 很多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瞄准并扣动扳机开枪。 这下,子弹就密了。 三十杆连珠步枪,分作几组交替射击,保证了不间断的火力。 卢夫子身体抖几抖,转眼间就身中十几枪。 卢夫子的神通,随着时间推移,似有逐渐增强的迹象。 但前提是他没受伤。 伤患之下,他神通便渐渐散了。 除了脸上脆弱处被打出几个血洞外,连胸腹之间部位,后续几枪也带来更重伤势。 “二位,食xx了。” 李根双手插在裤袋里,悠然站在一旁。 眼看着自己不用动手,赵三等人全部换过一轮子弹后,卢夫子已经倒在血泊中。 72.地下工厂 杨新、卢夫子二人,全倒在地上。 两人挣扎呼吸,还有命在,比一般常人顽强。 李根朝高泰、赵三等人挥挥手:“能用的、好带的东西带走装船,首先是机器与图纸,然后原材料,成品枪械弹药无所谓。” 他方才没有继续动手,而是站在一旁压阵,并不是单纯旁观。 双方在一个兵工厂里交火,随时一发流弹就可能出大乱子。 李根亲自压阵,否则清理,仍然有一些火药或弹药被引爆。 多亏他及时处理,才没引发更大规模的连锁爆炸。 也因此将工厂中一些东西保下。 在看清楚厂里景象后,李老板就已经决心,要尽可能将厂里生产线搬回自家去。 印刷厂里虽然也购买一些工业母机,但都是寻常通用货色,主要靠诡物员工的机械改良属性从中协调。 这家兵工厂里的机械,坦白讲也不是当前时代最先进的,但无疑比大路通用货要专业许多。 有了它们,李老板自己就也能搞一个小型简易兵工厂了。 这属实是攻进机械厂前,未预料到的惊喜。 也难怪杨新等人鬼鬼祟祟,伪装保密。 虽然工商大幅度发展,但千百年大一统皇朝的很多惯性,仍在延续。 兵工厂在大顺朝名义上不是公营,可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要严格登记,并接受官方定期检查监管。 这个时代的地下兵工厂,就算及不上当年私造兵甲的罪名,也绝不是件小事。 “我不多问你们,将你们交给别人去审好了。” 李根招手,叫人给杨新、卢夫子简单处理伤势,然后把人带走。 此地守卫大多被击毙,工厂工人除了少数遭流弹的,倒是大多幸存。 李根挑了几个人让带走,大部分则被锁在原地。 挑人只是为了留几个活口,不是为了生产,把工人带回去后续收尾太麻烦。 还是诡物员工更可靠。 关键是机器与原料尽可能带走。 “先生,这个人还活着。” 高泰指着叶途禀报。 李根先前已经从工人口中得知,这个被流弹放倒的二货,是厂里仅次于杨新的技术负责人。 “也带走。”李根摆摆手。 机械厂外面,已经又响起零星枪声。 那是被惊动的桥山镇巡捕,赶来查看。 然后被赵三留在外面做警戒的一组人击退。 巡捕局不敢轻举妄动,原地等待支援。 李根等人也不好多留。 经过先前河口镇新年一战后,钱塘城内外巡逻警戒森严许多。 钱塘卫和东海卫接到消息后很快就会有民团部队就近支援过来。 李根一行人也必须速战速决。 一些来不及运走的东西,唯有放弃。 李根也有心给巡捕留下一些线索。 当然,不是追查他们,而是追查广海伯那边。 应该说钱塘卫知耻而后勇,驰援速度很快。 李根一行人险些同他们交火,双方几乎是前后脚一个离开一个赶到。 机械厂里残存的机器、弹药、枪支以及工人、守卫,让钱塘卫官兵和桥山镇巡捕全都大惊。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场大案。 只是案件相当的迷…… 李根等人通过水路离开桥山镇,到了支流里,迅速在山野间重新上岸。 机器、原料一类,暂时先觅地隐藏,人员分散撤离。 李根不打算暴露源先生同明面上印刷厂之间联系,自然不好叫手下把东西直接运回厂里。 只能以后自己慢慢处置。 抓到的人,则由赵三他们带走前往下一个秘密营地临时看管。 李根自己只带了少量图纸、材料和一个人,秘密返回河口镇印刷厂。 回到厂里,有人迎面出现。 来者身量颇高,比本就高大的高泰还略高几分,五官俊朗至极,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为他添几分文质彬彬的气息。 分明正是李根本人。 李根摘下面具千幻谱,从源先生相貌变回原样。 一时间两人仿佛在照镜子。 李根问道:“人来过吗?” 对方点头:“来了,一顿饭吃喝很久,才刚被人叫走。” 李根满意地点头:“很好。” 面前这个看上去跟他一模一样的人,身形渐渐变化,矮了下去。 然后,渐渐变作与廖峰相似的少年模样。 只是这少年双手怀抱一面圆镜。 正是诡物双生镜。 李根离开前,特意让对方接触自己。 因为神诡工厂的缘故,他不担心自己会被双生镜替换。 短时间内,双生镜却可以模仿成他的模样,连语气、说话都酷肖。 李根将自己带回来的人扔在地上。 他心念动处,双生镜所化少年蹲下来,用手抓住那人手腕。 很快,少年起身,依旧怀抱圆镜。 但镜面中倒映出对方的相貌。 正是兵工厂的叶途。 “好,从现在开始,你主要负责无烟火药的研发。” 李根将手里一些图纸、材料,交给双生镜。 工厂中他就发现,叶途也正醉心于改良枪药,从而提升枪弹威力、射程。 不得不说,虽然这人精神方面好像有点问题,但有股不疯魔不成活的劲儿。 他的火药改良,已经初见曙光。 相较于李根的要求还有不小距离。 但这无疑是个专业人员。 李根没心思找疯子给自己工作。 把这疯子的能力转移到自己的诡物员工身上就好。 叶途是个没修为的普通人。 双生镜可以很大程度复刻对方的能力和思维习惯。 搭配从兵工厂运回来的机械和材料,李老板希望自家工厂的研发能更快突破。 把厂里事都处理的差不多后,李根重新戴上千幻谱,化身为源先生,然后离开。 ………… 河口镇巡捕局。 木婷同巡长魏胖子对坐。 魏胖子一手拿个热毛巾敷在脸上,另一手端着茶杯不停吹气。 “耽搁魏哥休假了。”木婷在旁说道。 魏胖子忙摇头:“哪里,哪里,就是我正好跟人喝酒,幸好喝得还不多,否则难免误事。” 木婷言道:“这次不是咱们这边,是桥山镇那里出了事。” 魏胖子喝完茶,让手下再添上,把毛巾扔到一边:“木小姐,知道是什么事吗?” “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我也在等进一步的消息,但肯定是动枪了。”木婷答道:“很多枪。” 魏胖子有些头疼又有些庆幸:“还好不是咱们这边了,会不会又是海盗搞事情?” 两人正聊着,外面有人跑进来:“木督查,老大,桥山镇那边……桥山镇那边,那队神秘枪手,又出现了!” “哦?”木婷和魏胖子对视一眼,神情都严肃起来。 “他们袭击洗劫了一家机械厂,后来钱塘卫的部队和桥山镇巡捕局检查发现,那家厂表面是机械厂,其实居然是个兵工厂!” 手下人将听来的消息噼里啪啦说一堆,还夹杂些不尽不实的传闻。 但木婷二人已经听得感觉震撼。 “大事情啊……”魏胖子喃喃说道。 那支神秘武装,已经让人精神紧张。 现在他们袭击一家地下兵工厂,那就是说又牵扯出另一个大家伙。 虽说都知道省城内外鱼龙混杂,强人颇多,但魏胖子还是感觉头大。 他唯一能庆幸的就是这次事情没发生在他们河口镇上。 “继续探风,有什么消息就传回来。” 木婷吩咐完手下巡捕后,又转头对魏胖子说道:“咱们也随时警戒吧,上头肯定会有联查联防任务下来。” 魏胖子再抹把脸:“木小姐放心,我明白。” 他迈步准备出门,这时忽然停下。 见左右没其他人,魏胖子悄声问道:“木小姐,你看印刷厂那位小李老板,没问题对吧?” 木婷奇怪:“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魏胖子答道:“其实,刘家灭门案那会儿,我有点怀疑那位小李老板。 当然,我没凭据,就是有感觉太巧了。 后来仔细想想,你提过的那个神秘修行者,他参与过的事情,也同小李老板都有些联系。” 木婷看了魏胖子一眼:“我说你最近跟他走得这么近,原来是怀疑他啊,对了,你今天就是跟他喝酒去了吧?” 魏胖子点头:“我这阵子隔三差五就去他那里,倒也不是说是怀疑吧,只是想验证一下。 一来看那个神秘修行者会不会跟他联系,会不会去印刷厂。 二来是看如果那个神秘修行者在别的地方犯案了,小李老板又在做什么。” “你也不怕真发现他有问题,他当场对你不利?”木婷笑道。 魏胖子讪笑:“我也不是真怀疑他,就是有那么一点疑虑。 不知道今天那支神秘武装行动,那个神秘修行者是否带队? 如果他去了,倒是恰好证明小李老板的清白。 毕竟那时候李老板正跟我喝酒。” 木婷说道:“他们之间有没有联系,我不肯定,但李根本人没有修为在身。” 魏胖子连连点头:“木小姐你这么说,那应该是没问题了。” 二人聊几句后,魏胖子出去整队,准备加强河口镇上的巡逻。 木婷单独行动,也在镇上走走。 忽然,她心中微微一动。 转轮手枪拔出,猛地转身。 身后确实正有一人。 木婷举枪瞄准。 但对方快如闪电伸手,抓住手枪的同时,手指卡住转轮手枪侧后方的击锤。 好快!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木婷瞳孔猛地收缩,就要拔刀出鞘。 面前高大男子这次则不阻止,只平静看着,发出低沉的声音: “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来送份礼物。” 木婷手握刀柄,与之对视。 千幻谱改头换面后,李根仍用黑布蒙面。 但他如此高大的身形和迅捷的身手,让木婷立即联想起新年一战时的源先生。 “我怕自己当不起阁下的礼物。”木婷冷静说道。 李根言道:“你当得起,就算你自己当不起,你的家庭也可以。” 73.无烟火药 木婷注视李根良久,半晌后说道:“阁下很了解我?我却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阁下。” “源。” 李根摘下脸上黑布,面带微笑。 千幻谱改头换面后的相貌,呈现在木婷眼中。 木婷目光闪了闪:“袁……先生吗?” 她松开自己持枪的手。 李根手指卡着手枪击锤,倒持手枪,没有将之夺走的意思,反交回给木婷。 木婷接过枪,将转轮手枪放回枪袋里。 只是方才伸手动作,她已经可以肯定,对方速度比她快出许多。 对照此人可能赤手空拳打死海鹞子的战绩,近距离交手,对方优势太大。 “袁先生自我介绍的习惯很怪,不知道是姓袁,还是名字里有个源字?” 木婷镇定心情,先尝试与对方沟通。 “木小姐想怎么称呼我,都行。” 李根言道:“现在,还是先随我去看看你的礼物吧。” 木婷没有轻举妄动,沉住气随李根出了河口镇。 两人到了深山老林里,翻山越岭,跋山涉水。 到了一个隐蔽的小山坳中。 这里有几个黑布蒙面的持枪人把手。 见李根领着木婷到来,他们都点头致意:“先生。” 这应该就是那群神秘枪手,他们手里是那种古怪的连发快枪,训练有素,时刻不忘警戒,气血充盈但不是修行者……木婷心中迅速有了判断。 相较于这几人,一旁的源先生气血之充盈,简直让木婷感觉自己站在个火炉旁。 雄壮如象,鬼神难近。 李根带着木婷走进山坳中。 这里没有活人。 只有几具遍体鳞伤,残缺不全的尸体。 “我很想交活人给你,但可惜他们身上有被人下的秘法禁制。” 李根介绍道:“把他们从桥山镇带到河口镇后不久,秘法就发作了,将人灭口。” 除了杨新、卢夫子和广海伯张信府上管事这三个关键人物外,那几个技工也都被灭口。 哪怕他们只知道自己是被杨新招募集合,并不清楚杨新背后的人是谁。 李根对此也颇为遗憾。 为了留活口,他特意没有第一时间审问。 就是防止像当初刘家一样,触发某个关键词后,就被别人留下的手段自动灭口。 但可惜这个仙侠奇诡的世界,类似手段防不胜防。 秘法禁止没有因为某个引子而自动触发,但还是发作了。 李根推测是地下兵工厂主人听到风声后,采取遥控的方式,主动引发了杨新、卢夫子等人身上的禁制,来进行灭口。 自己的右眼,似乎对类似休眠状态的诡异事物无感。 只有当这秘法禁制被激发,重新活跃起来,右眼才有反应。 如此一来,想留个活口,实在不容易。 木婷静静听着,没说信与不信。 她蹲下来,仔细端详这些尸体:“像是苗疆蛊术。” “不错。” 李根言道:“大量怪虫自体内而发,蚕食内脏血肉后破体而出,但并不飞散,反而很快死亡,并化作泥灰。” 说着,他扔了一个小瓶给木婷。 想来,施术者只是为了保密,所以灭口后让自己的蛊虫也消散,从而尽量不留痕迹,以免被人追查。 不过如此也好,否则当时负责看管的赵三几人面对蛊虫,怕是不好应对。 “确实是苗疆蛊术。” 木婷打开瓶盖仔细观察里面残余泥灰,半晌后点点头:“但不好确定是不是阴山峒嫡传。” “主要是这三人,有你认识的吗?”李根问道:“虽说眼下这脸有些不好辨认了,但还能做个对照……” 他又递了三张黑白照片给木婷。 那是杨新等人死前被拍下来的。 李根就是为了预防万一才这么做,不曾想真的派上用场。 木婷答道:“不看照片我也能认出其中一个。” 她指了指杨新的尸首:“杨新,曾经在京城太学工院名声大噪,是最年轻的助教之一,但后来被太学工院开革,下落不明。” 李根脑子要稍微转一转,才能反应过来木婷口中所谓助教不是自己前世蓝星大学里的助教,而是大于等于副教授乃至于院系副主任级别。 不过通过兵工厂里的枪械零件和图纸,看得出来杨新、叶途这对师生相当有真材实料。 杨新本人更擅长步枪枪械方面。 叶途跟他学习之余,渐渐偏向于从子弹方面提升枪械威力。 考虑到自己当前所需,以及叶途是普通人,双生镜更容易模拟,李根最终选了叶途给双生镜当目标。 “他还有个学生叫叶途,路上被我干掉了,尸体不在这里。”李根不动声色说道。 木婷有些意外:“叶途居然是被杨新招揽了吗?他离开省学工院后一直不知去向,原来如此啊……” 她摇摇头:“可惜了,叶途当初在东海省学工院也曾是有名的天才人物。 不过他跟杨新倒是臭味相投,两人神智心念,都越来越歪门邪道了。” 李根知道木婷所指意思。 通过工厂其他技工的交待,这对主持兵工厂的技术总监师生俩,有一个共同爱好: 拿活人试枪。 没啥特殊理由。 就是喜欢这么做。 问就是我创造的枪注定用来打人,将主宰战场上无数人的生死。 类似人,就算不派用场,也要留神才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去向不明啊……李根心中暗道。 “杨新有修为在身,那个叶途没有。”李根面上淡然。 木婷点头:“杨新是儒家新学路线的八品修行者,叶途我倒不清楚,不过他可能受杨新影响很深,儒家修行一旦走偏,可能遗毒更多人。” 李根留意听对方说话,若有所思。 虽然不能肯定,但如果杨新是儒家新学一脉的修行者,那么另一个人,卢夫子,多半是对应的儒家旧学一脉。 不过他们的能力展现,还有些暧昧,不好理清。 木婷的路数跟杨新更像,但也有偏差。 另一方面,儒家各派修行者面对面的战斗力,似乎都没那么出众。 至少低品级时如此。 木婷当初压制海鹞子,也更多是以巧破力,同时借助枪械。 他们所学用在其他方面,是否更有优势? 尤其杨新这样的儒家新学。 而他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不稳,是否意味着他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了? 顺便还带偏了叶途。 “另一个,不认识。” 木婷仔细看了看卢夫子:“不过这衣着打扮……修儒家旧学的吗?” 李根“嗯”了一声:“两个修行者,第三个不是。” 木婷言道:“第三个我也不认识。” “你带回家问问,想必有人认识。”李根笑笑:“他是张信家的管事。” 木婷深吸口气:“张副秘书长?广海伯?” 李根言道:“不错,你们大可以查查。” 他略微顿了顿后补充一句:“但视线不必只局限在张信一人身上,凡是姓张(章)的,都可以关注一下,我指弓长张和立早章都算上。” 灭口杨新、卢夫子等三人的手段,和先前灭口严啸、明烨和尚的手段不是同一种。 虽说可能对方阵营有两个修为不俗的修行者。 但李根也生出另一个猜想,提防自己找错人。 木婷看着照片,又抬头看李根,沉吟不语。 李根一笑:“我是不是栽赃陷害,你们自己查呗。” 木婷沉声问道:“源先生,你应该不是东海人吧? 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来东海省,又究竟为了什么?” 李根双手插在裤兜里,似是完全不惧面前女子突然暴起袭击: “我是个生意人,来这里是做买卖的。” 木婷双眉一扬:“买卖?” “不错,虽然我交易的东西可能不合官面上的法规,但我确实只是个低调的生意人,不想惹人注目,更不想给自己和别人惹麻烦。” 李根淡然道:“只可惜,有些人却主动来找我的麻烦。” 木婷举起手中相片:“源先生说的是这个?” 李根言道:“我不过无意间知道此人姓张(章),并没兴趣管闲事。 但对方似乎因此大失方寸,想要灭我的口呢。 一次又一次找我麻烦,那我只好把他揪出来。” 木婷注意到他的措辞:“一次……又一次?” 李根笑道:“既然邀请你来,我自然会把话说明白。 不错,那一僧一俗两个佛门弟子,都是我干掉的。 至于原因,就在你手里。 之所以找到桥山镇那个工厂,也是如此。” 木婷盯着手中照片看了一会儿后,再次抬头: “源先生为什么又忽然联系我?” 李根言道:“我先前也没料到他们玩这么大,搞了工厂,既如此,钱塘城上下肯定要好好查一查,我就不奉陪了,这件礼物送给你,算是我们结个善缘。” 木婷问道:“源先生既然是生意人,可有什么要求?” 李根言道:“你们调查的结果,给我通通气。” 木婷答道:“事情我做不了主,要回去报告给家里。” 事情可能牵扯到省议会副秘书长张信,自然只有木家长辈才能决断。 “正合我意。” 李根微笑:“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有更多生意能做。” 木婷心事重重,河口镇也不回了,第一时间回钱塘城。 李根吩咐赵三等人散了后,自己也悄悄潜回河口镇。 哪怕不进城,也有各路消息满天飞,传闻中城里掀起重重风暴。 只是市井小民,对这等风暴不过雾里看花。 传闻密布,真相却少。 偶有一点,也不知已经过时多久。 唯一最重磅消息,是广海伯张信向议会提交辞呈,等待议会讨论。 而河口镇内外,同样暗流涌动。 木家不会因为源先生给他们通了风,就完全不再追查源先生。 李根对此早有预料。 源先生不再出现。 李老板在自己的小印刷厂里安生度日。 期待自己的员工能突破技术难关。 随着时间推移,模拟叶途的双生镜,当真给他带来好消息。 无烟火药,成了! 至少有了眉目。 只是这个发明,叫李根感到意外。 居然是混合酸液与棉布的结合? 这跟他印象中的硫磺木炭硝石配黑火药,感觉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啊。 但事实就是,如此处理过的棉布,靠近火源后,立马燃烧得干干净净。 冒烟极少 灰烬残渣基本少到近乎没有。 完美符合李根预期。 但有个问题。 不安全。 或者应该叫不稳定。 有一次差点连环引爆。 全靠李根和火女吕江氏及时阻断抵挡,方才没有大量火棉一起爆炸,将厂房掀上天。 些许动静,险些引人怀疑。 万幸魏胖子之前来做客时,见过李根厂里过年时剩下的鞭炮,李根才能用鞭炮不小心炸了来解释。 双生镜等员工又努力许久,做了诸多试验,方才找到办法。 其一是纯酒精。 其二是医馆的麻醉剂。 靠这两者溶解火棉纤维,然后再辅以适量稳定剂,最终形成胶状物。 待压扁切片干燥硬化后,终于得到相对稳定的产物。 这个时代大顺朝的第一种无烟火药,终于诞生。 74.重机枪 突破了火药的技术难关,接下来便是重机枪本身。 洗劫恒通机械厂,卷回大量生产机械,让这一步方便许多。 不得不说,对方门路比李老板要广。 这个地下军械厂的机器,虽然只能算正规大厂淘汰下来的生产线,但总比李老板搞来的泛用机器要专业。 当然,也不是说那些泛用机器没用。 一来,可以做掩饰。 二来,方面未来扩大生产。 从地下军械厂洗劫来的机器,到了张小玉等人手里,更是得心应手。 模拟叶途的双生镜负责研发新火药期间,张小玉等人已经把重机枪搞出了个大概。 对照工厂生产清单,他们顺利就将一个个零件车出来。 这时就体现出李根从人家的地下军械厂重点搜刮原材料的重要性。 普通钢铁,造支步枪都勉强。 想要支撑重机枪那么暴烈连续的击发与后坐力,所需材料,非常考验当前大顺朝冶金工业。 从地下军械厂搜刮来的钢铁,品质颇为不错,让李根省心许多。 渐渐地,那蓝光影像显示的大型枪械,成为现实,摆在李根眼前。 并非李根记忆里,前世蓝星影视作品中的三脚架支撑,而是仿佛一个双轮小推车,承载起枪械。 推车正前方,还放置有一块挡板。 以至于整体形象更趋近于李根记忆里前世影视剧中的火炮,但大小缩水许多。 机枪枪管上,有个巨大的套筒。 按照生产清单说明,这是水冷套筒,射击前向内注水,用于冷却因连续射击带来的枪管高温。 供弹是利用数米长的帆布弹带。 不过李根发现,这架重机枪的口径,似乎比目前大顺朝流行的多数步枪,还要稍小一些。 子弹自然需要与枪械匹配。 所幸李老板现在不用买旧子弹自己重新改装了。 从桥山镇地下军械厂拉设备的时候,他特地留意子弹生产线。 拉回来的原材料中,也包括大量经过处理的铜板或者铜棒料。 铜棒料利用车床旋转切削,车成铜片。 然后再以冲床通过模具,冲成水杯状的弹壳形状。 冲压完毕后返回车床车出弹底槽。 一个初始弹壳到此大致完工,但距离真正子弹还相差甚远,充其量只能叫一层外皮。 利用铜盂、雷汞等材料制成底火,加装在弹壳底部,然后填装无烟火药做发射药。 有了专业设备后,李根制备弹头也方便许多。 大量的合金铅条被不断切割成一小节一小节,然后再不断打磨,直到最终成型。 这次不用像连珠步枪时,特意将弹头做成圆头。 机枪子弹,李根选择尖头。 第一批,没造太多。 李根准备先亲自试试,然后再根据射击结果,做进一步改良调整。 经千幻谱改头换面后,李根召见高泰。 “地方准备的怎样?”李根问道。 高泰答道:“已经找好了,先生,赵三和吴黑皮他们都可以为您做向导。” 李根颔首:“很好。” 用箱子装好重机枪再蒙上布,李根在河边先上小船。 小船一路顺水而下,前往江口外,到了外面方才换一艘大些的海船。 赵三带着几个最心腹的人,一起扬帆,送李根在海上航行。 站在翻船上,李根咂摸一下嘴。 钱到用时方恨少。 每次都是缺东西的时候,才感觉先前挣钱仍不够多。 当前时代,帆船渐渐落伍,蒸汽船才是星辰大海啊…… 蒸汽铁甲舰啥的,就更不用说了。 摇摇头,李根收拢思绪。 赵三等人将他送上一个荒凉的无人小岛。 这里既小又破,荒无人烟,缺乏植被,不见动物,连海盗都不惜的来。 但对李根来说,这里是个合适的靶场。 河口镇新年大战。 桥山镇发现地下军械厂。 眼皮子底下出连番事故,搞得省城里大人物们面子都有些挂不住。 东海卫、钱塘卫、巡海局各路人马,这几个月来全在不停巡查,比先前严格许多。 他们隔三差五搜山,搞得李根也不好大摇大摆再去山里放枪。 否则就算当时不被发现,子弹痕迹之后也可能惹人注意。 海上荒岛就少了很多顾忌。 赵三等人离开后,李根取出重机枪安置好,摆开架势。 水冷套筒里注好冷却水。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 雷鸣般连续不断的枪声响起! 密集的弹雨,瞬间弥补前方,打得远方礁岩破碎,尘土飞扬。 利用枪管火药气体本身的后坐力,是一切的核心。 第一枪响起后,枪机与枪管扣合,共同后坐约两厘米距离后,枪管停止。 一个类似人肘部关节的机构被带动,从而开锁。 与此同时枪机继续后坐,通过加速机构,让枪管移动的部分力量传递给机枪。 机枪抽出弹壳并抛壳,带动供弹机构,同时击发机构待击。 供弹机构压缩复进簧,撞击缓冲器,然后依靠弹簧复进重新弹起的力量,将第二发子弹推入枪膛。 闭锁。 再次击发。 如此循环反复。 极高速的反复。 每秒钟就可以达到十次以上。 一分钟之内枪口火焰咆哮,发射六百发以上的子弹。 帆布带状弹链,端头位置还设计有锁扣装置,从而能将多条弹链连接在一起,从而让机枪不停开火。 亲手操作这件武器,李根除了感觉自己耳朵隐约嗡嗡响之外,真可以用杀戮的欲望正在高涨来形容心情。 都说手持利器,杀心自起。 自己手里这家伙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利器可以形容,简直是人间凶器。 自己经过神诡工厂前后几次强化的肉身体魄,当前也无法直面这玩意的连射。 看着水冷管上已经蒸汽升腾的李根,松开机枪,站起身来。 长长呼出一口气后,他方才前进,去先前被射击的地方检察。 诚如自己先前所料,无烟火药燃烧更充分,枪膛内瞬间爆发的气压更高,威力远胜黑火药。 哪怕不是重机枪,而是其他枪械改用无烟火药子弹,不论射程还是威力也都会大幅度提升。 亲手操作几次后,李根也知道为什么重机枪口径反而比连珠步枪小。 原因就在子弹上。 无烟火药膛压更高,子弹击发后弹头飞出枪口速度更快,力量更猛。 黑火药枪弹膛压较低,子弹初速较慢,不得已只好加大口径加重弹头,从而获得更高杀伤。 但是弹头大了中了,飞远后就容易下坠,影响射程和精准度。 改用无烟火药后,就可以用更小更轻的弹头来提升精度与射程,同时又不失杀伤力。 像李根的重机枪,极限射程在两千米左右。 不过这就要说回重机枪一些短处。 相较于同样用无烟火药子弹的步枪来说,准头会差很多。 从设计理念来说,就不是以精准取胜的武器。 再就是重量比较大。 裸枪重量都超过了五十斤。 正常人很难实战中带着它灵活移动。 二轮小推车的存在,不得不说很有必要。 就这也只能用于平地,要是山地越野,那就更让人头疼了。 从这个角度来讲,肉身体魄强健的修行者,倒是能拿它当单兵武器。 但即便如此,子弹的重量也不得不考虑,带着弹药箱移动不可避免。 说到子弹,这玩意可比连珠步枪消耗大太多了。 没有成熟生产线大批量生产,还真不经耗。 李根两、三分钟的实验射击,就打出新年一战赵三一队二十人的全部火力消耗。 “说到子弹,好些有点不对……” 李根注意到什么,眉头皱紧。 他默默收拾好东西,等船来接自己,然后返回陆地。 ………… 同一时间。 钱塘城东海商会理事康威的家中。 “你确定是那种连发步枪?” 康爵爷徐徐问道。 面前两人,一个是脸色难看的洪先生,另一个则是康威又一心腹,许总管。 “回爵爷的话,我仔细询问过小年夜时,在河口镇亲眼见过那连发步枪的人。” 许总管答道:“然后对照这次在关中省看见的枪械,不论操作手法还是外形,都与小年夜河口镇那种连发步枪一样,更换子弹确实方便快捷。” 康爵爷沉声问道:“没能搞到一支?” 许总管遗憾:“我开了高价,那关中商队的枪手心动了,但可惜被那关中老板打断,没能成功买下。” 康威断然道:“再去,至少要拿到一把回来。” 许总管应道:“是,老爷!” 康威目光扫视洪先生和许总管:“确定是从河口镇黑市交易出去的?” 许总管答道:“肯定是咱们钱塘城这边的黑市无疑,对方没有明说,但我觉得就是河口镇。” 康威便看向洪先生:“那个小子,不老实啊。” “请爵爷稍等,我这就去抓他来问话。”洪先生背后流冷汗。 康威抬手止住他:“只是那个小子,不一定有用。” 洪先生问道:“爵爷的意思是,他可能也是听命于人,小年夜当晚杀死海鹞子抢走方棺的那个神秘修行者,才是领头的?” “查。” 康威吩咐道:“先别动那个南海小子,查清他背后的人,查清那支武装队伍,最好是找到那个修行者。” 洪先生和许总管齐声应诺:“是,爵爷!” ………… 李根返回河口镇自家工厂。 张小玉、双生镜等员工拆装重机枪,仔细检查枪管。 果然,管内膛线有点问题。 无烟火药,残渣几乎没有。 问题在于,挂铅…… 黑火药武器其实也有这个问题。 但无烟火药更高的膛压推动弹头出膛,重机枪又是如此密集的射速射击,挂铅问题就到了一个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步。 铅合金弹头,置地偏软,而且铅熔点偏低……李根思考一会儿,渐渐明白过来。 在他的吩咐下,一群员工重新忙碌起来。 最终解决方案,是给铅质弹头搞一层外包铜被甲。 生产一批子弹后,李根再次登岛试验。 无烟火药之后,再解决挂铅问题,这一次,重机枪终于有了足够的稳定性。 李老板满意地一声令下。 除了张小玉继续调试重机枪外,模拟叶途的双生镜带领其他员工,开始在子弹生产线上,开足马力。 75.引蛇出洞 子弹生产不慢。 不过鉴于重机枪的特性,李老板试枪消耗掉的子弹数目如果传出去,足以惊落一地眼镜碎片。 但不管怎么说,一切总算已经步入正轨。 李根当下所需考虑者,就是从桥山镇地下军械厂洗劫来的原材料在快速消耗。 需要寻找渠道补充。 在他吩咐下,黑市那边高泰在暗中有条不紊,吸纳所需货物。 除此之外,高泰提到另一件事,引起李根注意。 “黑市里最大的枪贩子,跟康威本人有关系?”李根若有所思。 康威虽然是黑市真正的幕后老板,但出于保密避嫌等考虑,很少跟黑市直接生意往来。 高泰点头:“金生海当初的账我私藏下来后仔细查看,应该不会错。 那个枪贩子不是金生海拉的客源,而是康威亲信暗中安排。” 李根微微颔首,沉吟不语。 他和高泰甚至都从对方手里进过枪。 主要是隔壁黄海省的型号。 “要么,康威手头也有一个私人军械厂暗地里造枪。” 李根缓缓说道:“要么,他跟民团军方有生意往来,或是当二道贩子,或是帮对方出货。” 那个枪贩子的供货量,相较于地下黑市来说实在不小,还都是最新款的型号,一般人属实拿不出来。 桥山镇恒通机械厂的事情后,接下来这两个来月时间,省城内外大肆清查。 然而一点都没影响康威这边大量供货。 这么看来,虽然不能排除他自己掌握一个私人军械厂的选项,但更可能是走私。 这么大量的最新款步枪,康威的合伙人很可能是民团军队里的。 名义上报废掉一批枪支,暗地里转手售卖。 “康威的关系,在黄海省那边?”高泰猜测。 李根摇头:“不要先入为主,仔细查查那个枪贩子的底细,低调一些。” 高泰点头:“是,先生。” 李根抬眼打量他,半晌后说道:“你最近修练很勤勉,但谨防欲速则不达。” “是……”高泰低头。 眼前少年之所以如此,原因李根也能想到。 好不容易当真踏上修行路,结果实际第一战,就又挨当头一棒。 虽说成功放翻了杨新,但面对卢夫子,高泰却吃了点小亏。 “那个老儒,是修行儒家旧学的传承。” 李根淡然道:“关于这样的老学究,你能想到什么?” 高泰答道:“顽固,古板,不通人情,傲慢,迂腐。” 李根言道:“都是外在,你站在他的角度来想,他看重什么?” 高泰仔细思考起来。 他过去在印刷厂当学徒时,曾跟着李根学习识字,也常听李根讲一些浅显小知识。 这时高泰斟酌着字句,挤牙膏一样边想边说道:“天地君亲师,规矩,礼法……” “不完整的简单归纳一下,等级森严与权威尊卑。”李根言道。 高泰怔了怔,若有所悟。 李根不明确儒家旧学一脉的修行者到底有什么神通和能力。 对照当初卢夫子、杨新和高泰交手的差异,他大约有些猜测。 卢夫子精神方面的神通,可以同时影响多个目标。 参照诡物火女吕江氏从九品到八品的神通变化,卢夫子的儒家修为,多半是八品。 初学乍练的高泰,毫无疑问是九品修行者。 “你修为境界,比他低。”李根看着高泰说道。 高泰喃喃自语:“上下有序,不可违逆……那老儒面对品级低于他的修行者,可以大占上风。 是了,当时不是他有多强,而是对上他后,我莫名其妙变弱了,施展不开。” 李根不做更多点评,只简单说道:“各条修行路,各有长短,你选了大空寺传承,享受它平时强悍的破坏力,理应平常心看待其他修行道路的长处。” 高泰深吸一口气:“谢过先生教诲,是我贪心求成。” 李根淡然道:“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高泰离开,负责黑市那边。 李根的注意力则继续放在自己的重机枪上。 经过试射和诡物员工们的改良后,重机枪上被加上一个油压缓冲器。 如此一来,重机枪便可以做点射或者短连射,在保持最高射速的同时,还可以调节成一百发子弹每分钟左右的低速射。 半个多月时间过去,高泰那边也有了发现。 “你确定他是钱塘卫春江营的人?” 李根看着高泰问道:“是钱塘卫正经的士兵吗?” 高泰点头:“而且还是个小官,虽然我还不确定他具体职级。” 李根若有所思:“钱塘卫,而不是巡海局……” 钱塘卫的装备,都是东海省自家本地型号。 靠假报废来走私枪支,不可能走私隔壁黄海省的枪。 按照钱塘卫的职责以及日常调动,他们也不方便从黄海省运枪回来。 “不单只牵扯钱塘卫,他们还有一个合伙人。” 李根言道:“盯紧巡海局那边。” 高泰奇怪:“如果巡海局已经参与,康威直接通过巡海局的人运回黄海枪械,然后来黑市卖就好了,干嘛还加上钱塘卫……” 他忽然一醒:“康威是赚两边?东海的枪卖去黄海,黄海的枪再卖来东海?” 李根点头:“有这个可能,查一查看。” “是,先生。” 高泰应了一声,然后轻声问道:“先生是准备动康威了吗?” 李根不置可否:“有备无患。” “是。”高泰应诺告退。 但没多久,吴黑皮马上求见源先生。 “源生,大佬被城里康爵爷抓了了!”吴黑皮急声说道:“康威来河口镇了。” 李根有些意外:“在镇上?” 吴黑皮答道:“不在镇上,在南湖村。 大佬在那里有个隐蔽的窝,他回去的时候,康威的人已经在那里等他。 然后他就被带走了。” 吴黑皮咽了咽吐沫:“他们有十几条枪。” 李根皱眉。 以高泰现在的身手实力,超过一定限度前,别人持冷兵器围攻,劲弩以外对他来讲作用都已经不大。 但十几条枪就另说了。 关键是康威为什么要这么做? “康威知道黑市的事了?”李根问道。 吴黑皮答道:“我不确定,但听报信的兄弟说,大佬咬死不认,也没反抗,任由人家将他绑了。” 若非如此,高泰身边人可能当场就跟对方火拼起来。 他眼下沉住气,却不知能坚持多久? “他和康威眼下在哪里?”李根问道。 吴黑皮回答:“听说在南湖村那边康威的一个田庄里。” 康威是本地大地主出身,这些年虽然变卖不少土地投入工商,但仍有很多田产。 “你们回去守好黑市,叫赵三带第二队去南湖村跟我汇合。”李根吩咐道。 吴黑皮忙答道:“是,源生!” 李根目送对方离开,没有立即动身,先检查周围。 没人跟踪吴黑皮过来。 那么,康威只是疑心高泰私吞,尚不知他与自己这个源先生的关系? 李根想着想着,目光一凝。 心中感觉有些不对。 ………… 南湖村,康家庄。 大堂里,高泰倒是没有被五花大绑。 但是几条枪始终指着他脑袋。 “爵爷,小人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请您示下,给小人一个改正的机会。”高泰面色微微惶恐,但并不心虚,更多是疑惑。 康威坐着慢慢品茶,并不说话。 洪先生面孔阴森:“”吃里扒外的小子,现在还来装糊涂? 高泰满脸诧异:“先生,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吗?我从来都是一心为爵爷办事啊!” 洪先生还待再说什么,一旁康威抬手止住他: “先看有没有来救他,再等等坊市那边传回的消息。” “是,爵爷。”洪先生应道。 高泰则心中一动。 在对方眼里,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虾米。 真正感兴趣的大鱼,是那位源先生。 而且,对方说等黑市的消息? 黑市所在的山林间,平日里大多宁静。 但这时,有人从河上水路和山间野岭多个方向一起瞧瞧靠近。 多艘船一起靠岸。 船上人下来后,一半持枪,向山上瞄准,做防卫状。 另一半人,则从船上卸下一架架小车。 车上,黑洞洞的炮口,在阳光下闪动幽光。 76.赌命【求追读求推荐票】 一群人忙碌着架设火炮。 火炮型号相较于东海省各民团部队当前装备,显得略有些古老。 炮口前方装填炮弹,黑火药推进。 但这是早年专门研发的山炮,相对轻便,容易运输。 不过炮弹已经具备引信,可以触地爆炸,带来巨大的杀伤力。 “黑市今天已经闭市了吧?” 为首者向身边人确认:“客人都已经散尽?” 他们要对付的是盘踞在黑市的高泰手下,而非摧毁黑市生意。 好不容易拉来的客源、货源,将来换个坊市主持者,还能继续维系。 手下报告道:“已经散光了,看着一艘又一艘船离开,我们才驶过来靠岸。” 首领点头:“那就叫大家手脚快点。” 他又冲另一人吩咐:“地图都背熟了吗?” 对方忙回答:“都记下了,每个通风口我都安排了人去放烟。” 首领命令道:“用烟不用火,手脚麻利点,将里面人赶出来,我们作雷霆一击,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身边众人齐声应诺:“是!” ………… 南湖村,康家庄。 洪先生轻声道:“爵爷,坊市那边快要准备动手了。” 康威徐徐点头。 洪先生看了高泰一眼:“如果那个神秘修行者,不来就这小子,而是去坊市那边呢?” “他更可能来这边。” 康威淡然道:“如果河口镇刘家还有金生海的案子,真是他这伙人做的,那可以看出此人之胆大妄为。” 洪先生闻言默默点头。 对方确实胆大,而且手段暴烈。 灭了刘家满门,从而取代刘家位置,渗透进河口黑市。 然后又灭了金生海,安排高泰取代其位置,掌控河口黑市。 还主动杀去了桥山镇那边恒通机械厂。 现在,对方不动手则已,要动手,多半不会只是被动防御。 依其行事作风,更可能直接来干掉康威本人! 不动手则已。 动手就把事情做绝。 “如果他不来这里,只去坊市,那就看是他的连发步枪快,还是我的大炮猛。” 康威冷冷说道:“他虽是修行者,但观其行径,没传说中那些非人强者恐怖,我这么多门炮一起轰,且看他有没有本事靠近炮阵。” 高泰就在一旁,听康威所言,背后隐约生出寒意。 他回想起自己当初逃难离开南海省时,就是因为南海、对海二省交界处民团冲突。 彼时炮火交加,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普通人很难想象当真面对多门大炮齐发时大地震动,泥土和炮弹碎片四下激射飞扬的恐怖。 河口镇新年刚经历一场枪战。 镇上居民必须感谢,因为不想伤及无辜,所以巡海局当时没有运炮过来。 不少居民对炮弹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大圆铁球从天而降。 被砸中了固然死路一条,但只要没命中,人似乎就没事? 然而自从触地炮弹发明以后,炮火的恐怖直线上升,甚至可以说炮与炮都不再是一个概念。 洪先生言道:“炮队被派去黑市那边,如果他来这里,爵爷您未免冒了太大风险。” 康威看了高泰一眼:“那神秘修行者去坊市那边,未必有十足把握抓到他,届时只能审审这个小子,以追踪器下落。” 他身体后仰,靠坐在古色古香的太师椅内: “胆大妄为?我只怕他不敢去钱塘城里找我。 好,我就跟他赌一赌胆量,到这南湖村里,他总赶来了吧?” 洪先生闭口不言,但神情仍有些担忧。 高泰这时深吸一口气:“爵爷,我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您误会了我,但我以为您不必要亲身涉险,您一句话,我就去城中见您了。” 康威目光注视高泰。 高泰神情坦然。 “你还是祈求他来救你吧,否则有的是手段让你说真话。” 康威淡然道:“至于我的安全,你无需操心。” 他确实是以身犯险,想要引蛇出洞,钓那位源先生上钩。 但康爵爷要赌,也是因为自有底气在。 他要的是赌赢,而不是白送。 手下私兵,确实大都去了坊市那边,南湖村这里不多。 但在南湖村外围,另有人马安排。 一支比他私兵甚至还要更强的人马。 装备训练后勤堪比大顺正规军的民团,钱塘卫其中一营,春江营,今晨以远程拉练作训名义,离开营区。 在营长郭明带领下,他最嫡系的半营人马,眼下就藏身于南湖村外围。 几百条枪再带上炮队,静静等候。 此外,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康威等人还安排一支预备队。 同样参与他们生意的巡海局,也有一支官兵,暗中靠近河口镇一带,等候在水上,充当预备队。 坊市和南湖村两地,哪边如果突然意外状况,这支预备队就支援哪边。 不比当初小股海盗偷袭。 这次是大几百人带着重火力一起出击。 而且…… “我更希望他来南湖村这边。” 康威慢吞吞说道:“来这边,打起来,给他跑了也无妨。” 跟钱塘卫正规兵马开战,注定预示着在东海省军民高层眼中,这个源先生的危险性升级。 就算这次给他跑了,接下来也是正规兵马大肆围剿搜山。 他最好结果,是躲山里当山匪或者出海当海盗去。 “当然,最好还是能拿住他。” 康威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抓住这个神秘修行者,才有最后的希望,把银白方棺夺回。 ………… 河口镇小河边对岸山林中,通过千幻谱面具化身为源先生的李根,身形隐蔽,注视远方。 在那里,一群人正在架设火炮。 “先生,他们是省城康威的人?”赵三、吴黑皮在李根身边,都神情严肃。 吴黑皮原本奉命通知赵三带人赶往南湖村。 但不知怎地,源先生忽然改了主意,另作安排。 “我们的人都撤出来了?”李根盯着前方没回头。 赵三答道:“都出来了,客人也早走空了。” 李根再问道:“那个贩枪的人呢?” 吴黑皮答道:“已经依您的吩咐,绑了送往巡海局一营在萧岭县那边的驻地,连他的货也一起运过去了,如您和大佬所料,他确实是钱塘卫春江营的人。” “亲手交到木航手里,小心被巡海局其他人截下。”李根言道。 吴黑皮点头:“我提醒过他们,那几个靓仔很醒目。”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康威在巡海局的合伙人应该与木家无关。 木家在巡海局势力大,但巡海局并非木家一手遮天的铁桶。 通知木婷比较快。 但木婷也比较咸鱼,没太大动力管这事儿。 反倒是她那位六哥木航,以及她在军方的长辈,更可能对此事感兴趣。 手能不能更进一步伸进钱塘卫且先不说,至少能把自家有基础的巡海局抓得更紧。 眼下,就希望他们动作反应都快一点。 真要不行,那大不了老子就也当海盗去就是了……李根目光变得冰冷。 “准备动手。”他平静吩咐。 赵三、吴黑皮等人都应了一声,各自招呼手下人检查武器。 李根则转身打开自己身旁箱子。 这个极为巨大的铁箱上,费力固定好坚固的皮带,李根路上还担心承受不住重量断裂。 皮带使得李根能像被双肩包一样,背着大铁箱行动。 忙中作乐的想想,他先前会忽然想起自己前世在蓝星看过的古董老动漫。 可惜我背的不是圣衣……李根自嘲地笑笑。 箱子打开,一架巨型枪械与大量弹药堆放其中,暂时还看不出威力。 亲自背这么大一箱子,有些影响源先生的逼格。 但眼下李根先顾不上那么多。 山地越野,当前唯有他本人才能轻松背着这架重机枪仍灵活自如。 所幸不用担心。 些许面子,马上就能找回来。 李根找好机枪阵地,将重机枪架好。 77.超越时代的火力第二回 李根的重机枪很快摆好架势。 山坡下康家私兵,还在移动调校火炮。 赵三、吴黑皮等人整理好武器后,便分作两队,分别包抄下去。 康家私兵除了从水路运送火炮过来的一队人马外,还有从陆上山岭间靠近的另外两队人。 第二队藏身在山林中等待。 第三队则依命令分散开,循着地图,找到地下黑市一个个通风口。 当初这座地下黑市的建立,是康威和金生海一起出人手挖掘搭建。 设计师是康威找来的,设计图也一直保留在他手中。 这时便派上用场。 康家私兵分散开来点火,利用鼓风,将浓烟源源不断送入地下黑市各个通风口。 其他人就仿佛猎人一样严阵以待。 只等黑市中的人受不了烟熏,自己主动逃出来。 然后迎接他们的就是炮火不停轰击。 大量炮击之后,私兵才做第二轮攻击,收拾打扫战场。 不过,负责监视黑市出入口的人,一直不见目标人物从黑市中逃出来。 山炮旁边,首领奇怪:“人都不在吗?” 若说对方察觉了,也没见他们提前出来。 难道,在放烟之前,黑市里就已经一个人都没了? 首领心中生出不祥预感。 “警戒!”他命令道:“哨兵向外扩,把侦查范围再放大一些……” 话音未落,忽然有另一阵声音响起。 远远传来,连成一片,延续不绝。 “突突突突突突……” 山炮周围众人来不及反应,但忽然有一阵狂暴的风雨袭来。 仿佛狂风刮过麦田一般,瞬间就是一片人躺倒! 密集的弹雨扫过人群,顺带也打在一支支金属铸就的炮身上,发出连声爆响。 地面尘土飞扬。 旁边树木木屑暴起。 众人仓皇逃窜,躲在火炮或者其他掩饰物后。 但那雷鸣般的响声以及狂暴弹雨轰击带来的震动,还是叫康家私兵队伍肝胆欲裂。 “调转炮口,向那边射击!” 首领狂喊道:“几炮就轰死他们!” 炮兵打着胆子,努力移动炮架炮身,试图调转炮口。 平时就已经很费力的过程,这时想快也快不了。 然而对面飞射的弹雨,就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努力移动山炮的炮兵,顿时像被割麦子一样,再次成片刮倒! 受伤的人无力移动,马上就再被子弹命中。 哀嚎声到处响起,但完全被连环霹雳般的枪声淹没。 对面到底多少人,多少枪啊! 怎么能这么密,这么持久? 众人此刻与其说恐惧,倒不如说是被打懵了。 首领指挥步兵依托掩护,向对面枪声响起的地方还击。 相较于对方密集的火力,他们手里的单打一独子步枪,枪声就有些稀稀拉拉。 很快众人开始察觉不对劲。 对方开枪的地方,距离他们也太远了吧? 这个距离倒是还没有超出他们步枪的极限射程。 但极限射程和有效射程是两回事。 如此距离,他们开枪根本没准头可言。 靠运气蒙一枪都比仔细瞄准来得靠谱。 对方那是什么武器? 康家私兵茫然之后,心底开始生出恐惧。 首领来之前听说过,对方可能有个身手高明的修行者。 但眼下他们面对的东西,和修道无关啊! 李根其实也没有特意瞄准。 他枪口就对准那一排山炮,来回扫荡。 敢移动火炮的人稍微冒头,身体暴露在外,就接受弹雨洗礼。 到得最后,勉强也就放出一炮。 但准头歪的离谱。 即便是触地后爆炸的炮弹,也完全威胁不到李根,反而被李根又扫倒两人。 康家私兵正阵脚大乱之际,左右两旁,忽然各冲出一队人来。 赵三、吴黑皮带人左右包抄,已经靠近对手。 五、六十支连珠步枪,不停换弹射击。 原本躲在各种掩护物后的康家私兵,顿时又被打倒一片。 他们仓惶躲避和还击。 但远处李根把稳重机枪,枪口不停喷涌火焰。 弹链飞速滑动。 一枚枚弹壳以常人肉眼几乎难以看清的速度,连续从枪膛侧面飞出。 狂暴的火力,将包括那私兵首领在内的一群人,打倒在血泊中。 短短两、三分钟时间,下方火炮阵地上的人,死伤大半。 侥幸少数生还者,完全崩溃,哭喊着四散逃跑。 赵三、吴黑皮带人从后追杀,轻松又将多人从背后打倒。 李根终于停手。 他本人不做追击,第一时间先给机枪换冷却水。 然后带着滚烫的机枪和剩余弹药,离开当前位置,到了另一侧山岭上。 山下的炮兵、步兵,死的太快,溃逃的太快。 以至于山上埋伏的其他康家私兵,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们只听见山坡、山下有连续枪响,知道发生了战斗。 “这么密的枪声?” 山上众人惊讶。 就算是交战双方一起开火,这火力也未必太密集了。 虽然意识到黑市里的人预先逃出,更试图反击,但山上康家人马没有慌乱,而是向下支援。 只凭耳朵听,他们想象不出山下同伴到底在面临什么。 “这么密的声音,就算那连发步枪也打不出来,除非他们几百上千人。” “只有鞭炮的声音才能这么密吧?应该是故布疑阵,虚张声势。” “我们从他们侧后绕下去,跟山下一起前后包抄。” 等听到那连绵不绝的枪声终于停止,山下枪声恢复稀疏的模样,一群人更是相信自己判断正确。 几千响,就算上万响的挂鞭,也有放完的时候啊。 而且,只有响而已! 一群人出了山林,沿着山路冲下来。 应该说,他们仍保持警惕,提防半路还有黑市的伏兵,反过来伏击他们。 但李根的机枪阵地,位于一个在大家心目中距离他们太远,不可能有效火力袭击的位置。 于是,象征死亡的连串霹雳声,再次炸裂,响彻荒山。 第一时间,便是成排人被枪火暴雨扫倒。 每个首次面对这一幕的人,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不是鞭炮吗? 这世上什么武器,火力这么猛? 又密集,又连续。 对方这是埋伏了多少人多少枪? 不是说只有一只几十人的小队伍吗? 脑海发懵的结果,就是被李根狂暴的枪火,再收割一片。 山林环境中,事实上这么多人如果大范围分散开,李根只有一架重机枪,即便来回扫射,也没这么高的杀戮效率。 但这件武器的存在,属实超出在场大家伙的认知范围。 完全打崩了他们的世界观。 等众人回过神来,四下仓惶逃窜躲避时,总算想起先前的问题。 刚才第一轮密集枪声,看来也不是鞭炮啊…… 那山下同伴,此刻怎么样了? 山上的他们,等不来炮火支援了吧? 山下人,都死光了吧? 面对这么可怕的敌人…… 茫然震惊之后,便是越来越多的恐惧。 人群士气崩溃,开始四下逃散。 赵三、吴黑皮正好带人返回来,又开始赶羊一样,追杀对方逃兵。 李根平静为枪管换冷凝水。 换过冷却水,调节油压缓冲。 李根开始打点射和短连射。 重机枪和无烟火药带来的射程优势,让他眼下也不用挪窝,就可以点名对方的逃兵。 火力不再狂暴,但更精准。 流露出冷酷诡异的优雅。 不改的是继续收割人命。 除了最后收尾,两场战斗都只短短几分钟时间。 但山间已然血流成河。 滚烫枪管使冷却水转化为蒸汽排出。 白气升腾之下,笼罩李根的身影,白天里也变得模糊。 不论敌我,其他人远远望见,都从骨子里生出寒意。 仿若面对超乎想象的杀神。 78.能杀进来,能杀出去 再将一条弹链彻底打空,李根终于停手。 不紧不慢,重新给枪管换冷却水。 赵三、吴黑皮等人虽然杀得上瘾,但先前早得过李根命令。 康家私兵彻底溃逃,又被他们追杀打伤打死多人后,这支武装小队伍开始重新收拢,并很快返回李根面前。 李根这时已经将自己的重机枪再次装箱。 此刻重新见到那个封闭的大铁箱,赵三、吴黑皮等人都面露后怕之色。 虽寂静无声,但仿佛箱子里关着可怕的人间凶兽。 “我们走。” 李根一声令下,队伍快速移动。 黑市附近山野间的战斗,结束太快。 康威等人安排在远处的预备部队,完全反应不过来,李根等人便已经撤出那片山岭。 康家私兵遗留的山炮,李根略有几分兴趣。 不过不是针对山炮本身,而是铸炮材料,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 重机枪抛落的众多子弹壳,如有时间,也应大致收集一下。 但眼下李根他们还要赶第二场。 那些山炮和敌人的枪支辎重,只好留给木航与木家人了,假如木家赶得上…… 这些日子,钱塘卫、东海卫、巡海局经常搜山。 因此赵三、吴黑皮等人隔三差五便在山中转移,对地形之熟悉,不亚于常年进山的樵夫、猎人。 李根一行人,快速赶往南湖村。 速度甚至比那些吓破胆,好半天后才回过神想起来去报信的康家私兵更快,更早抵达南湖村。 直到此刻,藏于水上等待随机应变的巡海局第三营一队官兵,才刚刚搞清楚黑市那里发生什么。 带队军官小心翼翼带人靠近,然后又只派少数人上岸查看。 不等他们彻底搞明白状况,忽然有其他部队赶到。 三营队长仔细一看,来的也是巡海局的人。 为首者,是一营的木航。 “木队,你们怎么来了?”三营队长心里微微一突。 木航本人之外,他身后更站着木家…… 三营队长正考虑措辞,木航到了近处,猛然出手,将其拿住。 巡海局三营的士兵大乱,但马上被木航身后一营人马拿枪指住,不敢乱动。 “你们大都是被他蒙蔽,都别乱动。” 木航喝道:“只诛首恶,不论其他!” 他身后,更多巡海局官兵持枪登船和上岸,迅速将各地环境都控制。 木航神情严肃,视线扫视全场。 他挥挥手,首先命人把三营那个带队军官押送回去。 木航脑海中浮现自己父亲的交待: “你带一营控制巡海局这边,我带人去处理钱塘卫春江营那边,务必拿到知情者活口,第一时间送回稳妥地方看押。” 木航长长呼出一口气。 源先生……究竟何方神圣? 他正想着,岸上忽然有人叫他:“头儿,你快来看!” 木航诧异,亲自上岸。 看了李根等人先前交火的现场,木航眼睛越瞪越大。 ………… 南湖村,康家庄。 大宅里,康威放下茶杯,朝洪先生问道:“坊市那边,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洪先生答道:“按时间估计,顺利的话,应该开始大炮轰山了,后续步兵清扫还要一些时间。” 康威点头:“那再晚些时候,便该知道结果了……”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想起枪声! 康威瞳孔收缩:“来这边了吗?” 洪先生忙说道:“爵爷,还请您往地道暂避,安全一些。” “没什么好慌的。”康威不紧不慢站起。 正在屋内众人被外面枪声吸引注意力时,一直安静如鸡的高泰,双手猛然用力一崩。 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就寸寸碎裂。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高泰打倒身边一个枪手,并抢过另一人手里的枪。 对面洪先生忙护着康威隐蔽。 高泰抬手一枪没有打中。 开枪后他就不看结果,身形猛地朝门撞去。 虽是木门,但关闭紧锁。 但被高泰一撞,顿时破碎。 高泰闪身出门,屋里人料不到他如此迅猛闯出去,齐齐开枪却已经慢了一步。 高泰闯出门,就听外面强盛迅速逼近。 守卫在这里的康家私兵,节节败退,很快被李根一行人打了进来。 “谢先生相救!” 高泰不知黑市情况,但此刻也无时间多问,只向李根告知情况:“康威在那间院子大屋里,屋中可能有地道,出口不知在哪里。” “我知道。” 李根淡然道。 他右眼能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温热,似要远离。 这感觉不像修行者,倒有些像类似当初符箓、念珠那样的法器。 想来在大顺朝如此诡物丛生的环境下,康爵爷同样会准备抵御诡物的办法。 但可惜,防诡物,不防人。 甚至还为李老板指路。 李根当先朝院子后巷追去。 他身后赵三背了不止一杆连珠枪,当即取下一支,抛给高泰。 高泰接了,就立马跟上李根。 一行五、六十人的武装,全员连发步枪,相互掩护,迅速杀穿康家庄。 李根一路冲到庄子外面,再走几十步后,到了一户寂静无人的农家院子里。 进去之后,就见柴火丛那里抖动。 柴草被翻开,康威铁青着脸,跟着洪先生几人从中逃出。 然后,很快就见到李根一行。 洪先生大惊,抬手举枪。 但李根这边枪声响起,几十条步枪连续开火,瞬间就把对方打倒一片。 康威肩膀上挨了一枪,跌倒在地。 他冷汗直流,但仍抬头死死盯着李根:“你就是那位源先生?久仰。” 李根则枪口一抬,已经指在对方脑门上。 康威厉声道:“杀了我,你也跑不了。” 仿佛在验证他所言,远处能隐约听见人的喊声,从各个方向包围上来。 李根平静看着康威。 康威与他对视:“钱塘卫的正规队伍,你们还能打出去吗? 就算你可以,你这是在向整个东海省府宣战! 到时候不仅钱塘卫,东海省每支部队都会来围剿你们。 你就算不死,别说钱塘城,整个东海省都再没你立足之地……” “砰!” 枪声响起,康威兀自瞪大眼睛,脑门上一个血洞,仰天栽倒。 “走。” 李根收枪,平静命令其他人。 一行人向外走。 外面村落间,有人趴在房上,这时回首叫道:“确实是官兵,有好多人,还有火炮!” 声音略有一丝不稳。 在李根和高泰的日常训练,以及实战磨练下,他们已颇为精干悍勇。 但对抗正规部队,和迎战私兵、海盗,象征意义毕竟不同。 哪怕现在能杀出去,未来的麻烦也超出想象。 “能杀进来,就能杀出去。” 李根将自己手里连发步枪随手一扔,旁边赵三忙接住。 爬上房顶,朝外望。 确实有不少钱塘卫官兵,正分散开来,靠近南湖村康家庄这边。 当前只有一架重机枪的情况下,目标分散,其实不太方便发挥。 但眼下只需要打出去即可,不必全歼。 李根经过神诡工厂强化体魄,也包括眼力。 他四下里扫视,仔细寻找。 很快,发现自己的目标。 远方,可以瞧见对方的指挥官,也正拿着望远镜,观察村里。 这人倒是谨慎,距离村口至少几百米。 对当前时代的全部枪械来说,这个距离都超出有效射程。 但是…… 李根淡定地从大铁箱侧面,摘下一杆挂着的步枪。 这杆步枪,是他叫厂里员工们针对枪机等部件特意改装过的,和重机枪一样,眼下就一支。 而且不是连珠步枪,反而是一次手动填充一发子弹的单打一独子步枪。 它与当前主流步枪最大的区别在于…… 人家是黑火药子弹。 它是无烟火药子弹。 因为是改装的,所以还有很多弊端。 但眼下可以临时用一用了。 李根也不用特殊瞄具,直接端起步枪趴在屋顶,瞄准四百米开外的目标。 以当前枪械水平,这个距离,超出多数步枪有效射程(非极限射程)近一倍…… 钱塘卫春江营营长赵登也觉得自己所处位置很安全。 毕竟远处南湖村里,没见敌人推出大炮来。 当然,赵登也注意隐蔽,预防流弹。 “营长,我们毕竟没有调令,这属于私自行动了。”他身旁亲信有些不放心。 赵登端着望远镜,淡定答道:“我们是拉练中途,偶遇悍匪袭击康先生,所以事急从权救人性命。 申请行动的报告,我已经叫人给王总指挥送去了。 眼下是情势紧急被迫还击与敌交火。 就算还有些不合规矩,将来王总和几位议员也会帮我们说话的。” 他转头命令道:“炮弹装填,如果有什么不对,就给我轰……”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震。 头往后仰。 旁边亲信目瞪口呆,看着自家营长太阳穴位置鲜血飙飞。 然后仰天摔倒在地。 哪来的子弹? 看中枪部位和赵登面朝风向,应该是村子那边,但是…… 最前方接近的士兵,都还没到村子火力有效射程啊! 怎么最后方的赵登反而被一枪撂倒? 周围一群人全都懵了。 他们第一反应是,村外有敌人埋伏,但他们推进时没发现。 但不等他们做下一步决定,远方南湖村方向,忽然传来连续不绝,仿佛霹雳连环般的声音: “突突突突突突……” 下一刻,就是大风刮过。 最靠近村子的一队士兵,几乎同时鲜血横飞被刮倒。 李根手中独子步枪一枪命中目标后,就从屋顶下来。 重机枪重新从铁箱里被拖出,然后架设在一个隐蔽位置。 连串弹链,再次刷刷抽动。 成百上千的弹壳,被飞速抛出。 枪口火焰不停喷涌,左右摇摆。 顿时就像大斧砍树伐木一样,将一片钱塘卫士兵伐倒。 李根招呼一声,高泰、赵三就各带人马,从两边包抄杀出。 重机枪喷涌的火舌,不断为他们提供掩护。 对面钱塘卫士兵稍有冒头反击的意思,就被迎面打倒。 这一刻,众生平等。 康家私兵血流成河。 正规军钱塘卫官兵同样血流成河。 康家私兵被这超出认知的火力打懵打怕。 钱塘卫官兵第一次面对这么连贯密集的火力,同样被打得晕头转向。 大家脑海中第一个惯性般的念头,是对方到底藏了多少人多少条枪? 长官先被狙杀,更是叫现场官兵陷入混乱,各有主意。 勉强有些镇定悍勇的人,想要推动火炮还击。 但他们刚想填装炮弹,李根那边暴雨一样的子弹就连串飞过来。 一群炮兵被打死带伤在炮位旁。 李根甚至打爆了他们几个弹药箱。 更猛烈的爆炸直接在炮位附近掀起,炸得左近地动山摇。 高泰、赵三等人快速突击,大肆收割人命。 外面爆炸惊天动地。 李根此刻则淡定地给枪管水冷套筒换过冷却水。 他伸手将重机枪从小推车上拆下来。 推车、铁箱收拾好重新背起。 然后,他带着重机枪,跟常人端个冲锋枪差不多,开始连续前移,不断开火。 对别人来说难以带着移动的重机枪,以李根的体力,自然不在话下。 猛烈的火力,彻底打崩了钱塘卫官兵的士气。 今天以前,他们还从没想过,自己要跟这样的敌人交手。 哪怕是正规官兵,这一刻也开始四散溃逃。 李根等人轻松打开一个缺口,杀出南湖村。 其他方向上的钱塘卫官兵,刚开始还朝这边支援过来。 但马上就被迎头痛击。 左右官兵,也被打得掉头鼠窜。 李根不慌不忙收枪,带着高泰等人离开。 等其他大队兵马赶来南湖村时,只能目瞪口呆,看见一片硝烟和鲜血的战场。 村外尸横遍野,伤者哀嚎声连绵起伏。 躲藏起来的溃兵被发现。 要么呆傻恍惚。 要么嚎啕大哭。 79.童叟无欺生意人 东海省巡海局局长木敬山,端坐马上,静静看着眼前惨烈的战场。 空气中还有浓烈的硝烟味道。 但木敬山听了钱塘卫伤兵的描述,脑海中第一反应仍然是: 诡物,或者某个修行者。 他的眼界见识及自身经历,非一般人可比,倒不如何震惊。 只是奇怪,有这等修为的修行者,基本上都有名有号。 假使真是普通人组成的枪械部队,那这支队伍的人数将达到一个很高的数字。 木敬山坐在马上,心中已经将有能力在东海省省城钱塘附近调集如此夸张的兵力的人,全部过了一遍。 但手下官兵检查战场后回来报告的结果,却让木敬山再次意外。 “弹壳大量集中在一起?” 木敬山为了确认,反问道:“看足迹,突围者至少一半以上子弹,是出自一人之手?” 他面前军官苦笑:“属下也感到匪夷所思,但确实这么回事,只是不知是否属下眼力低微看漏了什么。” 木敬山下马,朝南湖村方向走去,一路上边走边观察。 最后在村口一个小院附近停下。 看着散落在地,大量堆积的弹壳,木敬山神情严肃起来。 如果是修行者或者诡物,他反而不这么在意。 但现在种种迹象表明,对方的枪械火力,也超出他的一贯认知。 “康威和几个随从,就死在这个院子里。” 旁边人轻声禀报:“院子有密道通往康家大院,但他们被一路追杀,在这个院子里毙命。” 木敬山神情恢复如常:“去一趟河口镇巡捕局,让婷婷过来,同时问问航儿那边的情况。” “是。”身边人立马应道。 ………… 木航、木婷兄妹二人,此刻站在山岭间,看着漫山遍野一片狼藉。 “南湖村那边,也是这样?”木航问道。 木婷叹气:“比这更惨,钱塘卫春江营炮队的弹药箱被打爆了,炸得周围天翻地覆。” 她蹲在地上,捡起一枚暗黄色的弹壳:“跟这边一样,有大量弹壳经常集中在一个地方,不像被人打扫,而是自然散落。” 木婷抬头看木航:“就是枪膛退壳后崩出来那样。” 木航揉搓自己面孔:“现场痕迹,不像是一群人排队到这个一个位置轮流射击,康家那边人的幸存者也说枪声连续不停像鞭炮一样,他们瞬间就被枪林弹雨扫倒多人。” “所以……” 木婷也揉搓自己面颊:“主要是一个人一把枪打出来的?” 兄妹二人对视,彼此都在苦笑。 “这他么什么枪啊?” 木航直接爆粗:“给我一把,我敢去跟三哥单挑。” 木婷没有反对:“你还真别说,七品肯定扛不住这样的火力,六品都要看具体什么修行路数,有些人怕是也难。” 木航苦笑:“那不就是咱们儒家的吗?别管是儒家新学还是你走的史学路数,正面作战低品级我们没优势的。” 木婷补充道:“六品也要全神贯注迎击,如果被偷袭打冷枪,同样危险。” 二人神情皆严肃。 一般情况下,擅长正面作战的七品修行者,大致已经不怕黑火药枪械了,除非对面的人和枪数量多到一定程度。 而从七品到六品,是比先前九到八和八到七差距都大的分水岭。 古时候,九到七品称人间世。 六到四品称养生主。 养生者,养长生非凡之神通。 七品以上,大家习惯上看做真正脱离凡尘,可称之为“非人”。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木婷站在先前李根开枪的地方,朝山坡下面望: “这个距离,也未免太远了吧?” 木航神情严肃:“是啊,刚一开始确定弹孔和弹壳位置时,我还以为看漏了。 来回检查才确定,这武器不管是最大射程还是精准射程,都超出当前枪械一大截。 我简直无法理解,他怎么做到的?” 相较于火力连续密集程度,单发子弹的射程与威力,同样叫木婷、木航惊讶。 四百米以上距离,接近一里地,还能有莫大杀伤力。 这么远的射程,当前时代普通人凭单兵武器很难还击。 就算是六品修行者,想通过精神方面的神通影响开枪者,也很难够到这么远。 换言之,六品修行者面对这新式武器,刚开始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被偷袭打冷枪,甚至当场就可能有生命危险。 虽说六品修行者移动速度都很快,但对方子弹又多又密,连续不绝,怕是没那么容易靠近。 至于六品以下,能不能逃命,不如指望运气…… “这位源先生,究竟何方神圣?” 木航神情前所未有严肃。 “他派来给你送信的人呢?”木婷问道。 木航回答:“营里好好招待着呢,他们倒也不急着走,但看他们模样只是听命行事,不知那源先生深浅。” 木婷说道:“四叔已经给我爹还有二叔、三叔他们送信了。 他的意思是先封锁消息,扣住康威、赵登他们走私这一点不放,跟人慢慢谈。 但要尽快联系上那位源先生,四叔想亲自见见他。” 木航徐徐点头:“还是要小心啊,不知道此人背后有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更凶狠的武器。” 木婷言道:“爹和四叔他们怎么安排,我不清楚,这位源先生,今天算是送我们一份大礼,但我感觉这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木敬山、木航父子二人善后。 巡海局先不谈,有关钱塘卫春江营的事情,很快在省城炸了锅。 但木家已经成功抢占先机,把握主动。 木婷去了萧岭县,见到源先生派来送信的人,交代他们传话给源先生,谋求见面。 送信者也联系不上源先生,只是径自返回河口镇。 确认他们没有被人追踪后,高泰先跟他们见面,然后再转而联系源先生。 李根没接受对方会面的要求。 一回生。 二回熟。 这次交流的方式是……电话。 碳晶送话器技术成熟并投产后,电话传声质量大幅提高。 “源先生,久仰大名。” 话筒中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李根回道:“不敢当,木局长客气了。” “不是我客气,是源先生出人意表。”木敬山言道:“搞出这么大动静,不仅钱塘卫,我巡海局也上下无光。” 李根淡然一笑:“走私的巡海局人马,不是木局长嫡系。” 木敬山则言道:“反击康威,我能理解。 揭发钱塘卫春江营走私军械,为钱塘卫排毒,我深表感谢。 但大开杀戒,打死打伤钱塘卫数百人,恕我难以坐视不理。” “就我所知,木家也有私兵不是吗?对外解释,还是很方便的,例如钱塘卫春江营走私败露,拒捕谋反兵直接变贼,木家帮助巡海局平叛。” 李根淡然道:“不知木婷小姐有没有转述过我的话?我是个生意人,喜欢童叟无欺,公平交易。” 木敬山言道:“婷儿说过,恰好,我正有笔生意,想要跟阁下谈。” 李根笑道:“木局长要亲自见我,想必胃口不止于连珠步枪。” 木敬山:“今天凶器给我,我才好帮阁下背这个黑锅,不是吗?” “木局长说笑了。” 李根言道:“一来,凭木家两个字,这点小麻烦实在无足轻重。 二来,我做生意从不强买强卖。” 电话另一头,木敬山微微扬眉。 果然所图非小…… 木家确实有能耐给这位源先生善后。 作为东海省钱塘城最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之一,木家势力堪称树大根深。 李根也是多方查探,才知道个大概,这还要感谢木姓少见。 木家家主海宣伯木敬阳,也就是木婷她老爹,是当前钱塘市议会议长。 省督能不能排进东海省权力前五,尚要挂个问号。 但不管用什么排序方法,木家家主都不会跌出前五之列。 他膝下长子木家大少木镇是当前钱塘市市府的秘书处处长,未来通往市长之路已经初见曙光。 次子木家三少木华相对神秘,听说在某个宗门圣地修行。 长女的女婿,也就是木婷的亲姐夫,是木家插进钱塘卫的一颗钉子,统帅钱塘卫浦阳营。 利用这次事件,木家接下来有关钱塘卫的博弈,他是关键人物。 木家二爷木敬海,当届东海省议会议员。 膝下长子木家二少木辉在海外飞地东洲经营。 次子木家五少木宁在省府监察处,有传闻不久后将外放下面地方主政。 木家三爷木敬松,也就是四少木轩的老爹,主管家族生意往来。 木家四爷就是正在跟李根通电话的木敬山,作为巡海局局长,是木家在武装队伍上的代表。 虽说巡海局内部不是木家彻底铁桶江山,但也大半在木敬山掌握下。 其长子木家六少木航直接在巡海局跟着父亲带兵。 次子木家七少则在省府民卫厅,工作涉及部队后勤。 这还仅仅只算他们直系亲属,没算偏房和姻亲。 李根就觉得,木婷能这么随意在外面浪,要多谢她上面一群哥哥姐姐,不仅遍布四方还在各方面站稳脚跟。 “木局长作惯大事,常年运筹帷幄,所以碰见点新奇事物,就想纳入自己掌控。” 李根淡然道:“但太强的掌控欲,也可能吓着某些人或事,推着他们远离你。” “源先生不是我们东海本地人。” 木敬山略微沉默后,重新开口:“来东海,究竟要做什么?” 李根言道:“除了妨碍我生意的人,我没打算与任何人为敌。 我说过,我是个生意人,来这里只是做买卖而已。 不管是邪道起事,还是掀起反旗,我都没兴趣。” 木敬山淡然指出:“源先生的生意,都是军械生意。” 李根笑笑:“我的货物有很多,品类没那么单一。 比起挑动战火卖两家,我更喜欢太平盛世,国泰民安,社会财富越来越多。” 他淡然道:“些许武力不值一提,仅仅希望确保其他人跟我交易时,能守规矩。” “源先生做生意不喜强买强卖,但今年以来,连续送我们木家两份礼物。” 木敬山言道:“希望源先生的开价不要太夸张,让我们承受不起。” 李根笑道:“岂敢,桥山镇军械厂和钱塘卫春江营,只是见面礼。 我们的交易内容大可以自由一些。 例如,你们一些不太方便经手的事情,我完全可以代劳。” “我个人乐意多源先生这样一位朋友。” 木敬山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木航,继续对电话说道:“旁的,我会转告家兄等人。” 李根看着面前的木婷:“有劳木局长,我个人也感谢阁下亲自接这个电话,而非找人冒充通话的同时,你再跑来下面县里找我。” 木敬山言道:“源先生说笑了,这点涵养我还是有的,希望以后能有机会与阁下当面一见。” “会的,希望我们有更多合作机会。”李根挂断电话。 对方不再提钱塘卫死伤之事。 李根此刻也无需再多问。 既然回应他的见面礼,那即便没有后续合作,这件事的善后木家也兜下了。 “你让人不安,不是因为你的武器,而是你的神秘。”先前一直安静的木婷开口说道。 李根语气不咸不淡:“做生意讲信用,神秘不重要,货真价实诚信履约才重要。” 80.货源,祸源 “但神秘会影响信任的建立,至少是延缓信任建立的时间。”木婷看着李根。 李根不在意地一笑:“日久自见人心。” 木婷问道:“虽说姓名是代号,但连这也不能相告吗?” “我随便报个假名,你们能去哪里查证?” 李根笑笑:“不过,凡事都该有个开始,源,是真的,不过我不是姓袁,弊姓霍。” 说罢,便即离去。 木婷目送对方背影离去,表情则古怪起来。 霍……源? 还是假名吧? 货源,亦或者…… 祸源? 省城里风云变化,李根尚难以得知全部细节。 不过,已经抢占主动的木家,自不会轻易让机会从手中溜走。 他们成功清除巡海局里的异己,对巡海局掌控力更强。 并且,进一步扩大自家在钱塘卫的影响力。 这其中自会有些交换与妥协。 木家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 但总体来说,他们肯定是赚的。 这其中牵扯到整个东海省的势力格局。 不考虑修行宗门的情况下,东海省第一大家毋庸置疑是有“东海王”之称的尹家。 尹家家主就是目前的东海省议会议长。 省府一把手省督,跟尹家是姻亲关系。 省府二把手秘书长,是尹家家主嫡子。 大顺实质上重新一统前,尹家乃是东海省最大的诸侯。 天盛、元泰年间大顺重新一统,尹家在东海仍有坐地虎的实力。 东海省最大的民团武装东海卫,尹家势力在其中盘根错节。 东海商会会长就是尹家家主的侄儿。 尹家之外,则是白家和木家。 白家家主目前是省议会二把手的秘书长,其姻亲任市府市长。 出于对市议会和市府影响力的争夺,白家和木家关系素来不大和睦。 照李根猜测,这其中应该也有尹家暗中引导的缘故。 白家在民团方面,影响力主要体现在钱塘卫,钱塘卫总指挥就是白家人。 这次栽跟头的春江营营长赵登,是一位王姓副总指挥的嫡系。 而这位王副总指挥,同白家走得颇近。 但这次走私火拼事件,王副总指挥先要努力为自己撇清关系,免受牵连。 康威的靠山,是市议会三把手副秘书长何长治。 何家是次于尹、白、木的东海豪门第二梯队。 对康家这等本土大地主来说,也是巨无霸一样。 何长治与钱塘卫王副指挥来往密切,又隐隐团聚在白家身旁。 康威同赵登等人的军械走私生意,要不要上交几股给何长治他们,眼下无人知晓。 但何长治的等人,此刻无疑相当狼狈。 康威作为黑市组织者之一的地位,无法再稳固。 哪怕大顺朝和东海省眼下已经没有抄家一说,康家接下来想稳住自己明面上的家业仍是千难万难。 黑市那边更是唯恐解绑不够快。 ………… “高先生,这边请。” 侍者为高泰引路。 高泰深吸一口气,走进包厢。 包厢外,舞台上正上演一出大戏。 但再精彩的戏曲,也比不上眼下包厢中一个小小的会议。 参会者数量不多,但却代表了如今钱塘城内外各方黑市买卖。 内部人,习惯上称之为黑市联会。 在场众人看着少年模样的高泰进来,都沉默不语。 高泰微微躬身:“我家先生,向诸位问好。” 有人闻声开口:“他自己为何不来?这所谓问候,毫无诚意可言。” 高泰平静答道:“我家先生说,诸位应该不想这么快就当面见他。” 先前开口说话的人,反而笑笑。 双方都有戒心。 黑市联会的理事,唯一当面见过那位源先生的就是康威,然后就挨了枪子。 “源先生下一步,要坐老朽的位置了吧?” 包厢中,一个老者平静问道。 他是黑市联会的现任理事长。 老者望着戏台方向,没有回头: “再下一步呢?明面上东海商会里的位置,还是议会里的位置?” 高泰低头答道:“老大人误会了,从始至终,我家先生都只想有个公平公道的交易环境。” 老人问道:“虽然我不知道康威从海外运回的那个棺材里放着什么,但源先生抢走康威的棺材,也是跟他做生意吗?” 高泰面色不改:“老大人这话,晚辈听不明白,新年时我家先生只从海盗手里劫走少量物资。” “是吗?那看来是老朽搞错了。” 老人这时终于站起,转过身来。 他身旁人为他调整座椅方向后,他重新落座:“不过,很多人对那口棺材感兴趣,那是纷乱之源。” 高泰答道:“这个倒是听我家先生随口讲过,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地就不是了。” 在场众人目光都是一凝。 这说法还真是叫人浮想联翩…… 是该理解为东西慢慢没价值了? 还是说,像康威这样的例子多了,就没人敢再惦记那银白方棺? 老人静静看着高泰,半晌后问道:“最后一个问题……” 高泰低首:“请老大人示下。” “你家先生的意思,只代表他自己,还是说……” 老人慢吞吞问道:“他代表更多人?” 高泰言道:“这个恕晚辈无法解答,来之前先生没有交代过,他只说自己来东海省是为了做买卖,旁的不会出手,也不想参与。” 老人略微沉默,片刻后再开口: “帮老朽带句话给你家先生,我们欢迎每个有实力的商家,欢迎每个真诚友善的朋友。” 高泰答道:“一定,一定。” ………… “东海卫”尹家的庄园里,也在召开一个小会。 但整个东海省,再无那个小型密会的层级高过眼下这边。 东海省议会议长,尹家家主尹龙。 东海省议会秘书长,白家家主白山河。 钱塘市议会议长,木家家主木敬阳。 省府省督岳冲。 市府市长俞落。 连东海卫、钱塘卫、巡海局三家的总指挥、局长,眼下也只能敬陪末座。 除此之外参会者,还有省学和省学工院的两位山长,与一僧一道。 尹家家主尹龙,视线看向巡海局局长木敬山: “敬山,情况具体如何?” 木敬山神色端正:“我们接到消息,肃清走私的败类。 因时间紧促缘故,所以请一位友人相助。 不过,实话实话,他的本事在我预料之外。” 尹龙静静看着木敬山。 木敬山继续答道: “有生还者目睹他动作酷似端枪,也确实是利用大量金属弹丸射杀伤人,现场亦有硝烟味弥漫,但我们后来没找到那么多的弹壳,是以无法下定论。 如果是修行者,至少是一位养生主,实力极可能在六品以上,且精擅杀戮作战,神通范围极远,但不好判断具体修行路数,也不知是否邪道中人。” 白家家主白山河漠然问道:“不是说友人?” 木敬山神色不改:“一点生意上的往来,但尚无深交。” 白山河不再看木敬山,而是扫了木家家主木敬阳一眼后,不再多言。 尹龙问道:“知道他来自哪里吗?” 木敬山答道:“有人反映,他有关中省口音,但真相如何,尚不确定。” 尹龙闻言,微微挑了下眉。 木家家主木敬阳这时终于开口:“我接下来会加以查证。” 尹龙点头:“木兄,我一向都信得过。” 他面上露出淡淡笑容:“其实,哪怕来自京城,也无妨。” 在场众人却都没接话。 京城与地方省份之间的博弈,一直存在。 而京城,其实也不只意味着一家。 除了国会府阁外,保皇派近年有逐渐抬头的趋势…… “倒是他如果来自其他沿海省份,兵工武装如此革新,我们也不好落后于人,虽说如今是太平年景。” 尹龙微笑看向省学工院的山长:“我有意在议会提案,为相关方面调拨更多款项,希望肖兄接下来也关注一下。” 肖山长点头:“议长放心,相关人已经投入精力在研究。” 一旁省学山长面无表情。 僧人则双掌合十:“议长请容贫僧将这个消息传回寺里。” 道人亦是相同举动。 如同弓弩能让凡人威胁披甲精兵。 火药武器越革新,对传统修道者冲击越大。 大顺朝枪械发展没那么迅猛,已经是多方博弈拉锯的结果。 但时代大潮无法违逆。 以尹家、白家、木家为代表的各沿海省份新贵之所以能对抗包括很多宗门圣地在内的守旧势力,除了火炮枪械外,另有重要原因。 因为工业化生产,除了武器,还能在炼器炼丹乃至于辅助修练等方方面面影响修行者。 就说眼下这个房间里的人,除了省府、市府两个行政长官外,余者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时至如今,部分宗门势力也在转型,拥抱利用新潮流。 其中博弈平衡,与当初大顺朝重新实质一统和地方仍有很大程度自治,不断纠葛,至今未停歇。 任何新生事物,都可能打破平衡。 能用于杀戮的武器,尤为突出。 一僧一道没提任何意见,知道自己今天参会,就是为了传递消息回去给师门长辈。 尹龙颔首:“有劳诸位。” ………… 钱塘城里风云变幻。 李根此刻,则重新来到收藏银白方棺的秘密据点。 他想要再试试,能否开启方棺第三层。 然而,棺盖推开,李老板就先愣住。 最上面一层的古剑,不见了。 取而代之者,变成一个人。 又一个沉睡的人。 关于今晚的更新 刚刚接到编辑通知,本书快要上架了。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所以想今天再仔细再梳理一下后续剧情。 更新不会少,只是放到明天白天再更。还请大家多多支持一下追读。万分感谢。 《神诡志异工厂主》关于今晚的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1.时代红利 这次,倒是符合我当初预期了。 李根看着方棺,表情玩味。 古剑消失。 棺内第一层,分明躺着一个白裙女子,正在沉睡。 相较于此前第二层里那个女童,这白裙女子年岁正常多了。 至少外貌看上去是这样。 年龄二十上下,肤色红润,虽然双目紧闭不言不动,但嘴角似是含笑。 这……是不是该叫剑娘? 虽说看起来跟先前那把古剑,像是一点都不沾边。 但当李根用一根树枝轻轻探向对方时,尚隔着老远,树枝就被无形的力量绞碎成粉。 剑气……李根微微点头。 这时倒是能看得出她本来面目。 但…… 李根将棺内隔板升起,露出下面第二层。 第二层仍不见先前黄裙少女,只有一小块琥珀模样的存在,同样无法触碰。 可以,你们倒是交替着来,配合默契。 但你们这么玩,我真是很难拿你们当人来看待……李根撇撇嘴。 他不管上两层,再次尝试,开启方棺最底层。 但不成功。 方棺第三层仍无法开启。 李根见状,不禁扬眉。 这感觉,就像是上两层只是临时存放,最后一层才是真正锁起来。 多数情况下,这可能意味着比上两层更宝贵。 但参照大顺朝这个诡异世界的一贯脾性,李根倒觉得,也可能是因为第三层里的东西最危险。 别管变不变,上两层姑且都当她们是妹子。 这第三层,会不会有第三个? 人家都是开箱见妹。 我也见,但可能是见三个。 甚至,还不确定她们是不是真的妹子……李根自嘲苦笑。 始终无法开启第三层,也无法触碰上两层收藏的人(东西),李根摇摇头,将棺盖重新盖上。 然后,他带着银白方棺转移去山里另一个秘密据点。 这段时间一直没人找来,说明其他找方棺的人,不具备追踪方棺本身的能力。 但谨慎起见考虑,李老板还是隔一段时间就主动换个收藏的地方。 自家工厂里牵扯到诡物生产,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方棺存放后会不会有不良变化。 是以李根打消将银白方棺带回工厂的念头。 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藏这一口棺材还是蛮方便的。 处理好棺材,李根若无其事,返回河口镇。 ………… 香炉中青烟袅袅。 隔着青烟,三人在静室内对坐。 钱塘城有数豪族何家家主,市议会副秘书长何长治,首先开口: “这次,委屈泰来了。” 在他对面,钱塘卫副总指挥王泰来徐徐说道:“何老言重了。” 话是这么说,但王泰来这次确实吃亏最大。 赵登是他心腹亲信,春江营也大多是他嫡系的同乡子弟兵。 这次不仅死伤惨重,后续因为走私之事曝光,还面临更进一步整顿和清洗。 王泰来本人还要避嫌,不能趁机弥补挽回。 甚至他本人威望都遭受打击,在钱塘卫中话语权降低,不得不先低调一段时间,以免火烧到他自己身上。 “能有现在结果,已经是山河先生同何老周全。”王泰来言道。 何长治摇头:“康威咎由自取,还带得其他人被连累。” 王泰来说道:“木家还真是步步紧逼,这次又给他们占了大便宜。” “占吧,占吧。” 何长治反而笑笑:“他们这次能占这么大便宜,是因为尹家要借他们平衡山河先生与白家。 等到下次,就该颠倒过来了,哪有他们永远占便宜的可能?” 说到后来,他笑容渐渐消失:“今天怎么拿到手,明天就该怎么还回来。” “二位与山河先生,不妨再多考虑一下老朽的建议。” 屋中先前一直没出声的第三人,这时终于开口:“山河先生比尹龙更合适坐镇东海,二位也理应有更高的位置。” 说话之人身着古风儒服,头上戴冠,面相鹤发童颜,看起来像个饱学大儒,画风和何长治、王泰来不大一样。 何长治轻叹一声:“杨山长也知道,山河先生在这方面的心思,比较顽固,我亦不好多言。” 一身儒服古典装扮的省学山长杨廉沉默不语。 一旁王泰来则说道:“木家此次虽来势汹汹,但据我观察,不像有所预谋,而是因利乘便,顺水推舟。” 何长治问道:“那个外来的神秘修行者,并非听命于木家?” 王泰来点头:“更像是互相借势,他搅浑水后,木家趁机伸手,然后他借木家善后。” “当初桥山镇那个工厂呢?” 何长治问道:“木家一定在其中掌握了什么,借此跟尹家交易,才让一向亲尹家的张信没吃太大亏,若非如此,他们这回也不会这么顺利。” 王泰来沉吟:“或许,那时候只是试探,到现在渐渐有了默契,如果再往后,双方可能合作更紧密了。” 何长治沉着脸:“所以,要先找到这个神秘修行者,木家能借他浑水摸鱼,反过来通过他也能把木家拉下水。” 王泰来说道:“木家根深蒂固不好动,通过这个神秘的外来者,确实是办法,如果……如果他是什么人派来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省学山长杨廉。 杨廉神色如常:“不是,也可以是,二位如果有什么计划,老朽可以尝试配合,正好可以借他牵扯尹家等人的精力。” “那再好不过。” 王泰来转而对何长治说道:“我最近身边眼睛太多,不好妄动,只好请何老安排一切,最好是能先查清他底细。” 何长治微微点头:“我会着手安排。” 他看着王泰来:“此人大肆屠戮钱塘卫官兵,究竟是修行者手段,还是火药枪械?” “现场是被木敬山的人收拾,我晚到一步。”王泰来目光一凝:“凭生还者口供,我倾向于是火药枪械。” 何长治若有所思:“那就要看他是从外地运来的武器,还是在咱们东海省就地加工制造……” 王泰来会意:“在本地加工制造,除了机械,他还需要有原料货源,从这方面严查或者限制,或许能抓住他的尾巴。” 杨廉在一旁冷哼道:“似这等投机取巧之奇观邪物,就该当统统毁去才是。” 何长治微笑:“以杨山长的修为,应该还是不惧这武器的。” 杨廉不停摇头:“岂止此物?也不单指武器,很多东西,从一开始便不应存在,搞得世风日下,人心大坏,眼前不过是又一个例子而已。” 一旁王泰来挑了下眉梢: “杨老这话有些过了,很多新生事物还是很好的,不说旁的,王某能有今朝四品修为,全要感谢这个时代。 莫说倒退个一二百年了,就算只是倒退回五十年前,王某能修成六品,就可以告慰祖宗恩师了。” 听到这话,杨廉微微沉默。 王泰来虽然只提自身,但他杨廉也是四品…… 古往今来,修行越发艰难。 到距今二三百年间,连四品以上的大宗师都当世罕见,同时代经常只有寥寥数人并称于世。 养生主都不多见。 即便名门正宗嫡传,也大多众生止步于九到七品。 所以二、三百年前,大顺朝沿海省份同内陆省份严重对立时,沿海省份新兴势力凭黑火药武器,便可与修行者较多的内陆守旧势力对抗。 正是从那个时代开始,从沿海省份开始,修行界反而迎来否极泰来般的井喷和反弹。 到了今天这个时代,相较于总人口来说,修行者仍然是极少数。 但要比数量的话,如今的养生主,堪比过去的人间世。 而人间世七品到九品修行者的数量就更多。 尤其最近几十年里,有一位又一位高手不断突破到大宗师,乃至二品,甚至一品。 除了一品以上的逍遥游还没有重现人间外,今朝渐渐有几分传说中修行界高手层出不穷的盛世景象气息。 这一切都有赖于时代的变革。 除了火药武器外,修行者同样受益。 越来越多辅助修行的灵丹妙药现世。 越来越多辅助修行的方案和工具现世。 很多原本守旧的名门圣地不得不拥抱新时代,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大顺朝冶金、化工、医药、种植、农牧、材料等行业发展尤其迅猛,也与这有很大关系。 相较于普通人,修行者吃的时代红利只多不少。 很多人都相信,继续发展下去,一品以上的修行者也很快会在未来出现。 准确说,现在就有人在暗中努力。 “自身修行,当然无妨,君子理应自强不息。” 杨廉徐徐说道:“但修的应该是自身,而非外物,似火枪那等东西,先不提它只能外用一时,如何能休养身心?” 王泰来没有跟他多争辩:“杨老说的是。” 考虑到普通人也能操纵的缘故,火药枪械武器其实一直不为修行者所喜。 这也包括借助新时代浪潮突破进步的今朝修行之人。 之前的火药枪械威力,基本止步于人间世。 七品修行者,很多便已经不惧成建制军队以外的火药武器。 有些时候,古代冷兵器中的床弩等巨型军械,对修行者威胁可能还更大些。 但这次在南湖村和黑市出现的枪械,超过很多中品修行者的警戒线。 按照那些枪弹的射程、威力、射速、精准度,已经可以威胁六品养生主。 品级高一些的人倒还不惧。 但万一火力继续升级呢? 室内一时沉默。 何长治、杨廉、王泰来三人都神情严肃,各有所思。 ………… 河口镇,一间空置的破屋里,也有三个人正碰面。 “现在河口镇,快成你的天下了。”廖峰笑道。 高泰则微微摇头:“还差得远。” 一旁李根微笑:“该你关照我们俩了。” 高泰忙站直身体:“东家,你千万别这么说,没你哪有我的今天?” 李根则轻轻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你的发展,比我预期中顺利好多。” 高泰闻言,沉默下去。 廖峰在一旁微微变了脸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清?” 高泰无言摇头,神情少见流露出苦涩。 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 高泰抬头。 李根神情温和如故:“你不想说,定然有你的理由,能让素来胆大的你这么顾虑,这其中一定担着天大的风险,对吗?” 高泰叹息:“东家,我现在看似风光,其实如履薄冰,我不跟你们说,是不想你们有危险。” 廖峰忽然想起什么:“上次我遇上诡物,还有古怪的和尚,但事后不了了之,是不是就是那时候,你遇上了事?他知道了你和我们的秘密,拿这事威胁你?” 高泰摇头:“初时我确实是为了保守跟东家的秘密。 但事后我发现,就算不考虑保密,也完全反抗不了对方。 所以不要问了,知道太多,真的没好处。” 李根仍平静:“是诡物,还是活人?” 高泰欲言又止。 “如果是诡物,我即刻带你去找巡捕局木督查,她背景深厚,家中有人。” 李根则言道:“如果是活人,那你自己处理便是,我相信你的能力,活人不论是敌是友,至少能正常沟通。” 高泰用力点头:“我明白,东家,你放心。” 廖峰也跟他拥抱一下:“多小心。” “和上次一样,你有事,记得来找我。”高泰应道。 同李根、廖峰分别后,高泰深吸一口气,神情重新恢复沉稳。 他接下来,就要去见那个无法违抗的人了。 另一处秘密据点里高泰禀报道:“先生,东山县的铁矿和煤矿,我都联系过了,能拿到上品,运送由咱们的人负责。” 戴了千幻谱改头换面后,李根微笑听着。 高泰继续说道:“上等铜料方面,对海省和南海省有东南洲、南洲的海外铜料,加运费也比大顺本土铜料便宜,我已经找人联系,另外还有铅料……” 听完之后,李根点头:“做得好,但不要声张。” 高泰答道:“先生放心,我省得。” “此外,再采购几台发电机。”李根吩咐道。 高泰一愣:“最新的机器,要去南海省,时间上可能需要久一点。” 李根摇头:“不要那么大的,保证基础的情况下,越小越便携,越好。” 高泰忙记下:“是,我明白了。” 送走高泰,李根返回自己的工厂。 厂子里,员工们正忙碌。 李根眼瞅着一个个零件,在自己面前,变成第二架重机枪。 有了交叉火力,才像话啊……李根舒心地笑笑。 实事求是地讲,之前重机枪初战,战果比他预期中要好。 毕竟这玩意高速连射下的准头,其实一般。 更多是起战术作用,压制、支援、掩护。 但它属实超出这时代大顺朝许多人认知。 措手不及下,大多数人当场被打懵了。 然后又是把后背亮出来崩溃逃窜。 于是李根打了个痛快。 不仅他,赵三、吴黑皮等人同样很痛快。 难度甚至感觉比小年夜那次还低。 但下次对方有了防备,就不好说了。 还想继续取得大的战果,那么…… 就让更多重机枪一起怒吼! 82.完成第五项生产指标 黑市这一场风波,不论场面还是结果,李根都大获全胜。 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当前掌握的力量,还有待继续加强。 这里毕竟是省城边上,不论民团部队,还是活动在此的修行者,都远多过其他地方。 以东海省和钱塘城的体量,敢说武力方面一定胜过这里的地方,可能也就只有京城以及有限几个名门圣地的山门了。 当今之世,社会发展同时,修道渐昌。 虽然没有逍遥游层次的大修士,但不乏中高品级的大宗师与养生主。 一架重机枪,并不能让李老板高枕无忧。 除了更多重机枪投产外,李根甚至开始考虑如何能更进一步。 ………… 钱塘城中,风起云涌。 曾经也煊赫一时的广海伯府,近几个月来,都极为安静。 广海伯张信本人,甚少外出。 直到最近,风波的主角终于不再是他,而是转移到钱塘卫春江营走私兵变这边。 广海伯,终于能松一口气。 “大师,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张信邀请一位僧人坐下。 对方双掌合十:“张副秘书长请不要客气。” 广海伯张信长长呼出一口气:“再过一段日子,我就要卸下副秘书长的担子了。” 僧人闻言安慰他:“议长也是为了减轻您的压力,过上两年,您就可以重新回来了。” 张信苦笑。 他同议长尹龙,确实关系密切。 有他和木家左右一夹,让白家家主白山河动弹不得,尹龙可以高高在上仲裁。 但跟尹家关系好的人不止他一个。 除了对头,自家伙里,同样有不少人在盯着他的位置。 被人替换了,他再想把位置找回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桥山镇那个军械厂,不是我的。” 张信徐徐说道:“大师面前,我不打诳语,张家确实有些私底下不好对人言的生意,但桥山镇这一遭,是有人陷害我。” 僧人点头:“贫僧相信,不知张副秘书长对此可有眉目?” 张信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归根结底,是我自己识人不明,府中有人被外贼收买,吃这个亏就当教训。 最想让我倒台的人,还是白家,除此之外未尝没可能是木家从头到尾安排。 虽然议长不可能让他们的人接我的位置,但他们都可以借此做交易。” 僧人言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木家可能最大?他们得利,而那位……唔,源先生?也是跟他们有联系。” “也可能另有其人,而木家和那个外地人是趁火打劫。”张信停下脚步。 他转头向僧人说道:“我接下来不方便出面,想请善空大师帮忙查访一二。” 佛门四大传承之一,菩提寺一脉在东海省常驻的长老善空大师,站起身来向张信合十一礼:“贫僧尽力一试。” “有劳大师。”张信还礼。 送善空大师离开后,下人进来:“老爷,那咱们私下里那些生意,还继续吗?” 张信吩咐道:“暂时都先停一停。” ………… 省学工院。 木家四少木轩,站在靶场边,旁观场上步枪试射。 “砰!砰!砰!” 虽然需要手动换弹装弹,但步枪射速颇快,远超主流单打一独子步枪。 当射手停止射击后,持枪从靶场下来。 靶场边有工程师立即迎上去。 木轩在一旁鼓掌:“厉害,从新年到现在才半年时间,就已经连样枪都有了?” 射手本人也是工程师,这时连连摇头: “还差得远,换弹容易卡,而且准头很糟。” 他拿着步枪,从枪管下方,卸下之前紧贴着枪管的供弹管,然后跟同僚说道: “供弹管里子弹减少,重量变化,尤其影响瞄准。” 一旁同僚将步枪和供弹管一起接过去,同时说道:“要不然,还是搞枪托里安置供弹管?另外据说捡到的弹壳都是侧发底火。” 试射的工程师言道:“我们再仔细对一下图纸,听目击者描述,我总感觉它闭锁很特殊。” 木轩宽慰道:“我看你连续射击了十五枪才要重新装子弹?这已经比那种连珠步枪厉害了,我也听目击者描述过,那些人开不了十枪就要换供弹管了。” 工程师摇头:“不能仅看装弹量,换弹本身的速度,才最影响射速,而且准头也不能太差。”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向木轩打听:“对了,前阵子听说那些人有了更可怕的武器?” 木轩点头:“对,射速快到完全无法理解,我想不通什么样的枪能有那么快的射速,不会散架吗,怎么装子弹啊?” 工程师则问道:“我听说,射程也很远?” 得到木轩肯定答复后,对方呆呆望着远处靶子。 他到靶二百米,但靶上弹着点已经散的不像话:“单发步枪也就这个程度了,连发怎么打那么远还能有准头?” 我也想知道。 木轩忍不住有翻白眼的冲动。 不是针对眼前工程师,而是针对那个什么霍源。 作为最早该是技术革命的沿海省份之一,东海省的省学工院,比起京城太学工院在研发上也差不了太多。 太学工院,木轩也去过。 哪里冒出来这么逆天的发明? “木少!” 有人叫木轩。 他回头,就见徐博士走过来:“那位李老板有啥新发明没?” 木轩摆摆手:“说是有眉目了,要憋个大的出来,然后请你改良,但说过后就一直没动静了,可能碰上难关?” 徐博士言道:“那就不要催他了,碰上难题的感觉我再熟悉不过,这时候越催越没成果。” “我明白。”木轩点头。 徐博士遗憾:“可惜我手头活儿太多走不开,要不然我去跟他一起参详一下。” ………… 让他们惦记的李老板,眼下正在自家工厂里,美滋滋看着一枚又一枚弹头被切削冲磨。 重机枪和连发步枪,什么都好,就是太费子弹。 黑市和南湖村两场战斗,真正激烈部分加起来,满打满算不到十分钟。 就这十分钟,李根一把枪造出去三千多发子弹。 这还是他是不是打点射和短连射,并非一直高速射的情况下。 一个弹链三百三十三发子弹,李根打掉九个半。 一人耗弹量超过高泰、赵三他们五十几人总和。 战斗基本上刚开场就打崩对方士气,造成敌人溃逃,还不能算真正排队枪毙的歼灭战。 当然,以战果论,李老板一人一枪也超过其他人几十条枪的总和了。 只是下次还想再这么大开杀戒,后勤子弹生产就务必跟上。 不过,除了普通子弹外,工厂仍然坚持每天分出少量时间,零打碎敲,造一些银砂弹头。 哪怕先不着急组装成子弹。 于是: 银砂弹头3978/5000…… 弹头4451/5000…… 4903/5000…… 随着时间推移,工厂生产日志终于显示,再次完成一项生产指标: 银砂弹头5000/5000 伴随生产指标完成,李根再次得到神诡工厂的强化奖励。 别的不提,单说防御。 按先前几次跟修行者交手来对照,李老板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可以无视黑火药武器了。 而且不同于一些需要主动施展神通的修行者。 他哪怕走在街上被人放冷枪,应该也伤不到他。 不过仔细想了想,他还是没有直接拿转轮手枪给自己来一下。 总感觉那样虽然有实证精神,但多少有点二…… 除了自身,李根翻看工厂日志,有员工也出现变化。 赵珂和张小玉的数值,都超过100%,意味着他们成为和双生镜、吕江氏一样的八品诡物。 二者介绍,素质改变: 血路怨灵-赵珂。 灵体,凡人不可视,九品修行者不可视。 白雾针对神魂远距离产生迷惑作用,最大捕捉数当前为十。 血路针对神魂近距离产生封禁作用,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五。 附体针对神魂肉身近距离造成伤害,附体时白雾、血路逐渐衰减,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三。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二十。 初级加工速度加十。 初级加工精度加六。 初级机械改良加四。 以及: 血肉邪灵-张小玉。 生就恶血坏肉,凡人可视。 血肉衍生变化,可生大力,可变化体型,可快速恢复肉身创伤,冷兵器无效。 恢复右手。 骨矛可生百骨,形同剑戟。 血肉吞噬可吞没其他生灵血肉,补充自身,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三。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三十。 初级造纸、印刷行业工种熟练度加六十。 初级加工速度加十。 初级加工精度加十。 初级机械改良加十。 初级产品改良加十。 除了战斗力方面的提升,二者的生产数据全部翻倍。 这对李老板来说,自然是最好的消息。 尤其张小玉还多了一样: 初级产品改良加十。 李根揣摩字面意思,感觉这样参数应该很不错。 除了他们俩之外,谢婆婆则达到98%只差一步之遥。 反倒是最早的小员工活怨胎小峰,当前是55%,还有待继续努力,只能惋惜起步点略低。 不过,接下来他们很快又有希望提升。 工厂生产日志上,目前还有两项指标待完成: 生产重机枪3/100 生产子弹28411/50000 前者还需慢慢处理,后者按照目前进度,已经可以渐渐望见胜利的曙光。 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材料务必要跟上。 先前洗劫桥山镇兵工厂的原材料,终归有限。 好在,高泰颇为给力,已经搞定大多供货渠道,并且是直接从产地搞原料。 李根正对此表示满意,高泰却忽然传来个坏消息。 “先生,东山铁矿那边断了咱们的货。” 高泰神情严肃:“我派去谈判的人也被他们扣下了。” 83.替天行道? “哦?”李根微微扬眉。 断了供货,还可能是铁矿主自己的行为。 但连人都扣下,这当中就透出不同味道。 感觉,像是有人在试图钓鱼? 高泰派去的人,已经是小鱼上钩。 接下来,就是利用小鱼钓大鱼。 例如高泰。 再进一步,那就是霍源,或者应该说是李根本人。 会是谁呢? 康威和赵登背后,貌似是市府副秘书长何长治与钱塘卫副总指挥王泰来。 这二者又跟东海省三大家之一的白家过从甚密。 但除他们之外,木家也未尝没有可能。 虽说跟木敬山先前电话里聊得还不错,但李根并未完全放下戒心。 至于说东海省第一大家尹家…… 李根联想起广海伯张信。 广海伯张家,就是靠拢尹家的。 此外,还有二张一章中另外两家人,当初指使刘家和严啸、明烨和尚的人,仍有疑问。 安静这么久,是不是静极思动了? 李根脑海中瞬间闪过连串念头,面上则神色不改:“谁被扣下了?” 高泰低声答道:“是齐晨。” 小队伍里几个重要人物中,高泰总览全局,尤其负责明面上对接,跟外界打交道。 吴黑皮负责带一队人,重组黑市。 赵三则带另一队人,在外面活动,居无定所,经常转移。 齐晨算是高泰亲信中,仅次于吴黑皮的几人之一。 高泰当初去东山县铁矿谈供货的时候,他就跟着,熟悉情况,所以这次也是他过去跟人再谈。 “齐晨知道的几个安全据点,已经全部废弃。”高泰低声答道:“他这段时间都在外面,也不了解其他布置。” 李根闻言一笑:“你以为我要放弃他?” 高泰不语。 从感情上来讲,他自然不希望如此。 但如果站在源先生角度考虑,这毕竟是地下生意,不好摆在明面上。 就算不是木家动手,他们都说不定希望借此摸到源先生的脉。 一个铁矿不行,就索性再换一条线。 去人家地头上冒险,还可能面对伏击,风险无疑大得多。 “此事你不用操心了,守好省城这边就行。” 李根却言道:“我亲自去一趟东山县。” 高泰意外:“先生……” “木家,是要知会一声,但不急于一时。” 李根淡然道:“事情,我会亲自解决。” 高泰若有所思:“是,先生。” 他明白李根所言意思: 对方这次伸过来的手,要干净利落斩断。 否则就算换一个矿,只要在东海省内,仍有可能出现类似情况。 就算从省外进货,也容易被对方截查。 可以跟木家做交易,请之帮忙善后。 但在此之前,事情要自己解决。 “我不在期间,按早先预案处事,但你也可随机应变。”李根吩咐道。 高泰忙应下:“是,先生。” 东山县倒是距离省城钱塘不远,乃是整个东海省最出名的矿产县。 尤其生产铁矿,驰名省内外。 近两年,还新发现一个高品质的大煤矿,更是轰动。 从河口镇去东山县,可走水路。 将工厂里的事情安排好后,李根带着赵三一队人乘船前往东山县。 他们不在码头靠岸,而是到了近处,半路下船。 重机枪和弹药虽重,但对李根来说,即便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 赵三介绍情况:“铁矿主名叫付越,是东山县最大的富户,据说在县里说话比县长更管用,而且在省城也有关系。” 李根则在心底暗暗摇头。 自己根基还是浅了。 付越在省城跟谁走得近,这或许就是这次事情的症结所在。 东山离省城近,矿也好,高泰选择这里不奇怪。 但可能进错庙烧错香了。 赵三继续说道:“付越平时都在县里,不在矿上,齐晨来见他,也是在县里被扣下,同行兄弟机警,溜了出来。” 也可能是故意放回来报信,从而吸引我来……李根心中暗道。 好吧,我来了。 李根点了几个人,跟自己一起轻装进城。 紧挨着大矿的缘故,来往商贾众多。 东山县虽然比不得钱塘城,但比寻常县城繁华得多。 李根一边走,一边暗中观察。 尤其留心自己右眼的动静。 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街口,大量人群聚集。 李根本无好奇心凑热闹。 但他右眼,忽然隐约生出刺痛感。 ……诡物? 李根心下奇怪,脚步放缓。 仗着身高优势,他朝人群中扫了一眼。 结果却看见有一个人被人群围着。 他身上居然都生出像树枝似的古怪木条。 木条扭曲着,将他钉在地上无法移动。 人未死,但精神憔悴,神情恍惚又惊恐: “我有罪,我不该坏那女子清白,我知道错了,放过我……” 他口中都念念有词,不停重复一些字句。 精神恍惚下,很多话都已经颠三倒四。 周围人群议论纷纷: “这是谁替天行道啊?” “就是,乔老二这等恶人,仗着头上有人,都不知做了多少坏事。” “那边还有胡大头更坏,克扣矿上工人的钱进自己口袋……” “老天终于开眼了……” 李根在旁听了,暗自摇头。 不是不能说老天开眼,但是这开眼的方式,实在奇怪…… 李根仔细看去,就见那人胸口,都鼓起一个巨大的包,还随着心跳不停跳动。 但造成这一切的力量,不是人,而是诡物。 诡物也会替天行道? 按照李根和诡物打交道的经验,不管各自有多大差别,但它们全都对正常生灵,抱有极大杀意与恶念。 这与恩怨及它们的成因无关。 充其量是碰见仇家,它们会优先纠缠杀死对方。 但不影响它们也去残杀其他人。 可是右眼越来越强烈的刺痛,让李根确信,眼前这人是被诡物所制。 而且听围观人群的话,还不知眼前这一个? “都让开,都让开,别看了!”有巡捕来驱赶人群。 李根右眼又有温热感觉生出,提醒他有修行者靠近。 他在远处扫一眼。 结果却瞅见了熟人。 这群东山县巡捕里,一个少年人,分明是当初省城周边十六镇之一小湾镇的常驻靖夜尉,岳浩然。 他仍然一副少年督查的模样,在一群巡捕中,显得年龄太小官阶太高,哪怕不说话也惹人注意。 不过李根看他跟旁边人交流的样子,似乎不是临时来东山县,而是早就调过来了。 从省城外放到下面县市,以大顺朝的社会风气,不管对哪个部门来讲,都不寻常。 要么,是被打入冷宫。 要么,是完善履历镀金,被上级重点培养,很快就要高升了。 参考东山县的环境,于岳浩然而言,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看来这小伙子背景也不简单,上面同样有人。 李根按照自己右眼的温热感分辨,对方修为实力比起先前在小湾镇时,似乎也确实有进步。 灼烧感和温热感同时存在,叫李根有些不舒服。 那边岳浩然则在仔细查看被缚的人。 他神情略有些焦急。 但半晌后还是无奈摇头。 旁边东山县巡长问道:“岳督查,不行吗?” 岳浩然眉头紧锁:“和先前一样,我不能破坏那些木条,否则立刻就会爆炸。” 巡长苦笑:“我们想从他们脚下挖土也不行,靠近了就炸。” 他左右看看四周:“对方像是躲在哪里监视我们一样,但找不到。” “时间快到了,驱离人群。”岳浩然长叹。 一众巡捕当即驱散围观人群。 那人则加倍惊恐,大肆尖叫起来。 李根下意识抬头看天。 太阳高悬。 约莫正午时分。 下一刻,远处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李根低头看去,就见此人胸口心脏处,轰然炸裂! 然后连带着整个人,都血肉横飞,炸成一片血雨。 现场只剩一片狼藉。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同一时间,还有别的地方也响起相同声音。 加上这里,像是三处同时炸了。 爆炸没有硝烟,没有烟火。 完全是一股莫名的力量,从人的体内将其血肉撑爆。 岳浩然脸色铁青,带人清理现场。 很快,便有巡捕来向他和巡长报告:“不……不好了!” 巡长骂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巡捕慌乱至极:“刘奇在那边……在那边也被木条定住了!” 岳浩然深吸一口气。 巡长一呆,接着破口大骂:“我早叫那小子平日别那么他贪,就是不听,现在遭报应了吧!” 刘奇,是东山县巡捕局的一个巡捕。 他显然清楚自己接下来面临什么,此刻已经吓得湿裤裆,不停哀嚎。 “这诡物,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搞错人吗?”岳浩然年轻的面孔紧绷:“就算给它一直杀有罪之人,杀光之后,它会不会停?” 巡长叹息:“说句不该讲的,昨天那三个,死了我都叫好,但今天这三个,就不好说了,然后现在刘奇他们三个真的罪不至死啊!” “还有两人呢?”岳浩然问道。 巡长回答:“青石巷那边是县里一个惯偷,小板桥那边是付议员家里一个下人。” 李根在旁听了,目光微微一闪。 岳浩然则在抬头看太阳:“按照先前六人的规律,这三人明天正午就会死。” 巡长有些犹豫地看着岳浩然。 岳浩然沉声道:“再查一查,不行的话我跟省城求援。” 李根退出人群,前往小板桥附近。 84.好的猎人,总以猎物形象出现 到了小板桥附近。 李根果然见到一个中年男子,浑身上下被扭曲的木条穿透,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旁边有两个巡捕看着,禁止围观人群靠近。 围观者中,有人拿鸡蛋砸向那人。 旁边人被吓一跳:“你疯了,这是付家的人!” 扔鸡蛋的人却大声说道:“怕什么,他家要遭报应了!” 他被巡捕驱离。 其他人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根和大多数人一样,分散开来,站在远方。 他肉身气血胜过虎牛,堪比熊象,但正常情况下却一点都不会显现出来,如普通凡人一样。 哪怕木婷老爹那般高境界的修行者都看不出来异状。 只有当他本人故意舒张释放气血时,才会显出炽热之感,仿佛火炉,令常人不敢靠近。 如此,正方便他在外人眼前区分李根和霍源两个身份。 如果他想,同样可以主动尽力消弭自身痕迹,变得比普通人气息更微弱。 眼下,则可隐藏自身,不露踪迹,混迹普通人群汇总。 等了片刻后,李根右眼忽然生出温热感觉。 他要等的人,来了。 李根面上若无其事,但视线已经找到自己的目标。 一个看上去外貌年龄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身着儒服,头戴纶巾,三滤长须,装扮复古。 看见此人,李根脑海中就浮现当初桥山镇工厂里的卢夫子。 只不过眼下这个人,修为更在卢夫子之上。 古装儒生打扮的人,不一定是儒家旧学修行者。 但看样子,儒家旧学修行者,全都是古装儒生装扮? 是他们坚守的传统吗? 儒生的视线,也在四下扫视。 但李根已经预先避过。 对方环顾现场一周后,方才将注意力放在被困的那个人身上。 但没有出手解救的意思。 儒生同样像个普通人一样,在外旁观。 打扮虽然复古,但在东山县里也不少见,并不惹眼。 只是这儒生与其说在观察被缚的人,倒不如说,他在寻找下手的诡物,或者可能与之相关的人。 等候一段时间,始终不见有可疑对象,儒生不动声色,转身离开。 李根正准备跟上去,忽然心中微微一动。 右眼温热感觉有异。 这附近,还有个修行者现身。 而且,这感觉比较熟悉…… 李根侧身,朝路对面街角看去。 一个女子的背影,正在那里消失。 ……瞅着,有点像钱塘城内楚楼的头牌花魁,许宁儿。 她来这里做什么? 不过说起来,自从第二期画报后,李老板很久没留意楚楼等地方了。 还真不知道许宁儿是否仍在那里。 这东山县可真是热闹,一次碰见这么多熟人…… 眼下在县城里替天行道的诡物,跟她有关吗? 这次有人针对伏击我,是不是也有她一份儿? 李根思考同时,忽然发现前面那个中年儒生也停步。 他左右看看,面现疑色。 但什么都没发现。 也不出奇,许宁儿的修为实力,可能更在这儒生之上……李根心道。 不过,同时出现两个可疑目标,李老板眼下需要做出选择。 思考一秒钟,李根还是选那个中年儒生。 许宁儿的模样,更像途径路过。 而这个中年儒生,则是在小板桥这里等待观察良久。 他更可能同付家有联系。 李根随着那中年儒生在县城里穿梭,最后到一间大宅前停步。 正是付家所在。 李根在院外,停下自己脚步。 他能隐约感觉到,付家除了刚才进去那个中年儒生外,还有不止一个修行高手。 其中一人尤为出众。 李根亲身接触过的修行者里,除了木婷老爹木敬阳之外,便数此人修为最高,更胜那个不开口的年轻和尚和许宁儿。 看来,这就是利用铁矿之事作饵,埋伏在这里想要钓鱼的人了。 李根望着付家府邸,静心思索。 ………… 中年儒生进了付家后,便有下人立刻请他前去见付老爷付越。 一见面,付越就忙问道:“黎先生,情况怎么样?” 名为黎渊的中年儒生安慰他:“眼下情况尚不明朗,为防打草惊蛇,我们唯有先静观其变。” 付越养气功夫尚好,面上不见慌乱,但目光中不可抑制流露出担忧:“一切听二位先生和大师的安排。” 黎渊安慰他:“付家主放心,外面虽然有诡物作乱,但老师和法均大师就在您身边,诡物伤害不到您。” 付越点头:“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他家财不菲,准备有不少驱邪避凶之物。 私下蓄养一支人数不少,装备不差的小武装。 甚至付家还供养一位九品修行者。 可以说,只要没更多人插手,东山县一县之长突然跟他翻脸,都未必拿他有办法。 但这一切,都不及此刻家中三位客人,更能给付老爷带来安全感。 当初去省城时,他便久仰这几位的大名。 眼下在他面前的黎渊,是省学的助教(副教授),何副秘书长交代过,这是一位有修为在身的大儒。 后院房中的老僧,则是佛门正宗天下四大寺之一悬空寺出身的法均大师。 后院房中另一个老者,则是黎渊的恩师,省学的博士(教授、院系主任)向进向老先生。 有他们在左近,付越此刻心中可保安稳。 虽然他自己其实不觉得,但按照那个诡物挑选目标的标准,怎么也是先轮到他付越,而非他家下人…… “会不会是省城那个神秘人的手段?”付越轻声问道。 黎渊摇头:“眼下尚不确定,付家主近些天最好减少外出,但也不必自己吓自己。” 付越点头:“我明白,谢先生提点。” 黎渊言道:“我去见老师。” 他来到后院一间不起眼的房里。 一个老僧,一个老儒,正在对弈。 “老师。”黎渊行了一礼:“法均大师。” 老儒一边落子一边说道:“临池回来了,情况如何?” 黎渊恭敬答道:“确定是诡物所为,而非修行者手段,但尚不知是否修行者控制驱使诡物连连犯案,现场似有修行者出没,但学生无能,不敢肯定。” 老儒对面的法均大师,捏着棋子没有落下:“是那位袁施主吗?” “再等等看。”老儒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悬空寺法均大师沉吟:“若不然,贫僧去看看?” 老儒摇头:“老朽和大师都有些显眼了。 山长与何副秘书长都嘱咐,要我们以试探对方虚实为主,再见机行事。 如今扣了对方的人,已经是一步险棋,走得较大。 你我再提前现身,就过犹不及了。” 法均大师徐徐点头。 老儒转头问自己的学生:“那人你审过第二次吗?” 黎渊忙答道:“审过,和第一次回答的东西基本一样。” 老儒放下棋子,站起身来:“非是信不过临池你,不过老朽去一趟吧。” 黎渊忙引路:“老师这边请。” 一行两儒一佛三个人,来到另一间看押犯人的房里。 这里关着一个人。 只是人此刻有些呆滞。 老儒来到他面前,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语气淡漠。 但犯人却像是老鼠见猫一样,全身发抖,牙齿打架。 黎渊、法均大师在一旁看着,并不意外。 毕竟问话的人,是省学山长杨廉的左右手,钱塘城里儒家旧学一脉有数的修行者大儒“观海先生”向进。 儒家旧学一脉修行最重精神,对外人擅影响其认知。 修为越高,威严越隆重肃穆,震慑对方心神念头,令之不敢违抗,只得循规蹈矩。 黎渊审问普通人,便能骇得对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向进亲自来审,黎渊都扛不住,更何况普通凡人? 问过几句后,向进便转身离开,留下身后不停发抖的人。 法均大师和黎渊跟他一起出来:“看来此人确实不知道更多了。” 向进摇头:“知道的太少了,只是几个据点而已,对方肯定会转移。 至于身份,那个叫高泰的后生已经站到前台来了,谁都认识,关键是那个所谓源先生。” 黎渊补充道:“此人来东山县,没带他们那种新式枪械,但按他所讲,他们的训练非常严格,完全是按照正规官兵来选拔和操练。” 听他说起枪械,向进面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 不过他还是说道:“将口供记录成文,抄送钱塘城那边,我们这里继续等等看。” 黎渊答道:“是,老师。” 向进思考了一下后,又吩咐道:“老朽和法均大师不方便出面,临池你去暗中查访一下作乱的诡物是否跟源先生有关。 如果有关,你盯牢了,即可回报,如果无关,先别理会,别暴露自己行藏。” 黎渊告退:“学生明白。” 85.两人必定有一腿 黎渊再次悄悄离开付越家大宅。 李根思索片刻后,同样离开。 眼见黎渊这次出来,仍是在查访那个诡物,李根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虽说眼下最重要的是被抓的齐晨和付越府中的对头。 但这当中,自己或有更多操作空间。 于是岳浩然等人在明,李根、黎渊在暗,大家都开始寻找那诡物。 不过,这诡物似乎颇为神秘诡异。 不仅岳浩然没有头绪,连儒家旧学七品修为的黎渊,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多线索。 相较于儒家新学和儒学史家两脉传承,儒家旧学出身的他,在探索、洞察方面没那么大优势。 不过,黎渊渐渐回过味来。 岳浩然始终找不到那诡物的线索也就罢了。 七品的他也收获有限,那说明这诡物品级不低,至少跟他一样同为七品。 七品修行者面对七品诡物固然有优势,但对方深藏不露,想找到这诡物还是很费力的。 岳浩然、黎渊没发现,李根则有了点收获。 束缚那三人的木条,看似凭空而生,但亦有来源。 李根右眼观测下,能发现淡淡痕迹,向远方延伸。 但这诡物引爆的方式似是触发与定时,而非遥控。 所以其自身并没有时刻连接那三人。 最初接触后,一切就中断了。 因为时间推移的缘故,李根观测那淡淡痕迹,也很快就消失。 只能大致判断,在县城东北方区域。 “看来,要它再绑三个人的时候,我立即循着找,才有希望确定具体位置……” 李根微微皱眉。 虽说这诡物看上去干得是替天行道的活儿,但它挑选目标,呈现明显的降级趋势。 即所选目标的罪孽,越来越轻。 然而,最终结果都是一样。 爆。 现在很多人都拍手称快。 可这样继续下去…… 如果连小偷小摸都炸完了,那下面该轮到什么样的人变成目标? 当街骂架? 如果连这样的都炸完呢? 它会停吗? 李根徐徐摇头。 他脑海中似有灵光闪动,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李根望着夜幕慢慢降临的东山县城,思索不已。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正午。 岳浩然站在那个被缚的巡捕刘奇身旁,脸色铁青。 李根、黎渊都身在暗处,默默观察。 刘奇此刻已经有虚脱的迹象,精神恍惚,只不停忏悔自己当初不该贪污拿要,不该吃了上家吃下家。 他这忏悔行为,半是自己恐惧,半是被那诡物影响。 “岳督查……”巡长焦虑地看向岳浩然。 岳浩然一咬牙:“我试试看。” 他取出一张符纸,小心翼翼靠近巡捕刘奇。 当符纸贴上去,刘奇胸口鼓出的大包,顿时剧烈膨胀。 “砰”的一声。 正午未到,刘奇被炸成一团血雾。 岳浩然连忙后退,仍被溅得满身是血。 他顾不上自己形容狼狈,神情更多是愤怒和沮丧。 待到正午时分,另外两个被缚的人,也齐齐爆炸。 没有硝烟,没有火光。 只有血肉横飞。 巡捕一边善后,一边连忙全城搜索。 果然,又有三个人,成为被缚的目标。 说来,似是注定。 三个人中,又有一个巡捕,一个付家人被缚,剩下一个则是个县署的小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即刻请求支援。” 岳浩然叹息不已。 巡长和其他巡捕都神情不安。 李根这时则看着新的被缚者,右眼留心观测。 因为是刚发生不久,诡物留下的气息,果然浓郁不少。 这让李根可以渐渐锁定方向。 最终的目标方向,不知是否该说,有些出人预料。 居然就在县署附近。 李根这时想起自己先前感觉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如果说这诡物是替天行道,那它挑选目标,有个盲区。 不,应该说,是被它刻意放过了。 大牢。 或者说,监狱。 监狱中关押的犯人,并没有被诡物袭击。 这跟付越躲在中高品级修行者附近不同。 监狱并无修行者看押。 些许防御措施,或者说此地固有的骇人煞气,或可抵御九品诡物,甚至防一防八品诡物也有可能。 但这次动手的诡物,实力明显更高。 它能杀监狱里的犯人,但却自己放过了。 其选取目标,可能存在一个前提。 即罪有应得却逍遥法外之人。 看起来这替天行道像是更正当了。 不过李根隐约觉得,这其中仍流露出一定的程序与规矩,而非简单的以武犯禁,无法无天。 眼下线索指向县署,双方倒是都对上了。 李根到了东山县县署附近。 诡物痕迹反而淡了。 难道仍然找错了方向? 李根有些奇怪,利用自身敏捷身手,悄悄溜进县署。 但内外查看之下,并未发现诡物踪迹。 重新翻出来,站在街边,李根细细回想自己是否有疏漏。 方向没错。 不在县署,也在县署附近,接下来在周边仔细找找吧……李老板心道。 “有人把那木条解开了!” “谁啊这么多事?让那些人渣杂碎去死不是很好?” 听到人们传言,李根略有些意外。 是黎渊和他背后的高手? 李根朝隔壁街走去。 那个县署小官,就被缚在那里。 到了地方,李根一眼就瞅见个铮亮的光头。 对方年岁不大,面容俊秀,宝相庄严。 分明是那个逛销金窟不说话的小花和尚。 自当初他阻拦明烨和尚帮李根解围后,李根就再没见过对方。 想不到这小和尚居然也到了东山县? 和尚闭口不言,来到被缚的小官面前。 他双掌合十,有佛光涌动。 然后,那些木条就自行枯萎。 小官胸口鼓起的肉瘤,也消失不见。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望着年轻僧人。 年轻僧人微笑,并不多停留,当即迈步离开。 李根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人的身形。 许宁儿。 虽说第一次见那年轻和尚,是在楚楼外另一间销金窟,但当时李根就怀疑他是否为找许宁儿而来。 后来钱塘城街上那次牵扯明烨,再遇这年轻僧人,之前其实也见过许宁儿。 这次在东山县,是第三回。 又是先后见到他们二人。 李根不信这是巧合。 别管是敌是友,这两人一定有一腿。 不过这年轻僧人的修为属实不俗。 不仅化解了今日被缚三人身上的危机,而且像是吓住了那诡物。 接下来不再见有其他人被诡物束缚。 只是年轻和尚来得快去得同样快,马上消失不见。 李根猜他是路过随手解围。 除了其本身目的可能在找许宁儿外,也有不想多泄露自身行踪的缘故。 参照木婷与明烨和尚当初的反应,这年轻僧人可能是外道传承。 虽说,他干的事情,更符合李根心目中出家人慈悲为怀的标准…… 黎渊远远赶来,只望见年轻和尚救人。 等他靠近,对方已经消失。 黎渊望着其消失方向,却神情凝重。 他也不理诡物之事了,立马返回付家大宅。 “老师,法均大师,学生刚才在街上,似是看见白莲宗传人了。”黎渊神情凝重。 法均大师面上勃然变色:“当真?” 黎渊大致描述后,法均大师当即站起身:“看来确是白莲妖邪不假,他们来东山县做什么?” 向进朝黎渊问道:“除了接触诡物手段外,此人有跟其他人接触吗?” 黎渊摇头:“未见到。” 法均大师此刻平静下来,冲向进说道:“何副秘书长交待的事情固然重要,但白莲妖邪现身,非同小可,请恕贫僧要先去查访一番。” 向进没反对,更点点头:“大师去查清再好不过,天下没这般巧合的事情,或许那位源先生,正是同白莲妖邪有勾结。” 法均大师告辞离开。 黎渊则看向自己老师:“就算不是,也可以是?” 向进看着面前空置的棋盘,独自落子:“当然。” ………… 付家大宅,李根远远望着法均大师离开。 然后,吩咐跟他一起进来踩点的人,去城外招呼赵三等人偷运装备进城。 城里自己背着大箱子到处走,太显眼。 李根淡定坐在运东西的马车上,冲赵三等人吩咐:“我动手后,你们不要立即行动,五分之后再冲击付家。” 赵三等人忙应下。 李根坐着马车,不紧不慢来到县署附近。 不过,目标不是县署,而是临街一个大院。 这里也是县署所有,充当老库房用。 李根悄无声息翻进院子。 他右眼中蓝光微微闪烁,寻找自己的目标。 终于,李根在一间库房内停下脚步。 静静看着一面布满灰尘的大鼓。 86.李根打鼓 大鼓静静摆在地上。 看上去很陈旧,颇有些年头。 似乎只是一件寻常旧物。 但此刻李根哪怕不用冒出蓝光的右眼,只凭自己左眼,也可以看出这大鼓不寻常。 经过神诡工厂连番强化后,李根肉身眼力同样大幅提升。 并且,低品级的诡物,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李根右眼中蓝色的光柱,将之笼罩。 他视野景象为之一变。 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颇有些古色古香的府衙。 其中进出者着装,也是古装,如同李根前世蓝星上影视剧中的捕快衙役。 不过这次李根留意到一件事。 虽然画面仍然是黑白,但影像不再寂静无声。 他可以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了。 人的说话声。 还有鼓声。 崭新的大鼓,静静摆放在架子上。 最初,敲响它只是代表县太爷要收班了。 再往后,它有了别的用处,百姓敲响,击鼓鸣冤。 冬去春来,年月不停往复,始终如常。 直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里工作的人,渐渐换了衣装,越来越趋向于当代。 大顺朝风云变幻二三百年,社会和时代的变化,比先前几千年加起来都多。 曾经的县衙,也搬到隔壁,变成如今的县署。 旧院子大多作为仓库用。 大鼓陈旧破损,被取下来,也堆在仓库中,再不见天日。 有些东西变了。 有些东西又似乎没变。 时光不停流逝,大鼓只静静躺在旧物堆里积灰发霉。 直到某一日,忽然有个僧人出现。 一直旁观的李根见状,眉头微微皱起。 老和尚一身黑色的僧衣,看上去宝相庄严,眉目慈善,脸面无须,笑口常开。 他左右打量大鼓好久,笑吟吟说道: “意外,意外,居然能有这么好的材料?这可太难找了。” 黑衣老僧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鼓面上。 鼓面上顿时有一道道黑色的波纹,从老僧指尖向外扩散。 然后,一朵黑色的莲花,在鼓上绽放。 黑衣老僧收回手,微笑着双手合十,不断诵经。 李根只是如旁观影像一样听老僧诵经。 他没受到影响,但直觉这诵经声有问题。 莫说普通人,便是低品级的修行者听了,可能都会神智混乱,乃至于疯狂。 半晌,黑衣老僧闭口,只微笑看着大鼓。 大鼓表面,黑莲图案反而消失。 老僧笑着,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原本陈旧破损的大鼓,忽然渐渐恢复完好。 虽然仍蒙着大片灰尘,但却让人感官上有焕然一新的印象。 “砰!” 鼓声忽然响起。 在李根的视野里,大鼓内部,浓郁的黑气涌动,仿佛随时可能冲破鼓面出来。 他眼前的黑白影像就此消失。 看走马灯只在一瞬,不影响现实中李根动作。 他略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面前大鼓,就忽然震动。 一道道常人不可见的黑气,从鼓上发出,然后向李根缠绕过来。 接触到李根身躯后,黑气便化作一根根可见的木条。 木条顶部尖端,要刺入李根身体。 李根饶有兴趣看着大鼓: “虽说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但被那和尚打断后就暂时偃旗息鼓,被人看破真身,也会主动攻击啊。” 他完全无视木条的尖刺与束缚,自顾自将大铁箱卸下,然后从中取出自己的家伙事。 那些木条刺破他衣服。 但却完全无法刺破李根体表肌肤。 看似跟正常一样的皮肤血肉,这一刻却仿佛钢筋铁骨合金皮。 木条无法刺入李根身体,也完全无法拘束他动作。 李根老神在在,架好重机枪,不紧不慢给套筒里加冷却水。 仿佛感受到威胁,那大鼓自动发出“砰砰砰”连串鼓声。 “就跟那几个人爆炸时的声音一样。” 李根淡定地将供弹链接入重机枪。 他能感到,伴随鼓声不停响起,自己的心跳,渐渐有些异常。 类似手段,自家厂里员工小峰也有。 但小峰的手段只能对付普通人,而且目前一次只能针对一个。 而眼前这面大鼓的鼓声攻击,一定范围内,多个低品级修行者都承受不了。 只说当初的严啸,他如果现在出现在这里,鼓声没响几下就被震死了。 李根能感觉到受鼓声影响,不仅自己心跳,连体内其他内脏似乎也一起震动。 骨头里的骨髓在震动。 血管里的血液在震动。 脑壳里的脑子仿佛也在震动。 不过,李根只是一瞬间的不适,然后便很快适应。 基本上只有眼球还感觉有点不舒服。 “太吵了。” 李根不满地皱眉。 然后端起重机枪枪口瞄准。 下一刻,比鼓声更密集更狂暴的声音响起! 枪口火焰喷涌。 密集如雨的子弹,全部倾泻到鼓面上! 重机枪的准头,确实不能跟步枪比。 但现在大家距离也就十米左右,李根不用仔细瞄,都不至于打偏。 鼓面够大,散布的弹着点,仍稳稳聚焦在鼓上。 李根身边子弹壳噼里啪啦落地。 对面鼓上则响起连串闷沉鼓声,完全连成一片。 但又马上断绝。 因为鼓面已经被狂暴的弹雨打穿! “砰砰”响的鼓声,完全消失。 只有机枪在不停怒吼。 鼓面破裂,大量黑气从中涌出。 但马上就被密集的连串子弹打散。 火药与钢铁在这一刻化作恐怖的炽热力量,如雷如火,至刚至阳,将阴邪黑气扫荡燃烧,摧毁殆尽。 李根视野中,那大鼓终于承受不住,黑气竟然化作四肢模样的存在。 然后大鼓翻倒,就像野兽一样趴在地上,四足奔逃。 可它还没来得及逃出多远,李根枪口随之转动。 扫射之下,组成四足的黑气全被打散。 大鼓摔落在地。 马上就又被连串子弹轰击。 大鼓表面密布弹孔,连成一片,眼看就要被当场打得粉碎。 狂暴的枪声,终于停止。 李根右眼的蓝光,则化作红光。 伴随红光,已经可以称之为残骸的大鼓,被他收入右眼中。 虽说只有带回工厂才能派上用场,但自己好歹新多一个员工。 而且…… 该计划的第二步了。 之所以不用拳头用机枪,就是为了闹出大动静,然后下半场继续。 李根动作飞快,右眼红光收走大鼓的同时,便开始收拾机枪与弹链。 飞速装好一切,背起大箱,李根快速离开这旧院落。 附近就是官署,突然听见连串巨响,所有人都吓一跳,不知所措: “刚才都什么声音?” “好像先是打鼓,然后是放鞭炮?” “夏天放什么鞭炮啊?” 众人好奇,想要去查看。 但想到县里最近正闹诡物,大家又都犹豫不敢。 少顷,一个身着儒服的老者,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嗅着空气中的火药味,再看满地空弹壳,观海先生向进神情严肃。 是那个人来了。 看这子弹壳,是新式枪械没错。 只有那个所谓源先生的新式枪械,才能打出这么密集的枪声。 他方才跟谁交手? 法均大师吗? 向进警惕观察四周,提防对手在这里伏击他。 他亲自去南湖村战场观察过。 身为儒家旧学五品修行者,他自忖有心提防的情况下,不惧对方的新式枪械。 但仍不敢托大,谁知道对方有没有更强的后手? 一边留神,他一边检查现场。 这时远方忽然又响起连串枪声。 向进微微一怔,仔细辨别枪声方向。 发现正是自己来时的付家大宅那边。 老儒面色猛地一变: “糟了!调虎离山!” 87.谢令堂 向进心里一慌。 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心中疑窦丛生。 他立定脚步,全神贯注,留意四周。 唯恐对方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假借攻打付家,牵制他注意力,然后趁机偷袭。 付家那边枪声虽然也算密集,但远远无法跟刚才这里仿佛连串霹雳炸响般的枪声相比。 向进又在院子里外仔细搜索一圈,不见有人,这才返身赶回付家。 但路上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唯恐敌人在路上设伏。 ………… 早先李根机枪声响起,吸引四方注意力。 赵三等人埋伏在付家大宅外远处,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李根那边连串重机枪的枪声停歇后,赵三方才开始计时。 当今大顺朝,多数地方,仍以漏刻或燃香等手段计时,这方面发展较为迟缓。 天下一统后,天盛二十三年左右,也就是距今刚好一甲子,六十年前,渤海省出现大顺朝最早的钟摆。 此后陆续有不同样式的擒纵机构机械钟表诞生。 近些年,在沿海省份大城市中,渐渐流行起来。 李根自设立这支小武装以来,一切都从严要求。 例如时间方面,就专门配备不少便携的小型怀表。 只是如今大顺朝的计时,仍然让他有些蛋疼。 分和秒,都已经有了。 六十秒也等于一分。 向上,六十分等于一个时辰。 但一天仍是以十二个时辰划分。 用这种计算方式,对照他前世在蓝星时的习惯,就相当于一秒等于两秒。 出于思维惯性,他自己平日里习惯上还是按照蓝星时的计时来计算很多事情。 但跟别人约时间,就要注意了。 好在只是二比一,整数好换算。 赵三注视怀表,到了约定时间后,不多想其他,当即带着众人,攻向付家大宅。 虽然武器火力占优,但对方看家护院的人不少,宅子也门高墙厚,是以赵三等人没有第一时间强攻。 赵三遵照李根先前指点,带着几个人上门,声称是帮一位大师来传消息。 外貌描述,正是早先离开的法均大师。 付家人一个不查,就被他们抢占大门。 然后一群人手持连珠步枪冲入,大开杀戒。 付家下人倒也准备有武器弹药,装备在当前时代主流来说,不可谓不精良。 但和赵三他们比起来,就大有不如了。 眼下又被突袭,一群人大都被打懵。 没主意的人仓惶逃窜。 有主意的人则尝试向巡捕局求援,又或者出城赶往铁矿,召集付家麾下主力武装护矿队回城。 前面一乱,偏门处赵三安排的人马不停冷枪招呼,将想要逃走的人打回去。 赵三一群人,很快杀到后院。 一时间却找不到府里主人付越。 抓住几个下人审问,得知后院有地窖密室。 赵三等人正找密室,忽然就见花园那边转出来一人。 来者年纪三、四十,身着儒服,头戴纶巾,做儒生打扮。 他冲赵三一群人怒目而视:“大胆鼠辈,你们这是自投罗网!” 众人心神一时间为之震慑,全身酥麻。 有些熟悉的感觉,让他们想起今年春天攻击桥山镇恒通机械厂时,遇上的老儒卢夫子。 事后李根、高泰有给他们交代,类似人物是儒家旧学传承的修行者。 有神通之礼制,守礼者虽虚幻亦变真实。 不遵者虽事实亦被混淆。 纲常,上下难违,大幅豁免低于自己品级者带来的伤害。 祖制,其他神通持续时间越久,效力越强,越难破解,不断叠加。 具有极强的神魂压迫力,震慑影响他人神智。 黎渊这一开口,震慑力比当初卢夫子更强。 赵三一伙被李根、高泰不断锤炼,精神意志已经远比常人坚定。 但少数几个人还是险些被黎渊一喝就吓破胆。 “散开!” 赵三勉强招呼众人分散开来,各自依托掩护,然后向黎渊开火射击。 按照当初对抗卢夫子的经验,对方的精神神通影响范围有限,做不到面面俱到,控制所有人。 有人开火,弹头飞向黎渊。 黎渊立在原地没动,双目圆瞪。 他身体周围似有气流转动,化作无形的屏障。 弹头靠近他身体后,就像是陷入泥潭,渐渐失去动能与杀伤力。 多数弹头,还没碍着黎渊身体,便失去力量向下坠地。 少数即便打到他身上,也只像是小孩投掷的石子,无法造成有效的杀伤。 黎渊乃七品修行者。 以他修为,黑火药武器,枪弹已经基本无效,除非大到一定数量级。 想伤他,只有炮弹才有机会。 “都躲开!” 赵三方才没有开枪。 但利用其他兄弟开火的时机,他摘下随身一个小瓦罐。 即便如此紧急时刻,他这时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迟缓轻柔,小心翼翼。 点燃瓦罐口延伸出来一条导火索后,赵三动作才猛地快起来! 飞速将瓦罐朝黎渊砸去。 黎渊面色微微一变。 这次没有继续站在原地,而是立马闪现一旁。 瓦罐轰然炸裂,火光四射,浓烟滚滚。 黎渊避开爆炸,显得略有些狼狈,顿时大怒。 他视线冰冷,扫视四方:“尔等鼠辈,残害忠良,光天化日天理昭彰,还不自裁谢罪!” 声音掷地有声,仿佛敲打在每个人心底。 周围众人一时间,全都精神恍惚,心生愧意,又惧又怕。 赵三和他附近几个人,更是心乱如麻。 他们竟不由自主,竖起连珠步枪,用枪口从下方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或者下颌。 大家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既迷茫又执着的指令念头: 自裁谢罪……自裁谢罪……自裁谢罪……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枪声响起。 黎渊初时没在意,但等子弹靠近自身时,脸色猛变。 他几乎下意识侧身。 要害虽然避过,但肩头还是飞溅起血花。 什么东西? 什么枪? 怎么打伤我的? 不应该啊…… 黎渊向后踉跄几步,又痛又怒,惊疑不定抬头看去。 只见远处房梁上,一个背着大铁箱的人足下轻点,几个纵跃间就到了付家后花园里。 黎渊中枪,赵三等人顿时像从噩梦中惊醒。 看见各自模样,大家全都吓出一身冷汗。 “先生!”赵三又愧又喜。 李根则随口吩咐道:“去把付越处理掉。” “是!”赵三等人当即持枪离开。 对于方才还威胁众人的黎渊,他们此刻却看都不再看一眼。 黎渊捂着肩膀伤口,眼睛也一眨不眨,注视李根:“你就是所谓源先生?” “你们不就是在等我?” 李根反手将自己装填无烟火药子弹的特制步枪,挂到背后铁箱上。 黎渊深吸一口气,戳指喝骂:“似你这等藏头露尾,残忍嗜杀之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还不速速束手就擒,自裁谢罪!” 李根脑海中有瞬间晕眩感浮现。 但转瞬消失。 他身体已经先动,只一闪身,就到黎渊面前。 “谢罪是没有了……” 李根抬手,一巴掌抡过去。 手掌靠近黎渊时,能感觉到无形束缚与阻隔。 赵三等人看不见,但李根视野里,则是黎渊身体附近有道道浓墨般的黑雾,阻挡靠近其本人的攻击。 “啪!” 但黑雾被李根瞬间打散。 巴掌去势不休,正中黎渊脸上! “……只有谢令堂了。” 李根一巴掌之下,黎渊整个人旋转着飞起。 “砰!” 黎渊远远摔落在地上。 脖颈呈现不自然的扭曲,血肉模糊。 仿佛顺时针从前拧到后,再继续拧到向前。 88.冤有头,债有主 一巴掌呼死黎渊,李根看了看自己打人的手。 儒家旧学修行者,虽然本身血肉体魄不如何强健,但那浓墨般的阻碍,却有些烦人。 “轰!” 一旁传来巨响爆炸声。 赵三他们拿炸药,爆破付越家的地窖密室。 不知道该说如今的炸药威力仍有些欠缺,还是该说付越家布置太精心。 赵三他们第一炸,居然没彻底将入口炸开。 只是出现一道歪斜缝隙。 不过,对李根来说,到这一步也已经够用了。 他走上前去,双手用力。 嘎吱作响声中,歪斜的大门被他彻底扳开。 “砰砰!” 从里面响起枪声。 付越等人在内射击。 但黑火药枪弹,伤不了黎渊,更伤不了眼下的李根。 枪弹打在他身上,就跟那大鼓的木条刺在他身上一样。 衣服虽然破损少许,但李根本人半点事都没有。 扳开门,李根也不废话,冲赵三招招手。 赵三当即再点燃一个瓦罐,扔进地窖密室里。 下一刻,更闷沉的爆炸声,从中响起。 里面硝烟弥漫,有人哭爹喊娘。 赵三等人这时再冲进去,枪响几声后,很快拖着一个人出来。 原本养尊处优的中年男子,这时灰头土脸,满面惊恐。 他身上伤势倒是不致命,但人已经晕头转向。 正是这付家大宅的主人,付越。 李根从赵三手上接过付越,将其拖到黎渊面前。 看着已死的黎渊,付越更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谁让你,扣下我的货和人?”李根问道。 付越咽了咽口水,看着李根手下其他人,从后院抢了齐晨出来,他强行镇定:“我也是为人所迫……” “说得对,所以冤有头,债有主,我在问你,是谁?”李根淡然道。 付越忙说道:“是钱塘城何副秘书长,还有省学的观海先生!” 李根点头:“他们未来会下去陪你们。” 付越大惊:“你不是说……” “我说,冤有头,债有主。” 李根一把拧断对方脖子:“你们几个都是。” 解决了宅子里的人,救了齐晨,李根一行人当即快速撤离。 本就被诡物搞得焦头烂额,此刻又是多处枪响。 东山县巡捕局已经忙不过来。 偶然一小队人赶来,马上就被赵三等人几枪打得抬不起头来。 李根一行人,快速出了东山县城,扬长而去。 另一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向进赶回付家,不禁气得七窍生烟。 听说李根一行人出城,他当即追了出去。 “按原定撤退路线离开。”李根冲赵三他们吩咐道。 赵三应道:“先生放心,路线我已经踩过好几次了。” 不管谁先惹谁,这一趟他们算是大闹东山县城了。 消息传开,周边各地都会拉响警报。 东山县巡捕局也定然向驻扎在附近的东海卫求援。 正常路径,很容易被围堵。 一来正应了那句话,冤有头债有主。 二来李根这次出来所带弹药终究有极限。 没必要跟无冤无仇的人硬碰,杀穿突围。 眼下攥紧拳头,盯着何长治几个人是正经。 所以李根等人走一条特殊的撤退路线,从东山县新煤矿那边离开。 煤矿新兴,并非付家生意。 眼下倒是也听说了县城大乱,护矿队集结起来,纷纷戒备。 但李根等人远远擦着山梁遛过。 煤矿护矿队有人看见了,放两枪,如此距离也根本命中不了。 大家互相鸣枪致意。 我告诉你我不是好惹的。 你以目光欢送我离去。 谁知正在这时,李根右眼忽然生出剧烈灼烧刺痛感。 诡物吗? 距离很远…… 按经验,自己右眼的感知范围其实有限。 这个距离早超出了。 但刺痛感如此强烈,说明这诡物远超寻常的凶狠! ……在煤矿方向? 李根诧异转头望去。 就见不知是煤灰还是烟雾的黑气,在煤矿上方弥漫,久久不散。 一切都在突然间发生。 但刚发生时,便已经颇见规模。 煤矿护矿队的一群人,还没察觉。 他们只是忽然发现,矿井那边,似乎起了骚乱。 转头望去,隐约可见四个人影,两两捉对厮杀较量。 有醇厚的光芒亮起,从中隐约传出梵音禅唱。 也有扭曲的黑雾弥漫,竟像是隐隐凝结成两朵黑莲,漂浮在半空。 矿上矿工见状,都诧异不已。 好奇心驱使下,大家或远或近围观。 但那两朵黑莲,只是教人看了,就心头狂躁不安,恨不得殴打旁人发泄。 望着那片佛光,心情又似乎安宁几分。 两相交替,让人更是感觉头痛欲裂,自身像是要被撕成两半。 一众护矿队持枪汉子,原本离得较远,感受还没那么强烈。 但忽然间,一株古怪枯树,毫无征兆,破土而出。 眨眼功夫,这枯树就拔地而起,屹立在人群当中。 枯树上没有树叶,孤零零的枝头却直接悬挂上百果实。 只是这些“果实”,分明是一个个人头! 每个首级面孔上,都挂着既扭曲又欢喜的笑意。 然后猛地张开嘴。 一条条舌头,似藤蔓又似毒蛇,飞扑而出,将那些护矿队成员卷住,并拖向枯树。 护矿队的人吓一跳,开枪射击。 打在枯树树干上虽然碎木四溅,但并没有当真造成什么有效伤害。 挂着上百人头的恐怖枯树,依旧大肆杀戮。 笼罩煤矿上方的黑尘越来越浓郁。 从远处望去,仿佛形成一朵巨大的黑莲。 黑莲成型后,煤矿上的矿工,便再也无法抑制,一个个都仿佛陷入疯狂,齐齐向矿井中涌去。 有佛光想要阻挡,但马上被两朵黑莲干扰。 于是就见一个又一个人,投身矿井之中。 漆黑的矿井,仿佛巨兽张开大口。 其中开始传来浓郁血气,并隐约震动。 像是有什么要从中出来。 李根登上一个小山峰制高点后望去,看见这一幕,不禁眉头紧皱。 “先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赵三神情略不安。 “发报机拿出来,立即给钱塘城那边发报。” 李根从小山峰上跃下,沉声命令道。 赵三等人不敢违背,有两人忙把身后背包卸下。 李根开始就地组装。 很快,一部比他记忆里,前世蓝星影视剧中见过要大不少的发报机摆在面前。 除了发报机本身,旁边还连着一台同样体型不小的手摇发电机。 先前,高泰成功搞回来几台小型发电机。 李根的神诡工厂在经过一段时间尝试后,终于高出无线电收发报机的雏形。 时代原因,个别材料尚不完全达标。 所以眼下生产清单上甚至还未将机器列入生产指标。 但对李根而言,当下已经可以应急用一用了。 几个人轮流尽自己全力摇动发电机。 李根本人则快速敲击: “滴答,滴滴答,滴滴答……” 远在省城边的河口镇上,一间毫不起眼的房间内,有人被声音所惊。 他连忙定下神来抄录。 确定无误,他忙交给助手。 助手则第一时间,赶去见高泰。 高泰神情自若接了纸条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 只剩下他一人后,他忙按照李根当初教导,翻译电文内容: “何长治向进与白莲勾结,东山县煤矿大劫,通知木家速来。” 看过电文内容,高泰悚然而惊,忙去见木婷。 ………… 东山县煤矿边上,李根叫人收好发报机后吩咐:“你们照原计划撤退,我在这里处理善后。” 赵三等人忙道:“先生请多小心。” 目送他们离去,李根背着自己的大铁箱,朝煤矿方向走去。 ps:看见有朋友说喜欢加点方言,有朋友说不喜欢,这个不涉及剧情与设定,所以如果不喜欢的朋友多,那之后剧情中就不再出现了,喜欢、不喜欢的朋友都可在这句话做本章说留言,我做个统计比较。 89.正宗,外道 李根首先靠近煤矿边上那株古怪枯树。 枯树附近,已经躺倒一大片尸体。 护矿队中人,大部分都被残杀。 只有少数人见势不妙,仓惶逃跑。 这枯树模样的诡物战斗力颇强,被护矿队持枪围攻亦不惧。 不过,落地生根后似是难以移动,不好追击逃远的目标。 但煤矿的护矿队,已经不成气候。 待到李根靠近时,那枯树上悬挂的一个个人头,眼睛全部盯着他看。 被一群人头围观,李根也感觉瘆得慌。 下一个瞬间,那些人头就齐齐张嘴,然后一根根似毒蛇又似藤蔓的舌头,就朝李根席卷而来。 李根没有立即反击,只是先躲避这诡物的攻击。 他更注意控制自身速度,让自己的身手看上去更像个八品左右的修行者,暂不显真功夫。 一边同这诡物打交道,李根一边趁机观察矿井那边。 熟人很多。 一共四人,严格说来,有三个李根都算亲眼见过本人。 那个不说话的少年和尚。 跟向进、黎渊一伙儿的法均大师。 还有李根大都只见过背影侧脸的钱塘城楚阁头牌花魁,许宁儿。 不过眼下最吸引李根注意力的人,还是另外一个老僧。 一个他未当面见过,但在看大鼓走马灯影像时见过的黑衣老僧。 面白无须,神态慈和,但浑身上下,处处流露诡异气息。 这黑衣老僧一手持着一杆禅杖,插在自己身前地面上,另外一只手则立在胸前,微笑诵经。 李根留意到,弥补矿井上方的黑尘,便是源自那杆禅杖。 黑衣老僧似是通过禅杖,以此做法,隐约间形成类似仪式般的存在,搞出当前这偌大动静。 他立在自己胸前那只手掌,则闪耀淡淡佛光。 佛光浑浊,但却雄浑厚重。 黑衣老僧是在一边维持法仪,一边又施展自身另一神通: “我佛慈悲,愿污秽旧世界破灭,无垢新世界创生!” 浑浊佛光以他为中心,在他头顶,凝结成一尊宝瓶,瓶上现黑莲。 “妙常,你竟敢酝酿妖莲现世,你彻底走入魔道了!” 对面悬空寺法均大师怒喝。 这位佛门正宗出身的高僧,此刻双掌合十,全身上下琉璃澄净佛光涌动。 佛光中,一朵莲花起起伏伏。 只是,这莲花粉红,隐隐有惑人心神之感。 李根远远望见,只觉法号妙常的黑衣老僧头顶宝瓶固然凶狠邪厉,法均大师的莲花,却也同时叫人心神动摇,想入非非。 他定了定神,才从中挣脱。 一边猜测对方修为必在七品以上,很可能是六品修为的佛门修行者。 另一边则猜测,法均大师修莲花神通,该是佛门四大寺里悬空寺持戒的路数。 老和尚持的,该不会是淫戒吧? 被法均大师粉红莲花一照,对面一身黑衣的妖僧妙常,身上顿时生出五光十色的藤蔓,要将之束缚。 但妖僧妙常面上笑容不减。 他头顶宝瓶,轰然炸裂。 一瞬间,似有无边黑暗向四周扩张。 正应了“破除旧世界”之大愿。 同当初光明寺传人明烨和尚比起来,这黑衣老僧不仅仅是修为实力更高,宏愿所生神通显化,也更充满攻击性。 被黑暗冲击,法均大师头顶粉红莲花,顿时有枯萎之象。 他见状大惊,不得不连忙退避。 这时,半空里忽然现出另一个宝瓶。 这宝瓶将黑暗容纳大半,自身出现裂痕,但也叫黑暗无法流毒四方。 虽无声,但确实来自另一个佛门弟子。 那个始终不开口说话的少年和尚。 他发宏愿救苦救难,帮法均大师阻挡妖僧妙常攻击的同时,握拳抬臂,又挡在自己身前。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恰好在这时攻来。 少年僧人险之又险,挡住对方这一掌。 手掌主人,却是花魁许宁儿。 其人属实美艳不可方物,但此刻神情冰冷,全身上下涌动和妖僧妙常一样的浑浊佛光。 虽不如妙常,但实力分明不可小视。 禅定路数的吉祥天掌,曼妙灵动,变化多端。 叫那年轻僧人也只得站定架子,用心抵挡。 而许宁儿一掌无功,掌法马上变化,身形如雾似幻,仿佛在瞬间遍布四方。 不仅如此,她头顶上方半空,浑浊佛光凝聚,更现出一口宝瓶。 “我佛慈悲,愿旧世界破灭,洗净污浊罪孽。” 许宁儿曼声长吟,宝瓶瓶口中,就倾泻下大量毒水。 少年僧人深吸一口气,右手握拳,施展禅定武学菩提伏魔拳,抵挡许宁儿的吉祥天掌。 左手则捏一个手印,向上举起。 毒水浇落,他身上僧衣顿时被腐蚀出破洞缺口。 但未能伤及他本人。 许宁儿却也捏个手印。 捏手印的纤纤素手晃动下,令人惊心动魄,心底仿佛有最原始的欲孽被引发。 少年僧人目光澄澈,未受丝毫影响。 他不再分心一旁,专心致志对付许宁儿。 左手换了个手印。 手印一成,震慑诸邪,反叫许宁儿精神微微恍惚,生出惧意。 年轻僧人这时右手菩提伏魔拳再一击,许宁儿手掌挡下,身形向后飘退避让。 “慧因师侄,你的修行又有长进,果然没有荒废时光。” 另一边,妖僧妙常微笑说道:“可惜,你还没有真正开窍,仍迷于执妄。” 没了法号慧因的年轻僧人从旁帮助,妖僧妙常很轻易就压制法均大师,叫对方苦不堪言。 年轻僧人看看妙常,再看看许宁儿,发出无声轻叹。 他从自己怀中取出那个小本子。 上面一页字迹似是早就写好: 妙常师叔,许师姐,回头是岸。 李根远远旁观,看得既觉有趣又觉奇怪。 黑衣老僧、少年僧人、许宁儿,看起来同出一脉门墙之下。 姑且称他们都是木婷、明烨所说的佛门邪魔外道,白莲宗。 黑衣老僧、许宁儿眼下一副搞屠杀、搞邪道法仪的模样,倒是很符合外界指控。 但那年轻僧人,却似乎在阻止他们。 是前者害群之马,还是后者出淤泥而不染? 说起来,严啸、明烨和尚再加上眼前的法均大师,倒也让李根很难生出好感。 另外叫他在意的是,法均和尚固然是悬空寺佛门持戒一脉传承的修行者。 白莲宗那三位,怎么看起来都是同时通晓宏愿、持戒、禅定、金刚四派传承? 不过,看上去各有所长。 黑衣老僧和年轻僧人都是宏愿最强,其他辅之。 许宁儿则是最擅长禅定武学吉祥天掌,其他三脉修行辅助。 只不过年轻僧人天赋悟性和修为心性都更强,所以能用辅修的禅定武学菩提伏魔拳,正面对抗许宁儿的吉祥天掌。 不过,黑衣老僧叫他什么来着? 慧因师侄? 这法号怎么听着有点怪呢…… 90.净世妖莲 李根定了定神,将杂乱思想驱逐出脑海外。 他一边划水,一边观察掌握情况。 但矿井里的震动,越发明显。 慧因和尚暂时击退许宁儿后,见状没有追击。 他再次无声轻叹,然后身体仿佛飞鹰扑击一样,冲向拿着禅杖的妖僧妙常。 左手金刚无畏手印,震慑诸邪。 右手菩提伏魔拳,既变化精妙,又势大力沉。 面对慧因和尚扑击,妖僧妙常笑容不改。 他左手紧握禅杖不放,右手则伸出食指,点向慧因和尚。 禅定武学,心意指。 拳指接触,慧因和尚拳头上现出几分血迹。 但他却不变招,勇猛无畏继续向前。 妖僧妙常手指被他硬生生震断! 但妙常仍然没有松开握禅杖的左手。 反而是慧因和尚面现痛苦之色。 握拳右手上,也猛然爆开血花。 一个手指,不正常扭曲,分明是骨折断裂了。 “慧因师侄一直不知道贫僧戒偷盗。” 妖僧妙常微笑:“贫僧得到什么,就必定要给予或者交出什么,作为交换。” 战斗中,承受对方攻击,亦必予以反击。 禅定武学换了一招,分心之下的妖僧妙常同慧因两败俱伤。 但佛门五品修为的他马上再发大愿。 浑浊佛光凝聚成黑莲宝瓶,轰然炸裂。 黑暗弥漫下,六品的慧因和尚,不得不后退。 他希望法均大师能趁机补上位置,阻止妖僧妙常的法仪。 然而回头一看,那位悬空寺大师,头顶粉红莲花,居然正飘然退走。 不过,法均大师马上被许宁儿拦住。 许宁儿冰冷的面容,对着法均大师,却忽然解冻。 衣襟飘动间,其身姿呈现曼妙的景象。 法均大师则面色大变。 他头顶粉红莲花,微微震动,一片片花瓣竟然像是飘飞解体。 许宁儿向前一步。 法均大师就后退一步。 面对妖僧妙常时虽也狼狈,但他都不至于这般模样。 双掌合十不停诵经,但汗流全身,面孔呈现不正常的潮红。 “大胆女子,辱没斯文!” 这时忽然远方传来一声叱骂。 仿佛雷霆炸响。 许宁儿身体一晃,神情猛然严肃。 “向施主,你可算到了。”法均大师则总算松一口气,但人已经近乎虚脱,仿佛从水里被捞出来。 来者正是儒家旧学五品的“观海先生”向进。 他追来煤矿这边,却发现出乎预料的情况。 破解许宁儿神通救下法均大师同时,却一眼瞅见背着大铁箱的李根。 “你……”向进左右看看,正感到情况复杂难以抉择,却忽听一声巨响。 原本不停震动的矿井,猛地安静下来。 法均大师脚下的土地,却毫无征兆间破裂。 团团黑气,将来不及逃走的法均大师吞噬包围。 然后在原地,留下一个有房屋般大小的巨型黑莲花苞。 向进见状一愣,继而面上变色:“净世妖莲?!” 妙常妖僧一反常态,癫狂大笑: “这是净世宝莲!是只有这等世人受苦受难之地才能孕育出的净世宝莲!” 神情沉冷的许宁儿,这时也笑起来,笑容带着几分神经质: “宝莲现世,涤净这污秽世界!” 黑莲花苞,摆在地上,轻轻摇晃。 里面似是有什么人在挣扎。 但这挣扎,很快平息。 年轻僧人慧因见状,面现悲悯之色。 悬空寺嫡传法均大师,变成净世宝莲的养料了。 正是这般佛门出身的修行者,被莲花捕捉后,才越是无反抗之力,片刻间就被祭炼。 众多矿工是孕育黑莲的土壤。 法均大师这位佛门六品修行者,才是莲花最终诞生的祭品。 不是他,就是慧因。 相形之下,法均大师给机会了。 于是在献祭他之后,黑莲花苞正是诞生。 一道道黑气,在花苞周围弥漫,凝聚成类似莲蓬、荷叶一般存在。 花苞则轻轻舒展,有开放征兆。 “你们,将是宝莲最先净化的污垢,也会是宝莲后续盛放的助力。” 妙常妖僧哈哈大笑同时,终于从地上拔起那杆禅杖。 然后身形一纵,就扑到向进面前,挥舞禅杖朝对方当头打落。 向进面色铁青。 这净世妖莲臭名昭著,他虽未亲身打过交道,但早有耳闻。 严格来说,那不是妙常妖僧的神通。 也不是诡物。 更像是一个会自动不断延续下去的祭礼法仪。 其初始威力,取决于主持法仪的人。 妙常这朵黑莲眼下还不容易伤到他向进。 但等莲花彻底开放,就至少是四品修行者的威慑力。 并且随着不断扩大吞噬人命,可能更进一步向上突破。 然而向进眼下有再多想法都没用。 妙常妖僧已经直接找上他。 禅定武学摩诃杖展开,力大无穷,状若逢魔。 向进只得先全神贯注对抗这个敌人。 面对同为五品的妙常妖僧,礼制、纲常两大神通的作用,远逊平时。 但向进仍瞠目大喝:“何时轮到你等邪魔外道,在我辈读书人面前放肆!” 他身体周围,常人肉眼难视,仿若浓墨的茫茫黑气,顿时大面积铺展开来。 方圆几亩地范围,全部都被黑气沾染,仿佛化作一片墨池。 墨池范围内,黑气涌动纠葛。 妙常妖僧疯魔一般的摩诃杖,威力顿时大减。 不仅是他,附近的许宁儿和慧因和尚,神通威力也被大范围压制。 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是儒家旧学养生主才有的手段。 向进施展开来,生生压制周围三位佛门高手。 这是他再猛地一声大喝,施展舌绽春雷的神通。 雷音震荡下,竟似化为真实雷霆,轰击妙常妖僧。 妙常妖僧身体晃动,向后跌退。 手中禅杖,直接被轰得脱手。 向进身体也微微一晃,被对手的戒律反击。 但有墨池压制下,妙常妖僧的反击明显没有先前犀利。 不过浑浊佛光凝聚下,他头顶也马上出现一只宝瓶。 宝瓶上黑莲栩栩如生。 然后碎裂。 同样是滚滚黑暗向四方扩张。 向进的墨池波荡。 妙常妖僧周围浓墨,被暂时清空。 他身边浑浊佛光,顿时重新浑厚起来。 大笑声中,妙常妖僧再次扑上。 对面老儒脸色黑成锅底,但也只得迎战。 另外一边,慧因和尚则试图冲向黑莲花苞将之破坏。 但许宁儿立即上前阻拦。 妙常妖僧更是一挥手,又扔出一支法铃。 法铃通体黑色,但闪动金光。 摇动下,响起阵阵梵音。 从法铃里,飞出一道道灵体。 这些灵体全都面目扭曲,神情痛苦,团团扑向慧因和尚。 一起张开大嘴,要啃噬其血肉。 慧因和尚身周明亮佛光涌动,将这些灵体隔绝于外。 但被这黑金梵铃干扰,他无法突破许宁儿阻拦。 地面上黑莲花苞,花瓣摇动,行将开放。 天空中黑尘倒是渐渐淡了。 转而不停落下,集中在真正的黑莲上。 凶恶狂暴的气息,越发浓郁,几乎令人窒息。 从东山县城赶来的岳浩然,还没靠近煤矿,就神情大变。 他身后跟来的巡捕,更是浑身不适,情绪狂躁。 岳浩然连忙命令他们后撤,并把消息传回去。 其本人宁心静神,勉强继续靠近煤矿。 但仍然远远在外围,就感觉受不了,心智扭曲,仿佛随时会走火入魔。 岳浩然赶紧盘膝打坐,吐纳调节。 他远远望去,只是看一眼黑莲花苞,就感觉自己快要疯狂。 黑莲周围几个交战的人,岳浩然甚至都已经顾不上了。 心中甚至生出恐惧逃走之念,不禁在原地天人交战。 妙常妖僧扫了岳浩然一眼,就没再放心上。 一个马上突破到八品,但当前实质还是九品的小道士。 只是远望净世宝莲,就可能疯狂。 不过话说回来,先前那个和八品诡物百果枝打得有来有回的小子呢? 距离净世宝莲更近,他同样应该抵挡不住才是…… 妙常妖僧刚想到这里,就猛地瞪大眼睛。 李根仍然背着看起来笨重的巨大铁箱。 但他忽地停下脚步,不再躲闪妖树百果枝散发出来的一根根藤条。 那些藤条缠到他身上。 但下一刻就寸寸断裂。 李根身形猛地一闪,反而主动靠近枯树。 然后飞起一脚。 正蹬在枯树树干上! 没有丝毫延迟,枯树轰然倒塌。 李根身体向前飞踢甚至去势不止,从断树截面上方飞过! 91.打爆你 李根一脚踢断百果枝,然后转身。 背对众人,他右眼中蓝光此刻变红。 被红光照射,断裂的枯树,顿时被收走。 妙常妖僧看不清他动作。 但能感觉到,原本受自己控制的诡物百果枝,此刻在自己感知中完全消失。 不知是被李根彻底摧毁还是被李根收取降服,总之妙常妖僧感到自己同百果枝的联系彻底中断。 他一惊之下,为之分神。 面前猛地雷声大作。 不同于他还分心观察周围,向进此刻则是全力以赴,心无旁骛。 舌绽春雷所化雷音,如一圈圈波纹绽开,涤荡黑暗。 妙常妖僧面上笑容不改,但更加癫狂凶狠。 他立马集中全力,反攻向进。 黑莲宝瓶在半空里破碎,重重黑暗激荡四方,震碎雷音。 同时妙常妖僧更靠近向进本身,一招心意指点过去。 向进连忙闪避。 但肋下还是被妙常妖僧一指擦过,仿佛被划了一刀,当场见血。 李根没有援助向进的意思。 背后铁箱落地。 重机枪拖出架好,子弹当即上膛。 许宁儿远远望见,连忙把手里黑金梵铃,朝李根方向掷出。 黑金梵铃摇晃间,禅唱梵音不绝于耳。 但李根对此充耳不闻,法铃响声完全无法动摇他心神。 伴随梵音,一道道灵体飘出,快速飞到李根身边。 李根见状,当即大喝一声: “滚!” 气血激荡之下,他的喝声也仿佛雷霆炸裂,激荡着澎湃阳刚之力。 那些灵体尚未扑到他身上,便像是被无形风暴冲击,全在半空当场碎裂。 狂风席卷下,李根面前为之一空。 不过,远方黑金梵铃再响。 那些破碎的灵体,重新在梵铃附近聚集,但飘飘荡荡,全都虚弱不堪,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 不过梵铃声响个不停,于是有更多新的灵体被放出,飘散在半空里。 数十上百灵体,四散开来,只是干扰李根。 李根见状,淡定端起重机枪。 “突突突突突突……” 连环霹雳炸响的声音,重新在天地间激荡,响个不停。 李根枪口摇摆,弹雨扫射。 散布的众多灵体,顿时被密集的弹雨扫射得千疮百孔,被咆哮的枪火撕得支离破碎。 连那黑金梵铃,都被弹雨扫过。 梵音禅唱,瞬间停止,再不响起。 被李根喝声与枪声一惊,先前始终全力以赴迎战妖僧妙常的向进,才微微醒觉。 看见李根架着重机枪,老儒直接破口大骂:“奸猾鼠辈!” 这所谓源先生,先前装模作样保存实力,就是为了不吸引妖僧妙常的注意力。 等到他向某人跟妖僧拼出真火后,那混账才开始发力! 向进心中愤怒,此刻却骑虎难下。 他的雷音同妙常妖僧的浑浊佛光这时犬牙交错。 一方敢撒手后撤,对手立即就会趁虚而入。 到时候向进想跑都难。 黑衣老僧虽然也被李根突然生出的变化影响心神,但对他而言,不论李根还是向进都是敌人。 既然已经骑虎难下,那就先打死向进这头老虎,以免两头不靠。 “这事老夫不管了!” 向进怒喝。 妙常妖僧闻言目光闪烁,难以看出信还是不信。 同一时间,李根枪口火焰不停喷涌。 打崩了黑金梵铃后,又扫得许宁儿不得不退。 许宁儿身上瞬间挨了十几枪。 佛门四法传承,她主修禅定,精神反复肉身,躯体颇为坚固,正面作战能力极强。 中枪初时只感疼痛。 衣服虽破,但肌肤上只浮现几个白点。 可是弹雨连续不绝,仿佛无穷无尽。 虽说不是每发子弹都准确命中同一位置,但一大片叠加下来,许宁儿白玉般的肌肤上,很快一片殷红。 许宁儿大惊,连忙展开身法躲避。 但最后几发命中的子弹,终于带起几点血花飞溅。 连靠近许宁儿的慧因和尚,都误中几枪。 好在李根目标不是他,子弹不密不多,他尚能承受,但也连忙避开。 许宁儿身法飘忽迅捷,她这快速动起来,李根只凭一架重机枪便不容易继续追着她打。 不过李根接下来的目标本也不是她。 熟练而又快速地给机枪水冷套筒添水之后,枪口便再次喷涌火焰。 目标正是远处地面上,那朵房屋般大小的巨型黑莲花苞。 疾风骤雨般的枪弹,以远超这时代人想象的极速与力量,疯狂倾泻,尽数落在黑莲花苞上。 花苞的花瓣颤抖,已经渐渐打开一半。 这时被弹雨打得不停抖动摇晃。 命中时,发出连串如击败革的沉闷响声。 但花瓣并未因此受损。 漫天黑尘不断落下,使得花瓣的黑色更加浓郁。 不过,莲花开放的进程被暂时打断,无法彻底盛开。 那摄人心魄,令人疯狂的恐怖波动,也暂时为之减弱。 守在远方的人,心绪思维,稍微冷静些许。 盘膝打坐的岳浩然长出一口气,总算暂时压制自身走火入魔的冲动,全身上下都是一身冷汗。 不过,耳边“突突突突突”声不停响起。 岳浩然瞪大眼睛,惊讶看着远处李根端着重机枪,枪口火舌不停喷吐。 而黑莲花苞的花瓣,不停颤抖,表面隐约可见多出数百凹坑。 但是,这朵净世妖莲,并无大碍。 黑尘不断落下聚集,为它继续积聚力量,迎来盛放。 妖僧妙常和许宁儿见状,同样松一口气。 李根则没有任何受挫折的意思。 他很平静地拼接重机枪供弹链。 将一条新弹链端头的卡扣,与还没打空的旧弹链尾端接在一起。 重机枪继续怒吼。 一条弹链满装三百三十三发子弹。 不满的旧弹链很快打空。 新弹链跟上,供弹入仓,子弹上膛。 枪口火焰喷涌不断。 只是这次,呼啸而出的连串弹头,竟似乎隐约拖曳着星点霞光飞驰。 “突突突突突突突……” 枪声不绝。 而这次命中的声音,却生出一些变化。 子弹入肉的声音。 细微霞光不停闪烁。 然后就是净世妖莲花瓣上,连续不断炸开一个又一个洞! 先是小而稀疏。 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直到最后连成一片,彻底撕裂黑色的花瓣! 正考虑是否相信向进所言的妖僧妙常,勃然色变。 当真准备开溜先顾自己的向进,目光呆滞。 正想要靠近黑莲的慧因和尚,吃了一惊。 带着伤也想要阻止慧因和尚干扰法仪的许宁儿,花容失色。 远远望着这边,只得旁观的岳浩然,瞠目结舌。 唯有李根本人淡定。 银沙破邪弹头,他后续也制备了相当数量的无烟火药款式子弹。 并且准了几条弹链。 打活人打修行者,跟普通弹头效果没分别。 但打你这种近似诡物的东西,你还不是完全体…… 一片花瓣被打穿打碎。 然后便是更多。 直到整个黑莲花苞,被暴雨般的子弹,打得稀碎! 偌大一朵净世妖莲,未及真正开放,被李根当场打爆。 92.洗干净脖子等我,咱们还有下半场 黑莲花苞被打爆,茫茫黑尘,开始向四周飘荡扩散。 黑尘扑面而来,叫李根亦感到呼吸不畅。 远处的岳浩然,更是不得不继续退后避让。 黑衣老僧则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凄厉又扭曲。 他头顶浑浊佛光凝结成一朵虚幻黑莲,此刻也猛地爆散。 先前遗落在地上的禅杖,化作飞灰。 净世妖莲法仪未能彻底大成,半途被人摧毁破坏。 作为法仪创造者和主持者的妙常妖僧,顿时遭受超出常人想象的严重反噬。 全身上下,像是着火一样,冒出滚滚黑烟。 老儒向进见状,把握时机,舌绽春雷,雷音疯狂震荡轰击妖僧妙常。 黑衣老僧一声惨叫,仰天向后摔倒。 向进则不再看他,转而朝李根所在方向赶去。 李根正要调转枪口迎击,忽然目光为之一凝。 倒在地上的妖僧妙常,忽然不再惨叫,而是呵呵怪笑起来。 黑雾烟尘滚滚,将他整个身体吞噬。 妙常却似乎没有痛苦之感,而是继续怪笑。 向进也察觉不对,面上变色:“你这妖僧,走火入魔,还要害人?” 回应他的则是比方才速度更快的敌人。 黑雾闪电般席卷,竟然将向进越包裹吞噬。 被黑雾包围的向进连忙施展儒家旧学传承神通,从内部抵御四周黑雾的侵袭。 黑雾扩张,所及之处摧毁接触到的一切事物。 连向进脚下地面,泥土都被消融,不断深陷下去。 走火入魔,李根不是第一次见。 只是当初海贼鸥伤重之后无法承受走火入魔,当即身死。 而现在妖僧妙常未死,还受到净世妖莲反噬的影响,变得极为邪异。 要说他刚才最恨的人,毋庸置疑是李根。 但眼下全无神智可言的他,先攻击离自己最近的向进。 李根视野内此刻只有黑雾,不见向进。 眼瞅着对方再次狗咬狗,而自己暂时攻击不到向进,李根没有重新开火。 他游目四顾。 岳浩然后撤到更远地方,重新盘膝打坐,闭目存神,努力抵挡扩散黑尘和妖僧妙常恐怖形象的污染。 净世妖莲崩溃,妖僧妙常走火入魔后,许宁儿再无指望,当即飘然离开。 慧因和尚没有再追赶她,而是来到先前黑莲花苞所在位置。 他双掌合十,明亮澄澈的佛光涌动,正竭力压制扩散的黑尘。 李根见状,目光微微闪烁一下。 他先趁着无其他人注意,右眼蓝光变红,将先前被他开枪扫飞残破不堪的黑金梵铃收起。 然后收拾枪弹,也来到黑莲花苞先前所在地方。 慧因和尚眼睛向他看过来。 虽然口不能言,但年轻僧人面目慈悲,李根从他脸上隐约读出恳求之意。 李根也不多废话,高高抬起自己一只手。 然后用力,朝面前地上莲花残骸一巴掌拍下去! 面前黑尘“轰”的一炸,顿时少了许多。 参照从前经验,李根知道自己肉身体魄强健的同时,更具备类似驱邪破法的效果。 可以直接对灵体诡物又或者修行者的法术神通造成破坏。 于是眼下借助慧因和尚暂时禁锢拢住大量黑尘,李根一掌落下,当即将残余黑尘打散大半。 不过,李根这一掌拍在地上后,五指收拢,向中心一抓。 黑尘被他强行挤压禁锢在泥土中,然后又抓在掌心里。 感受自己掌心仿佛有活物动了几瞬,但很快又安静下来后,李根面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手掌里黑泥变化,团成莲子模样。 这就方便开始下半场了。 向进固然是敌人,钱塘城内外何长治、王泰来等人同样是。 原本李根还在考虑如何找他们算账。 但见到煤矿这边黑莲之乱后,他心中便有了计较,决定插手管一管这个闲事。 一方面,净世妖莲彻底成型,至少东山县附近万千平民百姓难逃一劫。 另一方面,如果摆平此事,那自己接下来回钱塘城就方便了。 何长治们,洗干净脖子等我,咱们下半场马上开始。 李根抓着暂时沉寂的黑莲子,收回手。 慧因和尚略有些好奇地忘了他一眼。 但很快就将视线,转向黑雾与向进那边。 黑雾不停涌动翻滚,承受来自内部的冲击。 向进仍在拼命挣扎。 这时,却见远处岳浩然忽然低呼一声。 他从腰间取下一张灵符。 灵符上朱笔所写字迹,这时竟在闪动红光。 慧因和尚远远望见,略微犹豫一下后,还是向李根同岳浩然各自合十一礼。 然后便转身离开此地。 李根见状,心中微动。 参考慧因和尚过往行事作风,这应该是低调躲人的表现。 岳浩然那张灵符闪动,可能是他门派内部联络之法,标志着有同门快要赶到了。 虽然还不确定来者修为高低,但慧因和尚显然不希望再旁生枝节,乃至于最终被一起留下。 释道儒三派名门彼此间或有争执,可是白莲宗始终是他们一起公认的外道。 至于走火入魔的妙常妖僧,李根和岳浩然都能看得出,对方已活不了多久。 眼下,形同燃烧其生命。 随邪异暴烈,但生机在渐渐泯灭。 李根检查一下自己剩余弹药,又取出怀表对一下时间,最终也收拾好枪械,离开煤矿。 岳浩然远远望着,却也无力阻止他们二人。 李根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赶上慧因和尚。 年轻僧人回头看了一眼,虽有些意外,但未抗拒。 他冲李根点头致意,然后继续赶路。 二人且先离开这一带。 一口气奔出几十里路,慧因和尚方才停下脚步,在前方主动等候李根。 李根来到他面前:“小师傅请了,我无恶意。” 年轻僧人点头,然后取出自己的小本子,用炭笔刷刷写字,写好后亮给李根看: 施主摧毁净世宝莲,救苦救难,贫僧钦佩。 “小师傅过奖了。” 李根言道:“我听那黑衣老僧叫你慧因师侄,你们师出同门?还有那个女子。” 慧因和尚点头。 李根问道:“那方才,究竟怎么回事?” 年轻僧人略微沉吟,但还是提笔在纸上写下字: 部分同门,想法失之偏激,执于妄途,渐行渐远,我辈劝之不及。 李根若有所思:“你是说,白莲宗,分裂成两派了?” 慧因和尚轻叹,同时写字: 他们自称黑莲宗。 “他们倒符合其他人对白莲宗的看法。” 李根挑挑眉毛:“不过在我看来,金刚、光明、悬空三寺中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倒是你们这些白莲,存着慈悲心。” 修行上,他们也是持戒、宏愿、禅定、手印四脉传承齐全,看起来更像佛门正宗。 慧因和尚双掌合十,向李根一礼,然后再写字: 施主过奖,贫僧愧不敢当。 他神情有些黯然,继续写字: 贫僧入门晚,但听家师有言,妙常师叔曾经也慈悲为怀,救助世人,不计毁谤。 李根看他写的字,一时间同样沉默。 打烂旧世界,创造新世界…… 净世…… 这何止误入歧途,完全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黑化都不足以形容。 这是比明烨、严啸、法均他们更黑了,黑化再黑化。 “恕我冒犯……” 李根换了话题:“慧因师傅实在修闭口禅吗?” 慧因和尚先点头,又摇头,提笔写字: 贫僧持闭口戒,但戒律为家师加持,贫僧修为尚浅,即便有心破戒亦不可得。 李根心中暗道你修为可并不浅。 年纪轻轻就到佛门六品了,而且还能压制同为六品的师姐许宁儿。 “慧因师傅,接下来何去何从?”李根不动声色问道。 年轻僧人写字: 寻找许师姐和其他黑莲同门,阻拦他们再造杀孽。 李根问道:“有线索吗?” 慧因和尚摇头。 李根言道:“你不妨留意一下钱塘卫皋亭营。” 慧因和尚有些意外。 李根言道:“我曾在皋亭岭见过跟你所学相似的佛门弟子,但不确定是白莲还是黑莲。” 慧因和尚闻言,轻轻点头,纸上写字: 多谢施主,还不知施主高姓大名? 戴着千幻谱面具的李根微笑:“我姓霍,霍源。” 慧因和尚向他再合十一礼,然后告辞离去。 李根目送对方离开,轻轻呼出一口气。 钱塘卫皋亭营,和此前的春江营一样,都是副总指挥王泰来的嫡系家底。 李根摊开自己手掌。 掌心上一枚漆黑硕大的莲子。 外观看着普通,但内里却隐隐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仿佛随时会苏醒的凶兽。 李根冷笑着收起莲子。 上路返回省城钱塘。 目标,何长治家。 93.仗义执言 许宁儿、李根、慧因和尚相继扬长而去。 现场只剩岳浩然,亦无力阻止几人。 他也不好靠近妙常妖僧走火入魔后所化的那团黑雾。 只是远远望着黑雾起伏波动,就让岳浩然心中生出各种杂念,心神难安,直欲疯狂。 过了片刻,远方有人影靠近。 眼见现场一片狼藉,来者同样大吃一惊。 岳浩然见了他,则长松一口气:“师兄……不,年都尉。” 来者是个七品靖夜都尉,却是跟岳浩然一样出身自道家符箓派名门圣地云顶上清宫。 年都尉望了那黑雾一眼,也感觉阵阵恶心。 他一只手手指在自己眉心上勾勒灵符,另外一只手则在岳浩然背后比划: “我在临县巡查,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过来了,你说的诡物居然是净世妖莲吗?” “先前那诡物似是被别人消灭了,净世妖莲之劫是后来突然发生。” 岳浩然艰难开口,简单介绍自己所见的事情经过。 年都尉听说黑莲已被打爆,同样先松一口气。 但听得事情曲折离奇,牵扯各方人马,他不禁又感觉头大三圈。 眼前黑雾涌动,他亦无法处置。 所幸眼见黑雾渐渐有衰弱之势,知道妙常妖僧走火入魔后,终究也将油尽灯枯。 某种程度上来说,向进倒是把这妖僧拖延在这里,无法去其他地方作乱。 就是向进本人处境有些糟糕。 那黑雾极为凶戾,以向进修为神通,也只能勉强抵挡支撑。 走火入魔的妖僧固然渐渐油尽灯枯,向进同样消耗巨大。 年都尉和岳浩然一时间都无法处置,只能守在原地,等候更强支援。 幸好,他们不用等太久。 但等来的人,叫他们意外。 来者是个青年道士。 然而,与年都尉、岳浩然并非同门。 相反,双方关系还比较微妙。 道门三大修行传承,云顶上清宫是符箓名门圣地。 除此以外,还有丹鼎和炼器两条路数。 此刻来到现场的年轻道士御风而至,却是丹鼎一脉名门抱补山嫡传。 叫年都尉同岳浩然多留意的地方在于,这年轻道士姓木。 和木婷、木航、木轩等人一样的木。 “木道友来了。”年都尉打了个道家稽首。 旁边岳浩然亦是相同。 “二位好。” 青年道士游目四顾,最后视线锁定在那团黑雾上:“具体什么情况?” 岳浩然再简单介绍几句。 青年道士点点头:“原来是省学的观海先生。” 他不多言,单手捏了个法诀在胸前。 于是有道道淡青色的火焰凭空出现,焚烧那团黑雾。 黑雾内外遇袭,顿时消散加快。 只片刻功夫,黑气就散尽,似伴随扭曲痛苦,愤怒不甘的嘶吼。 白莲出身,转为黑莲的妖僧,未能看见世界如他所愿净化,便先在这世上消失。 向进重见天日,但狼狈不堪。 他身上甚至还沾染有大量黑色的汁液。 不似墨迹,也不似血污。 只叫人更感污秽。 向进茫然扫视四方,首先没发现李根。 片刻后,他目光才重新有了焦点,却落在那青年道士身上。 然后猛地一惊:“木华?” 钱塘市议长,木家家主木敬阳膝下有两子。 传闻中次子木华修道天赋卓绝,早年间入了道家圣地抱补山修行,常年不见人。 但向进自然是见过木华的。 对道家年轻一辈出了如此出色一个天之骄子,儒家也非常重视。 尤其对方个人天资超群之外,家世同样不凡。 “观海先生,晚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木华言道。 向进最初惊讶过后,面孔板起来: “那个所谓源先生,跟白莲宗有勾结,一起造成东山县这场大劫,你们木家和他过从甚密,给了他多少帮助?” 木华摇头:“晚辈奉师门之命入世行走,游历四方,碰巧到了东山县附近,察觉此地有异,所以过来看看,实在不明白观海先生在说什么。” 双方正对峙间,岳浩然忍不住说道:“那位源先生和他的神秘枪械,晚辈也有耳闻,方才正目睹他摧毁这净世妖莲,他同白莲邪道理应不是一路。” 向进斥道:“你修为浅薄,被幻象所迷,能看见什么东西?老朽才是亲眼目睹一切。” 儒家旧学高修为者先天带来的压制,叫岳浩然被他斥得神为之夺。 一旁木华却轻轻摆动手里拂尘。 岳浩然顿时轻松起来,坚持说道:“晚辈也见到观海先生你跟妖僧交手,莫非也是幻象不成?” 被他反驳,向进目光森严冰冷。 不过只是扫了岳浩然一眼,向进并未再开口,反而注视对面木华。 ……这后生,年纪轻轻,居然跟他一样是五品了? 半年前听说他还是六品修为,这么快就又有进步? 向进沉着脸,注视木华。 木华则平静对年都尉、岳浩然说道:“详细情形,还需二位尽快禀报上面,贫道也会向师门陈情。” 岳浩然点头,去跟躲在远方的巡捕交代。 年都尉则开始勘察现场。 向进望着木华,心中惊疑不定。 他有心尽快联系省城杨廉、何长治等人。 但木华突然出现,他又不好就此离开,唯恐对方做手脚。 如此,双方陷入僵持。 直到随着时间推移有更多人赶到。 一个老道士。 还有一个身着高品级巡捕服的中年男子。 见了他们,留在现场的年都尉和岳浩然都再松一口气,彻底放下心。 来者一个是他们云顶上清宫常驻东海省的长老云河道人。 一个是常驻东海省的靖夜尉最高负责人,靖夜将军常明。 有这两位四品修为的顶尖养生主到场,再来一个妖僧妙常再种一朵净世妖莲,都翻不起大风浪了。 他们二人来时路上,已大致了解早先情况,只是此刻见到木华和向进,略感意外。 “不管怎么说,妖莲没有危害到更多人,总算不幸中的万幸。”靖夜将军常明言道。 “但还有漏网之鱼。” 向进立马说道:“两个白莲宗妖人,还有那个所谓源先生,也跟白莲妖僧是一伙儿。” 说话同时,他视线却在盯着木华。 木华则神情恬淡冲和:“晚辈游历,正巧在东山县附近,觉察有异,所以赶来查看,可惜晚到一步,晚辈不清楚源先生为何在此。” 他平静迎着向进的目光:“也没料到能在这里遇见观海先生。” 向进哼了一声:“老朽正是察觉白莲妖僧和某些人的阴谋,所以来东山县这里追查!” 木华淡然道:“参照靖夜司岳道友的说法,是源先生摧毁了净世妖莲,当然,观海先生也跟白莲妖僧交手了。” “个中真相,我们会慢慢查证。” 靖夜将军常明缓缓说道:“在此之前,先委屈在场所有人,莫同外界联系,查证进展,我与云河道长,会回报省城。” 云河道人站在旁边,一直没吭声,只是静静看着木华与向进。 不论他还是常明,都已经是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往来赶。 至于年都尉,更是因为早先东山县里诡物作乱,接到岳浩然求援信息后往来赶。 这紧跑慢跑,还没跑过木华、向进。 如果说他们也是接到消息后赶来,那这速度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东山县有电报局不假,但除了巡捕局的人,没谁就净世妖莲的事情往省城发报。 道家符箓传承有纸人传音。 儒家旧学传承有见字如面。 倒是都可以传递消息。 但都限定在一定范围内。 从东山县到省城,早已超出距离。 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他们俩确实跟白莲勾结,早就提前躲在东山县,才有可能吧? 眼下这一个咄咄逼人,一个绵里藏针,显然又是笔烂账。 云顶上清宫和抱补山关系微妙。 同向进所代表的省学,也难说关系多么良好。 云河道人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师侄岳浩然已经捅出很多消息,唯有顺其自然。 向进此刻盯着木华,满腹疑窦,疑惑对方为何这么快就到。 难道当真同白莲宗有勾结? 那源先生打爆净世妖莲又是为什么? 向进心中暗恨。 若非木华在此,他便可以处置现场,事后再同常明、云河道人商议甚至交易,把局势导向有利一面。 但眼下,却连跟钱塘城联络都要受限。 虽然木华也如此,但那源先生却逃出去了,可以联系木家。 现在只希望,省城何长治、杨廉那边,能抢占先机了。 ………… 李根快速返回省城钱塘。 时间不比常明、云河道人抵达东山县晚太多。 甚至比先行离开的赵三他们都还要快一些。 刚回河口镇,便有高泰紧急求见。 带来的消息,难言好坏。 “木家没有第一时间挑明向进、何长治同白莲宗串通?”李根轻轻挑了下眉梢。 他当然知道这是诬告。 但如果木家不抢占先机,反过来就该对面诬告他们了。 “木家六少木航亲自到了我那里,想见先生一面。” 高泰答道:“他带话说,木家三少刚巧在附近,已经先行赶过去,至少保证对面做不得小动作。” 李根若有所思:“但他本身,也不会亲自搞小动作栽赃是吧?” 有关对方面见的请求,李老板或者说霍源先生直接无视了。 对木家,他仍有戒心。 就像对方其实对他仍然有所提防一样。 木家没第一时间直接动作,何尝不是担心霍源其实当真与白莲宗有关? 若是那样,他们冲锋在前,就算能处理何长治、向进等人,也可能被霍源和白莲宗后手埋了。 “木航说,代他父亲有两个问题,想问先生……” 高泰转述: “有没有其他人证明先生你跟白莲无关?” “先生有没有切实证据,证明向进、何长治跟白莲有关?” 94.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根听高泰转述之后,反而问道:“白山河眼下在钱塘城吗?” “不在。” 高泰答道:“白山河去海外东洲了,按新闻报道,预计要深秋博览会时才回来。” 李根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木家要来一把大的,正合我意。” 白山河,即白家家主,东海省议会副议长。 何长治的何家,与白家算是联盟。 说何家附庸白家,有些过了。 但说白山河是这个联盟的盟主,则没什么问题。 白家同木家一向角力。 眼下白山河不在,木家怕是要一次性玩把大的。 只是弹劾向进、何长治二人与白莲宗勾结,木家并不满足。 最终结果充其量,何长治跟当初桥山镇军械厂事件后的广海伯张信差不多。 但木家这次不动则已,动就要来把大的,把何家办成先前康威康家那样。 可前提是必须成功。 如果把握不足,那不如不动。 木家得李根报信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发难,就是为了让自身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上。 “回复木敬山、木航,他们的两个问题,答案都是……” 李根笑笑:“有。” 既然木华已经去了,岳浩然多半不会被向进灭口。 何况看岳浩然的架势,师承渊源背景也不会差。 “证人,名叫岳浩然,是常驻东山县的靖夜尉。”李根言道:“至于证物,需要的时候便会出现在何长治府上。” 高泰应下后离开。 李根则整理枪械,并补充弹药。 晚些时候,高泰再次回复: “木航离开了,他透露另一个消息,何长治正在组织钱塘城商人、民众筹备物资,晚些时候送往东山县援助。” 李根点头。 虽说净世妖莲没有彻底开放就被他打爆,但东山县煤矿算是彻底毁了。 死伤众多。 黑尘飘散下,附近村镇或多或少也会受波及。 还有先前响成里被妙常妖僧点化诡物作乱,也影响不小。 混乱之下,灾情更难平复。 省里面不会袖手旁观。 但具体到钱塘城,就不那么沾边。 按常理,要调拨物资也主要是从东山县周围地方。 不过,不限制民间。 钱塘市府不出面,市议会何副秘书长心系受灾百姓,组织商队运送物资过去,虽说叫人吃惊,但法理上并无禁止可言。 至于何副秘书长亲自带队前往,那或许人家下次要竞选省议员了呢? 当然,这些都是说给不知情的人听。 对李根来说,听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何长治要赶去跟主观这事的省府官员以及靖夜司负责人交涉。 最好,能交易妥协,最终把火烧到霍源和木家身上。 把向进从中彻底摘干净。 向进牵扯其中,何长治不好独善其身。 相关交易一些表态,也需要他何长治来做。 不论身份还是能力,谈判都非向进所长。 这事儿杨廉也没法代替何长治。 何家跟白家关系密切。 省学跟何家走得也近。 但省学跟白家之间,就没那么亲密。 白山河本人不在,白家其他人不会轻易节外生枝。 要借白家几分势,只能何长治做代表去跟常明谈。 “木航有没有说,木家接下来谁去东山县?”李根问道。 高泰摇头:“他没有讲。” 李根笑笑:“万一事有不谐,该是找木华抱补山的师门长辈去捞人了……” 木家似是置身之外,倒像是有些心虚模样,欲同霍源切割。 木华身份相对特殊,另有背景将来能去捞他。 何长治更要趁机把事情办成铁案。 至少,先把向进捞出来。 但他这趟去东山县,就是死路一条了…… “何长治出发离城时,通知我。”李根同高泰吩咐道。 高泰应声退下。 李根悄悄返回自己的工厂。 他右眼中放出蓝光,然后连续有三个蓝色的光影,落在地上。 一面大鼓。 一株枯树。 一只梵铃。 先前被他打到几乎全报废的三个诡物,此刻恢复“健康”。 李老板也直到这一刻,方才有功夫翻翻自己的工厂日志,检阅三位新员工。 坦白说,这次去东山县,原本没想到能收服新的诡物。 最初他的目标,就是救回齐晨,干掉付越立威。 在此基础上,尽可能多料理付越背后的人。 哪曾想,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波居然带回三个诡物员工。 李根翻阅员工列表。 纸上一面鼓映入眼帘: 怪灵-诛心鼓。 七品怪灵,灵体凡人不可视,显形之后凡人可视。 审判,禁锢法外恶徒,并在十二时辰后引爆对方,被移动则提前引爆,判定标准为众生心声,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三,最大捕捉距离当前为方圆两公里。 诛心,连环鼓声快速引爆生命个体,最大捕捉数当前为十,最大捕捉距离当前为两百米。 风雨不改,针对实体伤害,有较强防御力。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二十。 初级加工速度加六。 初级加工精度加六。 初级加工鼓舞加十。 ……这是我的第一个七品员工。 李老板满意的点头。 这诛心鼓的品级果然不差。 难怪妖僧妙常也夸它底子好。 不管是含冤含恨而死的人,亦或者特殊的物品、生灵,能成诡物者本就稀少,能成七品就更少了。 而且这诛心鼓神通的作用范围属实是远。 从战斗力上来说,非常不俗。 生产方面,跟双生镜一个毛病,作为物品所成之怪灵,生产数据没有活物死后所成之怨灵、妖灵来得高。 不过好在诛心鼓当前品级高,所以数据也不差。 更有一个叫做加工鼓舞的新数据。 李根照字面意思猜测,感觉作用是能提振其他员工。 而另外两个诡物员工,生产数据就极为华丽了。 李根第一眼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百果枝。 八品妖灵,灵体凡人不可视,枯树之身凡人可视。 结果,悬挂果实越多,力量越强,杀人可增添果实,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一百,已捕捉数九十四。 毒蔓,果实延伸出藤蔓,束缚杀伤目标,并附剧毒,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九十四。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四十七。 初级加工速度加二十八。 初级加工精度加二十八。 初级机械改良加十九。 以及: 黑金梵铃。 八品怪灵,凡人可视。 迷心,梵铃声影响人精神,引人疯狂,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五十。 拘灵,拘役镇压灵体并加以操控,灵体受损回归梵铃可恢复,最大捕捉数当前为一百,已捕捉数四十五。 初级全工种熟练度加二十三。 初级加工速度加十四。 初级加工精度加十四。 初级机械改良加九。 初级加工鼓舞加六。 ……你们两个的基础数据太假了吧? 因为吞噬拘禁了太多生灵的灵体? 李根感到几分惊喜。 说起来,他之前还以为黑金梵铃是妖僧妙常的法器,不曾想也是一种诡物怪灵。 李根先前机枪开火太奔放,伤及黑金梵铃本体,还导致其中拘禁的部分灵体彻底消亡。 否则数量应该跟百果枝类似,也接近一百。 想必加工方面的基础数据会更高。 “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李根感慨。 这哥三的很多能力,差不多等于前六个员工的总和了。 工厂产效产能进一步提升,指日可待啊。 李根挥挥手,三位新员工当即投入生产。 眼下原材料倒是还有些压仓储量。 但长远就不好讲了。 希望这次东山县之后,能解决问题。 李根脸上笑容消失,目光渐渐冰冷许多。 两天之后,高泰传回消息: 何长治,离开钱塘城,前往东山县。 “我们都准备好了。”赵三继续报告:“只是齐晨,精神状态还不好。” 被儒家旧学七品的黎渊和五品的向进先后针对,普通人的精神自然会崩溃。 “好好照顾他,晚些时候我去看看。”李根吩咐道。 “是,先生。” 赵三继续说道:“另外,先生,钱塘城内外这几天开始越查越严,似乎就是冲着您来的,高老大那边被盯得很紧,他没法再来亲自见您,只能通过无线电报传消息给我们。” 李根平静点头:“我知道了。” 赵三离开后,李根淡定进城。 摘了千幻谱面具,以本来面目。 你们找霍源。 关我李根什么事? 李老板小心隐藏身形,低伏高走,来到何长治府上附近。 何府守卫森严。 准确说,西子街这一片守卫都很森严。 不仅仅是人,还有各式各样的符箓、法器。 以李根现如今的修为实力,都感觉惊险。 费了番手脚,他成功进入何府院中。 李老板手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放下一枚漆黑的莲子。 然后通知木家,可以动手了。 95.我来栽花花也开 李根溜出何家大宅,溜出西子街。 眼下他其实比较在意的是,自己否能在那枚莲子重新发作前,远离这片区域。 以免在事发后周遭戒严,把他本人也围在里面。 至于说莲子是否会爆发,以及爆发后有多大危害,反倒是不需担心的事情。 离开他的压制,那莲子很快就会重新发作,显化黑莲。 但因为先前已经元气大伤,在没有足够补充弥补的情况下,黑莲远比不得在东山县时的威势。 而这里又是钱塘城守卫相对较严的地方。 稍有风吹草动,便是大批人马赶到。 黑莲宗的妖僧妙常、许宁儿等人之所以不索性在这里搞事,原因也正在于此。 风险同收获,实在不成比例。 但对李根和木家来说,只要这朵黑莲开放,一切便足够了。 当黑色的莲花花苞重现人间,大量黑尘往半空中弥漫时,何府内外的人,第一反应,皆是迷惑与茫然。 何长治出城不在,何府里留下主事的人,连忙指挥仆从取府中镇宅的法器与宝物,压制扑灭黑莲花苞。 犹豫之后,他没有通知靖夜司等地方,而是想要先自行处置,并派人出城追赶联系自家老爷何长治。 他的决定不能完全算错。 刚出了东山县那一档子事,眼下正是敏感多事之秋。 但架不住有人早等在外面。 几乎在何府中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便有大量巡捕闯入。 既有省巡检厅的人,也有钱塘市巡检局的人。 何家人看见那几个带队的长官,脸顿时就全绿了。 来者都是木家一系人马。 闯进来后,不仅处置黑莲,也羁押看管何府中人。 有修行者在旁虎视眈眈,更有上百黑洞洞的枪口一起指过来。 何府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想反抗也难以形成有效组织。 内外乱成一团,但场面很快就被控制。 得到消息的靖夜尉以及其他巡捕,倒是也飞速赶来。 毕竟钱塘城最核心区域,无人疏忽怠慢。 可到了外围他们却被挡住,一时间无法进入现场。 传出的消息,全是何家与邪魔外道勾结。 其中还可能牵扯到省学的几位大儒。 市里木敬阳木议长表达了他个人对何家的信任,但已经联络各议员紧急召开会议,并在事态紧急的情况下,授权先暂时羁押保护副秘书长何长治。 部队去请何副秘书长先回来再说。 除了市议会和市府,此事在省议会、省府同样掀起轩然大波。 白家素来同何家走得近。 除了何家外,他们在钱塘城另一大臂助,便是俞家。 俞家头面人物俞落,正是市府一把手。 白家家主白山河当前不在,俞落只能紧急同白家另一位权力人物省议会白理事见面。 “木敬阳他们,这次是要把何长治往死里搞啊!”白理事徐徐呼出一口气。 俞落苦笑:“木家的人去拿何副秘书长,这怕是要出个‘畏罪自杀’了。” 白理事沉思不语。 “山河先生不在钱塘,我们……是否去找尹议长?”俞落轻声道:“他总不能就这样看着木家不停坐大。” 白理事好半晌后才开口:“怕就怕是尹龙要对我们白家下手,先剪除羽翼。” 俞落悚然而惊:“尹家同木家完全联手?” 白理事语气略有些苦涩:“你来之前,我就打电话给尹龙想见他,结果接电话的人说,他正在跟木敬阳谈话。” 俞落哑然。 白理事嘱咐道:“叫王泰来决不可轻举妄动,不能把他再捎带进去。” 俞落点头:“好的。” 这时下人来报告:“老爷,尹家来电话,尹议长请您如有闲暇,过府相见,有要事相谈。” “好,就说我马上到。”白理事点头。 一旁俞落目光探究,白理事言道:“有的谈就好,不用担心我,尹龙邀我去谈,就说明情势没有预想中那么糟糕。” 他换过衣服后,乘马车前往尹家。 ………… 省学山长杨廉,站在院子里,神情沉凝,仿佛雕像。 这时有学生匆忙来报:“老师,确实是何家宅子里有妖莲绽放,但内外都被人封了,我们无法一探究竟。” 杨廉神情肃穆:“定是木家栽赃陷害,东山县的事果然和他们有关系。” 学生为难:“老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临池兄和法均大师遇害,观海先生还在东山县。” “现在关键不是他们,而是何副秘书长。” 杨廉语气凝重:“木家封锁何宅,也一定会去对付何副秘书长本人,何副秘书长死了,话就随便木家怎么说了。” 他转头问道:“白家那边怎么样了?” 学生答道:“听说海涛先生去面见尹议长了。” “白海涛也感觉到威胁了,说不定动手的不是木家,而是尹家……”杨廉皱眉。 这时又有学生来报告:“老师,省学外面有人鬼鬼祟祟的!” 杨廉不惊讶:“老夫与钱塘卫王副总指挥,跟何副秘书长过从甚密,被牵连怀疑在所难免。” 学生焦虑:“老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眼下有三件事极为紧急。” 杨廉长长呼出一口气: “首先通知东山县观海那边,叫他务必自保,不为人所害,否则东山县的真相,也是随别人说了。 其次去救援何副秘书长,绝不能让木家害了他性命。 最后,发动钱塘全城……不,发动全省物议,言木家与白莲邪道勾结,栽赃何家。” 杨廉连连摇头:“此外我再修书一封送往京城,请太学诸位同仁帮忙说话。” ………… 白理事到了尹家,除了省议会议长尹龙之外,还有两个熟人。 一个市议会议长,木家家主木敬阳。 一个省学工院山长,肖平章。 “海涛兄。” 见白理事过来,木敬阳、肖平章都微笑点头致意。 白家二号人物白海涛跟他们都打过招呼。 尹龙态度同样和善,招了招手:“来,海涛,坐。” 白海涛谢过后坐下,神情平静,并不主动开口。 尹龙则看向木敬阳:“何长治,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木敬阳点头:“我也相信他不至于跟邪魔外道勾结,只是省学的‘观海先生’向进同他素来交好,这次也莫名其妙出现在东山县,让人意外。” 尹龙淡然问道:“敬阳怎么看?” “省学的几位先生,素来方正,想来也不会与白莲宗同流合污。” 木敬阳答道:“我姑且一猜,或许他们心生自负之念,想要利用白莲宗,结果不慎反受其害。” “是啊,自负便容易蒙蔽自己双眼。” 尹龙微微一笑:“如今时代发展,日新月异,故步自封食古不化,只会让文明的光辉重新被愚昧遮掩啊。” 白海涛一直静静听着,这时轻叹道: “议长所言甚是,时代在不断发展,每个人都要跟上才是,长治兄近年随着年纪增长,思想越来越保守了。” 他此刻已经明白议长尹龙的想法。 何长治,近年跟省学、儒家旧学走得有些近了。 这一点,其实连白山河都有些不满。 只是因为尹家和木家带来的压力,白家需要团结其他势力应对,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白家本身也是在省学工院有一席之地,并不跟省学打交道。 东海省作为沿海省份,大顺朝革新的发源地之一,为首三大家族,其实都是省学工院乃至于京城太学工院的支持者。 京城太学以及省学等保守势力,是他们着力压制的对象。 至少目前如此。 何家同省学暗中勾连,也是循序渐进,不敢有太大动作。 只是先前康家被拔除,木家给何家带去的压力直接变大,迫使何长治同省学联系变多。 为了找霍源和木家的把柄,省学修行者高手之一的向进亲自出马。 不料却迎面碰上黑莲在东山县盛放。 事情瞬间就变得复杂了…… 若非如此,木敬阳不至于要一把玩个大的,叫何长治彻底出局。 尹家搞平衡,或许不会让木家胜过白家太多。 但尹龙一定乐意借此敲打省学。 之所以邀请白海涛过来一起商谈,也等于是给白家一个定心丸: 重点是省学与何家,此事到何家为止,并非尹家要针对白家。 白海涛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暗道遗憾。 这一局,又叫木家胜去了。 没能抓住对方把柄,反倒让对面抓住自己这边的。 但面上,白海涛则当即表态,顺着尹龙给的台阶下台,坚决同何家切割。 尹、白、木三家达成一致,基本宣告何家在东海省的结局不可更改。 唯一有点悬念的地方,只在于何长治本人的生死。 尹龙和木敬阳二人看似都表态要留他一命。 但白海涛知道,何长治能不能保住命,要看他后续反咬省学的效果。 有了何长治配合,就确定与白莲宗有关的不是向进个人,而是整个东海省学。 木家肯定想坐实他跟邪魔外道的关系。 如此不用担心以后白家再拿何长治来做文章反攻木家。 何长治要保命,只有尹家的面子才够。 但他要是起不到反算省学的作用,尹龙不介意用何长治来杀鸡骇猴,以儆效尤。 “海涛啊,今晚留下,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尹龙这时微笑道:“咱们也好久没一起聚过了。” 白海涛心头又是微微一跳:“好啊,那就叨扰了。” ………… 东山县。 向进明显感觉到,常明和后续赶来的东海卫负责人,对他盯得更严了。 虽然还没有当真动手拿他,但空气渐渐紧张。 单只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常明他们对木华并不这样。 明摆着天平在向木华倾斜。 向进不满之余,更感疑惑。 直到他得知,省城钱塘城里也开了一朵黑莲,而且就开在何长治家里。 “这是栽赃!” 向进大怒,但回过神来后,立刻开始关心自己的安慰。 尤其是他听说,木家带兵方面的头号人物木四爷木敬山也正在赶来东山县这边。 观海先生感觉到了自己被灭口的可能。 于是,他就跑了。 常明等人的看管已经升级。 向进骤然发难,他们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不过,包围圈上,暗中出现缺口。 “云河道长?”向进惊疑不定看着云河道人。 对方轻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向进双眼微微眯缝,然后很快睁开,向云河道人回了个手势后,无声离开。 96.做人留一线,做事要做绝 即便有云河道人暗中放水,但向进出逃,仍然费劲九牛二虎之力。 先前被妙常妖僧拼死纠缠,向进已经元气大伤。 在东山县还没来得及缓过劲来,就被迫逃亡。 旧伤未愈,逃亡路上再添新伤。 险之又险,总算给他赶在木敬山亲至东山县前,逃出生天。 暂时脱险后的向进,寻思片刻后,便不顾自身伤痛疲乏,快速赶回钱塘城方向。 他没想着就这么回钱塘城。 那里虽然有省学杨廉等其他同道,但敌人同样多。 省学那边肯定被人盯着,就这么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向进仍然马不停蹄往回赶。 何长治亲自来东山县的消息,向进之前已经知道。 眼下局势大变,要抓捕他向进,何长治也肯定落不了好。 说不定,也已经被人监禁,正押回钱塘城。 向进决心救了何长治,一起跑路。 倒不是他多么讲情义,而是何长治如果落在木家手里,那恐怕会牵扯到太多人。 木家当然想彻底做掉何长治,但在此之前,何长治掌握在他们手上,亦是一件锋利的武器。 尹家靠不住。 白山河眼下人不在东海。 唯有带了何长治去京城,或许才有进一步筹谋的可能。 这位钱塘城市议会副秘书长,也掌握有东海省相当多的机密,能从他嘴里套出来是最好。 向进紧赶慢赶,首先遇见商队。 这支赈灾队伍,原本是何长治牵头组织并率领。 但眼下队伍依旧前往东山县,何副秘书长却被突然赶来的官兵截住。 来者,是钱塘卫春江营的官兵。 说来将何副秘书长心里窝囊,这支队伍原本是他盟友王泰来的嫡系之一。 结果今年夏天,因为木家和源先生的关系,春江营被大清洗。 新任营长,是木家的人。 现在反过来截停逮捕他何副秘书长。 听闻钱塘城自己家生出黑莲,何长治反而立马冷静下来。 望着面前虎视眈眈的官兵,他无比确定,这些人巴不得他拒捕,当场将他打死。 打死他,虽然无法有效攀咬杨廉、王泰来等人了,但何家稳稳出局。 甚至他乖乖不动,对面都可能来个被拒捕。 “我跟你们回去。”何副秘书长第一时间认了怂。 春江营的人倒也没有马上难为他。 安抚商队一番,送商队继续上路后,方才带着何长治返回钱塘城。 路上,便顺道审问。 何长治表面上应付着,但内心则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叫向进、黎渊两师徒单独背锅,如何才能把自己摘出去。 出于先行审讯的缘故,大军前往钱塘城的速度倒是不快。 结果日夜兼程的向进,成功赶上他们。 趁着夜晚,向进悄悄潜入突袭,劫了何长治后跑路。 人数、武器不超过一定量级,对这位五品修行者很难造成杀伤。 尤其是儒家旧学一脉对付修为实力不如自己的对手特别有心得,极擅长捏软柿子。 近距离下,向进只是哼一声,普通官兵纵然配枪也手软脚软,头晕眼花。 截停抓捕何长治,特意派了修行者同行。 但修为不如向进,纵有神通手段,威力也被向进的纲常神通大幅度削弱。 而向进舌绽春雷一声喝,几乎堪比小口径火炮。 落在地上就是大坑,命中人身骨断筋折。 等到了远距离,向进再往夜间山林中一闪,士兵持枪射击也失去目标。 被向进抢出来,何长治心中难说喜悦还是不满。 但他面上还是感谢向进:“多亏观海先生,否则我就要遭他们的毒手了。” “何副秘书长言重了,我们都是被奸人所害,必须自救。” 向进说道:“这必定是木家的阴谋,要置我们于死地。” 何长治轻声说道:“山河先生去了海外东洲,眼下不在东海省,唯有尹议长可以为我们主持公道。” 向进沉声说道:“恐怕,尹议长已经被木家蒙蔽。” “嗯?”何长治抬头看他。 向进面沉如水:“靠近钱塘城后,老朽终于收到山长的见字如面传信,四个字……” 他一字一顿:“钱塘危险。” 何长治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是木家,不可能做到钱塘城一手遮天。 杨廉会如此传信,只有一个解释: 尹家默许了木家所为,甚至于木家联手了。 就连白家,也可能跟他们达成妥协。 “我们现在,只能另想他法。”向进继续说道。 何长治叹息一声,低下头。 他似在思索,但其实目光闪烁。 对你向进来说,钱塘城肯定是危险的。 但对我来说,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前提是,卖了你向进,并把火烧到杨廉和整个省学头上。 木家蒙蔽了尹家做事,他何长治危险。 但听说尹家也参与进来,何长治反而想透彻其中原因。 先前跟杨廉打交道的时候,何副秘书长未尝没有顾虑。 如今,风险应验了。 只有反其道行之,才可能在尹龙面前保命。 尹龙发话,木敬阳也要卖个面子。 但问题是,眼下何副秘书长着落在向进手里。 稍有不慎,向进反而先弄死他了…… 这该死的修行者,一个老儒眼下反而相对他有绝对的武力优势。 “杨山长的话,老夫自然信得过,钱塘城眼下是不能回去了。” 何长治面上不动声色:“老夫家乡那边,倒是有不少藏身之所,但对方多半会去针对。” 向进言道:“当前唯有请王副总指挥帮助,掩护我们前往京城。” 何长治问道:“京城对东海省的影响力,终究有限。” 准确说,是想方设法,要在东海省扩大影响力。 省学,本就是重要途径之一。 向进言道:“但至少能保护我们周全,并供我们发声。” 何长治点点头:“观海先生言之有理,那我们就想办法去京城。” 他辨别一下方向后说道:“我们设法去钱塘卫水营。” “走水路吗?”向进问道。 何长治点头:“东海省距离京城虽近,但陆上太容易被搜索拦截,泰来的皋亭营在钱塘城北,光是赶去那里,陆上就关卡重重。 我们先往南去,本就避开他们重兵把守,只要能到江口出海,之后就天大地大皆可去得。” 向进点头:“好,就依何副秘书长所言。” 二人当即上路。 与此同时,钱塘卫春江营的士兵,也飞报钱塘城,言明向进与何长治一起出逃。 于是追捕力度,再次提升一个等级。 相较于钱塘城,城外河口镇上的李根,后来更快得到消息。 “先生,钱塘卫水营那边守着的兄弟,发报回来,看见有疑似向进跟何长治的人在附近出没。”高泰禀报道。 李根闻言,点了点头。 白山河不在,白家明哲保身。 何长治在部队上的依靠,只剩下盟友钱塘卫副总指挥王泰来。 王泰来在钱塘卫的嫡系主要集中在春江营和皋亭营两部分。 除此之外,水营还有他一部分心腹。 春江营已经被拔掉,陆上只剩皋亭营。 向进劫走何长治的地方,距离皋亭营较远,还正隔着钱塘城。 而且李根还把慧因和尚忽悠去了皋亭营驻地附近。 露了行迹的话,王泰来自己都摘不干净,哪里还敢招呼何长治、向进? 李根命人各背一部无线电台赶去皋亭营、水营附近等候。 现在消息传递回来,他立即命令高泰等人集结,赶往钱塘卫水营驻地。 这次出动,除了李根自己随身常背着的那个,还多出另外几个铁箱。 赵三几人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先生,我们终于能在实战中试试这大家伙了吗?” “做人留一线,做事要做绝。” 李根平静挥手,示意出发: “走吧,我们一起去把事情做绝。” 关于更新 感觉还是应该明确给大家一个交代。 挨打要立正。 前几天终于大着胆子问了一下编辑,结果得知本书追读与成绩很差,出乎意料的差。 被打击的完全没了信心继续写下去,心态完全崩了。 自我怀疑,是否适合写书。 这几天一直都浑浑噩噩,昨天晚上下了决心,就切了吧。 今天无意中看见有读者朋友在问,想了想还是应该有个明确答复。 虽然还在看本书的朋友很少了,但能追读至今,万分感谢。 深感对不起的也是这些读者朋友,愧对你们。 纠结切不切除了不甘心之前花费的时间和心血之外,主要就是不想少数一些还追读的朋友们失望。 但成绩太差了,所以还是不挣扎了。 躺平了。 大家也可以删书架了。 最后,蹲下,抱头。 任骂。 《神诡志异工厂主》关于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