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长庚的手缓缓搂上顾相思的腰身，随即一把将她拉开。


    一本正经地对卖人偶小贩道：“老板，你画功太差，都把人丑哭了。”


    经历生死后的重逢，本是多温情的场面，就被聂长庚一句话破坏掉。


    顾相思快速止住泪水，狠狠拧了他手臂一下，“你缺心眼啊！”


    小贩一脸无辜，“这位小哥，天地良心，我是真照着你的样子画的！”


    顾相思顿时情绪全无，无语地剜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诶——”


    聂长庚赶忙追上去，柳絮落在后面，把钱都付完之后，知趣地和前方二人拉开距离，默默跟在后面。


    顾相思有些恼怒，抬手将泪水全部抹去，脚步走得越来越快。


    聂长庚三步跨做一步，二人在人群里穿梭，好不容易才追上她：“等等——”


    顾相思突然停下来，害得他险些撞上去。


    聂长庚站定在身侧，面色有些慌乱，便轻扯她的衣袖，将人偶递上去：“给你的。”


    顾相思垂眸瞥一眼那人偶，没有接下，没好气道：“给我干嘛？”


    “给你留着，”聂长庚一边观察她的神色，一边挠挠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留个纪念。”


    她沉默片刻，许多花涌到嘴边，不知要如何开口。


    想要骂他是缺心眼破坏氛围，又想要问他既然没死，为何这么久都告知她一声，起码让自己知道他还活着，好不让自己担心这么久，还派人四处寻找消息。


    顾相思还是接过那只人偶，仔细看着，这人偶还真是同他本人一模一样，看起来冰冷淡漠没有任何神情，又木讷得很。


    “你别哭......”聂长庚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适才他看到顾相思那副失而复得的样子，担忧和喜悦交织在一起，似乎还带着丝丝幽怨，他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根锋利的细线切割成无数块。


    顾相思又抹了一把脸上残余的泪花，不满道：“我没哭！”


    她抬头不小心撞上聂长庚深邃的双眸，没有往日那般凌厉锐利，只剩下满眼的心疼。


    自酉州一别，从亲眼看到他遍体鳞伤被伏，回到开丰后一直被关在大狱，随之而来就是凌迟处刑。结果阿鼠说被处刑之人却不是他，可后来再怎么找都找不到关于他的消息。


    这让顾相思本就大起大落的心，就此一直悬在半空中，没有半分希望，却又不敢死心失望。


    谁知，就这么突然的一天，他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好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只是最平常不过的偶遇。


    “今日是七夕，要一起逛逛吗？”


    聂长庚酝酿许久，想着自己能随意走动的时间不多，放在生闷气的份上也太不划算了。


    顾相思见他直挺挺地杵在原地，活像一根木头，看着就有些恼火，“就这样逛吗？”


    他不解，愣愣道：“那要怎样？”


    顾相思看了眼周围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的青年男女，目光落在他们相牵的手上，便指挥着聂长庚：


    “手！”


    聂长庚仍然疑惑，但也听话乖乖抬起手。


    “翻过来！”


    他又把掌心朝上翻过来。


    顾相思张开手掌扣过去，指尖交叉缠绕，十指相扣，“走！”


    聂长庚几乎是触及的瞬间，浑身猛然一颤，他从未觉得姑娘的手竟是如此柔嫩软绵。


    他从前行军时，整个军营里都是粗糙的大老爷们，个个又壮又硬，后来也一直都是和男人打交道。


    所以每次顾相思靠近他触碰他，都会惊觉到对方竟然连气息都是绵柔的，才会僵着身子不敢使一点劲。


    他任由顾相思拉着自己在人群里穿梭，绷紧自己全身力道，只敢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轻薄的皮肤。


    “好痒。”顾相思一把扣住聂长庚骚动的指尖，让他安分些。


    沿着一路小摊逛过去，她一转头，手里就多了两串糖人，分给聂长庚一串，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相思在心里挑挑拣拣，先选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去过府里，没找到你。”聂长庚淡淡道。


    “你回去过公主府里？”


    “嗯。”


    “那你这些时日.....都去了哪？”


    聂长庚没立刻接话。


    他从大狱中被裴金乐悄悄换出来，就一直在给裴金乐做暗卫，替他做事、助他清扫政敌，吩咐过不能随意暴露身份。


    顾相思瞧他沉默无言，心中隐隐猜到什么，转而又问：


    “那你还回来吗？”


    “......”


    聂长庚又是没回答。


    顾相思才刚刚亮起的双眸，登时黯淡下去，“......也是，你又不是真的公主侍卫，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的手不知不觉松开几分力道，快要从他掌心脱出来。


    聂长庚感受到手里的松动，赶忙用力抓进她的手，立刻道：“我就空就会来看你的。”


    “下次何时有空？你等会又何时会离开？”


    聂长庚霎时哑声。


    如今他以暗卫的身份时时刻刻待在裴金乐身边，随时听候命令，他也不知道会是何时。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聂长庚都无法回答。


    “不过，能待一刻算一刻，只要看到你还活着就好。”顾相思浅笑着，却笑得苦涩。


    许是在街上逛太久了，被今日满城的热闹冲昏头脑，还以为自己是街上那些游人一样普通平凡，差点就把自己所肩负的重担给忘了。


    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要去做，顾家聂家，他们肩上的担子太重，平凡都成了一种奢侈。


    聂长庚虽无话，但还是紧紧牵着彼此的手，倒算一种无声的诺言。


    他另一只手还举着刚才顾相思递来的糖人，一直都没吃。


    瞥一眼顾相思手上那串早就空掉的竹签，还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就知道每人一串肯定是不够吃的，便把自己的糖人递过去。


    看到糖人出现在眼前，顾相思的眸光霎时又亮起来，边啃着糖人边道：


    “要去放河灯吗？”


    聂长庚微微勾起唇角，淡然一笑，“嗯。”


    顾相思也笑起来，转过身在人群中寻找柳絮的身影，把她招呼过来，“柳絮——快来，咱们一起放河灯！”


    柳絮挥挥手示意，加快脚步追上去。


    在人声鼎沸中，四周熙熙攘攘，他们以人群做伪装，容许自己放下一切暂时做个平凡普通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