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看清楚了？”聂长庚问。


    顾相思猛地点头。


    她在出宫时正巧碰上魏措，却赫然看到魏措身边的侍卫，手上就纹这一枚六角星的刺青。


    立赶忙回府去告诉聂长庚。


    “莫非......真的是魏措派人追杀李右前辈，夺军报？魏措不想让官家知道前线军情？”


    顾相思拧着眉思索起来，“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聂长庚坐在桌边，神情沉毅，手里不停将空茶杯转来转去：“或许是因为外戚......”


    “外戚？”


    “在此之前朝中还有一位护国大将军，名唤王舟，三朝元老，先皇后是他亲侄女，聂家也是由他一手提拔而起。从前他在世时，手握兵权，先帝也会重用外戚势力来平衡文官，魏措也还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后来王舟大将军、先帝先后接连去世......”聂长庚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新皇登基，魏措恨不得要压死外戚。聂家作为大将军的提拔上去的部属，魏党当然想要清除余下的心腹势力。”


    “即使现在王家还是其他家族，陆陆续续将秀女送进宫，为的就是想要继续巩固外戚势力，但还是很难再起来。”


    听罢，顾相思轻叹一声，不禁在心里感叹皇宫朝堂之上的波云诡谲，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不知脚底下踏着怎样的尸山血海才能登顶。


    “那外戚、王家就没人了吗？就算聂家遭到魏措清算，朝中竟无人可用？”


    聂长庚摇了摇头，“很难说，如今我们知道哪些人是明面上的魏党，但背地需要挖掘到很深，这不是一两天能做到的事。”


    他把手里的空茶杯转得咕噜咕噜响，顾相思看得烦躁，干脆一把握住他的手，将转动的茶杯停下来，给他倒上茶水。


    顾相思道：“自从狄昭的风波过去之后，淳熙公主的位子在朝里也稳定不少，且来日方长。”


    突然“砰”的一声响起，阿鼠兀地闯进房内。


    把顾相思和聂长庚都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甩开自己还握着聂长庚的手。


    她满脸不悦道：“阿鼠！下次记得敲门！”


    “先别管了，这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阿鼠一股脑地挤到二人中间，从怀中掏出一张草纸摊开在茶几上——


    “你们看，我刚刚去找了一趟李右前辈，他还记得当年追杀的人，这是杀手手上的六角星，我让他画下来了，顾姑娘你看像不像？”


    纸上画着一枚小小的，只有指节大小的，实心的六个角，其实更像是一枚六角星镖。


    与顾相思看到魏措贴身侍卫手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


    阿鼠郑重地一拍桌面，满脸肯定道：“我也去打听过了，这个刺青属于杀手组织暗星派的标志，他们都常用一种六角状的暗镖杀人。”


    “暗星派......”聂长庚端着下巴琢磨到，忽然想起某样东西。


    顾相思也猛然一惊，“之前你们去岭南调查过的，当年杀害我顾氏一家，正是暗星派的杀手！”


    她却又转念一想，“可后来不是说暗星派也在灭门案之后的几年全部死绝解散了吗......”


    “好像......并非死绝......”阿鼠幽幽开口，“江湖上还有些风声再传，当年暗星派的杀手不知为何突然全死了，只剩下他们的门主还活着，但他到底去了哪里却无人得知......”


    “难道，魏措那个贴身侍卫是——”


    “恐怕就是暗星派的门主！”阿鼠激动地喊起来。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顾家灭门案是魏措结案，地皮都被他买走，就连身边的侍卫都是杀手头目。


    而捉拿聂家投敌的状令是魏措下的，要追杀递军报的杀手同样是他的人。


    如果一两件事撞上一起还能说是巧合，但无数件巧合聚在一起，定是人为！


    理通了，顾相思全都理通了。这些时日来，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她全部都整理得通顺了！


    “所以，当年我父亲和万施想要变法，却触动魏措的利益，他不仅弄得万施被流放岭南，还找暗星派杀手杀了我们一家。而后为了保密，又灭了暗星派的口，收买暗星派门主做自己的侍卫，为他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聂家作为一方外戚势力，为了压制外戚，想要让聂家军困死在战场上，追杀送军报的李右，又拟造谎言让朝廷派兵围剿聂家军......”


    说到这里，顾相思的嗓音已经止不住颤抖，喉头开始发紧。


    她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窜上后脑勺，而胸腔里又有一股烈火在涌动燃烧，眼眶微微发酸，狠狠瞪着草纸上画的那枚标志。


    她一把抓起草纸，将纸张揉得极皱。


    房内顷刻间沉寂下来，把顾相思急促愤怒的呼吸声放大。


    “我想静一静......”她沉声道。


    阿鼠知道她这一刻定是不好受的，赶忙退了出去。


    聂长庚还坐在桌子边，明明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复杂得难以言喻，可看到顾相思那副痛苦又隐忍的神情，还是担心起来。


    “你也出去吧......”


    她像是忽然被抽掉所有力气，整个人行尸走肉地拖着步伐走到床榻边。


    聂长庚沉默无言，深深望她一眼，还是退出房间。


    顾相思一屁股坐到床边，只觉得好累、好困，好想睡一觉。


    梦中，她似乎又看到了父亲母亲。


    父亲刚给她亲手做了一杆捕虫网，小小的她举着长长的捕虫网追着一只小蝴蝶跑，父亲拿着大大的捕虫网跟在她身后跑，一大一小追逐着翩翩蝴蝶。


    忽然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整个人扑进泥水里，胸前整块都沾上了泥污。虽然不疼，可衣服上母亲绣的花却脏了。她哇的一声大哭，父亲尴尬地赶紧把她抱起来，慌忙哄着她别哭，待会阿爹要被阿娘骂了。


    果不其然，母亲闻声寻来，一把抱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顾相思，狠狠骂了一顿没注意看好她的父亲。她看到父亲窘迫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来。


    她继续去追逐那只小蝴蝶，可画面一转，那只蝴蝶“嗖”的一声被火舌吞没，瞬间化为了灰烬。


    顾相思再一转头，适才还温馨的院子霎时间变成一片火海，父亲刚刚还拿着的捕虫网却成了一柄要自卫的刀，他整个人鲜血横流倒在地上。


    小小的她站在火海中央，嘶喊着：“爹！娘？阿薇姐姐......你们在哪里？”


    只有熊熊烈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响声，无人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