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旋翼再次发出巨大的轰鸣，卷起漫天尘土和草屑。我们这些伤痕累累的幸存者，在雷震大队长手下那些陆航战士的帮助下，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那架散发着浓重机油味的直-5运输直升机。


    机舱内空间不大，除了我们几个伤员，还有几个负责护送和操作机载武器的陆航士兵，以及……那位始终表情严肃、眼神锐利的雷震大队长。


    他没有和我们这些伤兵挤在一起，而是独自坐在靠近驾驶舱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似乎在翻阅着什么，偶尔会抬头，用那如同鹰隼般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我们，特别是……落在我身上的时间，似乎格外的长一些。


    这种被人审视的感觉，让我非常不自在，也更加确信，这位雷震大队长，绝不仅仅是碰巧路过、顺手救了我们那么简单。


    直升机起飞后，迅速爬升，将下方那片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山谷和丛林远远地抛在身后。透过舷窗，我可以看到连绵起伏的南疆群山，在晨曦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默的巨兽，潜伏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


    机舱里很安静，只有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和我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我的腿伤和肩伤因为得到了初步的处理，疼痛感减轻了不少，但身体依然虚弱不堪。我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混乱的大脑稍微休息一下。


    但之前那场惨烈的战斗，以及……牺牲的柱子和那些不知名的战友的面孔，却如同电影般在我脑海里反复闪现，让我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李卫国同志，是吧？”


    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雷震大队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仿佛能洞穿我所有的心思！


    “是……是！大队长！”我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敬礼。


    “不用客气，躺着吧。”雷震大队长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动，然后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问道：“你们……钢七连一班，这次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为什么会孤军深入到那个山谷里去？”


    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例行询问，更像是一场……特殊的审查。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将我们之前接到的命令——清剿扣林山周边残敌，追踪可疑标记，发现敌特宿营地——以及后续遭遇伏击、柱子牺牲、我们奋力反击的整个过程，尽可能详细地、客观地叙述了一遍。


    当然，关于更早之前那些涉及“笔记本”、“神秘组织”、“内部问题”等等已经被我刻意遗忘或模糊处理的“核心秘密”，我依然选择了闭口不谈。我只将这次任务，描述成了一次单纯的、针对越军残余力量或敌特小分队的清剿行动。


    雷震大队长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我。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仿佛在仔细地分辨着我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停顿，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破绽。


    等我说完，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但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你确定……你们追踪的，只是普通的越军残部，或者……一般的敌特小分队？”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


    “报告大队长！”我强作镇定地回答，“从他们的装备和战术来看，确实比普通的越军要精锐一些，但……具体是什么身份，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只知道，他们对我们构成了威胁，我们就必须消灭他们！”


    “是吗？”雷震大队长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似乎是嘲讽的弧度，“那你们……有没有在他们身上，或者在他们的宿营地里，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比如……一些不属于常规军事装备的物品？或者……一些带有特殊标记的文件、地图？”


    来了！他果然还是冲着这个来的！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我该怎么回答？！承认我们缴获了那些东西？还是继续隐瞒？


    如果承认，他会不会追问那些东西的下落？（之前设定是电台和一些爆破器材，如果之前还有那个“金属箱子”的设定，这里就会更复杂）


    如果隐瞒，他会不会认为我在说谎，从而对我产生更深的怀疑？


    “报告大队长！”我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但又不完全否认的回答，“我们确实缴获了一些敌人的武器弹药和……一些零散的文件地图。但大部分都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坏或者遗失了。唯一带出来的，就是……一部还能使用的苏制电台，我们已经通过它向上级汇报了情况。”


    我刻意强调了“向上级汇报”，是想暗示他，我们发现的情况，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雷震大队长听了我的话，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追问关于“缴获物品”的细节。


    他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个……牺牲在你身边的年轻战士，叫柱子，是吧？他……是怎么牺牲的？”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我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将柱子为了掩护我们，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壮烈场面，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叙述了一遍。


    听完我的讲述，雷震大队长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动容和……敬佩。


    “……好样的。”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是个真正的英雄。”


    机舱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雷震大队长突然又开口了，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和……意味深长：


    “李卫国同志，我知道，你可能经历了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也可能……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锋利的探针，似乎要刺入我的灵魂深处！


    “有些时候，”他缓缓说道，“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忘记一些事情，或许……才能活得更久，也……更轻松一些。”


    忘记？！


    他又在暗示我忘记？！


    这和之前高龙少校，和那个军区保卫部的高干事，说的话何其相似？！


    他们……到底想让我忘记什么？！


    那些牺牲的战友？那些残酷的战斗？还是……那些隐藏在战争迷雾之下的、更深层次的秘密和……罪恶？！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深深的悲凉和愤怒，猛地从我心底窜了上来！


    “报告大队长！”我猛地抬起头，迎上他那锐利的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却异常坚定！“牺牲的战友，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用生命换来的胜利和和平，我永远不会忘记！至于那些……所谓的‘不该看到的东西’，如果它们真的存在，如果它们威胁到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那我李卫国，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把它们揪出来！弄个明明白白！！”


    我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雷震大队长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成了一种……更加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欣赏？有警惕？还是……别的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要发怒，或者要下令把我抓起来。


    最终，他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兵。”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怅惘？“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信邪。”


    他站起身，没有再看我，只是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那片苍茫的群山，缓缓说道：“好好养伤吧，李卫国。未来的路……还很长。”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我，重新回到了驾驶舱附近的位置，继续翻看着他那个神秘的文件夹。


    机舱里，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我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或者说……试探，并没有结束。


    这位雷震大队长，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对我的关注，也绝非偶然！


    而我，李卫国，似乎……又一次，在不经意间，踏入了一个新的、更加凶险、也更加……令人着迷的谜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