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松鹤院里静悄悄的，老夫人睡得浅，张嬷嬷一进来，她就醒了。


    “可是出什么事了？”


    张嬷嬷掀开床帐，低声道：“老夫人，二小姐深夜出府，翻墙回来时，被三小姐撞见了。”


    老夫人腾地坐起来，眉头紧皱。


    侯府姑娘都注重规矩教养，蕴姐儿不是离经叛道的人，怎会深夜私自出府？


    老夫人心中疑惑，想到什么时，眸子微眯：“蕴姐儿翻墙时，被芫姐儿撞见了？”


    张嬷嬷原本没有深思，老夫人这么一问，才发觉事情过于巧合了。


    张嬷嬷压下心绪，将油灯点亮，说道：“二小姐是从西南角翻进来的，被三小姐撞了个正着。”


    西南角偏僻，三更半夜，芫姐儿不睡觉去哪里做什么？


    只怕是发现蕴姐儿私自出府，特意去堵人的。


    那点小心思，全用在自家姐妹身上了。


    老夫人心底不由涌起一股失望，脸色沉沉：“她们现在人呢？”


    张嬷嬷答道：“在外间候着。”


    “让她们进来。”


    “是。”


    张嬷嬷退出去，请谢蕴和谢芫进内室。


    老夫人靠在软枕上，抬起眼皮，看向谢蕴：“深更半夜，私自出府，你的规矩呢？”


    见老夫人恼了，谢蕴低头认错：“扰了祖母好眠，是孙女不孝，任凭祖母责罚，只求祖母别气坏身子，不值当的。”


    老夫人拿眼斜睨着她：“去哪里了？”


    这一路过来，谢蕴已经想好了说辞，平静道：“我打听到，鬼市的鬼医，医术不凡，便想去问问，有没有人能解乌草毒。”


    鬼市，只在夜间开市，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老夫人一听她去了鬼市，心头猛跳。


    蕴姐儿看着乖巧，也是个不省心的。


    “那种地方，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吗？府中这么多人，还不够你用的？”


    谢蕴脸上现出一抹黯然：“三哥失踪之后，我只有阿兄了，旁人去，我不放心。”


    想到下落不明的小孙子，老夫人怒火顿歇，目光也跟着暗淡下来：“鬼市可有人能解乌草毒？”


    谢蕴摇头。


    老夫人面露失望之色。


    太医令都说乌草毒无解，鬼市的人，医术再不凡，也不能逆天而为。


    “不过，孙女打听到一位神医，已托人去请，几日后，便能上门为阿兄诊治。”


    随着谢蕴话落，老夫人心里涌起一丝希冀，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神医？”


    谢蕴道：“都说那位神医医毒双绝，这世上，没有他治不好的人，或许，真能解乌草毒。”


    老夫人蓦地坐直了身子，欣喜之色言溢于表：“当真？”


    谢蕴点了点头：“世间之事，难以断言，有人能研制出乌草毒，自然也有人能解百毒。”


    那位神医既是慕浔举荐的，可见是个有本事的，就算不能完全解毒，也能保阿兄性命无虞。


    老夫人看上去很激动，吩咐张嬷嬷：“明日，收拾间客院出来，等神医上门，也好入住。”


    张嬷嬷应下。


    老夫人又叮嘱谢蕴：“祖母知道你忧心晏哥儿，但你一个姑娘家，行事多有不便，下次，万不可再胡来，真要出了什么事，哭都没地方哭。”


    “知道了，祖母。”谢蕴从善如流，做个听话的好孙女。


    谢芫在一旁听着，并不觉得有人能解乌草毒。


    最重要的一味药引已经绝迹，便是研制此毒的人，都解不了。


    说完谢蕴的事，老夫人将目光转向谢芫：“夜色已深，芫姐儿怎么会去西南角？”


    谢芫道：“孙女在庄子时，见过农耕，有些田地离河较远，灌溉时，便极不方便，孙女便想研制一种农具，在灌溉时，能更省时省力，可惜，没什么头绪，便想出门透透气，没想到会走到西南角那边，还撞见二姐姐。”


    老夫人沉吟：“你在研制新农具？”


    谢芫：“陛下皇恩浩荡，孙女自当更加尽心竭力，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老夫人默了默，神情复杂，道：“研制农具，不是一时之功，不必急于一时，要多顾着点身体，别仗着年轻，就不当一回事。”


    “是。”


    老夫人挥挥手，道：“好了，时辰不早了，都回去睡吧。”


    没能让谢蕴受罚，谢芫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但谢蕴都为侯府请来神医，她再抓着不放，容易让老夫人厌弃，便和谢蕴一起离开松鹤院。


    张嬷嬷拿着剪子，将灯芯剪短了些，屋里一下子就昏暗了下来。


    她轻声说道：“老夫人，老奴伺候您歇下吧。”


    老夫人双眼微阖，隐约可见一点精芒：“芫姐儿那番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张嬷嬷呼吸一滞。


    这话不好接，她斟酌着道：“连陛下都夸三小姐聪慧，一心为民，研制新农具，定是真的。”


    研制新农具是真的，但不妨碍她找蕴姐儿的麻烦。


    老夫人叹口气，脸上神色有些沉凝：“蠢人狠毒不可怕，聪明人心术不正，才是祸患，芫姐儿到底是随了赵氏。”


    张嬷嬷知道老夫人心里堵得慌，人心不齐，最容易生出祸端，但谁家后宅不是如此，侯府算是太平的。


    “有您看着，出不了大错。”张嬷嬷脸上露出笑容，“才三更天，离天亮还早，您再睡一觉。”


    老夫人将被子拉高，冷哼：“可不是得多活几年，不然，真弄出什么乱子，我就是死了，也不安心。”


    张嬷嬷暗暗叹气，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低声道：“您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都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没那么多忌讳。”老夫人说着，神情冷了起来，吩咐张嬷嬷，“今夜随芫姐儿去西南角的婆子丫鬟，该敲打的敲打，别让她们乱嚼什么舌根，若传出半点风言风语，一律发卖出府。”


    大家闺秀，深夜翻墙去鬼市，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对名声有碍。


    张嬷嬷点头应下，服侍老夫人睡下后，便去敲打那些丫鬟婆子。


    她望着无边的夜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二小姐和三小姐只怕还有得斗，中间隔着太多事情，太平不了。


    当年，若不是事发突然，赵氏也进不了门，说不定就没眼下这些纷争了。


    想到当年那些事，张嬷嬷沉沉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