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常委会召开。


    除了对两个副职岗位提出了些许异议，人事调整得以顺利通过。


    褚红英在会上，宣布了深化整风教育的通知：十一名常委，分批带队去东云市内监狱，所有公务员和事业编干部，村支书等，轮次接受警示教育。


    当天，市委、市纪委，也宣布了对楚成的处理决定。


    鉴于楚成同志主动坦白问题，认错态度好，主动退赃，对其开除为民党籍，撤销职务，保留公职，行政级别降为普通办事员。


    “褚副书记，将楚成列入第二批接受教育的人选名单。”


    对于给予楚成的处理，秦天赐没有提出异议，但也不能轻饶了他。


    白木县的空气里，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息，一场席卷全县的反腐教育活动，推向了更深的层面。


    东云市监狱不远，只有一百多公里路程，以前在大山里，干煤矿的活。


    现在关停了煤矿，全部踩缝纫机，做衣服做箱包做编织口袋。


    秦天赐和吴志刚，第一批带队前去。


    白木县乡镇书记、部门一把手、副科以上干部四百余人，登上十多辆大巴，直奔东云监狱警示教育基地。


    吴志刚坐在车上，装作闭目养神，其实内心忐忑不安，以前的县委书记陈正雄，就在这里服刑。


    两人曾经杯盏交错，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今见面，他会不会突然指证自己呢？


    吴志刚想到这里，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九点钟，大巴车在监狱厚重的铁门旁停下。


    高耸的岗哨上，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肃然站立。


    “交出全部通讯设备，不得携带违规物品，排队进入监区，不准高声喧哗…”狱警冰冷地交待着注意事项。


    压抑的氛围，顿时笼罩了所有人。


    警示教育展厅里，很多图片案例。


    一组巨幅照片墙，猛地撞入白木干部的眼帘。


    左边是陈正雄在奠基仪式上，挥锹培土的照片，整个人意气风发。


    右边却是他戴着手铐，被押解出县委大楼的佝偻背影。


    照片下方用猩红大字写着：“从人民公仆到阶下囚的蜕变轨迹”。


    “大家认真看这个案例，” 监狱警员的声音，金属般的冷硬。


    “陈正雄在担任白木县委书记期间，利用工程审批权，收受巨额贿赂，涉案金额高达一千两百万元！”


    陈正雄在白木三年，三条主干道翻修工程，竟有两条是豆腐渣工程！


    而吴志刚，也分到了一杯羹，只是没有被吐露出来而已。


    吴志刚悄悄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郑传兴盯着陈正雄签字时的照片，也背皮发麻。


    陈正雄签发的重点干部培养计划 文件，里面就有自己的名字。


    那是自己对工程质量，选择性忽视换来的，虽然有人背了锅，自己逃过了一劫，但看到这些，也是惴惴不安。


    穿过戒备森严的监区走廊，进入服刑人员工作区。


    一群身穿囚犯衣服的人，正在踩着缝纫机，听见有人来参观学习，有人抬起头看了过来。


    一个五十多的男子，花白的头发贴在头皮上，洗得发白的囚服，松垮地穿在身上。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抬头，有眼尖的白木的干部，一眼认出标志性的鹰钩鼻，正是前几年，大肆敛财的陈正雄。


    陈正雄看见了站在前排的吴志刚，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悔，还有一丝复杂的情绪，凝视了十多秒，默默低下了头，整理着机器上的产品。


    吴志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正雄！”有狱警喊道。


    “到！”陈正雄起立，站得端端正正，机械似的应答了一声。


    “跟我来。”狱警又冲他喊道。


    陈正雄看也没看大家，笔直地跟着狱警走了。


    所有参观学习的干部，鸦雀无声，心情复杂地看着这场景。


    缝纫机的哒哒声，扎在每个人心头。


    最后一项活动，在警示教育大会议厅进行。


    大家肃然坐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当狱警打开侧门，陈正雄脚步沉重，走了进来。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陈正雄站在了台上，双手不自然地绞着衣角。


    “下面，由本监区劳动囚犯，原白木县委书记陈正雄，给大家讲述从省管干部，沦为阶下囚的心路历程，大家听其言，反省自身！”


    警员冰冷地声音，撞击在每个人心头，白木的干部中，有唏嘘的，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提醒自己，不要落到这般下场。


    当年的陈正雄讲话时，声如洪钟，尤其讲到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时，台下掌声雷动。


    可现在，他竟然成了警示教育的 “活教材”。


    陈正雄曾经洪亮的嗓音，此刻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同志们，不，现在该叫你们领导了......”


    “我当县委书记那三年，那些老板们都笑脸奉承，但哪个不是带着糖衣炮弹来的？”


    “第一个红包是五万，装在月饼盒里送给我的，我想着下不为例，可口子一旦撕开，就再也堵不上了！”


    他猛地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道淡红色的疤痕。


    “这是被带走那天，我想自杀留下的，我对不起白木县的百姓，对不起九泉之下的老母亲，更对不起我的女儿！”


    陈正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和妻子、女儿的合影，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


    “我女儿今年高考，\"”陈正雄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可她连填报志愿，都不敢写公务员相关专业！邻居指指点点说她爸是贪官，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陈正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讲台上，“我错了！真的错了啊！”


    警笛声响起，几名狱警快步冲进礼堂。


    陈正雄像是被惊醒般，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恐惧：“别抓我！我已经在改造了！”


    狱警拍拍他的肩膀，他如梦初醒地喃喃：“我…已经…是犯人了.....！”


    所有人心头打颤！


    下午四点半，参观学习结束，所有人去领了自己的物品，默默上了车。


    窗外，监狱的高墙，渐渐远去，缝纫机的声响，陈正雄的讲述，却像一座沉重的山，压在了每个干部的心头。


    秦天赐盯了一眼同车的吴志刚，对车上的人说道，“记住陈正雄的眼泪，那不是水，是干部的警醒剂！”


    回到白木县时，霓虹灯次第亮起。


    大家突然觉得，那刺眼的光芒，像警惕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贪婪。


    大家要离开时，秦天赐冷冷开口。


    “回去后，结合自身情况，写出今天的学习心得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