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老鸹岭的猎户们就聚在了接骨婆的木屋前。他们背着猎枪,脚踩毛皮靴子,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凝成一片雾。领头的猎户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人称\"老炮头\",正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猎枪的扳机。
\"昨儿个夜里,鬼哭涧那边动静不对。\"老炮头的声音压得很低,\"雪地里多了一串脚印,不是人的,也不是野兽的。\"
陈青山站在门槛上,晨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注意到猎户们的眼神都躲躲闪闪,时不时瞟向屋内躺着的那日苏。
\"啥样的脚印?\"孙二瘸子拄着桃木杖凑过来。
老炮头蹲下身,用猎刀在雪地上划了个奇怪的形状——前头三个尖趾,后头拖着条细长的印子,像是尾巴拖过的痕迹。
\"铜狼!\"孙二瘸子倒吸一口冷气,\"铜傀养的畜生,专在雪地里寻人味。\"
猎户们骚动起来。一个年轻猎手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抖开后露出几块青铜碎片,上面沾着黑褐色的污渍。
\"今早在林子里捡的。铜狼的爪子断了,可地上没见血,只有这黑水。\"
陈青山接过碎片,指尖刚触到就缩了回来——碎片冰凉刺骨,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是什么符咒。最奇怪的是,那些黑渍闻着有股腥甜味,像是陈年的血混着草药。
接骨婆这时突然从屋里蹿了出来,一把抢过碎片凑到鼻尖猛嗅,浑浊的眼珠子瞪得老大。
\"这是......镇山人的血!\"她嘶哑地叫道,\"有人在用镇山人的血养铜兽!\"
陈青山胸口一紧,那个\"陈\"字烙印突然火辣辣地疼起来。他想起天池底下那些青铜棺椁,还有十二个胸口有洞的祭品。如果铜傀能用镇山人的血养铜人,那别人是不是也能......
\"老炮头,这附近还有别的镇山人吗?\"孙二瘆子突然问。
老炮头摇摇头:\"长白山一带,就陈家一支镇山人。\"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青山,\"你太爷爷那辈,倒是出过几个分家的......\"
话音未落,屋里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响。陈青山冲进去时,看见那日苏已经坐了起来,断臂处的玉壳裂开几道细纹,渗出靛蓝色的液体。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
\"林子里......有人在敲铜钟......\"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陈青山竖起耳朵,果然听见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铛——铛——\"声,像是从天池方向飘来的。
\"坏了!\"孙二瘸子一拍大腿,\"铜傀虽然玉化了,但它养的那些玩意儿还在活动!这是在召集铜狼呢!\"
老炮头立刻招呼猎户们装填火药。陈青山却盯着那日苏的断臂——那些裂纹中渗出的液体,正在炕席上形成奇怪的纹路,隐约是长白山的地形图,其中天池位置聚着一团深蓝色。
\"龙脉在变动......\"那日苏虚弱地说,\"铜傀虽然被封住了,但它留下的''引子''还在起作用......\"
接骨婆突然凑了过来,枯瘦的手指蘸了点靛蓝色的液体,放在舌尖尝了尝,随即脸色大变:\"她在融化成山髓!得赶紧找到完整的镇山钉,否则这丫头就要变成活祭品了!\"
陈青山一把抱起那日苏,她的身体轻得吓人,像是骨头正在慢慢玉化。\"老炮头,这附近有没有老铜矿?或者炼铜的遗迹?\"
老炮头挠挠络腮胡:\"往东北走十里,有个废弃的''铜厂沟'',早年间日本人在那儿挖过铜。后来......\"他压低声音,\"后来出了怪事,矿洞塌了,埋了十几个矿工,再没人敢去。\"
孙二瘸子眼睛一亮:\"铜傀要养铜人铜兽,必得靠近铜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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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厂沟比鬼哭涧还要阴森。
积雪覆盖的山沟里,歪斜着几栋腐朽的木屋,屋顶的铁皮早被风雪掀飞,只剩下骨架。最深处有一个黑漆漆的矿洞入口,像张开的兽口,边缘结着冰溜子。
陈青山背着那日苏走在最前,孙二瘸子举着火把,老炮头带着三个胆大的猎户殿后。刚靠近矿洞,火把的火苗突然变成诡异的绿色,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青光。
\"瘴气!\"孙二瘸子赶紧掏出几张黄符分给众人,\"含在舌根下,别吞了!\"
矿洞里的空气浑浊不堪,混合着铜锈味和某种腐败的甜腻气息。陈青山注意到洞壁上布满抓痕,有些还很新鲜,像是最近才留下的。
\"看地上!\"一个猎户突然惊呼。
火把照过去,地面上散落着许多青铜碎片,还有几具干瘪的动物尸体——像是狐狸或者獾子,但每具尸体的胸口都有个洞,内脏不翼而飞。
老炮头蹲下检查,突然\"咦\"了一声:\"怪了,这些伤口......不是被咬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出来的。\"
那日苏在陈青山背上动了动,断臂处的玉壳又裂开几道。\"小心......\"她气若游丝,\"铜傀虽然被封住了,但它的''分魂''可能附在别的东西上......\"
话音刚落,矿洞深处突然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某种金属机关在运转。众人屏息凝神,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液体滴落的\"啪嗒\"声。
\"退后!\"老炮头端起猎枪。
黑暗中,缓缓爬出一个怪物——它有着狼的轮廓,但全身都是青铜铸成,关节处冒着黑气。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铜刺的嘴,正滴滴答答地淌着黑水。
\"铜狼王!\"孙二瘸子大叫,\"快打它的关节!\"
猎枪\"砰\"地开火,铜狼王被轰得一个趔趄,但很快又站稳。它那张怪嘴突然裂成四瓣,露出里面螺旋排列的铜齿,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陈青山赶紧把那日苏交给一个猎户,自己抄起一根生锈的铁钎冲了上去。铜狼王猛地扑来,他侧身一闪,铁钎狠狠砸在它的后腿上。\"铛\"的一声巨响,铁钎弯了,铜狼王却只是晃了晃。
老炮头又开了一枪,这次打中了铜狼王的脖子,黑水喷涌而出。那液体溅到地上,竟像活物般蠕动着向众人脚边爬来!
\"别碰那黑水!\"孙二瘸子甩出几张燃烧的符纸,火焰碰到黑水立刻变成惨绿色,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铜狼王趁机扑倒一个猎户,铜齿眼看就要扎进他的喉咙。陈青山猛地冲过去,一把扯开猎户,自己的左臂却被铜齿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滴在铜狼王头上。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血珠一碰到青铜,立刻像烧红的铁水般\"嗤嗤\"作响,铜狼王发出凄厉的嚎叫,疯狂甩头。陈青山趁机抡起铁钎,用尽全力插进它后颈的缝隙里。
\"咔嚓\"一声,铜狼王的头歪向了一边,但仍在挣扎。孙二瘸子扑了过来,将一张血符拍在它的背上,念道:\"天火地火,熔金断铜——破!\"
铜狼王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关节处冒出青烟,最后\"轰\"地炸成无数碎片。那些碎片落地后,竟像活物般蠕动着想聚在一起。
\"快走!\"孙二瘸子拽起陈青山,\"这玩意儿杀不死,只能暂时打散!\"
众人跌跌撞撞往矿洞深处跑,身后的青铜碎片仍在\"咔嗒咔嗒\"地跳动。转过一个弯,前方突然出现个宽敞的洞窟,中央立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那是一口两人高的青铜钟,表面刻满古怪的符文,钟顶上赫然插着半截镇山钉!钟下方堆着许多动物骸骨,还有几具穿着矿工衣服的干尸,每具尸体的胸口都有一个洞。
\"找到了!\"孙二瘸子激动得声音发颤,\"那钉子的下半截!\"
陈青山刚要上前,那日苏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别过去......钟下面......有东西......\"
几乎同时,青铜钟无声地震颤起来,钟身上的符文逐一亮起幽绿的光。钟下的骸骨堆\"哗啦\"散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洞,洞里传出\"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上浮。
\"退后!\"老炮头端起猎枪,脸色煞白。
地洞里,缓缓升起一颗硕大的青铜头颅——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布满螺旋铜齿的巨口,正滴滴答答地淌着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