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b市阳光沉沉。


    李雪菲结束医院回访后，疲惫地走出icu病区。


    她昨晚一夜未睡，又刚刚签署了父亲的病危授权通知书。


    脸上毫无血色，唇瓣泛白。


    她走进医院外的那家熟悉咖啡店，点了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刚坐下，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沈君泽。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呢子风衣，衣角微皱，眼底泛青，显然也一夜未眠。


    她下意识站起身。


    “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哑。


    他缓缓走近，没有回答，只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


    是她昨晚丢在粥袋里的那张。


    上面，添了一行字。


    “你说你快撑不住了。”


    “我也是。”


    她怔了一下。


    两人相对沉默。


    良久，沈君泽轻声道：


    “能陪我坐一会吗？”


    她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坐在咖啡馆角落，阳光穿过橱窗洒在桌面上，像老电影里的光影碎片。


    没人说话，只剩咖啡热气在升腾。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极轻：


    “我一直以为，我能控制得住。”


    “但其实……从你走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我撑不下去了。”


    李雪菲没有看他，只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


    他继续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以为我能扛住沈家内部的压力。”


    “我以为我能等你慢慢冷静下来，再重新开始。”


    “可现实告诉我，我什么都控制不了。”


    “包括我自己。”


    他忽然抬眼看她，眸色藏着疲惫与悔意：


    “你知道吗？那天你在医院哭着签字的时候，我就在走廊尽头。”


    “我看着你发抖的手，看着你一个人扛下那么多——”


    “我连靠近都不敢。”


    “因为我知道，是我把你逼到今天。”


    李雪菲呼吸一滞。


    他看出了她眼底的颤动，却没有乘胜追击。


    他只是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然后——


    缓缓蹲下。


    就在这家咖啡馆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央。


    他半跪着，抬头看她，语气像是低到尘埃：


    “李雪菲。”


    “你说你撑不住了。”


    “我也是。”


    “我们都不是神。”


    “我不是来施舍怜悯的，也不是想赎罪。”


    “我只是……终于懂了。”


    “你不是想让我替你挡风。”


    “你是想，我能在你最冷的时候，蹲下来，陪你一起躲在风口。”


    李雪菲望着他，眼眶再一次泛红。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用这样低的姿态，和她对视。


    不是俯视。


    不是劝服。


    只是蹲下。


    和她一样高的角度，说出——他也撑不住了。


    她忽然哽咽出声，一句埋藏已久的心声脱口而出：


    “你以前总觉得我坚强。”


    “可我也有很脆弱的部分。”


    “我只是……不敢给你看。”


    沈君泽轻声问她：


    “现在还愿意给我看吗？”


    她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闭上眼，眼泪终于落下。


    他没起身，也没触碰她。


    就那样静静地，蹲在她身前，用最不惊扰的方式，守着她的崩溃。


    良久，李雪菲低声道：


    “沈君泽。”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再撑不住了……”


    “你还会在吗？”


    他坚定点头，声音低哑却稳如山：


    “我不走了。”


    “哪怕你不原谅我，不爱我，不再需要我。”


    “我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撑到快散架。”


    她哭着笑了。


    带着疲惫，也带着一点点终于卸下来的情绪。


    那一刻，她终于承认——


    她不是不想有人陪。


    只是以前，她怕的是，那人会半路放手。


    而现在，她看到他蹲下来，什么都不说，只陪着她发抖。


    她忽然没那么怕了。


    或许，他们还能走到一起。


    或许也不能。


    但至少这一次，他们终于——


    在彼此撑不住的时候，不是背对着，而是面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