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承的母亲回到家里，得到不少乡亲的关照。


    起初，大家都十分畏惧沈家与地方势力的勾结，认为他们穷人将会在上元县被活活逼死，永无出路。


    但有了陆砚舟的撑腰，罗景的游说以及洛承爹的惨死。


    乡民们被压抑已久的反抗情绪像火苗一样，一点就着。


    最终共有刘家、李家、王家等共十户人家决定联名上书状告沈家无视公家法度，把官府黄册当作私有之物，勾结地方官员不断把赋税、徭役等负担转移到贫户身上，大肆敛财。


    其中王家自告奋勇先在状纸上盖了手印，皆因当年王家的两个儿子替沈家的两个儿子服了徭役。


    当时，朝廷的规矩是每一户人家都要按照人丁数量分等。


    多者为上户，其次为中户，寡者为下户。


    沈家原本人丁兴旺当为上户，沈龙却贿赂了里长在黄册上将自家的上户改为下户，免去了沈氏子孙服徭役的负担。


    后又在官差押送时贿赂了当时的典吏柳如晖，便可使得官府明知其偷梁换柱却纵容无视。


    其后，王家的两个儿子在应征徭役时不堪重负，死在了回乡的途中，至此成为了真正的下户。


    可黄册上他们依旧是上户，赋税的徭役不服从，便要相反设法用银钱还上。


    最终逼得王家将田地卖给沈家，换作银钱才交上了罚款。


    王家老母捶胸顿足，一口老血喷在了沈府门前的石狮子上。


    却只换来沈龙一个轻蔑的眼神。


    知晓这些内情后，陆砚舟十分愤怒，准备直接上疏，奏陈皇上。


    上元县，民穷财尽，流移逃亡，诸县乡民不忍沈家及其帮凶荼毒。


    沈家敛财的小手段变成了整个江州官场吸血百姓的潜规则。


    而时任上元县的知县徐瑞、典吏柳如晖等，应当立即收押，诛以极刑。


    听到此处，一直默默流泪的柳氏突然开口：“所以，为了保住头顶的乌纱帽，我爹也参与了你们的毒杀计划是吗？”


    不知何时，柳夫人已经同云舟请来的大夫走到了门外。


    看到女儿化身成厉鬼的模样，又听到了沈清荀亲口承认对亲身骨肉痛下杀手。


    她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女儿，是我和你爹对不住你。”


    可若要说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头是岸呢！


    每每想到梦里那张被水浸泡得发白腐烂的浮尸脸，她觉得似乎当初夫君被委任上元县任职，与徐瑞的相识就是错误的开始。


    锦瑟目光缓缓抬向柳夫人身后——


    一身月牙白绸缎，眉眼细长的男子顶着一张发白腐烂的脸站在她身后。


    双手拼尽全力地扬起，双瞳黑沉沉的。


    锦瑟的眼神让柳夫人冷得发颤，她下意识往后一看。


    竟又是那张鬼脸！


    “啊——”


    柳夫人一声惊呼，锦瑟只清淡地瞥了一眼道。


    “柳夫人，看来你也有秘密。”


    沈清荀等人也朝着柳夫人身后望去，但什么也没看到。


    只感觉身上一阵寒意，屋内仿佛还有更加阴森恐怖的气息....


    ***


    柳夫人微微松开紧抿的唇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当初沈龙安排乔装到驿馆给陆砚舟他们下毒的丫鬟，是王家卖身到沈家的女儿。她下完毒后便立刻后悔了，不仅将解药偷出，还想要助陆砚舟逃出上元县。”


    她的目光穿过众人，仿佛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可命运弄人，那晚正逢大雨，夫君回县衙查看堤坝的半路上，竟意外撞见她带着陆砚舟出城。那时，陆砚舟的状纸已被徐瑞拦截，他们已经知道了信上的内容。大雨将至，一场突如其来的洪灾就是最好的保护伞，为了永远堵住陆砚舟的嘴，他们……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趁夜将陆砚舟秘密送往京城，对外宣称是送其遗体归乡。”


    陆时铭脸色骤变，看向柳夫人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


    柳夫人回望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哀戚，继续说道。


    “但为了彻底杜绝后患，我和夫君……我们在路上寻了一个荒僻之处，将陆砚舟浸泡在水缸之中，用那冰冷的水，一点点，一点点的，闷死了他。”


    说到这里，柳夫人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那夜的寒风依旧刺骨。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


    “这是我藏在心中十几年的秘密，亦是每夜梦中惊魂，难以安眠的原因。”


    陆时铭掩在衣袖间的拳头紧握，指节泛白，回想起三月前的献祭阵法，徐瑞多年来对卫国公府的打压和针对。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他的目的都是为了掩盖当初的罪行。


    等到陆家再无一人可站在朝堂与之相抗，那即使真相被揭露，他徐家也可全身而退。


    难以想象，这么多年徐瑞这样的奸诈下人竟可以青云直上。


    锦瑟见他脸色不太好，关切的上前问了句：“你还好吗？”


    陆时铭微微抬眼：“这么多年，我没想到徐瑞针对卫国公府竟是这个原因。难怪当年徐家有意和陆家联姻时，祖父十分抵触抗拒。”


    也许祖父曾经怀疑过父亲在江州被害另有隐情。


    但也只是怀疑，并无实据。


    后来徐家的嫡长女成为太子正妃，祖父迫于太子的施压才勉强同意了两家结亲。


    好在徐家主动退婚，他与徐家将来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沈二叔闻言笑得讽刺：“你们可以杀了我，可以毁了沈家，但是徐瑞徐大人如今身居高位，又有太子撑腰，你们动不了他分毫。而我们沈家出了事，你们也就暴露了。”


    “徐大人不会放过你们。”


    云舟闻言，凑到陆时铭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时铭清冷的目光下微微点头道：“我们从京城出发一路到上元县，不都被他的人跟踪监视吗。不需要他放过，因为我也不打算放过他。”


    他话音刚落，云舟取出身后的一个包袱，里面竟是他们初到上元县那日蹲守在客栈外的灰袍道师中的头目脑袋。


    沈二叔面色骇然，显然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的身份。


    那是当年从上元县就跟随在徐瑞身边做暗卫的董大。


    此刻，他才真正相信了，陆时铭为报仇无所顾忌，势必要将此事闹大。


    沈家，就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