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她都去顺天府击鸣冤鼓，却无人理会。
回来后只坐在床头轻轻地抚摸着儿子平时最喜欢穿的常服，眼角的泪滑过脸颊，眼眸里盛满悲伤和不甘。
她任由泪水打湿衣裳，凹陷的眼眶周围浮现一层层黑晕。
直到门外有人轻声道：“老夫人，太子派人回话了，约您在青山寺后山相见。”
她立刻挺直了后背，眼睛里露出一抹光亮。
“来人，更衣。”
后山上，她向熟识的了悟大师问过礼，一个人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约定的地点。
即使她心急如焚，却还是强装镇定。
忽闻身后传来陌生的脚步声，她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再也等不急。
脱口而出道：“太子殿下，云州军之事，一定另有隐情，还请您明察。”
她低垂着头，半天等不到对方出声。
疑惑的目光抬起，却发现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太子。
“怎么是你们？”
十五名将士家眷整整齐齐地站在她面前，像人墙一样挡住了前方的路。
“我是要见太子。”
带头的家眷叹了口气：“老夫人，太子不会来了。”
她双眸满是震惊，手指骤然在衣袖中攥紧。
难道他们是故意用太子约见的假消息把自己骗出府，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他们全都是家境贫寒的将士亲眷，是儿子体谅他们家中失了主要的劳力，才会命人将他们接到将军府暂住，让将士在战场厮杀时无后顾之忧。
她自问待他们不薄，平时在府上从未把他们当作下人，一直好吃好喝地照顾。
此刻，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分明充满杀意。
“你们想做什么？”
凶光毕露的带头亲眷扬了扬手中的拳头：“章将军招揽我们的儿子入云州军，却让他们尸骨无存，死后背负贪生怕死的恶名。这笔账，我们还没跟你算呢。”
“如今，您还偏要跟太子过不去，让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家眷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你说我们要做什么！”
身旁比她年纪稍长的老婆子劝道：“老夫人，您可别逼我们亲自动手啊。毕竟，这段日子我们还是得了您不少照拂。”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之徒！不跟我一起想办法查真相，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就算了，居然还想逼死我。”
带头之人冷笑一声：“逼死您，这后山下万丈深渊，谁知不是您伤心过度，失足跌落呢！”
突然，一双宽大的手掌伸向她的脖颈，她仓促间后退。
细长的睫毛因恐惧和震惊而剧烈颤抖...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自喉间蔓延开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群人要这么做....
锦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枕头上冷汗浸湿了一片。
梦中最后的画面，乃是祖母的尸骨躺在遍地黑蛇纵横的崖底。
瞪大的双目死死地盯着从怀间掉落的青铜铃。
她起身拿起床案前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
原来，祖母早就死了，还是被那些将士家眷活活逼死的。
她死时强大的怨念和恨意寄托在青铜铃上，最终借由黑蛇身上的精气化为精魅。
此时，青绸油伞微微晃动，一抹淡淡的黑雾覆在伞上。
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渐渐清晰，朝着锦瑟微微服了服身。
“刚才跟我到院子里的孤魂就是你吧？”
女子轻声道：“小女乃是章将军帐下李逵将士的未婚妻扇娘。”
“李逵，我认识他，他是我父亲最喜欢的小将之一，今年才满十八。”
“刚才的梦境，是你....”
女子恭敬地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懑。
“是我，老夫人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因为那些家眷贪图太子许诺的荣华富贵，向她痛下杀手。这些，我认为您应该知道。”
“那你，也是被他们害的？”
女子点点头，想起他们出发前把她捆绑在屋子里，嘴里塞满硬物，阻止她去通风报信。
等事成回来，又怕害死老夫人的真相败露，一起用被子将她活活捂死。
可她死后并未立即投胎，而是化作一缕鬼魂隐藏在小溪村外。
直到见到锦瑟姑娘那张酷似章将军的脸，还有章老夫人的魂魄离开小溪村，她才决定跟上来，找机会告诉锦瑟这些事。
女子抿唇道：“是，所以他们该死。”
“如今恐怕只有先查明老夫人被害一事，揭露太子的阴谋，才能稍稍平息她心中的怒气和怨恨。”
锦瑟点点头，心中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
第二日，锦瑟重新回到青山寺的后山。
站在山上，从上而下仔细俯瞰着整个小溪村。
清晨薄雾散去，这才发现与后山相对的还有一座山。
两山之间空出来一片凹下去的山口。
而山口所处的位置就是小溪村。
南凹北缺，这是风水局中有名的死局。
久住此地，必出人命。
鬼村之名名副其实，也是绝佳的养煞聚阴之地。
季子书见她看得出神，轻声在身后唤了句：“锦瑟姑娘...”
她转过头应声道：“如何了？”
“按照你的吩咐，已经把整个小溪村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青山寺也封起来了。”
锦瑟转过身，山风轻拂，鸟鸣阵阵。
青山寺在一层薄雾中显得宁静而庄严。
仔细看，这薄雾竟透着几分阴森诡秘。
而山下的小溪村似乎很久都不见过阳光了....
“那这山下....”
“确实发现了一具尸骸，但是这里太高，摔下去的肉身破损严重，再加上尸体腐烂多日，已看不清楚容貌了。”
季子书眉头紧锁，有些暗暗佩服锦瑟连山下有无名尸骸的事情都能推算出来，实在是太厉害了。
锦瑟闻言心口一阵绞痛，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铜铃。
如今章家是真的只剩她一人了。
祖母通过青铜铃制造幻境吸人魂魄，如今还逃走了。
若是她内心的仇恨得不到化解，只怕还会残杀更多无辜的性命。
纵然那些人该死，可她继续如此只会落得魂飞魄散，永堕地狱的下场。
而一切，本不该如此。
至于太子...她侧眼看了看身后的季子书。
献祭阵法的事情确实与太子脱不了关系，但同季子书目前还看不出有什么关联。
一道黑雾缠绕在她指尖，青铜铃无风发出阵阵微颤。
锦瑟骤然用力，死死地捏紧铃身。
骤然间，山下薄雾尽散，天空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