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透过陈晓雨的肩头，看向前方，只见一栋半椭圆形的高大建筑伫立眼前。


    而通往礼堂的道路左侧有一方形的吸烟亭，里面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人正在抽烟。


    烟几乎抽到了烟嘴，老人手指弹了弹烟灰，而后又将烟蒂按进身旁的方槽中。


    老人推开吸烟亭的门，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人，眉头皱了皱，而后径直走进礼堂。


    而就在此时，一群身着藏青色西服的人走了过来，各自手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


    看起来来势汹汹的样子。


    为首一人看到陈晓雨，走上前问好道：“陈小姐，你来了。”


    陈晓雨微笑点头，“你好，齐警官。”


    来人正是齐靖川，齐靖川问好之后，随后将目光投向陈晓雨身旁的苏沫，


    苏沫面色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齐靖川微微笑了笑，没有计较第一次见面时的事，目光重新看向陈晓雨，开口道：


    “陈小姐，我现在的身份是纪检组长，并非治安官，里面人差不多齐了，您可以先进去了。”


    苏沫眼角一抽，之前不是什么户籍组的治安官吗，怎么又成纪检了，这两个系统吧，怎么还可以随便变的？


    “嗯，好的。”陈晓雨点了点头，随即步入礼堂，苏沫跟在身后。


    礼堂呈阶梯型，观众席由高到低，坐了大约百人，目光尽都看向台上一大腹便便、侃侃而谈的中年人。


    而礼堂最前面一排座位上，坐着一群穿着行政夹克的中年男女，


    待遇有别于其他坐着翻板椅的教师，他们的座位是高红大椅，就连他们的桌子都用深红色的巾布铺着，桌上摆有身份铭牌。


    陈晓雨领着苏沫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


    苏沫听着台上人的演讲，台上人讲得慷慨激昂，但他愣是一句话没听懂。


    “各位同志，职业教育是服务国家战略的重要支撑，是促进社会公平的民生工程，是地方产业升级的核心动能。”


    “我们必须聚焦关键领域，扎实推进职业教育体系改革，建设行业产教共同体，筑牢 ‘技术技能人才链’，打造 ‘金专金课’，智慧教育赋能。”


    “……”


    苏沫微微晃了晃脑袋，保持清醒，对着身旁的陈晓雨窃窃私语道：


    “不是你的任职典礼吗，他们讲的什么玩意？”


    陈晓雨淡淡笑了笑：“苏沫先生，不要着急，就快了。”


    没过多久，台上的人讲话结束，台下响起一片激烈掌声。


    主持人恭敬弯腰送中年人下台后，开口道：


    “感谢林局长的精彩讲话！刚才，局长从职业教育改革、产教融合、人才培养等方面，为我们指明了方向，”


    “这些部署既高瞻远瞩，又贴近实际，为我市中职教育发展开拓了新视野，注入了新动能。”


    “接下来，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市秘书长王治同志讲话。”


    随着掌声响起，王治站起了身，面容板正严肃，戴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王治慢步走到台上，轻敲两下演讲台桌板，沉闷的响声在礼堂中回荡。


    王治咳嗽一声，沉声开口道：“很荣幸参与这次中职院校的转型改革会议，”


    “不过我这次上台，是来给诸位泼个冷水的。”


    “上周，我接到省秘书长室下发的《关于加强职业院校实习管理的紧急通知》，”


    “所以牵头暗中排查了我市中职学校的实习回扣问题，所幸我们安城职校没发现这类腐败现象……”


    “但是！”


    “没发现，不代表没有！”


    王治提高音量，重重敲了一下演讲台，声音愤怒如同狮子的低吼一般，继续道，


    “虽然没查到实习回扣，但你们虚报学籍！使用双重学籍、空挂学籍来套取资金可是一清二楚！”


    “把我们教育拨款当什么了？一人都能薅上一把的羊毛吗！”


    “我王治平生最恨贪污腐败的人！”


    “若是发现，有一个抓一个！有一群抓一群！铲除腐败毒瘤，绝不姑息半分！”


    “我已经把你们的校长送进去了，我倒要看看下一个吃上公家饭的人是谁！”


    严厉的斥责在礼堂回荡，下面的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王治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演讲效果，


    就在其准备下台之际，从外面走进来一群身穿藏青色正装的男女。


    坐在后排的苏沫一眼认出就是在礼堂外面遇到的齐靖川他们。


    王治看着走上台的齐靖川，神情错愕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齐靖川咧着嘴，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对着王治笑了笑，


    随后转身对着台下众人亮出自己的证件，缓缓开口道：


    “诸位，我是新都监委的纪检组组长齐靖川，”


    “根据《监察法》第四十一条规定，请大家将电子设备关机，严禁录音录像，如有泄露，造成不良影响，我们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纪检组？”王治心慌一瞬，腿脚有些发软，小心翼翼道，“你们来这干什么？”


    齐靖川再度转身对着王治笑了笑，而后从公文包中取出《留置决定书》，宣读道：


    “经新都监委调查，市秘书长王治涉嫌严重职务违法犯罪、行贿犯罪等罪名，”


    “根据《监察法》第二十二条第一款、第二款、第四十三条第一款，现决定对你采取留置措施，期限自宣布之日起算。”


    “你有权知悉留置的理由、依据和期限，有权获得饮食、休息和医疗保障，望你如实供述涉嫌违法犯罪事实。”


    众人听到宣读内容，联想到王治刚才的讲话，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刚才标榜说自己最恨贪污腐败，结果下一个吃上公家饭的就是他自己。


    公众心中有对社会公平的诉求，也有对权力崩塌的窥视欲，


    对于高官的落马，坐在后座的教师普遍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若非场合严肃，怕是要笑出声。


    而对于最前排的官员来说，一个个面色沉重，额头细汗不断往外冒出。


    纪检留置，就是人底子干净也得蜕层皮下来。


    他们很清楚这出戏不只为抓王治，也是震慑给他们看的。


    坐在后排的苏沫表情微愣，目光看向一旁一脸微笑的陈晓雨，


    让王治上台标榜自己廉洁公正，再被抓，很难想象这不是故意设计的手笔，


    把人尊严往死里踩，虾仁还要猪心？太狠了吧。


    “王治秘书长，签字吧。”齐靖川递上留置决定书和钢笔。


    王治接过钢笔的手抖了抖，没有抓稳，钢笔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王治慌张弯腰去捡，却不料一时腿软，摔在台上。


    一丝窃笑声从底下观众席传出。


    王治听到笑声，脸憋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耻还是愤怒。


    齐靖川微笑扶起王治，在其耳边如恶魔低语道：


    “快签吧，别让人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