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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顾辞篇17 变故

    第287章 顾辞篇17 变故


    帐幔刚垂落,顾辞忽然抓住沈怀卿的衣袖。气息微弱:“若我告知我父亲派来的奸细,主人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沈怀卿轻笑,指尖停在顾辞的衣襟上,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俯身靠近,嗓音低的可怕:“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顾辞的呼吸有些急促,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但他攥着沈怀卿衣袖的手没有松开。


    “主人... ...属下只求您一件事。”


    沈怀卿眯起眼睛,指尖把玩着顾辞胸前的衣扣:“说来听听。”


    顾辞的喉结动了动,低声道:“我哥哥是真心想与您联手,没有别的目的,求主人...信他。”


    “为何信他,不是信你。”


    “属下知道自己在主人心中已经没有半分信任可言,但我哥哥一向光明磊落,从不背信弃义。”


    沈怀卿轻笑一声,眸中的冷意更甚。“当初若不是他,或许我们一家都能活下来。”


    顾辞呼吸一滞:“主人,大少爷也是被我们父亲所骗,您知道的... ...况且他那时是想帮您... ...”


    话落,沈怀卿停下了指尖的把玩,被他压在心底的记忆开始浮现。


    六年前。


    十四岁的沈怀卿背着包袱叩响父母房门。彼时他们一家已经在顾府叨扰了五年之久。


    近一年来,顾庆海的行事风格愈发引得沈伯康不满,他察觉,现今的顾庆海与往昔年少时所识的顾庆海大相径庭。


    他们二人之间可谈之语逐渐稀少。二人道不同,沈伯康亦不愿再叨扰。


    于是在顾庆海外出之时,准备带着妻儿离开。


    那年的沈怀卿亦知晓了些许其他事宜,察觉顾庆海远非众人所见那般简单。


    欲要离去之日,顾辞送三人至门外,却遭折返的顾明昱阻拦。


    “家父旧疾复发,原本是去云梦城求医。可怎想发现了这个。”顾明昱从袖中抽出的悬赏告示被摊开,朱砂印记刺得人眼疼——正是沈怀卿一家三口的画像。


    “沈叔,您家族恩怨牵连甚广,您虽无辜,但别人可不这么认为。如今云梦城有人出高价要你们的性命,晚辈猜测,再过不久,这悬赏告示将会流落各地。”顾明昱的叹息混着雨声,“只有留在这里,顾家尚能护你们周全。”


    “沈叔,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沈夫人和怀卿弟弟着想啊。”


    沈怀卿永远记得父亲按住自己手背的温度。拿剑多年的手渗出冷汗,却对着顾明昱拱手:“如此,便继续叨扰了。”


    一月后,当弯刀劈开窗台那夜,沈怀卿才明白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沈伯康将妻儿推进院中,孤身一人抵挡在门前,长剑出鞘,高声:“带你娘走西角门!”


    铁器相撞的巨响震落梁上积灰。


    可闯入顾家得黑衣人越来越多,又有顾庆海带路,他们根本无法成功走到西角门。


    在脚步声快要靠近之时,他忽而想到某人曾告诉他的一处藏身之所。


    丝毫没有犹豫,沈怀卿带着母亲直奔那处顾家荒废了许久的屋子。


    当顾辞得知变故赶来时,正看见沈伯康的剑缠住三柄弯刀。


    黑衣人的袖箭穿透沈父的膝盖,手中的长剑却仍在誓死抵抗。“顾庆海!你这个卑鄙小人!”


    他嘶吼着撞向一个又一个黑衣人,任由刀刃没入肩胛。


    顾辞大惊,急忙一个翻跃跳到打斗中,替沈父挡下了背后突袭。


    顾庆海怒斥:“给我回来!”


    见他充耳不闻,顾庆海仅是嘴角微扬:“想死是吗?那为父成全你!”


    黑衣人好似只认顾庆海一人,府中的丫鬟小厮几乎都成了刀下亡魂。


    在其中一把弯刀要刺向顾辞时,沈伯康倾尽全力,用尽最后一口气替顾辞挡下。


    “不!”


    顾辞的剑鞘砸在泥地,亲眼看着沈父倒在血泊之中。


    顾庆海站在房梁之下,唇角冷笑:“用我顾家往后一生荣华富贵换你们三条人命,这买卖不亏。”


    暴雨冲刷着沈伯康怒睁的双目,血水在顾辞身前绽开。


    少年颤抖着去合那不肯瞑目的眼睛,却听见父亲的声音从头顶砸下:“今夜过后,顾家就是永安城的天。”


    黑衣人提剑直指顾庆海:“他妻儿在哪?我们主子说了,放跑任何一个,他答应您的都不作数。”


    顾庆海陪笑:“当然当然,我早已吩咐下去锁死所有门道,他们一定还在府里。”


    找到沈怀卿,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怎么办...怎么办...


    顾辞看着死不瞑目的沈父,脑中一片混乱。他踉跄跑至顾庆海面前,双膝砸在满是雨水的地面。


    不停地叩头,不停地求着自己父亲饶沈怀卿一命。


    直到额头磕破,也不见他的父亲松口。


    顾庆海擦拭着剑上的血迹,突然俯身捏住儿子下颌。


    他双眼一眯,想到什么似的换上慈父的语调,“这五年来,怀卿小辈与你最是要好,你可知他会躲去哪?只要你带我去见他们,为父保证不伤那孩子性命。”


    顾辞浑身一震。


    他亲眼所见沈父惨死,他不敢想沈怀卿的结局会如何。


    长剑上浸透的鲜血正顺着台阶往下淌。


    顾庆海冰凉的手指划过他颈侧时,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父亲已经沉溺于永安城滔天的权欲里。


    “当真?”


    “自然。”


    “可... ...”


    “顾辞,想想你的母亲。”


    “你想做什么...”


    “告诉我沈怀卿藏哪,我便放过你的母亲。不过你大可放心,淮卿侄儿的性命,我也不会轻易取。”


    顾辞没有办法,抬手一指:“可能在...在西苑废宅。”他哑着嗓子开口。


    黑衣人拖着沈伯康的尸体穿过顾家府邸,顾辞踉跄着走在最前,手中火把映出西苑快要坍塌的木门。


    木门被踹开,沈伯康地尸体直接被丢在门槛上。


    黑衣人顺势走近。


    “倒是把这里忘了。”顾庆海笑了。


    突然,东侧窗台传来破空地声响,素色裙摆猛然一跃逃出废宅。


    “追!”顾庆海厉喝。


    一时间,所有人往东面追去。


    顾辞内心一颤,忽觉自己被父亲哄骗,来不及伤心的他好似听到了稻草堆里还有一人。


    他立即稳住疯狂跳动的心脏,转身出门。


    “东南角门。”顾辞对着满是黑衣人的庭院高喊,“我刚才看见人影往东南去了!”


    他故意踢翻火盆,火星窜上树木。


    浓烟瞬间弥漫,一时间,废宅里的其余人全部往东南方向而去。


    他最后望了一眼草垛,泪水沾满眼眶,心底祈求:沈怀卿,快走。


    ——


    回忆致此,沈怀卿忽感不适。


    “东南角门。”他冷声开口,“那夜你喊出这四个字时,可曾想过我会听见?”


    “我... ...”顾辞不知怎么解释,当日他确实为保沈怀卿,将所有人引去追沈夫人,可他如果不这么做,他们二人都将葬身于此。


    沈怀卿重扣起他的下巴,露出个讥诮的笑:“你可知我为何会留你一命吗?”


    床上人有些犯困,却努力撑着眼皮。


    他听到沈怀卿说:“我能成功逃出顾家,是你娘帮的我,她给了我一匹马。”


    亲眼目睹那晚厮杀的顾辞生母,不堪此等刺激,第二日竟投井自绝。


    那一晚,于沈怀卿而言,仿若地狱。


    于顾辞,亦是。


    听着沈怀卿的话,顾辞突然轻笑。


    沈怀卿不知他笑什么,在他下颚处轻敲。“笑什么,跪傻了这是?”


    “我以为你不杀我,是不忍,原是因为我娘。”


    “不然?”


    “沈怀卿,不管你信不信,当时我想救你。”


    沈怀卿摸了摸顾辞的发尾,嗓音轻飘飘传来:“是啊,你想救我。所以将外面的人尽数引去抓我母亲。”


    “我当时没办法...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活...”他撑着床榻想要坐起,可刚动一下便被按了回去。


    “你知道吗,”沈怀卿收回手,面无表情。“我逃出三里地都能听到我爹娘不甘的惨叫声。”


    “顾庆海为逼我现身,将我娘悬挂高墙,可我当时受伤太重,直接昏迷。可你呢顾辞?你在哪里?你和顾明昱在做什么?你们眼睁睁看着她受尽折磨,却无动于衷!


    顾辞眼神呆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


    “整整三日啊...顾家的两位少爷竟都没想过救她!”


    沈怀卿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他双手紧拽顾辞两侧臂膀,力道大得几乎想将布料撕碎。


    顾辞被他拽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家遭逢变故那晚,他的母亲也在第二日投井身亡。


    接连两天,他遭受的刺激不比任何人少。


    那三日他守着母亲的尸体不让任何人靠近,整个人好似空壳一般,不出门不吃任何东西。


    至于沈夫人被挂高墙,他知道时人早就咽了气。


    不过,就算他知道又如何?


    他虽是顾家名义上的二少爷,可无半点实权。顾庆海对他就像个陌生人,凭他一人又如何能救下沈夫人?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沈怀卿都不会相信。


    他只会当自己在找借口,为求他宽恕的借口。


    “对不起... ...”也许,只有道歉才是他能说的。


    沈怀卿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他起身离床。语气变回冷淡:“睡吧顾辞哥哥,别忘了明日的大事,阁中内鬼还得靠你呢。”


    顾辞望着沈怀卿离去的背影,神色越发落寞。


    沈怀卿心中的恨意似乎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深。


    “我到底该怎么做... ...”


    “我又做错了什么... ...”


    带着哽咽,蜷缩在床角,混着泪湿的枕头慢慢入眠。


    ... ...


    天刚亮,沈怀卿便已起身。


    他站在窗前,望着那泛白的天际,眸中冷意未散。


    随便整理了一下衣袍,推门而出,径直朝顾明昱的房间走去。


    清晨的院落很是安静,除去他的脚步声再无其他。


    到了顾明昱房门前,抬手轻叩,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房门被打开,顾明昱一身青色长袍进入他的眼底。


    “有事?”


    沈怀卿笑了笑越过他,径直走向房间里侧。


    “顾大公子昨夜休息得可好?”


    顾明昱神色如常,随即嘴角上扬轻哼一声:“沈阁主派的人手脚利索,怎会休息得不好。倒是您,看起来...不太好啊。”


    沈怀卿轻笑:“顾大公子果然心思细腻,连我休息得如何都如此关心。”


    “你我既然合作,自然该互相关心。”


    “合作...”主位上人拿了个杯子在手中把玩,不经意想起昨夜顾辞说的话。


    ‘请主人信我大哥。’


    茶杯忽而倒扣,沈怀卿的表情异常认真:“给我个相信你的理由。”


    两人对视,眼神相交。


    顾明昱没有回答,沈怀卿也不急。


    房间突然沉默,直到顾明昱伸手提起茶壶,将沈怀卿方才把玩的茶杯重新翻正,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后,不紧不慢开口。


    “最近一月,我顾家共运了三十箱药材出城。但这批货走的是黑市暗道。”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玄铁令。


    “不止药材,还有许多别的货物。”


    沈怀卿看了眼玄铁令,这是顾家死士调动令。六年前他离顾府时,有幸见过。


    “他要逃?”


    顾明昱点头:“是。”


    “南方三州沙头县的码头,上月全换了顾家旗号。”


    “你如何得知的?”闻言,沈怀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也是,你是顾家长子,顾庆海怎会瞒你。”


    “沈阁主,我与家父的关系,或许超乎你的想象。一月前,他便开始筹谋搬空顾家产业,而我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三日前,我查阅账目时,才发现端倪,调查才发现,我父亲想要南下。而我与阿辞,皆不在他的规划里。”


    顾明昱蘸着茶水在案上画图,继续说道:“如果不加以阻拦,到时他成功脱身,沈阁主,你的血海深仇如何能报?”


    沈怀卿挑眉:“我怎么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


    “不难。”他将玄铁令移到沈怀卿面前:“沈阁主找个时间,亲自去趟沙头县一问便知。”


    见人如此不遮不掩,沈怀卿沉思了一会,最终将玄铁令推回。


    “我信你。”


    顾明昱虽没什么表情,但指尖的抖动泄露了他的诧异。


    沈怀卿起身走至门口停下:“我信你,是因为你娘对我有恩。顾大公子,合作愉快。”


    说完,轻呵离去。


    而顾明昱却被沈怀卿最后一句弄得疑惑至极... ...


    ‘你娘对我有恩。’


    他为何这么说?


    难道是因为在顾家的那五年,母亲对他们颇为照顾。


    想来是了,毕竟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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