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初中和高中的每次考试，江明彦和江明煦的分数差距都不大。


    一开始她以为是偶然，也没有多想。


    直到她加入他们的学习小组，才渐渐发现了问题。


    化学和生物她看不出来，但数学和物理，江明彦一定不在目前的水平上。


    而林荡应该早就知道的吧……所以林荡从来不批江明彦的卷子。


    江明彦深吸一口气，正要否认。


    高幸猜出他不想承认，但接下来的话，让他无可辩驳，“学校的人都知道论坛是林荡创办的，但他们不知道第二作者是你吧。”


    江明彦瞳孔深处震动着，“你怎么知道……”


    高幸眨眼，“因为林荡很懒啊，他创办论坛却从来不上线，一直维护论坛的是你和江明煦啊。”提到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年，她无奈的笑笑，“江明煦对计算机一窍不通，所以维护论坛的人一直是你吧，再加上之前学校论坛崩了一次，你说服务器什么的，我就知道你懂这个。”


    江明彦略微低下了头，“那也不能说明第二作者是我，我只是维护……”


    “你是不是忘了那次网站设计大赛是团体赛呀，要至少两个人才能参加。”


    高幸弯眸，含笑的嗓音轻飘飘地戳破他的谎言，“而能和林荡一起参赛的，只有你了吧。”


    江明彦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大家都以为呆在座位上闷不作声的高幸，满脑子都只有学习，但她的心思最为细致敏感。


    可就是这样心思细腻的女孩啊，却窥探不了眼前少年昭然若揭的心思。


    江明彦抬起头，少年眼里是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沉静，他缓缓开口，“高幸。”


    继而低下声音，像是认输，“别告诉明煦。”


    走廊寂静，高幸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她的猜想得到验证，却没有任何成就感。


    并非故意要去揣测别人的秘密，她一直想说的都是，“或许，江明煦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呢。”


    嗓音轻柔飘在走廊里。


    恍惚间，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江明煦的时候。


    是小学一年级。


    爸妈在校门口卖鱼丸，放学后父母忙活，她就趴在摊位的小凳子上静静地看书。


    结果认出她的同学看不起她爸妈，嘲笑她家里是卖鱼丸的，给她起了个‘鱼丸妹’的外号，还在校门口四处嚷嚷，那时候还小，不知道怎么应对别人的嘲笑，趴在凳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和江明煦并不认识，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二话不说就把人揍了，自己也鼻青脸肿。


    那时候高幸擦着眼泪问他，“你为什么要帮我呀？”


    江明煦气呼呼地捡起书包说，“因为我不想被人欺负，所以我也见不得别人挨欺负。”


    在大家只知道看动画片和吃饭的年纪，他就已经学会了将心比心。


    那天放学，她请他吃鱼丸，江明煦嚼着鱼丸，直夸她家的鱼丸好吃。


    隔天，带着江明彦和林荡来买鱼丸，照顾她家的生意。


    想起往事，她眼睛泛起水雾，扬起恬静的笑容，“你是哥哥，他是弟弟，哥哥保护弟弟没错，但弟弟或许……也能保护哥哥呀，其实，他一直都有保护别人的能力。”


    余光不经意间掠过拐角里消失的身影。


    晚风摇晃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梢。


    高幸轻轻抿起嘴角，他应该听到了。


    ——


    从医院回来，文晴和那群赖子还在接受调查。


    沈楠在警局跟进，让林青岚回来看住五个孩子。


    林青岚和高幸的父母留在小卖部，给他们五个做了饭，但五人都吃不下。


    江明彦和江明煦想去警察局，林青岚让他们在家等消息，他们去了反而让文晴心里更不踏实。


    饭后，林青岚和高父高母，林荡、盛风都留下来帮忙收拾被砸烂的小卖部。


    高幸后背有伤，不能乱动，就帮忙整理收银台被撕烂的账簿。


    江明煦和江明彦并肩坐在店外头冰冷的台阶上。


    今夜无风无星，天际黑沉沉的，两个少年的后背落了小卖部照来的光，从来没那么迷茫过。


    江明彦控制着情绪，手抚过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放心，林叔说了，咱妈今晚上肯定能回……”


    “哥。”江明煦忽然打断他的话。


    江明彦偏头看他，江明煦双臂紧紧抱住膝盖，目光静静看着漆黑的地面。


    “咱们两个出生就差了十分钟，但我叫你哥哥，不是因为这十分钟，不是因为我想得到你的保护，而是因为……”


    江明煦深深吸气，江明彦的手顿住，听到他声音轻轻发抖，说得很慢却很慎重，“是因为我尊你、敬你。”


    江明彦静默着，眼眶在寒风中红了。


    “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让着我，别人欺负我，你总是第一个冲在前边，我学习不好，你就牺牲自己的时间帮我补习。”江明煦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可我不争气，学习还是没提上去。”


    “而你的成绩就开始往下掉……”


    江明煦眼神逐渐黯淡。


    江明彦嘴角牵动，“明煦……”


    “爸爸去世后，妈妈很辛苦，一个人忙活小卖部，分明，你和我一样大，却承担了照顾我的责任，看我学习不好，就一直尝试挖掘我其他方面的潜力，我记得……”江明煦怔忡着，露在袖口外的手被风吹得冰凉，“我不过是随口夸了句别人弹电吉他好帅，第二天你就哀求妈妈给我报班，但很遗憾，让你失望了，我不是那块料。”


    江明彦缓缓落下的手搭在膝盖，知道他大概是听到医院走廊里的对话了。


    江明煦用手背揉了揉有点热的眼眶，“后来我初中运动会上拿了第一，你比我还高兴，像是发掘了我的潜能，听荡哥说体育生不需要那么高的考试分数后，你隔三差五的就去找体育老师，求他带我进田径队。”


    他们年纪小，对这个强悍的世界无所适从，存在严重的信息差。


    更别提他们这样的家庭，对这方面的了解一片空白。


    文晴忙于生计，是有心无力。


    江明彦肩扛起了江明煦的未来，每到周六周天，不管严寒酷暑，就跑去教育局了解体育生方面的信息。


    沈楠和林青岚的见识多，他们一有空，江明彦就拿着查到的资料去林荡家里。


    还有一高体育老师那儿，也是哥哥跑通的。


    而他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一切。


    江明煦低下头，湿漉漉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眼泪不断流下来。


    “哥，你知不知道，其实比起我好，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好啊。”


    他双手捂住脸，再也忍不住情绪，眼泪从指缝肆意流出。


    “早知道你要这样委屈自己，我就当你哥哥了啊。”


    江明煦用胳膊挡住双眼。


    枯槁的树枝随风摇曳，少年隐忍的哽咽声传进小卖部里。


    林荡和盛风没放下手里忙活的东西，站在门口，看并肩坐在台阶上的兄弟俩。


    高幸看着他们吐露心声，微微扬唇，低头时不着痕迹地擦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