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你有调查过兄长的死因吗？你有想过那其中重重疑点吗？”


    “又或者你根本就不敢回想，根本就不敢去查，因为那本就是你的授意，才让他死于非命！”


    “李世民，你的儿子，至死不想回京，只愿与你死生不复相见，他临终之时，究竟是有多绝望，才会说出此言！”


    对于李世民的解释，李宽半点不信，他了解自家兄长，除了李世民，这世上谁人能害得了他。


    而若非绝望到了极致，伤心到了极致，一向隐忍克制的兄长，又怎么说出那样的话来，甚至都不愿意葬入皇陵。


    一朝太子，不顾自己的母后，不顾自己这个兄弟，不顾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


    若非是发现了自己的至亲之人，一心想要他死的真相，又怎会如此！


    李宽这些话一出，原本群情激奋的朝臣们，一下子沉默了大半，甚至有不少人，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承乾太子的死，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尤其是面前这位帝王，可是有前科存在的。


    只是除了魏征和少数几位重臣，大多数人都是闷在心中，不敢去提罢了。


    毕竟承乾太子已死，他们还要在帝王的手底下活着。


    能像是沈佑安那般，放弃高官厚禄，放弃大好前程，只为承乾太子报仇之人，终究只是少数。


    望着冷冷的看着自己，语带讽刺的李宽，李世民只觉得心口处一阵阵的抽痛。


    不是因为这个逆子，而是对方口中，那个至死不愿回京，只愿与自己死生不复相见的太子。


    天下人误会他，觉得是他害了承乾，原来连承乾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世民只觉得喉口一甜，一股血腥味弥漫在口腔中，又被他强行的咽了回去。


    战乱刚刚平复，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这个时候，作为皇帝的他若是一旦倒下，天下怕是又要生乱。


    就在李世民强忍着心口抽痛的时候，却有一看不懂眉眼高低的朝臣站了出来，怒声斥责道：


    “李宽，不管承乾太子如何，你可是陛下亲子，怎能妄言君过！反叛作乱！你至陛下于何地！”


    这是明摆着斥责李宽，因为承乾太子这个兄长，就不顾父子之情，不顾尊卑有序。


    可话是这么个话，听起来却总是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有些聪明的，甚至下意识的瞅了眼李世民，这看似为帝王发声的朝臣，怕不是李宽那边的奸细吧。


    这番话，不是明摆着替陛下承认了，害死承乾太子的事实吗？


    就连李宽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了那朝臣一眼，不知道这到底是受过自家兄长恩惠的义士呢，还是单纯的蠢人。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李宽也懒得想那么多，他洒然一笑：


    “父皇那么多孩子，哪里记得我，若非兄长，李宽怕是早就不知死在哪里了……”


    这话中，带着几分怅然，不似之前质问李世民害死兄长时那般激烈，却莫名让人心中难受。


    似乎回忆起了昔年在王府中的情景，李宽神情平静，目光幽幽：


    “李世民，你弑兄杀弟，囚父杀子，无论你承不承认，青史悠悠，也永远洗脱不掉你的罪名！”


    “李唐皇室子孙，也永远会以你为榜样，政变夺位，妄图夺嫡，这长安城不会有一日安宁，这天下……也不会有一日安宁！”


    说到这，李宽再一次看向面无表情坐在龙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李世民，笑道：


    “兄长恩泽天下，福泽万民，这世上会为他报仇这人，不会只有我一个，也不会只有这几万兵马！”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父皇，你终将自食恶果，寝食难安！”


    “这大唐江山，终将会因你而衰败，无可挽回！”


    将这藏在心中不知多久的话，尽数吐出，即便没能看到李世民那失态的模样。


    可只瞧着满朝文武震惊沉默的表情，李宽便也觉得心中痛快。


    余愿已了，一切便显得都没有了意思，藏在口中的毒药被一口咬破，那苦涩的药味，似乎能流进心里。


    这毒药是按照李宽的要求，特意制作出来的，见效极快，没有痛苦。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李宽就觉得意识模糊，重重的倒在了地上，身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却已经听不真切。


    望着殿内台阶中间站着的，一身太子服饰的李治。


    李宽仿佛看到了封王那日，对他含笑点头的兄长，面上不禁也带上了丝笑意，他缓缓的闭上双眼。


    兄长，既然说好的一辈子，你想先走，宽儿可不答应！


    庆王李宽自尽身亡，死前却又说了那么一番石破天惊的话，让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看向李世民。


    毕竟李宽有再多的过错，那也是陛下亲子，如今人又已经死了，他们总不能要求再鞭尸吧！


    李世民这个时候，却根本顾及不了那些大臣的目光，他只觉得心口的疼痛越来越甚，眼前一片漆黑。


    李宽那字字句句的话语，不断在自己耳边回荡，他说大唐必会永无宁日，后世子孙注定效仿自己。


    让李世民下意识的想起，承乾离京时，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字字肺腑的谏言。


    李宽说为承乾报仇之人，不会只有他一个，自己注定自食恶果，寝食难安，大唐江山会因他而乱，再不复曾经繁华盛世。


    会吗？李世民头一次没有了自信，因为他想起了一个区区地方藩王，就将长安逼到这步境地的事情。


    承乾，他才华横溢，仁德治世的太子，终究留下了多少遗泽，怕是谁也说不清楚。


    似乎真如李宽所言，往后余生，他都将寝食难安。


    不过这不是最让李世民痛苦的，最让他承受不住的。


    是李宽说，承乾至死不愿回京，是因为承乾误以为，自己要加害于他。


    想到自己的嫡长子，自己付出心血最多的儿子，真的以为自己要害他，带着满心绝望而死。


    李世民强忍住的那口鲜血，再也控制不住的从唇边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