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街狭窄的巷口，潮湿的空气中飘散着腐烂食物和污水的气味。


    提提尔的长靴踩在积水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眉头微蹙，不明白团长为何特意派她来这里——明明前两天已经将【伊斯塔眷族】控制的孤儿都安置妥当了。


    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提提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水果摊贩正挥舞着粗糙的木棍，对着五六个孩子破口大骂。


    最大的男孩约莫十岁，瘦骨嶙峋的手臂张开，像只护崽的母鸡般挡在更小的孩子面前。


    他们脏兮兮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提提尔再熟悉不过的眼神，街头求生者特有的、混杂着警惕与野性的光芒。


    “滚开，小杂种！”摊贩的唾沫星子飞溅，“我亲眼看见你们昨天偷了我的苹果！”


    领头的男孩弓起背，像只炸毛的野猫：“放屁！我们才没偷！”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提提尔快步上前从腰间的钱袋取出一些法利，金属碰撞声让摊贩转过头来。


    “请给我一些苹果，”她的声音平静，“要最甜的。”


    摊贩愣了一下接过钱币，从摊位上挑出几个还算新鲜的苹果。


    提提尔转身将苹果递给孩子们。


    红润的果实在她干净的手掌中显得格外诱人，但那些孩子却只是死死盯着，没有一个人伸手。


    最小的女孩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却依然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角。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远处污水滴落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提提尔缓缓看着对方。


    她将苹果又往前递了递，果皮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拿着吧，”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这群小兽般警惕的孩子。


    领头的男孩眯起眼睛，脏兮兮的脸上写满怀疑：“你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一个想帮忙的人。”提提尔的目光扫过每个孩子的脸，“你们住在哪里？”


    孩子们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最小的女孩——看起来和禾苗差不多大——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双方隔开。


    “有大人和你们一起吗？”提提尔换了个问题。


    “春妈妈照顾我们，”小女孩突然开口，声音细若蚊蝇。


    她的话音未落，旁边的男孩就猛地捂住她的嘴。


    “春妈妈...”提提尔轻声重复，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


    正想继续追问，远处突然响起尖锐的哨声。


    孩子们的身体同时绷紧，下一秒就像受惊的鸟群般四散奔逃。


    他们瘦小的身影在迷宫般的巷弄中灵活穿梭，转眼就消失在阴影里。


    提提尔站起身，长枪在背后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望向孩子们消失的方向，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阳光穿过破旧的屋檐，在她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


    欢乐街的转变不仅仅是招牌和行业的改变，这些被遗忘的角落才是真正的故事所在。


    穿过两条逐渐变窄的街道，铺砌整齐的石板路变成了泥泞的土路。


    欢乐街的灯光在这里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烛光。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食物和人类排泄物的气味。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拦住了我的去路。


    “冒险者大人你不该来这里。”是个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我在找''春妈妈''，”提提尔说：“她可能需要帮助。”


    老妇人沉默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帮助？现在才有人想起帮助？”


    她向前一步，进入昏暗的光线中。


    提提尔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右眼浑浊发白，左眼却异常明亮。


    “跟我来，冒险者大人。既然你这么关心，就亲眼看看''帮助''来得多及时。”


    提提尔跟着她穿过几条越来越窄的小巷，最终来到一堵爬满藤蔓的矮墙前。


    老妇人推开一扇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木门，示意提提尔进去。


    门后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景象：二十多个孩子挤在一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地下室里，年龄从三四岁到十一二岁不等。


    空气中弥漫着疾病和绝望的气息。


    几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咳嗽，一个小女孩的手臂上缠着脏兮兮的布条，渗出的血迹已经变黑。


    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女人正在给一个发烧的孩子敷湿布。


    她抬头看见我们，疲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春，这位冒险者先生想''帮助''我们。”老妇人讥讽地说。


    被称作春妈妈站起身，擦了擦手。


    她曾经一定很美，现在却像一支燃尽的蜡烛。


    这是提提尔见到春的第一想法。


    “我们没有违反公会的任何规定，”她声音平静：“这些孩子只是需要一个地方睡觉。”


    “我不是公会的人员，也不是来执法的。“提提尔一看就理解对方的意思，于是迅速解释，“我只是想了解情况，也许能提供一些帮助。”


    春妈妈审视着提提尔，似乎在判断她的可信度。


    最终她叹了口气：“那就看看吧。”


    她带我穿过房间，低声解释着每个孩子的情况：“这个女孩的母亲是''翡翠亭''的娼妇，上吊自杀了；这两个男孩的父亲是某个冒险者，母亲死于去年的疫病；那个角落里的孩子根本不说话，我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


    提提尔认真的听着对方的叙述。


    接管【伊斯塔眷族】财产后，他们【赫斯提亚眷族】已经安置了大量相关人员，但欢乐街的黑暗根系早已深入欧拉丽的每个角落。


    房间墙角的阴影里，几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一起。


    这些孩子就像曾经的她和阿克斯——被世界判定为“已死亡”或“失踪”，连名字都不会被记住。


    提提尔的皮肤微微发痒，她想起那如同炼狱的一天，身体被碳化，那种永无止境的麻痒和刺痛。


    如果不是团长出现，自己可能早已成为地下城的一具枯骨，而阿克斯...或许也会像这些孩子一样，被某个“春妈妈”收留。


    远处传来孩子们压抑的咳嗽声，提提尔的心猛地揪紧。


    她见过外面的世界——那些在怪物袭击中失去家园的村民，和眼前这些蜷缩在阴影里的孩子，眼中的绝望何其相似。


    提提尔突然握紧了拳头。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或许她可以做得更多。


    就像当年黑向她伸出的那只手一样，她也能成为这些孩子的光，为她们带去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