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叮嘱地方保甲王大、李二务必看守好犯人,两人点头哈腰,满口答应,说了许多保证的话。蒋平这才站起身,拉着艾虎的手,缓步回到西耳房。两人坐下后,蒋平开口询问:“贤侄,你怎么会到这里?你师傅又去了哪里?”
艾虎长叹一声,娓娓道来:“说起来话就长了。我和义父在杭州倪太守那里住了很长时间,后来义父好几次想离开,倪太守说什么都不放人。好不容易等倪太守成了亲,我们才得以离开杭州,到茉花村向丁家二位叔父和师傅道谢,之后就在那儿住下了。没想到丁家叔父早就派人去襄阳打探消息,没过几天,那人回来报告说,襄阳王已经察觉到朝廷有所警觉,担心朝廷派兵围剿,所以提前做好了防备。他在左边的黑狼山安排金面神蓝骁把守陆路,右边的军山则由飞叉太保钟雄掌管水路。这水陆两路都是极为关键的咽喉要道,一旦朝廷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能立刻传遍各处。师傅和义父听了这个消息,都非常震惊。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有个至交好友叫沙龙,绰号铁面金刚,住在卧虎沟。这卧虎沟离黑狼山很近,他们一是担心沙伯父被贼人欺负,二是怕沙伯父被贼人哄骗入伙。大家商量后,师傅、义父还有丁二叔,三个人一起去卧虎沟了,把我托付给了丁大叔。我心里想着,这么热闹的场面却不让我去见识见识,还把我关在家里,我实在受不了!我连着闹了好几天,可丁大叔整天盯着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没办法,我就偷偷拿了丁大叔五两银子当路费,打算去卧虎沟看热闹。没想到今天住在这家店里,还碰上了仇人。”
蒋平听后,心里暗暗称赞:“好小子!竟然把打仗当热闹看,真是有胆量、有气魄!不过有一点,欧阳春既然把他交给丁兆兰,想来是他不适合去。要是能去,为什么不带着他一起呢?这里面肯定有原因。现在我既然碰到他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冒险吧!”
正想着,艾虎开口问道:“蒋叔父,您这次来是抓要犯,还是有别的事?”蒋平回答:“我可不是为抓要犯来的,是奉了包相的命令,来找你义父的。皇上突然提起他,包相怕到时候需要人却找不到,所以派我出来找。没想到在这儿先抓住了姚成。”艾虎又问:“那叔父接下来打算去哪儿?”蒋平说:“我本来打算去茉花村,现在既然知道你义父去了卧虎沟,明天把姚成送到县里押解进京后,我也去卧虎沟走一趟。”
艾虎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高兴地说:“好叔叔!您一定要带我一起去!见到师傅和义父,就说您带我来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怪我了。”蒋平笑着调侃:“你倒会撇清责任,难道日后丁大叔不会把这事告诉他们?”艾虎耍起了小聪明:“等时间久了,谁还记得这些事?就算丁大叔说了,事情都这样了,师傅和义父也不会怪我了。”
蒋平心想:“艾虎年纪小,又贪酒,还是私自跑出来的,我带他一起去,一来尽了人情,二来也能找到欧阳春。不过他这酒瘾,得想个办法治治。”思索片刻,蒋平对艾虎说:“我可以带你去,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艾虎一听能带他走,连忙说:“四叔,您尽管说,侄儿什么都答应!”蒋平严肃地说:“就是喝酒的事,以后每顿饭只准喝三角酒,多一口都不行,你能做到吗?”艾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说:“三角就三角吧,有点酒喝总比没酒强,能解解馋就行。”叔侄俩就这样聊了大半夜。
期间,蒋平去东耳房查看情况,只听见曹标一个劲儿地埋怨姚成,姚成却一言不发,只是垂头丧气地叹气。
天快亮的时候,蒋平与艾虎洗漱完毕,收拾好行李。艾虎不等蒋平吩咐,主动背起包裹,跟着地方保甲,押着曹标和姚成,前往唐县县衙。到了县衙,蒋平递上开封府的龙边信票。没过多久,县令何至贤在书房接见了他。蒋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又提到自己还要去寻访北侠欧阳春,请求县衙派差役将犯人押解进京。何县令马上准备好文书,还在文书里注明蒋平护卫要前往卧虎沟一事。蒋平告辞县令,把龙票用油纸仔细包好,贴身藏好,便和艾虎继续赶路。
这边文书办好后,犯人被押解进京,送到开封府。包公升堂审讯,在刑具的威慑下,姚成一一招供:原来他是水贼,曾杀害倪仁夫妇。包公又追问马强与襄阳王勾结的事,姚成供出马强的哥哥马刚曾在襄阳传递消息。取完口供,包公下令将姚成铡死,曹标则被判充军,这桩案子就此了结。
再说蒋平与艾虎离开唐县后,朝着湖广方向前进。一路上,艾虎倒也遵守约定,每顿饭只喝三角酒。有一天,他们在濡口雇了艘船,船主叫富三,还有两名水手。蒋平坐在船上,欣赏着沿途风景,心情格外舒畅。可艾虎却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坐在船上就像小孩子躺在摇车里,困意说来就来。刚开始还强撑着,坐着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到后来直接躺下呼呼大睡。奇怪的是,一到喝酒的时候,他就精神抖擞,有说有笑。可只要喝完三角酒,马上就哈欠连天,连饭都吃不下。蒋平看他这样,既担心又无奈,想着在船上也没什么危险,就由着他去了。
这天下午三点多,船正走着,船主富三突然喊道:“快撑船,找个避风的地方!风暴要来了!”水手们不敢耽搁,急忙把船撑到鹅头矾下。这里是个叫珍五口的地方,十分偏僻。船停稳后,下了铁锚,众人整顿好饭菜,吃完时天已经黑了,点上灯一看,外面风平浪静,什么动静都没有。蒋平心里犯起了嘀咕:“根本没风暴,船主为什么说有风?难道他不怀好意?得留个心眼。”这时,耳边传来艾虎如雷的呼噜声,原来他喝完酒,又睡着了。蒋平暗自摇头:“他这么贪酒嗜睡,以后可怎么做事?”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忽喇喇”的响声,船也跟着剧烈摇晃起来,周围的声音震耳欲聋。转眼间,大风呼啸而至,江面上波涛汹涌,浪花不停地拍打着船头。蒋平这才相信富三之前说的不是假话。好在大风只刮了一阵,没多久,天空放晴,月亮出来了,平静的江面上波光粼粼,夜色格外皎洁。蒋平一时没了睡意,独自坐在船头,欣赏了好一会儿夜景。大约到了晚上十点,他刚准备休息,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救人呀,救人!”蒋平顺着声音望去,西北方向隐隐约约有灯光闪烁。他心中一动:“肯定有人遇到危险了,我得去救他!”情急之下,他连衣服都顾不上脱,把鞋脱在船头,纵身跳进水里,踩着水朝着声音的方向游去。没游多远,就看见一个人在水里忽上忽下,顺着水流漂了过来。蒋平游到那人身后,等他漂过去一点,伸手抓住那人的头发,猛地往上一提。那人在水里拼命挣扎,双手乱抓,蒋平却巧妙地避开,没让他抓住。这可是水中救人的诀窍——人在落水后,哪怕是自己想寻死,到了生死关头,也会本能地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旦被他们抓住,就会使出死劲,很难挣脱,很多人下水救人反而被连累送命,就是因为不懂这个门道。而且溺水的人在挣扎时,往往会在手里抓两把淤泥。
蒋平在水中紧紧攥住溺水者,任由对方慌乱抓挠,待其气力稍竭,才腾出一只手揪住对方头发,另一只手扣住腰带,踩着水缓缓向岸边游去。好在施救及时,将人拖上岸后,简单控了控水,老者便悠悠转醒,发出微弱的呻吟。蒋平赶忙询问对方姓名,得知这位五十多岁的老者名叫雷震。
听到“雷震”这个名字,蒋平心头一动,追问道:“襄阳王殿前的站堂官雷英,可是你的儿子?”雷震惊讶地抬头:“正是小老儿的犬子!恩公怎么知道?”蒋平解释道:“只是听闻过雷英的名号,常听人提起,却从未谋面。请问老丈家住何处?此番又要前往哪里?”
雷震长叹一声,道出原委:“小老儿住在襄阳王府后二里半的八宝村。女儿家生活贫苦,我备了些衣服首饰,打算送去陵县探望,便雇了条船。谁料那两个水手米三、米七心怀不轨,见我带的箱笼,就谎称有风暴,将船停在这偏僻处。他们先杀了我随行的仆人,我刚喊救命,他们又举刀向我扑来。情急之下,我撞开窗子跳进水里,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幸亏恩公搭救!”
蒋平安慰道:“估计他们的船还没开走,老丈在此稍等,我去看看你的箱笼。”雷震感激不已,连声道谢。蒋平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水里,如游鱼般潜到有灯光的船只旁。刚靠近,就听见船舱里传来对话:“快把箱子打开,准能捞着油水!”
蒋平双手扣住船舷,猛然翻身跃上甲板,怒喝道:“好贼子!就想着自己发财,不管别人死活!”话音未落,米七提着刀冲出舱门,还没站稳,蒋平飞起一脚,正中他的脸颊。米七惨叫一声,踉跄着摔倒,手中的刀也甩了出去。蒋平一个箭步冲上前,抄起地上的刀狠狠刺下,米七顿时没了气息。
米三在舱内看得真切,大喊一声“不好”,顺着雷震撞破的窗户跳进水里。蒋平哪肯放过,立刻纵身入水,一把抓住米三的双脚,像提小鸡似的将他从水里拽出来。回到船上,蒋平找来绳子将米三捆得结结实实,脸朝下控水。随后,他再次潜入水中,游回岸边,背起雷震送到船上,叮嘱道:“等这贼醒了,老丈别怕,拿这刀吓唬他,他跑不了。天亮后再另雇船只吧。”说完,蒋平又跳进水里,准备回自己的船上。
可等他游到原本停船的地方,却发现船早已没了踪影——原来船主富三趁着顺风,带着艾虎开走了!蒋平无奈,只好再次返回雷震的船上。远远就听见雷震颤抖的声音:“你敢动一下,我就砍了你!”蒋平知道老人害怕,远远喊道:“雷老丈,我回来了!”
雷震抬头见蒋平上船,又惊又喜:“恩公怎么又回来了?”蒋平苦笑道:“我的船不见了,估计是开走了。不如我送老丈一程吧。”雷震连连道谢:“这可如何报答恩公!”蒋平换了身雷震的衣服,用丝绦束紧腰身。等到天亮,他抄起船篙撑开船,一脚将苏醒的米三踹进水里。雷震吓得脸色发白:“人命关天,这可怎么行!”蒋平冷笑道:“这种水贼不知害了多少人,今天落在我手里,算是他的报应,老丈不必心软。”雷震听了,唯有摇头叹息。
再说说艾虎,他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猛然惊醒后发现蒋平不见踪影,慌忙冲出船舱追问:“我叔叔去哪儿了?”船主富三耸耸肩:“你们俩一个船舱,问我作甚?”艾虎心头一紧,跑到船头,只见一双鞋子整整齐齐摆在那里,顿时惊呼:“不好!四叔落水了!是不是你们害了他?”
富三急忙辩解:“小客官可别乱说!昨晚停船避风,我们都在后舱休息,前舱就你们俩。说不定是那位客官夜里起夜,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能赖我们?”水手们也跟着帮腔:“要是我们存心害人,干嘛不连你一起收拾?”还有人阴阳怪气:“说不定是你贪图行李,害了人反来诬陷我们!”
艾虎气得双眼圆瞪,挽起袖子就要动手。富三连忙拦住:“大家别冲动!依我看,那位客官既不是被人害的,也不是失足落水,倒像是自己跳下去的。你们想啊,要是被人推下去或者不小心掉下去,哪会把两只鞋脱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这番话让众人一愣,艾虎也冷静下来,转身回到舱内查看。只见行李包裹完好无损,打开后衣物都在,连蒋平贴身携带的龙边信票也在,兜里的银子也分文未少。
艾虎满心疑惑地重新包好行李,暗自嘀咕:“四叔到底去哪儿了?难不成大半夜跑去摸鱼了?”正想着,富三喊道:“小客官,到地方了!”艾虎无奈,束紧兜肚,背起包裹下船。船钱早已在开船时付清,正如俗语所说“船家不打过河钱”,他只能望着空荡荡的水面,继续踏上未知的旅程。
后续还会发生什么故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