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烨伫立片刻,回转城中。
“都走了?”前堂,高楷淡声问道。
杨烨点头:“微臣已将主上叮嘱,一一交代。”
高楷微微颔首:“依你之见,这两人,能否独掌一军?”
“恕微臣直言,元刺史、马将军,皆有大将之姿。”杨烨拱手道,“假以时日,必能独当一面。”
“假以时日?”高楷笑道,“看来,你认为他们尚需历练。”
杨烨点头:“依微臣愚见,独掌一军之将,绝非单重武艺。”
“治军、用人,审时度势、当机立断,更为要紧。”
高楷微微叹息:“此言在理。”
“可惜,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遑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帅才。”
元整、马规元二人,知耻而后勇,稍加磨砺,可为将才,却难以成为帅才。
他麾下诸将,虽武艺精通,却缺乏统率三军之主帅。
杨烨宽慰道:“主上不必忧心。”
“须知,不经世事,怎能洞察人心?”
“元刺史、马将军,皆是人中龙凤,只要给予机会,历练一番,必能叫人刮目相看。”
“至于三军主帅,可遇而不可求。”
“仍需遍栽梧桐,引得鸾凤来栖。”
高楷笑道:“倒是我急功近利了。”
似白起、韩信这等帅才,百年难遇,怎能轻易来投。
眼下,尚需时机。
他抬头望去,春风十里,百花齐放,千山万水之外,更有崇山大川。
江山如此多娇,那中原大地,风云际会,人杰地灵,必有天之骄子。
这神州西北边陲,终究一隅之地,若要搅动天下风云,还需登上中原这个大舞台,见群英荟萃,你方唱罢我登场。
沉思良久,忽闻王寅虎轻声来报:“郎君,长安有天使前来,正于府外求见。”
“长安天使?”高楷面露惊讶。
想必是长安城太极宫中皇帝陈佑,派人来见。
只是,他与这位皇帝素无往来,怎会突兀来使?
想了想,高楷淡声道:“请天使进府一叙。”
“是!”王寅虎领命去了。
杨烨倏然笑道:“自古有云:天无二日,土无二王。”
“如今这大周天下,却有三位皇帝,着实叫人惊奇。”
高楷摇头失笑:“时移世易,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套,早已过时了。”
但凡志在天下者,谁愿理会?
杨烨低声道:“微臣认为,这天使并非受董澄指使,而是天子心腹。”
“哦?”高楷好奇道,“何以见得?”
杨烨侃侃而谈:“物不平则鸣,长安皇帝拘禁于宫中,朝政皆由董澄掌控,形同傀儡,毫无天子威严,怎能不恨?”
“此番派人来使,却行事谨慎,不为人知,必是有事相求。”
高楷笑了笑:“驱虎吞狼?”
“这长安皇帝,倒是好算计。”
过不多时,一名青年武将大步而来,拱手道:“千牛备身武兴德,见过陇西郡公。”
“不必多礼。”高楷淡声道,“圣人派你来使,所为何事?”
武兴德环顾四周。
“堂中之人,皆是我股肱心腹,无需退避。”高楷摇头,“你有何事,尽管说来。”
武兴德从怀中取出一张黄色绢帛,双手高举,郑重道:“陛下旨意在此,还请高郡公跪接。”
高楷不为所动:“武备身,有话直说,勿要浪费时间。”
武兴德蹙眉道:“见陛下手书,如同面圣,郡公怎可无礼?”
高楷神色平淡:“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我并未有求于圣人,倒是圣人有何相求,不妨直说。”
“高郡公怎知……”武兴德面露惊疑,低声道,“陛下有所相求?”
高楷淡淡道:“陛下富有四海,却身陷牢笼,想必心有不甘,欲借刀杀人,重振朝纲。”
武兴德满脸惊愕,再无丝毫傲气,顿了顿,只得直言:“高郡公所言无差。”
“陛下旨意,召郡公入朝,加封太保、雍国公、兵马元帅。”
高楷有些惊讶:“圣人倒是大方。”
太保、雍国公倒也罢了,不过一方名爵,可封亦可废。
这兵马元帅,执掌长安禁军,却位高权重,历来非天子心腹,觊觎不得。
长安皇帝却将其授予高楷,着实叫人惊诧。
“圣人可有何事吩咐?”
武兴德沉声道:“齐国公权倾朝野,威凌陛下,是为乱臣贼子。”
“还请高郡公领兵,进驻长安,诛杀国贼!”
高楷不置可否,忽而问起一事:“听闻,董澄联结突厥、吐谷浑、蜀国三方,齐来攻我,不知情形如何?”
武兴德心中暗道:临行前,陛下交代,务必笼络高郡公,让他领兵勤王。
这点军情,不妨透露予他,全当赚个人情。
想到这,他和盘托出:“齐国公执掌长安,颇为严密。”
“我只知出使吐谷浑、蜀国者,皆无功而返。”
“至于突厥,却是不知。”
高楷微微颔首:“这等大事,待我召集文武相商,再作决定。”
“请武备身在府中暂歇片刻,早晚必有答复。”
武兴德虽是急迫,却也不敢催促,只得恳切道:“陛下一片诚心,还望高郡公三思。”
高楷郑重道:“这是自然。”
他使个眼色,王寅虎心领神会,将武兴德引至东厢房,以礼相待。
过不多久,群臣皆至。
“圣人盛情相邀,让我率兵去长安,诛杀董澄。”高楷问道,“诸位如何看待?”
徐晏清哂笑道:“此为驱虎吞狼之计。”
“圣人遭受董澄欺凌,怎愿再有一人,凌驾皇权之上?”
“恐怕事成之后,便会卸磨杀驴。”
此话虽然偏激,却也不无可能。
萧宇拱手直言:“主上,不可答应此事。”
“圣人纵然许以高官厚爵,却需前往长安,倘若应下,岂非成了无根之木?”
“况且,山南西道刚刚平复,不可远离,以免遭遇不测。”
高楷点了点头:“萧公老成之言。”
夏侯敬德陡然开口:“主上,圣人既然许诺,何不趁机举兵,攻入长安,杀了董澄。”
“再图谋大事?”
听闻此言,诸将皆蠢蠢欲动。
毕竟,若能借此机会,一举拿下长安,岂非大功一件?
“不可!”萧宇摇头道,“主上既已定计,先攻蜀国,再取京畿道,怎可轻易动摇?”
“何况,即便杀了董澄,如何应对圣人?”
“届时,稍有不慎,必然落个乱臣贼子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