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公!”智果一直都留在军营之中,今日中军帐开会,也前来旁听,听着魏驹和韩虎看似豪爽的话语,却对着他们怒目相视。
五十万支羽箭和五百名登城死士,听着感觉很厉害,但是实际上却没有牵动韩魏两军的丝毫实力,就是嘴上说着漂亮而已。
智果连忙踏前一步,对着智瑶拱手行礼说道:“属下认为,还是需要先攻千曲,如今南方的小客村已经变成一片荒土,我军粮草轴重的运输线路遭受威胁,再从蒲中府运输而来,恐怕多有不妥,不如拿下千曲县,开辟北方粮草运输线路,等物资充沛之时,再一举拿下晋阳。”
“一个晋阳就拖了智公三年之久,还要去打千曲?”韩虎猛地一甩衣袖,对于频频唱反调的智果,没有给他一点好脸色,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满和愤怒。
“只要晋阳陷落,千曲不攻自破,赵氏心怀鬼胎,故意拖延智公在此,如今晋国势微,智公平定赵氏叛乱之后,还需要带领晋国征讨中原,镇压其他诸侯国,框定天下霸业,在这每多耽误一刻钟,都是对智公才华的埋没。”
“我看你才是心怀不轨,战争岂是儿戏!不做万全准备,如何攻城拔寨!”智果梗硬着脖颈,和韩虎据理力争,并没有因为对方是韩氏家主的地位而感到害怕,指着对方还想怒骂两句,而高台上的智瑶,却轻轻压了压手,制止了二者的争吵。
“好了好了,两位所言都有道理。”智瑶对于韩虎的奉承十分受用,脸上带着一抹抑制不住的笑容,微微舒展的眉毛下,眼睛闪烁着光芒,一副一切掌控尽在我手的样子说道。
“大军攻城,粮草轴重确实是重中之重,这关乎着整个战局的胜败,丝毫马虎不得,但我们也不能再耽误时间,每耽误一刻,都是在给赵氏喘息的机会。”
“从蒲中府到晋阳的粮草线路,已经维持了多年,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早已熟悉,重新从北方划分粮草线路,又要花费不少时间,去熟悉新的路线、建立新的哨卡,其中繁琐,想必诸位都清楚。”
“问题的关键所在,无非就是小客村而已,如今小客村荒废就荒废吧,无所谓而已,魏驹,小客村一带,本就是你的辖区,如今魏氏军营已经迁移到水坝旁,不如就再迁移一次,去小客村驻扎,扼守此地交通要道,严密监视过往行人,不要再出现倒卖粮草的事端,可好?”
“智公,我军,我军……”魏驹的额头上当场就流出了冷汗,智瑶笑眯眯的表情下,不知道暗藏了多少刀锋,在魏驹眼中如同恶魔的狞笑。
迁营,则会影响到后续的计划,精心布置的一切可能会因此打乱,不迁营,就是在明面上反抗智瑶,这无疑是在给对方一个收拾自己的绝佳机会。
魏驹一时语塞,脑海中疯狂思索应该如何应答,双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军帐内一时间也安静了下来,沉重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众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中军将大人,粮草一事,属下尚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在智瑶的眼神越发锋利,如同一把把利刃射向魏驹时,军帐的角落里传来了一道声音。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了过去,只见张明镜微微抬着头,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神情十分倨傲,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
“当说不当说,你不都说了吗?有屁快放!”军帐内的众多将领,大部分都对玩家团体没什么好感,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投机取巧之徒,靠着一些小聪明在乱世中生存,一名五大三粗的武将看不惯张明镜骄傲的样子,忍不住呵斥道,如同炸雷一般,在军帐内回荡。
“诶,狐仲,不得无礼。”智瑶挥了挥手,动作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安抚脾气暴躁的武将说道,“清明镜乃是红星工会的长老,我们现在手中的情报网络也是游他们提供,在某些方面,游侠确实有着独特的优势。让他说说看,没准知道些什么隐蔽的事情。”
“中军将大人哪里的话,我也是清晨时刚刚获得的情报。”经过智瑶上次的震慑,张明镜聪慧了些许,马上就听出对方话中隐藏的埋怨,慌忙行礼解释,动作慌乱却又带着一丝谄媚,随后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侃侃而谈。
“属下好友志向远大,乃是红星工会派遣在赵氏亚岱山前哨营地的卧底,前些时日因为熊猫大夫的鲁莽,让三百名暗桩暴露身份,只好委身于先锋旅。”
“而志向远大深知谍报的重要性,毅然决然地重新返回赵氏军营,多日以来忍辱偷生,在赵氏军营中受尽白眼和欺辱,终于再次获得赵氏的认可,如今身居要职,得到了一条最新情报。”
“原本的亚岱山前哨营地,因为赵公山的死亡群龙无首,赫然荒废,山中赵军更是退缩于其他驻地,放弃了这个据点。”张明镜十分骄傲地昂头挺胸,往前走了几步,让自己更加靠近智瑶,眼神中充满了邀功的意味,嘴角带着一丝按耐不住的笑容说道。
“中军将大人,赵军畏惧我军,主动退避三舍,这无疑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机会,而蒲中府到达前线的旅途,并非一定要从小客村过,何不从狭义山进,途经亚岱山,直接抵达韩军营地。”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避免重新设置哨卡,节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还可以用山林遮挡运输路线,让粮草更加安全,避免被赵氏偷袭。”
“军资轴重繁琐且复杂,怎么可以走山林野路?”营帐内一时间议论纷纷,智果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张明镜的提议,涨红了脸,大声说道。
这不仅仅是因为智果不喜欢玩家团体,也因为从狭义山到亚岱山的路都是山路,崎岖难行,无论是货车还是驮马,都不方便行走,还可能会因为山路险峻,造成不必要的损伤,一旦粮草在运输途中出现问题,对整个战局的影响都将是灾难。
“我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粮草运输有了新办法,魏氏军营也能免于再次迁移,魏驹就算再不喜欢玩家,此刻也不得不站在张明镜的立场说话。
权衡利弊之下,魏驹微微皱着眉头,心中虽对玩家团体仍有芥蒂,但还是缓缓开口,“如今晋阳一役迫在眉睫,局势紧张如同满弓之弦,无论屯兵小客村,还是开辟北方运粮线,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而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战机。”
“眼下只需要再从后方运来一批军资,就可以考虑攻城。从山林之中行走,虽然道路崎岖,充满了危险,但是重在隐秘安全,能够避开赵氏的耳目,让我们的粮草运输更加顺畅。不过——”
“不过亚岱山的山谷出口,需要有军队驻守,而已经人去楼空的赵氏前哨营地,就是一个完美的驻地。”张明镜向着魏驹微微躬身,动作带着一丝谄媚,嘴角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笑容,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向智瑶进策道。
“启禀中军将大人,熊猫大夫以及麾下游侠,正是从亚岱山哨卡叛逃而来,对此处地形和情况多为熟悉,并且小客村一事,也是先锋旅所为,不如让他们将功赎罪,负责此事可好?”
此话一出,军帐内顿时议论纷纷,众人交头接耳,声音如同嗡嗡的蜜蜂,眼中带着一丝兴奋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立功受奖的机会。
负责粮草运输的哨卡,不仅是个闲职,还是一个美差,看看下了大狱的智北就知道,在那里美食美酒享用不尽,并且还能远离前线,十分安全。
而且亚岱山之中已经有赵氏建造好的军营,并且对方也已经逃离,不需要大兴土木,也不需要多费手脚,就能直接入驻,这和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了。
“智公!先锋旅不足千人,如何守营!不如让我部前去,扼守亚岱山,必定保护好我军粮草,让赵贼不敢来犯!”
“中军将大人,先锋旅虽然解决了粮草案,可也让小客村变成了鬼蜮,粮草乃是我军重务,怎能轻易让他们用以将功赎罪,不如让我率兵前往,震慑山中躲藏的赵贼。”
军帐内一时间群情激昂,无论是智氏的人,还是韩魏两军的人,都在请战前往亚岱山,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然而高台上的智瑶却在梳理自己的胡须,在手中轻轻捋动,眼神深邃而平静,低头看着桌案思考,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智菲。”智瑶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军帐内的议论声瞬间全部消失,所有人都在看向门口的智菲。
之前张明镜夹枪带棒的指责阳雨身份来历不正,还有将先锋旅破获粮草案的功劳说成了过错,智菲多有不悦,但是扼守亚岱山确实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所以只能怒视着对方,没有多说什么,听到智瑶的呼喊,赶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地喊道,“属下在!”
“粮草轴重,乃是军队作战的根本,不可有丝毫闪失,先锋旅处理小客村的事情虽然过于狠辣,但不失为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好办法,我很欣慰。”智瑶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明镜一眼,眼神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张明镜顿时低头不语,模样有些惶恐,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智瑶见此笑了笑,其中带着一丝威严,继续对智菲说道,“你如今已是先天境,虽然出生旁支,可也是家中长老,需要军功来提升地位,亚岱山的营地,就由你去夺下,扼守此处,等待后勤前来,进攻晋阳,将其一举拿下!”
“诺!”智瑶的命令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既然已经开口,就没有收回的可能性。
许多人都羡慕地看向智菲,知道智瑶是刻意想要栽培他,也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只有智果一人,还在坚持,涨红了脸高声大喊道,“智公不可啊!山林野路行走多有不便,道路崎岖难行,就算军资运来,又能剩下多少,而且运输途中还可能遭遇各种意外。”
“进攻阳曲虽然费时费力,但是更加稳妥,而且赵军隐于山林之间,恐有埋伏,就算要扼守亚岱山,也应该派遣大军前往,扫荡山林才是。”
“好了,无需多言。”每次都是智果跳出来唱反调,智瑶面露恼怒神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瞪着智果说道,“红星工会在赵军之中,安插了上千斥候,既然有如此情报网络,为何不用,节省兵力进攻晋阳才是重中之重,智菲也是你的晚辈,提携一下他,难道会威胁到你的地位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智公,我——!”
“散了吧,都回去准备,等待后勤到达,马上进攻晋阳!”
智果还想劝说两句,却被智瑶直接打断,用力一挥衣袖,背影带着一丝决绝甩手离开,营内众人拱手相送,看了看颓废的智果,还有一脸兴奋的智菲,也纷纷解散,回到自己的营区之中。
“智菲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知道我的。”自己原本是直言进谏,一心为了家族的利益着想,却被智瑶不分青红皂白地扣了一顶大帽子,智果心中满是委屈,紧皱着眉头,眼神透露着焦急与诚恳,连忙向智菲解释,“我一生为智氏操劳,何时有过私心?看山林之中变数真的太多,一旦有所闪失,将会颠覆整个战局啊。”
而智菲还沉浸在自己即将建功立业的幻想中,对于智果的解释,并没有往心里去,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在意的笑容,反过来安慰智果,“伯父过虑了,我是在您的教导下成长,您是什么为人我最清楚。“
”但家主已经下派了命令,军令如山,我没有不遵从的道理,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完成好任务才对,等我立下战功,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栽培。”
“诶,可能是我老了,没有你们年轻人的勇气了。”智果长叹了一口气,带着无尽的沧桑,摇摇头,脚步略显沉重地离开。
虽然此时天空明亮,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可照射在智果的身上,却让他的身形越加佝偻,仿佛被重担压得直不起腰来,拍了拍智菲的肩膀,带着一丝无力感,最后一步一步缓缓离开了中军帐,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小弟, 你可还记得赵军亚岱山营地内的布局?我们可得好好规划一番,只要安排得当,也未必不能守住营地。”从独领一军,再到独驻一营,虽说职务上并未有显着提升,可手中的权力却着实比以前大了不少。
智菲满心欢喜,拉着阳雨便走,却见他目光一直停留那离去的人群中,以为他还在为智果担忧,便出言安慰道,“小弟放心,大伯虽时常与家主发生口角,但终究是一家人,家主断不会把大伯怎样。”
“呵呵,智果伯父能直言进谏,恰似一面明镜,足以照亮领袖的不足之处,想必智公也是爱惜人才,所以才多有留情。”阳雨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对于智果的事情,其实并未过多放在心上,此刻满脑子都是张明镜今日的举动。
今日在中军帐开会,严虎和郭峻虽同属红星工会,却都未前来,而且之前他与张明镜有过一次口角,自认为两人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可以说有些恶劣,既然扼守亚岱山是个美差,那张明镜为何不自己带人去?这其中总感觉有些蹊跷。
思索的思绪被智菲的话语打断,阳雨无奈的摇摇头,最后和他兴冲冲地返回先锋旅营地。
当众人围坐在一起,听阳雨和智菲讲述接下来的计划时,绝大多数人都一脸茫然,不明白这为何能算得上是件好事,直到无糖黑巧克力将其总结为“上面没人管,自己当老大”之后,众人这才兴奋起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在地图上比划,不一会儿,亚岱山前哨营地的地图,便呈现在了智菲面前。
此番前往亚岱山,与搬家并无二致,众人纷纷收拾行李,还从军需处领了几匹驮马和货车,将一部分生活物资和军用物品装载其上,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军营,按照阳雨记忆中的方向,朝着亚岱山的赵氏军营进发。
一路向西,眼前便是郁郁葱葱的亚岱山,或许是因为此刻正值清晨时分,远处的山林显得格外安静,仿佛动物们都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就连飞鸟都不见踪迹,而队伍的左手边,便是被军队重重包围的晋阳城。
晋阳城宛如一位迟暮的老者,在战争的硝烟中苟延残喘,即便在朝阳的照耀下,也看不到一丝生机。
智氏军队在晋阳城周边修建了一道水坝,将整座城市团团包围,引入二黄河的河水将其淹没,水面足有六尺之高,浑浊不堪,能蔓延到绝大部分人的胸口。
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具具被河水泡涨的尸体,身上布满了刀伤和羽箭的痕迹,皮肤苍白如纸,引来无数蝇虫和乌鸦前来啄食,甚至还有一些体型庞大的鱼类,也在啃食这些尸体,场面触目惊心。
远处的晋阳城城墙布满了战争的痕迹,碎石断剑随处可见,赵氏的军旗无力地垂搭着,萎靡不振。
城内没有一丝炊烟,只有一片死寂,而四周被联军戒严,让人不禁思索,城中的百姓依靠什么为生?是同伴的尸体,还是那些食腐的鸟鱼?
出营时还兴致勃勃的众人,看到远处的晋阳城如此破败,欢快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低落与沉重。
战争的胜利,往往是建立在无数人的生命之上,谁也无法预知,下一个倒在血泊中的,会不会是自己。
并非所有人都能登上高台上的王座,更多的人,最终只能沦为台阶上的垫脚石。
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座幽静的山谷,根据地图显示,从山谷径直深入,便能到达亚岱山的赵氏营地。
眼前的山谷虽算不上多么威严险峻,两侧是浅浅的草皮,没有高大树木遮挡,视野一望无际,除了看起来有些幽静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东西。
然而阳雨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股不安,眉头紧锁,目光不停地向远处眺望。
“老弟,你还在想啊,虽说清明镜那小子信口胡诌,但好歹也是我智军中人,手中掌握着庞大的情报网络,谅他也不敢在此时弄虚作假,赵军肯定已经放弃了前哨营地,只是不知道退守到何处去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先锋旅会深居于深山之中,为了保持良好的通讯交流,后勤处还给先锋旅配给了数十匹战马,阳雨见此,也把蛋壳召唤出来,骑在它身上与智菲并肩而立。
见阳雨一直苦思冥想,眉头紧锁,智菲笑着说道,“来来来,有时间想清明镜为什么大发善心,不如想一想,营内的防守布局应该怎么安排。五百人防御整片营区,压力还是有些大。按照你们画出的图纸,不如把前营放弃,我们全部退守在后营如何?”
“全凭兄长定夺。”阳雨心里清楚,自己除了拳脚功夫还算过得去,在谋略策划方面,远远比不上智菲。
所以阳雨没有胡乱指挥,而是选择全部听从对方的安排,不过伴随着队伍逐渐深入亚岱山,心中还是感觉有些许不稳妥,于是转过头,对智菲说道,“菲兄,虽然赵军已退,但我们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不如派出小股队伍前出探查,就算不为了提防敌人,开辟道路尽快到达营地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