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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李靖:恒山大舞台,有梦你就来

    李世民的消息真不灵通,这样的场景早已在河北各处上演过了。


    从南到北,赤巾军坚持不懈地抵抗着蛮族入侵。


    尽管他们打仗很会动脑子,但是因为敌我差距过于悬殊,简直如同以卵击石,因此作战的过程也十分艰苦。


    悲壮的一幕幕,早已烙印在当地百姓的记忆深处,再随着逃难的人群,传遍了整片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


    随着战事的深化,被李世民评价为“民多壮勇”的河北人民,彻底对李明俯首帖耳了。


    不仅是因为他手下的辽东军队能打。


    还因为这支军队做人。


    在官军和蛮族不做人的时候,只有李明才向这些爹不疼娘不爱的河北百姓伸出了援救之手。


    同样随着战事的深化,老百姓们在一个问题上也和皇帝陛下取得了一致意见。


    那就是——


    为什么赤巾军还不撤退啊?


    为什么他们依然继续顶在前线拼命啊?


    辽东这么一点人,和乌央乌央的敌人相比,真的只有九牛一毛啊!


    已经发生了不知多少次,赤巾军的主力部队被敌方抓了个正着,也不知多少次陷入了重重包围。


    每次都依靠娴熟的技战术技巧、老乡的帮助、以及一些狗屎运,跳出重围,转危为安。


    “不过这次大概是逃不掉了。”


    苏定方缩在山腰处的拒马壕沟里,嗓子嘶哑得像冒烟一样,脑袋上箭矢飞来飞去。


    他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一开始他还坚持传统的指挥方式,在山顶视野开阔处,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


    但是他很快发现,在地形复杂、风雪弥漫、声音嘈杂的山地环境中,不论鼓号也好、令旗也罢,都失去了作用。


    在这能见度和声音辨识度都极低的战场上,统一指挥是不可能的了,部队各部分必须各自为战。


    所以,他便听从了山地战领域的前辈——也就是薛仁贵——的建议,隐蔽在了壕沟里。


    “要突围吗?”薛仁贵问他。


    这位年轻小将仿佛衰老了几十岁,同样眼窝深陷,眼珠布满了血丝。


    李明的战略是这么布置的:“将敌军主力吸引至云州恒山一线,可伺机撤退。”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打算让苏定方、薛仁贵有去无回,是允许跑路的。


    小李虽然会下达高难度的作战目标,但从不让手下执行纯自杀式的任务。


    “全员玉碎”这种糟粕,对军队的士气、传承和战术能力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你还年轻,你带着你的人走。”苏定方几乎想都没想,立刻回答,声音粗糙得像砂皮纸:


    “我再待一会儿,多拖延一会儿。”


    张俭的那句“坚定守住,就有办法”,一直盘桓在他的心头。


    虽然李明没有明说,但是不难理解,将敌军拖在恒山的时间越久,必定就越有利于“战略”的实施。


    “那我也还是留下来吧。”薛仁贵毫不犹豫地说:


    “你擅长的是骑兵战和治安战,山地战还是我在行。”


    “两位将军小心……”哨兵刚发出警报,喉咙就被一柄投掷过来的矛给贯穿了。


    铁勒人的前锋已经摸上来了!


    他们并不愚蠢,发现常有传令兵在这附近进进出出以后,便判断那里隐藏着赤巾军的指挥所,便一口气冲了上来。


    此时,他们已经站在了壕沟外边!


    “他们来了!”


    “干!”


    苏定方和薛仁贵同时暴起,抄起短兵,与普通战士们一起,和蛮夷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


    片刻过后。


    壕沟血腥弥漫,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数具尸体。


    在丢下了将近一百具尸体以后,剩余的铁勒人仓皇撤退。


    “妈的,真难缠!”


    薛仁贵啐了一口。


    苏定方踩住敌军的尸体,吃力地将剑拔出来。


    咔嚓一声,剑断在了尸体的肋骨之间。


    老苏眉头一皱,将剑柄扔了,嘶哑地问小薛:


    “我们这条沟还剩几个人?”


    “大概还有十二三人。”


    薛仁贵答道,随手捡起一把胡人的弯刀,扔给了苏定方。


    这个波次的进攻算是成功守住了。


    暂时的。


    在五十人以下的小规模冲突中,赤巾军占据绝对优势。


    这是因为李明针对东北以山林地带为主的地形环境,“发明”了一种很新颖的作战体系——


    三五个士兵组成一个独立的作战单位,在校官的指挥下,完整执行从补给、简易工事修筑、侦查、交战到撤退的一整套任务。


    在领袖创造性的指导下,在一线将士们长期的训练和实践中,赤巾军逐渐摸索完善了这套山地战特化作战体系。


    这些作战单位既能独立完成简单的作战任务,又能在战场上互相穿插配合,兼顾小部队的灵活和大部队的集中兵力优势。


    这已经和同时代的军队不在一个维度上了。


    在公元七世纪,这种以多支小股力量进行游击战的作战形式,也就只有赤巾军可以做到了。


    因为这对基层校官和普通士兵的军事素质和主观能动性,提出了远超这个时代的要求。


    换做其他封建军队,如果以三五人为一组,别说互相配合独立作战,不临阵开小差就烧高香了。


    然而,战术上的先进,难以弥补战略上的短板。


    而赤巾军战略上的短板,有且仅有一个。


    那就是——人数太少,回旋余地太小。


    “喂,小薛,你看。”


    苏定方隔壁靠着壕沟边的鹿角,吊儿郎当地向山坡下扬了扬下巴。


    薛仁贵顺着方向望去,不禁苦笑:


    “我知道,迟早会来的。”


    两人在壕沟内,云淡风轻地谈论着。


    而在壕沟外,仅仅几十丈外的山坡下。


    铁勒人纠集起了几百名步卒,列成严整的方阵,重甲盾牌手在前,长枪兵其次,弓弩手列在左右。


    很明显,铁勒人发现了那条壕沟里的鱼不是一般的大,正要发起全力一击。


    他们非常善于利用自己仅有的优势。


    那就是,人多。


    赤巾军的矛头箭矢犹有尽时,而铁勒人的天灵盖无穷无尽。


    当敌人数量多到赤巾军连杀都没有体力杀完的时候,性质就发生了变化。


    薛仁贵从容不迫地下达一系列命令。


    “后方还有几道壕沟陷阱组成的防御工事,我们且战且退。


    “号令兵,击鼓!”


    随着鼓声响起,各自为战的赤巾军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在一起,有序地向指挥中枢靠近。


    而铁勒人当然也没有坐以待毙,立刻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不就是摇人吗,谁不会呀?


    几声尖利的骨哨在林间响起。


    铁勒人的方阵越来越厚、越来越多,像一块块豆腐块,在山坡下蓄势待发。


    一场血腥残酷的拉锯战,一触即发。


    …………


    “呼……哈……”


    夕阳西下。


    苏定方喘着粗气,疲惫地靠在山壁上,手臂因为过度疲劳而颤抖不止。


    分不清是谁的鲜血,他沿着血迹斑斑的盔甲,一滴一滴地低落在坚硬冰冷的土地上。


    这一战,从早晨打到了傍晚,直杀得昏天黑地。


    “前辈,打不动了?”薛仁贵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云淡风轻地笑着。


    “咳哈……呸!”


    苏定方吐出一口血痰,勉强扯起嘴角:


    “要不是锤柄断了,我还能打一百个。”


    薛仁贵:“苏郎你都一把年纪了,就别逞强了。”


    苏定方:“放屁,老子当年踏破东突厥牙帐、生擒颉利可汗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呢。”


    两人肆无忌惮地互相开着玩笑,把什么礼数、什么规矩,都抛到了脑后。


    将死之人,无需讲究这一套。


    在两人的脚下,铁勒人的尸体堆成了山,鲜血在冰冷的雪地上还冒着腾腾热气。


    尸体堆的附近,零星站着一些赤巾军战士。


    他们的情况也并没有比两位将军好到哪里去,经过整整一天的激烈鏖战,体力接近透支。


    砍人,也是一件十分耗费体力的活动。


    赤巾军的箭矢早就用完了,枪头折断了,刀剑砍豁口了,破甲锤头也崩飞了,到最后都拿起了手边的巨石,向山下潮涌而来的敌人头上砸去。


    在北岳恒山,赤巾军将士浴血奋战,不知拼掉了多少万薛延陀士兵。


    然而,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干掉一个人,就会上来两个人填补位置,无缝衔接,对赤巾军来说,敌人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无穷无尽。


    他们让整条战线密不透风,如同绳索一般,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勒紧了战士们的脖子。


    吁——


    刺耳的骨哨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距离苏定方、薛仁贵歇脚的山坳已经很近了。


    敌人也在战争中学习,从最初上了山就两眼一抹黑、像放了羊一样满山乱跑,也有样学样地学会了利用声音来进行简单的指挥调度。


    哨声短促,意思是:这里有大鱼,快向这边靠拢!


    “喂,后生。”苏定方向薛仁贵呼喝一声:


    “后面还有能藏身的沟堑么?”


    “这大冷天,你来挖?没有!”薛仁贵没大没小地回怼。


    苏定方:“有增援么?”


    薛仁贵:“你看敲了鼓还有援军过来么?各支部队都被铁勒人按死在了山间,除非他们长了翅膀飞过来!”


    苏定方叹了口气:


    “看来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我是活够本儿了,可惜了你这娃娃。挺能打,要是命长一点,说不定能混个都督当当。”


    薛仁贵将手边仅剩的匕首绑在枯枝上,做成了一把简易的长矛,嘴角一勾,呵了一声:


    “薛家家道中落,我从军混口饭吃,早就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倒是苏郎,你原本是京城的中郎将,明明可以安稳地享受一生。


    “怎么就被李明殿下忽悠回了军队,最后葬身于这鸟不拉屎的雪山。你不后悔么?”


    “后悔……么?”


    苏定方仰望天空,冬季的夕阳就像他的生命力一般绵软无力。


    “殿下让我重回军旅,执掌一支军队,在恒山痛痛快快地打上一仗,便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薛仁贵眉角一挑:“嗯?”


    苏定方的嗓音低沉,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我年少时从父征讨贼寇,跟过窦建德、刘黑闼,攻破东突厥。


    “却因为和李靖过从甚密,被安了个‘纵兵劫掠’的过失,在京城原地踏步了二十余年。”


    薛仁贵吹了吹口哨:“京城水深啊,还是我们营州垃圾桶的人际关系简单些。”


    这回轮到苏定方挑起眉头了:


    “营州垃圾桶?”


    “除了朝廷不要的垃圾,谁会被发配到鸟不拉屎的营州?”薛仁贵自嘲地一笑,眼神幽邃起来:


    “直到李明殿下来了,将那里建设成如今这般模样……”


    苏定方笑了:“你也承了他的情?”


    薛仁贵拄着“长矛”站了起来:


    “辽东谁没有承他的情?要不是为了殿下,谁甘愿在陌生的土地上抛头颅洒热血?为了陛下吗?”


    山坡下,脚步声清晰可闻。


    铁勒人排着队列,开始向他们所在的山坳发起最后一次进攻。


    绵延漫长的队伍,无休无止,望不到尽头。


    残存的赤巾军战士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可惜,不但箭矢消耗殆尽,连手边能扔下去的石头都用完了。


    苏定方撑起身子:


    “准备好,开始了。”


    薛仁贵却有些踌躇:


    “我们……算是完成了李明殿下的嘱托吗?算是将敌军主力……钉在了恒山吗?”


    苏定方撇了撇嘴:


    “尽量活得长一点就算。”


    咚,咚,咚。


    羊皮靴踏在冻土上的脚步,沉闷得就像鼓声。


    赤巾军俯视着山坡下,眼神充满了决绝。


    铁勒人的大部队已近在咫尺。


    苏定方和薛仁贵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铁勒军官的呼号指令声。


    这就是最后的战斗么……


    就在悬殊的双方即将短兵相接时。


    嗖嗖嗖!


    突然间,头顶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破空声。


    在山坳背后的山峰上,无数箭矢倾斜而下,如疾风骤雨一般,无情而精准地落在薛延陀军的阵中,瞬间就扫倒了一大片人。


    铁勒人完全没有料到会遭遇这么猛烈的反击,猝不及防。


    他们的弓弩手还想和山顶对射,但是地形差让他们无从发挥。


    在第二轮齐射过后,就都被扎成了筛子。


    “他们还有援军?!”


    “快跑啊!”


    “别乱动!维持阵型!”


    “快滚别挡道!”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铁勒人顿时阵脚大乱。


    众人抱头鼠窜,躲避着长着眼睛似的箭矢,阵型顷刻土崩瓦解。


    “杀!杀得好!”赤巾军欢呼起来。


    但突如其来的转机,让两位指挥官疑惑不解。


    苏定方用胳膊肘推搡了一下薛仁贵:


    “可以啊薛大郎,真能忍,背着我藏了这么大一支部队!”


    薛仁贵莫名其妙地回过头:


    “啊?我还以为是你的骑兵部队呢!”


    苏定方:“我哪来的骑兵部队,早就上山一起吃土了。”


    薛仁贵:“我就算有这么多人,也变不出这么多箭啊!”


    苏定方:“那他们是……”


    轰隆一声响。


    数匹战马从山顶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他俩的身后。


    为首者,是一个胖胖的小老头。


    老头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两只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


    “李靖……李卫公?!”


    苏定方喃喃着老上司的名字。


    李靖迎着即将下山的落日,身上洒满了耀眼的金色光辉。


    他一勒马缰,嫌弃地看着要死要活的二人:


    “你们两个后生傻愣着干什么?还不乘胜追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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