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但不是单纯地眩晕，而是一种非常恍惚的模糊。


    就像一颗亮着的灯泡沉进泥沼。


    我只能看到自己的“光亮”，周围全是无尽的、黑暗粘稠的虚无，思绪像是断裂的蛛丝，在粘稠的泥沼里缓慢且无力的挣扎。


    过了几秒，那些挣扎的断裂思绪才找到彼此。


    我先感觉到紧扣在脸上的呼吸面罩，做了几次深呼吸来帮助清醒之后，又发现那种恍惚的模糊感，好像不单纯是我的原因。


    此刻我正全身赤裸的、浸在一种淡蓝色的半透明凝胶里，凝胶密度应该和人体相仿，让我刚好可以悬浮起来、被凝胶完全的包裹全身。


    凝胶折射的蓝色光芒，又让我难以看清周围环境，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胶囊形状的轮廓，感觉像是【巢】里存放备用身体的培养罐……等等！【巢】？


    一丝不祥的预感刚刚浮现，就被李智勇突然贴上来的大脸完全打消。


    似乎看到我睁开眼睛，李智勇招了招手又缩回去，紧跟着浸泡着我的凝胶开始下落，随后是一片高压水雾，将我身上、还有周围残留的凝胶冲洗干净。


    几分钟后一切就绪。


    李智勇打开胶囊舱、递给我一件浴袍似的衣服：“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


    我仔细感觉了一下摇摇头，接过衣服顺便打量了一下周围——不过好像没什么意义。


    这个房间很小，只比胶囊舱大了半米左右的一圈，除了胶囊舱连个椅子都没有，以至于李智勇只能站在旁边。


    “这是我的专属医疗室，领导总会有点特权。”


    李智勇注意到我的目光，神色复杂的轻声说道：“专属医疗室可以用我的身份认证进行启用，不过你所有的异常情况，都会被记录进我的医疗档案。”


    听到“异常情况”四个字，我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但在我想抓住它的时候，却像盲人试图抓住飞舞的苍蝇一样困难。


    好在我成功了——不过是在几分钟之后。


    “我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我看向李智勇：“比如大脑病变，或者激……激……算了，我有什么异常吗？”


    “……报告还没出来。”


    李智勇摇摇头，但却目光闪躲、笑容僵硬，垂在一侧的右手食指无意识的扣着指腹，所有这些迹象都说明他……什么来着？


    那些脆弱的思绪蛛丝又断裂了，我闭上眼睛用力捏着眉心，一直憋到满脸通红、青筋暴起，才终于想起那四个字——有所隐瞒。


    随着一种“专业技能”似的东西恢复，我的大脑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无数破碎的片段疯狂、但是极其缓慢的涌入，那是我昏迷之前的记忆。


    “生命浓汤……不是！我们还剩多少时间……不对不对！不是这个问题……”


    我语无伦次的问着，那些破碎的片段在我脑子里碰撞、拼凑、融合，形成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并在最后向我宣告了一个可怖的真相。


    “我出问题了。”


    我喘着粗气看向李智勇，明显能感觉到一股恐慌在心里蔓延：“我不知道是大脑还是什么，但我现在的思路很慢。”


    “……看得出来。”


    李智勇用那种“有所隐瞒”的表情笑了笑：“等你的检查报告出来，我们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看着李智勇沉了口气：“我现在的思考效率很低，但只是慢，不是傻，所以我的报告在哪儿？”


    “……”


    “我不能用这种状态去蜂巢基地，那跟送死没区别。”


    “这个我倒是有办法。”


    李智勇的表情轻松了一瞬：“不过现在有个小问题，就是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像现在这样慢慢思考，要么像之前那样，一动脑就把自己累晕。”


    “累晕？我之前是累晕的？”


    我听到这个形容一愣，随后才意识到那不重要：“那两个极端的选择是怎么回事？你能控制我的……呃……状态？”


    “……算是吧。”


    李智勇说着转身出门，半分钟后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大一小两块镜子。


    把小镜子交给我之后，李智勇举着大镜子绕到我身后、又朝我手里的小镜子扬了扬头。


    我转身把小镜子递给他，又被他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几秒，才忽然意识到小镜子是给我用的。


    “抱歉，我现在脑子有点……”


    我说着举起小镜子，而在我看到自己后脑勺的瞬间，最后那个“慢”字直接卡在了嗓子里！


    我后脑的头发被剃掉一大块，但我愣住不是因为心疼头发，而是那块暴露出来的头皮上，多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古怪设备。


    它的主体有一个银色的金属外壳，尺寸和外观都像对半切开的鹅蛋。


    在蛋形主体的周围，延伸出八只细长的金属引脚，像芯片的引脚一样将主体固定在我头上。


    而从引脚边缘、皮肤的凹陷程度来看，那些东西似乎直接扎进了我的脑子。


    “这是一台阻断器，你也可以理解为‘蓄电池’。”


    李智勇没等我问就主动说道：“你的体检报告没有问题，至少没有器质性的病变或者损伤，但在我们做脑电波检测的时候，发现你的大脑存在放电异常。”


    “癫痫？”


    “不算是。”


    李智勇摇摇头，背书似的回想道：“癫痫的脑波会有棘波、尖波之类的异常波形，但你没有这种情况，你的波形非常平稳，只是放电频次过高，大概是正常人的十几倍。”


    “这种超高频次的放电会导致大脑损伤，脑子烧坏了你就晕了；而在昏迷期间，自愈基因又修复了这些损伤，所以你就醒了——医生大概是这么说的。”


    “呃……”


    我沉吟了几秒才逐渐理解：“所以你给我做了这个‘电池’，用来吸收多余的放电？”


    “其实它的原理更复杂一点，不过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李智勇犹豫着点点头，表情忽然有点尴尬：“从你现在的情况来看，它的效果有点太好了……你放心！这只是初代的试验机，我可以改进，但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听到这一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都要装着这个东西？”


    “现在还不好说。”


    李智勇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们可以进一步检查，看能不能找出病因，或者想办法给你做一次‘应急预案’，但那都要等我们从蜂巢基地回来再说。”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你只有两个选择——带着它，反应慢一点；或者拆掉，但你随时可能把自己的脑子烧坏。”


    “蜂巢基地……”


    我听到这个词，脑子里又有一只“苍蝇”飞过：“对！时间！联合政府的人什么时候到？”


    “还有不到4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