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病房。
病房装修像极了豪华酒店，厚厚的羊毛地毯、真皮大沙发和座椅、灯光金黄透亮。
墙角摆着生命力冲天的名贵兰花，昂贵到普通人掐一片叶子下来几乎能在牢里包吃包住一整年，墙上的兰花水墨画就更昂贵了，好在被防弹玻璃包起来，否则一个喷嚏脏了画，便是六位数以上的损失。
收费完全也是顶级豪华酒店的标准，恰好每天价格刚到五位数，即便如此昂贵，vip病房依旧供不应求，全世界各地的垂死富豪们云集冬眠中心，最紧张时还得托关系才能住进来。
两张洁白大床上，德维特和邓浦和背靠床头坐着，各端一盘水果吃。
两人的积蓄完全不足以在vip病房长住，但关系够硬，身为宋河的数学老师，最先当冬眠技术小白鼠的志愿者，相当于整个乘黄公司的朋友，于是院方主动帮忙安排，一分没花住了进来。
百寸大电视正在放喜剧电影，但两个老人目光空洞疲惫，完全没有认真看，只是像老态龙钟的动物一样，慢吞吞地吃水果。
病房门轻轻敲响。
“请进！”两人有气无力地同时说。
宋河相晓桐推门而入，床上两个老人立马精神了。
“不寒喧了。”宋河晃了晃手里的几张纸，“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两位先听什么？”
“坏消息吧。”邓浦和开口，“先苦后甜一下。”
“我大概能猜到坏消息是什么。”德维特苦笑，“是不是我俩的预死期结果出来了？而且很近？”
“料事如神。”宋河表情微妙，“两位身体指标确实在急剧下降，具体原因暂时还不是很确定，但大概知道了，还是衰老的问题。”
“德维特教授您是三个月内，邓教授您长一点，八个月。”相晓桐点头。
“得，我得先走一步，正好二进宫的复活者很稀有，医生们拿我练练手，到你的时候经验多一点。”德维特扭头朝邓浦和笑笑，笑容无奈，“但愿这次咱俩都能冬眠成功吧。”
“好消息是什么？”邓浦和笑容复杂，“万一冬眠失败了，丧葬费用打折？”
“二位老师有点悲观啊。”宋河忽然笑了。
“我们带来的是真正的好消息，不是安慰二位心情。”相晓桐笑容轻松。
两个老人面面相觑，表情费解，死到临头了还能有什么真正的好消息？
“我们的新疗法出来了，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试试。”宋河把手里拿着的几张纸递过去，“签上字，收拾收拾半小时后就走，明天下午就开始新疗法。”
两个老人摸出老花镜戴上，狐疑看着手里的纸质文件。
第一份就是转院手续，从半夏市冬眠中心转到夜墨市冬眠中心。
第二份开始则是志愿者手续，熟悉的一些流程，两人之前冬眠或复活时都签过差不多的文件。
来真格的？！
两个老人眼睛都瞪圆了，震惊、惊喜又不敢相信。
但短短几秒后，两人的兴奋劲儿又忽然消失，脸色转为浓浓的忧虑。
还剩几个月寿命，哪怕有新疗法，又能起多大作用？恐怕安慰效果大于实际效果。
“放心，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新疗法，是比冬眠技术还顶的新技术。”宋河微笑，“第二代返老还童药做出来了，真正的返老还童，理论上可以让你们年龄倒退几十岁！”
德维特和邓浦和面面相觑，两人没有流露兴奋之色，反而笑容越发苦涩无奈。
“这是什么表情？”宋河诧异，“能返老还童还不高兴？真就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不至于吧？”
邓浦和哭笑不得，“你说有新疗法可以用，我们还稍微有点希望，但你说新疗法能返老还童几十岁……我们就死心了。”
“是啊，你这编的也太离谱了。”德维特扶额道，“听完彻底死心了，说明我们状况真的恶化到需要临终关怀了，编织美丽谎言让我们最后一程走的轻松些。”
“你们理解歪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宋河没绷住大笑。
“你演技挺好，高兴的像我们已经康复出院了一样，但小宋你毕竟年轻，骗不到我们两世为人的老狐狸。”德维特表情复杂，“真要有效果强悍的新疗法刚做出来，肯定风险也很大，不确定性也很多，你不会笑得这么轻松，你这笑得这么轻松，欲盖弥彰了。”
“病情最轻的时候，医生会笑着说能治好，病情严重一些，医生会沉着脸说情况不妙，等病情严重到极点，医生又会笑着说能治好，还会加一句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邓浦和幽幽道，“你忽悠我们，明显说明我们到第三阶段了。”
“的确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新疗法不需要限制你们的饮食。”宋河无奈，“我知道返老还童几十岁听着难度太高，你们一时间很难信……”
“不是难度太高，压根就是天方夜谭。”德维特说。
“真的，你们去试试就知道了。”宋河懒得多费口舌，抬手指指两人手里的纸，“签字签字，签完字让护工进来帮你们收拾行李。”
“其实我们能接受现实，一把年纪了，重活过一次，知足了，你们不用这么麻烦的。”邓浦和抬笔签字，“还辛苦你们跑一趟。”
“我们这趟过来也不光是看你们二位，你们今晚就走，我们要去看几座附近新建的工厂，看完明天再回去。”宋河说完，忽然咦了一声，“医生说你们言语迟缓，但听着说话挺流利啊？”
“累，累的晕晕乎乎，说话就慢。”邓浦和把签完的文件递过来，“你们过来了，多少精神一点，持续不了太久。”
“别是回光返照就行，我还有点身后事没交代完，最好下周再死。”德维特笑笑。
收了文件，夫妻俩没多久留，离开病房把手续交给医生。
“他俩心态还挺好的。”相晓桐边走边小声调侃，“一边打死不信咱们的新疗法，一边对死期将至又很坦然。”
“要么是修炼到一定境界了，要么跟实验室里那只百岁杰瑞一样，身体过度疲惫，心理上丧失求生欲望。”宋河道。
……
次日下午。
夜墨市，乘黄冬眠中心。
德维特邓浦和都已换上粉色病号服，像乖小孩一样坐在病床上等待。
宋河带着齐风进门时，德维特正在把玩果盘里的一只香蕉，像握手枪一样攥着香蕉抖来抖去，嘴里还隐隐发出biubiubiu的声音。
邓浦和则拿着入院宣教单，尝试叠成一只青蛙，两手笨拙地把宣教单叠来折去，脸上隐隐焦急。
忽略掉苍老满是皱纹的外貌，两个世界顶级的数学家此刻格外像小孩，外人看上去可能觉得有点滑稽，但宋河和齐风对视一眼，两人都没笑出来。
这种小孩一样的言行举止，很可能意味着身体和大脑都在悄悄退化，而且已退化的非常严重了。
“德维特老师好，邓老师好！”齐风开口喊。
两个老人抬头，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但看到宋河后又立马清醒过来。
“工厂看过了？”邓浦和寒暄。
“什么工厂？”德维特好奇。
宋河眼神微变，重点看了看德维特，也没多说什么，拍拍身旁齐风的肩膀。
“介绍一下，这孩子叫齐风，我的高徒，你们的新疗法也是他负责，现在我们来进行一下术前谈话。”宋河道，“家属那边也谈过话了，按照冬眠中心的规定，每天下午三点到四点是探视时间，其余时间家属不能入内，不过你们可以随时给家属打视频电话。”
“三点到四点是吧？”德维特点点头，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纸笔，刚要动手写却愣住了。
纸上寥寥草草记了不少注意事项，最底下赫然有两句。
【家属探视时间，下午三四点】
【家属探视，下午三四点】
德维特拧紧眉头，看着像自己的笔迹，可完全没有印象，什么时候写的？
他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在底下又写了一行。
【家属探视，下午三点到四点】
“明白，之前入院的时候有专人给我们说过了。”邓浦和点头，“我跟德维特的家里人都住在附近小区，租了两套房子，来回很方便。”
宋河拍拍齐风肩膀，“讲吧。”
“二位老师接下来要做的是返老还童治疗，分为两个阶段，手术阶段和术后服药阶段。”齐风开口，先用普通话讲一遍，再用英文讲一遍。
“手术阶段大概要持续十天，我们会测定您的dna，再向您体内植入新研发的金库细胞。”
“金库细胞解释起来比较复杂，通俗来说，它能分泌让你们全身细胞变年轻的成分，每个人植入的金库细胞都是根据个人dna专门编辑的，私人定制。”
“植入过程对身体造成的创伤非常小，我们会用七种不同的手段进行全身植入，主要的三种包括微米纳米植入管、体内机器人和磁导定向，都不会是大手术，很多植入流程甚至连麻药都不用打，所以不必有手术恐惧心态。”
德维特和邓浦和连连点头，齐齐松了口气，都怕临死前又动大手术折腾得痛不欲生。
“手术成功之后，你们体内就会长期存在一些固定的金库细胞，它的基因和你们身体内的基因不一样，但不会引发免疫……”
“不用讲那么细。”宋河开口，“他们搞数学的，不是搞生物的。”
“我们也懂点。”邓浦和笑道，“不需要那种抗免疫药物是吧？”
德维特一脸迷茫，还没反应过来。
“是的，不需要吃很多副作用大的免疫药，不用担心药物副作用导致呕吐厌食之类的不良反应，不会出现！”齐风点头。
两个老人又松了口气。
“术后只需要吃第二代返老还童药。”宋河道，“一日一粒，最好固定时间吃。”
“第二代返老还童药？！”两个老人面面相觑，脸色浮现震惊，用不同语言异口同声。
“对，第二代返老还童药，它起到的作用是调控体内植入的金库细胞，让金库细胞按规律生长和分泌。”齐风说，“但目前我们还不确定第二代返老还童药会和什么食物冲突，所以最好不要在吃饭时服药，放在两餐之间。”
“你们不用记，护士会定点把药送过来。”宋河道。
“第二代返老还童药出来了？药效比第一代好？”邓浦和语气变了，从之前的丝毫不信转为动摇。
“药效能到什么程度？”德维特也精神了。
“我说了你们也不信，回头自己看吧。”宋河笑道，“跟你们家属术前谈话的时候，你们家属提供了两张照片。”
齐风从包里拿出两张书本大的照片，分别递给两位老人。
邓浦和德维特一怔，照片上是他们自己的脸，但比现在满脸皱纹老年斑的脸要年轻太多。
“这是你们六十岁时候的照片，看上去还没明显衰老。”宋河说，“可以把这俩照片都贴在卫生间镜子旁边，自己对比一下，看看术后坚持服药，脸部是否在向年轻时的样子演变。”
“能……能回到六十岁？”邓浦和语气完全震惊了。
“别开玩笑啊。”德维特有点语无伦次，“这……这……”
“最后就是疗法风险。”齐风开口。
“不用。”宋河抬手，“本来就没剩几个月，风险不风险的完全无所谓了。”
“还是说说吧，别有太邪门的风险就行。”邓浦和好奇。
“不能确定。”齐风摇头，“手术也好，新一代返老还童药也好，你们是全世界头两个尝试的，我们甚至连动物实验都还没做完，所以未知情况太多，要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