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莚和司马绍僵持在钱家,
畅谈着过往。
庾亮这边也碰上了三郡太守,
看着城外零零散散的几十个帐篷,
庾亮问道,
“三位太守,
你们的数千精兵埋伏在哪里了?
都现在了,
就别藏着了。”
诸葛恢三人对视一眼,
诸葛恢跃步出众,
走在庾亮身侧,
耳语道,
“元规,
我们这是,
来送土特产的,
带那么多人干什么?
而且,
几千精兵调动一次,
那可是不少银两,
能省一点,
是一点。”
庾亮一愣,
才知道自己又被温峤这厮给戏弄了,
说道,
“你的意思是,
你们三个人,
加起来,
就带了这五十来个人?”
诸葛恢点了点头,
说道,
“送礼,
要那么大排场干什么?”
庾亮搓了搓手,
问道,
“三位太守,
有没有一种可能,
三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其实精兵都埋伏在身后?”
诸葛恢笑了笑,
说道,
“元规哪,
这太守无故调兵,
可是砍头的罪,
虽说陛下宽仁,
臣等也不敢做此等逆事。”
庾亮还不死心,
问道,
“那就没个通融?
比如说,
知道了吴兴有乱,
带兵来平乱?”
诸葛恢苦笑道,
“元规,
你就不要再试探了,
周宣佩三定江南的下场,
谁看不到?
再说了,
这吴兴,
打生打死,
和我等又有什么关系?
我等也不想做,
腐食的秃鹰。”
庾亮这下泄了气,
叹息了一声,
说道,
“那就是说,
你们这三郡指望不上了?”
诸葛恢捋了捋胡须,
问道,
“元规,
你这话可要说清楚,
这该有的礼数,
我们可是一点也没短。”
庾亮摆了摆手,
说道,
“诸葛太守误会了,
这吴兴大乱,
诸王挥兵,
郡民俱反,
本想借三郡之兵来平息事态,
结果,
哎。”
诸葛恢听到这里,
往后连退三步,
说道,
“什么?
你们的计划失败了?
那这些土特产,
不是要落到歹人手中?
咱们带得人是,
少了点。
可各个忠勇,
不如,
把这些土特产该烧的烧,
该埋的埋。
和这些歹人拼了。”
庾亮摆了摆手,
说道,
“三位太守的好意,
亮心领了。
这吴兴的乱起,
难免会波及到三郡,
三位太守还是带着,
这些土特产,
原路返回,
扼守要道。”
诸葛恢点了点头,
说道,
“元规,
这些土特产收上来可不容易。”
庾亮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大车小箱,
说道,
“那就回去,
把这些土特产变卖了,
建一些仓廪,
屯一些救命粮食,
以备不时之需。”
诸葛恢眼睛一亮,
说道,
“元规这可是个好计策,
那我等就先行离开了?”
诸葛恢三人也嗅到了危险,
没有过多盘桓,
领着人,
押着土特产各自回转,
大道上,
只剩下,
庾亮、庾明兄弟二人。
庾亮看着这位失踪了数日的兄弟,
问道,
“你很好啊,
和他们一起骗我。”
庾明挠了挠,
说道,
“兄长,
这也是让你看清有些人真面目。”
庾亮眉头一皱,
说道,
“你是说殿下?”
庾明点了点头,
说道,
“你只当他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志同道合的知己、
肝胆相照的妹夫?
莫忘了,
他还是那个一人之下的储君。”
庾亮眉头皱得更紧了,
辩解道,
“我没有忘,
只是,
温太真搅出这乱局来,
把所有人都置身危险之中,
就为了,
让我看清一个人?”
庾明摆了摆手,
说道,
“倒也不全是,
兄长立志北伐,
收复河山,
太真兄又何尝不是哪,
可这要北伐,
江南那些旧族,
就难免会躁动,
不把他们先引出来,
教训一顿,
让他们长长记性。
一旦大军北去,
那可就后方空虚了。”
庾亮点了点头,
说道,
“这我也想到了,
只是没想到,
这三郡太守,
如此奸滑,
这个时候,
还想骑墙看着。”
庾明摆了摆手,
说道,
“兄弟误会了,
他们是想领兵来着,
被小弟给劝住了。”
庾亮眼眉一横,
问道,
“怎么?
你是东宫之事,
怨气未消?”
庾明摆了摆手,
说道,
“兄长严重了,
不过就是几鞭子的事情。
兄长请想,
大将军,
五万精兵坐镇芜湖,
真的就是摆摆样子嘛?
他要是想进京城,
真就是长豫兄,
三言两语,
就能劝得住嘛?”
庾亮捋了捋胡须,
问道,
“你是说,
项庄舞剑?
大将军的本来目的,
就是这,
吴兴?”
庾明点了点头,
说道,
“兄长,
你现在知道,
我这么做的原因了吧?”
庾亮看了看庾明,
说道,
“你是不想让,
大将军毕其功于一役,
给陛下保留一些火种?”
庾明笑了笑,
说道,
“情况也许还没那么糟,
大将军,
也许不会亲自出马,
就看太真兄那边怎么应对了。”
庾亮这边扑了空,
温峤这边可是扑了个实诚。
一头就扎进谯王的中军大帐,
和几位一同来的王爷,
来了个脸对脸。
谯王问道,
“太真啊?
这十处着火,
九处有你,
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哪,
不是听说,
你最近和南顿王走得火热,
怎么又想起本王这个闲人来?”
温峤笑了笑,
说道,
“下官岂敢,
下官此来,
实在是为了王爷,
劝王爷回头是岸,
别再往前走了。”
谯王也笑了笑,
说道,
“你看我这大小营帐,
战马铠甲,
动一次,
可是不少花销,
就凭你这一句话,
我就要抗旨回朝,
岂不是太过儿戏了嘛?”
温峤也不坚持,
自己走到案前,
拎起一壶酒来,
对嘴就饮,
饮饱了,
还捡了个桃子来啃,
说道,
“那就随便了,
反正,
我的话是带到了,
你自己想死,
我有什么办法。”
谯王眉头一皱,
看着温峤猴一样的蹲在自己帅位上,
挑拣着案上的瓜果,
说道,
“太真,
你倒是说一说,
这不去,
总要有不去的道理。”
温峤放下啃了一口的桃子,
说道,
“这桃是酸的、杏是苦的。
大王难道不知道,
这局棋,
是谁在下?”
谯王笑了笑,
说道,
“太真,
你刚才没听清楚嘛?
本王是奉旨行事。
奉旨。”
温峤摆了摆手,
问道,
“这,
这些,
应该就是陛下最后的家当了吧?
你把他们带到吴兴去,
还带得回来嘛?
要是带不回来,
陛下还是陛下吗?”
谯王也犹豫了,
看向彭城三王,
问道,
“这……”
彭城王雄看到谯王的目光询来,
说道,
“王祖,
太真说得不无道理,
这对面的播世子倒是弹指可灭,
可一旦刀兵相向,
同室操戈,
宗室互相杀戮,
那陛下可就,
真的孤立无援了。”
谯王点了点头,
又问温峤,
“太真,
你的意思是,
现在就撤兵回京?
哪岂不是抗旨不遵?”
温峤摆了摆手,
说道,
“下官的意思是,
大王应该带着大军,
扼守要津,
加固城垒,
这本来也是大王分内之事,
大王说哪?”
谯王点了点头,
说道,
“太真说的在理,
只是,
这……”
温峤善解人意,
一把将庾翼推出去,
说道,
“这是太子殿下的小舅子,
大王可以说,
是他假传了太子旨意。
大王保住了陛下的本钱,
陛下不会见怪的。”
庾翼直接要疯掉了,
回头看向温峤,
“不是,
太真兄,
你到底哪边的?”
温峤拍了拍庾翼肩膀,
说道,
“你不知道嘛?
季坚(庾冰)没和你讲?
你们俩就是来做人质的啊?
不然,
你以为,
就凭你也能跟得住我吗?”
庾翼苦笑一阵,
问道,
“那这么说,
我那个可怜的幼序兄,
也一样了?”
温峤点了点头,
说道,
“现在心里是不是好受多了。”
庾翼摸了摸心口,
说道,
“你别说,
瞬间,
就没那么难受了。
太真兄保重。”
温峤辞了谯王,
又来到了对面播世子的营地,
播世子也早早站在营门处等候,
一见到温峤来到,
就迎了出来,
亲自给温峤牵马入营,
说道,
“太真兄,
你来得太是时候了,
你再晚一点来,
就只能看到小弟的坟头三尺高了。”
温峤笑了笑,
说道,
“还有更好的消息哪,
凭借这三寸不烂之舌,
我把谯王他们都劝回丹杨了。”
播世子眼睛一亮,
说道,
“太真兄,
我有个想法,
不知……”
温峤摆了摆手,
打断道,
“不,你没有,
作死始于想太多。
你不会真以为,
芜湖的五万大军,
是摆设吧?”
播世子回头,
说道,
“太真兄是王家的女婿,
能不能给小王带……”
温峤再次打断,
说道,
“播世子,
有些话,
就是烂在肚子里,
也不能说出来。”
播世子看了看温峤的神情,
不像是玩笑,
到了嘴边的话,
也就咽了下去,
突又想起了什么,
说道,
“太子殿下未必会全听你的安排吧?”
温峤笑了笑,
问道,
“怎么?
世子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播世子说道,
“想法嘛,
现在自然是不敢有,
不过,
可以随时生根发芽。”
温峤笑道,
“播世子,
这想法哪,
我劝你,
还是不要有。”
播世子点了点头,
说道,
“这次可多亏太真兄指点,
才能让我辗转腾挪,
跳出这横竖都是死的棋局,
以后,
太真兄要是不嫌弃,
那就是我的仲父。”
温峤摆了摆手,
说道,
“殿下言重了,
这个想法也不该有的。”
进得营帐,
播世子屏退左右,
请温峤坐了上座,
提一杯酒,
说道,
“刚才是小侄唐突,
还请仲父指点。”
温峤坐定,
看着播世子的表演,
问道,
“你不是刚跳出火坑嘛?
怎么,
还想回炉深造一下?”
播世子笑了笑,
说道,
“这不是火那边,
它暖和啊。
以仲父的布局,
神不知鬼不觉的……”
温峤再次摆手,
说道,
“稚童抡大锤,
世子小心闪了腰。”
播世子点了点头,
问道,
“那仲父看,
小侄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起码,
把这个世子位安稳住了。”
温峤点了点头,
说道,
“唉,
这才是你该想的,
我从谯王手里救下你,
可不是为了听你这声二爸爸的。
现在,
琅琊国上军,
在刘和率领之下,
离此地不过十几里,
正是世子表现的时候。”
播世子眉头一皱,
说道,
“刘和?
那个老东西,
不是早就称病在家了嘛?”
温峤笑了笑,
说道,
“这不是你们家的传统嘛,
身边人自然就跟着学会了。”
播世子也跟着笑了笑,
说道,
“仲父的意思是,
让我去突袭琅琊上军?
那可是陛下亲信中的亲信。”
温峤摆了摆手,
说道,
“不需要,
你只要能拖住他三个时辰,
就足够了。
至于打,
还是不打,
就看世子自己的心情了。”
播世子问道,
“那,
我能问一句,
骠骑大将军现在心情如何嘛?”
温峤脸一沉,
说道,
“这……
世子该问嘛?”
播世子慌忙摆手,
说道,
“仲父全当我没问,
我这就把人派下去,
给他路上挖些坑。”
温峤点了点头,
喝下杯中酒,
起身说道,
“播世子,
人哪,别太聪明,
聪明,
可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
自作聪明,
你说呐?”
播世子忙说,
“小侄谨记仲父教诲,
一定依计行事,
不擅自做主。”
温峤叹了一口气,
又离开了播世子的营帐,
一路向西,
没过多久,
就看到王羲之和庾条,
在凉亭里休息。
温峤走进亭里,
问道,
“逸少,
怎么样?
钓到鱼了嘛?”
王羲之摇了摇头,
说道,
“这钩下得太直,
沈充、顾众都看出来了,
都来了一招弃车保帅,
把沈陵直接开除族籍了。
那,
那边还有他们留下的土特产。”
温峤看了看那几口不小的箱子,
说道,
“就是说,
他们和诸葛恢那三位一样,
只带了些礼品来,
根本就没带兵前来?”
王羲之点了点头,
说道,
“到底还是老江湖,
这招不灵了,
让他们闻到味了。
这不是嘛,
你看,
我身边这人质还没送出去哪。”
庾条这时也反应过来,
看了看温峤身后,
问道,
“这么说来,
不是我兄弟监视二位,
反倒是成了二位手里的质子?”
温峤笑了笑,
拍了拍庾条的肩膀,
说道,
“现在你们家老六,
已经被谯王看起来了,
你心里是不是好受了些。”
庾条拍了拍胸口,
说道,
“你别说,
心里堵了一天,
瞬间,
就舒畅了不少。
太真兄,
真乃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