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汪洋，缺舟一帆。
路平冥思苦想，要指出为证大道走上的全民洗脑手段有错谬，然而不论他说出何种错谬，始终被缺舟一帆渡所否定。
眼见对方坚守不退，路平只好搬出最后的手段。
“这世上的问题是解决不完的，因为解决了一项就会出现下一项，所以绝对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同理可证，地门这种一股脑控制所有人的做法也是行不通的，因为就算掌控了全世界，之后也必然会出现新的问题。”
相较于地门‘千年来无人得道’的悲惨数据，‘问题永远也解决不完’的常识明显有着更深远的历史，更丰富的论据。
路平继续趁热打铁：“你刚才说过，在过去千年的历史里，地门不止一次做过实验，解除被控者的洗脑，任凭去留？”
缺舟颔首：“是！在解除了他们的控制之后，有人选择留下，有人则选择离开。”
“正因有人选择留下，地门才能坚持不懈地走到今天，因为那证明了大智慧的做法是有意义的，是正确的！”
路平不置否定：“我觉得这种方法就很好。”
“地门相当于给众生一个新的选择，让渴望和平的人得到解救，对那些人来说，这里确实是最好的归宿，最完美的人间净土。”
说到此处，忽然话锋一转：“然而，地门可以向外宣传，但不能主动拉人进来，更不能覆盖至全世界。”
缺舟问道：“为何呢？”
路平答道：“唯有黑暗存在，光明才有价值；唯有炼狱存在，净土才有意义。”
“此两者正如矛与盾、善与恶、正与邪、阴与阳，彼此对立而统一，相克而相生。”
“当外面是炼狱的时候，地门才是净土，才是大智慧想要实现的目标；若是哪天地门覆盖全世界，那‘炼狱’和‘净土’的概念，就会自然而然地反转。”
“这一点，是哪怕穷尽宇宙之智慧，也无法撼动的真理。”
路平说着反客为主，给自己和缺舟各自倒了一杯茶。
“若是这样仍说服不了你，那今日的辩法就到此为止，我们开打吧。”
“其实我倒是希望你不接受，像刚才一样回我一句‘这不是答案’的。”
缺舟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于身后的大智慧们互相交流。
能打败一家学说的，只能是另一家的学说。
大智慧所践行的是佛教的理念，路平此刻搬出的，则暗含道家学说。
这两套学说或许有前后之分、偏爱之别，但向来难分上下，是最好的攻辩论据。
就在路平手中的茶杯重新落下之时，眼前画面突然变化，从云海之上的高崖，变成了一处纯白色的空间。
在这处空间里，悬浮着一个大脑模样的巨大物体。
若是举目细看，还能发现这个巨大的大脑，是由许多个体型稍微小一点的大脑，以类似神经元的东西连结而成。
无垢之间。
大智慧本体所在。
只不过，这同样不是存在于客官现实当中的，而是在识海当中，以精神力构建而出，是大智慧这个抽象概念的具象化。
缺舟仰头望去，看向眼前的大智慧：“诸位佛友，认为路平所说如何？”
下一刻，好几个声音响了起来。
“缺舟，你认为这是答案？”
“我……不认同！”
大智慧的声音，似男似女、非老非少，听上去像是无数个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的特殊声线。
缺舟平静说道：“但他所说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此时，大智慧的声音忽然分化成好几道不同的，却更加清晰的声线，这些声音各执一词，直接吵了起来。
“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答案且不论，但‘净土’与‘炼狱’对立相生之说，我表示认同。”
“他自己也说了，认为地门的做法是正确的、可行的，只不过不赞同全世界覆盖而已。”
“可我们所追求的理念，不就是要全世界覆盖吗？”
大智慧兼具一百零八名高僧的意识，尽管他们有着相同的目标，但每道意识仍会因各自的性格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想法。
路平的‘矛盾观点’，哪怕在他自己看来其实不算多有见解，但确确实实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这群求道者的心。
一时间，大智慧们分成两派，又展开了一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争论。
就在路平听得快打瞌睡之时，其中一个声音突然说出了惊人之语——
“说实在的，我认为这小子有成为大智慧之姿！”
“要不问一下他，要不要加入地门，成为新任的大智慧吧？”
听到这个声音，路平忍不住嘴角一抽。
好家伙，这群光头还看上我的身体了？
真是有够为老不尊的！
为了维持地门之内的正常秩序，大智慧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在那群生活在地门当中的人里挑选出一个人来，坐在光明殿中，成为客观现实中的领袖，也就是明面上的大智慧。
担任明面上大智慧的人，并不要求他的智慧有多高，毕竟再高的智慧也超不过大智慧本体。
恰恰相反，对他的肉身需求更大，因为强大的肉身，可以降低大智慧的更换频率，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担任大智慧的人，最好是武道高手，或者锤炼肉身的苦行僧。
像原故事中，苦行多年的念荼罗，身负三部皇世经天宝典武学和深厚内力的苍狼，活了千年的叛天族人缺舟，都是很好的人选。
所以他们也相继成为明面上的大智慧。
对大智慧来说，其实谁来担任这个大智慧都一样，但如果有更好的，谁愿意挑个差的呢？
幸运的是，此刻在他们眼前，就有一个千年来最好的载体。
路平如今不过二十出头，但精神力却已经超过了大智慧，能够不受无法梵音影响，武功方面虽然还未见识到，但从气息判断，已经不弱于缺舟。
最关键的事，他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地门的理念。
这种人物，他们过往千年从未遇到过，往后千年或许也很难遇到。
既然遇到了，那当然要好好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