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毕竟老了，这一病就病了足足七日。


    等他转而清明的时候，皇后的头发都跟着熬白了好几根。


    「皇上，您终于醒了。」


    拿着一方帕子，皇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惊喜地说道。


    「哭什么？朕还没死呢。」


    看了皇后一眼，皇上又板起了脸。


    「臣妾担心您，怕您龙体欠安，日日在榻前照顾着。」


    这话说得看起来是在委屈实则是邀功。


    「好了，先将太子叫进来，朕有话对他说。」


    又咳嗽了两声，皇上才开口说道。


    「是。」


    听说是叫太子，皇后没说什么，只是起身出去了。


    片刻后，太子走进了内殿。


    因着皇上身体不适，所以太子近来就在跟前侍候，此时传唤倒是方便。


    「父皇，您叫我？」


    内殿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材味，听见太子的声音，皇上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去扶，却还是惹得他咳嗽了两声。


    任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身子不行了。


    「你三弟和二弟，此番做出了以下犯上的事，若是你站在朕的角度，该要如何处理？」


    这世上最难的，便是揣度另一个人的心思。


    当这个人是瞬息万变的君王时，难度就又大了一分。


    思忖了许久，太子忽而单膝跪下。


    「父皇，老三和老二虽然犯了错，可儿臣更愿意相信他们是一时糊涂。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手足至亲，还望您看在血缘的份上，饶了他们死罪。」


    这番话说得义薄云天，甚至说完之后，太子还红了眼眶，亲自跪了下来求情。


    「太子宅心仁厚，朕念你们手足情深，便采纳建议了。」


    许久，皇上才叹了一口气，重新合上了眼。


    这件事说是在问太子的意见，实则更是试探。


    三皇子和二皇子做的都是谋逆的勾当，若是真让人说，是要粉身碎骨的。


    可既然皇上开口问，便说明这件事他并不想这般处理。


    除此之外，老三和老二是要夺太子之位的。


    如今他身居太子，若是容不下这两个弟兄，恐怕多疑的皇上会认为他在铲除异己。


    左右权衡之下，太子选了一个最恰当的。


    「太子考虑周全，老二老三以下犯上，试图僭越。那就由太子代我去宣旨，让他们贬为庶人，削了爵位，终生囚禁在王府，无召不得出。」


    天子终究是天子，不管是哪个儿子，他都割舍不下，也放心不下。


    既狠不下心杀了老二老三，也狠不下心自己去当这个恶人。


    于是他让太子去宣旨，这样老二老三就会知道是谁在主导，也知道自己该恨谁。


    真是一步好棋！


    太子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悲凉，最终只是点点头。


    「儿臣遵命。」


    天牢里，太子平静地宣读了懿旨。


    坐在地上的老二和老三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无比嘲讽。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不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意外吧？」


    杀人诛心，这句话让太子心惊。


    「老三，你还是多担心自己吧。」


    说罢，便走出了天牢。


    阳光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太子并不觉得温暖，只是彻骨的寒。


    他是太子，可他也不会是那个意外。


    皇上最近迷恋上了修仙的玩意


    儿，请了好多道士一拨一拨地入宫。


    他还不想死，他还想守着这个天下。


    可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各州疲弊，黎明苍生等不起了。


    二三皇子被贬为庶人的消息随着春风一路传到了江南，也传到了正在幽州治病救人的冷婉的耳朵里。


    「冷医娘，你们是从京都来的，兴许见过二皇子和三皇子吧？听说这两个儿子皇上说贬就贬了，一点情分都没有哩。」


    听着大家的议论，冷婉只是摇摇头，笑着说不认识，转头就又去忙其他了。


    她在心里暗自感慨，篡位之罪，皇上却谁都不杀，看起来是仁慈宽宥，恐怕最后只是想让几个皇子相互牵制。


    很容易就想明白这一层关系，冷婉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傅九澜的处境。


    不知道为何，她就是对傅九澜恨不起来，也厌不起来。


    甚至临走之前，他说叫自己等他来接，她就信以为真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冷小姐，你先去歇会儿吧，这里我来。」


    扭头，冷婉就对上了一张清秀白净的书生脸。


    这是医馆的老板刘子毅，冷婉跟着老将军他们南下的时候，途径幽州，发现这里虽退了洪水，却因为天气暖和，正在爆发瘟疫。


    冷婉医术还不错，不忍心看着那许多人在自己面前暴毙而亡，所以就留了下来，帮忙治病救人。


    这刘子毅是个善心的，在这个紧要关头，没有关上医馆的门，高价卖药吃人血馒头，反而打开医馆免费救治，着实让人钦佩。


    「好，这位大娘只需要再施两针即可。」


    将手中的活儿交给刘子毅，冷婉直起了身，锤了捶自己的腰。


    连日忙碌，她浑身上下早就酸痛不已了。


    「冷小姐，进来春天来了，郊外的风景不错。明日若是不忙，我想约你……」


    处理完那位大娘，刘子毅便猝不及防地来邀请冷婉。


    「刘公子。」对此，冷婉非常无奈。


    「你看看，医馆现在还有这么多生病的人，让我怎么能放心去玩？况且瘟疫盛行，外头也不安宁。」


    刘子毅明晃晃地追求冷婉有段时间了，他觉得医术又好，人又善良，这样的女孩子完全就是上天派来给他的。


    只可惜，每次不管是他的明示还是暗示，冷婉就当作看不懂，并不多言语。


    「好吧。」


    听了冷婉的话，刘子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看他第一眼冷婉便知道，这刘子毅没什么心眼是个纯粹到如同一汪湖水的人。


    可惜，冷婉的心脏太小了，住下一个人后，便再也住不下另一个人了。


    「刘公子，我家中还有父母，想先回去看看。」


    现在冷婉已将老将军和将军夫人完全视做自己的父母了。


    「去吧，我让人给夫人和老爷准备了糕点，你也一并带过去。」


    就算刚刚冷婉拒绝了他，刘子毅也丝毫不往心里去。


    「谢谢。」


    冷婉一边道谢，一边想着一定要找机会同他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