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会收他为徒。”</p>
李观棋摇了摇头，“我没时间，我还要去观梦庇护所，没时间留在这里。”</p>
明日花脸上的希冀瞬间消散。</p>
“但他不需要我这个师父，也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咒术师。”</p>
李观棋看着这位女首领，微微一笑，“相信我，当然，更需要相信的，是你的儿子，真的，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家伙。</p>
如果换做我，天生畸形，还在那狭窄压抑的楼阁里生活十六年，我可能早就疯了，不可能像他这么乐观。</p>
能有这种强壮精神的人，哪怕身体再孱弱，他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物。”</p>
“……”</p>
明日花低着头，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李观棋，眼中重燃希望，重重点头，“嗯！我相信他！”</p>
</p>
“那么，帮我一个忙吧。”</p>
李观棋看向她怀中的紫叶部落的女婴，“或者说，直接做一个交易。</p>
我把关于咒术的知识，留给花楼。</p>
而你，则是要帮我照顾这个女婴。</p>
事实上，她也能成为咒术师，等她长大了，就是你们明花部落的一名优秀咒术师！”</p>
“她就是我的女儿，从今以后，她就叫花恋。”</p>
明日花认真道：“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她！”</p>
取名。</p>
李观棋先前跟她说，给女婴取名的权利，应该留给抚养她长大的人，而明日花现在给女婴取名为花恋，其实也是一个表态。</p>
“废土人类，需要纯净水，你们是怎么得到的？”</p>
李观棋忽然问起这件事。</p>
“我们有三个相对来说，比较干净一些的水源。”明日花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回答道。</p>
“够用么？”李观棋又问。</p>
“当然不够！”</p>
明日花一提起这件事，脸上就变得愁云密布。</p>
“那么……”</p>
李观棋眼眸微眯，“一个能够凭自身力量，把核辐射水，净化成干净水的人，能有怎样的地位？”</p>
“嗯？！”</p>
明日花顿时面露激动之色，“您、您的意思是，小楼他可以？！”</p>
“先告诉我，能有什么地位。”</p>
李观棋无奈一笑。</p>
“哪怕他手无缚鸡之力，打不死一只变异老鼠，那他也能成为新一任部落首领！”明日花激动道，“因为能够净化水质的他，就掌握了整个部落所有人的生命之源！”</p>
“很好。”</p>
李观棋笑了笑，“那就去吧，帮我找一些纸笔过来，我需要给花楼留下知识。”</p>
“纸笔？”</p>
明日花的激动情绪一下子被打断，略显迟疑道：“灵脑不行么？这应该比纸笔书写要高效，还便于存储吧？”</p>
“什么是灵脑？”李观棋茫然。</p>
“额……”</p>
明日花这才想起来，李观棋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人了。</p>
“您等我一会儿。”</p>
明日花转身离开。</p>
半分钟之后。</p>
这个女人再度回来之后，手上已经多了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p>
“这就是灵脑。”</p>
明日花把“笔记本”递给李观棋。</p>
“哦？”</p>
李观棋上手操作了一下，发现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个改用灵力做能源的电脑……看来是超凡1年到超凡20年之间的科技产物了。</p>
“还有这些。”</p>
明日花又递给李观棋一把芯片，“这是储存信息用的知识芯片，用灵脑录入之后，就可以直接用芯片，来打开全息投影观看。”</p>
“好。”</p>
李观棋接过芯片，“对了，你先别走，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讨论一下。”</p>
……</p>
……</p>
“嗯？”</p>
不知过了多久。</p>
花楼缓缓醒来。</p>
他是侧躺在一张大床上边，毕竟他的嵴柱，不能支持他平躺。</p>
而周围的环境，则是彻底变了样，不再是那间狭窄的楼阁，变成了一个宽敞无比的房屋。</p>
周围摆着几个大书架，上边都是他之前在楼阁里的书。</p>
但总体来说，房子还是有点空荡荡的，有很多桌子，可桌子上都没东西。</p>
“我已经跟你母亲说好了，后续，会有各种类似蒸馏器、烧杯、提纯器之类的炼金器具，送来这里。”</p>
一道男子的温和嗓音忽然响起。</p>
花楼连忙从床上起身。</p>
烛火摇曳。</p>
只见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有个高大的白发男人坐在那里，神情平静，摇晃的火光，照得他那张脸庞忽明忽暗。</p>
而旁边，则是有着两个婴儿摇篮。</p>
两个？</p>
一个是他弟弟，那另一个呢？</p>
“这里是哪儿？”</p>
花楼有些茫然。</p>
“你家的明花部落，位于北城区边缘的一处房子，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住所。”李观棋回答道。</p>
“嗯？”</p>
花楼一愣，“你会在我们部落久呆？”</p>
“当然不。”</p>
李观棋摇摇头，“我不会在明花部落待太久，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早上晕倒之后，我跟你母亲聊了聊，她答应帮我去找关于观梦庇护所的资料，等她给我答复，我就会离开。”</p>
“那我也没法在这里久住。”</p>
花楼听得此言，眼神顿时暗然下来，“你是一个世纪前的超凡之王，你可能很强，但你不懂明花部落的局势，自从我外公死后，明花部落就不是我家说了算。</p>
我妈现在是部落首领，但明花部落现在不是她的一言堂。</p>
这么大的房子，是巨大的资源，城里的那些势力不会允许我妈拿去做些‘用途不明’的事情。</p>
他们一定会进来看看，看这间房子被拿来干嘛了。</p>
如果给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迫于百姓的舆论压力和各个势力的施压，我这个畸形的‘恶魔之子’一定会被烧死……最多，也就是我妈再来一处假烧戏码，然后把我重新送回楼阁，偷养在那里。</p>
所以如果你要离开的话，那我待在这里，也只是毫无意义的事情。</p>
即便你放话保我也没用。</p>
你说的，你会离开，那等你离开了，你的余威没法威慑那些人太久。</p>
一年？两年？</p>
如果你一去不复返，最好的情况，也顶多三年，那些人就会闯进来。”</p>
“走？凭什么走？”</p>
李观棋瞥了花楼一眼，“如果有一个人，能够使用水质净化术，为整个部落提供完全不含核辐射的水，那这个人，为部落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他凭什么不能享受这种大房子？”</p>
“什么？！”</p>
花楼一惊，“净化水质？！”</p>
“灵力是比核辐射高级很多的能量体，所以使用灵力，可以轻松净化水质，正因如此，这种咒术也并不高级，甚至都不入品，仅仅是学徒级咒术而已，你想学会，不难。”</p>
李观棋看着花楼，眼眸微眯，“但是在此之前，花楼，你先告诉我，你早上使用的凝火术，手印是从哪里学来的？”</p>
“原来那个叫凝火术啊……”</p>
花楼愣了愣，然后答道：“是视频，十二岁那年，我在图书芯片上找到了关于咒术的蛛丝马迹，然后一发不可收拾。</p>
我让我妈给我收集大量图书和各种知识芯片，花了三年时间，我终于得到了一段视频。</p>
拍摄于超凡1年的视频。</p>
视频里边，是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施展火焰的画面。</p>
我学着那个人的手势，一遍一遍，不断尝试，最终又花了一年，在两个月之前，才第一次施展成功凝火术。”</p>
“怎么可能？”</p>
李观棋满脸匪夷所思，“你光看施术视频就能懂？光是看个手印，就能学会咒术？那体内的灵力回路呢？视频里也有画出凝火术的灵力回路？还有，吸收灵气补充灵力的引气法呢？你也有？”</p>
“灵力回路？引气方法？”</p>
花楼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我没听过这两个词。”</p>
“没听过？！”</p>
李观棋一脸震惊。</p>
施展咒术，最重要的是什么？</p>
手印？</p>
当然不是了！</p>
手印只是辅助的。</p>
咒术师施展同级咒术，必须配合手印、甚至咒语，但施展低于自身修为境界的咒术，就完全不需要了。</p>
因为施展咒术的关键，完全不在于手印，而是体内灵力流动，形成的“灵力回路”。</p>
只要灵力回路能成型，不用手印也可以。</p>
所以，施展咒术最关键的东西，是咒术师体内，灵力回路的流动轨迹，以及回路沿途上各个阶段的灵力强弱变化。</p>
然而……花楼却说，他压根没听过这灵力回路和引气法？</p>
“视频里面没有？”</p>
烛火摇曳。</p>
李观棋的脸庞被昏黄火光照得忽明忽暗，他看着床上的花楼，那双湛蓝色的眼童之中，有些许激动之色浮现，“你确定？视频里面没有教你，在掐诀的同时，体内灵力该怎么配合？”</p>
“关于咒术的视频，我只找到了那一段而已。”</p>
花楼愈发疑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因为那段视频是无声的，而且只有8秒而已，就是一片草地上，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右手做了个手势，射出一团火焰，把草地炸出一个大坑，然后就没了。”</p>
“那你总该有感觉吧？”</p>
李观棋又问，“你早上凝聚火苗的时候，体内是不是有一股冷冰冰的感觉，类似气流一样，在身体里游走？”</p>
“当然！”</p>
这回花楼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尝试凝火术的时候，做了手势，完全没反应，哪怕手势做的一模一样也没用。</p>
后来我就意识到，咒术需要灵力，是不是也需要我体内的灵力来配合？</p>
然后我就一直试，一直试。</p>
直到试了三年，我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就是让体内灵力形成一个特点轨迹，只要我在掐诀的时候，让体内灵力形成这个轨迹，我就可以成功施展凝火术。</p>
所以，这个轨迹就是你说的灵力回路？</p>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凝火术威力非常非常弱，别说炸碎草地了，仅仅是凝成小火苗，我体内灵力就空了。”</p>
说到最后，花楼显得有些沮丧。</p>
而李观棋则是愈发震惊。</p>
自创咒术！</p>
花楼只是看了个视频，学了个手印，然而他又没有看见灵力回路，等于什么都没学。</p>
光是知道个手印毫无意义。</p>
同样的手印，至少可以配合上百个不同的灵力回路，施展出不同的咒术，所以只学手印是没有意义的。</p>
花楼只是有一个信念——我可以施展火焰，但我需要找到方法。</p>
三年之后，他成功了。</p>
这是什么行为？</p>
这特么是自创了一个凝聚火焰的咒术！</p>
这是花楼自己的原创咒术！</p>
自创咒术？</p>
可花楼是什么人？</p>
他什么都不懂啊……他没有半点咒术知识，就这么误打误撞，一个人闷头摸索了三年，在这个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咒术师存在，找不到半点咒术知识的时代，他硬生生自创了一个咒术！</p>
具备【通幽】天赋的李观棋，甚至都没有自创过咒术。</p>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走得太快了，从来没有停下来过，根本没时间去进行什么咒术的研究，更何况在武道灵力双修之后，他的咒术，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用来加持力量，就是不断往上叠重力术，加持肉身力量。</p>
一路至今，他从来没时间停下来好好潜心研究咒术。</p>
但现在需要讨论的不是他，而是花楼。</p>
“知不知道你的凝火术威力为什么那么弱？”</p>
李观棋站起身，走到花楼面前。</p>
“不知。”</p>
花楼注视着李观棋，目光炙热，这个少年很想，非常想知道为什么。</p>
“因为你压根没有引气法啊。”</p>
李观棋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你完全没进行过灵力的修炼，假设火焰需要燃料，那你就是一根小火柴，怎么能形成熊熊大火？”</p>
花楼没有引气法，但他体内的灵力却能进行自动补充。</p>
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p>
因为李观棋在看见花楼的那一刻开始，就发现他的身体，能自动吸收天地间游离的灵气，虽然速度很慢，但确实是自动。</p>
但这不是自动修炼。</p>
引气入体的修炼，是将一个小水杯，逐步扩大成大水碗。</p>
而自动吸收灵气，只能把水杯装满水，没法扩大水杯的容量。</p>
花楼很显然是一种特殊体质。</p>
但没法确定具体是哪种。</p>
按照诡异世界的咒术界知识来说，至少有超过56种已知的特殊体质，拥有自动吸收灵气的能力。</p>
但这只是能力之一，也许花楼的体质还有其它能力，需要发现。</p>
然而李观棋既没测血石又没测血尺，一时间也没法知道他具体什么体质。</p>
不过这都不重要。</p>
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咒术师，最重要的是……精神。</p>
“这个时代，大部分人，至少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相信咒术师的存在。”</p>
李观棋看着花楼，轻笑道：“可你却坚信，早在成功施展出凝火术的四年前，早在12岁那年就坚信着，并且为了这个目标不断追寻，在书海之中追寻知识，寻觅真理。</p>
并且在后面，又花了很久的时间，坚持不懈地研究灵力回路，最终成功自创了一个灵力回路，完成了一个原创咒术。</p>
花楼，你已经具备了成为咒术师，最重要的一个特质。</p>
——探寻。</p>
你具备探寻真理的精神，并且能够为此坚持不懈，决不放弃。</p>
花楼，作为咒术师，你远比我还要合格，或者说，优秀，你就应该成为咒术师。</p>
拿着它吧。”</p>
李观棋掏出了一个小布袋，递给花楼。</p>
“这是……”</p>
花楼打开看去，满满一袋子，装的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芯片，是存储类的知识芯片。</p>
“我找你母亲借了台‘灵脑’，花了大半天，把我所知道的，全部有关咒术和炼金术的知识，都记录到了这些芯片里边。”</p>
李观棋笑了笑，“也就是说，这些芯片，就是我现如今的知识复制存档，我知道的所有知识，都在里边了……说起来，灵脑用着真的很有回忆感，除了是用灵力做驱动能源之外，简直和一百年前的电脑没区别，也难怪叫灵脑了。”</p>
“谢、谢谢您！”</p>
花楼仅有的一条右手，死死攥着装满芯片的布袋，身躯微颤，激动无比地看着李观棋。</p>
“没什么好谢我的。”</p>
李观棋轻轻摇头，笑道：“我真的没时间留在这里教你学习咒术，不过以你什么都不懂，却能自创咒术的天赋，可能也不需要人教，看书，额不，看芯片自学就行了。</p>
我做了芯片编号，你可以先从一号芯片学起，那里面有修炼灵力所用的引气法，还有你目前最需要的一个咒术——水质净化术。</p>
我跟你母亲商量过了。</p>
半年。</p>
她至少可以保证在半年时间内，这座房屋不会有人进来，不会有人多嘴询问这个房屋是干嘛的。</p>
而你，也必须在这半年时间内，让自身灵力达到要求，学会水质净化术，帮助部落净化核辐射水，以此来证明自己，以及所有跟你一样的残疾儿的价值。</p>
记住。</p>
天之不予，必有所赐。</p>
老天爷少给你的东西，会在另一个方面给你补回来。</p>
只有你们这类人，才具备学习咒术的天赋。</p>
你们并非什么不合格的劳动力，更不是什么狗屁‘恶魔之子’。</p>
你们也是正常的人，另一种人。</p>
努力修炼吧，花楼，证明给所有人看，让他们看看，咒术师的优秀与强大。</p>
你有你自己的路要去走。</p>
我也有我的路要去走。</p>
就这样吧，花楼，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你让我看见了强壮的精神。”</p>
说罢，李观棋走向房屋大门，准备就此离开。</p>
“哎！超凡之王！”</p>
花楼见此顿时一急，抓着手中装满芯片的布袋，强忍着变形嵴柱的疼痛感，再次朝李观棋跪了下去，重重叩首，“谢谢！可我该怎么报答您？！”</p>
“报答？”</p>
李观棋转过身，笑着看向他，“你不需要报答我，如果真要报答的话，那就做一个先驱者吧。”</p>
“嗯？”</p>
花楼茫然地抬起头。</p>
“如今的废土世界，还有许许多多像你这样的人，甚至只是婴儿，还没长大，就被视为噩兆，活埋致死。”</p>
李观棋认真道：“做一个先驱者，去告诉这些歧视你们的人，你们是咒术师，强大，且博学的咒术师！</p>
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一个好人，不是烂好人，而是那种有原则的好人。</p>
这样，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p>
哦对了对了，还有一个，差点忘了。”</p>
李观棋指向旁边的两个婴儿摇篮，笑道：“看见你弟弟旁边那个孩子了吗？是个女孩儿，也是跟你和你弟弟一类的人，你母亲已经把她收为养女，取名为花恋，以后，她就是你的小妹妹了，记得啊，妹妹是要拿来宠的。”</p>
花楼愣了愣，起身走到摇篮旁，看向女婴。</p>
“伊呀……”</p>
巧的是，女婴这时居然也正好从睡梦里醒来，看见花楼之后，抬起了仅有的一条肉肉的手臂，伊呀伊呀地笑着。</p>
“哈，我是哥哥，哥哥。”</p>
花楼笑着，也伸出了他仅有的右手，食指跟女婴的手掌轻轻触碰着。</p>
“嗯？”</p>
过了几秒，花楼勐然抬起头，左右四顾。</p>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李观棋已然消失不见了。</p>
空荡荡的宽敞房屋之中，只剩他和自己的两个弟弟妹妹。</p>
“徒儿花楼！”</p>
这个少年扑通一声，朝房屋门口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磕头。</p>
“恭送师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