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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69、凌公绩水渡长安信


    第三战?长安?峰回路转


    乌云蔽月,长安城外一片静谧,远处连绵丘陵如黑暗中潜伏的异兽。


    “凌将军,我们现在入城?”


    凌统就着火光,低头拆开临行前麒麟封予的锦囊,上书寥寥数行字——若抵达长安时郭嘉仍未围城,马上调查长安城外河道沿岸,慎防瞒天过海、反客为主、离间三计。


    凌统收起锦囊:“不,我们只有五千兵马,进城也帮不了他们。”


    凌统小声吩咐道:“驻兵此处,无我吩咐,不可出兵。”


    偏将前去传令,全军埋伏于树林内,夜枭凄厉锐鸣,周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凌统以棉布裹了马蹄,趁着夜色率领两百骑兵前往渭河。


    云开月明,滔滔渭水闪着万点银鳞,哗哗声流入长安,昔年甘宁便是在此处带领千人泅水入城,里应外合,兵不血刃地取了袁绍的长安城。


    如今换陈宫镇守,郭嘉率军来袭,渭河畔空无一人,极是危险。


    两岸流水逝去,靠近岸边之处,芦苇在风里微微晃动。


    凌统沿路小心查勘,渐行渐远,乌云再次掩来,遮没了月色。


    倏然间,身后伸来手臂,勐地一箍,凌统气息窒住,反手便抽腰畔长剑。


    甘宁带着磁性的声音十分性感:“格老子滴,不跟着主公打仗,回来做啥子。”


    凌统险些被吓死,松了口气,道:“回来帮你。”


    凌统转过身,问:“伤好了?”


    甘宁头发干了,衣服还是湿的,一手搂着凌统的腰,另一手捏着凌统腮下。专注地看着他。


    云过,银光遍野,照亮凌统的脸。


    甘宁没有说话,凑前吻了上去。


    凌统一手紧张地抬起,微微发抖,似是想推开他,然而甘甯将凌统压得背靠岸边岩石,不让他挣扎。


    “唔……”凌统气息略一乱。


    甘宁接吻技术十分了得,稍一吻上凌统便失了方寸,无从抗拒。


    片刻后唇分,甘宁调侃道:“想老子了所?”


    凌统低头,略喘息片刻,甘甯又得意地拍了拍凌统的脸,伸出手指,解开凌统皮甲肋下的繫带,凌统忙道:“别乱来。”


    甘甯看着凌统双眼,又迷恋地在他唇上亲了亲,凌统眉头一蹙,甘宁只得道:“公台让老子带人出来埋伏,预防有人泅河袭城。”


    凌统打断道:“郭嘉来袭,足足十万兵马。”


    甘宁这一惊非同小可,转头朝河中吹了声口哨,上千芦管出水,俱是水军营的兵士。


    凌统刹那满脸通红,想到方才被甘甯强吻,调戏都被近千人看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下去!”甘宁低声道,继而抱着凌统跃下水,浮浮沉沉,泅往长安。


    深夜,陈宫仍挑灯于长乐宫内翻阅城防报告,高顺加派人手,严密巡逻;甘甯与凌统湿淋淋地进了殿,陈宫登时大惊。


    陈宫:“邺城战线如何了?”


    凌统接过布巾擦身,除下外甲,宽衣解带,见甘宁在旁,又蹙眉繫上腰带,答:“麒麟派我回来协助你们,这有给你的信。”说着递出一封信。


    陈宫接过,湿了水的信里,宣纸粘在一处,好不容易打开,里面一堆烂墨纸渣。


    陈宫:“……”


    凌统:“……”


    陈宫哀嘆道:“我命休矣!”


    凌统道:“不……不关我事,都是兴霸……兴霸的错。”


    陈宫转念一想,沉默不语。


    甘宁道:“那个……陈宫?”


    陈宫怒道:“玩忽职守!延误军情!来人,将他拖下去!”


    凌统愕然,甘宁忙道:“军师!”


    陈宫不由分说,着人将凌统按在殿前,勒令道:“八十军棍!打!”


    凌统:“我……”


    甘宁道:“军师!军师手下留情。你们,快去请高顺将军,快!”


    高顺亲自带兵在城门处巡逻,闻得凌统前来,忙率兵回宫,凌统已被架在殿外足足打了八十军棍,甘宁无论如何求情,陈宫俱无动于衷。


    可怜凌统被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甘宁吼道:“公绩今年才十七岁!我愿替他受罚!”


    陈宫不作答,高顺匆匆进殿,正要求情,陈宫却将手一拦,甘甯倒是光棍,脱了武袍,便朝殿前一跪!


    凌统既恨又气,与甘宁生受了那八十军棍,打得满地紫黑,分不出谁是谁的血。


    陈宫一拂袖:“拖下去,押进大牢,待主公归来后亲审。”


    甘宁情急,惨叫道:“高兄!”


    高顺见甘宁不顾一切求情,只得出言道:“军师,此刻正是用人之际……”


    高顺乃是吕布麾下资历最老的将领,连麒麟都得客客气气唤一声“高大哥”,陈宫自不能将高顺之话当耳边风。


    然而,只见陈宫朝高顺使了个眼色。


    第四战?邺城?夜探敌情


    张鲁率军奇袭,按麒麟吩咐,截断了郭嘉的粮草,继而急行军南下,前来邺城汇合。


    “怎来得这么快?有消息了么?”吕布问。


    张鲁道:“以缩地之术过长城,紧追慢赶,终于追上温侯脚步。果如军师所料,郭嘉、夏侯惇带领十万大军,扮成匈奴人,直扑函谷关去了。”


    吕布赤着上身,坐于将军榻上,一身纠结武人肌肉健美有力。


    华佗手持银针,于火上烘烤,刺入吕布背□道。


    张鲁哂道:“你们打仗还带大夫。”


    麒麟莞尔道:“辛苦华老先生了,此战毕,定能颐养天年。”


    华佗抽针,捋须笑道:“医者父母之心,但求此战能定天下,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亦是值得。”


    吕布一脸面瘫相,问:“本侯还能活多久?”


    张鲁与华佗一齐笑了起来,华佗道:“侯爷正当壮年,若不沉溺酒色,胸襟豁达,当可活至百岁。”


    吕布答:“我既爱喝酒,又好色,只怕活不到那么长。”


    麒麟揶揄道:“你可以的,只怕以后我还比你先死呢。”


    吕布神色有点黯然。


    华佗又道:“自古心直意坚者,俱能享高夀,侯爷便是其中翘楚。”


    吕布默默点头,张鲁打趣道:“想那曹孟德,一生多疑,便罹患头风……”


    华佗唏嘘道:“一起一落,生枯荣死,俱由本性而定。”


    麒麟心中一动,问道:“曹操的头风很严重了?”


    华佗道:“头风病人最忌惊吓,须得静养,今日曹相亲自率军出兵,在温侯手下大败,只怕病情又加重了。”


    麒麟沉吟不语,华佗为吕布扎完针,松了骨,吩咐道:“温侯今日须得早睡,不可再动,明日早起,一身便即安泰。”


    众将纷纷躬身出帐,吕布又道:“麒麟……”


    华佗正色道:“侯爷,不可再劳心费力,且先躺着。”


    麒麟莞尔道:“怎么?”


    “没事了。”吕布只得乖乖躺上榻去,像个小孩,又念叨道:“我要活到九十九……”


    张鲁笑得打跌,与麒麟、华佗出了帐,华佗径去歇下,张鲁又道:“今夜月色明朗,军师可愿与我走走?”


    麒麟与张鲁并肩而行,忽地注意到张鲁腰畔挂着一把短匕,蹙眉道:“七星刀?”


    张鲁道:“传言此刀乃是留侯张良佩刀,刃刻天罡北斗,名唤‘七星’,大汉四百余年,流失民间……”


    麒麟点头道:“失而復得,本就是你们张家的宝物。”


    张鲁见麒麟面容凝重,遂哂道:“军师莫不是也喜欢此刀?”说着解下七星,麒麟忙道:“物归原主,师君请收着就是。”


    张鲁与麒麟缓缓前行,张鲁又道:“见军师面有忧色,可是有何事举棋不定?”


    麒麟吁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在想奉先的事,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搁了很久很久。”


    张鲁捋须不语,麒麟停下脚步,说:“奉先若……奉先若打下邺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曹操?我看奉先这模样……就算他不想成为曹操、董卓,天下诸侯,能理解他的又有多少?”


    张鲁付诸一哂:“来日方长,军师便在想此事了?”


    麒麟眉毛一动,期待地看着张鲁。


    张鲁想了想,道:“白日间见军师幻法传令,可也是我道家中人?仙山何处?师门哪家?”


    麒麟自嘲地笑了笑,答:“略懂而已。”


    张鲁沉吟片刻,打趣道:“军师可懂移花接木,缩地化型之术?不若我们趁着今夜,入城看看?说不定军师之忧,进了邺城自解。”


    麒麟蹙眉打量张鲁,看不透他什么意思,道:“成,我带你进去。”


    张鲁摆手道:“不须军师代劳。”


    麒麟左手按着右手手背,六魂幡跃出,黑色火焰般裹遍全身。


    张鲁一手掐了个剑诀,立于面前,指间五色光华流转,身形散为数点明光。


    黑火拔地而起,与五色光同时化作流星,拖着尾焰飞向邺城。


    一道黑色的火焰划过夜空,落于青宛殿外,黑火蓦然一收,成为剑仙战袍,麒麟抬足,踏上第一级臺阶。


    张鲁去哪了?还没到?麒麟疑惑转头,见不到五色光。


    殿前每隔十步站着一名哨兵,诺大一个宫殿中,足有近百人,麒麟弹指,千百星黑色光点飞散,没入哨兵额前,卫兵纷纷软倒下去。


    麒麟推开殿门,走进寝殿内,屏风后的榻上,曹操苍老的声音悠悠道:“是谁,要来取我性命了么?”


    张鲁旋身落地,道袍荡开,立于铜雀园中。


    园内尽是杂物,冷冷清清,男孩的声音道:“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张鲁并不转身,道袍影子于月下微微飘荡,男孩霎时气息窒住。


    “你是谁?来做什么的?”张鲁微笑道,转过身,凝视刘晖。


    张鲁:“你是宫里的人?”


    刘晖:“我来杀人。”


    张鲁:“杀什么人?”


    刘晖:“杀青宛殿里的一个人。”


    张鲁:“为何杀他?”


    刘晖:“为我娘报仇。”


    张鲁:“你娘是谁?”


    刘晖抿唇不答。


    张鲁招了招手,示意刘晖靠近些。刘晖迟疑片刻,走了过来。


    张鲁十分疑惑,以手摩挲刘晖额头,刘晖面容清秀,唇红齿白,眸中却有一股浑然天生的戾气。


    张鲁料想刘晖的生母,多半是曹操的哪名后妃,便也不多问,解下佩刀,低声道:“此刀……”


    刘晖惊呼一声:“这是七星刀!你是温侯的人?”


    张鲁联繫前因后果,与凉州数名军师所言,刹那间推断出了刘晖的身份,颤声道:“你是太子?是董贵妃的儿子?”


    刘晖不答,张鲁将佩刀递过,刘晖接了。


    青宛殿中,曹操一夜似乎老了数十岁,孤零零地躺在榻上。


    麒麟问:“喝水么?”


    曹操咳嗽着坐起,点了点头,麒麟端了水来,喂曹操喝下。


    麒麟撩起袍襟,朝榻畔坐下。


    曹操缓缓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麒麟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曹操笑了起来,唏嘘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麒麟淡淡道:“该不是直到今天,还存着招我的心思罢。”


    曹操道:“当初我派彰儿,典韦入长安,便是想请你前来,不料你……”


    麒麟道:“打住,从前的事就别说了,家里二愣子暴躁得很呢,为了这事,翻来覆去,念叨了我六年。”


    曹操哈哈大笑,又不住勐咳,麒麟道:“降了吧,今日城前立誓,不也说好降的么?搭上全城将士,却又是何苦?”


    曹操缓缓摇头,麒麟道:“我有一问,在心里藏了许多年,你软禁天子,手握政权,犹如当年董卓,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不怕哪天有下一名死士,拿着七星刀,刺进你的胸口么?”


    曹操不答,悠然道:“麒麟,你叱咤天下,南到江东,北至西凉,董卓权倾朝野,袁绍四世三公、最终俱亡在你手里。”


    “我亦有一问,在心中藏了许多年,今日苟延残喘,终于得以问出口,你毕生所愿,又是什么?”


    麒麟起身,在殿内踱步,缓缓答道:“刚来那会儿,我的愿望是随便找个主公,让他随便当个皇帝。当然,最好找个厉害点的,起码也是聪明点的。”


    “万一既不厉害,又不聪明,那起码要听话。”


    曹操没有搭腔,麒麟又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跟的人竟然是奉先,我的愿望就变成……先混着吧,走一步算一步,自己寻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作为报答,不让他死在你的手里。”


    曹操沉声道:“他本该死在我手中的,却又不知是在何处,在何时?”


    麒麟道:“那已成为另一条时间轴的历史了,就是当初我对你说的,下邳、白门楼。”


    曹操不答,麒麟又道:“后来,跟随他转战西凉,我忽然就有了辅佐他的念头,天下虽大,未尝不能放手一搏。”


    “但你知道么,当年未央宫前,与你一同前去请刘协立诏时,我曾经想过是要跟着你走的,可惜,你跑得实在太快了。”


    “可惜了——!”曹操将手中瓦碗朝地上重重一摔,四分五裂。


    “可惜了。”麒麟淡淡笑道:“越跟越不想走,直到如今,连我也决定留下来了。”


    曹操道:“我毕生所愿,便是得一良臣辅佐,与其笑看风云,征战江山……”


    麒麟道:“你有的,却不是我。若开始时选的是你,我的困难会少得多。”


    曹操摇头道:“惜如今不得志……”


    麒麟道:“赤壁之战,你与刘备合谋,险些就赢了,奉先一股气沖出去,差点中了诸葛亮的暗算。”


    曹操眯起眼,喃喃道:“险些便赢了,那一仗,若非仙人以法器收我魂魄,本不至于……”


    麒麟笑道:“那不是收魂盒,只是个小玩意而已。”


    曹操颤巍巍:“我的头仍是痛。”


    麒麟摸了摸曹操的额头,低声道:“如今心结已解,你知道为什么还疼么?”


    曹操闭上双眼,嘴里喃喃念道:“我自十六岁时,黄巾之乱入京,举孝廉……何进为平宦官之乱,约董卓入京……七星刀,刺董贼……后战关中诸侯……偏安许昌……官渡剿袁绍……”


    麒麟接口道:“战西凉,败赤壁……”


    曹操睁开眼,病躯无法抑制地微微震颤,目光如死灰。


    “王允呢。”麒麟道。


    曹操道:“被我杀了。”


    麒麟又问:“貂蝉呢。”


    曹操道:“卞萱出身倡家,容不得她,赐她一杯酒,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麒麟道:“她跟着王允前来,再嫁给你,你就任凭自己小妾把她毒死了?”


    曹操沉默,麒麟又道:“刘协呢?”


    曹操没有回答。


    麒麟问:“董承呢?”


    曹操道:“死了,别问了……”


    麒麟:“张绣呢?”


    曹操沉默得近乎恐怖,麒麟又问:“徐州屠城三日,十万百姓的名字,你可记得么?”


    曹操喝道:“征战天下之人,哪个不是手染千万性命!”


    麒麟微一笑道:“战场归战场,战死沙场与屠城,是不一样的。吕布杀的人不计其数,周瑜一把火烧死了你三十万兵马,有谁罹患头风病?”


    曹操没有回答,片刻后以拳轻轻锤了锤榻沿,似在宣战,又似不甘。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曹操仍记得桥玄给他的评价,冷笑道:“桥太守……我原是想当能臣的呐!”


    “宁可你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你。”麒麟淡淡道,起身离去。


    曹操“嗨”的一声长笑,道:“来战,明日再战。”


    麒麟侧头道:“你已经输了。”


    麒麟走出殿门,化作一缕黑火破空而去。


    曹操无力地闭上双眼。


    过了很久很久,刘晖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


    殿前哨兵俱被麒麟放倒,刘晖的脚步如一头幼豹,安静,轻缓,毫无声息。


    曹操闭着眼,仿佛在熟睡,刘晖看了片刻,将七星刀勐地捅上曹操胸口,曹操的头从枕畔缓缓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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