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将高平城内莫朝的官员屠杀了一大半,而且还是满门抄斩,家产抄没。
官员们其实也没多大的罪行,只是责问张胜,并且对加入汉籍出现了一丝犹豫,张胜让亲兵将这些官员记下来,然后挨个抄家、抓捕,集中在城内的菜市场斩首示众。
这些官员,在加入华夏之前,不算是华夏的人,不需要审判!
城内的官员和百姓一时人人自危,莫敬宇却是暗暗欢喜,幸好召见他的不是张胜,当日幸好主动向李定国请求归顺……
李定国派出亲兵,组织五个宣传队,专门安抚百姓和城内的官员,只要没有对抗华夏的语言和行动,天命军不会伤害任何一名好人,更不会骚扰城内的百姓!
天命军还在新立的高平府衙前立下专门的投诉窗口,督察队除了在城内巡视,白日还会留出人手在此值班,任何士兵扰民,受害人都可以来窗口投诉。
督察队接到任何投诉,都会严查彻查,保证严惩凶手,赔偿百姓因此造成的一切损失……
由士兵改扮的督察队,在城中巡视了两日,城中方才恢复秩序,百姓逐渐走出家门,但他们对城中发生的一切,依然不敢议论。
李定国命令士兵打开高平四门,百姓可以自由出入,但不得携带财产出行。
看到城中逐渐稳定下来,李自成留下第二团高文贵部守城,让第一团张胜部带着高平守将莫云清和莫敬宇的亲笔信,奔赴石临、广渊、上琅、下琅四州,依次接管四城。
高平城内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及时传至升龙。
清都王郑梉却是特别不爽。
今年征伐南面的广南国,是他力排众议要求征伐的,为了显示必胜的信心,他带着亲自扶植继位的黎维佑一同南征。
可惜,北军水陆两军接连在锦罗江、长德大败,将士伤亡惨重,连黎维佑都死于乱军之中……
朝中传出讯息,说黎维佑是被清都王误伤。
误伤是不可能的,百官的意思,是清都王郑梉在长德败退之际,嫌弃黎维佑是累赘,又不能丢给南军,一怒之下,杀了黎维佑。
这是弑主!
郑氏虽然掌握了黎朝的一切军政大权,但必须借助黎氏的存在,才能维持郑氏的合法地位,黎氏再弱,也是郑氏依附的“皮”,郑氏再强,不过是依附郑氏的“毛”!
如果能弑主,郑氏早就取代黎氏自立了,在消灭南面的广南国和莫氏余孽之前,郑氏绝对不能称帝。
百官们疑虑重重,敢怒不敢言而已!
这些还不是最紧迫的事,最紧迫的是清化。
南军在长德大胜后,又在锦罗江截杀了黎朝的水军,阮福濒继承广南国大统之位后,并没有回广南继位,而是一路尾随,追逐北军至清化。
郑梉在南面败退,路过清化的时候,只留下五千军士,军士足够精锐,但耐不住南军人多,车轮战法之下,清化城不会支持太久。
清化是黎朝的南大门,也是升龙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有横山、马江可以依托,易守难攻,南军一旦突破清化防线,就能沿着平原地区,直面国都升龙,北军死了无数的将士,方才从南军手中夺下清化,绝不能随意还给南军。
增兵!
这是挽救清化唯一的办法。
听说华夏的天命军,已经突破长山的娇女隘,来到清化城下,郑梉更加心神不宁。
他
当即召见了兵部尚书郑云简。
没有任何废话,郑梉开门见山,“老尚书,如今清化形式危急,本主打算再次亲征,如何?”
“万万不可!”郑云简心道,现在升龙城暗流涌动,这个时候岂能离开升龙城?他眯起双目,道:“我军在清化处于守势,又有城墙、山川之险可以利用,清化虽然危急,但并不需要主上亲征,只要增派援兵即可,南军无法突破山川、城墙之险,僵持下去,粮草耗尽时必然撤回广南。”
郑梉思索良久,道:“依老尚书看,派出多少援兵为宜?”
郑云简道:“升龙城内尚有五万军士……”
“什么,才五万?”
郑云简心中鄙视,早先群臣反对南征,你偏要一意孤行,如果不是南征,岂能损兵折将?他暗中叹了口气,“清都王明鉴,从长德前线撤回的军士,尚有两万有余,不过,这些军士多数带伤,需要休整!”
听到“长德”这个名字,郑梉心中一阵抽搐,这是他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痛!长德、锦罗江之战,北军伤亡过万,加上撤退过程中的伤亡,这一次征伐广南国,不但丢失了大片的国土,还阵亡了接近两万军士,这还不算伤兵!
黎朝百姓一百八十万,带甲军士十万,除了周边府州县驻军一万,剩余的九万都是驻扎在升龙,但阵亡了接近两万,另有两万伤兵需要休整,升龙城内,的确只剩下五万军士。
五万军士,守卫升龙城绰绰有余,但要增援清化,就显得捉襟见肘了,郑梉叹了口气,道:“派出两万援兵?”
“清都王明鉴,”郑云简道:“清化是一座坚城,南军的火炮不足以毁坏城墙,只要派出一万军士即可阻挡南军攻城,不过,华夏的天命军来到清化,不能不防,可以派出两万援兵,但流下五千驻扎南定,万一清化城有失,也可于半道接应,若是升龙城有危,这五千军士也可解释回援,算是一路伏兵。”
“郑老尚书高见!”郑梉大喜,当即派出韩进率领两万军士前去解救清化,行至南定,留下五千军士,另外一万五千军士前去增援清化。
郑云简起身,刚要离开,却又停住脚步,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郑梉皱眉,“老尚书还有什么话说?”
郑云简转过身,面对着郑梉,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目光隐藏起来,“清都王,黎朝先帝已经驾崩,不知该立何人为帝?”
郑梉面现不悦,沉默片刻,道:“老尚书担心什么?”
“老臣不敢,”郑云简身形不动,心中却是异常紧张,难道清都王真要走到那一步?不,现在绝对不是时候,北军新败,朝中大臣颇有微词,这种时候行那万难之事,必会千夫所指,他袖起微微发抖的双手,道:“清都王,先皇驾崩,后皇当立……”
郑梉阴沉着脸,“依老尚书的意思,应该立何人为帝?”
郑云简的身子,一动不敢动,“老臣唯清都王马首是瞻!”
“黎维佑的二弟黎维禑如何?”
“清都王明鉴,黎维禑不过是孩子!”郑云简心中暗骂,以你清都王的权势,无论立谁为帝,还能逃出手心?为何偏偏立一不谙世事的孩童,等着别人诟病?
与平安王郑松相比,清都王郑梉实在差得远了……
郑梉冷哼一声,明明说唯本王马首是瞻,现在还不是推三阻四?如果不是用兵还有几分本事,早就该告老还乡了!
他
气呼呼地道:“黎维祺阴谋反对本王,难道让他重新继位?”
“清都王圣明!”
郑梉几乎晕倒,他稳住身形后,无力地挥了挥手,“老尚书且退下,等打退了南军,本王再确立新帝。”
郑云简暗叹,在战争最紧要的关头,立帝能提升士气,为何要等到战争结束?知道郑梉已经十分不满,他不愿多言,只是拱了拱手,“老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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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南城的东北方向,有一座海港城市,叫做会安城,会安城规模远远比不上广南、顺化,却是广南国税收最多的城市。
来会安行商,既有汉人、日本人、暹罗人,也有西洋人,在广南阮氏的扶植下,逐渐发展为可以和北方黎朝庯宪港相媲美的贸易港口。
当地出产丝、乌木、沈香、糖、麝香、肉桂、大米等,汉人运来瓷器、纸张、茶、武器、硝石、硫黄、铅,日本商人通常带来四万至五万两纯银,是主要的买家。
广南国官府在会安设立艚司,专管税收,每艘商船根据路程远近,一般征收三百两至八千两不等,艚司下设翁该艚,由当地行商担任,协助艚司征收商税。
翁该艚一般由汉人或日本人担任,但日本国实行闭关锁国之后,日本人的海上贸易逐渐停止,商人随之退出会安,翁该艚由较大的汉商轮流担任。
据不完全统计,会安现有汉人超过五千,远远超过葡萄牙商人和荷兰商人的总和,所以翁该艚一职,依然由汉人担任。
入夜之后,会安城内灯火不歇,码头上搬运、装卸的工人,多是当地的京族人,矮黑,鼻翼宽大,眉骨突出,体型与汉人无异,仔细观看,相貌上的区别还是十分明显。
今日进出码头的货物很多,翁该艚黄由荣亲自来到码头,看着川流不息的装卸工人,黄由荣的脸上乐开了花,仿佛工人搬运的不是货物,而是白花花的银子,他主动冲着工人们挥手致意,又觉得不够真诚,随道:“工人兄弟们,你们抓紧时间搬运,不要误了明日商船出海,银子一份少你们的,搬运结束,还有酒菜在等着你们,吃饱喝足,天该亮了,你们可以去城内找一个娘们消遣消遣!”
“哈哈,翁该艚真是好人!”
“弟兄们,加把劲干,搬完了货物,我们就可以喝酒了,还是黄东主免费酒水!”
“酒菜算什么,老子就喜欢兰香院的小红……”
装卸工们都是放浪的笑声,黄由荣也是哈哈大笑,“你们抓紧干活,我这就回去准备酒菜!”
会安城内的灯火次第熄灭,但城外码头上的灯火,却是延续到下半夜,装卸工将一条大船上的货物全部搬下来,又装卸了两条即将离岸的海船,方才欢欢喜喜享受黄由荣的免费酒菜去了。
灯火熄灭了一大半,喧嚣声逐渐褪去,码头恢复了宁静,黄由荣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码头,身后跟着数名随从,他朝巡视的工人一挥手,“今日这批货物非同小可,你们下去吧,封锁码头,不要让任何人过来,今晚我要亲自看守!”
“是,东主!”
等刚才的工人走远了,黄由荣脱下外衣,将随从手中的灯笼罩得严严实实,过了一会,又将外衣移开,如是者三。
不消片刻,斑驳陆离的海面上,一艘悬挂着洁白色四角帆的海船出现在灯影里,黄由荣心中一动,忙接过随从手中的灯笼,举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