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行至福州,李绩传来讯息:整个广西,不战而降,第四营、第九营已经控制了广西。
他只是淡淡一笑,西南的事,他并不担心,无非是时间长短而已,没有外敌干扰,天命军在云、贵地区集中了第四、第八、第九三个营,目标难道仅仅是云、贵?
他给李绩回了信,只有四个字:相时而动!
李自成继续往回赶,想要回京师过新元,显然来不及了,他在马背上略一思索,决定在松江过新元。
松江的金山船厂,规模比想象的要大,专门的工人有数百人,一大半都在加班加点生产“成都级”战舰,一小半随着当地招募的青壮,正在扩建码头。
因为来的时间短,修建船坞耽误了不少时间,虽然没日没夜地干活,但两艘“成都级”战舰,船体刚刚完工,尚未下水,更别说安装甲板、舰炮、桅杆之类的装备了。
曹建不再担任造船厂厂长,而是研发部总监,挂着副厂长的头衔,新的厂长叫陈亮,原先是松江府一名小吏,年近四十,虽然精干,但缺乏背#景,仕途上很难有发展。
李自成赶到松江金山造船厂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他为了来造船厂欢度新元,经过杭州的时候,特地从东面的沿海绕行了大半个太湖。
除夕之夜,金山城内张灯结彩,鞭炮之声络绎不绝。
天色刚刚黑透,李自成便与造船厂的百正式的工人一起辞旧迎新。
因为没有足够大的室内餐厅,厂部临时在餐厅外用厚实的帆布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帐篷,帐篷内摆上了数十张用餐的八仙桌。
灯火辉煌,人影闪烁,每一个参与宴席的人,面上都是带着笑,神情极为亢奋。
何小米带着两个小旗的亲兵,紧紧跟在李自成的身后,其余的亲兵都在餐厅外不远处搭建了军用的营帐,虽然同样热闹,却无法感受军民同乐的喜庆气氛。
军人有军人庆祝新元的方式,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和同伴吹牛打屁……
首席并不在中心地带,而是在帐篷的最南,靠近大海的方向。
李自成自然上座,何小米等人如松柏般立在身后,既是阻挡帐篷外面的寒风,也是皇上最忠诚的护卫;厂长陈亮在对面的主位上作陪,他知道皇上特别看重曹建,便推着曹建坐在“一席”的位置,是仅次于皇上的第二尊贵的人物。
挨着曹建的,是研发部的两名年轻人,西宁高学毕业的学子言承重、黄喜。他们现在成了曹建的学生,也是研发部重点培养的技术骨干。
曹建的对面,坐着三名黄发、碧眼的西洋人,不用陈亮介绍,李自成知道他们都是荷兰人,既是造船厂重要的技术人员,原本是南海舰队的战俘。
他们都是李自成点名邀请过来的。
昨日召见曹建的时候,李自成从曹建的口中得知,最新的两艘“成都级”战舰,火炮由原先的十六门,增加至三十二门,这几名荷兰人功不可没!
李自成当时就有了心思,将这几名荷兰人塑造为典型:为华夏效命的人,华夏绝不会亏待他!
他当即表态,取消了他们的战俘身份,又给他们分配了独立的房子,如果他们愿意,还可以加入华夏籍,在华夏娶妻生子!
为了让这些荷兰人感受到“同志”般的温暖,尽早融入造船厂的气氛当中,李自成特意让曹建邀请了三名荷兰人参与宴席,并与自己同席。
这三名荷兰人有什么感慨,何小米不知道,他只知道保护皇上的安全,帐篷内有数百人,还有三名西洋人,他一刻也不敢松懈。
陈亮在官场失意,但在造船厂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还有机会与皇上同席,感觉既紧张又兴奋,勉强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捧起酒碗,提示众人共同敬了李自成一碗。
再要敬酒时,被李自成止住,“陈厂长,朕来到造船厂欢度新元,不仅是接受你们的欢迎,更是要表达对你们这些主管人员的感激,为了造船厂,为了南海舰队,为了华夏,你们幸苦了,这一碗酒,朕敬你们!”
宴席上一时惊呆了,哪有皇上给自己敬酒的?
还是曹建最先清醒过来,在桌底下捅了捅身边的言承重,言承重又捅了捅黄喜,众人这才清醒过来,纷纷举起手中的酒碗。
曹建道:“厚恩不言谢,皇上,草民会记住皇上的话!”一仰脖子,一口干了!
陈亮等人也是干了,三名荷兰人也是随着干了,不住点头,口中嘟囔什么。
亲兵在斟酒的时候,李自成想到什么,忙对三名荷兰人道:“不管你们是否愿意加入华夏籍,从今日开始,与华夏的技术人员同工同酬,如果有突出的贡献,还会有特别的奖励!”
三名荷兰人听了翻译的传言,都是面现惊疑,得到肯定的确认后,都向李自成谢恩:感谢皇上取消了他们的战俘身份,恢复了自由民,还获得与华夏人同工同酬的机会!
三人对视一眼,小声地咕噜了一会,然后当中宣布:他们要求加入华夏籍,更改华夏名!
李自成一时高兴,当中应允了他们的请求,并给三人赐了名:李有为、赵全兴、刘西来!
陈亮眼球一转,似乎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思,忙通过翻译向三人传话:“李”是华夏的国姓,也是大唐的国姓,“赵”是大宋的国姓,“刘”是大汉的国姓!
李有为、赵全兴、刘西来三人问明情形,都是大喜,竟然主动向李自成叩头谢恩。
趁着工人们都在伸颈侧目看热闹,李自成端起满满的一碗酒,“诸位,你们为了华夏,连新元都在辛勤地工作,朕用这一碗酒,向你们表达深深的谢意,来,干!”一仰脖子,一口将碗中酒全部干了,倒转酒碗,竟是一滴不剩。
全场一时鸦雀无声,都被惊呆了,最先清醒过来的人,还是不敢相信这样的现实,有人用手掐着大腿脸蛋,被同伴呵斥,方才知道掐错了,换成自己的大腿、脸蛋再掐一次。
痛!
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亮也是举杯,“工人兄弟们,皇上敬酒,这是莫大的恩典,来,都干了!”
工人们这才举起酒碗,无论坐在什么位置,都是指向李自成的方向,无论酒量大小,都是一口干了……
不知道谁起的头,工人们纷纷离座,跪倒在帐篷中,“草民多谢皇上!”
甚至有不少工人动了心思,这可是与皇上共饮的酒碗,如果偷偷带回家,将来可以和老婆孩子同乡发小吹吹牛……
帐篷内一时乱糟糟的,感谢皇上的情义,感谢皇上让他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感谢皇上让他们有了做人的感觉……
都是感谢的话语,还有更夸张的肢体语言,何小米特别紧张,几乎将李自成的大半个身子遮挡起来。
李自成含笑推开何小米,向着众人拱手道:“是华夏,是华夏让你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他在感激工人们辛勤工作的同时,也向工人们宣传了华夏国家!
或许工人们并没有“国家”的意识,但只要每个人进步一点点,长年累月,他们最终将认同自己的国家;
或许他们并不是最优秀的工人,他们辛苦工作,只是为了自己的酬劳,但经过这次除夕的夜宴,谁能说他们不会向更优秀、更敬业的方向发展呢?
婆婆说,好媳妇是夸出来的;教师说,好学生是夸出来的。
哪怕原本不是好媳妇、好学生,被夸的次数多了,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不发展都不好意思,似乎辜负了许多人的期望!
工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但李自成知道,仅仅语言上的鼓励,实际上很难持久,对百姓最大的奖励,来自实惠,来自物质!
他当众宣布:船厂放假三日,所有的工人,发放二两银子过年费,技术人员,包括三名荷兰人,都是五两!
帆布大篷内又是一片欢腾,有三天假,加上二两银子,这个新元,可以给婆娘补买件衣服,孩子们除了买身衣服,还可以多买几个礼花……
今晚菜是免费,酒水任喝,加上兴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有不少人趴在桌上打呼噜了,如果仔细观察,桌底下也有人。
这时候的同桌,最是无情,光顾着喝酒、吃菜、感恩,哪里还有心思照应醉倒的同伴?至夜半时分,酒席渐渐散去,除了极少数人歪歪斜斜相互搀扶着回家,大部分人就在大蓬中睡了。
李自成担心这些人夜晚受凉,但陈亮说,他们喝了半晚上的白酒,不会着凉!他吩咐清醒的工人,将醉汉们堆在一些取暖,又取了块大帆布,从外面裹了一层防风,自己便离开了。
金山城依旧是一座军城,并没有立县,城内的百姓,基本都是造船厂的工人,因为人口多,相当于一个比较大的镇子,居民大都有固定的收入,市坊一向比较繁荣。
新元的时候,这些市坊原本都停业,但皇上给造船厂工人放假、发钱的讯息传开后,一些精明的商户,便在正月初一开了业。
果不其然,得了银子的工人们,带着妻儿去市坊闲逛,顺便买些原本舍不得买的食品、布匹、礼花……
城内更加热闹,尤其是穿着新衣的孩子们,三五成群、走街穿市,不时炫耀着手中的各式玩具,以及蝴蝶型、飞鸟型礼花……
便是成人,请客吃饭的时候,也比以前更加有底气,喝着酒吃着菜,一不小心就念着皇上的好,一个个比女人还絮叨。
每每这个时候,家中的女人们反而无语,只是面上含着笑,心中想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劝劝自家的男人,一定要在厂内好好干活,万万不能辜负皇上的厚恩。
女人们暂时不纳鞋底了,新元期间,她们也给自己放几日假,除了伺候好自家的男人和孩子,什么也不用做。
要是城内有一座戏园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