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西南的肃亲王府,门前停了十余辆马车,车主并不在乎别人看到,故意掀开布帘,似乎在向谁示威。
图尔格、索尼、图赖、锡翰、巩阿岱、鳌拜、谭泰、塔瞻等人,明明是两黄旗的人,竟然比豪格亲领的正蓝旗还要积极。
但豪格今日在议政王大臣会议遭到心里打击,回来之后,一直打不起精神。
虽然得到两黄旗的全力支持,但代善和济尔哈朗没有明确表态,如果要对付多尔衮兄弟两白旗,他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经过紧急磋商,他们决定由内大臣图尔格去礼亲王府,劝说礼亲王代善明确表态,支持肃亲王登基,继承大统;吏部启心郎索尼去拜见郑亲王济尔哈朗,劝说济尔哈朗支持肃亲王。
然而,图尔格、索尼都吃了闭门羹,代善和济尔哈朗压根就没给他俩开门。
图尔格等人并没放弃,继续为豪格顺利登基而奔波。
多尔衮奔波了两日,也是无法争取到代善、济尔哈朗的明确支持,这日傍晚,他正要出府走走散心,迎面遇上一个逡巡的侍女。
他觉得奇怪:这是谁呀?来睿亲王府做什么?
多尔衮一努嘴,护卫长伊罗根忙迎上去,很快就回来了,“王爷,是庄妃的贴身侍女苏末儿!”说完还递上一封信。
庄妃?多尔衮心中一动,这个时候,庄妃给自己传信做什么,难道是内宫有变?
这些时日的争斗,主要是各旗的官员们暗中活动,没听说内宫有什么动作,而且内宫并不掌握兵权,很难形成一股独立的实力。
难道是庄妃……他的心中,立时现出那个清秀的姑娘……
多尔衮捧着薄薄的一张信筏,觉得重逾千斤!
看了苏末儿一眼,多尔衮自嘲地笑笑,这不有信筏在此吗,为何要化费心思去猜?他展开信筏,瞄了一眼,只有短短的十个字 :今晚酉时,都城隍庙一见!
后面没有落款,显然的“知名不具”的意思。
多尔衮的目光变得阴戾起来,真想扯过苏末儿问问,庄妃究竟要做什么,不过,似乎这样会被她看轻了……
不远处的苏末儿面含微笑,温柔得像是绽开的山花。
如果与庄妃走在一起,苏末儿只会是山坳里不知名的那种野花,庄妃才是隐藏在长白山深处的百合,亭亭玉立,一尘不染……
多尔衮知道,苏末儿是在等待自己的回音,便冲着她笑笑,又对伊罗根道:“告诉她,我将准时赴约!”
“是,王爷!”伊罗根先是躬身向多尔衮行了一礼,随即快步走向苏末儿,小声说了两句,苏末儿不住点头,向多尔衮这边飘过一个微笑,躬身福了一福,迅速走开了。
多尔衮已经无心去府外散步了,带着伊罗根回府之后,漱洗打扮一番,换上华丽的便装,方才慢悠悠地用了晚饭。
距离庄妃约定的时间还早,多尔衮独自在书房内品着香茗,他想揣摩出庄妃的意思,但脑子就是不听使唤,朦朦胧胧中全是庄妃的影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伊罗根轻轻推开房门,“王爷,赴约的时间快要到了……要带多少护卫,小人好去安排……”
多尔衮一愣,刚才脑中的画面,瞬息间全部不见了,他摇摇头,微微显出一丝遗憾,看到站在面前的伊罗根,淡淡地道:“这是在城内,不用带人,你跟着我就行了。”
“王爷……”
多尔衮摆摆手,站起身来,“庄妃夜晚相约,必有要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伊罗根还想再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躬身倒退着出了书房。
都城隍庙在睿亲王府的正西,两者都在西平街上,出了睿亲王府,沿着西平街,向西行不过三四里,便是都城隍庙。
女真人虽然改称满人,但还是保留了原先的不少习惯,只要天一黑,如同宵禁似的,各自回家造人,便是像四平街这样的大道,既没有灯火,也没有行人。
多尔衮带着伊罗根来到都城隍庙的时候,时间稍稍早些,都城隍庙一片暗黑,一个人影都没有。
伊罗根想要轻皱眉头,多尔衮却是毫不在意,“伊罗根,你在大门处守着,我进去看看!”
多尔衮推开门进去,点亮油灯,然后将两侧的窗户遮掩起来,只要闭了庙门,从外面看不到一丝光亮。
过不多久,伊罗根的声音从庙门处传过来:“王爷,西面有一盏灯火!”
多尔衮忙推开庙门出来,顺着西平街一看,果然有一点微弱的灯火,刚刚过了鼓楼的十字路口,心跳不自觉加速,抬步便要过去,伊罗根忙道:“王爷是万金之躯,还是让小人去迎接吧……”
“不,”多尔衮摆摆手,道:“庄妃才是身份高贵!”
“王爷,非常时期,”伊罗根还是不放心,“外面天黑,什么也看不清,还是小人去吧……”
多尔衮这才想起,现在正是争夺皇位最激烈的时刻,大意不得,今晚如果不是庄妃相约,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单独出现在都城隍庙,便道:“伊罗根,那你小心些!”
“王爷放心,如有异动,小人必定示警!”
多尔衮的心,随着伊罗根的脚步,一步步向灯火迎过去……
那浑浊不明的灯火,只是稍稍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向东而来,一步步靠近多尔衮,多尔衮有几次要迎上去,终于还是忍住,直到灯火来到庙门前,看到那熟悉的丽人的脸,方才屈膝下跪,“臣多尔衮叩见庄妃娘娘!”
“睿亲王快快起身!”布木布泰含笑虚扶了一把,将灯火交给身后的苏末儿,微微福了一礼,“让睿亲王久等了!”
“没有,没有,”多尔衮的目光,一直定在布木布泰的那张说不出精致的脸上,微躬着身,右手向前一指,“庄妃娘娘,咱们里面谈!”
布木布泰微微颔首,回身看了苏末儿一眼,道:“格格灭了灯,就在门口稍候,我与王爷就在里面!”
“是,娘娘!”苏末儿将灯火举起,小口一张,吹灭了灯火。
布木布泰随着多尔衮入了庙宇,关上庙门,外面又是一片漆黑。
多尔衮将布木布泰引入灯火处,指着一条刚刚擦拭过的长凳,道:“庄妃娘娘请坐!”
布木布泰见长凳上干干净净,知道多尔衮用袖口擦过,便浅浅一笑,“有劳睿亲王!”单手扶住长凳,缓缓坐下去,说不出的幽雅。
多尔衮看得痴了,竟呆呆在看着布木布泰出神。
布木布泰扭头看了多尔衮一眼,不禁“噗嗤”一笑,像汉人那样掩着口,白了多尔衮一眼,风情无限,“睿亲王也坐呀!”
“哎,谢娘娘赐座!”多尔衮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布木布泰坐在一起,心神不觉一荡,此时只有两人在场,顾不得礼节,双腿一弯,缓缓坐在布木布泰的身边,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布木布泰脸上挂着轻笑,如同初开的茉莉,多尔衮暗中嗅了一口,端的是暗香扑鼻,不知不觉伸出手,将布木布泰的小手握在手心。
布木布泰吃了一惊,用力一抽,将小手抽出来,口中娇叱道:“多尔衮,你好大胆!”
“庄妃娘娘……”多尔衮浑身一抖,想到已经做了,便起身告罪:“臣自从见到娘娘之日起,便惊为天人,如果不是皇太极从中作梗……娘娘难道不知道臣的心思……”
“哎……”布木布泰轻叹一声,悠悠地道:“妾身已经是皇太极的人,睿亲王千万莫作他想……”
“如果皇太极活着,他是皇上,臣自然不做他想,便是日思夜想,夜不能寐,也只能装在心中,绝对不会向娘娘表白,”多尔衮喘起粗气,道:“可是,皇太极已经死了,难道臣还是不能想吗……臣对娘娘的心意,如昭日月……”趁着布木布泰不备,又是抓住她的小手,这一次抓得更紧了,唯恐布木布泰逃走似的。
布木布泰轻轻抽了抽,也就任由多尔衮握着,却是扭过脸来,看着多尔衮,悠悠地道:“皇上驾崩,国不可无主,睿亲王可曾胜券在握?”
原来她今晚之约,乃是关心皇位的继承,看来她的心中一直有我,只是碍于皇太极……不过,想到皇位的事,多尔衮顿时蔫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除了两白旗,只有代善家儿孙硕讬、阿达礼支持自己,他们顶个屁用?不仅在朝堂,就是代善家,他们也与两红旗的控制权不沾边,只有代善……
代善这只老狐狸,明着两不相帮,实际上暗中还是支持豪格的!
济尔哈朗虽然掌控着镶蓝旗,但他的影响比代善小得多,而且这个胆小鬼也是暗中支持豪格,幸好昨日恐吓了他,至少也要让他保持中立!
想到这些烦心事,多尔衮顿时泄了气,抓住布木布泰的大手,也是松弛下来。
布木布泰明显感觉到多尔衮气短,便蹙起眉心,悠悠地道:“千万不能让豪格登基,咱们满人自有满人的习惯,如果豪格继承皇位,不仅大清,连妾身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