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身去河南之前,李自成召集所有的军士训话,除了学习军规军律外,还特别强调:天命军所到之处,敌人只是朝廷的军队,与百姓无关,即便缺少粮食,也不得劫掠,有敢于扰民者,格杀勿论!
这样的军令,军士们并不意外,天命军乃是秉承天主的旨意,为了解救百姓而存在,河南虽然不是天命军的属地,但在军士们的心中,既然天命军来了,河南迟早会成为天命军的属地,河南的百姓,迟早会与天命军走到一起。
万余士兵,沿着官道,进入河南地界,此处乃是邓州,地势比较平整,山地极少,多是平原,亦有一些垄地,非常适合大军通行。
李自成见惯了青海、甘肃的山地,只是在成都见识了规模稍大的平原,这次在邓州见到平整的土地,心中高兴,不知不觉已是将邓州当做天命军的属地。
邓州是散州,隶属于南阳府,但它本身又下辖三县:新野、内乡、淅川,属于府和县之间的一级机构,比府低一等,比县又高一等,是南阳府在西南方向上的重镇。
天命军沿着官道,渡过刁河,来到邓州的西城外,城中的守军早已发现了天命军,千余骑兵,加上万余步兵,黑压压的一大片,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慌忙关闭了城门,一面着人通知了城内的知州和驻军的千户。
李自成来到邓州城下,看着巍峨的城墙,心中若有所思,邓州虽然算不得坚城,但急切之间要想破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有可能出现人员伤亡。
他并没有攻城的打算,白白消耗弹药而已,邓州与天命军的属地并不接壤,即便攻下城池,也无法与天命军的属地连成一片,如果留下士兵守城,那也是一座孤城,很难长久,留下的将士,也会很危险。
虽然不打算攻城,样子还是要做的,李自成一面派出士兵扮做流民,去南阳府城打探讯息,一面分兵,包围了邓州城,威慑城内的守军。
刘宗敏看到城头上惊疑不定的守军,心中激动不已,他带着亲兵,跑到李自成的营帐外,“大都督,看城头的状况,城内的守军应该不多,一鼓作气,便可拿下邓州城。”
“拿下邓州,谁在此驻守?”李自成笑道:“捷轩难道忘了,我们这次来河南,不是为了土地。”
“属下明白,”刘宗敏讪讪一笑,道:“可是,邓州河流众多,附近并没有严重的灾情,城内一定有许多粮食,可以为我们提供补给。”
他虽然知道天命军的目标,但肉在口边,就这样白白放过,实在有些不甘心,再说,他虽然是第四营第二团的团长,但只是千户官的头衔,属于拔高使用,只有立下战功,才有可能升职为游击将军。
“城中的粮食,恐怕大部分都已经调走了,”李自成看着城头稍显瘦弱的守军,淡淡地道:“河南连着干旱,和当年的陕西差不多,饥民遍地,官府又要完成朝廷下派的赋税,没有受到干旱影响的邓州,百姓比其它地方,日子未必好过一些。”
“大都督,难道就这样放过邓州?”刘宗敏盯着城头,目光中有一丝贪婪之色,“我们的粮草虽然充足,但深入河南之后,长期消耗下去……”
天命军孤军深入河南,时间久了,即便能以流动的方式存在,但粮草肯定难以为继,河南连着大旱,当地的百姓都是无粮可食,天命军又何来粮食补充?刘宗敏的话,或许是对的,但李自成不以为然。
他眯缝着双目,一直盯着城头,城头上的守军不多,一眼望去,不过百人,“捷轩,如果需要城内的粮食,不一定就要攻城,”他用手指指着脑门,“河南的百姓,已经穷得只剩下裤衩了,官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我们没有必要破城,至少让官员们保住官帽!”
刘宗敏心中一动,思索片刻,方道:“大都督是说,城内的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会给我们送来粮食……”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捷轩不是要立功吗?如果办成了这件事,算你大功一件,”李自成道:“千石是底线,上限是两千石,也不用太多,总得给城内的百姓、官员们留条活路。”
一千石粮食,对于万余天命军来说,最多能维持十日,但李自成现在不差粮,从兴安出发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充足的粮草,至少能维持三个月。
“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去办!”刘宗敏大喜,只要大都督给机会,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立功,尽快将军衔升上去,免得别人说他这个团长,是沾了大都督同乡的光。
刘宗敏回到南城门,立即将所有的山地炮都架在城外,做出要攻城的样子,为了做得逼真些,他还让炮兵向城头放了两炮。
开花弹在城头落下后,巨大的爆炸声,连同火光,已经将城头的守军吓得够呛,没等烟雾消散,已经有士兵鬼哭狼嚎,凄厉的惨叫声,让守军吓破了胆,等到烟雾完全散去,他们方才发现,在刚才的炮声中,已经有三名士兵永远闭上了双目。
死人是不会叫唤的,城头上的惨叫声,是数名伤兵发出的,更让人惊心的,是伤亡士兵的惨状,一名士兵的右腿,齐膝而断,刚才被气浪冲下城头,这会刚刚醒过来,几乎忘了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人在恐惧的时候,最希望得到同类的眷顾,那名伤兵,见自己独自在城头下,便依靠双手向城头爬过来,一边爬一边叫唤,身后的泥地上,拖着一条粗重的血迹……
如果任由血液流下去,最多一刻钟,他就会昏死过去,或许永远都不会醒来!
同伴们赶紧撕下衣衫,为那名伤兵包扎好伤腿,但所有人都是惊慌不已,城外的流寇,预备了大量的火炮,刚刚才是开始,如果所有的火炮都要开火,按照开花弹的威力,或许城墙都保不住。
早有人去飞报知州大人,刘宗敏趁着这个机会,着人向城头射了一份箭书,内容十分明确:如果不能向城外送出三千石精粮,天命军将立即攻城,一旦城内,所有的官员都要抄家灭族!
李自成听到炮声,顿时吃了一惊:这个刘宗敏,难道是要攻城吗?为何要浪费宝贵的开花弹?他让何小米带着两名士兵去看看,刘宗敏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攻城!
上次从兰州南下四川,带了两营的士兵,基本上就拿下了整个四川,这次来河南,李绩的第四营已经扩军,人数差不多能达到以前两营的兵力,但河南与四川不同。
四川是相对封闭的地形,只要封锁几个主要的路口,外面的军队根本进不来,里面的人员也是出不去,而河南是开放的地形,自古以来,中原便是四战之地,四面八方有数不清的路径,如果准备不是充足,即便能打下城池,也无法长期占领,朝廷的军队随时可能打过来。
与朝廷进行拉锯战、消耗战,天命都督府根本耗不起。
还有一点,河南连着两天大旱,但朝廷为了征剿流寇,不但没有减免灾区的赋税,而且变本加厉,在河南征收练饷,现在的河南,和数年前的陕西差不多,大量衣食无着的饥民,天命军根本养不起。
李自成不愿意进入陕西,原因也是在此,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根本无法安抚当地的流民,更不用说恢复生产了。
除了富商大户、官员乡绅储存了足够的粮食,整个河南,恐怕到处都是饥民。
天命军来到河南,并不是要占据河南,而是给朝廷搅局,将朝廷的注意力吸引到河南,以一营的兵力,将朝廷的主力牵制在河南,为青海、甘肃、四川赢得修生养息的机会。
只要朝廷的注意力在河南,天命军与朝廷交接的地方,就不会陈设重兵。
李自成尚在沉思,何小米已经回来了,“大都督,刘团长并没有攻城的打算,他只是用开花弹吓唬城内的守军。”
“奥?”李自成回过身来,道:“有效果吗?城内的守军怎么样?”
“刘团长已经向城内下了通牒,现在正在等待城内的答复!”
“等等看吧!”李自成心中也没底,不知道城内的守军会不会就范,被刘宗敏唬住最好,将来离开的时候,他们绝对不敢尾随,“告诉捷轩,拿出几样本事,一定要将明军唬住。”
“是,大都督!”
当晚,李自成已经上床就寝了,刘宗敏却是跑过来,风风火火,老远就喊道:“大都督,守军屈服了!”
“屈服了?”李自成有些意外,没想到刘宗敏这么快便与明军达成协议,“能确信吗?明军不会玩什么花招吧?”
“应该不会,”刘宗敏在床前的小马扎上坐下,面上掩盖不住喜色,“大都督,明军已经决定了,待夜深人静之后,向城下运送粮食,我们自己去城下取回便可!”
“夜深人静?”李自成算是明白了,明军这是要将影响降到最低,除了几名核心人员和负责运粮的士兵,他人断然不会知道,将来也不会被朝廷问责,“捷轩,注意警戒,千万不要被明军骗了。”
“大都督放心,属下会让兄弟们在外围警戒,”刘宗敏的眼中忽地露出凶光,“若是明军敢戏耍属下,属下非破了邓州城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