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目测之下,大约有九成士兵站到右边,说明他们都会水,也许是生活在大江大河边的人,都有这个比例吧?他们自从出生以来,就要面对无数的河沟塘渠,如果不是自小熟悉水性,大部分人很难成年——早就被淹死了。
他看着这些满目期待的士兵,淡淡地道:“本都督打算,从你们当中招收三千水军,不仅要熟悉水性,还要能上舰船,你们当中,如果有谁害怕了,或者不适应舰船,可以退回去,本都督绝对不会责罚。”
右侧的士兵,都是默默无言,相互对视后,却是一动不动,并没有要回到左侧的意思。
李自成趁热打铁,道:“很好,既然你们愿意加入天命军,本都督就要挑选了,”顿了一顿,又道:“如果谁有幸加入天命军,就将正式成为天命军的辅兵,每日饭菜管饱,等操练成熟了,就可以成为战兵,还会有另外的饷银,按月发放,绝对不会拖欠。”
“绝不拖欠?”
对这些战俘来说,能发到手的才是粮饷,明军的粮饷虽然标准不低,但常常拖欠,真正到手的部分,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战功的赏银,更是从未兑现。
右侧的士兵欢呼起来,但左侧的士兵,就是大失所望了,谁让他们不识水性呢?
“如果有战功,赏银也是及时兑现,”李自成在成都的各个王府中,得到价值二百四十余万两金银,腰板也随着硬了起来,“天命军的粮饷、赏银,从来没有拖欠过,你们尽管放心。”
“多谢大都督!”
“小人想要加入天命军。”
“只要有粮饷,小人情愿听从大都督的!”
……
李自成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不过,天命军的选材比较严格,不是谁都可以加入的,你们想要加入天命军,就得拿出自己的本事,还要严格遵守天命军的军律。”
天命军的军律,战俘们不知道,暂时不用管,还是先加入再说,“大都督,加入天命军,究竟有什么条件?”
“条件其实很简单,”李自成淡淡地道:“就是身子要好,其余的方面,以后都可以操训补足,唯独根基无法改变。”
战俘们又是议论纷纷,都是夸耀自己的身子。
“你们自己说了不算,”李自成让亲兵将站在右侧的士兵全部松了绑,“你们先活动手脚,一会要跑步,谁先到达终点,谁入选的可能性就要大一些。”
战俘们揉着发麻的手脚,虽然尚未早饭,却也顾不得了,只要能入选天命军的水军,以后的日子就要指望了。
跑步的事,其实很简单,每名士兵都会,李自成让他们沿着璧山东侧向前跑,前方有人点数,然后再返回来,大约七八里路程。
战俘们跑步的过程中,李自成带着亲兵,骑着马跟随,他倒不是担心战俘们偷偷跑了,而是沿途查看他们,看看有多少老实巴交的士兵,这些才是他的目标,其实,士兵们身体素质稍稍差些,完全可以通过操训来弥补,只要不是弱到极点。
而那些偷奸耍滑、欺压同伴的人,才是正要要剔除出军队,即便他们的身子骨好, 也不能加入水军,免得将来祸害了整支军队,这一路跑下来,足有七八里,战俘们还是饿着肚子,多多少少能看出一些端倪。
一声枪响,战俘们按照指定的路线,开始沿着璧山向西南方向跑去,不到两里,队伍就出现分化,拖在最后面的战俘,大约有一成,而突出在前面的人,大约也是一成,大部分战俘紧跟在同伴的身后,基本保持着匀速。
最前面的战俘跑到终点时,队尾才刚折返,李自成皱着眉,这才七八里的路程,怎会出现如此大的差别?战俘们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明军的正规军,他们有过操训的经验。
看来,有一部分士兵,必须要淘汰,身子素质太差的人,将无法适应军队的高强度生活。
李自成斩头去尾,速度太慢、横冲直撞的兵油子都被剔除,从中选出三千五百余纯粹的士兵,超过三个千户,让亲兵将他们带下去吃饭。
剩余的士兵中,加上刚才因不会水而没有参加跑步的士兵,经过初步的挑选,将其中的七八十战俘直接剔除,让他们饱餐一顿,直接释放了,让他们回家务农。
还有三千余战俘,重新打散,编为三个千户,然后让他们吃饭,暂时由宋文负责操训。
午后,周坤追赶着大军的步伐,沿江顺流而下,李自成将刚刚招收的三千五百水军交给他,与原先的士兵可以混编,但军官必须由原先的青海水军中的将士担任,保证水军的框架。
水军达到五个千户,基本上达到李自成设定的最低限度,他们将经过简单的操训,便要参与作战了,军律、习惯、思想等,肯定没有达到天命军的要求,但情势紧急,他们必须一边操训,一边参加战斗。
战场是最好操训场所。
青海水军将正式更名为“长江水军”,周坤虽然没有战功,但要掌控五千士兵,还是被李自成提拔为水军游击将军。
周坤南下的时候,还有一些大型舰船无法沿河带过来,留在青海,可以继续操训水军,作为长江水军的预备队。
他从青海带来的船只,数量严重不足,沿途又购买了一些上好的商船、渔船,虽然无法作为战船出战,但操训、运输士兵还是可以的。
江津县的江段,并非交通要道,作为长江水军的基地,实在太过牵强,但下游的江段,暂时不在天命军的手中,周坤只得在此屯军,暂时分出人手,一部分在陆上操训军纪军律,大部分都在江面操训水军的战术。
岸上并没有正式的军营,反正很快就要离开江津南下,建房子也是浪费,搭建帐篷更便利。
两日之后,张令回来了,见到李自成,参拜之后,便急急火火叫道:“大都督,三关都拿下了,还有重庆府,守军都预备投靠天命军。”
“这么快?”李自成大喜,后世和今生,他从未去过重庆,还有拱卫重庆府的三关,“待明日天明,我将亲自去接收三关!”
宋文却是不放心,“大都督,还是属下去吧,属下的士兵都是步兵,在山道上通行,也是便利些!”
“也好!”李自成并不是担心张令出什么幺蛾子,他要看看重庆外围的地形,重庆乃是川东的重镇,以后可要好好经营。
“大都督,”张令却是紧皱眉头,“在下听说,当日巡抚王维章大人征调各地兵马的时候,除了重庆府,还有多地受到调令……”
“奥?”李自成一愣,“张将军是说,还会有各地的军队,陆续赶往成都?”
“这个,在下不知,”张令道:“其实,四川的主要军力,还是部署在成都、重庆一线,他处并无多少兵马,亦不足虑,唯有石砫宣慰使秦良玉一路,大都督千万当心……”
“秦良玉?”李自成搜肠刮肚,终于想起她的一些事情,“张将军是说,石砫宣慰使马祥麟的母亲秦良玉,亦有可能来救成都?”
“这个……在下不能完全确定,但大都督拿下重庆,秦良玉必定不会袖手旁观,石砫宣慰司隶属于重庆府,秦良玉又是忠于朝廷,”张令道:“在下听说,秦良玉已经起兵……她属下的白杆兵,战斗力十分强悍,当年曾在辽东与鞑子一战,三千士兵虽然全部阵亡,但击杀鞑子近万,朝廷加封她为‘夫人’……”
李自成觉得奇怪,“咦,既然三千白杆兵全军覆没,秦良玉为何没有战死?”
张令道:“当日秦良玉并没有随军出征,她的兄长秦邦屏战死浑河……”
李自成唏嘘不已,一个土司,能为大明尽忠,实在难得,心中便有了一些想法,“这秦良玉,还有他的儿子马祥麟,似乎都是汉人,为何成了土司?”
“大都督,马祥麟乃是汉代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三国时代的马超,亦是其先祖,这个马祥麟,与传说中的马超一样,白马银枪,作战十分勇猛,深得朝廷赏识,其母秦良玉,更是传说中天人一般,在马祥麟年幼的时候,曾经代理过石砫宣慰使,亦是一名武将,巾帼英雄……”
李自成这才大致弄清了这个石砫宣慰使,马家是汉代名将,但一直驻扎西部边陲,到了马超这一代,更是侵染了不少异族的血统,因此已经与汉人有很大的差别,一般比较强悍。
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过世早,当时马祥麟年幼,便暂代了石砫宣慰使一职,没想到这名女将,比夫君还要强悍,属下的白杆兵,战斗力更是令人生畏!
不过,至少秦良玉母子都是汉人,又在辽东与鞑子作战过,李自成便对她有了好感,“以张将军看,能否招降秦良玉?”
“恐怕很难,”张令摇摇头,“在整个四川,秦良玉和马家,应该是对朝廷最为忠贞之人,秦良玉兄长秦邦屏、弟弟秦民屏,都是为朝廷战死,秦邦屏之子秦翼明、秦拱明,秦民屏之子秦佐明、秦祚明,都有朝廷授予的官身,秦良玉的儿子、现任石砫宣慰使马祥麟,还曾追随卢象升在湖广征剿流寇,秦家、马家对朝廷的重心,由此可见一斑!”
李自成沉思片刻,明知很难,却还是不肯放弃秦良玉,这样的忠贞之家,难道非得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