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也是看到了房顶上的白旗,既然人家投降了,继续痛打落水狗,那就是浪费开花弹了,他挥挥手,让炮兵停止射击。
蜀王府恢复了平静,只有府墙内冒出大量的白眼……
沉静了一会,府门忽地大开,一名身着甲胄的军官,从府门内快步走出,左右看了片刻,见李自成身边的护卫最多,遂远远下跪,口中道:“小人奉鐕,叩见各位大人!”
“奉鐕?”李自成觉得这个姓氏有些奇怪,“你是蜀王府的护卫兵吗?见具何职?”
“回大人,小人是王府的护卫兵,现职是中尉!”
王府的护卫兵中,中尉是什么职务,李自成不知道,不过,既然是护卫兵,职务应该不会太高。
这时,从府门内陆陆续续走出七八人,李自成唯恐谁将府门闭了,便冲着何小米道:“小米,先抢占府门!”
“是,大都督!”何小米立即着人上前,一边将出来的几人缚了,一边占据府门,并进入府内。
李自成见奉鐕尚跪在面前,遂冷冷地道:“你是王府的护卫兵,既然已经降了,为何不见蜀王出来?”
“回大人的话,蜀王已经带着王妃、侍妾、王子、郡主们投井死了……”
“死了?”李自成倒是暗喜高兴,他们是自己想不开,总比天命军杀了他们好,他不是担心朝廷报复,只是不想双手沾染过多的血迹,战争不可避免,但杀戮可以减少!
王维章刚刚恢复了一点神智,听得蜀王已死,顿时如五雷轰顶,口中不自觉念道:“完了……完了……”
李自成情知他的心思,却没有说破,只是让奉鐕起身,“蜀王投井,可是你亲眼所见?”
“是小人亲眼所见,”奉鐕起身后,又向李自成拱手行礼,“蜀王被小人追杀,无路可逃,遂拉着王妃等人投井……”
“嗯?”李自成皱起眉头,道:“你是王府的护卫兵,为何要追杀蜀王?”
“大人,蜀王朱至澍,他……他不是人,他就是一个畜生,”奉鐕忽地留下两行清泪,道:“小人是王府的护卫兵统领,一向对蜀王忠心耿耿,可是……可是……”说到此处,声音变得极为凄厉,“不知怎的,他看中小人的婆娘……朱至澍妻妾成群,却还是霸占着小人的婆娘……”
“奥?”李自成心道,蜀王整日生活在王府中,虽然山珍海味、妻妾成群,时间久了,自然有乏味的时候,可能是偏巧遇上了奉鐕的婆娘……
蜀王一向在四川唯我独尊,更不用说在王府内了,看上人家的婆姨,自然是要弄过来,即便告到京师,朱至澍以蜀王的身份,也不会有多大的处罚,整个明朝,宗室只要不是谋反,或是有谋反的嫌疑,鲜有受到朝廷责罚的。
“小人一向在蜀王府讨口饭吃,便忍气吞声,不敢声张,”奉鐕又是给李自成下跪,趴在地上不肯起身,“这次天命军围了成都,小人便约了几个平日受尽了王府欺负的兄弟,暗中立誓报仇……”
“……”
“趁着天命军攻打王府的机会,小人便约了众兄弟,以发赏银为借口,接近了朱至澍,”奉鐕道:“小人本是要亲手杀了朱至澍报仇,无奈被他的贴身护卫所阻,方才迟了一步,被朱至澍这个贼子投了井……”
李自成道:“你且起身,待我查明真相后,再还你一个公道。”
奉鐕起身后,却是摇摇头,“小人不需要公道,小人的婆姨,也被朱至澍拉着投了井,小人抢救不及……朱至澍已死……小人心中已经没有仇恨,小人打开王府之门,只求大人,让小人将婆姨的尸体领回,葬于奉家祖坟……”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安葬自己的妻子,那是人之常情,在奉鐕的心目中,妻子还是他妻子,只不过被朱至澍强占了一段时间。
李自成道:“有情有义,是条汉子,我答应你的要求!”
“多谢大人!”
“王府内还有多少护卫兵?”
“包括侍卫和府丁在内,不到五百人,”奉鐕道:“现在朱至澍已死,人心惶惶,大人可速速发兵,拿下蜀王府!”
李自成点点头,他看中了蜀王府内的财物,欲待让自己的的亲兵去清理这些失去主人的护卫兵,想了一想,还是决定交给宋文,刚才围攻蜀王府的,可是第七营的士兵,“宋将军,你带着一个千户的士兵,前去捉拿王府的人马,注意不会毁坏器物,有不肯就范者,格杀勿论!”
“是,大都督!”宋文顿时大喜,把手一挥,带着一个千户的士兵,入了蜀王府。
李自成将奉鐕唤至身边,悄声道:“你是王府护卫兵统领,应该知道王府的藏银、藏粮之处吧?”
“这个……”奉鐕迟疑了片刻,方道:“小人平日只管护卫,算不得蜀王府的高官,只知道王府的日常用度,都在朱至澍的书房,但真正的藏银之所,恐怕只长史薛文涛知道,他才是朱至澍的近臣。”
“奥?”李自成淡淡地道:“薛文涛在王府吗?”
“在,刚才小人还见过他!”
李自成点头示意,又道:“奉中尉可知,薛文涛的家眷,是住在王府,还是另有他处?”
“回大都督,薛文涛的家眷,住在红布街十八号!”
李自成记下了这个地址,回头向何小米耳语几句,何小米立即派出两名亲兵出去了。
奉鐕明白李自成在做什么,却不敢言语,现在的成都府,已经是天命军的天下了,谁敢不识时务与天命军做对?
李自成不管奉鐕有什么想法,他只是盯住蜀王府的正门,淡淡地道:“奉中尉将来有什么打算?愿不愿为天命军效力?”
奉鐕低下头,目光内敛,思索片刻,道:“蒙大都督厚爱,小人待安葬了婆娘,只想回到乡下,耕种两亩薄田,以度余生……”
“人各有志,”李自成哈哈一笑,也不勉强,“只奥奉中尉刚才说的是实情,本都督即刻着人将你婆娘打捞上来,让你带回去安葬。”
“小人多谢大都督!”
王维章已经回过神来,听到李自成与奉鐕的对话,心中不觉一动,这个李自成,难道会真的放了奉鐕?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为何以前没有听说过?
不一会儿,宋文吆喝着出来了,见了李自成,忙压低声音道:“大都督,王府里有一件怪事。”
“怪事?什么样的怪事?”李自成心道,莫不是大唐高宗那样,迎娶了老子的小老婆武媚娘?或者像大唐玄宗那样,强取了儿媳妇杨贵妃?又或者像大汉惠帝那样,迎娶了自己嫡亲的外甥女?
蜀王府远离京师,在成都府,又是相对封闭,自成一家,平日不与城中的百官、商贾来往,府里出了什么怪事,史书上都不会记载下来。
“蜀王府有一张充草的人皮……”
“人皮?这是什么话?难道蜀王朱至澍草菅人命?”
“属下问了府中的人,说这张人皮是蓝玉将军的!”
“蓝玉将军?”李自成想起来了,蓝玉是大明的开国将军,战功卓著,南下云南,北入草原,捕鱼儿海一战,更是让北元灭国,从此分裂为漠北蒙古、漠西蒙古、漠南蒙古,从国家回归至原先的部落状态。
或许是功高盖主,或许是恃功放纵,或许贪墨过甚,也或许是太祖要杀鸡儆猴,总之,蓝玉最终以“谋反”的罪名,被太祖剥皮填草,传于九边,一代名将,竟然不得善终。
剥皮填草也就罢了,为何要挂在蜀王府?难道蓝玉的案子,牵涉到第一代蜀王朱椿吗?
没听说过呀,朱椿不是生活得好好的?亲王的封号,不是一直传承下来了?
“大都督,蜀王府的人说,蓝玉将军的女儿,便是第一代蜀王的王妃……”
“奥?”李自成更奇怪了,将蓝玉剥了皮,再填上灯草,却是挂在女婿的王府中,也亏得这个太祖爷想得出来,可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难道是警告蜀王,或是王妃,不要为蓝玉翻案、报仇?
大明的历史上,从来没听说过蜀王与谋反沾边,否则蜀王的封号,也不会传承至今,除了谋反,如果蜀王敛个财、抢个民女,实在算不上大事,恐怕连言官都懒得过问。
或许是蓝玉的充草人皮,震慑了列代蜀王,所以蜀王才没有参与大逆之事吧?
当事人都死了,连蜀王朱至澍也死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想要追求因果,恐怕不太现实。
李自成将蓝玉的事放在一边,却是让宋文将王府长史薛文涛留下,其余的男丁,做为战俘,押入战俘的营地。
至于王府留下的女人,多是仆佣之类,为恶不会太甚,不用太为难她们,暂时留在王府,待四川省、成都府运转之后,或者官卖,或者遣散回家,或者干脆让他们嫁人。
李自成带着自己的亲兵,暂时便住在蜀王府,他立即在蜀王的书房召见了长史薛文涛。
“小人叩见大都督!”薛文涛从亲兵的口中,已经知道了李自成的身份。
“起来吧,”李自成淡淡地道:“蜀王死了,你这个长史,就是蜀王府最高的文官了,平日又与蜀王走得近,蜀王有什么秘密,不会瞒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