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并没有立即回西宁,好不容易来一次卡当城,他准备在自己的属地上走一走。
起初预备去最北面的浩门县看看,但周宾坚决反对:冰天雪地的,外面异常寒冷不说,他的亲兵太少,实在不安全!
李自成只得作罢,最后去卡当城附近的红石崖铜矿、祁连山铁矿厂查探一番,也算是慰问数千矿工们。
回到西宁的时候,已经十一月初了,积雪虽已消融,但依然见不着阳光,天气异常阴冷。
李自成刚刚吃过午饭,正要去书房去处理各地传来的讯息,何小米却是急冲冲赶来,“大都督,汤先生求见,看他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喜事……”
“汤先生有什么喜事?”李自成一时想不起,这段时间,也没交代他什么任务呀!
不知道就不要伤害脑细胞,反正一会就要见面。
李自成在小梅的服侍下,匆匆洗了脸,便去了中衙的书房。
“大都督!”汤若望是少数几个不用向李自成叩头参拜的人。
“汤先生不必多礼,坐,”李自成自己也在主位坐了,“我刚回到西宁,汤先生就急着来见,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呀,是大喜事,大都督猜猜看,谁来了西宁?”汤若望的绿眼睛离闪动着幽幽的光芒,显然十分兴奋。
“大明有八千万人口,我一时哪能猜得到……等等,让我想想!”李自成的脑中忽地闪出一人,似乎有种心电感应似的,但这个人影模模糊糊,一时看不清。
“来人是大都督邀请的客人……”
“难道是……王徵?”李自成也不确定,安格去西安寻找他,还不到半月的时间,即便王徵肯来西宁,总要经过一番唇枪舌剑,不会这么快动身吧?
“大都督还真说对了,”汤若望忙凑过脑袋,压低声音道:“王徵已经来到西宁,因大都督去了卡当城未回,故此我将他安置在教堂,大都督要不要见见他?”
既然已经来到西宁,还怕他跑了不成?
李自成略一沉思,道:“汤先生已经接触过王徵,他对西宁的印象如何?”
“听安格说,王徵很是吃惊,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对水泥大道、水泥桥赞叹不已,到了西宁,更是对西宁步枪十分惊讶,他曾说过,朝廷若是有了步枪,何愁平辽无策?”
“这样看来,他已经知道我们是朝廷的叛军了?”
“这个……王徵倒是没有明说,也许他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李自成只知道王徵醉心于科研,却不知道他对大明的忠诚度如何,如果他是一名固执的人,恐怕又要费一番不小的周折。
他原本预备暂时隐瞒天命军是叛军的事实,如果王徵进入研究状态,将来也许不忍放下手头的研究工作,就此加入天命军也说不定。
现在王徵已经知道天命军是叛军的事实,他还会为天命军效命吗?
“汤先生,以你对观察,他能接受天命军吗?”
“我……无法做出判断!”汤若望与王徵相谈甚欢,那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并愿意终生为之效命,这个目标,便是天主。
但王徵内心有什么其它的想法,汤若望倒是不感兴趣。
李自成一时苦无良策,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见了再说。
“汤先生,你先回去,告诉王徵,我要亲自召见他,”李自成又回身道:“小米,着人随汤先生回去,将王徵迎接过来!”
两人离去后,李自成独自端坐在书房内沉思,除了科研,王徵还有什么兴趣?究竟要怎样才能打动他?
天主!王徵不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吗?
稍顷,何小米回到书房,“大都督,王徵来了!”
“让他进来吧!”李自成原本准备起身相迎,想想还是放弃了,大明的这些文官吗,倔强到几乎形成怪癖,对他们不可太过热情。
王徵在何小米的引领下,进入书房,他冷冷地打量着李自成,良久,遂拱起双手,“见过大都督!”
“大胆,见了大都督竟敢不跪?”何小米大怒,右手搭在刀柄上,想要拔出来吓唬一番。
“小米,”李自成喝道:“人家是朝廷的人,不必无礼!”
“朝廷的人见了大都督……”何小米想起固关会谈时,洪承畴的使者不也向大都督叩拜行礼吗?但固关会谈,并最终达成一份秘密协议,朝廷并不知晓,遂停住话头。
“小米,不用多言,上茶,”李自成目视王徵,“王先生,坐吧!”
王徵并不客道,一屁股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了,“大都督,将在下引到西宁,究竟意欲何为?”
果然一派学究的味道,难怪在大明的官场不开!
不过,缺少官员的那一份奸猾,倒是更适合留在西宁,对付起来,也更容易些。
李自成淡然一笑,道:“听说,王先生写了一本书,叫《远西奇器图说录》?”
“在下的确译过一本西学著作,叫做《远西奇器图说录》,如今就带在身边,不知道这本书与大都督有什么关系?”
“本来与本都督的确没什么关系,”李自成见王徵倒有几分自负,便想杀杀他的锐气,如果王徵的自负没了,招降起来,才会容易些,“本都督听说过这本书,知道王先生与西学上有研究,故此让王先生来西宁看看。”
“来西宁看什么?看天命军吗?”王徵冷声道。
“西宁不止有天命军,还有很多王先生没有见过的物事,”李自成微微一笑,道:“王先生原来西宁,难道不是从固关来的?有没有见着兰固大道?有没有见着兰州黄河大桥?”
“这……”王徵顿时语塞,他第一次走过水泥大道与各个水泥桥的时候,的确非常震撼,特别是兰州的黄河大桥,黄河宽达数十丈,而水泥桥竟然能覆盖过去,既不影响河水正常流动和河中行舟,又能便利车马行人通行。
“王先生立志从事研究,又与西方的传教士有过接触,相互取长补短,”李自成的脸上依然挂着和煦的微笑,“不过,说句实话,如果不是来到西宁,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些物事。”
“听汤先生说,这些都是大都督的杰作……”王徵微闭着双目,细细打量着李自成,像是第一眼见到似的,“大都督,这水泥大道,还有黄河大桥,究竟是如何修筑的?”
“在西宁,这已经算不上是最高的技术,王先生有没有数过,兰固大道上,一共有多少座这样的水泥桥?”李自成笑道:“不瞒王先生,本都督军务繁忙,筑桥的时候,就是动动口,真正践行的,除了汤先生,就是两名二十不到的年轻人。”
“年轻人?二十不到?”王徵惊叫起来,“这怎么可能?”
李自成心中一动,“汤先生没有告诉你吗?这些年轻人,也是汤先生的学生。”
“大都督专门着人向汤先生学习?”王徵如释重负,汤若望对科学上的研究,远在他之上,难怪西宁会出现这些新奇的物事。
李自成将王徵的神色看在眼里,遂道:“向汤先生学习不假,不过,西宁的这些物事,就连汤先生,许多也是第一次见过,王先生想过没有,大明境内,像汤先生这样的传教士,不在少数,为何独独西宁才能造出新奇的物事?”
王徵想想也是,就连他毕生的心血,也只能写在书本上,并不能实际制造出来供百姓享用,就连汤若望……他虽然在学识上高过自己,如果说西宁的这一切,都归功于他,恐怕也是言不符实!
“大都督,在下愿闻其详!”他对李自成的轻视,又下了一层,如果不是因为反贼的缘故……
“这种事情,一时也说不完,”李自成含笑道:“王先生既然对研究有兴趣,我们就从研究说起吧!”
王徵点头称是,双目一眨不眨,唯恐听漏了一个字。
“单以掌握的知识来论,西宁的人才并不少,我们掌握了这些知识和技能,就要为百姓谋利,这才是西宁与朝廷不一样的地方。”
“……”
“我们用掌握的知识和技术,修筑了兰州至固关的水泥大道,并且在沿途的所有河流上修筑了桥梁,百姓、商贾通行,就便利多了,即便是阴雨的季节,道路也是畅通无阻。”
“梅雨季节也能通行吗?水泥究竟是什么?”王徵实在忍不住了。
“水泥的事情,我们待会再说,而水泥大道、水泥桥,就是为了克服长阴雨季节,道路泥泞不堪,”李自成道:“除此之外,我们还生产了玻璃、香水、蒸馏酒,还有即将投产的羊毛衣、皮鞋皮衣等。”
“生产这些做什么?”王徵心中鄙视,还不是为了自己享受?“据在下所知,西宁、陇右地区,商业并不发达,百姓手中的余钱有限,想要购买,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们将这些物事生产出来,的确不是向本地的百姓出售的,”李自成微微点头,“不过,百姓在闲暇的时间,去厂里做工,可得得到酬劳,补贴家用,长期积累下来,百姓何愁不富?”
“啊……”王徵惊得目瞪口呆,口水都险些滴入面前的茶水杯中,天命军的事,他也知道一些,没想到反贼还是如此关心百姓,“大都督,恕在下直言,大都督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为何不替朝廷办事?”